三七四、遥望冰火两重天(二)
三七四、遥望冰火两重天(二)
“是我的,我的!”
“有本事你来抢,俞公子说了,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但是抢回自己的东西,却是天经地义的!”
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街上乱跑追逐,这是新年的第一天,他们的学堂放假了。按照新襄的规矩,chūn节能放六天的假,所有工坊,除去必要的留守人手,比如说铁坊里看炉子保持炉温的值班人手,都可以休息。而为了不让大伙在休息期间陷入赌博与斗殴之中,每一个区的保甲,还必须组织自己的文体活动,市政署会遣人参加、督察。
在新襄,赌博是严厉禁止的,凡赌博者,一律剥光于市中心用荆条抽,第一次是抽十次,基本上可以让人在床上躺三天,第二次抽完之后还要罚薪,到第三次,就直接请你入矿场与那些安南的矿奴在一起了。这样罚了二十余个人,其中还有一个虎卫之后,赌博之风算是抑制住了。
那些矿奴也有休假,名义上是矿奴,实际上俞国振更愿称之为劳动改造。他们的伙食上绝没有受到恶待,甚至还有薪水,只不过薪水只相当于新襄百姓的四分之一,而且发到手中的只有一半,其余一半将在他们刑满时发放。但这样一来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矿奴都不愿意离开,甚至有人在给家中的口信说:“你也要想办法进来,这里有吃有住,吃得好,住得也好。最好的进来方法,是去偷一个新襄人的钱袋,无论偷得到偷不到,立刻向官长自首,……”
这个口信被禁止传回安南,但在新襄内部,却当成了一件趣事在谈论。
宋思乙望着那两个孩童,微微出了会神,眼波温柔,神思遐远。
没有多久,那两个追逐的孩子又勾肩搭背地走了回来,一个球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经过宋思乙时,看到宋思乙身上的道装,那两个孩子还恭敬地行了礼。
“仙姑姐姐好。”
“仙姑”是新襄百姓自发地对女冠的称呼,最初只是表面上的敬意,但当宋思乙与她的女冠医护队在为虎卫和普通市民看病疗伤上发挥出重要作用后,这种敬意就发自内心了。象是新襄初等学堂里,便有六名女冠rì常值守,即使是如此,也忙得昏头转向,那可是近三千名整rì磕磕碰碰的少年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手不足的必然结果。
在显微镜发明之后,新襄的医术有了飞速的发展,俞国振去年在南北直隶的两场大战过程中,他还想方设法搜罗各地医生,名医张景岳、李中梓、喻嘉言、汪汝桂等,更是被《风暴集》或《民生杂纪》中癸泉子提出的有关“细菌致病论”所吸引,随着他的船来到了新襄。俞国振在到新襄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癸泉子,便是想将这些名医组织起来,进行一场足以决定中医未来的大讨论。
而这种讨论持续时间之长、影响之深远,让俞国振都没有想到。年过七十的张景岳在讨论中和一个小伙子般捋袖袒臂,似乎要打人,喻嘉言更是受细菌说影响,在这次讨论中,提出了人工种痘以防痘花之论(注)!
争论的结果不是谁说服谁,而是这些名医都决定留在新襄,凭借新襄强大的物力财力,来支持他们继续研究。
想到癸泉子在这场辩论中再无往rì神棍风度,上窜下跳口沫横飞,而俞国振分明听不懂这些名医什么温补什么二定什么yīn阳之类的术语,却每天大感兴趣地跑来旁听,偶尔说出两句自己的见解,然后被一众名医集体狂喷的情形,宋思乙便觉得好笑。
但俞国振从来是不吃亏的,喷他可以,白喷休想,这些名医,终究是给留了下来。
“思乙,思乙!”
她正在街上思忖着,突然听到身后人叫。回过头来,却看到头戴着小阳帽的顾眉欢喜地向她招着手。
与洗尽铅华的马婉容、王月不同,顾眉到了新襄之后,并没有去学堂任教,而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如今新襄最大的昆曲剧团“横波社”,是她一手组织起来的,也得到了新襄官方的认可。象是今年,据说要请他们连唱三夜,每rì招待新襄各行业的杰出人物。
比如说崇祯九年两场大战里表现英勇的虎卫军士,去年生产线上出sè的工人,武器革新上立下卓功的工匠,甚至连宋思乙她们这些“仙姑”,也选出了十人参与这种欢庆。
与别的女子不喜抛头露面不同,顾眉在新襄算是一个异类,她的遮阳小帽的垂纱很短,短到根本无法将她的脸遮住。也就是说,她的垂纱,只遮到眼睛往下一点点罢了,而且多半还是因为怕被太阳晒黑了她娇嫩的皮肤。
宋思乙扬了一下眉,算是对她的回应,眼中那波温柔不见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你可是主角!”
在新襄时尚界,顾眉如今是当之无愧的一姐,虽然背地里也有人对此略有微辞,特别是新来的几位调研员,一方面常去逛横波社听曲喝茶,另一方面又对顾眉时不时在大街上晃痛心疾首——后来被某个顾眉的曲迷虎卫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顿,说他们只是不愿意和普通百姓分享美丽高雅的东西,只是想将顾眉藏在自己家的别院里当金丝雀儿一般的玩物,他们才老实下来。
从那之后,顾眉就更是横行无忌了。
“我怎么是主角,你在台上唱,才是主角……”
不等宋思乙说完,顾眉就一把将她扯上了:“快些快些……老马,咱们走。”
她乘着一辆马车,新襄产的马车是四轮马车,与别的大车不同,这种四轮马车是为了虎卫后勤运输而设计的,因此增加了两大部件:一是转向轴,加了油脂的转向轴,使得马车的方向变动极为灵活;二是弹簧悬挂减震,这部件的出现,使得马车的舒适度极大提升,很快就随着新襄城市的扩大得到推广:每rì都有定时的班车,穿行于街道之中,接送往来的工匠、市民。一部分高收入者,甚至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私人马车,比如说顾眉,她的马车便是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订购的。
这种需要,也让新襄多了两家新的工坊:新襄祺瑞马车工坊与新襄吉利马车工坊。
马车很快就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原来最初的新襄镇镇口,只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一幢新的建筑物所代替。作为新襄除了学堂外第二幢六层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这幢建筑的最初目的是市政公署,可俞国振十月回来后,立刻修改了它的目的。
“新襄学堂第一医院。”
宋思乙与顾眉赶到的时候,已经听到鞭炮齐响的声音,俞国威笑眯眯地和癸泉子一起,将盖在白底红漆大匾上的彩绸给解下来,露出这八个大字。
看着这八个大字,万时华嘟囔了一声。
无非又是学堂不教圣贤之道却和郎中铃医扯上关系之类的废话,宋应星又是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相位有限,病人无限。”
“不过小弟看来,南海伯给这个医馆取名为新襄学堂第一医院,还有深意啊。”另一位调研员道。
“哦?”宋应星与万时华应声探问。
“南海伯对新襄学堂寄予厚望,学堂中只怕要开医科了,试想一下,今后能象如今培养工匠一般培养出成千上万的良医,天下病患还有何惧?”那位调研员大声赞赏。
就是万时华也忍不住连连点头,叹息道:“俞公宅心仁厚,心系民生,非普通勋贵可比拟!”
宋应星叹了口气,万时华这话完全是废话,俞国振的这个爵位可是亲冒矢石拼来的,这份家当是胼手胝足赚来的。为了搞调研,宋应星可是不只一次看到俞国振与老农一起犁田,与工匠一起使用水力机床,甚至亲自去学堂给那些学生们上实学课!据说如今新襄学堂里国学、物理、化学三科的课本,就是俞国振亲自编审的!
任何一项拿出来,都是惠泽万民的大功德,何况这么多!
“另外,南海伯给这医院命名为第一医院,诸位想过没有,有第一便有第二,有第二便有第三……终有一rì,百姓就医,再不须求爷告娘,也不必担心为庸医所误矣!”
那调研员又说道,这话就有些乡愿,就算是这医院当中,也未必不会出现庸医。但至少一点,对百姓来说,是极大地方便了。
他们正议论间,就看到顾眉拉着宋思乙趾高气扬地走上了医院的台阶。宋思乙多少有些羞窘,因为在台阶之上,还有俞国振站着,他虽然将剪彩的事情推给了俞国威,但为了表示对这所医院的重视,还是亲自到了现场。
“南海伯,奴在此为南海伯贺了!”
顾眉曾经很谨小慎微,可到了新襄,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当她发现这里比起繁华的秦淮河畔要zì yóu和宽容得多后,她xìng格中长期以来被压抑的东西勃发了。就是面对着俞国振,她也没有了过去的拘谨畏惧,而是敢于在公开场合向他说话了。
“多谢顾姑娘,今晚的节目准备得如何了?”俞国振微笑道。
“必不让南海伯失望就是!”顾眉自信满满地道。
俞国振笑着鼓励了两句,顾眉对于振奋新襄的民心士气、丰富市民生活,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这让俞国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但话还没说几句,一个虎卫匆匆来到俞国振身边,凑上去说了两句话,俞国振神情一动,然后向癸泉子告了个罪,就匆匆离开了。
一直离开,俞国振也没有和宋思乙说过话,宋思乙扬了一下眉,神情中的一抹黯然,也唯有顾眉注意到了。
注:事实上喻嘉言是在1643年前提到免疫接种的案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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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遥望冰火两重天(三)
原创三七五、遥望冰火两重天(三)
“南海伯啊,绝非良配。⒌
医院的一间屋里,顾眉羡慕看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因为装修完工不久的缘故,空气中还有很重的石灰味,但仍然是襄漂亮的房屋。墙上贴着的瓷砖,外头每一层承檐上的飞拱,都显出一种不让人厌恶的奢华。
在俞国振看来,飞檐斗拱,还有那些装饰用的龙们,都是没有用处的余饰。但这个时代的工匠们在设计时却免不了向这个时代的审美观靠拢,加上这些余饰,使得整幢大楼与后世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有着极大的区别,倒也是别有韵味,至少不象后世建筑一样千篇一律了。
顾眉突然的话语,让宋思乙“啊”了一声,然后脸上飞起了红晕。
她有些不服气,可这个话题却不是她应该参与的,她是出家人。
“倒不是南海伯人不好,他就是太好了,见着美好的东西,便想保住。而且,他身份太高了,他身边女,休想再抛头露面。”顾眉笑眯眯地看着宋思乙。
“主母方氏,还有小莲和如是,她们可都在抛头露面!”宋思乙忍不住了。
“方仪到襄这么久,你见她逛过街么?说起这个,据说接下来要在医院对门隔着大街再建一栋大楼,用之为商铺……为何不给我横波社建所的戏台?”
顾眉将事情又拐到了自己身上,开始发起牢sāo,她确实希望能给她建一个大剧院,能容纳三千人左右的,还专门请了雷家为她做了设计图纸。但这个剧院花费的钢筋混凝土太多,特别是需要海量的玻璃,她自己承担不起,想到襄有一个政策,凡公益建筑一律由市政财政支出,她便缠上了俞国威,要求将那大剧院列入公益建筑。
但俞国威只有提案权,能做出终决定的,唯有俞国振。
“南海伯自己,如今也只是住一幢小楼呢。”宋思乙轻声道。
“你呀,就知道帮他,他可连你的心思都不知道,他眼里,你还是那个舞刀弄剑的女剑客!”
她们之间的闺秘话,俞国振是丝毫不知道的,俞国振离开医院,是因为有件突然发生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倒是件好事,崇祯八年时载了俞国振预付款的路易斯?加西亚,终于回来了。
“哦,亲爱的伯爵大人,即使隔着四海,我也听到你赫赫的威名!”
这个四十多岁的西班牙人一看到俞国振,就恭敬地行礼,脸上确实充满着敬意。
在他离开的时候,俞国振还只是在襄生产一些铁器制品和棉布,虽然是个极有潜力的伙伴,但路易斯?加西亚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但现在不同了,路易斯?加西亚是先到了巴达维亚,在那里听说了一个明人领主控制了会安的消息,然后在会安得知这个明人领主就是他曾经熟悉的俞国振,并且这位领主还被明国的皇帝封为南海伯爵——在他的想象之中,也就意味着整个南中国海,都是这位领主的领地!
所有的岛屿、海洋、鱼类,这位领主有着天然的占有权利,因为这块广阔丰饶的海洋,是华夏先民用小舢板与生命探索出来的。当华夏的先民们用渔船在这里捕渔、用商船在这里贸易的时候,那些猴们还只会抱着独木舟在溪水中玩飘流,他们有什么资格对这片海域提出要求?
当然,路易斯?加西亚心里也有些嘀咕,他们的教皇把整个非基督教世界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西班牙,一半给了葡萄牙。那么,明国……算不算葡萄牙的领地?
“很高兴又见到了你,加西亚先生。”俞国振说的是真心话:“你的收获怎么样,或许我能从你这得到我想要的好消息?”
“那是当然,但是在得到好消息之前,恐怕你得先听一听坏消息了。”路易斯?加西亚道。
“说吧,我有足够的耐心。”
“您所需要的两种植物,我都找到了,但其中那种会流泪的树,并不容易养活,它的种根本无法长期保存。”
路易斯?加西亚叹了口气,说起他遇到的巨大的困难。他所说的会流泪的树就是橡胶树,这种树的种落地后一个月内就会发芽,根本无法在漫长的航海途中保存。在南美洲发现这个问题之后,路易斯?加西亚不得不放弃原先的计划了。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俞国振也不知道橡胶种竟然还有这个毛病。
“经过无数次试验之后,我决定直接给您带树苗回来。”路易斯?加西亚洋洋得意:“我用木板做成了一千五百个小木盒,将树苗种在这小木盒中,然后给您带了回来!”
一个小木盒里种一棵树苗,再加上浇树苗所需要的淡水,俞国振可想而知,这个过程是比较艰难的。
“成功带回了多少棵?”
“沿中自己死去的、被该死的蠢水手弄死的、搬运时不慎折断的,一共有三百一十九棵,所以我给您带到会安的,总共是一千一百八十一棵,并且有关它们种植需要注意的事情,我也交给了您在会安的政务官下。”
“会安?”
“是的,我在巴达维亚正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岛种下它们,但得知您已经控制了会安后,我就决定将它种在您的领地之上,再没有什么地方比您的领地适合安全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也很愿意在您的领地上开办一个种植园。”
原本俞国振是建议路易斯?加西亚将橡胶种在东南亚一带的小岛上,那个时候他担心襄的气候还是不适合橡胶生长,因为后世并没有听说钦`州一带能产橡胶。可现在他控制了气候与东南亚小岛相似的会安,在会安附近择地种植,确实为安全便捷。
只不过这批橡胶树只有一千余棵,就算全部种活,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指望的。
“好吧,那金鸡纳树呢?”俞国振心中欢喜自是不提,紧接着便问到另一个重要的产品。
襄和会安,因为对卫生方面强致到了近乎变态的要求,所以还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传染病,但虐疾的个例还是时有发生。这几年因为虐疾死亡的人数,加起来也超过了三百人。这让俞国振对于进一步开发会安,进而占据湄公河三角洲有所顾忌。
这三百余人中,倒有两百多是死在了会安,那边的虐疾情况比襄要严重得多。
“这种树也一样,种必须尽种下,下,我这次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回一趟,原因就在这里。您给我的银钱,都被巨额的花费消耗光了,我自己还不得不从微薄的积蓄中拿出部分来垫付……”
“钱的事情你只管放心。”俞国振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两个虎卫立刻走了过来,各将一个大箱放在了路易斯?加西亚面前。两个箱里闪闪发光,一边是银sè的银币,另一边则是金sè的金币。
路易斯?加西亚眼前一亮,忍不住各抓了一把,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些银币和金币,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国家的货币!
“这是我自己发行的金币与银币,因为是圆形的,被称为金圆与银圆。”俞国振微微一笑:“目前还没有推上市场,但是很,要想购买襄的物产,就必需要用这类货币了。”
货币改革的问题,很早就是俞国振琢磨的大事。此时正是明季,银两的价值还算坚挺,而且因为窖藏和海外贸易萎缩等问题,导致大明朝廷出现了银荒。但随着襄的发展,大量白银的流入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海商用缺乏实际利用价值的贵金属,换取襄生产的物资,其结果必然是推动高的通货膨胀,甚至会象从美洲劫掠来大量金银的西班牙一样,造成产业的空心化!
因此,通过货币供应,来控制经济,是俞国振保障襄经济安权的一个重要计划。但他自己对金融的这一套并不熟悉,手头上也没有合适的人,只能不停地摸索,在摸索中进行验证了。
借这位西班牙冒险家的手,将自己的金银币推向欧洲殖民者,这是第一步。如果有什么问题,俞国振完全可以宣布取消这种货币的流通,这样造成的损失,除了襄的信誉之外,主要就是在欧洲殖民者身上了。
“太好了,下!”路易斯?加西亚脸上的喜sè是装出来的,因为仅仅是这两箱的金银币,离他的期望值还很低。
“当然,我会给你足够的报酬的,根据我们事先的约定,你可以选择是金银锭还是金银币。”俞国振又道:“每棵存活的树苗,你都能得到五两的黄金,那么一共是多少金鸡纳树苗?”
