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据闻公子乃龙种(感谢jbt308飘红打赏)
“发炮!”
佛朗机炮怒吼了一声,猛然向后挫动,炮弹射出之后,俞大海根本没有时间察看战果,而是命令道:“快,准备,再填一子!”
佛朗机炮备有子铳五枚,这门炮总算是保养得不错,子锐换好之后,俞大海又下令开了第二炮。这个时候,他才有空去观察第一炮的战果。
战果出奇的好,这一炮下去,为首的挂着虎旗的战船船首处,被正面砸中。飞溅而起的木片中,有一块穿入了李虎三的xiōng膛。
这位纵横南海多东的海寇勇将,因此昏mí了过去!
紧接着的第二炮,又击中了战船一侧,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却让失去指挥的海寇们失去了继续攻击之念。后有官兵,前有阻截,自己的头目又重伤昏mí,这时再攻击龙门岛,纯粹是自讨苦吃。
当下海贼开始转舵,渐渐随风远去。
那位赵游击见此,精神大振,这可是军功!他刚到廉州,海战尚不熟悉,因此弄不大明白具体情形,只知道自己这方占了上风,海寇被迫远遁,有便宜不捡白不捡,当下,他下令道:“我部与敌鳌战,歼敌数百,击沉敌船大小二十余只,此刻正是大丈夫立功为国之时也,追!”听得他堂而皇之地将功绩吹嘘得没有边际,手下一帮人都笑了起来,不怕上官贪功,就怕上官不识趣,这番功绩吹出去,上头手里再紧,总得拿出些来意思一下吧!
于是官军海船便尾随海盗而去,就是没有人理会龙门岛上的俞大海他们,这倒免了俞大海他们解释身份的麻烦了。
这边的帆影消失后,俞大海总算松了口气,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看着手下的那些人。而手下那些人也狐疑地看着他,显然,对李虎三、官兵相继出现的事情,这些海寇也起了疑心。
俞大海微微闭上眼,他转过脸,看着在场的诸人:“好了,逃过一劫,也不知道张大哥那边如何了,若是李虎三和官兵分出了胜负,必然会回龙门,诸位……”
他正要继续说话,突然间,眼角余光看到北面一艘船缓缓航来,看旗号,正是张大疤拉的船队之一。
俞大海的心再度狂跳起来,从张大疤拉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也该传来消具了。
自有手脚灵便的爬上了望楼,向着那船看去,过了一会儿1那人惊呼道:“是张大哥,还有张赋为何只有他们这点人?”船慢慢接近龙门岛,张大疤拉看到岛上并无异样,算是稍放些了心,但当他看到岛上人脸时,心又猛然悬起:为何不见袁猴子?
袁猴子可是他的亲信,他留在龙门岛上为的就是监视俞大海,对于来投靠的各方海盗头目,张大疤拉还是怀有一定的戒心,如今袁猴子没有出现,甚至柯海佬也没有出现,只有俞大海莫非,龙门岛上也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一个袁猴子的手下手舞足蹈地挥动双臂,张大疤拉听他隐约在喊叫,等船靠近得只有数十丈的时候,终于听清楚他在嚷着什么。
“柯海佬是你们的人?、,张大疤拉对张赋怒目相视。
张赋淡淡笑道:“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大疤拉,废话就不要说了,至少这俞大海还忠于你。”
“还多亏了俞大海,要不然我一到这里,只怕就成了你的阶下囚了。”张大疤拉不满地哼了声。
不过他现在也只有哼哼的力量,连续腹泻,实在太伤元气了。
“我们是否上岛?”
“自然要上,这么许多人,只挤这艘船如何行,当初在这还留下了几艘大船,我们换船。”张大疤拉道。
当手下将他架着登岛时,他环顾四周,忽然泪落如面。就在半日之前,他还意气风发,指挥着数千人和近百条船,可现在,却是灰溜溜的一身恶臭回来,身边竟然就只剩余这二十余号人!
“张大哥,为何会这般模样?”俞大海带着荀世禄迎上来,满脸都是惊讶之sè。
这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实觉得很奇怪,原本以为张大疤拉就算败,也总能逃回一半人左右,可现在看来,他败得竟然只剩二十余人了!
那位俞公子,当真是妖孽,有鬼神莫测之机!
发现陈大疤拉与陈赋都惨败,刘香老手下第一人的李虎三也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俞大海对俞国振已经从敬畏上升到崇拜了,他此时竟然有些庆幸,自己好在投靠了俞国振,否则的话,想必那狼狈不堪的众人当中,必然有自己一个,甚至有可能已经在大战中失去了xìng命!
张大疤拉一把抓着俞大海的胳膊:“大海,我悔不曾听你的啊两千兄弟,竟然……竟然就这般全部葬送了!”
他一边说一边嚎淘大乱,一半是真为自己的失利而痛心疾首,另一半,则是想到如今最流行的话本评书中说的,刘皇叔败走长坂坡之事。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靠着嚎淘大哭来拉拢人心。
俞大海被他拉着,神情也有些凄楚:“新襄寨早有准备,就算是你听了我的,只怕也是灰头土脸…说话之间,荀世禄与他的几个老兄弟悄悄将张赋围了起来,张赋虽然不象李虎三那般威名赫赫,但是身手也是相当出众,俞大海自付自己在他手下未必能讨得好,自然又要再一次重施故伎了。
张赋也是神情惨淡,他带了五百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兄弟,结果也只余身边三四个人在此。他被张大疤拉哭得心中发揪,上前正要说话,猛然间荀世禄的短刀刺入了他的心口,他完全愕然,连闪都没有闪。
“莫非他们还在怪罪我们算计张大疤拉,可径此败后,我们两家就是一伙了”这是他脑子里最后的念头,因此他将这笔账算在了张大疤拉的身上,眼里死死盯着张大疤拉口中咯咯两声,便萎顿跪倒在地。
张大疤拉也被这一幕弄méng了,他同样以为俞大海是对刘香老不满,因此叫道:“错了错了咱们与香老是一伙……”“没错没错。”俞大海这个时候却一把将他从他的亲信那边揪了过来,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与刘香老是一伙的我却与新襄寨是一伙的!”
“啊?”俞大海这话,象是平地一声雷响,震得张大疤拉头昏眼huā,他原本大泻特泻就伤了元气,海风吹蚀下更是身体大败,如今骤生此变,他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跟他来的还有二十多个手下,也被这接二连三的变化弄呆住了,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俞大海冷笑道:“你们都瞧见了张大疤拉在我手里,张赋已经被荀兄弟杀了。我们奉新襄寨俞公子之命,在等恭候多时,如今龙门岛在我手中你们逃无可逃,还不弃刃投降?”
他这番话说得极大胆就是欺跟着张大疤拉来的那二十多位手下弄不清情形。那些人见他们骤起发难,必然以为在岛上的两百余人全是他们的同伙,他们只有二十人,如今又上了岛,想要回船上都不可能,那么他们只有两个选择,拼命娄者投降。
人都有趋利避恶之心,俞大海几乎气都不喘地又道:“我们早就成了俞公子手下,俞公子豪气远近闻名,你们都知道他出手阔绰,而且俞公子也有心在海上做一番事业,只是如今手头没有可用的人物,若是大伙降了俞公子,别的不敢说,吃香的喝辣的,还给钱给你们讨好人家的女儿为妻,生个胖小子传宗结代!”
“正是正是,咱们在海上飘的,便是上岸,也要担心官府缉拿,俞公子在官府里有天大的面子,就连钦州知州和廉州防海大使都听他的,降了俞公子,咱们过往的事情一概不纠,今后想上岸就上岸,老了也有个容身之所!”荀世禄也叫道。
这是俞国振早吩咐好的,要他们二人打着他的名头去招募海寇,但一般情形下,海寇哪里信得过,也只有这种穷途没路之时,他们才会绝望、屈服。
“若是不愿意,你们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如今来的有近三千人,只要有十分之一同意投降俞公子,那么人手就足了,其余人,当然要送给巡海大使充作军功!”俞大海又道。
这是利yòu威胁双管齐下,在场的众人当中,张赋已死,张大疤拉昏mí,再无一人可以充当主心骨,其余诸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俞大海所说不差。
“俞大海你也姓俞…
那位俞公子是你亲族?”有人问道。
俞大海初时想否认,后来心中一动:“确实同族,都是当初俞武襄公的族中晚辈。”
众人虽是海寇,却也知道那位俞武襄公是谁,大名鼎鼎的俞龙戚虎中的“龙”十五岁为文秀才三十二岁时为武进士的俞大猷!
号称“剑术天下第一”、威震海疆屠倭无数的俞矢猷!
“天,我们败得不冤!、“正是,正是,大疤拉他瞎了眼,竟然闹到了俞武襄公后人身上,俞武襄公家学渊源,我们岂是对手?”
