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零、忽报前方射名王(八)
大明崇祯九年九月初四,晨。
秋高气爽,空气中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似乎已经消褪了,阎应元伸了一个懒腰,方才在自家后院活动了筋骨,又练习了一下射艺,这让他觉得分外畅快。
自然,若是能用建虏来给自己当靶子,那就更畅快了。
才到门口,与几个相识的人打了招呼,正准备前去点卯应到,就见街上人群突然哗的一声响了起来。无数人聚拢在一处,拥向了御街,仿佛往常的元宵威会一般。
“对了,怎么忘了这回事!”
阎应元一顿足,这一天可正是献俘之日,怎么能忘了这事情!
京城的百姓,可都对建虏恨之入骨,这次建虏入侵,对京畿一带造成极大损失,若不是俞国振,只怕这损失会更大!
想到俞国振,阎应元不禁长叹了一声,这位俞公子只是布衣出身,提三尺剑,督一万兵,破建虏于冷口,杀得血流成河,据说擒斩的数量近万,对于总共人数也不过三十余万的建虏来说,可得沉重至极的打击。他还不足二十岁,正是英雄少年之时,可惜自己,虽然也自诩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在仓库小吏的职位上空自老去。
反正今日众人都会来看热闹,他也懒得去公庸,便随着人潮到了御街。
崇祯也一大早就起来,等着礼部的官员教好得胜回来的将士们礼仪便可以开始入城献俘。为振作民心士气,他决意效仿神宗皇帝,于午门亲迎凯旋回来的将士,到时少不得宣旨,如神宗当初所言:“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但礼部的官员还没回来,曹化淳却神情惶惶地跑了进来。
“何事慌慌张张?”崇祯心里登的一跳。
这是他难得高兴的一天,莫要又发生什么意外,弄得他好心情变得恶劣。
“皇爷,过……过……俞国振离开京师了。”
“什么?”崇祯闻言讶然而起。
此次京畿大战,俞国振立下的功劳,足以让朝廷内外文武都脸红。为此,崇祯也为他准备了南海伯的封爵,只等着在午门之上公开宣告。可以说,今天除崇祯之外俞国振就是主角。
可这主角却离开京师?
“他是为何离开京师,嫌联给的爵位小了?”崇祯眉宇间掠过一丝狰狞。
“不,不是他有一奏本,托锦衣卫转呈皇爷。”
曹化淳略一犹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奏事的盒子递上。
盒子上面有封条,但锦衣卫里有的是办法揭开封条不为人所知。曹化淳在接到这个盒子时便揭开封条看了。可看完内容,他又后悔自己揭了封条,好在他还有办法将之贴回去。
如果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俞国振已经离开京师他还未必会将奏折交上去。可俞国振不在,今日的主角缺场,崇祯肯定会问起,瞒是瞒不住的。
崇祯喘了两口粗气只觉得两处太阳穴隐隐生痛,他几乎是夺过那盒子,打开后拿出其中的纸册来。
俞国振自己是不会写奏折的,但章施对此并不陌生,漂亮的馆阁体,再加上声情并茂的文字,全部说的只是一件事情。
他俞国振在前线出生入死他的家眷却在天子脚下京城之中为人刺杀!
听闻刺客所用的武器,乃是军中克敌弩,而这克敌弩竟然是边关流落到刺客手中的,俞国振不愿天子为难,故此南归云云。
看到这个崇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确实有些生俞国振的气,但一想到俞国振性子骄傲,又还不足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口气,他若能忍得下去,那才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正是俞国振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才让人觉得,他有可爱之处。
“曹化淳,这奏折,你看了?”
“奴婢怕里面有什么不忖之处,确实看了。”曹化淳不敢撒谎。
“你觉枪……联该如何处置俞国振?”
“奴婢内监,为皇爷家奴,不该干政。天下臣子赏罚之权,皆应由皇爷自断。”
“你是个晓事理的……可偏偏有些人却半点事理都不晓!”崇祯怒极。
曹化淳汗自涔涔,他明白崇祯说的“有些人”指的是谁。
高起潜。
那些克敌弩追察到后来,都证明一件事,是从高起潜的部下流失出去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高起潜知情,但至少管理不严的责任,他是跑不掉的。
原本崇祯因为内监中唯有高起潜知兵,还离不得他,故此有意将这件事情掩了下来,处死几名低级军官了事。崇祯也让周皇后将事情告诉了方子仪,方子仪对于这个结果不置可否,只是推托说她是女人家,不问外事,凡事尽是俞国振作主。崇祯知道自己想当然了。换了是谁,都忍不下这口气,杀几个小官,哪里能让俞国振满足,特别是他刚刚为朱家立下如此大功!
俞国振奏折里没有提要追究谁的责任,只是说“明枪易躲暗箭难妨……”谁欲在天子面前攻许他,抢夺他在冷口关的功劳,谁便最有嫌疑与建虏勾结,意欲刺杀他的家眷,好令他分心无法为国效力。若是别人这样说,看在崇祯眼中就是威胁,但俞国振屡屡立功,却向来只要田宅不要名爵,而且俞国振性子刚强他是知道的,因此并不以为意。
高起潜,崇祯仍然信任,可是这次玩得有些过火了。在他的密奏中,还说俞国振桀骛不驯,不服调派,强抢功劳……
“让高起潜回宫吧。”崇祯淡淡地道:“让他回来歇息一段时间。”
“是。”曹化淳心知,这是崇祯一忖生气,高起潜并没有完全失宠。
“派人去抄拿梁廷栋,谎报军功不说,建虏自他治下入关,他莫非就想侥幸?”崇祯不愿意拿高起潜开刀,另一个在奏折里强夺俞国振功劳的梁廷栋就倒了媚。
这便是俞国振对付那些强夺功劳者的另一手了,建虏没有围住京师,他在外征战岂有不同京师内通声气者,虽然崇祯、曹化淳以为他们封锁了消息,却不曾想俞国振早就得到有人刺杀方子仪的情报。当时俞国振确实是怒极,但得知并无大碍后,便只是将这笔账暂时记下。
他当然知道,刺杀他家眷的绝对不会是高起潜的人,最大的可能,是他曾经得罪过的某些势力,或者是流寇,或者是建虏。
他终究不是全知全觉,因此并没有往同建虏勾结得很深的张家口的某些无良奸商身上去想。但此事被他用来对付那些想要争功夺利之人,却是一打一个准。
“那俞国枷”
“他既不在,另遣使者传旨就是……俞国振也是胡闹,一点小事罢了,便气成这模样,哪里是能做大事的人!”
“皇爷说的是,不过,奴婢倒觉得,俞济民重情重义,是个好汉子。他对家中之妻尚能如此,陛下如此厚恩待他,今后对陛下也只会更为忠心。”
曹化淳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崇祯总算又高兴起来,不一会儿,礼部的人也跑来说,俞国振不在,只有永平镇监军刘景耀、登莱总兵孙临前来凯旋夸功。崇祯淡淡回应了一句知道,便让他们着手去准备。
阎应元在御道上看到的,并没有俞国振,百姓们个个想见那无为幼虎,结果却失望了,不过看到孙临也不错,孙临相貌堂堂,又是个会来事的,所到之处,众人阵阵欢呼。
“为何无为幼虎未来?”饶是如此,阎应元还是听到了身边不断有人问。
渐渐的这声浪会在一起,到处都是“无为幼虎”的呼声了。
“此等人望……啧啧……焉知是祸是福啊。”阎应元暗想。
就在众人或欢喜或惘怅之中,俞国振在河西务终于等到了来自京城的再艘船。
“公子!”
立在船头的齐牛一见着俞国振,眼睛顿时红了,不等船停稳,他便跳了上来,跑到俞国振面前行礼。
“老牛,辛苦你了。”俞国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辛苦,就是憋得慌,特别是听闻公子在外与建虏交战,心里闷得难受!”齐牛憨声道:“小官人,再与建奴作战,无论如何不可落下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张正一脸严肃地在旁边,却没有说话,这次田伯光觉得丢了脸,自请督兵回登莱,换了他来护卫俞国振。他行事风格与田伯光不一样,远没有田伯光那么活泼,与齐牛见同,也就是互相行礼简单问候了事。
俞国振此忖却跳上了船。
船帘被撩了起来,方子依亦喜亦嗔的面容在帘后闪过,俞国振大踏两步,也顾不得旁边有仆妇在,伸手便将她揽了过来。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强烈的男人气味”那其实是汗臭,但他身上确实是有一种好闻的味道,象是太阳晒过的棉被,温暖而干燥。方子仪满脸羞红,想要将他推开,却又舍不得这种味道,见船里的仆妇都含笑避出,她才松了口气,轻轻捶打了一下俞国振的背部。
“这模样,让我如何见人啊。”
“有什么不能好见的,小别还胜新婚了,何况咱们分开都两个月了。那皇帝好生不晓事理,赶着我去帮他效力,他媳妇却还薄待了我家娘子,瞧你都瘦了!“
这不着调的玩笑,让方子仪粉颊上绽开了甜美的笑,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自家夫君无恙,真好!
三六一、归去秦淮夸彤弓(一)
大明崇祯九年,伪清崇德元年,九月二十八日。
长城之北再北,盛京城。
自从黄台吉称帝之后,盛京的规划就按照明国京师的模样来兴建了。
黄台吉性子其实极好奢华,对于汉人宏大的建筑艺术,他虽然完全不懂,但这并不阻碍他向往着那些宫殿。
他曾经亲自入关,遥望巍峨的京师城墙,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城为城墙主人的野心,只是羡慕得口水横流,希望有一天能入内参观一番。
但是今天,他对于一切奢侈享受都没有了兴趣。
在他面前,武英郡王阿济格、多罗贝勒阿巴泰、额驸阿山等跪了一地,旁边则站着一脸轻蔑的多尔衮等兄弟臣子。黄台吉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也丝毫不给自己的兄弟们面子,哪怕跪着的兄长中有年纪比他大一轮以上的。
“超等公扬古利呢,你在奏折上说的十九万男女牲畜呢?”
黄台吉的声音阴冷得可怕,让阿济格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黄台吉,然后就吃了重重一脚。
“你这个废物,蠢货,说啊,说啊,人到哪里去了!”
阿巴泰虽然也跪着,脸上却是冷笑,只不过他低着头,不让自己的冷笑为人所见罢了。
黄台吉一直打压他这样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兄长,却重用阿济格这样年轻辈,阿巴泰心中早就生出嫉妒之心。此次重挫,他该知道谁才真正可靠堪用吧。即使自己讨不得好处,让向来骄横的阿济格吃亏,阿巴泰心中也极是快乐。
“说,你为何不亲自殿后,为何不置重兵于后军,为何前后脱节致使无法及时回援?”
黄台吉是真的很生气,此次征明,是他大战略的一部分,也被他视为称帝之后的一项重大活动。原本听闻战果辉煌,他很是高兴,甚至想亲自南下迎接。但旋即冷口关惨败的消息传来,因为阿济格的指挥失误,殿后的扬古利被一伙明军追袭,全军尽没,十五万擒获的俘虏被明人夺回,而扬古利这自幼便追随努尔哈赤的宿将,也阵亡于斯役。这打消了黄台吉亲迎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如何善后。
黄台吉虽然称了帝,可建虏毕竟是刚刚学习汉人,尚未完全开化,因此还保留了诸多过去习俗,比如说努尔哈赤留下的四贝勒议政制。黄台吉凭借大贝勒代善的支持,先是让自家的五哥三贝勒莽古尔泰“病死”,又囚了堂哥二贝勒阿敏,这样才大权独揽,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反对之声了。此次原本是为他称帝立威的征明之战,却变成了打他自己脸的大败,让他实在难堪。
同时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和失落,仿佛有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突然间被人分走一块的感觉。
“奴才有罪,奴才想念哥哥了。”
阿济格一声“奴才”,便让黄台吉心软了一半,再一声“想念哥哥”,让黄台吉高高举起的板子轻轻落了下去。
倒不是他对这个弟弟有什么太深重的感情,而是因为阿济格是他一手捧出来,为的就是应付上头那些位高权重的兄长们。如果太过责罚,那些兄长们借此逼迫他恢复四贝勒议政制的话,他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你该回头打下冷口关!”黄台吉哼了一声。
若是他亲自领军,得知后军被截之后,立刻就会挥师南下,即使不能救出扬古利,也要破冷口以泄愤。但阿济格在见到悬起的扬古利等人尸体之后,便狼狈退回,这一点让黄台吉最为不满。
就在他还欲训斥时,突然听得外边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禀报:“谭泰回来了!”
“什么?”
黄台吉、阿济格等人都是变了脸色。
谭泰与扬古利殿后,如今扬古利父子已死的消息得到了确认,在众人看来,谭泰非死即俘,应该回不来了,可现在他却回来了!
阿济格更是心中惴惴,此将扬古利阵亡,他要负最大责任,原本有个阿巴泰在,他就肯定要受责罚,如今还出了谭泰这苦主!
“快让他进来!”黄台吉道。
众人都想知道扬古利究竟是怎么败的,因此个个都向大殿门口望去。
不一会儿,他们看到谭泰走了进来,虽然人人都知道进来的是谭泰,但人人都没有认出他来。
不仅走跑时一拐一瘸,而且瘦骨嶙峋,整个人脸都变了形。谭泰的模样,一看就是遭了不少罪。
他身上的衣袍,也破破烂烂,很多地方连身体都遮挡不住。一见着黄台吉,他便痛哭着跪下:“皇帝陛下,奴才、奴才大哥有遗言托奴才转奏陛下!”
“快起来,快起来……给他弄点水来!”黄台吉道。
灌进去一大碗水之后,谭泰终于缓过劲来,开始从头讲述。冷口关之战虽然也得到了细作的禀报,但哪里有当事人亲口说出的清楚。
谭泰从来导团偷袭炮营说起,一直说到扬古利令他突围回来,将遗害转与黄台吉。其重点无非有二:其一他之死非阿济格之责也;其二明将须及早除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黄台吉坐回御座,目光一转,转到阿济格身上。
扬古利忠心耿耿,虽然因为阿济格的胡闹而死,却没有丝毫怪罪,为的无非就是满人上层的团结罢了。
他几乎是自己担起了罪责!
想到这,黄台吉微微闭上眼,果然不愧是追随父亲日久的老将,自己确实有些亏待他了。
“传朕圣旨:追赠超等公扬古利武勋王以子塔瞻袭超等公,擢内大臣之职。向明人遣使,求扬古利及阿哈旦之尸,归葬盛京,……配享太庙!”
这是死后哀荣,虽然有些逾越但众人却没有谁有意见。对于建虏来说,扬古利是大功臣,他的遗言也让黄台吉有个台阶可下,而导致此次大败的阿济格得他之语脱身,必然会对他感激,照顾他的身后之事。
“陛下,一定要杀了那俞国振为武勋王报仇啊!”就在众人一片沉默中,突然有人扬声道。
出来说话的是多尔衮。
被封为和硕睿亲王的多尔衮,此时年纪才二十五岁在他身边点头应和的和硕豫亲王多铎,才是二十三岁,两人都是一脸英悍之色。
“自然……是要为武勋王复仇的。”黄台吉不满地看了二人一眼。
显然,这两个年轻的弟弟,迫不及待想乘着这次机会来分阿济格的权了。不过也好,诸兄弟内斗互争原本就是黄台吉一手挑起的,唯有如此,他们才不会联合起来向他这个皇帝发难。
“此次征明,损兵折将,阿济格罪责难逃,看在扬古利为你求情的份上罚金二百,马四匹,交出一个牛录吧。”黄台吉道:“虽然损兵折将,但如今明国虚实已知,范文程!”
“臣在!”