“也是一千一百棵,我的下!”
“两种加起来,我算你两千三百棵,这样你一共可以获得一千一百五十两的黄金,或者是与之等值的白银,如果你选择金银币的话,那么你将得到可以购买到与一千二百两黄金同值丝绸的金银币。我给你的建议,是不要急着选择用哪一种方式支付……”
“我选择金锭。”路易斯?加西亚毫不犹豫地说,然后他又一笑:“另外,还有一些东西,我想下您肯定会感兴趣。我这次总共来了四艘船,除了两船树苗之外,另外两船都是成品,您想要的那种树胶,还有金鸡纳树的树皮。”
“啊?那可就是太好了!”
这确实是个绝大的好消息,俞国振都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大运,要知道橡胶苗要长到能割胶的地步,需要七年的时间,而金鸡纳树成熟,则是要十一二年!
橡胶想要真正利用,还得进行一系列的试验,俞国振记忆深的就是要进行硫化,这个好办,襄不缺硫,只要时间即可。而金对纳树皮,现在就可以用来制金鸡纳霜,有了足够的金鸡纳霜,下一步向湄公河三角洲进发,就可以提上议事rì程!
这可是再好不过的年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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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六、遥望冰火两重天(四)
海面上风起云涌,推动得“连波号”不停地摇晃,与之相比,“华清海军上将号”则要稳当得多,这与华清号本身的重量有关,毕竟其上可是安装了四十八门大炮的
水中夹杂着小块的冰块,这是从汉江里飘出来的,黄台吉或许真有些气运在身,他在到临津江之前,临津江还是水流奔腾,让他无法渡江,但一夜之后,临津江便封冻,而且冰层坚实,让建虏大军可以轻易行过
“现在黄台吉该知道你对他的爱妃有兴趣了?”俞大海看着不远处的江华岛,脸露微笑向将岸问道
将岸的气sè可不怎么好
怎么好得起来呢,那rì他让劳萨替他问候黄台吉后,回来不到五分钟,罗宜娘就气急败坏地和他厮打了一场,当时罗宜娘的叫骂,可是转眼间就传遍了全舰队
“你爱招女人我可不管,可那脸上涂得和打了霜的驴粪蛋一般的建虏娘儿们,你竟然动了心思,你为何不回会安林子里抓一只母猴儿?老娘告诉你,不想半夜起来那活儿被剪掉,凡是想找的娘儿们,都得给老娘把关”
谁都没有想到,平时里待将岸温存得紧的罗宜娘,竟然会露出如此剽悍泼辣的一面,而将岸当时也彻底傻了,甚至傻得还为黄台吉的庄妃布木布泰辩解,说她并非建虏,而是蒙古鞑子
但在罗宜娘心中,建虏蒙古鞑子都一样
说来也是奇怪,宜娘自己虽然称是汉伏波将军马援部下后裔,实际上应该算是峒人,可她们这些峒人对建虏鞑子等的痛恨比起汉人甚这一场风波,最后以将岸被赶到了“华清海军上将号”而靠一段落将岸对那个将自己嘲弄黄台吉的话传入罗宜娘耳中的人当真是咬牙切齿,但他找来找去,却找不出谁干的这样无聊之事
其实想想也正常,象他这样带着媳妇在船上的,可是绝无仅有,必然有眼红者要给他找一些麻烦出来挑得他们夫妻争吵,大伙看笑话,那可是难免的事情
“老俞,你还不找个婆娘?你知道那rì我是怎么脱身的么,我是和宜娘说那是代你问候的是你想将那个鞑子娘儿们弄来暖脚……然后宜娘说平时你倒还算正常,怎么口味如此独特”
说到这,将岸干笑了两声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远处冲天的烟二人对望了一眼,这是安置在江华岛上的鲜人发出的信号看来建虏真的攻击江华了
自从朝鲜国主李倧用缓兵之计稳住了劳萨,自己带着大臣兵士逃入南汉山城后,劳萨就一直运气不好被多铎训斥,被赶出来探察江华岛的情形,弟弟罗壁被杀,而将俞国振的消息传回去后,又是被黄台吉训斥最后,他还是被打发来攻打江华岛,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江华岛离着岸边可是有两里水路
“马福塔,你说我运气为何这么差,是不是回去要请萨满为我祈福?”
一边嘟哝着,劳萨一边用皮鞭狠狠抽打绑在树上的鲜人那鲜人早就昏了过去,连呼喊哭嚎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有在皮鞭落下的时候他露在寒风中的血肉抽搐一下,才证明他还有口气
不过马福塔估计,他剩余的这口气也不久了
对于鲜人,马福塔没有任何同情,他还想同情自己呢这些时rì先是孤军深入,接着又要侍候多铎这脾气大的,再接下来则是陪着劳萨这倒楣的一起来弄江华岛,他是真心想留在宫殿巍峨的汉阳城里,享受鲜国女人的温存啊
与温暖的烧着炉火的宫殿中相比,这冰冷的海边……冰火两重天
“你最重要的不是寻萨满,而是要弄明白,如今皇帝主子对多尔衮和多铎两位主子的意思”马福塔压低声音:“阿济格主子与他们一母同胞,却只是郡王,这两位小爷却都封亲王各掌一旗……”
劳萨冷笑了一声,他是勇将,只想着率xìng而为,根本不愿意掺合到这些勾心斗角中来不过他也知道,马福塔是一片好意,以他们二人的交情,马福塔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够热心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建虏服饰的人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二位爷,事情办妥了”
“古尔马浑,干得好,我们会向皇帝帮你说说”劳萨懒得理此人,马福塔却笑了起来:“你这个副笔帖式的顶戴,看起来是得换换了”
“多谢,奴才多谢二位爷了”
被称为古尔马浑的那人熟练地跪下行礼,满脸都是欢喜的笑容
“虽然办妥了,但你还得盯紧些,船上的事情,若是这些鲜人弄鬼,咱们可就要出大纰漏,你先去”马福塔又吩咐道
那个古尔马浑快步离开,劳萨忍不住又道:“马福塔,你理这狗奴才做什么”
“莫看这是一条狗,用好了的话,也和猎鹰差不多啊”马福塔嘿然一笑:“咱们又不懂思密达的鲜话,总得用这条狗,才好支使那些鲜国水手江华岛上就算没有多少鲜国士兵,可这浩浩海水,也总得靠着他们才能渡过”
劳萨呸了一声,心中越发郁闷这个古尔马浑本是鲜国人,很早就被建州捕获为奴,因为识得汉字,又学得了满语,便被用来翻译汉文书籍此次征朝鲜,需要大量通译,他和一批与他相同的人都被带了过来此人虽然出身鲜国,对鲜国却殊无情义,此次南来,是变本加厉地欺压他的鲜人同胞
比如说被缚在这的鲜人,就是古尔马浑告密,说他对满族主子不敬
“走,我们也准备上船早些了结此间事情,早rì便可以回汉阳城”
“此时就是回汉阳城,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劳萨愤愤地道
黄台吉的大军已经亲至汉阳,但与多铎沉腼于汉阳的宫殿庙宇不同,黄台吉立刻又挥师南汉山城,将这座居于山峰之上的避难城团团围住在尝试着攻了几回之后,黄台吉最终放弃了全面进攻的打算,那样会给八旗造成极大的损伤原本黄台吉对此并不在意,特别是将一些不大听话的旗主实力消耗掉一些,他是乐见其事,但是在去年大明京畿之战后,八旗实力受到了沉重打击,故此他不敢再如此了
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迫降,而且黄台吉也明白,自己带大军深入鲜国境内近千余里,最忌讳就是迁延时rì故此,他遣劳萨为先锋,取江华岛上鲜国君臣家眷为人质,想要以此来要胁鲜国国主投降
和一些人想象的不一样,建州女真以渔猎为生,骑术虽然是他们的特长之一,其实水xìng他们也不是太差,并不至于一看到大海就头晕因此,当劳萨上了鲜国水师的战船之后,他还有余力叫骂:“这些鲜人,最为jiān滑,你们可得小心了,若有什么不对,直接斩杀了事”
“巴图鲁倒是小心”与他隔着一船,马福塔笑道
“不小心不成,那个俞国振竟然也派人来了”劳萨烦躁地道:“皇帝传来的口谕里,却只字不提此人……我不想当扬古利,扬古利死了好歹还有个武勋王的追赠,我死了却是什么都没有”
马福塔有些愕然,此前劳萨的不安,他一直以为只是对黄台吉和多铎追究他放跑了鲜国国主的罪责不满,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在担忧俞国振
“明人有何可虑,细作不是传回了消息,那个俞国振手中只有两千jīng锐,其余都不过是登莱兵和永平兵他便是全部来了,也不过七八千,我大清数十万大军在此,正好可以替武勋王复仇”
“老子打仗,每次都是以少打多,最知道以少打多还能胜者是什么本领”劳萨提到打仗,在马福塔面前就要自负得多:“总之小心谨慎些,是为了自家的xìng命”
就在二人隔着船喊话中,一队队建虏已经全部上了船
船上交战,以箭矢、火枪为先,鲜国的战船倒是不亚于大明,装上他们两千余人,也只是几十艘的事情这几十艘船原本都属于鲜国水师,只因没有来得及逃走,被劳萨抓住,便成了建虏的水师了
数十艘船排成长线,便向着江华岛而去
退到江华岛的鲜国水师,也出动拦截,但是双方的士气根本不是一个水平,而且鲜国将士多疏于训练,与shè术奇准的建虏相比,差距当真不是一星半点双方不怎么激烈地斗了小半个时辰,鲜国水师被突破,建虏逼近了江华岛,而败退的鲜国水师开始逃逸
“看来可以松一口气,岛上那些些护卫,未必有胆拦,应该就是跪地求降”
劳萨稍稍放下心,没了水师支持,岛上的鲜国王裔不过是笼中之囚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自东北面,两艘与鲜国战船相比大了许多的海船突然出现
当得了水手提醒,发现这两艘船时,劳萨的瞳孔便猛然收缩,他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那个俞国振来了
这两艘船以它们的体型来看,就不是善类,但好在它们的数量有限,只是两艘而且它们此时赶到,似乎为时也晚了些,没有了鲜国水师相助,它们面对数十艘的对手,只有以寡击众的份
以少打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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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七、遥望冰火两重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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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劳萨意识到,这次不是他以少打多,而是他的对手以少打多的时候,将岸正转过脸看着俞大海
“小官人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让专业之人去做专业之事”他笑道:“海战老俞你是专业之人,具体战斗就交与你了,我在舰长室里等消息”
说完之后,他便真的回头向舰长室行去,俞大海微一愣,他原本以为,将岸借口与罗宜凤争吵跑到“华清号”上来,便是为了争夺指挥权的要知道,这可是襄渔政局形成战斗力来的第一次真正海战,极有可能载入史册的战斗,无论是争名,还是争功,将岸来夺都是必然的事情
可这个家伙就真的什么都不管走了
俞大海愣了一会儿之后,厉声喝道:“全军听令,升虎鲨旗,准备迎敌”
虎鲨旗是襄渔政局的战斗号令旗,升出此旗,表示准备开战之意随着虎鲨旗迎风招展起来,紧接着队列旗也升上了半空,这是提醒跟在旁边的“连波号”,两舰调整航向,微侧舰体,尽可能让舰身对着前方的建虏舰只
双方的距离迅接近,待到相距一里左右,“华清号”开始半帆、减,完成减之时,距离已经在三百米左右了
“这是欺负人啊”连波号上的荀世禄喃喃地道
确实,俞大海跑到这么近的距离还未开一炮,当真就是在欺负人
欺负此时鲜国战舰上炮小shè程近,jīng确度又奇差,多数是用在跳舷战时轰击对方士兵而不是轰击对方船体
此时襄海军占据了上风,建虏舰队虽然努力划桨试图尽可能接近“华清号”,但逆风而行,度有如龟爬,当他们看到华清号侧面船身露出的一个个炮门时,不少人都惊叫起来
有见过世面的,想到曾在倭国平户见到过的西洋人的大船,似乎这船就有些类似
距离已经只有二百米了
“这船倒是挺大,夺来献与皇帝,正好可以用来对付皮岛的明军,皇帝收了这船肯定能赦免我此前放走鲜国国王的罪责”
劳萨并不害怕战斗虽然水上的战斗让他有些不适,但在他看来,自己人多,对方人少,对方就算是能以少胜多也不可能以两艘船胜他们几十艘船
随着他的命令,通译副笔帖式古尔马浑立刻忙碌起来,将他的意思传给每一个水手鲜国的水手们原本就很紧张,听得这样说,是忙乱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此时船距只有一百五十米
然后,他们听到了震耳yù聋的声响,那一排炮门中的一个轰出火光,在距离最近的一艘建虏战船足有二十丈外一个大水柱冲天而起
劳萨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海战就是这般”
无怪他会大笑,这一炮偏得也太过离谱了,这么近的距离内,要是陆战,即使不能命中也不至于偏出这样多
他却不知道,莫说此时海战,便是三百年后海战,火炮的命中率都是低得可怜海面从不平静,要想炮击轰中,除了瞄准、预判之外,还要比陆战时多得多的运气
因此,第一炮没有命中,俞大海丝毫不意外,他知道自己一手cāo练出的这些海军炮手的能力
第二炮又响了
“华清海军上将号”战列舰若按它的规格来看,只能算是此时的重巡洋,勉强称得上战列舰,它上面的四十八门主炮,其中大多数是使用二十四斤重32磅炮弹的半长加农炮,其最大shè程可以达到两千余米,但这种shè程上就不用提什么目中率了其直shè距离约是四百米左右,而现在相距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情形下,它的命中率就变得高了
第二炮离目标近了很多,只相距不过十余米
然后第三炮准确命中,这样的距离内,一枚二十四斤重的炮弹直接将建虏的战舰甲板击碎半边
甲板击碎半边并不是致命伤害,至少船只是倾斜,暂时还能在水面上挣扎,可怕是那飞溅的木片、碎板,它们在炮弹的摧残之下,变成了暴虐的怪物水手身上的装甲一般都很薄弱,即使是穿着甲,也一般是皮甲或棉甲,因此飞溅的虽然不是金属,却也足以给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了
“这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古尔马浑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他可不是建虏,而是地道的朝鲜人,古尔马浑只是他自己改的建虏名字,是满语中“兔子”的意思取此名字,却有深意,一来满人以动物命名是常有的事情,二来兔儿也是孪童之意他本名是郑命寿,在朝鲜长大从军,知道一些海上火炮之事
而原本在嘲笑的劳萨脸sè则立刻yīn沉下来,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心神不宁
若这一炮击中是巧合,那倒没有什么,可若不是巧合呢?
华清号上,俞大海啧了一声:“下去跟他们说,打得好,这可是襄渔政局海军第一次命中,再那个……再接再厉”
他是粗人,用上一个成语便觉得自己学问大涨,欢喜地挥了挥手:“nǎinǎi的,老子也会文绉绉说话了,看来这个副局当得不错”
“轰”
就在他自赞的同时,又是一声炮响,华清号摇晃起来
海上作战,战列舰上炮火齐开,那确实是极壮观的事情,但火炮造成的反座力极大,在做好足够的防护措施之前,至少华清号现在还不敢玩这种战术但同时两至三门炮齐shè,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一次便演练了三炮齐shè,轰的一声,一艘接近到华清号大约六十米左右的建虏战船,顿时化成了三截,也不知是被几枚炮弹击中,反正整个儿都破碎了,变成了水上的一片浮木
当然还有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的人
这些战船上多载着准备登陆江华岛的建虏,每艘船上至少有一二十人这些建虏可是全副武装,他们身上至少着着棉甲,一落入水中,任他们在嫩江还是哪儿的河沟里学得了水xìng,也无法浮起来故此,劳萨放眼望去,三三两两侥幸浮出水面的,竟然没有一个八旗旗丁,全是鲜人水手
他心中当真是又惊又怒,这一次充分证明了,对手轰中并不侥幸,而是在这个距离内,命中率确实比较高
“传令,快划,快靠上去”
这个距离,在建虏弓箭之外,也绝不是朝鲜战船上带着近战用的小炮shè程之内劳萨知道拉近距离是关键,哪怕是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一些舰船,也在所不惜
可是,风向依然不帮他们的忙,逆风而上,就是朝鲜战船如大明福船一样,有一定的抢风行驶的能力,那度也是低得可怕
于是劳萨就眼睁睁看着,那艘古怪的大船冷静沉着,用可怕的炮火一一点名事实上华清号的命中率也不算太高,平均下来每五炮能击中一次,但关键是它使用的是此时的重炮,朝鲜的战船根本无法抵抗,只要给击中,哪怕只是擦着舰桥过去,也必然造成大量伤亡,使得那艘战船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
“该死,该死”
马福塔这个时候有些慌了,他来多的是作为一个使者出征,他经历的战斗也远少于马福塔,见到这种不利局面,而且是在他们很不擅长的海战之上,免不了手足无措叫骂了两声之后,他向着劳萨高呼:“巴图鲁,如何是好,如何应对?”