“俞龙戚虎,这位俞公子用兵奇计迭出,怕不又是一位俞龙,他又会做人,官面上又有贵人相助,连着侗人狼兵、廉州巡海都听从调遣,前途不可限量!”所谓人之名树之影,原本这些海寇为了面子还要死撑一下,可现在扯出俞大猷族人这张虎皮,他们顿时有了台阶,一个个当真弃了刀剑,就这般投降了。
见到这一幕,俞大海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他忍不住向北望了一眼,他这边算是大功告成,只不知新襄那边,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一五二、敌国贼首筑京观
众人聚在码头之上,原本的酒席场所,如今已经是狼籍一片。不过所有人此时都不曾注意这些,而是注意站在最高那艘船船头的俞国振身上。
“诸位今日受惊了,每人一两银子压惊钱,为贼人所伤者三两银子汤药钱,海寇杀死者抚恤家人十两银子。”
俞国振身上也沾了一些血迹,海寇中负隅顽抗者甚众,特别是张赋留在船上的那两百人,极是顽冥悍勇,他们甚至从船上又杀了下来,将官兵和民壮砍翻十余人,迫得他们不得不退却。最后还是侗人狼兵与家卫少年两路合击,将这两百名刘香老的死党屠尽,总算完成了扫尾。
伤亡统计还没有出来,不过俞国振这时挟大胜之威,站在船头向众人许下重赏,这在几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一条人命之时,他许下的赏钱与抚恤,让众人欢呼起来。
也有人问道:“方才罗管家许杀的赏格算不算?”
“自然算,我们新襄寨没有说话不算数的习惯!”俞国振斩钉截铁地道。
众人顿时欢呼雷动,心急的人就开始算着自己能拿多少赏钱了,有一个官兵还涎着脸问道:“俞公子,小人这里被贼人咬了一口,有牙印,算不算受伤?”
他一边说一边褪下半边kù子,lù出半拉子屁股来,好在今天众人看到的光屁股已经足够多了,倒没有谁嘲笑他。
俞国振哈哈大笑:“若你能证明那牙印是贼人咬的,而不是哪个粉头sī巢子弄出来的,就算你受伤了!”
众人都是大笑。独孤星一边笑一边凑到罗九河身边道:“俞公子甚是风趣啊,原先以为俞公子……那个。那个词怎么说的,对了,崖岸自高,现在瞧起来,俞公子是极和气的,那痞子的鬼话,他也搭理!”
罗九河笑道:“咱们公子向来是好说话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旁边,张正已经开始接手他的工作,正在带领着人计算砍下的头颅。而每算过一个,那头颅便按此时的规矩。用石灰硝上堆在码头一边,这是要筑京观。不过,俞国振方才命令,要进行斟别,用于筑京观的,只能是安南人的头颅,至于大明的海寇,统计完后便还是收拢一起安葬。
独孤星顺着他目光望去。看到那些重伤的海盗正在被直接杀死。看到一颗颗人头堆起来,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是啊,这位俞公子确实好说话……只不过他不好说话的时候。就直接要人性命了,那位汪中流师爷,还有如今的这些海盗……
但就是这样的人,才值得投靠,若是只能坑了属下的无能之辈,投过去岂不是自己找死?
想到张大疤拉的下场,独孤星陪着笑道:“俞公子确实是好说话,罗管家,你觉得兄弟如何?”
“什么?”
“就是兄弟为人,实不相瞒,兄弟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如今过了而立,却依然一事无成,总想着得为子孙赚份家业,若是俞公子觉得兄弟堪用,兄弟便舍了这个微末大的把总前程,来供俞公子驱使!”
“独孤把总,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这不是来抢我们兄弟的差使么。”罗九河半开玩笑地道。
独孤星嘿嘿笑道:“就是给罗管家打个下手,罗管家一年总得拿个千把两银子,兄弟我只要能拿到罗管家的一半,那就心满意足了。”
他是见到俞国振出手大方豪绰,又见罗九河开起赏格来面不改sè,因此估计罗九河收入应该达到了四位数。实际上罗九河的收入并没有这么多,不过罗九河自己估计,以他目前的升迁状况,再过个两三年,便能接近这个水准了。
银钱还在其次,他并没有多少要花钱的地方,关键是跟着俞国振,他完全走上了一条不同的生活,现在让他带着银子回襄安去当乡下小财主,那比杀了他头还难受!
“独孤把总说笑了,一年千把两银子……两三年后或许我能拿到,如今么,也就是四百两吧。”罗九河看着独孤星:“你现在手头有几百号人,只要听我家公子的,一年拿千余两银子算什么大事?”
“罗管家有所不知,那些穷兵汉子,他们的钱也来之不易,让我真去收刮他们,心中总是有些不忍,我当初也同他们一般啊。”独孤星压低声音:“他们来新襄帮工,每个月要往营里交钱,但层层分摊,到我手中的,也就是两三百,而且我估mō着,最多再有两个月,这里的荒地便全开了出来,到时叫他们去哪儿寻收入?”
“这个……”罗九河心中一动,他看着独孤星,见这个中年的低级军官脸上多少有些苦涩之意,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独孤把总,我会帮你进言,但如何拿主意,唯有小官人才能做决定。有一点我可以提点你……小官人不喜欢散兵游勇兵痞习气,哪怕是家里的下人帮佣,小官人都希望能令行禁止。”
“那是,只要小官人肯掏银子,我这两百号人,我把他练成关宁精兵!”独孤星拍着xiōng脯道。
他当然知道,离了他手下两百多人,俞国振还要做什么,难道他真去抢罗九河他们的活儿?
因此,他所谓的投靠,是带着那两百多官兵投靠,名义上仍是大明的官兵,实际上却为俞国振所用。这种事情,放在大明开国之时是大忌讳,可如今末世气象已lù,各地将官哪个不是以官饷sī蓄家丁,便是他独孤星,手底下也有三五个愿意为他卖命的兄弟!
二人正说话间,又听到周围一阵欢呼,都是交口称赞俞国振和新襄寨的,原来是俞国振又做出许诺,要将发家致富的方法传给众人,众人哪有不快活的!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新襄寨有如神迹一般建起,如今又是亲身经历,数千海寇来袭被新襄寨轻易击破!可以说,俞国振已经立起了足够的声威,当地的百姓已经从心底被他慑服,再也没有人视他为一个没根基的外来户,而都把当他成过江强龙!
俞国振再通过传授致富法门这些,在获得当地人畏的同时,也获得他们的敬,到那时,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如同黄顺一般,利益和他绑在一起,他在钦州的基业就算是初步稳固了。
安抚完这些乡民官兵之后,张正那边也已经统计出结果了,他跑到俞国振面前,低声报告道:“小官人,如今算出来了,贼人一共是两千一百七十一人,其中张大疤拉的乌合之众是一千六百四十一人,当场格杀三百四十四人,重伤不治一百一十九人,活捉一千零四十三人,尚有一百三十五人逃脱。刘香老派来的张赋手下,共是五百三十人,三百余人被水冲走,死活不知,留在码头的二百二十七人,格杀一百四十五人,重伤不治五十九人,活捉二十三人。”
刘香老的手下倒是顽强,几乎被杀尽了,俞国振知道这其中有一定的水份,这群悍寇回手时杀伤了不少民壮和官兵,甚至家卫和侗人狼兵也在他们手中出现了伤亡,因此最后围击时对他们也没有留手。不过他本来就对刘香老一伙没有什么好感,这厮在海上掳掠,干的完全是竭泽而渔的勾当,别的海寇在很大程度上半寇半商,他却完全是靠抢劫屠杀。只有破坏没有建设的家伙,与东虏没有什么区别,更让俞国振不能容忍的是,他还勾结占据台湾的荷南人对付自己的同胞。
或许此时人尚且没有民族意识,不觉得勾结荷南人对付自己同胞算什么大罪,但在俞国振这有后世人思维的角度来看,这又是必死之罪了。
至于这个时代的人不理解俞国振的判断标准,俞国振并不准备在这问题上妥协,因为他知道什么是未来的趋势。而且,他现在控制着《民生速报》、《民生杂记》这两个面向中下层士子和普通人的报刊杂志,也控制着《风暴集》这样比较高端的文集,可以说,他拥有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宣传工具。
终有一天,他的判断标准,将成为主流判断标准。到那一天,华夏民族便不再惧外敌入侵时自己百姓会麻木不仁地面对侵略者的屠刀,不会以得到异族奴隶主的“好奴才”的夸奖而感恩戴德!
“我们自家伤亡呢?”俞国振问道。
“阵亡六人,主要是这批新来的没有经验。”提到这个,张正有些惭愧:“官兵阵亡和不治十五人,民壮乡老损失较大,有六十七人死了。”
击杀、擒获两千余敌人,自己损失八十八人,这个数字勉强能说得过去了。俞国振却还是叹了口气,家卫出现阵亡,对他来说是极为惋惜的损失。
“伤残呢?”
“家卫两人伤势较重,癸泉子道长说,若是将养得好,或许不致伤残。”
“安置好他们,让陈恩多和他们说说话。”俞国振道,陈恩便是家卫中出现的第一个残疾者,当初闻香教袭掠柳如是时,他在那场jī战中断了一臂。原本他以为自己就此成为废人,却被俞国振看中,专门负责家中众人的安抚工作,他做得极为出sè,因此虽然没有正式带兵,可他的阶衔却也升到了与罗九河相同的三级了。
“算得上一场大胜了,缴获情形如何?”到最后,俞国振才问道。
(小俞大获丰收,老雷也希望月票大获丰收~今天的第三更已至,十点半左右还有第四更,诸位,将手中还扣着的月票漏一张出来,给老雷涨涨士气吧!)!。
一五三、寇舟于今为我船
缴获的情况并不是太理想,因为有官兵、民壮和狼兵参与,他们在打扫战场时才没有缴获归公的规矩,不少海寇连衣裳都被扒走,只留下赤条条的尸体。
若是强迫他们把搜刮走的财物交出来,俞国振方才的收买人心的举措就前功尽弃了。因此,俞国振对此没有深究。
不过,虽然金银方面缴获得不理想,可在物资缴获上却是大获丰收了。
“已经计算出来的各式火铳有一百四十七支,腰刀四百五十九口,缨枪二百六十五杆,各式刀剑枪钩一千三百余柄,弓一百一十弦……”
“火铳的质量如何?”