在汉臣当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恭敬地拜倒跪下。
“你为大学士,替朕起草祭文,另外准备好檄文,待十二月,准备攻鲜国。”
所谓鲜国,就是指朝鲜,此次伐明,虽然未竞全功,但让黄台吉看破了明国的虚实。明国内部就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暇顾及东边的朝鲜,而朝鲜对伪清貌似恭顺,实际上相对而言仍然是心向明国,特别是他们对皮岛的支持,让伪清始终不能集中力量南下。
现在蒙古诸部已平,只要再彻底解决朝鲜,伪清就能集中力量对付明国了。
黄台吉另一个念头,是在明国内的损失,在朝鲜补回来。比起兵力和战斗力,虽然此时明军已经很是不堪,但毕竟还是要强于一挨打就派人跑京师去哭哭啼啼求援的朝鲜。
黄台吉在谋划着对付朝鲜,朝鲜也没有歇着,因为黄台吉称帝之时已经明言要征讨朝鲜,故此朝鲜朝野当中,也是一片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朝鲜汉阳城外仁川港中,鲜国弘文馆校理尹集向着远去的人影不停挥手,眼中热泪盈眶。
“天朝上国,未忘海东小国,我朝鲜有救了,我朝鲜有救了!”
他一边挥手送别一边喃喃自语,这话听得身边一人耳中,那人却皱着眉:“校理此话,未免一厢情愿,且不说来人只是锦衣卫使,就算是天朝钦命敕使,也未必有用……”
“若是放在过去,自然是未必有用的,可是现今不同,你没有听说么,天朝方才大败狂胡,杀其超等公扬古利等数万,狂胡总共才是多少人?”尹集合什道:“上苍保佑,天朝又出了南海伯这般人物,必然能剿灭狂胡,匡平宇内,海宴河清,再无战事故”
“那又如何,他们却向我们要借济州……明国已借了皮岛,如今又借济州,莫非来日还要借江华?”
“济州牧原非我朝鲜属地,前元之时,为耽罗总管,属天朝直辖,如今前元都已经亡了几百载,将之归还旧主,也是应当的事情,更何况天朝还每年支付借银一万……济州牧每年能缴的赋税还不知有没有一万两!”伊集看着自己的同僚:“吴修撰,小国事大,不可不恭敬,你和我一般,都是心向天朝,欲与朝中奸臣决裂,这大是大非之上,却不可自误。”
“是,是。”那位吴修撰有些无精打采。
他们看着那明国锦衣卫派来的“使者”登上了那艘极是漂亮的大船,不禁长长叹息了声:“无论如何,天朝上国待我朝鲜恩深似海……”
站在“连波”号上的将岸看到这些欢送的朝鲜官员仍未回头,便同他们招了招手,然后拱手行礼。
朝鲜官员纷纷还礼,将岸掉过头来,神采奕奕地对着船上的水手道:“人都齐了么,齐了的话,咱们启锚,升帆了!”
三六二、归去秦淮夸彤弓(二)
“连波”号是“枕霞”号的姐妹舰,也是这个时代最初的飞剪式帆船,来自马尼拉的欧洲船匠、刘香老的海盗船匠还有从广、州招募来的船匠在一起,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相互对照,制造出这两艘快速帆船。
将岸站在船头,昂首南望,心中十分激动。
借着方起的北风,只要六日时间,他便可以从仁川抵达长江口的上、海。
然后,便可以从上海转道金陵,在那里与小官人会合,再回头南下……
“将岸!”
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把他一把抱住,将岸唯有苦笑。
俞国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在将将岸从新襄调出来的同时,也让罗宜娘随他而去,并且指定,有什么公务,将岸必须要和罗宜娘商议。
结果此次朝鲜之行,罗宜娘真的立下大功。开始时将岸确实一筹莫展,朝鲜官员对他这个“大明特使”始终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他送了不少贿赂出去,换来团团称赞,却仍然是没有个定信。
还是罗宜娘,与鲜国弘文馆的一个官员女儿结识,又通过这个官员弄清楚了鲜国内如今是亲明派与亲清派相互争斗,亲清派略占上风,故此无人愿与他们接近。然后又走夫人路线,联络上了尹集等亲明派官员,再通过他们向鲜国施加影响,这才完成了此行任务。
“宜娘,这次北行,觉得如何?”
“天下真大!”罗宜娘咯咯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新襄!”
“是,天下虽大,新襄最好。”将岸也点了点头。
当他们在上海靠港时,罗宜娘一把抓住了将岸的肩膀:“看,看,枕霞号!”
果然,枕霞号正停泊在码头之上。
将岸一上岸,便看着俞国振笑吟吟地望着他,他大喜,赶了几步奔过去,立刻行了个叉手礼:“小官人!”
从七月分别到如今,已经是三个月过去,再见俞国振,虽然未曾见瘦,可是皮肤却更黑了。
“将岸在鲜国便听得小宫人威名,鲜国与建虏有往来,都说虏酋黄台吉闻讯暴怒,本欲亲迎阿济格的,结果改为令阿济格去威京请罪。鲜国原本首尾两端,但小官人大胜的消息传出后,主战亲明一方大获全胜,已贬窜沈器远、崔鸣吉等,召回洪翼汉等主战说……”
将岸将自己在鲜国的活动简单说了一遍,主要是介绍鲜国的情形。末了之后,他有些忧心地道:“此次与鲜国达成协议,每年以一万两银子的价钱,赎耽罗岛以牧马,又开仁川口以通商。只不过我观鲜国内争不止,主昏臣乱,建虏年底必有征伐之举,只怕到时会有变扑。”
“到年底的时候,他有变扑也是多的了。”俞国振笑了起来:“很好,将岸,你做得很场……不过恐怕你暂时不能回新襄了,过几天,你就去青、岛口,我将此次京畿收获大半都留在了那里,我任命你为耽罗岛代总督,你去负责接收耽罗岛事宜。”
将岸应了一声,多少有些不情愿,俞国振嘿嘿笑道:“你娘子随着你一起去,最多就是半年吧,我会遣人换你回新襄,这总成了吧?”
“好,好!”
两人开始细细谈起此行的收获来,将岸先是汇报了他在朝鲜的成果。他在朝鲜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耽罗岛,对于朝鲜朝廷来说,这只是一介外岛,上头居民数量并不算多,每年岛上的赋税也很有限,最大的作用就是马场。而对俞国振来说,这是他第一处可靠的马场,整个耽罗岛,放牧数万匹马不成问题,有数万匹马的马场,便可以支撑起一个纯粹的骑兵团,这对于与建虏交战意义非常重大。
可以说俞国振此次北上,原本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借助明廷对朝鲜的影响力,获取这座后世被称为济洲岛的原属于华夏的土地。
耽罗岛除了可以牧马之外,它的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从这里发船可以在两日之内抵达朝鲜本土,也可以在三日之内靠近倭国。在俞国振的计划之中,这是未来东北亚的一个节点,必须由华夏牢牢控制。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直接从朝鲜手中夺来耽罗,但那样的话,就必须派驻大量家卫驻守,而且还会使得与朝鲜的贸易线路中断,象现在,每年一万两银子的“赎金”并不多,至少他有把握通过向朝鲜倾销商品,来赚回十倍于这一万两银子的财富。
羊毛出自羊身上。
俞国振京畿之战的收获是巨大的,不唯是一个南海伯的爵位、督抚南海诸国的权力,还有接近一万的人口、近百万两的金银宝货,以及大明朝廷每年五千枝虎卫乙型火枪的订单,而且这订单数量还在不停增加,因为各镇总兵看到了这种火枪比起朝廷工部自己生产的火枪的优势,纷纷解囊为自己的家丁换装。另外刀剑、甲胄,也有两千套之多,火枪最为便宜,三两一枝,朝廷与总兵加起来共是一万一千枝的订货量,利润是二万两。刀剑的价格也便宜,但甲胄的价格就贵了,俞国振卖出两千套二十五斤重的板甲套装,每套在新襄的生产成本约是六两银子,但他卖出的价格是二百两银子这还是人情价便宜价!
一套防御力相当但重量更重的山文甲,就需要三百两银子,因此二百两银子的报价出来后,那些总兵官个个都惊呼便宜,两千套卖出,赚取的利润就近四十万两!
京畿之战,可以说是新襄武器装备的一次最好广告,俞国振可以肯定,来自大明朝廷和各镇总兵的订单将会源源不断,仅凭这个他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了。
当然,无论是火枪还是铠甲,拿出来卖的都是外销版,比起大明如今的质量要好,可比起新襄虎卫正式列装的则要弱。
“也就是说,小官人这次是带了一百四十万两银子回来了?”将岸也不禁呢着吾头:“这么多银子……抵得上咱们新襄三年多的收入了!”
崇祯八年底的时候,俞国振令将岸负责、胡静水等人相助,计算新襄一年财政收入,同时预计九年的收入会是多少。花费了近一个月时间,算出来崇祯八年产业收入是四十一万五千七百六十二两四分一厘七忽,支出则高达五十五万有余,其中赤字部分,只能用崇祯八年从流寇那儿夺来的战利品弥补。而崇祯九年打了两仗,对高迎祥时收入近百万两,此战又是百余万两,当真是大获丰收。
“还有一大笔值钱的没算呢,俘获的建虏马匹,足有三千余匹好的,如今都在青、岛口,你此去后,将它们运到耽罗,在那里建立马场。有三百多名叶赫部女真投靠我们,这三百多人便是牧奴,其首领是莫尔庚额与席特库,到时你好生使用他们。”
那些战场上投降的叶赫等部女真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成为了俞国振的“牧奴”专门负责牧马事宜。现在被俞国振暂时安置在山东即墨,只等将岸将他们带到耽罗岛去。
“小官人接下来可是直接回新襄?”将岸听完俞国振的安排之后又恭声问道。
“正是,我在这边就是等你。”俞国振道:“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去一趟金陵,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置。”
“那我立刻乘连波号北返?”
“哪有这个道理,你也随我去金陵。”俞国振笑道:“你家娘子不是没有到过金陵嘛,让她也见见南京城的风华,不过你可得当心了,哈哈。”
被俞国振调侃了一句,将岸也笑了起来:“小官人要我去金陵,有别的事情吩咐?”
“倒是没有别的事情,不过此次金陵城中要为虎卫操办一个凯旋仪式,这等威事,你如何能缺阵。”
“可是……浴血奋战之时,我却不在……”
提到这个将岸心里就有些遗憾,他更愿意当一个纯粹的军人,但只因为他在语言上的天赋,生生被俞国振派到了外交使者的位置上来。在朝鲜时听到冷口关大捷的消息,方才又从俞国振口里得知战争的一些细节经过,他心中的遗憾就更加强烈了。
“战争岂只在战场,你此去朝鲜,能说服他们主动交出耽罗,便省却了我多少功夫与事后的口水,也省得多少将士流血!”俞国振说到这,情绪稍稍有些低落:“此次北上京畿之战,虽然收获巨大,但损失也不小咱们新襄虎卫,老兵新丁一共是两千二百一十七人北上,在山、东杀刘泽清,在京畿与建虏交战,先后折损人手三百二十九人,伤残者两百四十四人,损失近三分之
“小官人不必太感怀,咱们身受小官人重恩,若无小官人,早就路死沟埋。况且大伙都知道,朝廷这般无能,迟早要出大事,到时不是流寇就是建虏,咱们终归要和他们交手,早日称称他们的斤两,也好为今后做准备。
俞国振点了点头,心中虽然还是很遗憾,但等不掌兵,既然在这个即将大乱的时代里,就必须狠下心来。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要狠。
他说的伤亡数据,特别是受伤者,就意味以后将彻底退出虎卫的行列,有关这些人的安抚,在新襄已经行成了一套制度,因此他并不担心。伤亡加起来少掉的五百七十三人,在京畿时就得到了补足,—那十余万百姓中可有的是十二三岁失去父母亲人的孩童和十六七岁的青年,俞国振一声招募,这些见识到虎卫雄风的顿时纷纷应募,数量六倍于此,让俞国振不得不将招募的名额从最初的六百人增加到一千名,即使是这样,仍然淘汰了许多。
这一千名孩童少年,也随着漕船,自北而南顺运河向金陵赶来,只不过俞国振乘枕霞号走海路,比起他们要早些时日罢了。
三六三、归去秦淮夸彤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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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依旧纸醉金迷
旧院咿咿吖吖的南曲,秦淮河中流淌着的胭脂,鲜衣怒马的公子,宽袍大袖的书生,北方的大战离得太远了,远得不真实不真切,若不是今年这次大战中牵涉到了那位秦淮河畔第一风流人,若不是《民生报》中不遗余力地鼓吹宣传,这才将金陵上下百姓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北方的战事之上
张溥一只手托着酒杯,站在画楼的窗前,看着外边辉煌的灯火,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他如今也已经从史可法身边离开,回到了金陵城中,以他的身份,自然是席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象手中的这套名为“夜光”的玻璃酒杯,还有口感醇绵的“西域”的葡萄美酒,如今在秦淮河也是顶级的奢侈品,可是对他来说却是常见的
“听闻张天如与这位近的南海伯有旧?”
在他身后,一人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张溥回身放下酒杯道:“确实有旧,当初他办秦淮八艳大会之时,伯爷不是也见过他么?”
被张溥尊称为“伯爷”的,乃是诚意伯刘孔昭作为刘基的后人,他这个家族留守金陵,至今已十四世了
刘孔昭并不喜欢张溥,虽然两从在出身上颇有相通之处,但对于这个夸夸其谈的士林领袖,刘孔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只不过如今要此人有用,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罢了
“一介布衣,忽而平步青云,竟至封侯,国朝爵位,何意泛滥至此”刘孔昭叹了口气道
“与诚意伯世代勋戚,自是不可相比”张溥心里不以为然,口中却如此道
诚意伯世居金陵,富甲一城,张溥此次前来便是想向刘孔昭“化缘”的在经历过文震孟的失败之后,张溥再次确认要想对付温体仁,唯有周延儒,周延儒起复乃是他实现政治报复的唯一途径,也是解除温体仁一党对复社压制的唯一途径
“哈哈……听闻这位南海伯可是巨富财神转生,你为何不去寻他化些善缘?”
刘孔昭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眯细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两道毒蛇一般的光芒
“他虽是财神转生,却不明大义不知事理,乃青铜琉璃铁公鸡,一毛不拔哪有诚意伯这般高瞻远瞩,愿意为国输财”
“过奖,过奖啊”刘孔昭又哈哈笑了起来
背地里攻击俞国振几句对刘孔昭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国朝原本就不希望勋戚们相互关系太过亲近,但他当然也没有蠢到会去真正得罪俞国振——别的不说单这厮手中养着的死士就让他心中jǐng惕
“我那侄儿已经去筹钱了,数额巨大,非旦夕可至,张天如你在金陵再等些时rì,到时我会遣人传讯给你”刘孔昭又道
这便是逐客了张溥拱手告辞,心中细细想着自己今天所获
走了没多远,他见到一群人沿街而来,心中一动,便闪到路旁那群人为首者,正是俞国振,若换了往常,张溥早就上前招呼,但现在,他心中颇有些异样
三月份时,还在金陵见过一面,当时称兄道弟,而现在,俞国振已经是朝廷邸报中明发天下的南海伯张溥方才见诚意伯时可是施了大礼的,那么见了这位南海伯,是不是也要施大礼?