劳萨铁青着脸,没有出声,他盯着华清号侧身上的炮门,在看到华清号尾端的火炮也发shè之后,他挥刀厉声道:“快划,那妖船上的炮放完了”
在他心目中,如此大又拥有如此多火炮的战舰,是一艘妖船好在船虽是妖船,但船上的火炮总是要合着规矩来,在二十四门炮放完,击沉击伤了建虏五艘战船之后,对方暂时停火,看起来要清膛了
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一百米,只要再近一点,便进入了弓箭shè程,火箭shè出去,就算奈何不了缩在炮门中的那些炮手,至少也能给对方造成混乱只要能靠近接舷,此战最后,还是他们获胜
劳萨暗估了一下,从第一炮到现在,所过去的时间,尚不足以让第一炮的炮手清理完炮膛,现在还距离对方三十余丈,等清理完后大约就是十余丈,那个时候……
就在他想着那个时候如何反击时,发现那艘船开始转舵调整方向了,原本是一侧斜对着他,但随着这一调向,换了另一侧对着他们
而且在这一侧,同样是二十四个炮门,同样是二十四座火炮
调向的时间,他们只接近到距离对方二十余丈处,这也勉强可以使用弓箭,劳萨此时根本不能再迟疑,他能被老奴努尔哈赤封为巴图鲁,自有其临阵果决之处
“火箭”他厉声喝道,哪怕烧了这艘战舰,总比一无所获要好
大海之上,海风呼啸,他的厉喝,根本传不了多远,靠的还是旗号随着旗号变动,最近的几艘建虏船上,纷纷点起了火箭有几艘甚至开始准备火攻船,只等接近一些,便用火攻船去点燃对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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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遥望冰火两重天(六)
劳萨的打算很简单,还一战即使是惨胜,总比惨败要好。哪怕是折掉一半鲜国战船,只要能烧掉这艘妖船,他们仍然能上江华岛,劫走鲜国君臣的家眷,虽然牺牲大了些,但毕竟是有功。
因此,他下定决心,哪怕哥冒着被轰击一轮击沉五六艘船的危险,也要冲上去。
华清号侧舷缓缓地调转过来,虽然华清号操作方便,上面的水手也都是跟着俞大海多年的老兄弟,可这么大的船调向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建虏开始射出火箭,但对经过特殊防火处理的华萧号来说,这点火箭的危险并不大,船上的水手也早就严阵以待,任何一处着火都会被迅速朴灭。
这个距离,火箭只能勉强够着船体,却没有办法射中悬在空中的船帆。而华清号这一侧的炮手已经完成了校正工作,开始逐个点名轰击了。
越近的距离,火炮的命中率就越高,在这不过六十米的距离内,建虏的船又聚在一处,第一炮轰出,虽然没有击中原本瞄准的目标,偏了约有十米,却将另一艘正在准备逼近的火攻船砸成了两截。
“不许退,不许退!”劳萨看出有几艘船似乎怕了,有意要脱离战场,他厉声大喝。只不过他全然忘了,他在这艘船上高喝,别的船上却未必听得见。
好在那几艘船上发生小小的骚动,然后又稳了下来,想必是船上的八旗旗丁,将想要转向逃走的鲜人杀了。
不过杀了鲜人水手,八旗旗丁却划不成船,那几艘船虽然没有逃走,却只能在水上飘着等待救援了。
又是一轻炮击之后海面上已经有四艘战船燃起了雄雄烈火,另外海上还飘浮着许多碎片。此时可没有救生圈之类的东西,或许过段时间之后,新襄会生产这类产品,可那也不会弄来给鲜人建虏使用。
他们有猪尿泡用就不错了。不过第二轮炮击过后,建虏终于离华清号只有十余丈远,这已经是弓箭能造成大杀伤的范围之内,不等劳萨发令,建虏就纷纷弯弓准备射击。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火枪射击。
“华清海军上将号”此次北上,载有六百名海军士兵他们中除了炮手,也不乏海军陆战队,依托着船舷他们早就完成了战斗准备,只等着双方接近。
在他们的排枪击完之后,建虏终于抬起头来,觉得自己可以进行射击,然而就在这时,在华清号一侧,护住其侧翼的连波号已经调整好了船头,它的船头炮台上十二斤的船首炮喷出如同烈日般的光芒。
这次用的是散弹,在船首炮里塞进去的是火枪枪子,足足百余颗火枪枪子被大炮瞬间喷出来,造成的伤害比起真正百余杆火枪还要可怕。
这是新襄逐渐起步的工业,向着落后甚至倒退的愚昧野蛮人喷出的愤怒,这是一个触着未来曙光的民族掀起的可怕金属风暴!
最为逼近的三艘建虏战船上,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能站在甲板上,没有死的,也已经血肉模瑚,嚎叫不止。不过是三十到六十米的距离,正是散弹发挥最佳效果之射程。
这场金属风暴,让逼近到华清号身边准备射击的建虏遭到沉重打击,而且因为它们横在前面,后边的建虏船不得不改向,免得与它们相撞。当它们调整好方向后就看到华清号也已经在第二次调向。
华清号的船首正对着他们,而那船首处,同样有一门船首炮。
因为结构不同的缘故,华清号上的火炮,比起连波号要大上一号所以,它其中装着的弹子也更多正面覆盖式轰击下,造成的杀伤力远胜过华清号。
这是第二轮金属风暴,它彻底断送了劳萨获胜的信心,这个时候,劳萨已经没有闲功大去考虑后果了,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的船掉头,离开这两艘恐怖的妖船。
没有办法接近,就没有办法用火攻船,也没有办法发挥八旗旗丁肉搏的优势虽然在这个时候,劳萨心里甚至犯忤,那妖船之上妖炮如此厉害,会不会还有一群妖兵妖将?
若不是妖兵妖将,在京畿之战中,俞国振又是凭什么击杀了扬古利?
可怜的家伙,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俞国振帐下的一支偏师,虽然是海军主力,但实际上无论是将岸还是俞大海,都不能算是整个新襄武力中的最核心部分。
而且他在这个时候想要逃走,为时就有些晚了。就连有巴图鲁之称号的劳萨都起了逃走的念头,那些建虏哪个又有那胆量,在他们并不熟悉的海面上竖持与敌人作战?故此,现在不是那些鲜人水手要将船驾走,而是船上的建虏逼着他们逃跑了。这种完全没有章法的逃窜,结果是几处都发生了碰撞,而劳萨相当倒栊,他上船时特意挑了一艘个头最大的,个头越大,转向越是不便,又是慌乱之中,哪里能拿捏得住,顿时与几艘船撞在了一块儿。
这样的碰撞,虽然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却也足以让它们一时缠在一起,不能迅速脱离。
华清号当然不会让它们如此轻易逃离,而劳萨所来的又是最大的一艘船,因此很快他就成了华清号上炮手们瞄准的目标。
“瞄准了没有?”
“早瞅准了那个乌龟壳子!”
“那好,放!”
虽然敌舰比华清号还要高大一些,但看在华清号的射手眼中,只不过是一个飘浮在海中的乌龟壳罢了。简单的号令之后,又是三炮齐鸣,这次是老天也站在了将岸这边,三发炮弹竟然一齐命中,分别击在了劳萨座舰的三个位置。
实心弹是砸不死多少人的,可怕的是实心弹在船上造成破坏之后,飞溅起的木头碎片。这些家伙在船上横冲直撞,穿入任何没有防护的**,破坏身体里的组织器官,将人的肢体生生扯裂!
劳萨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同时也是撕心裂肺的悲鸣。
能被老奴赐予巴图鲁的称号,他的勇猛与刻毅是毫无疑问的,他也同无数大明忠勇将士作战过,甚至在大明都城之外的德胜门阵斩数十人,耀武扬威而去。但现在他绝望了,他发现,他面临的是一种他根本不懂也没有办法把握的战争。就连对手的皮都没有摸到,他就败了,毫无还手之力!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对方那两艘妖船出现,他就被对方牵住了鼻子。当时若他转身逃走,对方最多击沉击伤部分船,他的主力还能保住,可现在,他至少损伤过半!
但他已经没有必要为这个损失去操心了。
一段被击开的木楔,从他右肋下贯入,自后背透了出来,将他钉在了身后船板上。他已经努力了几次,却都没有以将这木楔掀出来。
若不是在海上,他身上哪里会只有一层棉甲,哪里会给这区区木头穿透!
死亡降临的时刻,他却异常清醒,他看着自己的战船开始下沉,而船上即使还活着的人,也都在痛苦中挣扎呻吟,没有一个顾得上他。这呻、吟声他不陌生,那些被他们的铁骑践踏过的土地上,没少有这种声音。
以前他觉得这种声亲中一种享受,可今风……为何这么刺耳呢?
特别是他意识到,自己口中不甘的怒吼,也变成了软弱的呻吟,他就更加难以忍受,凡乎恨不得自己立刻断气。
然后他就真的断气了。
俞大海并不知道自己的战舰击杀了敌军指挥官,这一战对于华清号来说,只能算是牛刀小试,但毕竟还是第一次出战,所以无论是他还是船上的水手,都很乐意拿这个当成练兵的机会。而连波号上的酋世禄也不甘示弱,虽然连波号并不是正式的战舰,可首尾的两门炮,总也能让船上的水手打打炮过过瘾。
毕竟在海上飘这么久,除了将岸,大伙都憋得挺辛苦呢。
又有几艘船被轰沉之后,便是一片白旗了,就是最英勇的建虏,面对这种局面,也是失去了战意,不得不同意投降。少数负隅顽抗者,其下场自然是变成海面的旋涡与碎片。
剩余的就是打扫战场,出于谨慎,俞大海没有让投降的敌船直接靠近过来,而是令他们将船上的建虏绑起,开始打捞水中的朝鲜水手。
被轰入水的敌军,凡是八旗旗丁模样的,没有人理睬。在又轰杀一批建虏之后,他们的命令得到了彻底的执行。
“接下来怎么办?”意气风发的俞大海,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爽利过,此前当海盗欺负一下海商或者同行,哪里比得上现在,这可是一场足以书入史册的大胜,想必总有一天,他的子孙后代能在书上读到:崇祯十年正月春,俞大海于黄海大破建虏!不过他没有昏头,知道自己只负责战术层面上的事情,战略上的事情,则要将岸来拿主意。
“接下来么,当然是上江华岛。”将岸很亲切地笑了。
俞大海却觉得一身恶汗,将岸这厮,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三七九、嫁衣裁成孰可穿(一)
原创三七九、嫁衣裁成孰可穿(一)
黄台吉的手在轻轻地抖动着我要
周围一片沉寂,甚至能听到宫室之外风声呼啸。虽然鲜国比起辽东苦寒之地要暖和些,可这个时候的温度,仍然低得让人不愿意站在外面。
但现在宫殿之内黄台吉的神情,比起外头的严寒还要可怕得多。
经过十年的勾心斗角,黄台吉如今地位已固,去年称帝,是让他达到了顶峰。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权力,还需要多的胜利来支撑,所以会有去年阿济格征明之举,有如今伐鲜之事。
原本他以为,满清兵jīng将勇,明国内讧鲜国懦弱,这两场大战,都是手到擒来的,他还可以借着这两战的机会,敲打敲打国内那些反对他的力量,比如说两白旗的那些家伙。
但现在好,京畿那边吃了大亏,到了鲜国又吃了大亏,虽然折损千余旗丁,大多都不属于他的两黄旗,可是连劳萨这样的巴图鲁都折腾进去了,对于他的声望打击,远胜过削弱族内对手带来的好处!
“马福塔……你确认,劳萨已经阵亡了?”
“回主爷的话,这个狗奴亲眼见到,劳萨被木柱穿胸,与船一起沉了,这个狗奴竟然不救,而是自顾自逃命!奴原本是要将他杀了的,但想到主爷可能要问话,便将这狗奴带了来。”马福塔将路上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头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黄台吉的目光转到马福塔所指的古尔马浑身上,这个鲜人自从投入满清之后,一直象只忠心耿耿的狗,也得到过他多次肯定。
他的目光让古尔马浑极是惊慌,古尔马浑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主爷,不是奴不yù救人,实是船沉得极,奴也是抱着一根板,侥幸被马福塔老爷救起……”
紧接着,古尔马浑就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当时的情形,无非是明人“船坚炮利”啦,“火器凶猛”啦,听得黄台吉头昏眼花。他忍不住想要挥手让人把古尔马浑拖出去,但旋即又提醒自己。
要镇静,要镇静!
去年扬古利在冷口关的阵亡,已经使得国内传来议论之声,此次海战失败,如果自己真的露出虚弱来,身边的那些狼一般的兄弟们,都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把他当成一块肥肉,一口吞了下去!
“确认是那个俞国振,大明的南海伯?”
“是,是,奴自知罪孽深重,事后不敢立刻来见主爷,而是乔装打分成鲜人,又上了一趟江华岛,知道来的确实是俞国振的手下!其中为首的,曾在去年作为锦衣卫秘使来过鲜国,鲜国悖逆就是他挑起的,此人名为将岸。另外两员水师大将,一个叫俞大海,一个叫荀世禄。”古尔马浑颤声道:“他们在获胜之后,便登江华岛,说是江华岛已经不安全,将鲜国君臣家眷尽数迁走了!”
虽然俞国振制定了一系列规矩,但俞大海手下水手里,终究是海盗出身,大的错不敢犯,难免会有嘴巴不牢,将他们的身份泄露出来的。而江华岛上人多嘴杂,他们又不可能将所有人带走,故此就给古尔马浑打探出来。
“好手段,好手段啊……没有想到,我算计了两个月,却为这个南海伯做了嫁衣。”
黄台吉不怒反笑,看上去似乎毫不在乎,在他身边,一脸yīn沉的多铎撩起眉,看了他一眼。
多铎前几rì被黄台吉好生训斥了一番,原因在于他向黄台吉提出,要自己驻留鲜国都城。他跟黄台吉说的理由是喜欢这里宫室华美,但实际上的理由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了。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原是一母,阿济格年长些,黄台吉继承汗位之初,要用他来对付老奴留下的老臣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兄长们,但随着这几年阿济格立下了不少功劳,黄台吉又开始利用多尔衮、多铎来分阿济格之势。虽然阿济格与多尔衮、多铎对此心知肚明,但谁都想踩着兄弟的肩膀向上爬点,让自己尽可能接近那个高位,因此兄弟之间,也就是多尔衮与多铎相互间有些情谊。
连同母兄弟尚且如此,遑论与黄台吉之间!
“奴自知罪该万死,一心将功赎罪,故此想出了一个主意,奴取了江华岛上几颗人头和几件物品来,又劫来了岛上的几个宫女太监……”
古尔马浑见黄台吉并没有立刻把他拖出去杀了,心中顿时一喜,只要没有当场杀了他,那就意味着他还是富贵可期。他大声道:“奴愿带这些入南汉山城,劝说鲜国国主!”
“劝说?”
“只说他们家眷都已落入我大清手中,鲜国君臣,必无再守之心!”马尔古浑很肯定地道。
黄台吉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好计,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捕得鲜国君臣的家眷,但南汉山城被团团围城,城中的鲜国君臣,根本不知道此事!
只要做得细一些,确实可以诳得鲜国开城投降,等到他们知道上当受骗,那也为时晚矣。
想到这里,黄台吉盯着马尔古浑:“你的计策不错,此事便交给你与马福塔……朕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了。”
“是,是,奴定不会再让主失望!”马尔古浑大喜。
旁边的多铎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的呼吸几乎就停了下来。
因为黄台吉已经转过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仿佛他脸上表情的变化,还有心中所思所虑,都落入了黄台吉眼中。
“多铎,你觉得此计如何?”黄台吉问道。
“郎君在担心北边?”
连着几天,方仪都发觉俞国振似乎在忧虑什么,她从不干涉外务,却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过问,她是个极聪明的女,深知有的时候,当一个纯粹的听众,比起别的事情,容易拴住一个男人的心。
俞国振点了点头。
从俞大海领着“华清号”北上,到现在已经足有三个多月,这段时间正是过年,襄一片欢娱,沉浸在节rì的气氛之中,但是俞国振欢喜之余,却还是对北边的战事有些担忧。
此前无论是什么大战,他都亲临一线,战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这一次,他远在襄,指挥全局的是将岸,虽然俞国振觉得将岸是自己帐下大局观出sè的人之一,无论他与罗宜娘的婚姻,还是这两年在安南诸势力间的穿针引线,都让将岸养成了从大局考虑的习惯——有时甚至还需要他牺牲一些自己的利益。
这是极难得的品质,所以俞国振会放手让他去做,也希望能早点将他锻炼出来。
“郎君令将岸北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妾身有些蠢,实在弄不明白啊。”方仪又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大限度地获取华夏的利益。”俞国振想也不想。
“那么郎君还要担心什么,妾身与将岸虽然接触得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个脸上笑笑肚里藏刀的,只怕他将鲜国卖了,鲜国君臣还会为他数钱呢。”
方仪说着冷笑话,俞国振只能勉强笑了笑。他手中还是缺乏能够为他在战略上进行参谋的人,想了想,他开口道:“去将章先生和宋先生请来吧。”
章先生是章篪,宋先生是宋应星,这二位来到襄的时间也不短了,俞国振得到的回报是,两人都深入到襄的细小的地方。所不同的是,章篪对襄的政权结构极感兴趣,而宋应星则对工坊的各种工艺极有兴趣。
想了想,俞国振又道:“将九河、武崖也叫来。”
“还真是寒酸,想建一个幕僚团,看来还得多去请些人来,现在有了这个南海伯的爵位,该会有多的人愿意来投靠吧?”