“纪循正在查验,不过小官人对此别太抱希望,小人也看过几把,原本是好铳,不少甚至可能是西夷那弄到的,但海寇保养不当,锈蚀较大,唯有安南人那边的二十枝火铳,尚算优良。”
张正身材有些偏瘦俏,他神情冷竣严肃,即使是站在俞国振面前,腰杆也是tǐng得笔直。
与罗九河、叶武崖不一样,他说话是不留情面的,对着俞国振也同样如此。
“无妨,只要能凑出三十枝来就好,正好给时罗峒。”俞国振心情愉快:“老将的媳fù娘家,总不好拿烧火棍去糊弄。船呢,最重要的是船,我们得了多少艘船?”
“缴获大小船只一共是四十六艘,其中四百料的大船有三艘,都是乌艚广船,小人审问过了,这三艘船全是刘香老的,船上各有四门佛朗机炮,我们攻码头时,海寇还开了几炮。”
俞国振在定钦州为自己的后备总基地时,曾经恶补过一番海船知识,此时大明造船业已经严重萎缩,莫说曾经达六千料的宝船再也不见,就连五百料以上的船都近乎绝迹,四百料就是大明如今海岸线上最大的船了。以排水量而计,四百料相当于二百六十吨的排水量,其容量为排水量的一半,也即一百三十吨左右的物资。
而且此时大明舰船结构较松,不要说远洋风暴,就是在上面架炮轰击,炮的后座力,也能让大多数船只解体。所以此时大明舰队海战,还是靠火攻小船为主力,以跳帮接舷为主要手段,以顺风洒石灰为主要计谋。这一手段,已然落后于此时代了。
“另外二百料船有六艘,船上无炮,都是福船,其中四艘属于张大疤拉,两艘为刘香老。”
“一百五十料战船十一艘,六艘广船,尽是刘香佬手下,五艘沙船,为张大疤拉所有。”
“其余各sè小船二十六艘,仅此收获,便可抵整个廉州巡海的船只了。”
说到这的时候,张正语言仍然平稳,没有jī动之情,倒是俞国振心里却是jī动起来。
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拥有西海最庞大的舰队了!
虽然他对此际大明的战船相当不满意,可白手起家,能拥有这些船,就已经很不错了。
人家李画梅不就是只靠着一艘小船成为七海霸主么,自己一上手就几十条船,这基础可比李画梅要强得多了!接下来当然是贸易,赚钱,投资办船厂,攀科技树,风帆炮舰,出两千吨战列舰将铁甲配加农曲线炮,大炮开兮轰他娘,安得巨鲸吞扶桑!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俞国振才收敛住心神:“甚好……你将统计的结果记灵下来,交由小莲归档。另外,此战中家卫叙功,由你、九河、陈恩、老牛、田伯光组成叙功团,陈恩为主,你们四人为副,以叙功标准来确实升衔、晋职,如何?”
“是!”
对俞国振交代的这个任务,张正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有多问。
人事事务最为烦琐,而且随着属下的人员增多,俞国振已经不可能事事过问,所以他现在有意识地将一些制度建立起来,有了这套制度,家卫少年中的赏罚就无须他事无巨细地去查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手中的决定权,按照叙功标准,五人叙功团将会把建议提到他面前,至于如何晋升奖赏,那是俞国振的事情了。
交待完这些事情之后,俞国振还有许多事务要做,将岸被他打发带着峒人回时罗峒,那三十枝火枪与少量弹药也被同时送了去,知州王传胪那儿也得遣人去报信,他算是知道部分内情的……
当这些全都忙完了,天sè也已经晚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得有人来禀:“黄顺、独孤星求见。”
独孤星的意见,方才罗九河曾向他提过,俞国振倒是有一个计划,这独孤星打仗是不成的,身上沾染了太多大明基层将官的习气,但他带兵却还是有一套,至少他带着的那两百官兵,都算服他。
若是如此,何不将这些官兵转变成专门负责基础建设的工程兵?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俞国振心里就活络起来,随着新襄的建设,也随着今后他的计划扩展,一支精干的专业工程队伍是必须的,而且,若是他下一步计划推行,这支专业工程队同时还得必须拥有一定的战斗力。
如同后世为着这个国家做出极大牺牲的生产建设兵团,拿起工具,便是最好的匠人,拿起武器,便是精悍的民兵。
“先让独孤把总进来见我。”俞国振道。
独孤星进门之前,先整了一下衣裳,他心里略微有些紧张,觉得就象是自己当年娶妻初上门时一般。看着他进了门,一直等着的黄顺脸上lù出羡慕之sè,心里嘀咕了两声,却不敢说出来。
“把总将爷啊,往常我见着得乖乖磕头的,如今和我一般,在这外边等着……”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中年男子,见独孤星进了屋子好一会儿没出来,其中一人拉着黄顺的胳膊:“顺子哥哥,咱们可是一起在外闯的,如今你发财了,千万要提携兄弟,在俞公子面前,为兄弟美言几句啊。”
“就是就是,当初在广州府,若不是咱们兄弟,顺子哥哥,你可就要饿死了。”
“嘘,你们噤声,俞公子门前,你们休要大声喧哗!”黄顺如今对俞国振可谓死心塌地地崇拜:“今日你们都见过俞公子手段了,还敢如此不恭敬,过会儿我怎么样帮你们向俞公子递话?”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他们何曾喧哗了,就是在这等着的时候说几句闲话罢了,而且个个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了那屋子里的俞国振——实际上他们距那屋子还有百十步的距离,在这说几句话,哪里能吵着里面了!
黄顺昂了一下下巴,哼了声,然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那得道高僧坐起禅来也不过是这模样了。身边这几人都是他往日兄弟,如今见他发达了,纷纷前来投靠,他借着这次将岸成亲的机会把他们带来,想看看俞国振能不能为他们也寻个致富的门路。
但这些旧日兄弟对他也特不敬了,还只当他是当初的破落户儿,总得让他们知道一点规矩!
果然,见他这样做派,那几人相互间挤眉弄眼了会儿,便也一个个危襟正坐,等着里面传召。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见方才进去的那位把总老爷脸上似喜似忧、手里抓着一个小册子走了出来。他走路时有些hún不守舍,脚步都是飘的,看他这模样,黄顺又羡又妒地看着他,然后低声对自己兄弟们道:“瞧见没有,这位把总老爷这模样,分明是欢喜得傻了!”
正说着间,便见一个家卫上前来道:“小官人请你们进去。”
一个“请”字,让黄顺心中熨熨贴贴,只觉得在同伴中面子极大。他学着孤独星正了正衣裳,开始向前走,那几个同伴跟在后面,却被家卫伸手拦住:“小官人只请黄顺一人相见,你们且在外候着。”
那几人哪里敢半句罗嗦,方才又得了黄顺警告,一个个抓耳挠腮在那里。黄顺回头道:“你们放心,我必然在俞公子面前为你们美言!”
他进了屋子,门尚未关住,从他的背后射进来的夕阳余辉,让屋子里显得不太黑暗。他看到俞国振坐在书桌之前,手中拿着一支笔,笑吟吟地看着他。
虽然俞国振对他的态度与往日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黄顺却觉得,俞公子的目光简直比太阳光还要强烈,他双膝一软,直接便跪了下来。
“小人叩见俞公子……恭贺俞公子大获全胜!”
“你这是何必,快起,快起。”俞国振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看了一眼,这个黄顺就跪了下去,而且还真的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这般大礼,郑重得太过了。
“我这不讲究跪礼,你是知晓的,我家中这么多人,有谁见我时行过跪礼?”俞国振放下笔上前将黄顺扶了起来。
听了这话,黄顺嘿嘿笑着,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俞公子这是把我当他新襄寨的人相比了,哈哈!”
“你要见我有何事,大战初罢,我这边还有些首尾,故此有些怠慢了。”将黄顺扶起之后,俞国振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不过,经过这一次就好些了吧,我既然来到这边陲之地,现在暂时顾不得北边,这南边的华夏同族,总得照看好来!”
当他说这话时,因为是真心流lù,所以他的双眼闪闪发光,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心折的力量。黄顺被他这目光一看,顿时觉得浑身发热,忍不住就道:“小人替钦州的百姓,再叩谢俞公子一次!”
(第四更毕,正文已过三千字,感谢郁闷之死、长风01、ckrazy、江湖不老客打赏,感谢大伙今天的月票,我们在历史分类上排了一个半天半个晚上,是大伙为我争来了这样的一个推荐位!能不能继续保有这个位置,也要看大伙的。现在又满了五十张月票,按约定,我会再加更,但今天已经四更了,所以留到明天补更。不过,在此我要问一句:大伙能让我明天再四更么?拿月票砸吧!)!。
一五四、神指赐汝点金山(求月票支持)
(昨天四更,今天看看几更,贼道三痴大大一声求票,顿时就加了近百张月票,真羡慕啊)
黄顺是亲历过当年安南扰边之事的,当时钦州城都被攻破,十室九空,原本海商云集的钦州,从那次之后,竟然再无什么商船抵此!
即使过去了二三十年,当初的事情,仍然是压在钦州百姓心里的一块巨石。这一次海寇来袭,张大疤拉借以倚仗的主力,便是安南人,那堆在港口的安南人头组成的京观,被当地百姓指点了好一会儿。
若不是当初安南人扰边时的杀戮,俞国振来钦州,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空闲荒地。
俞国振再度将他拉了起来:“黄顺,我初临钦州,人生地不熟,颇得你相助,而且我既立足以此,那钦州便是我家乡,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再这般客气,我便只有请你出去了。”
黄顺起身后想了想,拱手道:“俞公子,今日大胜,小人无以为贺,愿献十万斤石炭与俞公子!”