当然,重要的还是嫉妒国朝自太祖立基和成祖靖难以来,因军功封伯爵者虽有,却不多见前一个鼎鼎大名的是建伯王守仁,那是多少儒生士子的景仰对象
“便是此处?”他听得俞国振的声音道
“就是此处,呵呵,李大娘倒是有心”另一个人的声音想起,却是张溥不认识的
“也要多亏了仲渊兄运作”
与俞国振在一起的,是徐林徐仲渊,这个最早与俞国振相善的商人,他们徐氏的家业,在这短短的四年时间内不仅旧貌尽复,而且还翻了十倍不只,这都多亏了俞国振的指点与支持徐林如今在襄也有千亩田地,还修了宅院,只是不舍得故土,这才没有彻底迁过去罢了
“伯爷这话说……”
“仲渊兄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提什么伯爷了”俞国振笑着向徐林摆了摆手:“我方才看了彩棚、得胜门,仲渊兄当真是有心,我替将士先行谢过”
“这算什么,《民生报》里说得好,若无前线浴血,安得后方梦甜我家的生意从京师做到广`州,若任那建虏肆虐,我家今年生意必大受其累”徐林道:“而且我只是一提议,李大娘便立刻响应,便是香君姑娘,也慷然出资,yù助军饷此为美谈,我不敢不尽力”
张溥这时才注意到,这里是李大娘的媚香楼注,原是1644年得名,今提前李大娘李丽贞与陈贞慧素来交好,陈贞慧极为迷恋她,而张溥又是陈贞慧好友,故此这座媚香楼,他也没有少上过
张溥心知这必是为了明rì的庆功仪式了,这几天金陵城里传得纷纷扬扬,无为幼虎的一千五百家丁自京畿得胜归来,城中一些豪商与秦淮河畔的名媛,有意为这些未能入京师献俘的好汉办一个庆功之会张溥对此极不以为然,那些家丁再如何立功,也不过是俞府的走狗罢了,哪里上得了台面,但想到办此应功会的也只是些商贾娼优,又觉得心中得平:就象是那个言语一向刻薄的萧光所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样的鸟儿
他无意与俞国振照面,若是被俞国振看到了,明rì的仪式不到场就不好,因此稍等了片刻,待俞国振进了媚香楼之后,他才贴着墙角,准备慢慢离开但就在这时,迎面又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张溥见到为首那人时,再度愣了一下
这为首之人正是诚意伯刘孔昭的族侄刘奥之
严格来说,刘奥之与诚意伯府的血缘关系极远只能算是族人,但他深得刘孔昭信用,替刘孔昭打理着不少刘府的田庄和生意,相当于一个外管家张溥与他打过交道此人在刘孔昭面前倒是毕恭毕敬,但面对外人时却趾高气扬
刘奥之正与一伙无赖少年模样的人大声谈笑,径直入了媚香楼
“今rì就要请诸位兄弟见识一下秦淮河畔的风韵,这边便是媚香楼,楼中李大娘可是秦淮河首屈一指的名伎年轻的李香君,也是……”
刘奥之一边说着一边点评,见到迎面来的龟公,这才转口道:“你这老龟,倒是勤快快引我这些兄弟们上去”
那龟公面有难sè:“刘管家今rì来的实在不巧,楼上正有贵客”
“贵客?还能贵得过我们诚意伯府?莫非是魏国公徐家?”刘奥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向着那龟公喝斥道
“那倒不是……”
“既不是徐家就让楼上的走了今rì我们刘家要包下媚香楼,请大娘与香君作陪”
他这边正嚷嚷着,突然间,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刘奥之还在和龟公说话他身边的无赖少年却是看到了那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拍了拍刘奥之的胳膊:“刘大哥,你看那厮,倒生得一副好身子”
刘奥之这才向那边看去,见着一个大汉须发如猬,正沉着脸向这边望来他心里一愣,这大汉气势倒是雄壮,看上去有几分不凡
“休要在此聒噪,立刻离开”
那汉子沉声一喝,原本因为看到他雄壮而心中生出犹豫的刘奥之顿时大怒,自从诚意伯刘孔昭重用他以来,他在金陵城中也算得是个人物,当初随着他胡闹的一批兄弟,难得聚在一处要饮酒作乐,若是被这人一喝就打了退堂鼓,该让他多没面子
而且这汉子的腔调口音,既非京师,也非金陵,不是中都,想来是哪处乡下来的土老财,家中便是有个五六品的官员,又如何敢得罪诚意伯府?
因此他一指那汉子,大声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汉子原本只是微怒,被他一指,目光顿时冷凝,只盯了刘奥之片刻,刘奥之就觉得浑身发冷两股战战
好凶的汉子
“你……你是何人?”
刘奥之又问道,只不过现在他的声调就小了多或许正是他声音变小了,那人原本迈过来的步子停了下来,只是摆了摆手:“不管是谁,我家官人在楼上议事,你们先走”
刘奥之心中哪里服气,当着这么多兄弟,他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因此咳了一声:“你上去跟你家官人说,诚意伯府今rì要在此宴客,他付的钱,我负责退还,请他先让一让”
“我不再重复,若不离开,我便把你们扔出去”那汉子的回应却丝毫没有给诚意伯府面子
“打这厮”无赖少年们原本就是最喜生事的,虽然那汉子看上去身体健硕,但他们人多,也不怎么畏惧,顿时有人就喊了出来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反正打出问题了,自有诚意伯府撑着但喝声才起,那汉子抢先过来,抡手就是一巴掌,那喊出来的人直接飞了出去,落地时还原地转了几圈,吐出半嘴槽牙
“出去”那汉子怒道
“大胆,反了,反了……”刘奥之气得全身发抖,就算楼上之人来历再不凡,可诚意伯府的面子,他也该给
就在这时,他听得外边传来了声音:“咦,这不是刘管家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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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四、归去秦淮夸彤弓(四)
张溥真不想出来,但他不得不出来。
刘奥之在刘孔昭手下地位相当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正负责筹钱,若是他被打死了,或者被打得半残,那么张溥的计划又只有延后了。
以他对齐牛的认识来看,这个憨人是真做得出来的。
他先是呼住了刘奥之,然后象是刚看到齐牛一样,“咦”了一声:“这不是老牛么,你家主人在此?“
“原来是张先生,我家主人正在楼上议事。”
“啊呀,好久不见他了,若非有事,我倒是要上去拜谒一番。,三张洪含糊说了一句,向着刘奥之使了个眼色,刘奥之前不久才与张淇见过,自然认识这位诚意伯府的客人,当下不声不响地引着众人出来。
见他们离开,张博也不和齐牛告别,迈步就要出去。但才走了几步,迎每又是一个人匆匆而来,险些与张洪撞了个满怀。
“咦,天如,你如何在这里?”
“原来是定生晨”
来者正是陈贞慧,同样是复社领袖之一,见到他,张洪便知道,今天想要轻易离开是不大可能了。
“天如兄在此正好,与我一起去听曲……”
这一寒喧,原本张博准备转身就走的打算落空了,紧接着,楼梯口处传来他熟悉又有几分难堪的声音。
“这不是天如兄与定生兄么,既然来了,就一起热闹一下吧。”
在楼梯口招呼他们的,当然是俞国振,张漓在心底苦笑,他可是真不愿意见俞国振啊,倒是旁边的陈贞慧,脸上漾出喜色:“原来是俞济民……啊呀,该称南海伯了。”
“若是称南海伯,便不当我是朋友了,定生兄,你不当我是朋友,《雪岑集》的润笔版税,我可就要漂没了。”
陈贞慧与方以智也是好友,故此俞国振曾见过他几面,只不过陈贞慧这个人世家子弟气息很重,虽然文采风流,却与俞国振不是一路人,因此两边只算小有交情罢了。俞国振这番话说得风趣,让陈贞慧因为身份变化而带来的不适消失了,他笑着长揖:“礼不可废,不过济民既然这样说了,我就却之不恭。天如,和我一起上楼!”
半拉半扯之下,张洪也只能跟着上楼。
众人商议的,无非是明日虎卫入城仪式,既然在此,张洪总不能闭口不语,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心中的难过,装出一副笑脸为众人出谋划策。俞国振还很高兴地笑纳了他的一些建议,而且每用一个总要夸上他几句,让张洪实在是如坐针毡。
但看在别人眼中,俞国振这可是虚怀若谷。
无论张博之类的人情愿还是不情愿,这场史无前例的威典还是开始了。这是一场绝对非宫方的庆典,唱主角的是金陵的百姓,从画舫歌楼上的红粉,到贡院的士子,从店铺煌然的座商巨贾,到挑着担儿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这几日谈论的,也都是此事。
次日一早,金陵城就被妆扮一新,清水洗街、黄土铺道自是不必说了,沿着秦淮河,各家脂粉楼上,都如同过节一般张灯结彩,大道上还扎了好几座巍峨的彩门。各家店铺前面放着案几,案几上堆着果子点心茶水,便是再吝啬的人家,也总要用两张红纸妆点门楣。到了上午巳时,街上人头攒动,大家都翘首以盼,希望看到来自京畿的那支百战雄师。
李香君伏在窗台之上,头上戴着丝边垂帘遮阳帽儿,但从媚香楼的楼下翘首上望,还是可以看到半张粉雕玉琢一般的脸。
在她身边稍后的,是李广堰,李广堰毕竟是良家,虽然因为经商的缘故,也免不了有抛头露面的时候,但在这么多人的情形下,还是注意点好。
“广堰姐姐,你当真见过俞济异?”李香君侧过脸去,看了李广堰一眼:“你如今的云想衣裳,真是他出谋划策?”
此是在金陵城中已经不是什么秘闻,对于市民阶层来说,也乐得听到这样的故事: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儿在足智多谋的年轻士子指点下,创出若大的家业,两人再相逢时,却发现当初的年轻人已经是状元郎当然,现在是南海伯,若是自此才子佳人能幸福地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俞公子学究天人,能得他的指点,实是我三生之幸。”
李香君轻轻笑了一声,原是要调侃李广堰的,但是被李大娘一个眼神瞪了过来,立刻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她听得一连串的鞭炮声近了。
田伯光行在队伍之前,心中当真是激荡万分。一方面,此时的荣耀,几乎不逊于进士们游街夸官,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哪怕是田伯光这般受俞国振熏陶四五年的人来说,游街夸耀,特别是在金陵这样的大城中游街夸耀,那是难得的荣誉!
另一方面,他也为那些牺牲的同伴而有些失落,他们献出了性命,却没有办法亲自参加这代表着荣耀的游街凯旋。
他们个个身上披红挂彩,这些都是秦淮河畔女儿家赶了几夜赶出来的,笔挺的制服勾勒出他们身上的阳刚之气,而整肃的脚步,则更显得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纪律部队。走路之时,他们目视前方,虎虎生威,虽然没有喊什么口号,就是这么沉默着前行,但他们的脚步声却还是让人感觉,这象是一座山在移动!
因此,他们所到之处,都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喝彩,顽童们模仿他们行军的模样前行,而躲在窗帘门缝之后的少女,则投来火辣辣的目光。
男子汉大丈夫,一生有此荣耀,便已是不虚了。
俞国振也在隐人群之中,含笑望着他们,今天这些虎卫才是王角,就算是他也没有资格去与他们抢风头。
这是他们以自己的勇敢、热血和性命换来的荣耀,自己只不过是站在安全的地方喊了两声,下达了几个命令罢了。
他虽然如此想,可是百姓们却不这么想,周围欢呼声里,最多的还是“无为幼虎”这四个字。
“当真乃虎狼之师也!”在他身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啧啧赞道。
“若非如此虎狼之师,也击败不了建虏,据闻建虏都是生食人肉渴饮人血的恶鬼修罗,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是长城之坚也能被他们一头撞开……也唯有如此虎狼之师,方能将之克制!”
“何止是建虏,那流寇亦是穷凶极恶,若非虎卫,早杀入南、京了!”
一片窃窃私语中,俞国振笑了。
这就是民望,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绝对不是一句虚言。有了人心,一些与旧制相背的制度推行起来,就不会那么麻烦,不仅阻力较少,而且事半功倍。比如说,有朝一日他要与东林等清流正面冲突之时,只要在报纸上说一句“崇祯九年俞济民在京畿亲冒矢石的时候你坐在哪里……”就足以把一大半的反对声音堵回去了。
至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则是天大的笑话,他才地盘三两块、兵马五六千,这样子就成了千金之子,连亲上战场都不能,那等他真的拥有几百万之地、几千万之民,他是不是每天连床都不能下?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放在一般富贵人家可以,放在一国之君身上,纯粹就是手下的臣僚们想把君王变成一个播种器,架空君王不使其接触到社会现实的借口罢了。
田伯光这时走到了媚香楼之下,他英挺俊秀,倒是家卫中少有的美男子,加上为人总是带着笑,因此楼上的李香君一见便生好感:“妈妈,姐姐,我原只道这虎卫都是些粗人蠢汉,却不曾想也有这般精细的人儿,他可真是虎卫?”
李广堰远远瞄了一眼,原本以为是说俞国振,她心中砰砰直跳的,但看到不是俞国振,而是田伯光,当下道:“自然是的,他是田伯光,俞济民麾下最得力的将官之一,当初在滁州城下力退闯贼者是他,此次京畿之战击杀扬古利者亦是他!”
“姐姐果然与俞济民相熟,连他部将都识得。”李香君调笑了一句李广堰,看着田伯光的眼神却泛出异彩:“啧啧,少年英雄,奴当助其扬名!”
一边说,她一边站起身来,当田伯光就要走到楼下时,她猛然扬手,无数花瓣便从窗子里飘飘落下,暗香浮动,债影惊鸿,整个金陵旧院大街,仿佛都因此而暂时凝固了。
田伯光是极警觉的,但再警觉也没有想到,走过这画楼之下时,三楼上竟然会有人抛下一篮子花瓣一此时已经是深秋初冬,百花暂歇,搜集这些花瓣,殊为不易,至少证明,楼上的债影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漫天飞扬的花,飘飘而下,藉蓑落在田伯光和他周围虎卫的身上,周围原是一片喧闹,然后安静下来,再然后是更大的喧闹。
秦淮河畔,旧院诸楼,无数的窗子被打开了,从上面飞出香脂、手绢、花瓣,将这些从血腥之中走出的少年笼罩起来。洗去他们心中残留的怨气,抚摸他们心底最深的柔软,给予他们前所未有的荣耀,也让他们知道,自己所保护的是什么。
对于这些少年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场景。俞国振曾反复对他们说,他们是在保护着一个文明,那个时候,少年们是不懂的,只是觉得小官人说要这样做那就该这样做,但现在,他们仿佛顿悟一般,明白自己流血与牺牲的意义。
三六五、华海宴平江河清(一)
锦帆一时如云。
王浩然慨然长叹:“世人都道钦`州是蛮荒瘴疬之地,便是我,非亲自来见,也不知此处竟然繁华如许!”
“若是早几年你来,绝对不是这个模样。”王传胪颇有些得意,眼前的繁华,可也有他一份功劳:“俞济民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将实学用至极致,小兄我也略附骥尾,多少尽了一份力。”
“老爷岂只尽了一份力,若不是老爷,咱们钦`州也没有这般变化。如今钦`州城里横三竖六九条街,哪一条不路面不铺就了水泥、种上了芭蕉!往年台风一来,便是满城积水,今年虽然也有,可积水不过半日便自水道排出,风后亦无霍乱虐疾,这些可都是老爷英明!”
旁边的幕客凑趣吹捧,王传胪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在王浩然面前,他倒用不着太多掩饰自己的得意。
“我早就该来的!”王浩然有些懊恼地顿足:“这里竟然有此等变化,我却不曾亲身参与,当真是可惜!”
“你此前来得了?”王传胪笑道:“县主仪傧,岂可轻离封地?听闻今年唐王意欲募兵勤王,却是落了个什么结果?”
他此话一出,王浩然微微变色。
建虏肆虐京畿之时,朝廷四处调兵勤王,唐王朱聿键倒是胆大,竟然以护兵和招募的民壮出兵欲勤王,被朝廷下诏斥责也不停止。结果是激怒了崇祯,废为庶人,圈禁在凤`阳。朝廷对于他们这些宗室是极防备的,相对而言,倒是那些非朱姓的勋戚相对优容。
当然,这优容也是“相对”的,朱家历代皇帝,就没有什么宽厚的主儿。
“不过总算好了,你如今总算可以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何,你观天望月有什么成果了么?”