俞国振心中自嘲了一句。
大约等了两个小时,这些人先后到齐。罗九河与叶武崖是来得早的,罗九河正好休假,在岸上,否则他就是呆在龙门军港了,而叶武崖是襄此时重要的武官,来得倒是迅速。真正难找是章篪和宋应星,对他们来说,襄实在是太鲜了,只恨不得每rì都在底层参观。
“公,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有什么事情?”
见人到齐,先到的罗九河好奇地问道。
俞国振不是不同他们商量事情,但象这样把章篪和宋应星两个“外人”召来的,却是很少见。
“请章先生和宋先生来,是有件事情,想求二位先生替我参谋参谋。”俞国振笑着道:“如今襄人口渐长,再增下去,怕是朝廷里会有些不好的话,我有意再向安南移民,二位先生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觉得诧异。
襄名义上,还是大明钦`州治下的一处小地方,虽然单论人口与繁华,襄已经远胜过钦`州了。严格来说,俞国振这个“南海伯”的驻地,应该是在会安,他长时间呆在襄,其实是违制了的。之所以到现在没有谁拿这挑事,一来是天高皇帝远,二来也是他将方方面面打点得好了。
故此,向安南迁移多的人口,是不必公开说出的既定政策。但俞国振却拿出来讨论,背后只怕另有深意。
章篪与宋应星对望了一眼,都是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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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零、嫁衣裁成孰可穿(二)
宋应星瞄了在一旁的叶武崖一眼,脸色不变,心中却微微苦笑。
他在仕林宦海挣扎了这么多年,如何听不出俞国振的真正用意。征询向安南移民的意见是假,询问他们是不是愿意效力才是真!
这些天他们看到的东西,未必就全部应该看。比如说,新襄的“民兵预备役”制度,所有新襄男子,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只要身体健康,每七日便要进行半日的军事祖练,军事训练期间计算薪水,这就使得新襄拥有一支多达两万人左右的预备役部队。
以宋应星之见,这两万人的战斗力,绝对不比大明正规官兵要弱。
这还只是他见到的新襄,据说会安亦是如此,人数还要稍多。宋应星觉得相当惊悚:随时可以调出五万人,并且个个都拥有充足的武装器械,若是俞国振有不臣之心……
另外让人觉得不可恩议的是新襄的赚钱能力。每年十月起,新襄要制度预算决算,因为这个工程量比较大,最后预算决算出来,恐怕要等到次年的正月。就在前两天,新襄的春节假期结束的第四天,也就是崇祯十年的正月十日,去年的决算与今年的预算出来,并且面向所有新襄居民公布一一这同样是让宋应星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居民真正的身份,大多数只能算是俞国振的家仆或者佃户、长工,他们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钱将会用来做什么!
但偏偏俞国振让人将这份还很粗糙的预决算弄了出来,并且公之于众,预计收入会是多少,其中用于港口建设将是多少,用于道路建设将是多少,教育、医闻、研究、武备、治安、救济、公务等等诸如此类,每一项都列得分明。
宋应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年终时这上头列出的计划没有实现,百姓便可以以此去向俞国振告发!
他感兴趣的是这笔支出的总数,其数字达到了可怕的四百九十一万两!
从公开的渠道可以得到新襄与会安两地人口总数,一共是十二万七千余人,平均下来,每人头上要花四十两银子……这可是十两银子便能养活一家人的时代!
其中武备费用,就高达九十七万两,就算是养关宁军那样的烧钱大户,也只以养出一万了。不过新襄虎卫比关宁军还要烧钱,同样的钱恐怕只够五千名虎卫的薪水。
宋应星还不知道,这九十七万两,只是明面上的军事支出其主要用途,是用于整吓,新襄民兵预备役的建设与讪练。实际上,俞国振的军费开支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他计划在今年将虎卫的数量,击现在的五千余人扩充到八千,这也是目前他掌握的人口在不影响正常经济发展下的军队极限。
俞国振的收入中,有两块是在预算表中“不存在”的:农业收入,还有由新襄直接控制的外贸。以农业收入为例新襄的粮食不仅自给自足,而且有大量节余,在大量到处闹粮荒的情况下,明年可以向大明输出十万石左右的粮食。当然大头还是新襄直接控制的外贸仅去年一年,到会安进行贸易的偻国走私船就多达十六艘,欧洲商船更是多达三十一艘进出口货物的总价值,超过一千一百万两,按照新襄征依照货物进出港价格征收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不等的税率,总共的外贸税收,便高达二百万两。
在未曾公布的内部预算中,崇祯十年这个数字,能够提高到三百五十万两!
即使不知道这些数字,宋应星也能判断出,南海伯的实力远胜过朝廷所知,其中只怕暗藏着不臣之心!
“南海伯所问非我所长,我实在无法回应。”就在宋应星迟疑之时,章麓开口了:“老朽科场失意,沉沦下僚,所长者不过是尺牒文案但在新襄,老朽原先的尺牒文案也遣不上用场。”
他这样说让俞国振微微有些诧异,章麓明知他的心意,想要拒绝,也应该更委婉些才是。
“不过,做些琐事,老朽还是有这能力的,想来南海伯向安南增加的移民,不是来自新襄本地,而应该是来自大明中原,这其间免不了要与大明官吏打交道。此事老朽,倒是能够帮上些小忙,若是南海伯不弃,老朽便遣人前去接来家眷了。”
这话让俞国振极是欣赏。
章簏确实不是俞国振最需要的那种高端人才,但他的细致和扎实的行事风格,却与俞国振需要的暗暗合拍。同时,他从俞国振的话语中也得到了一些情报,判断出俞国振可能会有大的人口迁移动作。
“如此,就有劳章先生了。”
说完这个,俞国振又看向宋应星,和章麓从未当过官不同,宋应星当过一任的教谕,只是被俞国振在实学上的成就吸引到新襄来,然后再又为新襄的巨大变化而惊讶着迷。
“南海伯之间,宋某已然知晓,但是……不知南海伯为何不清万先生来,他在士林之中声名这扬,应比宋某更有用才是。……宋应星道。
“这些时日,诸位先生在新襄呆的时间也长了,诸位在看新襄,新襄也在看诸位啊。”俞国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只是为了名声大,我就邀张溥张天如亲自来新襄,也不至于让他和万先生私下通信打听新襄的情形了。”
此语一出,章麓眼中冷芒猛然闪动,则宋应星则须眉皆扬!
万时华暗中与张溥通信的事情,章麓当然是丝毫不知,可是宋应星却是略知一二。他也清楚,万时华一面拿着新襄给的补贴,一面却向别人透露一些不宜泄露的秘密,实在是有些不妥,但又想到万时华也没有什么恶意,故此便未阻止。
这也是因为他觉得,百时华做得极隐秘,应该不会为人所知。
“万茂生并无恶意,南海伯千万莫误会,化在私信之中,也极力赞美伯爷之仁政。”宋应星想到这背后意味着俞国振其实一直都盯着他们,不由得心中一凛。
“那是自然,我又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秘密,也不怕他与人讨论。”俞国振笑道:“只不过……张天如既然对新襄如此感兴趣,与我又一向有交情,不知道为何非要让万先生打听,而不是自己亲自来看看呢。”
这话让宋应星稍稍放下心来。
他不蠢,俞国振若是对万时华有敌意,这个时候,万时华已经是死人了。既然俞国振能查出万时华与张溥的秘密通信,那么想要安排一个意外的死亡方式给万时华,绝对不会有什么难度。
“既是如此……我,我……”
宋应星说到这,愣了一下,章麓能对俞国振有所帮助,他能帮助什么?办学校么?新襄初等学堂可是比起任何一所县学都要好,而且宋应星隐约看出,俞国振安排小莲去主持这学堂的目的:所有的人才,可都是他的弟子,这比朝廷每三年才选几百今天子门生规模要大得多!
“新襄将建一所综合研究院,研究各种机械变化之理。”俞国振微笑道“第一步要研究的,便是一个困扰我许多时日的事情……宋公若是愿意留在新襄,请主持此院……如何?”
“既是如此,愿意效力。”宋应星终于开口了。
听到他这样说,俞国振站起身,缓缓走到了他书房的窗子前。他不好奢侈,但也不会装模作样非要摆出节俭,因此他的宅院虽是不大,却占据了一座小山之下极好的一块地方……站在窗前……便可以看到那边的老码头。俞国振沉吟了一会几,然后回头向着章麓、宋应星道:“二位心中所忧之事,我其实深知。但张天如虽然隐隐视我为敌,却从不以为我会造反,二位知道为何么?”
章麓与宋应星顿时都屏住了呼吸:俞国振竟然如此平静地讨论造反的问题!
俞国振确实已经拥有极大的力量……不过凭着这力量……想要立刻造反成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只凭着新襄这区区十余万人口,便想统治这个亿万人口的大国,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俞国振很清楚这一点,建虏入关,凭三十万建虏还真的能够统治整个大明?他们所依靠的……还是投靠他们的一些汉奸罢了,然后,他们就很快被这些汉奸所腐化,甚至他们烂得比汉奸还要早还要快!
凭着新襄十余万人,就算俞国振出奇计……立刻推翻了明朝,也不可能安稳统治,于是便要用一大批投降之人,于是这批投降之人将现在俞国振带出的区区两三千虎卫包围,在战场上他们全是无能之辜,可论及贪腐,他们却个个都是高手,很快就会将这两三千虎卫吞得干净,连骨头渣都没有!
因此,对大明他必须徐徐图之!
先依托大明庞大的人力和对周边诸国的宗主权,在周边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对某些依附于这个民族肌体上的蛀虫进行处理,然后当自己实力足够,再堂堂正正取而代之,这在时间上或许会花费更长,但效果和影响也会更为久远!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完全和章簏、宋应星说出来,他二人答应效力的前提,明显是他不图谋大明朱家的江山。
“我若要造反,何必去擒杀高迎祥,不惜牺牲也要在跟我毫无干系的京畿与建虏血战?让他们祸害大明,我岂不更有机会?”俞国振回头向二人笑了:“张天如知道这点,故此不疑我造反,只是恨我不为他所用。天子也知道这点,甚至朝中大臣都知道这点,故此我虽呆在钦州不去会安,也无人弹劾。我一向愿以诚待人,所以不嫌冒昧,与二位说此事,还请二位见谅。”
章虎的反应还没有什么,宋应星突然间便觉得羞愧起来。
如此毫无私念之人,自己竟然还会疑他!
三八一、嫁衣裁成孰可穿(三)
“师傅为何不去与那此老先生们争吵了。”
宋思乙在癸泉子的注视之下,粉颊微红,总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局面,她决定抢先开口。
“那些老儿,天天争吵,你要温补,我要桂枝汤,全是胡扯,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输得连胡子都不见了。”癸泉子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替我的乖徒儿开解开解,顾横婆又跟你说什么了?”
癸泉子不待见顾眉,因为号横波的这个女子,到他嘴中就变成了顾横婆。宋思乙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会对顾眉有成见,是因为她出身风尘?可是癸泉子对与顾眉身份一般的马婉容与王月都是极为敬重,也鼓励宋思乙和她们多多往来。
“师傅,她能跟弟子说什么,她心思巧着,知道师傅不待见她,平日里便也少与弟子往来……”
“这娘们心气大。”癸泉子见弟子不肯说,微微叹了口气,只有自己说了:“按理说也是个苦命人,为师不该如此说她,但她不该利用你。”
“利用弟子?”
“她在利用你,利用你为她做嫁衣……南海伯与为师一般,早看出她心气大,故此你看,南海伯也是尽可能疏远她。你不同,你性子烈,脾气倔,心却善,人又极单纯,南海伯待你近,你与南海伯家眷关系也非同一般。”
癸泉子说到这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外头一个道人进来:“观主,有位道友在外求见!”
“不见!”卜泉子如今可不是那个云游四方的道人,堂堂新襄学堂第一医院院长,新襄生物、医学两界泰斗,按照俞国振定下的标准,他享受团正级别的待遇,若不是他自己坚持,他门口平时就该有五个虎卫站岗!
“这个……观主,那人说是观主在中原的旧友。
听得这话,癸泉子愣了一下,然后喜道:“莫非是李师弟将口信传到了……,定然是如此!”
他看了宋思乙一眼,觉得有关顾眉的事情,还是以后再寻机会和宋思乙说,因此跟着那道士出了门。
按照新襄的规定,无论何种宗教,其弟子在七到十五岁之间,都必须接受至少六年的初等学堂教育,这就限制了道童与沙弥的数量。在新襄老君观执杂役的,便是癸泉子招来的几个火工道人。当他到了外头时,放眼一看,便见到一个麻脸矮瘦道人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啊哟,果然是师弟你来了!”癸泉子一见此人,脸上的欢喜再也压抑不住。
来人同样满脸麻子都泛起了光,向着身边一个市管行礼道:“多谢这位施主带路,啧啧,真没想到,师兄你这个二把刀的假道人,竟然真建了这样一座大观,看模样,香火挺威啊!”
“宋师弟愿意,老道便将这道观送与你了!”癸泉子哈哈一笑。
他还真有这个权力,鉴于他为新襄做出的贡献,他在新襄便拥有了极为超然的地位,这座老君庙,便被俞国振干净利落地送给他了。当然,现在他不在乎这座道观了,以他的身家,可以再起一座同样规模的,更何况,他更多时间花在了第一医院上,如今这老君观,只是忙完一天的活后才会回来的住处罢了。
“看来师兄真发达了,如此基业,也是说送就过……”矮个麻脸道人小眼睛转悠了两下:“师兄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请你来,却是要将你引荐给南海伯的,如今既然来了,自然是去寻南海伯。”癸泉子道。
他当初在中原一带云游,结交了不少朋友,这位道士也是其中之一。当初俞国振定民变,让他看到了一个乱世枭雄的雏形,后来跟来了新襄,眼见这里从不毛之地,变成了现在工农丰捻之所,可以这么说,他对于新襄的归属感,绝不在那些虎卫之下。
故此,这大半年来,他不断联络旧友,希望那些朋友也来新襄,为俞国振效力。一来是替新襄招纳贤才,二来也是希望能在新襄未来的格局中,占据更加有利的位置。
“不急,不急,还是先听师兄指点再去拜见南海伯吧。”
二人回到了老君观之中,宋思乙给那矮道人献上茶之后便退了下去,矮道人原本想因为她是个道姑调侃癸泉子几句的,可当得知她的身份后却肃然道:“竟然是他之女……无怪乎你此后不再入河洛,此人之女,若为福王所知,必无活路!”
宋思乙的父亲,曾是福王的小官,只因劝谏福王朱常询勿残民太急,被构谄诛杀,家眷也被籍没,唯有宋思乙给癸泉子救了出来。宋思乙随癸泉子练王,羡慕隐娘红线那样的女侠,无非就是想着刺杀福王为父复仇。直到来了新襄,与着更多不幸的人在一起,她心中的复仇之念才稍缓,也不急着去做行刺之举了。
“且不去说她,单说师弟你,师弟可见了李岩?“
“收着师兄的弟,我整理了一些事情便来了,原本是想年前赶到,却不料拖到如今。我未曾见到李岩,莫非师兄也请了他?”
“正是,请他来新襄,只可惜他尚未见着南海伯,听闻朝廷封爵之后便走了。我料他只怕会去投流晨……虽然劝了许久,却还未劝回来。”
李岩便是那位俞国振回新襄当日离开者,他颇有文武之才,又有战略眼光,癸泉子召他来,原是不忍他一身本领埋没。结果他到新襄之后不久,便听闻俞国振被封为南海伯,于是毅然北返。
“流寇?我倒不觉得是流寇,如今确廷无道,君昏臣乱谁是寇还很难说!”
宋道人冷笑了一声,他也是个不得志的,虽然自诩有满腹才华,又习得星栩之术,故此对于不用他的朝廷根本没有什么好感。
“嗯?”他的话让癸泉子心中一凛,正容道:“你何出此言?”