十万斤,按照俞国振与他的约定,那就是一百两银子。从最初他承揽新襄窑场所需要的煤起,到现在他送得的总数,也就是十万斤出头,他这一开口,那可就是白给俞国振做两个月。
俞国振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笑着摇头:“黄顺,十万斤煤,也不过是一百两银子罢了,你知道今日这一仗我花了多少银子么?”
“公子花了多少?”
“不提赏格,说动时罗峒狼兵出动,花了我一千五百两银子,礼物还不算。调动廉州巡海大使辖下三营水师。花了我六千两银子。从钦州城火药局弄火药出来,花了我一千两银子……”
打仗就是打钱,特别是想要尽可能减少自己的伤亡,那几乎就是拿钱在砸对手。限于如今的条件。俞国振不能把钱花在提高自己的部队数量与装备质量上,只能求外援。
这其实是不合算的举动,不过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整个西海再无可以威胁俞国振的力量,他总算是有了稳定的后方,可以安心种田。将自己的银子花在给家卫换制更好的装备上。
比如说,这次出战,家卫身上所着的是竹甲,其防御作用极有限,俞国振其实想给他们换成半身xiōng甲,可是这需要大量的钢。
“再加上赏格、抚恤,这一仗。我花了近两万两银子。”俞国振算完账,然后拍了拍黄顺的肩膀:“连两万两银子我都花了,还在乎你这一百两?老黄,你好生经营煤窑,将其做大,能够给我充足地供应石炭,那便是最大的支持了。如今我每月大约要消耗八万斤石炭,但到年底。这数字可能要翻一翻,明年这个时候,可能要再翻两翻……你好生规划一下。该修的码头,我遣人去帮你修。”
“是,是……俞公子厚恩大德,小人,小人没齿难忘!”
黄顺几乎都要哭了,八万斤石炭相当于八十两银子,年底翻一翻就是一百六十两,明年再翻两翻。那岂不是一个月有六七百两银子的大生意,一年做来下,他也是个万两银子大土豪,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不过。小官人,小人还有一件事情要劳烦小官人。小官人有几个兄弟,也都是实诚肯做的人,想请小官人也指点他们一条发财之路……”
“呵呵,是听了我方才在船头之语,怦然心动了?”俞国振闻言微笑道。
“倒不是听了俞公子的话,是小人吹嘘。”黄顺有些赧然:“小人得了俞公子照顾,手头宽裕了些,就想着当初与小人一起的几位兄弟,原本是请他们吃酒,席间不免吹嘘了几句,说小人得了贵人照拂,总算是时来运转,他们问起小人始末,小人便将俞公子的指点说出来了。”
听得他小富之后不忘本,还记得当初一起落魄的老兄弟,俞国振对他生出几分好感:“这事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过,老黄,我觉得……你既然有这些可靠的兄弟,为何不将这石炭生意做大来?”
“石炭生意做大?”
“对,石炭若是操持得好,可是一个大的生意,比如说广州府,若大一个广州府,足有六十万人,其中住于广州城内的不下二三十万,这么多人吃饭烧茶,都要烧柴,以每人每天花费的柴钱为一文计算,一天广州城内百姓要花上二三百两银子买柴。若是你运作得当,完全可以以石炭取代三分之一人家的柴草,石炭可比柴要便宜,运输也方便。”
“石炭煮饭烧菜?”
“唔,这就要用专门的炉子了,可惜不是北方,若是北方,此物必大行其道,不过南方也行,南方多雨,天天买些湿柴不方便。”俞国振略一沉吟:“等我将专门的炉子与制煤器做成后再与你说这个吧,反正不急,倒是明年我需要大量的石炭,你一人未必操持得过来,你何不与这几位兄弟合伙,你得大股,他们得小股,或者干脆你雇他们为管事,替你管着煤矿?”
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此前黄顺总觉得,他采的石炭只有一个销路,就是俞公子的新襄窑场,而窑场用量总是有限,若是介绍其余兄弟也来做这个,必定会影响到自己的收入,因此他没有往这边想。可是现在不同,一个月六七十万斤石炭,靠他一个人真不见得忙得过来!
“我方才跟你说的一个月六七十万斤石炭,还只是保守估计,只是用于烧制水泥石灰和砖瓦,若是……若是人手充足,接下来我还有另一个策划,若是建成了,我一个月的石炭用量,恐怕要超过百万斤甚至更多……”
“百万斤甚至更多!”黄顺对俞国振却是有着一种极端的信任,俞国振说的只是策划,他却当成了现实,百万斤煤的生意,凭着他现在的那两处lù头煤矿,确实支撑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矿井深挖!
想到这,他用力点头:“俞公子所言,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招募人手,开井挖矿!”
“嗯,此事较急,若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只管来找我。”俞国振道。
黄顺告辞正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公子说另一个策划,莫非是要以石炭来冶铁?”
“咦,你也知此事?”俞国振笑了起来。
“唉呀……也是公子点拨提醒,小人想起来的,佛山阜曾有人也提过以石炭冶铁,只不过他说这石炭冶出之铁,质如土渣,实不堪用,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公子明察。”
他说这话时有些惴惴,一来俞国振要是真开炉冶铁,用煤大增,对他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他反对此事不免有些患得患失;二来他对俞国振心怀敬意,怕自己提出反对意见,会引起俞国振的不快。
但他想到若不是俞国振,他如今还是一个受人冷眼的破落户儿,哪得现在这般说媒的都快踩平了家中的门槛,因此咬了咬牙,他还是说了出来。
“好,好,你愿意为我着想,我心里非常欢喜。”听得他说这话,俞国振也极是高兴,他不怕别人提反对意见,倒怕别人不愿为他拾遗补缺:“那是石炭中有毒气造成的,我会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老黄,好生做!”
“是,定不负小官人之托!”黄顺几乎是本能地说道。
说完之后,他走出了门,然后呆了呆,自己方才的话,倒象极了是新襄寨中大小管家们对俞国振命令的回应。
想到这,他哑然一笑,自己想得还真是太多了,如果真能在这位俞公子门下奔走个三五年,那可是了不得的资本!
在他看来,俞国振手下的那些大小管家,一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这等人物,放在一般大户人家少说也是个管事,可在新襄寨里,却一抓一大把!
“顺子哥哥,如何了,如何了,那位俞公子是否答应了?”他出来之后,几位兄弟再也忍不住,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俞公子说了,今后向我买的石炭翻一翻,达十六万斤,到了年尾再翻一翻,三十二万斤,每千斤一两银子,这便是三百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到来年,更是要百万斤……一千多两银子一个月,这样的大买卖,就看咱们兄弟有没有本事去做了。”得了俞国振的支持,黄顺如今也是腰硬气粗,他一挥手,豪气无双:“咱们先去钦州,在最好的酒楼里请兄弟们吃喝,再说说如何去寻精擅开矿井之人!”
“开矿山?官府那边?”
“官府自有俞公子兜着,你只管放心!”黄顺扬了扬下巴:“自然,咱们不能仗着俞公子威名做那些欺压良善之事,俞公子也说了,若得知咱们坏他的名头,就……”
他眼睛转了转,然后指着码头道:“看到那堆起来的脑袋堆么,就将咱们脑袋也那般堆起来!”
他可是知道自己这几位兄弟的,他们虽是老实,可老实人变坏才更可怕,所以都必须经常敲打。
正说着间,黄顺眼睛突然一愣,因为几艘船正在努力靠港,那船的模样样式,倒与海寇的船一般无二。紧接着,他看到船上两三百人下来,为首的汉子赤着上身,xiōng毛乱七八糟地在海风吹拂下抖动,一脸顾盼自雄的神情。
紧接着,他便看到这些人当中被架着的一位,方才jī战的时候,他也看到这一位,正是群寇首领,张大疤拉!
“哈,就知道这狗贼逃不掉的!”黄顺忍不住抚掌大笑道。!。
一五五、变化沧海为粮田
再次登上新襄寨的码头,张大疤拉的心情极为复杂,他连对俞大海怒视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地流泪。半天前他踏上这里的时候,正意气风发,两千余人从他号令,大小船只数十艘由他指挥。如今,那些船还在,只是已经换了主人,那些人……现在也在,被绳子拴着,正在家卫少年的驱赶之下,拿着扫帚打扫。
这些海寇可没有什么卫生意识,原本干干净净的道路与码头广场,被他们弄得一片狼籍,后来大战中的血污和他们的屎尿,更是令人作呕。
这些东西,当然得由俘虏来清理干净,张大疤拉被押过码头时,恰好一队俘虏拎着扫帚篓子经过,见他这模样,那队俘虏中一个海寇呸的一口口水吐到了他脸上。
“便是你这厮,害得老子这模样!”那海寇骂道:“说什么一个寻常寨子罢了,取之易如反掌……这哪是一个寻常寨子?”
张大疤拉也不争辩,他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想见一见俞国振,见一见那个将自己击败的俞公子。
纵横西海二十年,雄心壮志,霸业宏图,才刚刚展开,就被这位俞公子毫不留情地碾碎了。
俞大海雄纠纠气昂昂,押着张大疤正准备前行,然后就看到码头边堆起的京观。安南人这一次被杀惨了,三百多安南人,只剩余一百人左右。两百多颗头颅堆在这里,被石泡硝着。看上去狰狞中怖。俞大海却不以为意,他昂了一下下巴,向着自己身后诸人道:“瞧见没有,若不是老子,你们的脑袋就会这样!”