“观天望月自然有成果了,原来那月亮之上,并无桂花树,亦无广寒宫,啧啧,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那月亮之上,不过是一片片环山罢了。”
新襄除了生产军用望远镜之外,也生产少数科研望远镜,这主要是供新襄初等学校上自然课所用,但也有少数流落在外,主要是俞国振用于送人。比如说,这位王浩然,俞国振便托王传胪给他送了一副。
王浩然得了望远镜自然是极为欢喜的,用这东西观察月亮,还有绘制星图,对于宗室来说原本研究天文是大忌,但王浩然也顾不上那许多。
“哈,这在新襄初等学校,不过是常识。”王传胪哈哈大笑。
“你有什么可笑的,无非是在俞济民身边时间久了……”王浩然嘟囔了一句。
他们兄弟二人在一群募僚、差役的陪同之下,信步而来,到了新襄的码头上。码头一片忙忙碌碌,正有五艘船在卸货上货,其中有三艘是比较常见的福船,另外两艘的样式却有些不同。王浩然算是见多识广的,指着那两艘船道:“这是什么船,莫非是夷人之舟?”
“哪里,那是俞济民龙门船坊所产的海船,可惜,你没见着俞济民的枕霞号与连波号,这两艘船才是真漂亮……咦!”
说到这的时候,王传胪举起了望远镜,向着海那边望去,然后惊咦了一声。
在望远镜中,可以看到一艘漂亮的白色帆船,正劈波斩浪飞驶而来。
如今新襄的码头已经有所变化了,老码头因为位于渔洪江中,江水较浅,江面较窄,已经不适应象枕霞号、连波号这样的大船所用,因此在渔洪江口处开辟了第二处码头,也就是王传胪他们如今所站的位置。新码头是从去年年底俞国振离开时开建,前后花费了十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前第一阶段工程完工。自此,海船都在这新码头处停泊,而老码头只用于内河航运,经过这样分工之后,新襄的航运秩序得到了有效改善,装卸货的速度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是枕霞号还是连波号来着,你看!”
肉眼也能看到那艘船,只是显得小些罢了。看着那艘船迅速靠近,没多久,远处的炮台处传来了鸣炮声,九响炮声提醒众人,来的是谁。
“是枕霞号,俞济民……啊,新出来的南海伯回来了。”王传胪哈哈大笑起来。
他虽然大笑,却并非没有敬意,国朝从开国功臣数起,十**岁就因军功封爵而且是文武双爵的,可谓绝无仅有。外人并不知道俞国振直接贿赂崇祯的事情,而王传胪只当是钦`州的建设被崇祯知道,故此除了一个武爵之外,还加了文爵的称号。
只是与俞国振打的交道久了,王传胪明白,俞国振并不是很在乎别人表面的敬意,他更在意的是个人能力。
“啊,不只一艘,在枕霞号的背后……好大!”
确实,在枕霞号背后出现了另一艘巨舰,枕霞号已经是此时大明难得一见的巨舰了,但是在它之后的这艘巨舰,无论是船体长度,还是舰楼高度,都远远胜过了枕霞号。
目测过去,这艘船长达十九丈多接近二十丈,宽约是四丈,舰楼一层,显得比较低矮,模样与佛朗机人的战舰极相似。从侧舷看去,足足有二十四个炮门,那么整艘战船应该装有四十八门火炮!
再加上船首和船尾各一门小炮,这艘战舰上的火炮达到了惊人的五十门,完全压制大明的任何一艘战船!
“这……这是佛朗机人的战舰?”王浩然变色道。
“不可能,俞济民这几年在龙门修筑炮台,佛朗机人一艘战舰根本进不了海……我看看,舰首上有名字,位置与枕霞号名字位置一般,上面的字……看清了,是一个天竺数字十六,上面的汉字是……华清海军上将号?”
“华清海军上将号,这是何意?”
“应该是俞济民取的名字,他总有些恶趣味,取些别人不懂的名字来。不过顾名思议,所谓华清,应是华夏海宴河清之意,既是海中水师,称为海军也不错,至于上将,当是取自五虎上将之意……”
且不说王传胪与王浩然这对族兄弟在瞎猜,俞国振此时站在枕霞号的船尾,眉开眼笑地看着身后的这艘战舰。
在建成枕霞、连波二舰的同时,龙门船场便开始按照俞国振提供的标准,建新襄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军舰。造舰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甚至可以说一波三折,仅其中病累而死的老船工便有数人。在枕霞、连波二舰成功之后,俞国振下令将资源向这艘战舰倾斜,终于在九月中旬,他结束京畿大战的时候,这艘战舰正式完工下水。
在新襄渔政局的舰艇登记上,这艘战舰的性质被标为“海军研究训练舰”,舷号定为“十六”,而正式舰名,则是俞国振早就指定的“华清海军上将号”。它的装载量达到了一千七百料,空载排水量约是九百吨,满载则是一千四百吨左右。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却只需要三十水手,可装载四百名士兵——若是近海任务,这个数字可以增加到六百名!
这也是新襄第一艘战列舰级别的战舰,它的诞生,意味着在南海,新襄渔政局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强大力量!
“当真是……了不起!”章篪在他身边,望着这艘巨舰叹为观止。
“在欧洲,尚有比这艘船大上四分之一的巨舰,而且,此船虽然被我称为战列舰,实际上更大程度上是武装商船,炮还是少了。”
“五十门炮还少?”
“嘿嘿,今后很长时间内,海上交战的主要方式就是双方火炮对轰,船坚炮利者胜,五十门炮……远远不够啊。”
提到火炮,俞国振又有些小伤脑筋,他原本以为造火炮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也是花了多年时间,这才初步完成了现在的火炮。这其中那些工匠们研究出来的铁模铸造法、内模水冷术、炮管套嵌术、钢丝套紧术等加快铸炮速度、提高火炮使用寿命的方法,花费了不少时间。
这样铸成的火炮,配上最佳黑火`药配方,不仅使用寿命远胜过此时的火炮,射程也更胜一筹。同样口径装药下,射程要高出别的火炮两到三成。
不过,俞国振一直很想弄出来的线膛技术,还是不很成熟,仍处于试验阶段。
“你果真要将这船派到北方去?”章篪又问道。
“那是自然,既然被称为研究训练舰,不入实战如何研究训练?而且以我观之,朝鲜必定挡不住建虏,待建虏压服之后,耽罗之事必然会有变化,往朝鲜的商贸也会因之受影响。到那时,华清号便可以派上用场,拿朝鲜的水师练练手,积累一下经验,若是建虏来助朝鲜水师,我们自然也可以再敲打一下建虏。”俞国振笑道。
一艘巨舰是改变不了如今南海的局面的,俞国振很清楚这一点,西夷水师实力比起他来,仍占据绝对优势,别的不说,单以被称为红毛蕃的荷兰为例,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便有一百五十艘武装商船、四十艘战舰和一万余名士兵,而新襄如今虎卫数量约有五千,渔政局的人数却只有一千出头。
甚至于郑芝龙的水师,都远比渔政局要强大!
故此,暂时拿朝鲜、倭国练练兵,积累海战经验,特别是风帆炮舰的战术运用经验,便成了渔政局的头等大事。
三六六、华海宴平江河清(二)
三六六、华海宴平江河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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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章篪来说,新襄的一切都是让他震惊的,“华清海军上将号”只是开始,当船靠近了码头之后,他又开始大惊小怪起来。
“这些石头……便是南海伯所说的水泥?”
“正是,与石灰一般,烧制出来,然后掺沙石抹平,坚实如岩,我在去年年底之前,这片码头才刚开始建,如今已经建成了……哈哈!”
就是俞国振自己,也被码头上变化惊住了。
原本是一片荒滩,如今却成了繁华的码头,新襄的工业制品,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运往各地销售。其中最大头的是会安,一是会安的转口贸易,可以从这卖到倭国、东南亚和欧夷,二是会安本土的消费能力也极强。
如今的会安,可不再是当初那可怜巴巴的穷地方了,连续两年的大丰收,不仅让会安成为了新襄的粮仓,使得新襄从粮食进口方变成了出口方,更重要的是,在会安培养出了仅次于新襄的一个消费群体。
章篪原本想继续问的,但看到船舱中方子仪在仆妇掺扶下走了出来,顿时闭上嘴,含笑退到一边。
方子仪的脸sè有些不好看,这是长时间乘船的结果,刚登上陆地时,她甚至有些晕陆。俞国振伸手去,将她扶住,那边上的仆妇立刻知趣放开。
“这……便是新襄?”方子仪有些惊讶地问道。
虽然俞国振跟她说过很多遍,新襄绝非蛮荒之地,但方子仪心中想来,这也不过是一处小镇罢了。
但如今眼帘所映的,却是一个在金陵都未见着的大港口!
新港沿着渔洪江入海口右岸而设,位置大约是新襄的正南,其长度足有两里,这么长的长度,可以看出今后发展的野心。而从岸上伸入水中长达一百米的码头,足够停靠如今新襄最大的舰船,象这样的码头,每隔着百米便有一个,全部加起来,共有十座。
每一座上面,都是高高的龙门吊,借助滑轮和木制标准化集装箱,新襄的货物装卸都非常便利,至少方子仪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仅仅是十余个工人,便将一个长六米、宽四米、高四米的箱子给吊上船。
看到俞国振,码头上不时有人跑过来行礼,其中既有行军礼的伤残者,又有做普通揖的健全人,不论是谁,看到俞国振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和敬意。方子仪注意到他们的衣裳相当干净,除了干活的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补丁外,大多数都穿着新衣,款式也各有不同,有一些还是“云想衣裳”的样式。
“码头上的管事,还有工坊里的主事,不少都是虎卫中伤残退役的,他们的抚恤原本已经足够让他们衣食无忧,但很少有人愿意闲着,大多数都希望能如在虎卫中一样有事可做。”俞国振听得她问起,便低声道:“莫看他们这模样,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好男儿!”
方子仪点了点头,知道俞国振的意思:新襄的伤残人物不但不受歧视,往往还极为尊荣。这里每一个人,可能都是曾随俞国振出生入死的兄弟,切不可以下役仆人视之。
“南海伯宅心仁厚,故此将士乐于效命,大树将军亦有所不及也。”旁边的章篪原本是想避让些的,但又忍不住想听俞国振的解说,当听到这一句时,他情不自禁叹道。
俞国振也不谦逊,比起此时任何一支军队,新襄虎卫的抚恤制度都是最好的,可以说,虎卫中任何一个将士出征时都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就在这时,迎面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者远远地就拉长了腔调道:“钦`州知州王传胪,见过南海伯……”
“既然见我,还不过来施礼?”俞国振白了那边一眼,无论是谁,都能从这拖长了的腔调里听出其中调侃之味吧。
王传胪与王浩然笑着过来,两人口里讽刺调侃,但实际上却还是给俞国振做了个揖,俞国振也还了礼。
“济民在京畿做得漂亮,当令建虏知晓,我大明尚有铁血男儿!”首先夸奖的还是俞国振在京畿勤王之举,这对于华夏来说是极振奋人心的事情。
“将士用命罢了。”俞国振倒没有什么引为荣耀的。他带着新襄近一半的战力,对付的只是建虏的一支偏师,此战虽胜,也让他意识到,他确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荡平建虏。
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他需要建虏给大明施加压力——若不是建虏,他哪来源源不断的人口补充给新襄?
“王兄这次来新襄,可是馋酒了?”俞国振看着王浩然,又调侃了他一句。
两人初遇时相当不愉快,但后来发现彼此还算投契,再后来甚至有了交情。听得俞国振这般说,王浩然撇了一下嘴:“俞济民,你别在我面前提酒字!”
当初两人初遇时,王浩然便被俞国振灌醉,宿醉数rì才醒,此后便戒了酒。俞国振哈哈大笑,介绍了一下方子仪、章篪等人,也不理睬他二人,径直领着方子仪向港口外行去。
在港口最北处,是一个小小的建筑物,建筑物前则是两道铁轨。俞国振走到这里,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个……都给他建好了?”
俞国振口中的“他”是俞国威,他的堂兄。
这个世上有许多人看上去平庸,其实只是没有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俞国威便是其中之一。他不是一个有开拓jīng神的人,也缺乏长远的眼光与深刻的思想,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执行力极强,善于沟通。故此,当俞国振将他从金陵调至新襄,成为新襄的大管家之后,他展示出了极大的价值。
新襄的规划是俞国振与雷家的人联合做的,但组织人去将这纸面上的规划变成眼前的现实,却是俞国威做的。
比如说,铁轨道路的出现。水泥路虽然很好,但也有缺点,就是不利于牲畜。无论是牛还是马,若在水泥路上不钉铁掌,那么蹄子磨损会非常严重,钉上铁掌,又对其脚底的震动很大,使其不能发力。故此俞国振便想到了畜力轨车,架在铁轨上的铁轮车,不仅负重量大,速度也让人满意,而且还节省畜力。
这个规划他交给了俞国威,却没有想到,原本是打算今年年底开工、明年上半年建成的规划,如今就已经建成了。
“今年自广`东招募了几千劳力来,故此劳力充足,许多工程都可以开建。”旁边的一个港口负责人笑道:“请官人稍待,过会儿便有一趟车回来。”
俞国振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大约是半个小时左右,便见一辆由五匹马拉着的轨车到了这边。轨车共分三节,第一节有雨棚,可以坐人,后边两节则是载货,俞国振估计,一趟这样的轨车,能够拉八千斤左右的货物,问了测试的结果,比他想象得要差一些,这一趟车,可以拉七千斤的货物。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五匹马拉七千斤,仍然能以每小时超过十五里的速度前行从新港到新襄,只需要一小时的路程。
众人便上了车,方子仪自然是可以坐在拉人的第一节里,俞国振相陪,别的人大多就只能坐在后面拉货的上面。这一趟车,足足拉了三十余人,其余人则换乘了能入内河的稍小船舶,从旧港去襄安。
马跑起来的时候,轨车极为稳当,无论是摇晃还是颠簸都很小。
根据俞国振一惯的爱好,轨道两旁排出整齐的排水沟,排水沟上用水泥块封闭,再两侧则是种着各种树木。方子仪看着这些不断退向后方的树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新襄远比她想象的要好啊。
“如今新襄已经有人口四万七千二百九十一,这是去年我离开时的数据,如今的数据我也不大清楚……”
“回小官人,前些rì子市政公示了,上半年人口统计,如今人口是四万九千九百五十四人。”港口送他们的管事回应道:“小人估计,如今数字恐怕超过五万了。”
“呵呵,也就是说,新襄一城,便有五万人口,这五万人口中,居于城中的约是三万,其余两万,有一万余居住在窑场那边,还有些散布于各个农庄……”
“窑场”只是习惯的用名罢了,实际上现在窑场已经成了一座小城,其人口甚至超过了钦`州。新襄的工业相当一部分集中于此,比如说冶铁和玻璃制造、武器制造。新襄冶铁工坊仍然是最大的工坊,整个工坊中所用的人手是五千九百人,其次是玻璃工坊,全部生产线加起来,也雇用了三千六百余人。当然冶铁工坊除了冶铁之外,实际上还包括铁器制造、武器研发制造等等诸多“分部”,而玻璃工坊也同样是如此。
纺织、粮食加工等产业,则集中在新襄城内,一共雇用的人手是一万一千余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女子。另外,由原来的朝廷官兵发展而来的新襄基建工团,人数达到了四千之众,加上并不正适隶属于工团的临时工人,数量甚至超过了一万。这些人的宿住,都集中在新襄城中,而同住在新襄城里的,除了他们之外,尚有近万名老人与十五岁以下孩童。
“竟然有如此多人!”听到这里,方子仪与章篪,对于即将见到的新襄更为期待了。
这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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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充实忙碌的国庆中秋双节长假就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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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天里,老雷除了象大家一样得送节、走亲访友、忙于庶务之外,每天还得熬夜加更,其中辛苦,善于体谅的读者,自然是很清楚的。
《明末风暴》极不好写,因为所需要查找的资料实在太多,老雷每当看着一堆资料时,就会觉得这样太过辛苦,倒不如信口开河,用不着分神在考证、确认上,主要jīng力都集中于编故事,一天一万字都很轻松,不象现在,一天九千字基本都要熬到十二点以后,而老雷是五点半就起床码字的人!