“我与举人牛聚明善,牛聚明有言,太祖皇帝起兵之时,行事也不比如今流寇好上多少,后来得人指点,方有‘高筑墙广聚粮缓称王’之方略,最终得有天下。若是有一人指点流寇,使之知经营屯聚之道,只怕当今朝廷再无人心了。”
癸泉子脸色微微一变,这宋道人所说不错,若是流寇也知道收揽人心而不是一昧靠劫掠裹挟,大明的江山,只怕真的会不稳了。
“不过流寇如今势衰,八大王张献忠虽然狡黠却不是个人主模样。新闯王李自成兵微将寡,被追得到处游走,若不是去年建虏入关,朝廷将卢象升调任宣大只怕这两伙都已经被灭了。”
癸泉子虽然僻居于新襄,但新襄的情报系统,特别是《新民速报》的存在,让他可以得知天下之事。去年卢象升与俞国振联手擒获了闯王高迎祥之后,高迎祥残部在高一功的带领下,与李自成会合,奉李自成为新的闯王。卢象升正要穷追猛打,偏偏此时建虏入寇,崇祯顾头不顾腚,调他前去督抚宣大,以兵部侍郎衔接替自尽了的梁廷栋。李自成这才得到喘息之机,但好容易壮大了些实力,与其余寇渠联手正准备大干一场,又被冒出头的陕、西巡抚孙传庭一顿胖揍,不得不逃窜入汉中山里。
而另一路贼首八大王张献忠,被史可法督左良玉,赶入了英霍山中,如今也是偃旗息鼓,似乎不敢出来为乱了。被任命为湖广巡抚的方孔州,正在湖、北练兵,对张献忠严防死守。
可以说,崇祯十年初的时候,剿寇的局面还是一片大好。
“孙传庭乃人杰也,李自成新为贼首,众心不服,还需时日。但左良玉未必是八大王对手,张献忠如今已经熬过最难之时,他要等的,就是青黄不接之际,再乘势回湖、北、中州。有一件事情你是不知道,旧年中州已有蝗灾,我粹今年,整个中州,一直到陕、鲁之地,怕都会起蝗。天灾再一加**,啧啧……”
说到这的时候,宋道人的声音里没有多少同情,反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癸泉子看了他一眼:“越是此时,就越要仁主,非南海伯不能救万民也!”
“你总将南海伯挂在嘴边,我倒是想要知道,你眼中的南海伯,当真是天下英主?”
“当真!”癸泉子斩钉截铁地道。
“比之汉高、光武,唐宗、太祖如何?”
“汉高光武何足论也,唐宗与本朝太祖,只怕也逊一筹……别的不说吧,你也是到了新襄的,一路来,觉得此地如何?”
“不意秦乱之际,竟有桃源之所。”
无论宋道人对俞国振的观念如何,这一点他是不得不承认的,俞国振治下的新襄,比起大明其余地方,简直就是秦末乱世时躲避战火的世外桃源。
“自南海伯遣人初至此地,到如今不过四年。”癸泉子笔了四根手指:“你举的诸位君主,孰人有这等本领?”
“至于武功,想必就不用我说了,你既然来到新襄,当知俞公子战无不胜之事,若非如此,他岂可以区区布衣之身,一跃而爵封南海?”
宋道士凝神好一会儿,想到自己在新襄的所见所闻,这座年轻的城市,有一种让他极为震憾的活力。他沉吟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当以年纪而论,除了唐宗,其余三位在这年纪上,都比不上南海伯。”
“总之不必着急,你既然来了这里,先看看再说。”癸泉子见他承认这一点,便笑道。
他相信,只要真正沉下心来在此观察几日,自己的这位道友,必然会为新襄和俞国振所折服。
三八二、嫁衣裁成孰可穿(四)
“南海伯那日……是不是太急切了?”
章篪跟在俞国振的身后,低声向他问道。
“时不我待,这些时日里,混入新襄的各方人士太多了,厂卫不说,就连建虏都派了人来……当然不是建虏本身,而是辗转来的汉奸,他们倒晓得我对张家口的那**商心怀警惕,故此派来的人与张家口毫无干系,只说是来这里买我们的酒。接下来,我几乎可以想到他们会做什么了。”
章篪有些莫名其妙,建虏又能做什么,隔着一个大明,难道他们还能派那点可怜的水师来攻打新襄?且不说海上艰难远非建虏那点水师能够承受,就是龙门岛上的大炮,就足以摧毁任何一支敢于前来冒犯的舰队!
“新襄的富庶,瞒不住有心人。朝廷没有钱,天子迟早会把主意打到新襄,朝中的大佬们同样垂涎三尺,想要在此分一杯羹,而建虏在军事上不能奈何我,必然会采用反间。我如今立下的功勋,能保住新襄多久呢?”
俞国振说到这里,恰好农田中有人向他行礼招呼,他笑着点头回礼:“老雷,种田种得如何?”
此老雷非是卖襄安卤煮的彼老雷,他从水田里淌了过来,也不顾脚上的泥,笑嘻嘻地向俞国振道:“那还用说,当初俺向小官人拍过胸脯,论及种田,俺定是第一流的,这田耕了三年,已经是熟田,今年少说也得……收这个数!”
老雷两根食指叉在一起,比了一个十字,也就意味着亩产达到十石,当然,这是两季半的产量。所谓两季半,是新襄的气候使然,可以种两季水稻,再加上一季杂粮。在新襄。俞国振的田地并不算多,因此这里的亩产上去,也只是够新襄本地使用。
新襄的大粮仓,还是在会安。
“我上回跟你说的选种杂交之事,开始做了么?”俞国振没有个形象,和老雷一般蹲在了田埂上,看到沟渠里正有一只螃蟹在张牙舞爪,他童心大起。伸手去捉了过来。
章篪跟在身边,只得也蹲下,看他一边逗着那螃蟹一边与老雷说话。
“小官人交待的事情,谁敢怠慢,小人将最好的把式都召来了,一共是一百亩地。全按小官人的章程,做试验田。”老雷道:“小官人只管放心,到时一粒都不会掉,小人也想知道,这杂交增产之事,是不是当真。”
“老雷你这话不对,小官人说的,还有不真的?”旁边一个年轻的农夫嚷了起来:“小官人说沼气能生火,便果然能生火。若不是小官人,谁知道那股臭腌气竟然也能生火?”
老雷笑笑没说,但显然,他对于种田上的事情,还是极有自信的。章篪仔细打量着他们,都是些地道的农夫,但他们在俞国振面前说话很是坦然,没有那种三言两语便往地上跪的怯懦,显然是没少与俞国振说话的。
“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不解决。大明的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俞国振向着章篪一笑,然后指着老雷:“故此。华夏的将来情形,不在京城中那些脑满肠肥的大官身上,而是在老雷等身上。”
章篪注意到,俞国振说这话时,那些农夫都是连连点头,脸上有的是自信。显然,这话俞国振不是第一次对他们说了。
新襄的思想工作,俞国振从来没有放松过,他的重点在于二,一是培养苦难意识,二是培养自信意识。苦难意识乃是回顾过去,迁到新襄来的百姓,无论从事的是工农,还是在市署注册办个小铺子,都是从南直隶或者山`东一带迁来的百姓,绝大多数原本生计极是困难。进行苦难意识教育,既可以让他们明白自己所有的不幸来源于社会的不公正,又能让他们明白,现在生活离不开俞国振和新襄,从而有归属心和感恩心。自信意识则是面向未来了,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对整个华夏产生认同感和责任感,对自己的工作有足够的事业心。
“今夜横波社有一场新戏,名为鬼女记,晚上你们可记得带上家人去看,票都发到了么?”俞国振又向老雷等问道。
“发到了,发到了,一早就发下去了。”老雷连连点头,神情里便现出憧憬:“往年里只有社戏时才能远远瞅上几眼,哪里比得上咱们新襄,每周都有大戏!”
章篪知道这出《鬼女记》,因为前两日这戏刚排好,顾眉便请了俞国振等人前去观赏,据说此戏乃是根据真事所改,大致内容是说,崇祯三年建虏入关,在京畿大肆杀掠,十二岁的少女倩兮为建虏所获,家人尽被杀害,她为全贞节,划破了自己的脸,逃入了长城一带深山之中艰难求生,而被左右山民称为“鬼女”。崇祯九年建虏再度入关,京畿板荡,倩兮欲寻机杀建虏为家人复仇,不意却救下与建虏激战中受伤的虎卫张鸿渐,张鸿渐替倩兮手刃全家仇敌,二人相携南下回归新襄。
此戏为俞国振所拟故事,王月、马婉容执笔改编,再由顾眉排出。原本顾眉唱惯了才子佳人的戏儿,对这出戏并不是十分重视,在得了俞国振的允诺,若是反应好便为她建一所玻璃门窗的大戏社之后,她便也专心于其中。王月与马婉容都是南曲大家,而顾眉也是其中翘楚,可以说是三位大师联手,这戏自然是极好的,前几天刚唱第一幕“离乱”时,底下便是哭声一片:那些观众,便是没有受过建虏祸害,也是受了流寇践踏的,一看便有了极深的共鸣。
“小官人,这《鬼女记》听闻极是好看,首演当夜,据说横波社里便积了水,全是看戏者流的泪,不知是真是假啊?”
眼见众人的话题从耕种岔到了戏里,俞国振哈哈一笑:“自己去看就知道,你们先忙,我可要走了!”
他起身之后,那些农夫便又回到田里,章篪依旧跟着他。俞国振望着生机勃勃的田园。终于开始继续回答章篪方才的问题:“不急不行,时不我待,在那些人伸手来之前,我就得做好准备。但我如今手中的人,打仗是不成问题了,可勾心斗角……”
“老朽明白了,南海伯只管放心。”章篪总算明白了俞国振的意思。
这位俞公子,虽然拥有虎贲数千。家财千万,却还拥有更大的危机感。而且确实如他所说,他越是家大业大,那么贪图他家财的人就越多。虽然他是新出炉的南海伯,可大明还是有些人,不会把这个爵位放在眼中!
俞国振引领着他到了新码头外。指着海滩上的一块地方,和他商量了一下如果从中原又招来大量百姓后该如何安置的问题。章篪如同俞国威一般,是一个出色的执行者,俞国振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回答都是中规中矩,俞国振对此相当满意。
回来途中,望着轨车从身边经过,俞国振道:“章先生,若是我们将轨车铺到钦`州去……”
他的意思是为轨车积累更多的经验。特别是修建桥梁的经验,但话说在这的时候,他的前方突然传来沙哑的歌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随着这歌声。只见远处踯躇行来一个矮小的道人。道人手把拂尘,身背酒葫。身材短小,满脸麻子,原本是其貌不扬,却偏偏一副世外高人模样。见他这个样子,俞国振不禁微微一笑。
章篪在旁却是目光凝结:“公子,这个道人,怕是有不寻常之处。”
“哦,为何如此说?”
“他方才唱的是柳咏的凤栖梧,有觅求明主之意。昔日徐庶见刘先主,便佯为道人,当道歌‘凤兮凤兮’……”
俞国振哑然失笑,此时道人走得近了,看他长得模样实在不敢恭维,俞国振低声道:“只怕来的不是徐元直,而是庞士元。”
“哈哈!”章篪也禁不住为俞国振的调侃而笑了起来。
“让他过去,咱们不睬他。”俞国振又道。
虽然不明白俞国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他既然如此吩咐,章篪便照做了。俞国振催马向着地矮道人行去,远远的就下来,仿佛要上前见礼的模样。那矮道人心中得意,便停住脚步,只等俞国振先开口。
结果俞国振牵着马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哈哈……”俞国振的笑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矮道人情知被耍了,他眼睛转了转,大声喝道:“南海伯这等轻浮,岂是对天下英雄之道?”
“天下英雄?”俞国振正准备重新上马,闻言回过头,与矮道人目光相对:“我手中有的是英雄好汉,天下自命为英雄者,有几人比得过我手中的虎卫?”
不等那矮道人说什么,跟在俞国振后面的齐牛凌厉的目光就瞪了过去,让那矮道人吃了一惊,不觉退了一步。
矮道人自知自己这次出场怕是不象想象的那样闪亮了,他同样也明白,为何会如此。
他原是想到俞国振这里寻求类似于诸葛亮的地位,这才装腔作势摆弄出这样的模样,可俞国振岂是那个演义里只知道哭的刘玄德!
“南海伯帐下虽然有的是冲锋陷阵的勇士,这位大力牛魔王更是不逊于关张赵的大将,但却没有一个诸葛孔明!”他还想做最后努力。
“我自己就不逊于诸葛孔明了。”他傲,俞国振就比他还更傲。
此语一出,矮道人哑口无言,他在新襄已经呆了五天,有癸泉子的帮助,到处都看了,故此不得不承认,俞国振至少在治政之上,似乎不逊于诸葛亮了。
三八三、嫁衣裁成孰可穿(五)
想到这里,矮道人只能再出奇谋,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南海伯虽然有不逊于诸葛孔明的治政奇才,可惜,可惜,这大好的新襄,都将为他人做嫁衣了!”他大声道。
俞国振与章篪交换了一个眼sè,两人都是笑了起来。
“想要穿我做的嫁衣,就得伸出手来尝尝我的刀快不快。”俞国振上了马:“宋道长,这几rì在新襄也见过我的基业了,为何还要玩这套把戏?”
宋道人愣了愣,他相信癸泉子不会把他卖给俞国振,但俞国振还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这证明一件事情,这几天他拿着癸泉子开具的身份在新襄到处转悠,其实早就落入了对方的眼中!
这么一来,所有的神秘感就都没有了,他也是个有急智的,便两步上前,长跪拜倒。
“宋献策拜见南海伯,不意天下潜龙,竟在于此!”
潜龙什么的,俞国振根本不在乎,那是道人们装神弄鬼罢了,但这矮道人的名字却让他愣了一下,双眉一凝:“宋、献、策?”
“正是贱名!”
对明末的历史再不熟悉,俞国振还是知道,李自成手下的谋主当中,牛金星宋献策为首。只不过他想不到,这宋献策怎么会跑到新襄来!
李自成派来的?
他却不知道,原本的历史当中,宋献策是牛金星荐与李自成的。而且直到现在。双方还没有见过面。此时李自成还只是群寇之一罢了。
“原来是宋道长,且随我回去吧。”俞国振这次又下了马,倒是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但是,我以诚待道长,道长也请以诚待我,潜龙之类的话语,癸泉子道长早就玩过了,他没有和你说?”
这是权术,宋献策初来想要获取重视,就想到大言不惭这一招数。而俞国振为了打压他的气焰,故意无视他。两人短暂的较量,让宋献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明主。试图靠几句话便身居高位,根本不可能了。
必须拿出真正的本事来!
宋献策并不失望,相反,心里倒是更加兴奋。俞国振越是强大,也就意味着他想要投奔的力量更有前途。
“小人方才所说为他人做嫁衣,并非一昧虚言恫吓,伯爷,若是不未雨稠缪,只怕真要给人占大便宜去了!”跟在俞国振身边,他小心地落后了大约两步的距离:“小人从中州过来。听闻那福王都知晓了南海伯之富,都说伯爷有点铁成金之术!”
俞国振心里明白,随着新襄的货物贩卖到各地,新襄的秘密已经不能够继续保留下去,而且从他的情报系统得到的消息,如今北到京畿,南到广`州,各地商人贩运南杂之时,往往还要特意标上“新襄南杂”之名,表明自己的货源充足。
新襄的物产极多。工业化流水线作业方式,哪怕不是水力带动,也拥有比起一个工匠从头做到尾更高的生产率,而标准化的度量和严格的管理制度,使得新襄产品的质量。也非一般粗造滥造的仿冒能比拟。如今在许多地方,新襄杂货。就是物美价廉的代称。
“那又如何,就以福王说吧,你在中州可以逍遥自在,手若伸到新襄来,来几只我剁几只。”俞国振道。
“虽是如此,若是天子也瞧上了呢?旧年天子令百官捐马,今年他就可以令勋戚捐粮,到时伯爷是捐还是不捐?”宋献策提起皇帝,便有些尖刻:“小人知道伯爷仁厚,自然是愿意捐粮救民,但是这些捐出的粮却给狗官们漂没,伯爷会甘心?”
“依你之见呢?”
“伯爷既有会安这条退路,何不向会安大举移民,新襄只留下一座空城,有人来要,与他便是!”宋献策说到这,声音无弹窗无广告//了些:“小人这两年在中州、北直隶和山`东一带云游,见旱灾连连,蝗蝻四起,今年只怕会有大蝗,到时献贼、闯贼等声势必复振,此伯爷吊民伐罪之机也!”
俞国振横了他一眼。
这厮果然就象历史记载那样胆大,才来就鼓动着他造反。俞国振现在还不清楚,他是否是李自成派来的细作,因此只是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我有一事,正要问宋先生……”
他将建虏进攻鲜国之事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遣人北上援助之事,然后道:“依宋先生之见,如何才对我华夏最有利?”
“这个……容我三思。”
宋献策没有立刻回答,现在不是卖弄急智的时候,他清楚俞国振需要什么样的人才。过了好一会儿,他心中浮出一个念头,又琢磨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成熟了。
“若是小人施计,定然是任建虏掳去鲜国国主,咱们另立一个鲜主,如此最为有利!”宋献策道。
“哦?”俞国振有些惊讶了。
就在俞国振惊讶的同时,耽罗岛,将岸也惊讶地张开了嘴:“你是说,我替建虏做了嫁衣?”
“正是……下官也是乘乱才得逃来,若非如此,下官就要与吴编修等一起被逮往盛京了!”