“他们不会这样,而是这样!”旁边一个恰好经过的家卫少年却指了指那边,只见两辆大车正在将零散的尸体铲起来,然后拖到野外去。
“为何会如何?”俞大海好奇地问道。
“这还不知道么,这些人虽然愚顽恶劣。但终究是国人,死便死了。总得安葬。那些安南人来自敌国,非我国人,那是外敌,对外敌示之以仁恕,必生小人侥幸之心,反正欺凌大国也不会受到惩罚。故此,须筑京观,以教这小国事大之道!”
听得这句话。俞大海不知为何。心中猛地生起一股豪壮之感,只觉得这“须筑京观以教小国事大之道”之语,让他情不自禁热血澎湃。他忍不住抚掌道:“大丈夫当如此!”
对着本国百姓逞威,算得了什么本领,教小国事大之道,挫强敌锋芒之锐,那才是一国强人应为之事。便是暂时因为国力不足只能隐忍,却也不能就此变成缩头乌龟!
被架着的张大疤拉脸sè更加灰败,虽然他不明白俞国振只是一个土豪寨主,怎么关心起家国大事,可从家卫少年那句话中,他还是听到一股强大的意志,而在那股强大的意志之下,他觉得自己分外猥琐渺小。
这些被筑为京观的他国之贼,可是他引来的!
俞大海又问道:“我记得有三百多安南人,这只有两百吧,还有一百人呢,莫非给他们逃了?”
“那倒没有,怎么可能给他们逃了,都一个个泻得脱了形,如今正在喝盐水呢……呵呵,你莫要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小官人说了,这些人可是宝贵的劳力,他们将要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一死未免太过宽容,你瞧咱们码头给他们糟蹋成什么模样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水泥、红砖,这些就着落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将在砖窑之中服苦役,直到他们死。”另一个家卫少年道。
虽然那少年是笑嘻嘻地说着,可是张大疤拉却觉得,其中带着的刺寒之意,让人寒毛竖起,不敢多言。
众人继续前行,他们这么一大队人,走到哪儿当然都是受人瞩目的,俞大海颇为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以往他进新襄寨都得小心翼翼,如今却可谓风风光光了。
不过走到已经清洗干净的水泥路上时,他发现在水泥路的两旁,每隔着三丈左右便挖了一个坑,这是此前没有见到过的,看那坑中翻出的土,也就是方才才挖出来,他又拉着一个家卫少年好奇地问道:“小哥儿,这坑是做什么用的,埋那些海寇么,可这坑又小了些啊……”
“种树,小官人方才吩咐,将那些家伙的脏东西埋进坑中,然后在上边种树,也算是废物利用。”
俞大海听了顿时呵呵笑了起来:“公子爷便是会算计……张大哥,莫要再怪兄弟我了,你也听着了,俞公子可是算无遗策,便是没有我,你这两下子,也在俞公子算计之中……”
他装得得意洋洋的模样,其实眼睛里却藏着一丝隐秘的担忧,他自己知道,自己对俞国振的最大作用就是藏在张大疤拉身边通风报信。现在这个作用已经没有了,那位算无遗策的俞公子,又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正想着,他们一行便已经到了新襄寨门口。此前一路通行无阻,但到了这里,就有家卫拦住了他们,寨墙上还有人端着火铳lù出头来。
“小人俞大海,奉俞公子之命埋伏在龙门岛,果然擒着了张大疤拉,现在特来拜谒公子,向公子复命。”不等喝问,俞大海便自报家门。
跟他一起来的罗九河mō了mō鼻子,心里暗暗好笑。
他能理解俞大海的忐忑不安,不过,在小官人的计划之中,这位海盗头目还能派上大用场。
“报告,罗队正,小官人让你们进去。”
在门口执勤的家卫没有理睬他,而是直接向罗九河行了一个叉手礼。他行礼时腰tǐng得笔直,行动干净利落。动作极是漂亮,看得俞大海呆了呆。而他身后的海寇里,便有人学着也作了个叉手礼。
罗九河还了一个礼,然后向在一边愣着的俞大海笑道:“走吧,俞老兄。”
俞国振仍然在寨中间的那幢大屋里等着他们,此时夜sè已垂,好在一轮满月,照得道路仍然敞亮。他们到了屋前,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儿,俞大海眼力好。一眼看出正是俞国振。
他是经惯了风浪的人,可发觉俞国振竟然在门口等着。让他在吃惊之余,也有些小感动。
“大海,你今日立了大功。”他才想上前行礼,那边俞国振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又拍了拍荀世禄:“你们擒获张大疤拉,杀死张赋,算是彻底绝了钦州的后患。这一功劳。今日最巨啊。”
俞大海慌忙跪了下去:“不敢当公子爷这般夸耀……”
还没有说完,俞国振就一把将他与荀世禄都拉了起来:“瞧你们这模样,都起来都起来。以后你们诸位,都是我要大用重用的,这般多礼,便是还将我当成外人了!”
他此话一出,跟着俞大海的那二十余名兄弟顿时安下心来,知道俞国振不会过河拆桥,把他们也充为功绩交给官府了。
俞国振又转向比起俞大海等更为不安的其余海寇,罗九河在他身边小声介绍了一下这些海寇的身份,俞国振点了点头:“你们既然临阵起义,那么之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今后跟着俞大海,好生做事,你们父母妻子,都可搬到新襄寨来,我这正缺人手,他们来了,你们今后也可以时常相聚!”
那两百余人闻言松了口气,搬家之事可以搪塞再看,至少眼前这一关是过了。
俞国振佯装没有看到他们放松的神情,他眼里闪烁着未加掩饰的喜悦。
这些人若是以为可以从他手中逃脱,那可就想得太美好了。这次新襄寨yòu敌作战,他的目的是通过这一战确立他在西海的霸权地位,可是海上的霸权不是靠嘴巴上吹嘘这一块地方都是华夏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拿到的,靠的唯有坚船利炮!
这些人,有胆气者,将成为他手中第一批近海水师,没有胆气者,也可以充当渔民。到新襄来,他是准备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扩大家卫的规模,几年之内,家卫的数量要扩充到几千人,加上附属的各种工人、农户,一座上万人口的新城将在此出现,那个时候,粮食问题就会非常突出。而被时人称为西海的北部湾,是此时最好的渔场之一,渔业将为俞国振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渔民则是他的近海水师的后备!
这也是他为何待俞大海等人亲近的原因,家卫虽然通水性,也训练过内河水战,可海中水战与内河水战完全是两回事。
“公子爷,这就是寇酋张大疤拉。”俞大海指了指被抬在舷板上的张大疤拉道。
张大疤拉原本想要抬起下巴,做出不屑的模样,只不过两只脚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俞国振略有些厌恶地摆了摆手:“弃中华而投诸夷,引外贼而残国人,此罪甚大,给他个痛快吧。”
顿时有家卫少年上前来,将那门板抬起。俞大海有些愕然,没有想到俞国振竟然如此简单地处置了张大疤拉。
张大疤拉却是从舷板滚了下来,大声道:“我服了,俞公子,我服了,我愿为俞公子效力,得我相投,西海之上,俞公子号令之下,无人敢于不从!”
他被逮来,一路上琢磨,这位俞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进了寨子之后总算想明白,俞公子志向远大,他来找新襄的麻烦,几乎是被牵着牛鼻子走。就算他不来,只怕俞公子也要打他的主意,既是如此,他不如为这位雄才大略的公子效力。
当看到俞国振善待俞大海时,他更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毕竟,论及在西海的声望,他远超过俞大海。
听他这般说,俞大海心中一动,看着俞国振,等待俞国振的回应。
俞国振却是一笑。!。
一五六、余波犹激浪三尺(一)
俞国振笑的时候,整整lù出六颗白牙,看上去极是阳光,黄顺、俞大海见了觉得如沐春风,可张大疤拉见了,却觉得身体仿佛被抽尽了气力,比起他方才大泻特泻时还要难受。
“你便是想充当三姓家奴,却须有吕奉先的本领。”俞国振缓缓道:“我有了俞大海,你那些许本领,如何能看在我眼中。”
此话一出,俞大海心花怒放。在见识过俞国振层出不穷的手段之后,他对俞国振已经是真心敬服了,而俞国振自他回来后的种种举动,又让他睡着俞国振的重视,只觉得跟上了这样一位主公,实在是有如赵子龙遇着刘玄德一般!
“况且,我方才不是给你罗织罪名,要杀你,我需要罗织什么罪名么,弃中华而投诸夷,还可以说是人各有志,但引外贼而残国人,这一罪状……天饶你,地饶你,我不饶你!”
说到最后“我不饶你”四字时,俞国振脸上笑容尽敛,他双眉如剑,原本是个娃娃脸,可这时,却显出逼人的英气。
有些事情可以开玩笑,可以宽容,但有些事情却是底线,绝对触碰不得!