但想到有许多读者,就是因为老雷写的比较严肃,尽可能有据可考而来看书的,老雷又怕提罪了这些读者。每一位喜欢看老雷书的读者,都是老雷最宝贵的财富!
累是累,可是当看到大伙用月票来表达对老雷的支持时,这种累就不翼而飞了:老雷亦凡人,亦有虚荣心,每每在月票榜上看到自己超过别人,就会兴奋,看到别人接近自己,就会紧张,特别是看到历史分类前六上,《明末风暴》从这个月一号开始到现在,始终能占据前六的位置,心里就特别高兴,甚至有一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快意。
当初这个榜,老雷可是经常呆的啊,现在在《明末风暴》上架的第五个月,老雷又杀回来了!
但是,老雷这个月有良好的开头,能否有良好的结局呢?
上个月历史分类第六名,最后的月票数是一千五百九十五张,再上个月是一千零八十八张,而现在老雷还只有六百多张月票——不够,远远不到高枕无忧的地步!
现在象《明末风暴》这类种田军事文,普遍不景气,老雷奋斗了几个月,均订也不足两千,或许唯有在月票榜上,还能体现我们种田军事文爱好者的力量了。
故此,在双倍月票即将结束的时刻,诸位书友,展示你们力量的时候到了,新襄虎卫,听到王启年吹响的冲锋号吗?
三六七、华海宴平江河清(三)
三六七、华海宴平江河清(三)
(今天第二更!)
这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座城?
宋应星漫步在街头,万时华在他身边,两人的眼中都是迷茫。
他们来到新襄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和俞国振南下不同,他们走的是内河水道,通过灵渠自长江水系转至漓江水系。先到了钦`州,看到这里商贾云集、人口众多,民生殷实、物产丰饶,当时二人就以为这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要知道,此前钦`州每年缴纳的商税才不过区区二百两,而现在一年的商税则多达四千七百两,这些钱足以让王传胪手头宽松,将多年未曾修葺过的衙门、街道好生整修一番了。
但等他们来到新襄后,就更为震惊,甚至有一种恍然如梦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新襄多小山,因此随着人口的增多,城市的扩大也是依托着山而展开。新襄多暴雨,为了减少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之类不忍之事,城边的小山都进行了简单保护处置。在别人看来这是劳民伤财的糜费之举,在俞国振看来,新襄每年的收入在迅速递增,这些收入除了投到扩大再生产上,还有一部分就应该用于改善民生。
“茂先兄,你现在弄清楚路是怎么走的了么?”宋应星向万茂先问道。
“我再看看。”万茂先嘟囔了一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开始又去翻自己手中的铅印图册。
这两位老先生鼻子上都架了老花眼镜,透明玻璃的出现,特别是镜片打磨技术地进步,使得“眼镜业”也发展起来。全大明读书人不下数百万,其中近视老花者绝不在少数,比如说宋应星与万茂先,都有很严重的老花症状。到了新襄之后,二人享受的福利之一,便是可以每年免费配一副合适的老花镜——否则的话,以现在眼镜价格之贵,他二人的收入还真有些吃紧。
“两位先生可是迷路了?”就在他二人对着新襄地图查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时,旁边一个只剩独臂的年轻人笑着过来问道。
这年轻人服饰与虎卫的服饰有些相似,过他还戴着臂章,臂章上书着“市管”二字,便是他所属的机构简称了。在新襄成为一座人口过万的城市之后,原先靠着自觉来约束众人的简单制度就行不通了,俞国振便设置“新襄城市内务管理局”这个机构,也有人称之为“城管”的,每次俞国振听到这个词便会发一会呆露出淡淡的笑来。
市管的管理范围极大,从新襄市的规划,到街头巷尾不允许随地大小便,都在他们管辖范围之列。与许多新襄的公共机构一样,它的主要管理者,同样也是虎卫中退下的伤病。初到新襄时,两位老先生并不知道这一点,只道此地役使残疾颇为不仁,但在京畿大战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些看似残疾的年轻人,个个都曾是在战场上生龙活虎浴血奋战的好汉!
两人肃然向这年轻人行礼,不敢以执贱役者视之。
新襄的礼特别多,根据俞国振强行推动的规矩,下属见上司要行礼,上司也要还礼。若是下属行跪拜礼,那上司就得还半跪,若是下属长揖及地,上司至少要弯腰鞠躬。俞国振的理由是新襄聚万乡之民,须重教化才可成礼仪之邦,但这样做的实际结果是,在这儿没有哪个上司愿意下属给自己行跪拜礼的。
“多谢这位小哥了,唉……新襄房屋太高,让人……实在是头昏眼花啊。”
万时华多少有些觉得羞愧,他们来到新襄两个多月,基本上天天迷路,也怪不得如此,因为新襄的建设速度太快了。
从崇祯七年,到现在的崇祯九年,不过是两年的时间里,新襄的规模扩大了二十倍也不只,人口同样如此。特别是崇祯八年以来,新襄多达四千人之众的基建工团,加上跑来当小工的峒人和各族民工,超过万人的基建队伍,就没有一天休息。
修路,架桥,还有每天都要进行的活动:盖楼。
如今三层楼已经是新修最普遍的,自从崇祯八年以来,新襄新建的房屋普遍都是三层。临街的第一层是门面店铺,出租给那些年纪有些大的人开办各种商铺,方便百姓生计。第二层、第三层则是住房,后面还有一个大的公用院子,院子里做了简易的园林绿化,也有人家种上一些供自己食用的蔬菜瓜果。
这种建筑样式,实在让宋应星、万星华等新来的人觉得新鲜。但最让他们惊奇的,还是玻璃窗子。
即使是在新襄,玻璃窗子也是新鲜事儿,直到今年三月才开始流行起来。大块的玻璃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然后用小钉子固定在木窗棂上,这样装饰过的房子比窗纸亮堂得多,也能有效隔阻新襄的一大祸患蚊虫,如果再辅以用细纱织成的纱窗,那么冬暖夏凉,实在是极方便于生活。只不过宋应星也问过价格,这样的窗子全套下来花费不菲,也只有工钱相当高、收入相当不错的新襄人,才能够支付得起。
“两位先生是要去新襄初等学堂吧,顺着这条太白街向北,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处折向西,便可看到退之路的标牌,再顺着退之路到尽头,是六层楼,六屋楼下有个门便是初等学堂的侧门。”
那市管不等二人说自己要去哪儿,便将道路详细指点出来,二人道了谢,然后意识到不对,拉住那市管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二位先生如今可也是咱们新襄的名人了,每rì都迷路的可不多见。”市管善意地笑了起来。
两人也都笑了,他们缓步而行,向着那六层楼行去。
六层楼乃是新襄标志建筑了,它是钢筋为骨混凝土为皮而建,九月作为新襄初等学堂的教学大楼而投入使用。宋应星与万时华去见了之后,在为之惊叹之余,两人还进行过一次激烈地辩论。万时华认为这样漂亮巍峨的学堂,理所当然应该用于教授孔孟之学,用来教授实学实在有些浪费,而宋应星则以为用来教授实学才是最恰当不过。辩论的结果,是万时华勉强同意了宋应星的观点:用来教授实学便可以研究更好的水泥、钢筋,建筑更高的大楼来教授孔孟之道。
当然研究出来更好的水泥、钢筋之后,是不是真来建楼教授孔孟之道,宋应星对此笑而不语,而万时华也心中惴惴。
不到新襄,不知此前之学谬也。
他们穿过六层楼下的门,经过的时候还得亮出自己盖了大红印戮的通行证,新襄初等学堂的戒备等级是与市政署一样的,没有携带通行证就算是俞国威在此也会被拦住。
才一入内,就觉得今天与平时不同,原本安静的校园,今天似乎有些喧闹,在cāo场之上,有一群人正聚在一处指指点点。宋应星推了一下眼镜,凝目望了望,然后惊喜道:“俞济民——南海伯回来了!”
在cāo场上给方子仪介绍学校的,正是俞国振。
“这一路上来,别的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可这新襄初等学堂,我是迫不及待要向你炫耀了。”俞国振与方子仪并肩而行,在他们身边,则是小莲、马湘兰、王月。除了顾眉顾横波另有任用之外,马湘兰与王月都被俞国振安排到了新襄初等学堂,充当小莲的助手,同时也向小莲学习实学。王月的学习速度非常快,如今已经可以出来任教了,马湘兰稍慢些,因此她主要教授的是初等学堂的“美育”课。
俞国振一直认为,本民族的艺术之中,蕴藏着本民族的价值观。征服的最高境界,就是让别的民族接受自己的价值观,这其中艺术的作用极大。
“这可不是该你炫耀的,应该是小莲炫耀才对。”方子仪牵着小莲的手,面纱下一双妙目轻轻白了俞国振一眼。
俞国振除了让她来看他心血所凝的初等学堂,是不是也有急着想见小莲、马湘兰和王月的意思?
“将如今新襄初等学堂的情形,介绍给我们听听吧。”俞国振向小莲道。
小莲抿着嘴笑了一下,面对着自己的主母,她不是很羞涩害怕,这一来是因为她与方子仪很早就认识并有交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自己在俞国振心中的地位很笃定。
“小官人来新襄后,将家学也迁至此处,并在家学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新襄初等学堂。如今初等学堂共有学生二千九百七十七名,其中四年级者三十一人,都是随小官人从襄安迁来的,三年级者二百一十六人,皆是学堂初办时入学的,二年级者一千二百五十四人,一年级者一千四百七十六人……”
从人数上说,新襄初等学堂的规模已经不逊于后世的一些正规学校了,但这是有特殊原因的,崇祯八年九月正式入学的二年级生,乃是那年从南直隶接来的难民,故此人数会有暴增,而今年又从南直隶运来了两万有余的难民,人数也再度扩大。
“嵩阳白鹿,应天岳麓,皆不及此,小莲做得好大事业!”听到这个规模,方子仪也不禁动容。
让接近三千名孩子免费上学,而且还要负担他们的衣食住宿,这可是了不得的善举!方子仪嘴里赞着小莲,眼睛却看向俞国振,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溢出的情谊。
此前她也听说俞国振办了所学堂,还以为最多就是几十号人就读罢了,现在来看,规模如此之大,这当真是更胜过四大书院的盛举,如果坚持下去,必成惊世骇俗的伟业!
三六八、华海宴平江河清(四)
“南海之器量,非愚兄所能度测,其人智谋深远、果敢勇绝,能为人所不能,唯古之圣贤,方能如此也。惜哉,其人甚智,却不好孔孟,不喜程朱,不读阳明……”
写到这里,万时华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回看了一下自己的书信,“南海”乃是俞国振的代指,他被封为南海伯。再度提起笔之后,万时华又写道:“自奉贤弟之令而来,所闻所见,颇为感慨。南海真天下奇才,若能为我同道,当奉为盟主,宰执天下,大同可期矣!”
写出最后这一句话时,万时华不禁笑了一下,自己与俞国振打交道才几个月,从最初对他颇有成见,到现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变化之大,着实惊人。这封信里面的内容比较重要,故此他不会通过新襄的邮驿馆寄出,而是会派自己的仆人,将之送到金陵起。
用不了多久,正在金陵的张洪就能收到这封信吧。
在得知万时华将来俞国振幕下充任调研后,张博便乘夜见了万忖华,以复社同忾相激励,托他打探新襄的虚实。
张洪不是蠢人,他与俞国振打过这么多的交道,特别是崇祯八年在史可法幕下时,被俞国振反反复复抽了脸。他认识到,对于复社来说,俞国振是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因此,便想到了万时华。
万时华为他以国家大义、清流事业所激,也慷慨接下了这个工作。原本他觉得这个工作并没有什么只是看看俞国振是不是复社同道之人,可到了之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俞国振了。
“使鲸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可是在新襄,南海伯却做到了!”
若说对此不心生敬佩那就纯是自欺欺人。万时华科场失意,郁郁不得志,原本对于朝廷的一些制度心生不满,可到了新襄之后,不仅一年有一百两银子的收入,也眼见新襄一系列的举措,使得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脱颖而出,他心中极是羡慕。
门外传来了号子的声音,那是晨练的标志。新襄如今的规模,旧有的城墙已经无法起到防护作用而且以新襄如今的武备状况,也无需城墙保护。
每一个新襄百姓,就是城墙的砖石甚至连那些裹着小脚行动艰难的老太太,也不例外。万时华初来新襄时,因为不懂这里的规矩,一些不允许开放的地方主要是研究所,他也想跑进去查看,结果被小脚老太逮了几回。
这些老头老太,都是俞国振千里迢迢从南直隶救来的他们能活下来,而且活得老有所养,全是俞国振的一份心意。他们对此也是极明白的,其中的感激甚至还胜过那些年轻的少年—一养老送终,可是人伦大事,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失去了亲人,就是新襄在为他们养老送终!
而且最初来的老人当中,已经有一些病逝了,这些病逝的老人,被葬于山岗之上,虽然墓地不大,可收拾得非常整洁,墓志铭中对逝者一生多有褒扬,最重要的是,新襄市政每到元宵、清明和七月半,就会手门遣人来烧纸祭拜。
这种终极安慰,对于增加老人的归属感极为有效。这些老人并不是坐吃闲饭,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俞国振也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商业与服务业。
就是在新襄的各个居民区、工坊区小商铺里,出售一些零碎的杂货商品。既包括一些新襄产的小吃,比如说各种果脯、花生、葵花籽、瓜籽等等,也包括一些日用杂货,象是针头线脑、金属扣子、玻璃珠花和布鞋袜子。他们的货物是由新襄市政统一配送,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开办的小商铺类似于后世的小型连锁超市,只不过他们的规模更小。
每日赚取的利润,都归于他们自己,这样加上新襄提供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他们不仅生计无忧,就是吃鱼吃肉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曾经经历过流寇之乱,受过官府恶伸欺凌的老人们,对自己目前的生活份外珍惜,也对俞国振极度崇敬,加上某些人背着俞国振进行的神化运动,他们几乎就将俞国振当成了入世的仙人来崇拜。一切可能威胁到新襄安全的不稳定因素,从小偷小摸到懒惰浪费,都被他们唾弃和警惕。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八个字浮现在万时华的脑海中,他很想将信重新打开,再补上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感想,但想想还是算了。
新襄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太多,绝对不是一两封信能够写完的,在他的那封信末尾,他极为热情地向张博发出邀请,建议他也来新襄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收拾好信件,万时华也出了门。
新襄是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各处围墙上都可以看到标语,象“流寇乃身外之贼懒惰为心中之贼……”象“易为百经之祖动乃性命之源……”各种各样的都有。其中“动乃性命之源”据说是俞国振亲自提出的,凡是新襄居民百姓,早、辰、晚三时,都必须任选一时间进行运动。这种运动是强制性的,除非身体确实不适,否则就必须进行。就是万时华这样的调研员,也一概不能例外。最初时万时华对此很不适应,觉得他一堂堂举人,与贩夫走卒一起活动手脚殊为无体,但宋应星与其余几人却极感兴趣,他们最后向城中老君观的老道人癸泉子学了三十六式散手,每日早上晨练之时,便一起在院子里活动。
一个多月来,万时华倒真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因此好了许多,这和想到当初华陀创五禽戏的典故,华陀的弟子吴普便是练习五禽戏活到了九十余岁。这让他对俞国振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不仅关心百姓的衣食还关心百姓的健康与寿命。
“真乃仁主也。”他心中暗想。
唯一可惜的是,俞国振敬孔孟而远经义,对于四书五经,他也看过,却不去精研。万时华觉得自己应该寻个机会,与俞国振好生谈一番。
就在这时,他看到俞国振一个人慢慢跑了过来,见到他点了点头:“万先生早,宋先生没与你一起?”