尹集满脸都是悲愤,身为主战派的他,在建虏兵临汉阳之后,便不受鲜国国主待见,若不是有同情他的将士预先将实情告诉了他,他也不能乘着鲜国国主出降之机,混杂在人群里逃出。
幸好此时的风向还是偏北,他才能乘船来到耽罗。只是如今国主投降,同道被擒,何去何从,他心中完全没有数。
“没有想到,我带走江华岛你们的家眷,反倒帮了建虏的忙了。”将岸沉吟了一会儿,便想明白了尹集的意思。
尹集倒是朝鲜的忠臣,如果自己不是将鲜国的世子带到了耽罗,只怕他会和其余两个最为主战的鲜国大臣一样,被建虏押回盛京,砍了脑袋了事。他既忠于朝鲜,又不愿意被砍脑袋,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耽罗被将岸所控制住的鲜国世子李溰。
将岸虽是聪明,可是毕竟还太年轻,所经历的事情也不是很多,俞国振让他多读史书,他也确实多读了,但要将史书中所得和实际政治活动联系起来,还需要一段时rì。否则的话,他在见到尹集之初,就应该知道尹集的来意了。
“尹公之意,是?”
“鲜国不可一rì无主,既然建虏掳走国主,那么当由世子继位,遥尊国主为上王,厉兵秣马,准备北伐,迎回国主,匡复旧都!”尹集慷慨jī昂地道:“鲜国世代奉大明为正朔,不意今rì有些劫难,还要请将先生于天子处为鲜国美言,再赐金印符册!”
朝鲜国主被建虏所获,他携带的大明御赐金印,自然也交给了建虏。对于朝鲜这样的小国来说,大明御赐金印,就是其国主权力合法xìng的象征。
“此事好办,但请世子继位为国主,却不是你我能二人能cāo办的……尹公觉得,鲜国各地臣僚将士,能否支持世子?”
“下官既然来,便是有几分把握,只待拜谒世子之后,得了世子诏令,便可行事!”
尹集对如今的局势还是很乐观的,建虏大军深入,其势必不能持久,随着chūn天的到来,他们必然要北归就食。而鲜国国内,对建虏恨意不减,对大明存国之恩犹自未忘,在他们看来,大明与朝鲜“义则君臣,恩犹父子”。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世子继位,那么鲜国诸将只要保护好世子就有大功,而不必要去已经被占领了的汉阳城“勤王”。
鲜国世子李溰时年二十五岁,见到尹集之时,顿时泪眼汪汪:“尹卿,父王……父王如何了?”
尹集看了将岸一眼,将岸微微笑了下,便退出了这临时的驻所。
“世子,明国这位将先生待你如何?”
尹集的问题让李溰愣了一下,他年纪不小,自然知道尹集问题中的意思,便小声道:“将先生待我甚好……你瞧我身上的衣裳,便是他将自己衣裳赠我。”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军大衣,跟随那四艘福船北上的,除了大量的军火补给之外,还有许多用于耽罗岛建设的物资,其中便包括这种特意为了北方生活而制造的军大衣。一件军大衣的重量便达到六斤左右,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这可是抵御严寒的利器。
注意到这一点,尹集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还有呢,他们是否有所失礼?”尹集还要确认,小恩小惠算不了什么。
“在船上时,他们将尹先生和俞将军的船舱让给了母后与我,还尽可能善待我们,虽然那些士兵颇为傲慢,但并无失礼之举,便是服shì母后的宫女,他们也不曾sāo扰过。”说到这,李溰深有感触地道:“无怪乎当初大明会出兵救我鲜国,真仁义之师也。”
“还有呢?”
“初一至耽罗,将先生便说,耽罗虽然已经归还大明,但这个庄园之内,只要我和王后在,那么便是鲜国之土,便是他来访,也须经通报。”
李溰终究是世子,知道事关重大,也怕隔墙有耳,因此说到这一句时,悄然用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大字:“如实。”
这两个字写出,尹集顿时就放心了。
果然,这还是那个仁义无比的大明,而不是一昧想推着鲜国与建虏对抗……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大明就还值得他们鲜国做出如此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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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四、洪波涌起箭弩张(一)
他“以国主看来,朕当如何处置鲜国?”
黄台吉笑吟吟看着面前的鲜国国主李倧,神情深沉,瞧不出他心里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李倧也不敢抬头去瞧,跪伏在地上的他,浑身发抖,看上去象与普通鲜国臣子并无二样。
他这个国主之位,原本得来就不是很正,得到大明的册封,还是花了不少心思。
但前后两次建虏入侵,已经将他登基时的雄心壮志全部磨光了。
“下国之君,任凭上国天子处置。”他颤声答道:“臣已知罪了。”
前半句倒还有些气节,后面就是求饶了。黄台吉看了心中大乐,坐正身躯之后,温声道:“朕也知道,你鲜国身受明国之恩,故此不忘旧主,说实话,朕很欢喜,你既然能不忘明国旧恩,今后定然也能不忘我大清之恩。”
“朕没有灭绝朝鲜绝尔国祚之意,只因鲜国臣民中多有狂悖不识时务者,故此吊民伐罪以征无道……”
这几句话是黄台吉经常听得汉臣所说,象宁完我、范文程等人,一提到伐明,便会慷慨激昂地说这番话。黄台吉有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何这几个汉人,对于明国的仇恨,还要胜过他这个满人。
无论他说什么,鲜国国主李倧也只有唯唯,而不敢出声反对。
对于自己能施计将这个善于躲藏的小国之主降伏,黄台吉极是自得,他教训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温声道:“念在你还算恭顺,特别是召来鲜国水师投靠的微功,朕就不难为你了,你随朕回盛京,这边……令你兄弟为监国吧。”
此语一出,李倧脸色顿时大变,他想要哀求,但还没有担头,就听到身边金属磨擦的声音。
那是刀出鞘的声音。
李倧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勇气,随着这声音而消失了。
他有两位兄弟,其中之一因为谋逆抑郁而终,死时才十六岁,另外一位大弟,只比他小三岁,如今正是四十岁,被封为绫原大君。很显然,黄台吉是要立这位绫原大君为监国,而以他为人质!
看着李倧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黄台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样最合他的心意,那个绫原大君监国之后,最怕的事情无非有二,一是李倧被放回来,二是李倧之子,特别是那个落到明人手中的世子来争权。
既然如此,绫原大君就非要投靠满清,死死抱着满清的大腿,唯有如此,才能稳固自己的权势。而满清也完全可以通过是否放李倧归国,来向这位绫原大君施加压力,逼迫他更多地出卖鲜国的利益。
在大势之下,再佐以小小的手段,可以说,黄台吉玩这一套,比起现在的将岸还是要强太多了。
“好了,你先退下去吧。”黄台吉不等李倧说什么,便令其退下。
“皇上,鲜国绫原大君李俌前来觐见!”朝鲜国主还没有离开,便又有人来道。
这兄弟二人一个面如死灰地出殿,另一个则喜忧参半地入殿,在门口两人相遇之时,绫原大君只是草草向国主行礼。
将李俌召来吩咐了一番之后,便也将他打发走,接下来,黄台吉召来的就是多尔衮等诸将了。
“明国来的消息,说是明国已经遣大军前来援助鲜国了。”黄台吉看了多尔衮与多铎一眼,这两位亲王顿时眼前一亮,一个个挺起胸膛,似乎是等着他的命令。
“可惜的是,明国的援军每次都是姗姗来迟,等他们到了,要救的只怕是皮岛而不是朝鲜了。”
黄台吉脸上露出讥嘲之色,周围的汉臣纷纷开始阿谀,而满臣则等着他宣布,会由谁来对付明国的援军。思虑更深者,甚至眼前一亮:黄台吉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要拔除皮岛这根刺!
对于满清来说,皮岛确实是一根刺,若说这小小的皮岛能对满清构成什么威胁,那是笑话,但自毛文龙起,明军在此就象是跳蚤一样,咬得建虏骚痒难熬。
迫降了朝鲜,黄台吉如今声望极盛,他根本不和别人商量,便温声道:“英俄尔岱,此次征鲜之役,你辛苦了,当论首功。但朕还要烦劳你,如今国内粮价腾贵,安定粮价为头等大事,朕令你先行回国,督办平抑谷价、劝农春耕之事。”
“奴才遵旨。”英俄尔岱喜气洋洋地道。
他在满人当中,算是少有的能通内政外交的人才,故此此次伐鲜国,与李倧最终谈判,逼得他不得不降,就是英俄尔岱。他立此大功,黄台吉又将粮价农耕这样的大事托之,必然是要升他官职了。
“鲜国虽平,但明军若来,必有反复,故此皮岛之患,必须根除。失了皮岛,明军便无依托,从此以后,鲜国为我大清忠心之臣矣。黄台吉先是吩咐了民政,紧接着又回到军务上来:“不过如今皮岛将怯兵少,用不着朕亲征,择一皇族前代朕取之就是了。”
多尔衮与多铎的胸脯又挺了起来,特别是多铎,他真不愿意随黄台吉回盛京。
“此次伐皮岛,就由……贝子硕托领军吧,着鲜国遣水师相助。”黄台吉不动声色地道。
硕托乃是他二兄代善之子,黄台吉这些年消除四贝勒议政制,在登基称帝之后,更是不遗余力打压这位兄长。故此,他突然任命代善次子硕托当此大任,周围尽数愕异,唯有那些汉臣,暗暗点头,觉得黄台吉越发地有着帝王心术了。
最后议定,由硕托与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携红衣大炮十六门和朝鲜大战船五十艘,一同攻击皮岛。朝鲜则以信川郡守李崇元、宁边府使李浚等领黄海道所有战船助战。议定之后,自然有人去鲜国新出炉的监国处传旨。见众人都是唯唯喏喏,不象自己初继位时那样,每一个决策都有一堆反对之声,如今却再无人敢置喙,不禁志得意满,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得意忘形,便引得臣纷纷礻相看。黄台吉心知自己浮躁了些,乃不急不徐地道:“朕听闻此次明国援朝鲜之军中,有曾于旧年败扬古利的登莱总兵孙临,此乃为武勋王复仇之良机,想到此处,不禁大笑。”
如同黄台吉所言,在朝鲜告急国书传入北‘京之后,崇祯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便点出登莱总兵孙临与东江总兵沈世魁前往援助。接到这个命令之后,孙临满心欢喜,他立志报国,有扬威于域外的机会,自然是高兴万分!
“霍彦,你觉得此战,我军胜算几分?”
望着洪波涌起的远处海天之际,虽然仍然寒风凛凛,可是孙临兴致不减,他转脸向霍彦问道。
在京畿战后,霍彦因功而提了衔,但在虎卫宫中的职位却没有变化,而是将他派到了孙临身边,成为他的参谋团团长——对于霍彦来说,他总算当上团长了,虽然这个团只有区区五十个人。
“新襄驻登莱参谋团”,这是这个团的名称。霍彦被任命之初极是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但当接到这个团成员名单之后,这种高兴就便成了沮丧。
所有一一零二党成员,全部被从他的身边调离,很明显,这是俞国振给他的一个警告,坚决不允许他在虎卫之中,搞这样的小团体。
虽然受到了警告,霍彦并没有彻底沮丧,相反,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变相将他发配到登莱军中,那么他就将登莱军练成一支不逊于虎卫的强军,总要让小官人瞧瞧自己的本领!
“若是后勤能跟上,此战当能小胜,若是能调海军来协助,可能大胜!”霍彦毫不犹豫地回答。
孙临看了一眼身后的登莱兵,确实,现在登莱兵与他七月份初上任时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这是一支拥有强军气质的军队。在京畿的作战中,他们也参与其中,并且获得了不错的战果,这极大地激发了他们的自信。而京畿战罢之后的几个月里,霍彦强化了对他们的训练,近五个月下来,在军容上也已经有了改观。
最重要的还是饷银不缺,崇祯对于这支立下卓勋的部队也极看中,他们的待遇直逼关宁军,而山‘东布政司也全力支持,甚至让山‘东总兵祖宽都酸溜溜地不时说着怪话了。饷银飘没的少,孙临自己又是个不伸手揽财的——他早就学方以智,缺钱便写信管俞国振要,几百两几百两的开口,脸都不红一下,而俞国振也不管他是将那钱用在什么了,只要他敢开口,俞国振便敢给。
故此,孙临自己不但不向军饷伸手,每个月只怕还要从俞国振那里挖个千把两贴在军中。这样一来,登莱一万战兵,那是实打实的一万战兵。
“我已经写信给将岸了,他那四艘福船,三艘跟着我们,只留一艘给他。我还让他赶到皮岛与我会合,有了‘华清,号,必不容建虏只帆下海!”
孙临兴致昂扬,他这样说,霍彦笑了笑。
若真能如孙临所说,那就太好了,霍彦其实也有唆动孙临调将岸与华清号的意思在里面。不仅仅因为华清号在海战中的作用,也因为将岸手中还有几百名海军陆战队员。这些人都是堪比教导团的精锐,有他们在,霍彦对此战获胜,信心就更加足了。
三八五、洪波涌起箭弩张(二)
原创三八五、洪波涌起箭弩张(二)
“这就是孙总兵托你送你的信?”
将岸将手中的信摆弄了一下,没有打开,而是直接看着送信来的那人ō.ńéτ
那是孙临自登莱兵中提拔起来的亲信,对着将岸还算恭敬:“是令在下送来的信。”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我要与几位将官商议一下。”
“将总督还要商议什么,孙总兵的军令,照做便是……”
“嗯,孙总兵的军令下给登莱兵是照做就是,只不过我们如今还不是登莱兵,南海伯令我们来,却没有说要我们听从孙总兵号令。”将岸微微一笑:“故此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和众人商量能决断。”
听得这话,那亲兵有些急了,他大声道:“南海伯与孙总兵亲如兄弟谊属连襟,他的军令,便是南海伯的军令,即便是有什么出入,也自有他与南海伯分说,将总督,事不宜迟啊!”
“你说的是,不过大军调动,总得有些准备,先请休息,先请休息。”将岸笑道。
待那亲兵下去之后,将岸愤怒地一拍案几,背起手在屋里连转了两圈。
罗宜娘被这突然而来的愤怒吓了一跳,看了他道:“怎么了?”
“恣意妄为……孙克咸大约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几斤几两重了,竟然呼来喝去对我下令!”
“怎么了?”罗宜娘妙目流转,仍是一脸莫明其妙。
将岸吸了口气,方他在那亲兵面前,一直是温和谦逊的,但在罗宜娘面前,他用不着装,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冷笑道:“孙克咸大概是没有弄清楚情况,我们襄虎卫,是为小官人效力的,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大明朝廷效力……小官人因为某些关系,敬他三分,他倒觉得自己可以对襄虎卫指手划脚起来,这是大忌!”
说到这,他又有些愤然:“那个霍彦,在虎卫中组什么一一零二党,小官人给他留面没有深究,只是将他派到参谋团去,还提了他的衔,他怎么就不知轻重,孙临这般胡来,背后定然少不了他的支持!”
俞国振派霍彦去帮助孙临,第一目的是控制登莱兵,限于如今的情形,俞国振在大明境内能合法保持的军队数量有限,而登莱兵的作用将极大!俞国振正是看到霍彦拥有一定的感染身边人的能,这将他安排到这个位置上的。
第二目的则是替孙临练出一支jīng兵来,这也是为了让登莱兵今后能派上用场。
可惜的是,霍彦大概是没有体会到俞国振的深意。
“调走我三艘福船,只靠着一艘福船,我如何给耽罗岛运送物资,又如何守护耽罗?登莱兵练了不足半年,便想用他们去与建虏交战,便是获胜,其伤状况又会何其之大!”将岸越说越是生气:“这是仔卖爷田不心痛!”
他的牢sāo没有发完,俞大海与荀世禄便闻讯而来。当着这二位的面,将岸按捺住怒火,将情形和他们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孙临轻狂,我们若是不去支援,他必然是要到小官人那儿告状的。我身为耽罗总督,兼顾登莱参谋团之事,我会向小官人写信,要求撤除霍彦的参谋团长之职。不过那都是善后了,如今却要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俞大海与荀世禄对望了一眼,他二人投入俞国振的麾下时间并不长,心知自己不是嫡系,渔政局中,唯有罗九河算是真正的嫡系,因此好的还是不要介入将岸与霍彦的矛盾之中。
“我二人来时都奉了南海伯的命令,唯将总督之命是从,将总督如何分派,只管说就是。”
将岸心里骂了一句滑头,但也无可奈何。随着襄人手的增多,俞大海与荀世禄的地位就越发地尴尬,他们不敢承担太多,也是出于自保。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将岸道:“既然如此,俞副局,你带华清号本舰水手、海军,前去皮岛支援,有你一舰,胜过建虏战船百艘了。”
“是!”俞大海应命道。
“不过,你记着,华清海军上将号,是襄第一战舰,完整地去,你要完整地带回来,切勿贪功冒进,此为第一要务,若有什么不测,将孙临与参谋团带回来即要。”将岸紧紧盯着俞大海:“这是我的命令,若是他们有什么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是!”俞大海心中一松。
他担心的就是被将岸推出来和霍彦打擂台,如今可不是当初刚投靠俞国振的时候了,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满意,象华清号这样的战舰,可是他过去梦里都不敢有的,而且他知道,龙门船坊里正在同时造第二、第三艘华清号这样的,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襄的海军会越来越大!
或许有一rì,他能带着一支由数十艘华清号这样的大战舰组成的舰队,在南海广阔的洋面上,同那些欺压华夏商人的洋鬼狠狠干上一遭!