“带走吧。”
张大疤拉瞠目结舌,还想为自己求饶,却发现无论他如何搜肠刮肚,竟然找不到可以求饶的理由出来。他就这样被拖了出去,无声无息地处死,尸体与那些战死的海寇一般,便葬在了新襄寨外三里许的一处山包之下。
至于新襄寨自身阵亡之人,则被葬在了黄牛岭边的一块风水宝地。
处置完张大疤拉之后,俞国振命人将俞大伙的手下都带去宴饮,唯有俞大海、荀世禄两人,他招呼进了自己身后的大屋之中。
“公子有何吩咐?”见俞国振望着自己二人好一会儿不出声。俞大海惴惴地问道。
“听九河说,你是武襄公族人?”俞国振问道。
“是倒是,只是后生不肖,污了武襄公之名。”俞大海面有愧sè。
“如此说来,我们倒真是一族,国威哥哥,你说与大海听听。”
“是,武襄公七世祖为俞敏公。在我们族谱中记载,为凤阳府霍邱人,与我们先祖……”
俞大海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尚有另一人,这人年纪有三十余岁,看上去沉稳普通,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是俞国振和他说话,他才开口。
这正是俞国振大堂兄俞国威,他在家中启门g识字。靠的便是一份族谱,听他琅琅而谈,这襄安俞家竟然真与谥号为武襄的俞大猷有着同族之亲,俞大海顿时又惊且喜。再一叙辈份,他与俞国振恰好是同辈!
“果然是自家兄长。”俞国振哈哈大笑,有了这个族亲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安俞大海之心,同时也可以让他更加卖力地干活。
“哪里敢当,哪里敢当。”俞大海也咧着嘴干笑。
与俞国振是同族,他当然欢喜,这意味着他对于新襄寨来说,不再是被逼投靠的海寇。而是远来投奔的族亲,两者之间,可是千差万别!但是,他心中又有些不安。若换了他,哪里肯认这种破落户为族亲,俞国振认了他这位族兄,必然有所驱使,而且这驱使恐怕还相当艰巨。
“既是自家兄长,那么我就完全放心了。”俞国振回到座位之中,敛起了笑:“大海兄长应当知道,张大疤拉是我特意引来的。”
“是。”
“西海之上,虽然没有刘香老郑一官那样的巨枭,但是势力也繁杂纷众。我没有气力也没有时间去与他们一一争斗,故此借张大疤拉之后。将他们聚拢起来,但他们竟然召来了安南人。倒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俞大海早猜出了俞国振的一些目的,可听他亲口证实,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澎湃。自南直隶到钦州才不足三个月的时间,自己这位亲认的族弟不仅建起了新襄寨这份基业,更是谋划了一场大的战役,此战之后,整个西海局面便为之一净!
“现在既然西海上有些规模的海寇都被一扫而尽,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来接收整个西海。大海兄长,我要建一支水师,但朝廷绝不会允许我出来担这个名声,虽然我在朝中也有强援,可这个口子很难开,故此只能有劳你,为这水师首领,我再帮你运作,如郑一官之事,得个游击之类的官衔,好于西海行事。”
俞大海jī淋了一下,这原本就是他初时的计划,在西海杀人放火受招安,却不曾想,俞国振与他想到一块了。
“之所以要掌控西海,一来我新襄寨人口会越来越多,估计明年人口便可过五千,我需要大量的渔肉,想来西海的那些海寇,是不会让我安心打渔的。”
“二来么,我对西海的商路也极有兴趣,据我所知,如今会安为安南一大港,每年一至三月,便有倭人、华人至此贸易,西洋诸夷也纷至沓来,我们的船如今还不能赴远洋,但去会安,应该没有问题吧?”
“公子是想去会安贸易?”
“在陆上我喜欢当武装农民,在海上我当然是武装商船。我们华夏之民,与洋夷诸蕃不同,让我们主动去劫掠,那自然是,哈哈……不过若是别人惹到咱们头上,我也不会客气。”俞国振含含糊糊地说道,他怕俞大海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别有所指地道:“听闻倭人自东京来的一艘朱印船上,便有三百箱、四千贯目的现银……倭人一贯目是多少,你很清楚吧?”
这个消息是俞国振南下时在广州打听到的,徐林家族产业做得越发大了,与广州府的豪商也有往来,商人在一起免不了要打探各地商情,有一个跑安南航路的商人便提到此事,每年倭人朱印船都携大量现银甚至是纯银进入会宁,在此收购来自中国的丝绢、瓷器和各种器物,还有来自西夷的诸多南蛮物。
“一贯目为百两银子,四千贯目……即是四十万两!”俞大海呼吸稍停了一下,然后在心中大骂起来,张大疤拉那蠢货,既然在西海纠集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何不直接去劫倭国的朱印船,这一船可就是三四十万两的银子,每年倭国来的正式朱印船至少有两艘,sī下走sī的船则数量不一,随便劫一两艘,哪里还要冒险来攻新襄!
这是将新襄当成软柿子捏了,以为是人畜无害小白兔,结果这小白兔却长出獠牙利齿,反把他给吞了。
不过稍一想,俞大海便明白,张大疤拉能和安南人拉上关系,只怕他雇请的这些安南士兵便是来自南边的阮朝,自然不会去打会安了。
“小人明白俞公子的意思了。”虽是认了族亲,俞大海却没有那么不开眼,真以俞国振兄长自居,旁边的俞国威可是俞国振的正牌堂兄,但在新襄寨里却都跟隐身了一样,指挥杂务时总有他,但却永远是藏于俞国振的身后,没有什么存在感。
顿了一下,俞大海又道:“不过,小人觉着,如今人心未附,便是夺了几十万两银子,也未必能给公子送来。”
那是自然的事情,换了俞大海自己,也觉得若是自己抢了几十万两银子,只怕立刻就跑到南洋去过好日子,哪里会给俞国振送来!
“不急于一时,现在我任命你为新襄渔政局副司,受三阶衔。”俞国振拍了拍手,小莲从里屋走出来,将两套新的制服拿了出来,与别的家卫制服为草绿sè不同,这两套皆为纯白sè,在肩章之上,绣着三条红线。
俞大海原本瞧着家卫那身衣裳,便觉得虽然有些怪,可确实实用好看,此时自己也得了一套,便知道自己是真正得到俞国振重用,心中顿时欢喜。
“荀世禄,我任命你为渔政局副司,同样受三阶衔。”俞国振又道。
不一会儿,小莲便将荀世禄的制服也拿了出来,荀世禄接过制服之后便要下拜,却被俞国振拦住。
“罗九河!”俞国振又看向罗九河。
“在!”
“我任命你为渔政局司局,受四阶衔。”
罗九河脸上顿时现出jī动之sè,虽然知道会转入渔政局,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提阶衔!
高不胖死后,大柱二柱被提了一阶衔,已经是四阶,而他罗九河,是家卫少年中第三个被提至四阶的。他长期的好友和竞争伙伴叶武崖,如今还是三阶,俞国振随身亲卫齐年,也是三阶,其余少年,更是二阶以下!
只有张正,接替他的位置之后,也会升一阶进入三阶。
“定不负小官人重托!”他向着俞国振行礼。
“海上你是新手,多向大海哥哥和世禄讨教,休要傲慢。”俞国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到里间去换好衣裳,海军的礼服,今后便是白sè。”
俞大海心中怅然若失,但同时又松了口气,俞国振在他们上头安置了一个上司,那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他做得堂堂正正,不象别人,安插人手肯定是安插到手下,那才是真正让人头痛的事情。
他们换衣裳时,罗九河低声介绍了一个家卫中的职衔制度,他有意接近,俞大海与荀世禄知道他是俞国振最亲信的人物,哪里不曲意奉承的,加之罗九河说话带点小sè的荤段子不断,不一会儿,三人便其乐溶溶了。
(感谢王孙武阳的大饽饽,好吧,我从善如流,七字标题变大卷。今天的第三更奉上,两天七更二万一千字……求月票支持我在分类排行榜上占久一点,我的目标,是能占到有起点推荐为止啊。)!。
一五七、余波犹激浪三尺(二)
“大捷?”
“大捷!”
北京城中,崇祯皇帝把奏折接了过来,方才与曹化淳的简短对话,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收到的是好消息。
他自诩英主,不象那些被他所鄙视的庸主那样,掩耳盗铃不喜听坏消息。但是如果地方上送来的奏折是好消息,他当然会更高兴。
温体仁扫了在旁边的曹化淳一眼,不过他做得极为隐蔽,就是曹化淳也没有发觉。而且曹化淳如今正眉开眼笑,不停地向着崇祯作揖:“正是大捷,奴婢要为陛下贺啊,陛下果然是慧眼识英才,将那个王传胪任命为钦州知州,才上任月许,便有此大捷,海清河宴边疆无忧矣!”
“你这老货,就知道胡乱拍马屁。休得聒噪,待朕看了王传胪的奏折再说!”
奏折是六百里加急递送得至,崇祯皇帝听了一个被妻子千里捉jiān而对驿递怒不可遏的御史毛羽健之言,裁撤驿递以至李自成反,但基本的军情传递,所受的影响还是不大的。
他拆开密疏,里面谈了八月十五日新襄之战经过,原本俞国振是希望密疏中没有自己的名字,但王传胪却还是详细写了经过。故此,崇祯一见到“有南直隶庐州府无为人俞国振于此立寨”,心中顿时大奇:“这个俞国振……这个俞国振莫非便是年初破贼的那一位?”
“正是。”曹化淳笑道。
“他如何跑到……钦州去了?”崇祯皱起了眉,心中生起一丝警惕。
他其实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但倔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曹化淳却是明白,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倒是温体仁心思转了转:“陛下,此人有几分将才,何不调他去剿贼?”
“不过是一少年,在乡土间有几分本事。可去剿贼……”
若俞国振有个出身,比如说武举,那么温体仁的建议必然得崇祯支持,可是俞国振出自乡里,特别是在崇祯所得的消息当中,与东林走得很近。本身还是东林中方孔炤侄女婿,这就非常犯忌。这种人,如何能让他执掌兵权!