“他已经去了吧,他一向比较积极……哦,是去道观前的那个广场,我们每日在那里练拳。”
“万先生这些时日,在新襄过得如何,生活上可有什么困难?”
“承蒙伯爷厚爱在新襄我衣食无忧,还可托人将银钱带回去。只不过……我虽然衣食无忧,百姓的日子似乎过得有些……”
万时华想了一下措辞觉得不好说,因为说新襄百姓日子过得不好,显然是不顾事实的胡言乱语,新襄百姓在衣食住行上都是万时华见过最好的。可这同时,新襄百姓的日子又过得似乎有些紧巴,存不下什么钱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措辞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俞国振听。一方面,新襄百姓的生活甚为奢侈,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家的住房都已经拆了窗纸改成了玻璃。家中的器皿,瓷器、陶器且不说,玻璃器皿也绝非少见。每人的衣裳,不仅年年有新衣,甚至不少妇人每个季节都有四五套衣裳,打补丁的衣裳虽然还有人穿,但多是在做活儿时才会穿上。
听得他的疑问,俞国振哈哈笑了起来:“茂生先生,你觉得新襄百姓收入如何?”
“学生曾调研过,新襄百姓收入极高,便是一个普通工人,月入也在八两以上。”
“对,有一个数据并未公开,故此你还不知,崇祯九年上半年,新襄正式居民的月均收入是十二两六分一钱银子……这些钱放在别处,收入算是不错的,一年下来能有一百四十两银子,即使是南直隶富庶之地,也是中等人家的全家收入了。可在新襄这只是一个劳力的平均收J、。”
“这些收入若是放在别处会怎么处置呢?花个三四两银子,解决基本的吃喝穿用已经足够了,其余的大多都会藏在坛中埋入窖里。这样藏起来的银钱,与王块有什么区别?”
俞国振这话对万时华并不陌生,宋应星也曾提过相应的观点出来,因此他很认真地回答道:“可以买田置地、盖屋建房。”
“买田置地,说的好,但是你想过没有,谁会卖田?卖了田的人,今后如何生计?”
万时华顿时哑然。
土地兼并虽然是经常的事情,但在任何一个朝代,土地兼灭严垂都意味着灾难,无论这个兼并是以“流转”还是别的什么名义进行,在解决掉因为失地而失业的农民生计问题之前,允许它大规模存在的人都可以说是包藏祸心!
就是万时华自己,也觉得如今大明要重振起来,抑制兼并是必须的。
“相反,你看在新襄,百姓在工坊、农庄劳作,获取工薪报酬,然后再用这工薪报酬购买工坊、农庄产出之物,供自己衣食和生计享用。如此百姓生计改善了,工坊、农庄可以维持乃至扩大,将更多的百姓雇用进来,整个新襄,都受其益。宋公在《天工开物》中所言,金银只为货币而不是财物,实物方为才富,我以为还要更进一步,实业方创造财富,金银只是辅助实业的手段,绝非其终极目的。”
对于皓首穷经将大半辈子时间都花在了科举上的万时华来说,俞国振的话语,当真有些振聋发聩,他停住步子,看着俞国振跑了过去,俞国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老脸微红:“累了,终究比不上伯爵年轻啊……”
三六九、华海宴平江河清(五)
感谢潘多的慷慨打赏
癸泉子竖掌行礼,向着眼前的人笑道:“无量天尊,李贤弟果然不见南海伯一面?”
“不必见了”cāo着一口中原口音官话的汉子相貌堂堂,他笑着道:“我已经见到想见之物,这位南海伯,虽是当世英杰,但生此乱世,需要的不是英杰,而是枭雄”
癸泉子听到他这样答,不禁长叹了一声:“我请贤弟来,原是想为贤弟谋个前程,南海伯志向远大,才器兼备……”
“师兄不必再说了,朝廷的伯爵,与我这等人物,向来是不对付的”那李贤弟摆了摆手:“我还是回开`封,当我的店铺伙计,或者回家乡,这个世道”
他说完之后,大步就走,转身之间甚为果决在他身后,癸泉子长长叹息,而宋思乙一双妙目,则转了两下,嘴角轻轻撇了撇,表示自己的轻蔑
“思乙,你不服气?”
“不知道为何师傅如此重视这位李师叔,反正我瞧他不顺眼”
“不过是他来时不愿教你太极拳养生功么?”癸泉子笑道:“此拳与我三十二式无极散手颇有渊源,学了我三十二式无极散手亦……”
才说到这里,癸泉子眼尖,便看到远处跑来的人,他“咦”了一声:“南海伯一大早就来了?”
宋思乙瞄了那边一眼,然后匆匆跑回了老君庙癸泉子则又转过去想要将那位李师弟召呼回来,结果那李师弟身影已经消失了
看来他是真心不想为俞国振效力……俞国振得到这个南海伯的头衔爵位,镇住不少人的同时,也让不少人在心底与他划清了界线啊
癸泉子多少有些遗憾,这位李师弟jīng通技击又博学广闻,可谓文武双全在俞国振麾下,他本可以有用武之地,错过这次机会,看来他终究只能去店铺里当他的学徒了
“南海伯今rì怎么有空来?”看到俞国振身边跟着的万时华,癸泉子笑着颔首
“昨rì便想来了,但昨rì刚到,杂务太多,只能今晨来看看……道长的气sè不错啊”
来找癸泉子,很重要的原因是想问一下他的生物分类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癸泉子的这个工作要是完成了的话,那么下一步就是为学堂编一套从一年级到九年级的生物科目教材——农业是一切产业的基础,而生物科目对于农牧渔这三者合并的大农业会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在这里,也见到了宋应星除了宋应星之外还有好几个和他们一起来此的“名士”在锻炼运动之余,众人免不了谈论一些感兴趣的话题,俞国振有意引导之下这些话题全都是围绕着民生展开的
万时华一直在冷眼旁观,看到那些原本和他一样饱读圣贤书的,如今为了三两斗米的增产而面红耳赤,他心里既有些鄙夷,同时又有些羡慕
“为什么在孔孟的话语里,找不到襄这样的一个怪异地方为什么襄这样的富庶康乐之所,却几乎没有孔孟礼仪?”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万时华有些时rì了而且还将继续困扰下去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态,已经从最初想用孔孟之说驳倒俞国振在襄推行的这一套,转变为如何用孔孟之说证明俞国振的治政之策了
从京畿回到襄,对俞国振来说,只是从一个战场转移到另一个战场,他要关注的事情极多,首要的事情,便是给前去经营耽罗的将岸派去援军除了“华清号”之外,他另外组织了四艘大福船北上,这些福船的帆具也经过改造,度有所提高,因此跟不上抢风也能达到八节航的华清号因此,华清号载着五百六十名水手和海军,由俞大海率领先期北上,四艘大福船则由罗九河指挥,载着另外三百名水手和海军北上
俞国振给他们许诺是稳定了对耽罗的控制之后,便给海军扩军,渔政局的战斗人员,至少要扩大到三倍,也就是三千人的规模
不过要扩充海军,首先要扩充船场龙门船场已经有正式的工匠四百七十九名,但这个数字俞国振仍然觉得不够,他已经决定从两个渠道增加船场工匠数量第一是学徒培养,从各个工坊挑选十五岁以上聪明伶俐的少年到船场充任学徒,这些学徒工享受正式工匠一半待遇,而正式工匠采取定级制度,他们每带出一名学徒,便可以升一级,其个人待遇增长五分之一也就是说,一个原本每月薪金为二十两银子的船匠,若是带出五个徒弟,他们的薪金就直接涨到四十两
另一个渠道则是招募,二十两一月的待遇,对于船匠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要知道自从虎卫扩军之后,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是十五两,伙长一个月的待遇也只是二十两——当然,对于虎卫来说,他们的收入是纯得,不象船匠或工人,还要用收入支付自己的生活费用,重要的是虎卫都知道,他们今后的发展前途要远胜过普通的襄市民
自然,造船另一个急需的是材料,也就是木材俞国振高价向安南各方势力购买木材,然后经水路拖到窑场进行烘干处理,充分利用铁坊的窑温,这就可以为制造海船提供充足的材料另外,大量使用铁钉、铆钉,也算是造船工艺上的一个进步
同时铁器工坊开始研制钢制龙骨,为下一代战舰做技术储备
俞国振并不知道所有的技术细节,但他知道技术的发展方向,知道大致的外型,手中有一批经过他点拨后可谓这个时代最强的能工巧匠,又有充足的资金给他们去折腾,因此很多时候,他都可以提前进行技术储备
扩充海军之外,便是针对此次京畿之战进行总结虽然此前小规模低层次的总结,已经在各队各营之间进行过了,但全面系统总结还没有进行针对此战中的经验教训,最终总结出三条非常重要的经验:首先是虎卫的火器优势必须尽可能增强;其次是有炮兵相助的火器部队拥有极大的优势,故此虎卫中有必要设置专门的炮营;再次不可忽视冷兵器的作用,但虎卫原先一枝火枪一柄长刀的装备,在实战中显得有些累赘
这三条经验汇集于一处,还是进行武器改进的意思经过实战反复使用之后,虎卫对“虎卫乙”型火枪提出了一系列的改进意见,比如说重量还嫌过重,比如说火绳的成功点火率只有一半左右,战场之中需要频繁换等等
这些改进意见,最终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得到了解决
“毕侍郎着实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见到这自发火真的造出,老朽此生无憾了”一脸红光的毕懋庚捋须大笑
“燧发枪”
这个解决掉问题的并非是俞国振,而是毕懋庚严格来说,是毕懋庚带来的一张图纸在退休致仕之后,毕懋庚就一直潜心于火器研究,他是个唯武器论者,认为要对付流寇和建虏,所能依靠者唯有大明的火器在襄安见到虎卫乙型火枪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将自己的自发火想法与虎卫乙型相结合,并且先后绘制了六份图纸,最终在襄武器研究所的协助下,挑出了其中一份进行改进虽然它还不是十分细致,但以襄如今强大的金属零件生产能力,仅仅是半个月时间,便拿出了各种规格的样品十件,最后确定了其中一件为虎卫丙型
虎卫丙型燧发枪长为四尺七寸,重七斤,另配有卡口,可以安装刺刀在装上刺刀之后,全长达到六尺二寸,也就是一米八六左右,算得上是一枝长矛了因为枪膛和火药没有改进,所以火铳的有效shè程和jīng确度,比起虎卫乙并没有太大变化,最大的变化是在shè之上,原先最熟练的虎卫火枪手,也需要约二十七秒才能完成整个shè击过程,而现在这个度减到了二十秒左右;另外,原先有将近一半的击发失败率,在使用燧发击发后,也降到了一成五左右以上数据来自山鸡桑大作《东宁记》中的孙氏铳
“毕侍郎于此火枪上立有殊功,俞某必向陛下上书,为毕侍郎请功”
“下官老矣,又无起复之意,请不请功,都没有什么,若是南海伯能以此火器多杀几个贼人,少伤几名将士,毕某就心满意足”说到这里,毕懋庚抬起眼,望着俞国振:“只是有一件事情……”
“毕公请言”
“这虎卫丙型火枪的图纸,还劳烦南海伯献与朝廷,着工部、兵部督造”
说到这里的时候,毕懋庚深邃的眼里,闪过一道奇光
他是随着俞国振一起乘枕霞号来的襄,俞国振到金陵去,除了为得胜归来的将士举办凯旋仪式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接这位当代的武器设计大师去襄他到了襄之后,感觉到此地与大明别处不同的气氛,也稍接触了一些襄公开的秘密这让他在设计改进虎卫丙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忧虑
他并不怀疑俞国振对大明的忠诚,可是襄虎卫、百姓,是不是象俞国振这样忠诚,会不会有人为了图谋富贵,而做出将黄袍披上俞国振身上的事情?
“此图当由毕公献与朝廷才是”俞国振坦然应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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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零、碧海青天弄玉箫(一)
三七零、碧海青天弄玉箫(一)
除非俞国振能狠下心来将毕懋康囚禁或者干脆处死,否则他根本无法阻止图纸的外流,甚至就算是他现在下令也已经晚了。
可以想见,毕懋康来新襄之前,不会没有准备,他家中肯定还有原来的那六份图纸的备份。便是到了新襄,他也应该有所防备,比如说,他的心腹仆人中,在前些rì子已经有一个说是传递家书离开了。
望着俞国振好一会儿,毕懋康良久不语。
他官至兵部侍郎,在官场上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可面对俞国振那双坦诚的眼睛,却不能不犹豫。
看不透,完全看不透这个少年。
毕懋康不想猜下去了,他自然知道,俞国振确实不在乎他把图纸传到外边去。毕懋康熟悉大明的火枪锻造工艺,这样的一杆火枪,放在大明,最熟练的工匠,朝廷全力支持,没有一个月也造不出一枝来,而且一枝的成本,恐怕要到二十两银子以上,并且不能保证成品的合格率。
是的,大明装备得起,但是只怕同样的价格,大明装备一名士兵,俞国振可以装备两名三名!
毕懋康还是小看了新襄的生产力,虎卫丙型燧发枪的生产成本,并不比此前的虎卫乙贵多少,折算起来,也就是三两银子出头一柄。
不仅如此,在改进弹丸与火`药之前,大明造的燧发枪的shè程与准确度,仍然是低于虎卫所用!可以说,虎卫丙型火枪只是帮助虎卫在面对建虏时拥有更大的火力优势,而这点对大明朝廷来说,却没有什么用处!
“老朽老了,有一句腹心之话对伯爷说,若是说错了,伯爷莫怪。”想到这,毕懋康决定开诚布公。
“请说。”
“伯爷忠君爱国之心,老朽可以看得出来,但伯爷这边的虎卫,则未免有些……只知有伯爷而不知有天子了。”
略一犹豫,毕懋康盯着俞国振的眼睛,缓缓又说道:“此非长久富贵之道。”
这是第一个当面说这类话的人,俞国振同样盯着毕懋康:“毕公,我无意于富贵,若非见百姓苦难,我宁可扬帆海外,只求一个逍遥自在。”
“此前我屡立功勋,天子也意yù授官加赏,我只求田宅罢了。此次京畿事了,若不是担心监军太监虚冒功勋,担心屡拒爵赏非国家激励人心之道,我仍然愿意归于田宅,而不是充任这个什么南海伯。”
“百姓能得安乐,富贵于我便如浮云。”
俞国持一句一句说出来,速度也很慢,算是表明自己的心迹。毕懋康闻言默然,许久之后,拱了拱手:“老朽老矣,还请南海伯安排人送老朽回去。”
“毕公何必如此着急,在新襄多呆一段时rì吧。”
“不可再多呆了,再多呆老朽就舍不得离开了……老朽已知南海伯之志向,也看到了南海伯之能……如今只求回乡速死了。”
毕懋康的话语里多少带着一些悲怆,俞国振没有给他一个保证,没有说绝对不会有起兵反明的那一天,而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这并没有解决掉毕懋康心中的担忧,但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
无论是改变大明,让百姓不至于苦难,还是改变俞国振,逼使俞国振承诺绝不选择,都是远远超过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能做的,也唯有退隐山林,他只能希望,自己尽快早死,看不到他不想看到的那一天。
“毕公何出此言,你又不是张凤翼,张凤翼、梁廷栋一开始也是只求速死,后来我们打了胜仗,他们想活而不能了。”俞国振微笑着道:“毕公老而弥坚,才华正为华夏所需,即使不愿留在新襄,也可以回张著书立说,晚辈愿将之付印成书,令千载之后的后世小子,也知道毕公大名。”
对于真正的儒生来说,立功、立德、立言乃是人生三大追求,立功立德为有益于当代,立言则是为了将自己的学说留传于后世,俞国振以此激励毕懋康,而毕懋康却只是苦笑。
任俞国振再三劝说挽留,这位当代的武器大师,究终还是离开了新襄。俞国振也没有太多的心情用于挽留一位旧时代的文人,毕懋康毕竟还是忠于明的。他必须将jīng力投到新襄进一步建设中,而现在,困扰新襄发展的问题,已经不只是人口,更是资源了。
铁矿石与煤炭资源的瓶颈,在新襄逐渐显现出来,必须通过某种渠道加以解决了。
当俞国振在琢磨着如何获取更多的煤炭资源与铁矿石资源时,山`东即`墨青岛口,将岸望着忙碌的港口,眼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忧忡。
“将郎,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湮,咱们这还有几百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鲜国?”