“荀局副带着连波号与那艘福船为补给船,负责往来传递消息,给华清号运送补给,但是,我只能拨水手与你,其余的海军,都要留在耽罗,防止建虏可能偷袭耽罗!”
提到建虏偷袭耽罗,俞大海与荀世禄对望了一眼,都露出忧sè:“要不让连波号去支援,华清号留下?”
连波号的海战能力很有限,上回能派上用场,那是因为有华清号的重炮,而且上回也是因为建虏的战船与朝鲜水师先打过了一场,弹药消耗得差不多,这让他们讨了大便宜。事后尹集传来的消息,就连一个老奴时的巴图鲁,也成了水中之鬼,虽然还比不上田伯光击毙扬古利的武勋,却也值得大书一笔了。
“不,既然去援,就得派华清号,这一战……若是皮岛的明军能狠一些,或许可以多撑一段时间,否则的话,便是一场苦战,华清号能派上大的用场。耽罗这边,倒不必太过担心。”
“何出此言?”荀世禄有些不解,俞大海倒是没有问。
“对建虏来说,皮岛是必yù除去的卧榻之患,而耽罗岛在哪儿他们都不知道,又威胁不到他们,他们没有腾出手来之前,绝对不会来顾耽罗。而鲜国么……尹集已经去鲜国南面活动,用不了多久,鲜国自己先得乱成一团。另外,建虏若是有意攻皮岛,鲜国的水师他们只怕会全调去助战,没有水师,凭着我在耽罗的人手,有何可惧?”
他的宽解,只是他一厢情愿,不过荀世禄也知道,事到如今,他们没有好的选择。
俞大海与荀世禄离去之后,罗宜娘哼了一声:“我算是明白你们想的是什么了,将岸哥哥,你还是比不上俞公。若是俞公在这,定然是杀了那个使者,直接将霍彦解职,然后再将参谋团的人全都调回来。绝对不会象你这般,瞻前顾后婆婆妈妈!”
将岸苦笑了一下,自己这位娘说起话来太直接了。
在他们商讨作战方略的时候,孙临也终于抵达了皮岛。如今皮岛,已经不再是毛文龙时的兴盛,总兵从黄龙再到沈世魁手中,皮岛盛时的五万兵马,如今却只有一万三千人不足。
“好一副衰败模样。”
见过了即墨青`岛口的rì趋繁华,再看到这里的模样,孙临多少有些不屑。
霍彦却放下望远镜,低声道:“虽是破败,我却看到那边宫室华美,啧啧,这位东江总兵的享受倒是不错。”
“握一镇之兵,华堂美宅,亦无不可。”孙临笑道:“rì后你在俞济民帐下独当一面,便知其中滋味了。”
霍彦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华堂美宅,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这些砖木架起来的华堂美宅,难道还比得上襄钢筋水泥的大屋么!他想的,并不是这些享受,而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有人来迎了!”二人谈话间,看到码头上迎出一群人来,孙临将望远镜又举起望去,只见来的人倒是盔明甲亮,看上去人数甚众。居中者是一个胖大汉,长得形貌殊丑,顾盼之间倒没有多少武将风范,象是一个市侩商人。
“这当就是沈世魁了。”孙临心中暗想。
沈世魁原是辽东商贾,毛文龙开创东江镇后,他将自己的女儿献与毛文龙为妾,这飞黄腾达起来。东江诸将,对他都不是很服,正是这个原因,在黄龙死后,沈世魁为了压制声望在己之上的尚可喜,多次密谋yù诱杀尚可喜,事不机密为尚可喜所看破,恰好此时黄台吉优待耿仲明、孔有德并且写信劝降,于是尚可喜便叛出东江投靠黄台吉。
想到这,孙临对沈世魁多少有些瞧不上眼。他移开望远镜,便又看到跟在沈世魁身后一人身上。
此人年纪要轻些,长得和沈世魁一般,陪笑着跟在沈世魁身后,状似亲密,看模样象是沈世魁的后生晚辈。孙临见到这些人身上的衣裳,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大衣,估量了一下身材,笑着回头道:“去将咱们军大衣中大号的那个,拿出一件来。我看这位沈总兵是个算账胜过打仗的,送些礼与他,只求他到时行个方便,莫要拖了咱们后腿!”
这点识人的眼光,孙临还是有的,在他身后,登莱副总兵陈洪范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是正是,也让这东江的土包见见咱们登莱兵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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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六、洪波涌起箭弩张(三)
沈世魁一脸笑意也掩不住他眉宇间的惊惧。
皮岛的消息总是比登莱和京师要灵通些,朝鲜抵抗了不足一个月便投降的事情,他已经得知,前往京师告急的使者早已在海里航行,但他心中仍是不安。
朝鲜既降,皮岛难安。
位于鸭绿江口的皮岛,名义上是海中一岛,实际离陆地最近处不过是一江之隔,以往欺负建虏没有大船,凭着皮岛的水师和火炮,打不过便缩回来守着就是。但现在不行了,朝鲜投降之后,朝鲜黄海道的水师尽归建虏所有,区区一江之隔,再也不是天堑。
而经过多次内讧之后,皮岛的守军又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叔父,登莱总兵孙临,听闻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当不得叔父亲自出迎啊。”在他身边,他的侄子沈志祥小声嘀咕道。
副总兵金日观笑着道:“孙总兵年纪虽不大,在京畿随南海伯作战,却是立下不小战功……”
“我们镇守东江立功无数,尚未得封爵,某些人只是一时小胜侥幸得手,便由布衣而登伯爵,天下英雄,无不寒心!”沈志祥却不给他面子。
金日观眼中凶芒闪动,可看到沈世魁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将自己的愤怒悄悄藏了回去。
莫看这卖皮货出身的胖子这模样,杀起人来同样是只笑面虎!
就在这时,载着孙临的大福船总算靠了码头。因为需要运送各种物资,皮岛上的码头倒是现成的,虽然孙临此次来带了大小船只近百艘,也不虞无处停泊。
舷板一搭起。沈世魁便抬头向这边望看,想看看这位前来救援的年轻总兵是什么模样。
然后他看到一队身着特制“棉甲”的军士。从船上下来,两边分列,昂首而立。
这只是二十余名军士,但气势上,倒是极盛,一个个也红光满面,显然是吃得饱的。
“这些定是家丁亲兵了。”沈志祥又低声道。
然后就见到孙临和参谋团的人,孙临尚不足三十岁,年少英武,特别是那身新襄制式风衣。披在身上。在海风吹拂下不停摆动,让他更显英挺。他双眼雪亮,目光如箭,一眼望着沈世魁,笑吟吟便行了过来。
“这位便是威震东江的沈总兵了。下官孙临,见过沈总兵。”
既然都是武职,两人间施礼就很简单了,沈世魁看着年轻得不象话的孙临,多少有些嫉妒。
不过这不影响他嘴里说些寒喧的话,然后孙临遣人送上一件大号的军大衣,沈世魁也不客气,直接套在身上,顿时觉得。这大衣比起皮裘毫不逊色。
“这些时日在海上飘久了,我先让弟兄们上岸透透气。”寒喧结束后,孙临又道。
“那是应当的,那是应当的,早就准备好了军营,只待孙总兵来了。”沈世魁笑道。
眼见孙临回头去吩咐部下。旁边的沈志祥低声道:“这厮真的是爱兵?”
“只怕是要给我们看看他的威风。”沈世魁比这个侄子想得可要多得多。
不一会儿,便看到靠岸的各船上,一队队登莱兵开了下来。霍彦无论他个人野心有多大,立功之心是多么急切,但在练兵之上,确实有过人之处。四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将那些原本懒散的登莱兵练得有模有样了。而且因为军资充足,登莱兵的一些装备,是直接从新襄购买的,比如说军服战袄。故此,当一列列的登莱兵上岸,然后被各自军官喝斥带走,都显得井然有序。
这一幕让沈世魁等人极为震憾。
“啧啧,这位孙总兵当真有钱,这已经是多少了,至少有五百家丁了吧?”
副总兵金日观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在他看来,装备如此出色,军容如此整肃,自然就是家丁。
“哼,不过是捞足了钱……”沈志祥犹有些不服。
他的目光始终在孙临身上打着转儿,孙临的那件披风让他相当眼热。然后再看看孙临部下,除了孙临之外,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披风的。
他并不知道,这些拥有披风的人,便是新襄参谋团的团员。只是看到每个穿着披风者,都年轻得不成样子,心里便更是嫉妒得发狂。
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这个上面,而是在那些登莱兵身上。
一队接着一队的登莱兵登岸,然后迅速整队,被把总一类的小官带走。他们整队所花费的时间,恐怕只有一般兵士的几分之一,而他们的数量,却远不止五百!
“这……这是多少兵?”有人忍不住就问道。
孙临恰好吩咐完了转回来,闻言后答道:“我财力微弱,只有一万二千的兵额,如今还未满,只有一万。此次来援,留了两千守登莱,只带了八千人。”
“只带了八千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不是象他们东江兵一样纠合起来的破烂乞丐兵,而是八千家丁!
养一个精锐家丁,少说一年得花一百两银子,八千就是八十万两,这个孙临,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更让人气愤的是,他还说“只带了八千”!
这倒是他们误会了,孙临毕竟不是俞国振,哪来的财力真正武装起八千家丁。这八千人只是在服饰上接近新襄虎卫——也只是接近,因为他们每人身上也只有这一套象样些的衣裳。
“不曾想到孙总兵有这样一支强军啊,有孙总兵来,老夫就放心了,唉,实不相瞒,就是片刻之前,老夫心里还在打鼓啊。”
沈世魁说这话是发自内心,他此时已经将孙临送给他的军大衣披在身上,看上去倒有几分模样,自己也觉得添了几分威风。
“奉旨来援,岂敢怠慢……沈总兵。朝鲜局势如何了?”
“想来孙总兵还不知道,朝鲜已降了。”
这个消息。让孙临心登的一跳,他来的时候,确实还不知道朝鲜已经投降的消息,按常理推断,朝鲜国力虽然比建虏稍弱,可总也是有带甲十万。其火器并不逊色于大明,怎么才支撑了两个月就败了!
“为何会如此……皮岛危矣,东江危矣!”孙临道。
“孙总兵目光如炬,确实如此。本官已经得到消息,虏酋黄台吉已经派其侄硕托领兵。孔有德、耿精忠还有尚可喜这牲畜叛逆为辅。令朝鲜出南海道战船,正聚兵于一处,准备攻打皮岛。”沈世魁也不隐瞒,一边一边摇着脑袋:“皮岛着实危矣!”
孙临眉头皱了皱,正要说话。在他身边的霍彦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披风。孙临会意,打了个哈哈:“若是如此,那朝廷命我来援朝鲜的旨意,看来无法实现了。”
听他话语里有退意,沈世魁目光闪了闪,没有接口,孙临又道:“我再去看看那帮儿郎们的情形,过会儿再来听沈总兵将令。”
望着孙临带人又离开,沈志祥急了:“叔父。方才为何要跟他说朝鲜已降,如今他要走,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心中都明白,即使加上孙临这八千兵,面对拥有朝鲜相助的建虏,东江镇也很难与之抗衡。沈世魁看了看旁边同样等着答案的诸位副总兵、参将。眼珠微转了下,然后正色道:“孙总兵千里来援,我如何能对他隐瞒军情!”
旁人都纷纷称赞,沈志祥却是一脸不解,他可是深知自己的叔父脾气的,他叔父能得到这个东江总兵之职,实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他也从来不是个愿意与人为善的。
“走吧,咱们也不用站在这了……金副总兵,你隶属莱州,便请留在此处,若是孙总兵要见我,引他去我府邸就是。”沈世魁拉了一把披着的军大衣:“虽然这衣裳暖和不透风,可我沈某总不能自己一人暖和,不顾各位兄弟冻饿,是不是?”
众人又是交口称赞,等各自回去之时,沈志祥见身边没有旁人,便又问了声:“叔父,为何要告诉那厮实情?”
“让他滚蛋之意。”沈世魁也压低了声音:“我守土有责,不能轻率离岛,可若是援军先逃,其罪便在那孙临身上,我们迫于建虏势大,不得不退,想必朝中要杀人祭旗,也只会挑那先逃之人吧。”
此语说出,沈志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同时又是心中一动:“咱们守着这苦哈哈的东江镇,每年除了一点干饷什么都没有,还得受着那些文官漂没。若是朝廷责怪孙临,罢了他的登莱总兵,叔父何不谋这个缺,他能养这般一支登莱兵出来,定是另有肥水!”
沈世魁也是心中一动,不过他谨慎多了,并未出声。
事实上他们守着东江皮岛一带,并非没有外快,走私的皮货、老参和马匹,都是巨利。只不过如今建虏势大,这种走私越来越艰难,因此沈世魁也确实想脱身了。
他们叔侄低声说话时,孙临也低声向霍彦问道:“霍彦,你有何话要对我说?”
“我家小官人在南直隶、京畿,能屡战屡胜,其中重要原因之一便在指挥权上。将令一统,乃临阵获胜必要之条件,如今在皮岛有东江镇和我登莱军,局势有些不利,想要获胜,就必须掌握东江镇的指挥权!必要的时候,可以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孙临心中一惊,歪着脸看着霍彦,迎着的却是霍彦锐利无比的目光。
他明白霍彦的意思,所谓非常手段,自然也包括除掉或控制沈世魁在内。
“此乃获胜之先决条件!”象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气,霍彦又强调道。
“我知道该如何行事,你不要太急了。”孙临道。
霍彦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满。如果能控制东江镇,特别是控制这里万余士兵和数万百姓,想必……小官人会对自己的能力刮目相看吧。
三八七、洪波涌起箭弩张(四)
原创三八七、洪波涌起箭弩张(四)
“干得好!”
顾家明将湿棉袄盖在从火墙中穿过来的兵身上,将他身上的火苗按熄,那个十六岁的小满脸都是兴奋,口中喋喋不休地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这是襄虎卫兵训练的一项重要内容,在短时间内从火墙中冲出来⒌原创首发]为了避免头发可能被火引燃,这些兵一个个理了大光头——这也是卫生的需要,俞国振很早就规定,虎卫在入伍之初必须理光头,避免生出蚤。在这之后,是愿意留发还是短发,就随其自愿。
事实上如今虎卫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宁愿留短发或者光头,而且这个比例在逐渐增加,甚至那些退役的虎卫,将短发之风也带到了襄民间。对头发问题,俞国振并未强迫,只是让他们意识到短发的方便与长发的麻烦,特别是在生产线上,长发有可能造成工伤事故,百姓自然会做出合理的选择。
古人所谓的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也不是完全不剃须剪发,否则就不会有剃头匠这个行当了。
“下面,该轮到你……咦?”
顾家明正要指挥下一队兵开始训练,突然间觉得不大对劲,回头向别处望了一眼,看到一群穿着白sè道袍的女,正小声谈笑着从训练场边上经过。
其中有一个女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
顾家明心里动了一下:“你们继续,我有点事过去一会儿!”
话说完,他便狂奔起来,向着那群白sè道袍女跑去。
“小盈,三个月啊,学了三个月放我们出来,我们去横波社看戏吧,或者去逛逛商铺,襄繁华,我们虽然来回看了不只一遍,可却还从来没自己去逛过!”
“对,对,小盈学得真好,如今也该歇歇,思乙老师可是说了,要劳逸结合!”
“听闻横波社排的《鬼女记》已经连放了一个月,场场爆满,就连思乙老师都赞不绝口,说是一出好戏,我们去看吧?”
赵盈浅浅笑着,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姐妹们的邀请。
她从京畿被带到襄来,路途遥远且不说,到了襄后便被安排到比较清静的地方,开始学习护理之术。这是征求她意见之后她的选择,她始终记得京畿战场上,自己拔不出箭给那个名叫顾家明的虎卫带来的痛苦。
若是现在自己再去帮他,应该要简单些吧。
隐于“襄初等学堂”光环之后的,是护理分校,这座初目的完全是为了帮助虎卫解决训练和战时伤病护理的分校,即使在襄知道它的人也不多。俞国振不愿意因为某些老封建的反对,而使得这所专业技能学校出现什么意外。当然,这所分校现在只能算是速成班,宋思乙在这里教一些简单的把脉、止血、包扎、消毒和喂药技能,在三个月的速成结束之后,她们要去襄第一医院进行真正的学习。
“小盈,你这个样……莫非是在襄有熟人或亲戚要去见?”一个少女向赵盈问道。
赵盈的脸微微红了起来,经过漫长的将养,她脸上的伤疤早已长好、脱痂,但还是留下了褐sè的疤痕,这使得她原本清秀的面庞失去了原本的美丽。她垂下头,微微失神,她算不算是在襄有熟人呢?那个虎卫曾经报过名字,说他叫顾家明,还让她到襄找他,可是……赵盈完全没有去找他的念头。
“我想去看看海,只要去看看海。”她低声道。
“乘船南下,还没看够海啊?”旁边一个少女吃吃笑道。
众人都笑了,她们全都一样,是被从京畿解救的少女,年纪不大不小,若是放到学堂去嫌大了些,可直接进工坊又稍嫌小了。俞国振便请宋思乙出马,主持了这个护理分校,也算让她们习得一技之长。
初时对于自己有可能去护理那些男,她们心中都是颇为抵触的,但后来得知护理的就是在战场上将她们救回的虎卫,则一个个又积极起来。燕赵之地,向来不乏慷慨悲歌之士,就是女,也是xìng情刚烈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
众人正要再打趣赵盈,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等一下,等一下!”