说完之后,他继续看下去,王传胪虽然从当时一个士大夫的立场出发,不愿在密疏中隐瞒情形,不过在俞国振再三要求下。他倒在在具体经过里隐去了俞国振的功绩。只说俞国振在钦州立新襄寨,海寇袭之,他得知消息后向王传胪求助,王传胪便行文廉州府巡海大使,调涠洲游击赵千驷领三营水军、钦州把总独孤星引两营陆军,又请时罗峒峒主黄浩发狼兵相助,于新襄寨大破海寇,雷州以西海寇靖矣。
“原来这个小子也有向官府求助之时。”看到这。崇祯微笑起来,心里的那丝警惕放下大半:“温卿,你也看看。这个王传胪……应是崇祯三年的进士吧,朕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原本在南京工部为主事的,倒是个勇于任事之人。”
温体仁心中琢磨了一阵,王传胪不是他这一脉的人物,但似乎也不是东林复社一方的,属于那种两不相助的中立派。既是如此,他也不吝于顺着崇祯的意思夸耀两句:“此为陛下圣明。故能简拔能员。”
他说完之后,也看了一遍那密疏,心中同样暗奇,那俞国振那端端地从南直隶跑到钦州去做什么。那穷山恶水之所,哪里比得上南直隶繁华!
“温卿觉得。王传胪密疏中所奏之事,当如何封回?”待温体仁看完之后。崇祯问道。
在王传胪奏折之后,提出他对此次事务的处置意见,比如说,在此战中立下功勋的诸人各自升赏,从廉州海运大使到钦州的把总独孤星,捉住海寇巨枭陈大疤拉的俞大海,也给了个“龙门游击”之衔。
“这俞大海乃是俞武襄族人,倒是忠义世家……一个游击罢了,有何不可?”温体仁笑道:“如此也可彰显陛下赏罚分明,令诸军各将勇于杀敌。”
崇祯自己心里也是大半准了的,王传胪的奏折中,除了一些虚衔之外,根本不要他掏多少银子,这样的顺水人情,为何不做!当下,他令温体仁去内阁拟份封赏奏章出来,却将曹化淳留在了御书房中。
“你这老货,方才对朕施眼sè,却是为何,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温首辅之面说的?”崇祯笑问道。
“近日首辅气相日趋森严,他是陛下信重大臣,国之栋梁,奴婢是陛下家中下仆,见之颇有些畏惧。”曹化淳是个会说话的:“况且,那俞国振去钦州之事……奴婢倒是知道,实际上是奴婢让他去的。”
“咦,你这老货,倒会支使人了……”曹化淳既然敢坦白,那么定然不会是什么块事,因此崇祯笑了起来,口头上是喝斥,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奴婢……奴婢实在是于心不忍,陛下屡发内库备虏防贼,如今内库已空,陛下自己节俭得连衬衣袖子都破了,却还得想法子掏钱去补贴国用。别人不知道心疼陛下,奴婢可是陛下家里奴婢,如何能不心疼……但奴才又无能,没法子给陛下变出金山银山来,奴婢就在想……”
“好了好了,你这老货,表忠心也不是这般表法。”崇祯虽然听得心中也是酸楚,却还是喝止了他:“说重点!”
“是,是,奴婢知道那俞国振懂得种珠之术,但此前他种的是河珠,质次价廉,奴婢就想,河珠能种,或者南珠也可种,合浦那个珠还什么的……”
听到他说到这里,崇祯猛然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实在不怪崇祯一听到银钱就两眼发直,如今他内库渐空,朝臣还一个劲地催促他拿出更多银钱来助剿,新近就有人议论,要他再拿出几十万两帑金。但他一年再节俭。又能省下多少银钱来,只节流不是办法,必须开源才成。
南珠也就是合浦珠,向来是皇家御用。不过崇祯现在连皇宫里收藏的药物都恨不得发卖变现,哪里管得上珠子!
曹化淳又絮絮叨叨地道:“往年先帝爷花费巨万,才采得几两珠子,又曾折损了数十人,才采得数十颗珠……奴婢就在想,若是能在南海用种珠之术种出合浦珠来。既无太大耗费,也不至因伤人命有损天德,又可以给陛下内库添些银子,至少总得让陛下衣裳不至于打补丁……”
崇祯慢慢点了一下头。
“不过陛下恕罪,奴婢也有一点sī心,奴婢遣人问了俞国振,他说他未曾试过海水种珠。并无把握,奴婢怕事情不成,陛下会责怪,故此未先报陛下,而是令那俞国振前往广东布政司先行验看,若果有效,再报陛下不迟……只是不曾料想,那小子到哪儿都不安分。竟然又惹来贼人觊觎,想必是那厮行事跋扈,不知韬光养晦所致。奴婢这就去信痛责他,让他乖乖回……”
“不必了!”崇祯突然开口道。
曹化淳低头不敢望他,因为从崇祯的口气里,他听得似乎有一丝难过。
“满朝文武,食君之禄,不知为君解忧,反倒是你一个内官和俞国振一个民间小子,才知道替君做事……唉。朕待你和俞国振,实在有些惭愧啊。”
崇祯一向刚愎,这般真情流lù,是极少见的。曹化淳心中却是大喜,知道自己这一步又走对了。俞国振当初来信,要他在合适时提及前去钦州之事。这次他的时机掌握得就非常好!
“不敢当陛下如此说,这本就是奴婢应该的……倒是那个姓俞的小子,背井离乡跑到钦州去,奴婢念着他也是为陛下一片忠心,所以给南京镇守司打了招呼,令他们多加照应。奴婢sī作主张,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老货,少来这一套了,朕如何舍得责罚你!”崇祯叹了口气,他心中也有些惭愧,方才他还怀疑俞国振怎么满天下乱跑,如今才知道,那是为他,不过,他还有一个疑huò:“合浦珠合浦珠,自然是产自合浦,那姓俞的小子跑到钦州去做什么?”
“合浦引人注意,他想反正钦州也产南珠,钦州地广人稀,在那边先验正过后,若是能成,再推至合浦。”
“他做事倒是稳重,就是做人太跋扈!”崇祯闻言笑了起来,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同时,他对敢于阻扰他充实内库大计的那些海寇,也更加痛恨起来:“既是如此,待温阁老将批复递来之后,你司礼监直接过了吧。”
“是,奴婢遵旨。”
崇祯缓缓吁了口气,他心中倒是有些好奇,那个俞国振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如此忠心,想到这里,他突然又生出一念:“曹化淳,你说,朕若是想给俞国振一个官职,当以何职为好?”
曹化淳吓了一大跳:“陛下,国家用才大事,奴婢可不敢说,陛下还是与温阁老商议才对。”
“哼!”这一次崇祯倒没有想到,这是曹化淳在给温体仁上眼药,他想到自己若是下旨赐官,赐的是武将之职,对俞国振的前途未必有什么好处,而赐的若是文职,只怕温体仁与朝中大臣都会群起而攻,便绝了这个念头。
“曹化淳,若是朕遣人去助那俞国振行种珠之术……你觉得如何?”他又突发奇想道。
曹化淳再次吓一大跳,若是派人过去,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么蛾子出来,他心知这是崇祯多疑,故此略一思忖道:“陛下派人去是最好的,但若是从宫中派人去,只怕朝廷里又会以当初矿监税监之事为难陛下啊。”
崇祯有些恼怒地拂袖起身:“朕要这样不行,朕要那样也不行,早知道如此,倒不该当这个皇帝!”
他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明白,曹化淳担忧不无道理。
(继续求月票,老雷这本书属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那种,留月票到月底再投,对老雷没有什么帮助啦,只有月头的时候投,才能帮我占一占分类榜,混一个推荐位!所以,请大家不要攥着了,投出来让我加更吧!)!。
一五八、昔为幼虎今潜龙(一)
龙门岛上这一日迎来了非同一般的客人,两艘四百料的大船,缓缓接近过来,俞国振没有急着靠岸,而是站在船上,向着岛上极目四顾。
这座岛足有四十里方圆,西与陆地仅一沟之隔,东扼钦州海湾之入口,群岛与陆地将它围在中间,水深湾阔,实在是一处好的港口所在地。如今岛上并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只有一些渔民在此避风浪。岛边是极为秀美的红树林,而岛上则郁郁葱葱,到处都是树木。
“小官人,快看!”