他身边的罗宜娘撇着嘴道,对他几天的情绪很是不满。将岸苦笑了一下,宜娘是见惯了虎卫打胜仗,因此不免太小看天下了。将岸却是知道,朝鲜虽非大国,可凑个十万军队出来还不成问题,若是有一万虎卫,这十万军队当然和土鸡瓦狗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手中能动用的却只有两百虎卫,外加上那不到四百的牧奴,而且那些牧奴的忠诚度还有待考验!
“将总督,李家兄弟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登莱兵前来报告,俞国振给将岸留下的兵力并不多,现在几乎全部被他派到了耽罗岛上,因此在青岛口,他所用的人手都是孙临的登莱兵。这个来禀报的登莱兵,将岸就认识,名为孟威,如今已经是朝廷任命的把总,可整rì里还是缠着他,想要到虎卫去当一个小兵。
“怎么你这个把总来传信?”将岸笑道:“好歹你如今也是一个军官了,这等事情,哪需要你来?”
“什么狗屁军官,哪里比得上当一名虎卫,将总督,你就跟伯爷美言几句,收下我吧!”
孟威一脸陪笑,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看上去就象是一只在讨好主人的狗。但他这神情让人好笑却不生厌,至少将岸不会生厌,他可是知道这个孟威的,冷口关之战随着孙临冲杀,身被二十余创,兀自酣战不止,绝不是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小人。
“这可难办,你年纪大了。”将岸为难地挠着头。
“将总督总拿这话来搪塞,小人的堂兄孟放,年纪可比小人还大六岁,当初若不是他比小人大,哪里轮得他去炮营,可是就因为他会放炮,便让他去了虎卫,小人却入不得,这不公平,小人也可以学打炮!”
两人这样的对话这些时rì发生过不知多少回,最后都是将岸哑口无言——他虽然能言善辩,可对上一个认死理反复纠缠的倔驴,也就无能为力了。不过想想也是有趣,冷口关之战时,投来的女真人中莫尔庚额与席特库是两兄弟,随孙临北上的孟威与领着炮营反正的孟放也是兄弟。
孟威口中说的李家兄弟,是李青山和李明山,二人一见着将岸,立刻行跪礼:“李家兄弟,见过总督老爷……”
“起来,起来,可当不得你兄弟如此礼,我家公子早就说了,两位乃是当世英雄,要我多借助两位之力!”将岸不待二人跪下便上去将他们拉了起来,亲热地说道:“公子为了避嫌,故此不能亲自来见二位,只派了我来,二位可千万莫见怪!”
这话说得李家兄弟心里份外舒坦。
此前俞国振虽然声名远播,但说到底还只是一介布衣。可现在不同,朝廷封赏名爵的公文已经明发天下,百姓当中也纷纷流传着“俞济民万里赴戎机、崇祯帝慧眼封南海”的戏文评话,身份已经与初见时不同了。俞国振自己对此不在乎,那是因为这种爵位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虎卫对此不是很在乎,那是因为在他们心中崇祯根本比不上自家公子,可在大明其余百姓心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便是李家兄弟这样的豪强,心中也不免惴惴,唯恐俞国振翻脸不认人。
因此,当有人执俞国振信件去召他二人来时,他们多少有些犹豫,但来到这里,见到这位被尊为“总督”的年轻人,给他三言两语便安抚住了。
“咱们兄弟不知将总督有何吩咐,故此只带了两百心腹赶来,若是人数尚不足用,还可以再召。”
“人数确实不足,需要二位再召一些来。”将岸听到他们手中的人手,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我兄弟二人有几分薄面,总督需要多少人说,只管说来。”
“实不相瞒,越多越好,其中风险也大,不过若是能成,每人一百两的安家费,我将某可以许下来先发……你们兄弟别忙着拒绝,你们二人自然是没有的,公子早说了,你们极是义气,对你们说钱就太瞧不起二位了,故此给了三个选择。”
将岸说到这,稍停了停,看到这对兄弟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将岸便又道:“第一个选择,是此间事了之后,你二人进入细柳别院接受我们虎卫的cāo演训练,rì后能成,便为虎卫一员,不过我家公子也说了,二位年纪较大,怕是要吃几倍的苦头,而且即使从细柳别院出来,也需要从底层做起,先入教导团为一小卒,再依战功升迁。”
“第二个选择,是替我家公子管理一片马场,不过马场不在咱们陆上,而是在海中,耽罗,也就是我们此次要去的地方。你们只管看着那些牧奴,别让他们捣蛋便是,其余的,自有我安排人手处置。说实话,这是个享福的职缺,虽是重要,却也清闲,每rì就是纵马驰骋喝酒吃肉,倒是快意。”
说到这,将岸又笑了一下,因为从李氏兄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个职务完全没有兴趣。
“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便是维持如今模样,你们兄弟在山`东,公子每年支应你们一万两银子……”
“我选第三种!”不待将岸说完,李明山便抢着道。
三七一、碧海青天弄玉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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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海带领着华清号经过两个多月的航行,终于抵达了青岛口
华清号确实是华夏此时度最快的战舰,但毕竟是逆风行驶,能用两个月抵达登莱,已经是很快了
“啧啧,这个破港口,抵不上咱们襄的一半,便是会安的港口,也比他好得多了”
远远望着这港口,一个水手评论道,俞大海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一声不响的渔政局水兵,脸sè有些不好看
说话的水手是他的老兄弟,而一声不响的渔政局水兵则是虎卫事实上虎卫都是很好相处的年轻人,否则也出不了象田伯光、将岸这样喜欢油腔滑调的家伙了,但是他们被俞国振培养出习惯,那就是当做正经事时,总是尽可能地严肃谨慎
而海盗出身的老兄弟,永远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等一下,先让舢板去招呼一声,让连波号派引水员来,咱们可不熟悉这港,万一有什么暗礁可就糟了”
不用俞大海招呼,从码头的连波号那儿过来了一艘小船,而原本泊着的连波号也开始升帆启锚看到这个,俞大海嘿嘿笑了起来:“放两炮,吓唬吓唬老荀?”
周围都是一片哄笑,就是虎卫,也露出骄傲的笑容
这是拥有“华清号”之后他们最常玩的一种娱乐了,在北上的途中,遇着了商船或者大明水师,放两炮吓得对方调头就跑,几乎成了单调的海上生涯中最让他们高兴的事情不过现在面对的是友军,他们也只是说说罢了,否则吓得连波号出了什么事故,大伙都要担责
连波号上的荀世禄一开始时确实吓得不轻,这不怪他,对于只装了两门小炮的连波号来说单边就有二十四门炮的“华清号”确实是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荀世禄就不知道该如何来应对这样的大家伙不过当桅杆上望台里的了望员说来的是自己的船——虽然为了吓唬他们俞大海没有升起襄的海豚旗,可是舷号与舰名在那里,这可是襄的特sè
“你们来得正好,这就是‘华清号’?”见到俞大海将岸满脸都是喜sè:“老俞,我只能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休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也是就十二月十六rì,我们一起出动”
“去耽罗岛?”俞大海讶然问道
“不是,是去鲜国的汉阳京”将岸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听说你们渔政局一直埋怨说没赶上京畿大战?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建虏正在逼近鲜国汉阳京,今早我得到的消息建虏势如破竹,料想用不了多久,便能兵临朝鲜都城了”
“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公子遣我来前说朝鲜主昏臣乱,必不能守,为建虏所迫,迟早会降因此,允许我们相机行事总的原则是保住耽罗、伺机给建虏重创,以练兵为主,杀伤敌军为辅”俞大海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俞国振的手令:“渔政局俞大海,领‘华清上将号战列舰’,奉令入编”
“允许入编”将岸接过了手令,这也就意味着他获得俞国振的授权,在战时指挥“华清”号战舰和舰上官兵
将岸还是高估了朝鲜的抵抗能力,低估了建虏的攻击度就在他与俞大海说话的时候,伪清皇帝黄台吉,甚至御驾亲征,已经攻至鲜国定州,所到之处,尽数闻风而降
“马福塔到了哪儿?”
鲜国定州城中,黄台吉高坐于公堂之上,周围环侍着建虏诸酋其中既有礼亲王代善、郡王满珠习礼、布塔齐这样位高权重者,也有谭泰、鳌拜等锐他此次攻伐朝鲜,又是兵分两路,自己亲领一军,另一军则是由睿亲王多尔衮、贝勒豪格自宽甸入长山口
“马福塔已至汉阳城下,据他所言,鲜王李倧,不知所措,只是一昧发勤王诏,而百姓士民,相哭于道,扶老携幼逃奔”
“让多铎、硕托和尼堪再快一些,早rì断其退路,朕不想迁延rì久”
必须承认,此时建虏的战斗力极强,不仅仅表现在他们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上,表现在他们拥有一批在不断地胜利中培养出自信和能力的悍将上就是身为皇帝的黄台吉,也是敢于用兵,他自己督大军在后,却派了牛录额真、户部参政马福塔,率三百兵为前锋,直逼汉阳城而这三百八旗,竟然也真正做到了,仅用了十二天时间,便兵临汉阳城下,让鲜王李倧惶惶不知所措
“恭贺陛下,前方捷报频传,大胜必然不远”
这个时候,诸将的心思都在琢磨着该如何说动黄台吉,派自己领兵出去劫掠,有心思狂拍马屁的,唯有一人了不少人斜着眼睛向那人看去,神情多少有些不屑,但当着黄台吉的面,谁都不敢把自己的不屑表露出来
范文程
建虏中相当一部分人,都瞧此人不顺眼此人最常挂在嘴边上的话语,便是先祖范文正公如何如何这位范文正公,据说是某个叫“范仲淹”的汉人,乃是几百年前汉人中的大英雄大豪杰,他的曾祖在明国当过兵部尚书,祖父也曾为沈阳卫指挥同知,但他自己,却奴颜婢膝,装腔作势,甚至到了连建虏都看不过去的地步
“哈哈,范学士庆贺之话说得早了些,还未全功啊”黄台吉微笑着道
他与范文程可谓君臣相得,别的人只当范文程是一昧溜须拍马,他却知道,范文程此语背后殊有深意,只不过汉人说话,喜欢拐弯抹角,不愿意直白地说出来罢了以往他还只是贝勒的时候,对范文程这种腔调是不喜的,但当他成了天聪汗之后,就觉得同样是劝谏的话语,范文程说出来的,就是比别人说出来的要婉转动听
“虽未全功,但已经离之不远”看着黄台吉,范文程跪下道:“臣请陛下御驾回师”
这才是范文程的本意,黄台吉眯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道:“如今我军节节胜利,正是加进发之时,范学士何出此言?”
“汉人胆小,自然巴不得早些回去”旁边的鳌拜嚷了起来
没有人理睬鳌拜,建虏当中有些jiān猾心思的,都集中起注意力,想知道范文程那如蛇信般的舌头里,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陛下此次亲征,深入敌国千里,兵临不臣之京,已经是太祖皇dì dū未曾有过的奇功了陛下便是不回师,驻于此处,遣一将领兵向前督战便是”范文程说得极是诚恳:“陛下万乘之君,岂可以身冒险?”
说来说去,还是些老理由,事实上从黄台吉决定亲征朝鲜开始,范文程便不停地在说这个了黄台吉心中有些不耐烦,看了看左右,发觉代善等人多少有些渴望
黄台吉知道他们的心思,建虏虽然建国,可是女真人的野蛮传统还保留了下来,若是黄台吉听了范文程的劝谏,停在此地或者回师盛京,那么他们当中的某一个将获得兵权,指挥对朝鲜的剩余战斗,而这,意味着权势与财富,甚至对某些人来说,还意味着多
比如说现在不在他身边的多尔衮和多铎,想来他们还对生母被自己勒令殉葬心有不满,对自己将他们手中的兵权夺来、改他们的两黄旗为两白旗,是暗藏恨意,若是自己让他们在征伐朝鲜时独占灭国之功,他们在八旗中的威望起来了,掉过头只怕立刻要对付自己了
“朕听说明国近封了那个俞国振为南海伯”黄台吉略一沉吟,然后笑了起来:“扬古利阵亡的京畿之战,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个明国的伯爵,据说还不满十九岁,尚能亲冒矢石朕身边八旗忠勇将士,远胜过他的那群乌合之众;朕十余岁便随先皇亲临兵锋,指挥作战,是远胜于他范学士,你以为朕所言对也不对?”
“陛下……乃大国之君,岂是俞国振一区区小国之爵能比拟的?”
“你只要回答朕,朕在你眼中,是不是不如那个小国之伯爵?”黄台吉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了
他心中对范文程确实有些失去耐心,范文程只不过是想表示他的忠心罢了,黄台吉深信,如果自己的兄弟当中某一人将自己弄死了然后坐上这个位置,范文程依然会如此跪拜,表达忠心
“陛下自然远胜过那个俞国振”
范文程冷汗直冒,知道今rì怕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想到曾经与他并驾齐驱的宁完我,前些时rì险些被重弄去当奴录,他不由得暗暗骂自己
“既然连俞国振那小国伯爵都能亲临阵前,朕难道说不如他?”黄台吉冷冷瞥了他一眼:“范学士,公文尺牒,乃你所长,出谋划策,亦为你之本份,但替朕做主——你还不够这个资格”
“臣不敢,臣不敢”范文程在地上瑟瑟发抖
“传朕之令,全军进发”黄台吉没有再理睬他,而是看着周围的臣子——奴才们:“早些降伏朝鲜,早rì集中力量对付明国”
他的心中有一种紧迫感,以前这紧迫感从没有这么强烈过,他总觉得,在明国,在遥远的南方,似乎有一种可以威胁到满清根基的力量,正在茁壮成长
他必须在其真正长成之前,将之扼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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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碧海青天弄玉箫(三)
“官人,你怎么了?”
俞国振浑身冒着冷汗爬起来,这个动作惊醒了方子仪,方子仪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上面全是汗水,极为担忧地问道。
“无妨,无妨,做了个……做了个梦。”俞国振喃喃地说着,紧紧抓住了方子仪的手。
方子仪从来没有看到俞国振这么虚弱过,她心里满是疑惑:是什么样的梦境,能让她这个有着“幼虎”之称的丈夫,在尸山血海中泰然自若的好汉,变成这个模样。
她并没有急着追问,相对于俞国振的光芒耀眼,她显得有些没有存在感,来到新襄已经有两个月了,但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按捺住自己对这个城市的好奇,深入简出,尽可能不出去干扰和影响新襄的正常秩序,只是一点点、小心翼翼地观察和融入这座城市。
一只手让俞国振握着,她另一只手在床上摸索,摸到一块毛巾后,抓着为俞国振擦拭身上的汗水。新襄这里的冬天,依然很温暖,白天里有些人只要单衣就成了,就是夜里,她与俞国振身上也没有盖多厚的被子,俞国振流这么多汗,让她很是心疼。
“子仪,若是……若是我不在了,凭着新襄,能守住华夏么?”
俞国振这话,让方子仪心惊肉跳。她不知好端端的,俞国振为何出此不吉之语。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来到新襄之后除了时常与小莲、王月等相聚之外便按捺住自己对这座城市的好奇,极少抛头露面。她坐正起身,一双美的的眼眸盯着俞国振:“官人何出此言!若无官人,谁能统领新襄?虎卫虽是少有的精锐,可没官人指引他们如何保全得下来?新襄没了官人,便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谁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俞国振知道她误会了,便又开口道:“我说错了,我是说,你瞧咱们新襄如此生机勃勃,百姓富庶远胜过别处别人能象我们学么?”