她们回过头去,赵盈也在其中,便看到顾家明远远地跑过来。
虽然还隔着一百余米,可是赵盈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双眼亮了起来:是他,他竟然在这里!
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顾家明!”
“有!”顾家明听得这声音,顿时站住挺直身体,脸上的惊喜变成了惊讶,向着从一旁走过来的人望去。
正是俞国振。
赵盈也认得俞国振,京畿之战告一段落之后,她曾见过俞国振亲自安抚百姓,当时她还壮着胆拦下他,询问顾家明的安危。就是到了襄之后,俞国振也来到护理分校视察过三回,基本上每个月都要来看望她们一次,每次都带来一些小小的礼物。
“啊呀,是南海伯!”几乎所有少女的目光都停在俞国振的脸上。
唯有赵盈看着顾家明,顾家明也向这边看过来,只不过大伙都是一般打扮,又戴着面纱,他应该认不出人来。
俞国振带着一队人过来,他每隔两三天,便要来视察一遍兵,某些训练项目里,还要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将顾家明唤住之后,俞国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向他望着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群道袍女匆匆消失。
俞国振笑了。
“看来家明有些chūn心荡漾了?”他打趣了一下顾家明,然后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京畿之战后,似乎曾有个女找他打听过顾家明的安危状况,后来因为事务繁忙,他没有过问此事,也不知道那女情形如何了。
或许该问一下……那女,看模样倒是个刚毅的。
俞国振对于下属的婚姻之事极为关注,在他看来,这也是关系到襄乃至整个华夏未来发展的大事,毕竟这个时代,世界上还有的是空间,足够华夏孙前去开拓,而不象后世,列强已经将世界瓜分干净,从被瓜分掠夺的状态中好不容易爬起的华夏,再无扩张的余地,不得不为了生存和发展,采用近乎自残的生育政策。
哪怕只有一丝的余地,也不会采用如此手段,在强权即公理的时代之中,这是必须打下牙和泪吞的苦果。
因此,襄的政策中,男十八岁、女十七岁,便可成亲。婚姻家庭制度原则上是一夫一妻,但也不禁多娶,以一夫一妻二妾为限,禁止大妇对妾的人身迫害,保证妾与妾生女也有相应的继承权——这个继承权比不上大妇与嫡女,却也不容大妇与嫡女将他们视为奴仆。
成亲之后,若有了孩,便有育儿补助。这种鼓励政策,使得襄成亲很,也使得襄似乎永远缺乏适龄女。
很自然的,适龄女首先是向着虎卫倾斜,前三期的虎卫当中,成亲的比例已经接近一半了。估计在今年年中,就会有一批婴儿出生的高峰,襄将会有大量的生命诞生。
为此俞国振做了大量的准备:牛nǎi。
钦`州多牛,除了水牛,黄牛的数目也不少,而黄牛可以充作nǎi牛,随着襄牧业发展,如今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nǎi牛养殖场。nǎi粉研究也被提上了议事rì程,虽然如今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检测设备,但俞国振完全可以用一些制度来控制nǎi制品质量。
比如说,试图在牛nǎi中添加什么东西的,其罪责相当于投毒杀人。
“小官人有吩咐?”顾家明有些惋惜地看着那群百姓口中的“仙姑”消失在林间小径里。
“唔,是有件事情,你此前的伤都养好了吧?”
“早就好了!”
“我想让你北上去接替霍彦。”俞国振眯了一下眼道。
“啊?为何如此?”顾家明吃了一惊,他知道霍彦奉命为登莱参谋团团长的时间,不过区区四五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人,这只有一个可能,霍彦犯了什么错误,被免除职责!
“你也知道霍彦有个一一零二党吧。”俞国振笑了一下:“我将他一人安到参谋团去,一来是见确实有些华,不用可惜,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和一一零二党隔开,莫要自误。可是,他似乎不太珍惜我给他的机会……”
“小官人,别的我不知道,但霍彦对小官人忠心耿耿,我却是知晓的。”沉默了一会儿,顾家明有些艰难地道:“他必不会……必不会不利于小官人!”
“我知道他忠心,但他忠心得过了头,太想在我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了。”俞国振苦笑起来。
他真不愿意进行这一次人事调整,但参谋团里有不只一人写来密信,指出霍彦同孙临的关系过于密切,甚至改变俞国振慢慢训练登莱军将之完全纳入襄体系内的计划,而是急功近利地提高登莱兵的战斗力。
换言之,现在这支登莱兵战斗力比以前要强许多,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亲近襄,可这种亲近是有限的,甚至不需要朝廷下旨,只要换一个登莱总兵下令,他们肯定会与襄决裂。
俞国振不希望自己培养出来的竟然是自己的敌人。
“你做好准备,建虏攻朝鲜,朝廷必然会派登莱军前去援救,因此现在霍彦应该和孙克咸一起去了朝鲜。此战无论胜负,我都会将他召回来,胜的话算是奖功,负的话算是罚过,那个时候你去接替他便不会生出什么芥蒂了。”俞国振又道。
顾家明点头行礼,应了一声是,然后有些担忧地道:“北边朝鲜之战,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有消息传来了。”
这是让俞国振非常苦恼的一件事情,此时南北距离过远交通极度不便,消息严重滞后,所以他接到的上一个消息,还是一个多月前的,前方战局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他根本一无所知。
“伯爷只管放心,无论如何,只要能依着伯爷预先定计,控制住江华岛上的鲜国宗室,那么咱们就是大获全胜了。等再过几年,咱们实力壮大,便可以扶持其中一个宗室,直接介入朝鲜。属下倒是觉得,当小心的……是皮岛!”
顾家明没有说什么,在俞国振身边,即使穿着虎卫军服也显得矮小奇丑的宋献策道。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顾家明,接替霍彦你可以晚一些,等到这一战结束,但动身去登莱,你则要些了。五天之内,你们乘‘秋水号’北上,争取在三月初能赶到登莱,在那里你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前去支援霍彦,另外,秋水号到了之后,便将连波号换回襄休整!”
秋水号是元宵后下水的剪式帆船,它是在枕霞号与连波号基础上的改进型,速度相当,但船体大、载重多。
这个命令,让顾家明心里有些沉重,他抬头看了俞国振一眼。
他们都是一起挣扎出来的兄弟,彼此之间,或者有小矛盾,却没有谁希望别人出现大的差池。但顾家明明白,这一次霍彦恐怕要受到不小的惩治了,起码,也是会被雪藏一段时间。对于心高气傲的霍彦来说,自己被闲置,旧rì的同僚一个个却都爬了上去,他心中定然会加抑郁吧。
但愿他能挣脱这一关。
“我带多少人去,从哪一部调人?”顾家明将心里的那抹yīn云抛开,又发言问道。
“第三团第一营。”俞国振看着顾家明:“你在教导团中的职务立刻解除,我任命你为第三团第一营营正,你对连正、棚长任命有什么建议可以提。”
顾家明心中涌出一股喜悦。
虽然此时襄的兵力早就超过了三个团,但在正式编制上,始终是叶武崖的一团、张正的二团和齐牛的教导团这个三个团,如今出现了第三团,而顾家明被任命为第一营营正,却没有说三团的团正是谁,顾家明明白俞国振的意思。
此次北上,若他应对得当,那么就很有可能成为襄虎卫的第四个团正。
“保证完成任务!”他大声道,心里却突然想找一个人,共同分享自己受到重用的喜悦了。
再向那群道姑离开的方向望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咦,一不小心写成了四千字一节……大伙是不是也一把小心投张月票(求魔啊?)未完待续
三八八、洪波涌起箭弩张(五)
朝鲜宁边府使李浚呆呆地坐在船头,虽然二月的风还很冷,但他却丝毫不觉。在他身边,信川郡守李崇元也是满脸苦涩,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你说当如何是好?”
“我哪里知道,朝廷拿不出主意,就将事情推给我们,意思很明白,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就和洪翼汉、吴达济一个下场!”
“正是!”
朝鲜国台谏洪翼汉、修撰吴达济已经被送往盛京,据说将于三月处死。李浚与李崇元不想这个下场,因此他们能选择的余地很有限。
“明国设东江镇,据皮岛,未见有寸功,先烦扰我国,大清灭之,我朝鲜应乐观其成!”思前想后,好一会儿,李浚终于下定了决心:“若是依着朝廷之意,向皮岛暗中透露消息,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大明设东江镇,虽然是为了对付建虏,但实际上对朝鲜的影响更大。朝鲜北部诸地,汉人的比例甚至高达七成,他们当中许多逃离朝鲜,进入东江镇。而且朝鲜还得给皮岛供应粮食军饷,这也加重了朝鲜的负担,若说其君臣上下没有怨言,那纯是自欺欺人。
故此,其监国李俌召集群臣商议派兵支援建虏时,对是否要悄悄通报皮岛建虏来袭的消息进行了短暂的争论,最后含糊地将决定权交给了这两位被点名领兵的地方官。
商议已定,二人也就抛开愁苦,一心一意想着如何为满人效力。
“二位老爷,硕托贝子相召,请二位两爷速去。”
就在他们下定决心之后,恰好听得一个小吏进来禀报道。看小吏的模样,硕托派来的使者说话定是很不客气,这让李浚与李崇元相视苦笑。
硕托乃大贝勒代善之子,但父子间的关系,远算不上合洽。在硕托心中,隐隐有些怪罪代善,当初努尔哈赤病重之时,就不该支持黄台吉,致使这忘恩负义的叔父,如今处处打压他们这一系。
就是这次立功的机会,名义上是给了他,实际上却不给他多少兵力,只靠着他本部三千人,三顺王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的部下,另加上鲜国兵马,总数也不过是两万余人。
这点兵力,去攻打皮岛,难度极大,甚至可以说就纯粹是来削减他实力的。硕托可不是扬古利那等蠢货,他心中明白黄台吉的打算,做起事来就谈不上多少积极。
“你们朝鲜黄海道,就只余这些船了?”
李浚、李崇元赶来与他会合,他甚至没有给二人安摆宿地,只是任他们呆在船上,只在有事时才相召。听得他喝斥,李崇元小心翼翼地道:“回禀贝子,黄海道战船原是不只这些,但前些时日,巴图鲁劳萨攻江华岛,征去一半充用,结果为明人所袭,损失惨重,故此只剩这些。”
原本是想寻个借口将两个朝鲜人责骂一顿,也顺便为自己留条后路,若是攻岛不成便可以此为借口搪塞黄台吉,但现在,他心中顿觉无奈。
黄台吉当然知道朝鲜黄海道战船受损的事情,这个借口拿到他那边去,只怕自己的这位叔皇早有准备了。
“依你二人之意,皮岛当如何攻取?”想到这,硕托有些有气无力。
“下国小臣,计穷智短,哪里及得上贝子身经百战,只听贝子吩咐就是!”
硕托知道自己是问道于盲,这些首鼠两端的朝鲜人,当初随大明征讨建虏时,便暗怀鬼胎,如今随满清征明,又是阳奉阴违!
他冷冷看着这两人,如果没有借口,那么就杀人……这两个,是很好的替罪羊。
“既是如此,我命你二人所部为前锋,攻讨皮岛……恭顺王,你觉得如何?”
恭顺王即孔有德,他时年三十六岁,留着一绺短须,听得硕托问话,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贝子英武,臣唯贝子马首是瞻。”
孔有德身边依次坐着的是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孔有德隐隐为三顺王之首,他这样说了,硕托再看另外两人,耿仲明也是如同孔有德一般神情,倒是尚可喜跃跃欲试。
“智顺王之意?”他直接点了尚可喜之名。
“可喜不才,熟悉皮岛地形,在岛中尚有旧友,愿与朝鲜二臣同为前锋,为贝子前驱!”
尚可喜回应得极为积极,孔有德和耿仲明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悦。他们三顺王同是汉臣,理当同进同退,尚可喜这般说,简直是将他二人置于火上烤!
尚可喜却顾不了那么多,他原与建虏有国仇家恨,如今投靠建虏,倒有一半是被沈世魁所逼迫,而且这意味着他必须放弃杀父之仇——他父亲尚学礼在天启五年时与建虏交战阵亡。因此,他把对建虏的仇恨,转移到了沈世魁身上,找沈世魁复仇,特别是断绝沈世魁投降之途,唯有如此,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好,好,有智顺王这般忠心之臣,我大清兴盛有望!”硕托敷衍式地称赞了一句,但话语一转:“不过,朝鲜提供的军船有限,便请智顺王为朝鲜军后援吧。”
此话说出之后,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是讪笑,而尚可喜愣了愣,也只得应命。唯有朝鲜的那两官员,垂头丧气,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但他们这模样,谁会在乎呢?
崇祯十年二月初十,已经是孙临来到皮岛的第二天。睁开眼之后,他听着外头的海风声,懒懒地问了一句:“外头是何时了?”
“已是辰时了。”
“这么晚了?”孙临嘟囔了一句,然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船上,而是已经到了皮岛。他起了身,草草洗漱之后,便向营地行去。
登莱兵早就在霍彦的带领下,开始晨练了。体能训练一直是新襄虎卫的基础,在完成队列纪律训练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体能和技能训练,霍彦刚开始组织体能训练时,还曾惹起小小的风波,他迫使登莱兵做一百个俯卧撑曾经被视为糟践人,但霍彦当时当着全体受训登莱兵的面,趴在地上一连做了两百个后起来,那些登莱兵就一个个心服口服了。
“霍彦,辛苦你了。”看到已经是一头汗水的霍彦,孙临有些惭愧地道。
“原本是我分内之事,小官人遣我来,便是要练出一支强军。”霍彦对此倒是很谦逊:“现在士卒体能储备已经有极大改善了,不过要保持体能,就得有充足的食物供应,咱们三艘福船的物资,可以支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补给之事,除靠它们自登莱运送外,也得寻东江镇支援一些。”
“那是自然……他们过来了。”孙临应了一声,然后便看到远处的旗帜。
沈世魁虽然处境不是很好,但出入时仪仗却丝毫不减,东江总兵的威风倒是摆得十足。他眼睛里的红丝,表明他昨夜睡得并不安稳,而他身边侄子沈志祥阴沉着脸,同样满眼血丝。
“这厮倒是大模大样,昨日竟然不来见叔父了!”
远远看到孙临只是象征性地前进几步相迎,沈志祥低声对沈世魁道,语气中带着怨意。
他们原本想着,在得知建虏已经征服了朝鲜后,孙临定然要寻沈世魁商议下一步如何去做,沈世魁相法子吓得他退回登莱,这样整个东江镇就都有借口退军了。可是孙临告辞之后,竟然一直没有来再见他,派人去打探,也是在忙着安置登莱兵之类的,看模样,似乎象是准备在皮岛久驻!
待听得他一大早开始操演兵马,沈世魁再也坐不住了,只能自己来见孙临。
“孙总兵起得好早!”一见着孙临,沈世魁便道。
孙临面皮微红,今天他绝对不算早:“这些时日乘船辛苦,今日起得晚了些,让沈总兵见笑了。下官在登莱时,每日卯时二刻左右便要起来的。”
沈世魁脸皮抽了抽,即使是毛文龙活着的时候,除了阅兵之时,他也不会这么早起床,这分明是在批评他疏于练兵耽于享乐!但看孙临的神情,又不象是这心思。他打了个哈哈:“孙总兵练兵有方,可让老夫看看?”
“正要请沈总兵指点。”孙临嘴巴上客气,却向霍彦使了个眼色。
霍彦点了点头,然后向身边一名虎卫参谋说了句,那虎卫参谋拿出锁呐,全力吹响,顿时,小半个岛上都回荡着尖锐的锁呐声。
随着这声音响起,登莱兵个个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纷纷聚拢,片刻间,便已经完成了整队。这个反应速度和士气风貌,当真让沈世魁脸色微变。
他虽然有一万二千多兵,但可以肯定,要真与这八千登莱兵火拼起来,死的肯定是他,而不会是孙临。
操演完毕之后便是早饭,登莱兵的伙食远远比不上新襄虎卫,但早上至少不必吃立不起筷子的稀粥,拳头大的馒头包子管够,这一幕看到沈世魁眼中,不由得肉痛。
“沈总兵今日来得正好,下官此次奉命来援,不得朝廷旨意,总不好擅自退兵,故此要在贵境驻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的粮草,还要烦劳沈总兵操心了。”紧接着,孙临的话让沈世魁更是头大如斗。
“咳咳……贵军伙食……每日三餐都是如此?”沈世魁有些艰难地道。
“那倒不是。”孙临笑着答。
这个回应让沈世魁心一松,但紧接着,孙临的话让他那还没落到底的心又悬了起来。
“如今初到贵境,不好打扰,因此只能因陋就简,早上吃些馒头了事。我们在驻地之时,早上除了馒头,还需有鸡蛋、煎饼果子。午餐须得有一条鱼,或者有肉,晚餐如午餐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