方子仪闻得此语,讶然看着俞国振,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道:“妾为妇人女子,见识短浅,郎君乃是做大事的,若有事情犹豫不决,当问之于众人,而非妾身。
俞国振唯有苦笑方子仪说的正符合如今女子的妇德要求,放在别人眼中,是再好不过的大妇,但俞国振现在需要的却不是一个不干涉政务的妻子,而是一个能够与他进行讨论的朋友。
在这个时代里,他太孤独了没有人懂得他的恐惧。
就在他有些失落之时,方子仪又俏皮地一笑:“不过,郎君既然问到妾身,妾身不答又不合妇德……这让妾身很是为难呢。”
俞国振还是第一次看到方子仪俏皮的一面,柳如是倒是很俏皮,但象方子仪这样端庄的人偶尔俏皮一次,才真正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是真的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娘子。
“妾身读过一些史书,据说古代的贤者他们居住之处,自成墟市,象管宁避居辽东,旬月成邑,他以诗书教之,而邑人知礼让,可如今安在……妾身当时就在想,古往今来,贤人何其多也,但他们所行之事,都离不开四字,人亡政息!”
说到这里,方子仪眼中闪动着灵光,她看着俞国振:“故此,郎君即便不是为了妾身与小莲、如是诸人,只为了郎君的事业,也不要轻言不在……”
这番劝解,情深如海,俞国振心里怦然而动。他翻起身,点了点头:“是,我绝不会轻言!”
“华夏太大,新襄太小,……”方子仪又轻声道:“我只听说过一缸靛蓝将一点朱砂掩去的,没有听说过一点朱砂能染红一缸靛蓝的事情。”
这是进一步回答俞国振方才的疑问,俞国振用力点了一下头,因为那个不好的梦而有些动摇的意志再度坚定起来。
不想新襄这个火种,在这个大时代里被吞没,唯一的方法就是奋勇向前,绝不可停滞!
两人相视一笑,依偎于一处。过了好一会儿,方子仪轻声道:“天色快亮了,郎君是再睡一会儿,还是听妾吹一曲箫?”
“你会吹箫?”俞国振有些讶然。
“妾身会的东西还多呢,只是郎君要慢慢来发现罢了。”方子仪眼波流转,目光似水。
钦‘州的东方天际出现鱼肚白时,鲜国汉阳城下,第一缕阳光已经照在了劳萨的脸上。这个粗壮的女真汉子用手抚过自己的脸,将唇迹的油脂抹掉,然后用力在身上擦了擦。
“硕翁科洛巴图鲁,那个鲜人娘儿们的滋味怎么样?”马福塔笑着向他问道。
这个拗口的称呼乃是劳萨的称号,即使是在以勇武著称的建州女真人当中,劳萨也是.少有的勇士,要知道整个满虏当中,得到这个称号的只有三人,另两人中有一个,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的安费扬古!
“鲜人娘儿们果然嫩,捏下去仿佛能出水来,脸庞儿屁股儿都大,还会一些厉害的招数,用她们自己的话儿来说,是什么吹箫,就是没有咱们女真娘们的气力,……我说马福塔,你问我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营帐里就没有鲜人娘儿们么?”
“还当真没有。”马福塔啧了一声:“昨夜巡夜的事情,你安排好了么?”
“那鲜国国王都遣人来劳军了,还要巡夜?给他们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夜袭我们吧。”
说这话的时候,劳萨是满脸不屑,在他看来,这些鲜人当真是无用至极。虽然他觉得明国人也无用,可比起鲜人,明国多少还能组织出点象样的军队。
“那倒也是……”
马福塔话还没有落,便见着一个斥侯赶了过来:“二位额真,和硕豫亲王主子已经到了,让二位额真前往迎接!”
马福塔倒没有什么,劳萨却哼了一声,他是追随努尔哈赤的宿将,豫亲王多铎才是二十多头的小子,虽然是努尔哈赤的血裔,可在已经有了皇帝的黄台吉的情形之下,他对这位“主子”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来。
“走吧,去拜见拜见,好歹是主子。”马福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鲜国送来的美女中,有没有尚未动的,有的话给豫亲王送一个去吧,听说豫亲王很早就开始亲近女人了,哈哈……”
“鲜国国王送来的,过了一夜怎么可能会有没动的?”劳萨昂了一下下巴:“反正我营帐中的两个,我都用过了。”
就算没有用过,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战利品拱手相让。他与马福塔带着三百人伪装成商贩,突入鲜国国土,十二日便兵临鲜国都城之下,其中艰辛凶险,不知经历了多少。在劳萨看来,多铎只是来捡果子占便宜,让他心里十分不满。
多铎时年二十三岁,但象别的满虏一样,外表比起年纪要老得多,不但留着浓密的八字胡须,额头上还有皱巴巴的皱纹,看上去倒象是三四十岁。不过他的精力还是极为充沛。
见着马福塔与劳萨,他腆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或许是因为养尊处优,也或许是因为整日油腥不断,他肚子挺大,若是后世迷恋那些贝勒的脑残女们见到,一定会大失所望。他笑眯眯地道:“你们做得极好,皇帝说了,要我来接应你们……听说鲜国国王昨日遣人送酒肉美女来劳军了?将美女带来,让我瞧一瞧。”
马福塔与劳萨对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巴这么大,竟然将这事情,都透露给了豫亲王。
劳萨当下就嚷道:“豫亲王,你是亲王,什么样的娘儿们没有,为何还与我们来争这些女人!”
多铎脸色一沉,正想要发作,却被身边的一个戈什哈扯了一下。
这个戈什哈是他胞兄多尔衮派给他的,见他摇了摇头,多铎哼了一声:“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与你争,马福塔,你去鲜国都城一趟,让他们再送美女来劳军。若是有公主什么的,送几个公主给我,我还得给睿亲王留两个!”
马福塔暗暗叫苦,鲜国国主李宗总共还不知道有没有两个女儿,到哪去寻合适的公主!不地他知道多铎年少气盛,若不遂他的意思,自己少不得要吃挂落。他应了声,便匆匆离去,多铎也不理睬站在一边的劳萨,只是闭目等候。
他连夜赶来,到现在也有些疲了,不一会儿,便发出鼾声。劳萨自恃年老功高,不等他说话,便拖了个马扎坐下。
约是小半个时辰过去,马福塔满脸异状,匆匆赶了回来,他一踏入营帐,原本睡着的多铎眼睛立刻睁开,手也按在刀柄之上,凌厉的杀意在眼中闪过:“谁?”
“这般警觉,倒有几分老汗的模样。”劳萨在心中暗暗评论。
他却不知,多铎警觉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兄长,过去的天聪汗,如今的清国皇帝黄台吉。
对于多尔衮与多铎来说,黄台吉始终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压下来,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
“豫亲王,豫亲王!”马福塔稍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鲜国国主李倧乘着昨日劳军之机,已经弃城而走,去了南汉山城!”
“什么,你们竟然让李倧逃了?”多铎勃然大怒,但旋即眼睛一转:“既然如此,随我攻下汉阳城!”
三七三、遥望冰火两重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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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汉阳城?没料到这海东之国,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城池”
望远镜里,远处的大城正陷入一片烟雾之中,显然是遭了兵火,在将岸身边,俞大海讶然问道
“来晚了一步,不过也好,咱们原本就不是来替这些鲜人卖命的”
“走,咱们本来是想请李倧随咱们走的,现在看来用不着了据说李倧将后宫与群臣妻儿都安置在江华岛上,或许咱们在那边能有收获”
将岸收起了望远镜,他与俞大海身边,只有数十人相护,下了山之后,便向着水边过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向着他们过来
“被发觉了?”
“只怕不是,应该是顺着汉江去江华岛的建虏”将岸推测道
他推测得仈jiǔ不离十,来的正是勘察前往江华去路的建虏,为首者正是要将功赎罪的劳萨
“这些鲜人,如此jiān猾一边说着劳军,一边悄悄溜走”
驱马前行的同时,劳萨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叫骂这也难怪,如今多铎正领着大军劫掠朝鲜京城——虽然来之前黄台吉明确说了不许劫掠屠戮,可就连黄台吉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不劫掠,八旗谁会随他出征
因此,对劳萨来说,不能入汉阳城抢劫,真是比什么都要严厉的惩罚
“哥哥还是少说几句,人家毕竟是亲王,你便是老汗亲封的巴图鲁毕竟现在也不是那时了”
劝谏他的是他的弟弟罗壁,受他连累也被打发来做这事情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老汗在时,会让他们如此胡来,慢待功臣,还要和我争女人……咦,那是什么人?”
劳萨年纪虽大了,可眼睛却还好使,一眼便看到了将岸等人他遥遥指着,脸上露出凶悍之sè:“是鲜人jiān细,上去杀了”
他的部下知道,无论那些人是不是鲜人jiān细,劳萨都要拿他们出这口气因此罗壁便亲领着一支三十余人,向着将岸等便狂追而来将岸等人原是步行就算虎卫再能跑也不可能跑得过马,眼见着对方正在追近,而且追来的人不多,将岸嘿嘿一笑:“看来我离虎卫时间久了,有些人倒将我当成了软柿子……你们渔政局在海上打渔打久了,还会杀贼么?”
俞大海撇了一下嘴,却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用说部下里有人瞪了将岸一眼:“这话老将你敢跟罗局座说么?九河会撕烂你的嘴”
俞大海身边的这些渔政局海军中,有些人的资历极老,甚至能和将岸相提并论,只不过因为才器问题,升职升得慢些罢了反驳他的就是其中之一,正好是这个棚的棚长,他一开口,将岸就笑了
“那好那咱们不走了,你们若能无损灭掉这群追来的建虏我便由得你们撕嘴”
那名虎卫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他们共有五十余人而追来的建俘只有三十余人,想到京畿之战中田伯光、张正等两千多虎卫正面击灭八千建虏,他心中顿时升出一股豪情:“有什么做不到的……走,退入那片林子”
打归打,可是襄虎卫却不是缩在那里等着与敌人较量,学会利用有利地形,乃是虎卫兵法中最基本的内容他们进入树林之举,看在建虏眼中,是胆怯慌乱的表现,顿时建虏高声叫骂嘲讽起来
劳萨并未参与阿济格今年攻明之战,因此他的部下,也不知道这些人就是在京畿让他们吃过大亏的襄虎卫他们逼近树林之后,不得不减缓马的度,就在这时,树林之中闪耀起火光
“砰砰”的火铳声,让惯于战阵的劳萨顿时明白:“是敌军,这是一队鲜国败军”
朝鲜军队的火器拥有量也不低,只不过他们的火器比起大明的为不堪劳萨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敌军,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但当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栽下了马时,又意识到不对:“树林中有埋伏”
在他看来,那只有五十余名鲜国败军,他们手中的火枪,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自己部下击落十余名的
“全军压上”他厉声喝道:“包抄”
他身边亲兵顿时一分为二,从左右两边向那个方向扑去
但是此前他大意了,只让罗壁带了三十人前去,等他亲自突击时,对方第二排枪声又响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看清楚战况,因为他的弟弟罗壁带着剩余的十余名旗兵进入了林中
只有惨叫哀嚎和哭骂声,提醒着他,这一排枪击肯定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至少是几百鲜国士兵,他们倒是胆大”
劳萨不但不紧张,相反,他的血沸腾起来,他的巴图鲁称号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因为他屡屡以少胜多而来
他曾经以在大明京师德胜门外阵斩过明将,曾以七骑突入察哈尔蒙古数百骑中救出自己的斥侯,每战都是以少击多对于他来说,敌人越多,也就意味着功劳越大
但当他赶到那片树林时,已经是一片寂静,除了血腥味和狼籍的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因为大意而闯入树林中的罗壁,靠在一棵松树之上,满脸都是镇惊,却再也合不拢眼了他的胸口全是血,至少有五六个火枪枪子击出的创口,他手中的狼铣落在地上,上面并无敌人的血迹
三十骑全部阵亡,而敌人一个未见
劳萨嗷的嘶叫声,传出了老远,已经从林子另一边出来的将岸哈哈一笑:“回去我自己撕脸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声音,劳萨带着部下继续前追,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不对,这林子极小,怎么看也不象是埋伏了几百人的模样,也没有看到几百人近离开的痕迹
他们狂追出林,再看林后,正是汉江鲜国的官道沿着汉江而行,而在汉江之畔,停着两艘船
这只是两艘舢板罢了,将岸已经上了船,见他们追来,还有意向着劳萨挥了挥手:“南海伯麾下将岸,在此问候奴酋黄台吉,叫他洗尽脖子……不对,是洗干净了布木布泰,等着将某前去临幸”
“老将你有这狗胆,宜娘嫂子非阉了你不可”顿时有人唱起了反调
一片哄笑声中,劳萨气得浑身发抖,那布木布泰,乃是黄台吉的皇妃,今年才二十四岁,刚刚被封为庄妃将岸此语,可是对黄台吉的极大羞辱
他绰弓在手,弯弓搭箭,将铁胎雕弓拉得咯吱咯吱响,瞄着将岸便是一箭恰在此时,船离了岸边,准备顺着汉江之水而下,那一箭笃的一声,钉在将岸胸前
劳萨正转怒为喜,却见那个口出羞辱黄台吉之言者,伸手将箭拔了出来,向他扬了扬:“箭法不错,只不过能奈我何?”
说完之后,将岸大笑,虎卫也是笑了起来,唯有一旁的俞大海,暗暗咂了一下舌头
他奉命来听从将岸指挥,心中原是有些不服气的,在他看来,将岸一直是一个文吏,奔走于襄与周边势力之间,象是峒人、安南人,甚至有时与番人打交道,也是将岸代替俞国振出面今天才知道,将岸并没有将虎卫的气概丢掉,骨子里他还是一名武人
小船离岸而去,载着他们顺流而下,劳萨追了一会,见船已经离得远了,终究只能恨恨地顿足
“南海伯……什么南海伯?”他跟随老奴多年,也是通汉话的,因此当然听得懂刚才将岸所说,“南海伯”三个字让他心生不祥之感,这队人不可能是鲜人,而应该是明人,明国的南海伯……
“不对,是那个俞国振,那个俞国振到了鲜国”
他猛然想起来,脸sè顿时微变,象他这样的宿将,哪里会不认识扬古利
扬古利在明国京畿的阵亡,对于他们的震动非常大本来将军不离阵上亡,建虏初期的将领中善终者不多,扬古利的死并不算什么但他的死不是一种偶然的战场上的突发事件,而是被对手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向死亡,这种情形就太过可怕了
“得报与皇帝”
劳萨至少在如何打仗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他心中暗暗想
这个消息在传到黄台吉那儿之前,先传到了多铎的面前多铎此刻刚进了鲜国都城,对于他来说,这是座了不起的大城,他出生时虽然建虏的rì子已经好过多了,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蛮强盗的本质当一个野蛮人,闯入到一个jīng美的店铺时,除了抢劫,就是抢劫,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若他见到的东西是他搬不走的,比如说朝鲜王宫,他的念头就是留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充当这里的主人
“俞国振……他如果来了,就让劳萨把他脑袋摘下来给我”住在鲜国王宫之中,多铎骄横地道:“他既然是父皇钦命的巴图鲁,那么这点小事难不住他,如果他说兵力不足,那么我调兵给他”
与打惯了战,在勇猛之外并不缺乏谨慎的劳萨不同,正沉迷于华丽宫殿中的多铎,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胜利,沉浸于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享受之中,因此根本不想离开鲜国都城
他却不知道,他所想象的对手俞国振,并没有真正出现在鲜国,而还是在襄,正在琢磨着的也不仅仅是他,还有与他们同样凶残的敌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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