一身雪白制服的罗九河,此时已经有几分海军将士的风范,他突然指着船的东南方向,只见一群白sè海豚,正从海中冒出头来嬉戏。俞国振望着它们,心中大爽,哈哈一笑:“中华白海豚!”|
他这随口一说,自此之后,这种白sè海豚便成了水师的标志。
“公子,这座岛好是极好,唯有一条却是致命缺陷,小官人若是想将此岛充为水营,这一条非解决不可。”俞大海此时已经进入了状态,在与俞国振几番长谈之后,他完全将自己的前途与俞国振绑在了一处。
“何事?”俞国振奇道。
“淡水,岛上绝无淡水,只能靠雨天积存。”俞大海道:“故此岛上虽设有蛋总,也有两百兵额,实际上取水却是极为紧张,而且雨水所积,味道咸涩,难以入口。”
“大海兄长只在这呆了几天功夫,便知道这些了?”俞国振有些惊讶。
“公子所命,不敢怠慢。”
这座数十里方圆的岛上没有淡水水源,倒是一个大问题。而且它在大海之中,便是打井成功,打出来的水,只怕也是咸涩的海水。另外,这里的水浸泡过的土地,也不适于种植庄稼,可以想见,今后这座岛。会给新襄的后勤补给带来极大的困难。
“嗯,这两天我们在岛上瞧瞧,看能否找到适宜之处,择高地建坝截水。”俞国振微微皱了一下眉,龙门岛与陆地隔绝。在这岛上,他可不只是想一支水师,他还想在岛上建船坞,为今后自己造船做准备。
“公子,你往那边望去。”俞大海知道他的计划的,因此他指着东南方向。
此时天sè晴好,海面碧bōdàng漾,顺着他所指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海岛,如同珍珠般排列。在海岛更远处,则是一片陆地。
那片是后世钦州港区所在之处,水深浪缓,又连着陆界,比起龙门岛的位置更为适合。
俞国振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或许今后他会将那边也拓展成为自己基业的一部分。但暂时他还必须小心。他知道,此次海寇入袭战之后,朝中某些人,肯定会注意到他,钦州府必然会有派来的探子,或许是锦衣卫的,或许是朝中某位大员的家人。
若是在陆上。这些人潜入的可能xìng会极大,可若是在龙门岛,他们想潜入的可能xìng就小了。
反正只是将龙门充当一个造船基地,他又不指望将之建成工业基地,条件差些就差些吧。
“走吧。我们上岛转转。”他命令道。
岛上红树林甚为秀美,无数水鸟于其间栖息,当他们上来之后,顿时惊飞起一大片。
“我查看过,最适合建码头的所在,便是这一片,码头、炮台,建在一处。”
他们是在龙门岛的东北登陆的,那里有一小片较为平整之地。俞国振点了点头,俞大海判断与他的想法相合,他估算了一下,这里大约也可以建一座小型的船场。
“公子,钦州没有合适的船匠,要寻好船匠,还得去福、广船场中觅。”俞大海又进言道。
“你说的是,不过,刘香老手底下,应该有船匠吧?”俞国振问道。
“他自是有的,不过如今他与我们是死仇,想挖他的船匠来并不容易。”
“你有认识者么?若是有的话,与他们联系,刘香老……很快就不是问题了。”俞国振笑道。
“啊?”俞大海愣了一下,然后顿时大悟:“公子……郑一官?”
“对,既然郑一官受了招安,还在老家起了大宅子,那么事情就好办,朝廷一纸令下的事情。而且郑一官得知刘香老在钦州受重挫,也不会放过机会,让刘香老休养生息吧?”
“郑一官此人……确实不是那种愿意给人退路者,这个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故此,我们要抓紧时机将龙门建起来,等刘香老一灭,大海,用你的关系,将刘香老手中堪用的人都挖来,那些海寇我不要,我只要船工、通牵星术者、各种匠人。”
“是,此事可交给世禄去办,他与我一起在广州呆了近十年,我认识的,他都认识。”
荀世禄拼命点头,表示自己愿意领取这个任务。
与俞大海不同,荀世禄的家人尽数在襄安寨中,可以说,他的表现就直接关系到他家人的处境。象他的小侄儿,如今便在家中sī学就学,他在新襄寨住的短短几天,便看到自家小侄儿,从一个灰头土脸的肮脏小痞子,改头换面了一般,就是说起话来,都带着股家卫少年一般的傲气!
这种神奇的感染能力,让荀世禄觉得,自己这一世有了奔头,若是他娶妻生子,那么他的儿子也会象小侄儿一般,在俞国振的羽翼之下长大,不会愚笨中度过一生。
“好,此事便交给世禄了。”俞国振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另外,这几天审讯的结果出来了,你们也都知道吧?”
离八月十五新襄寨之战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五天里,俞国振组织人手对那些海寇进行斟别,一向是渔民被裹胁来的。被他交给了俞国威来管理,将他们登记之后,勒令其家属迁至新襄,他们便成为新襄渔政局第一批所辖渔民。与俞大海收拢的那近两百海寇关系亲近者,被挑了出来,也加入到渔政局队伍之中,但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还不是出海贸易或者打渔,而是将罗九河挑出来的五十名家卫少年也培养成海上的健儿。除此之外。则被一一拷掠,勒令供出自己的巢xué和留守巢守中的同伴人数。
因此,现在西海大大小小数百个岛屿上,哪里有海寇的巢xué,俞国振已经是一清二楚。
“是。已经记明了。”
“这龙门岛的建设,就不用你们管了,大海兄,你与九河的任务,就是在两个月内横扫西海诸岛,上头海寇的贼赃尽数要缴获回来……你手下兄弟们那边,你多说说,缴获归公这是军纪。但归公之后,我不会吝于赏赐,休要弄出什么犯我军纪的事情,到那时,我便是有心相宽,却也不得不杀人祭旗了!”
他后面一句说得甚为严令,俞大海顿时想到至今还存放于码头一座棚子下的京观,面容一正:“是!”
“走。我们好生查看一下岛。”该交待地交待完了,俞国振又笑了起来。
龙门岛虽然土地不适合耕种,但能生长这么多植物,一般的蔬菜总是能勉强生长的,至少俞国振他们就找到了好几种野菜。岛上鸟类极多,几次罗九河都提议打两只下来尝尝,却被俞国振否决了:“若用弓箭。咱们这里谁有这么准的准头?若用火枪,吃的不是鸟肉,是铅子了。”
鸟是吃不得的,但是海边滩涂上却有的是螃蟹、虾贝,海里也有的是鱼。在绕着海步行了十余里。算是将半个岛都踏过之后,俞国振还忙里偷闲,用携带的钓具在海畔钓起鱼来。小半个时辰过去,收获甚丰,这让他更为开心。
“小官人是担心岛上补给?”见他这模样,罗九河问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左近鱼极多,小官人根本不必操心啊。”
“嗯,现在多操心些,今后便可以少担心些。”俞国振指了指面前的大海,“比如说,你看这片海,想到了什么?”
罗九河向大海望去,摇了摇头,不知道俞国振的意思所指。
“我至少要担心两件事,一是若台风来了,海水漫灌,新襄的补给船、附近的渔船都出不了海,时间长达七八天,那么岛上的人该怎么办?或是西夷来了,仗着船坚炮利,围攻龙门,同样援军一时无法破敌,岛上之人又当如何?”
这两个问题,罗九河还没有思考过,他知道,这是俞国振借这个机会在点拨他,因此凝神倾听,旁边的俞大海也觉得有所触动,在一旁静静等着俞国振的答案。
“故此,若是长远来看,必须修海堤,但远水不解近渴,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醒岛上留守诸人多加警惕,实在不成,那便弃岛,不以一时得失为念,只要人在,那么破坏的可以重建,失去的可以夺回。”
“海堤?”
“绕岛海堤,再将龙门岛与陆地连起,我们这边,你们看,连对岸防城地界只怕还不到一里吧,在这修道大堤,连接陆岛……”说到这,俞国振哑然一笑,这确实是极为长远的事情,至少两三年内都不必考虑了。
“公子当真是雄才伟略。”俞大海却赞了起来。
俞国振没有想到,自己对未来的稍长远的规划,看在俞大海眼中,就是雄才伟略了。他凝了凝神,一笑置之:“休息好了,咱们生火煮饭,然后继续,今日要将这岛绕上一圈,接下来,咱们就要分头行事了!”
众人以为他是说他要留在龙门搞基建,却见他又是一笑,目光变得敏锐起来:“我与你们一起去西海扫dàng群寇,国威哥哥与雷振声,留在这里负责码头建设!”
“什么?”众人都是讶然。
“怎么,以大海兄的本领,又带着二百五十人,在这西海中难道还护卫不住我的周全?”俞国振笑道。
(感谢逸林7625、王传胪、悠悠小虫打赏。分类月票榜上,已经掉到了第十位了……再退一位,便又没有推荐位啦。十万火急,最需要援手的时候到了!求月票!)!。
一五九、昔为幼虎今潜龙(二)
胡幽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膝盖,长长叹了口气,他看着岛边的白帆,目光有些湿润。
辛苦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攒起的家当,就全在这艘二百料的福船之上,自广州至会安,这条航路他也走过两回,这次乘着今年东北风起得早,他赶在八月下旬便备好货,直奔会安,却不曾想在这夜莺岛遭遇海寇!
他船上原本有刘香老的旗帜,这一船货物,整整交了两千两白银,按照以往,除了遇上郑一官的游船,他可以在东西两海畅通无阻,可不曾料想,才到夜莺岛就被人劫住。
不仅要劫货,还要劫人,要他写信向亲友索取赎金!
可是为了备这一船货,除去自己的积蓄之外,他将能告贷的亲友都告贷了个遍,哪里再去求赎金?
莫非自己真会被扔在哪个小岛之上,直至饥渴而死?
“哈哈,这一次倒是运气,这一船若是出手,少数得万两银子吧?”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海寇猖狂地笑了起来。
“潘老三,你少算了,我看一船不是绸缎便是瓷器,都是能卖得上价的,运气好,卖个两万两都有可能!”
另一个海寇就开始算起账来,胡静水猛地站起,呸了一声:“两万两?这一船货卖给会安本地人,也不只这个数,若是耐得住xìng子等到年尾,倭人的朱印船来了,少说可卖得三万两,若是遇到有眼光的西夷蕃鬼,甚至可以卖到三万五千两……我的船啊,我的货啊……”
说着说着。他便嚎淘大哭起来,倒叫那些海寇大惊小怪面面相觑。过了会儿,一个海寇笑道:“你这厮倒是有趣,如今可不是在会安会馆里卖货,一个劲儿地跟着咱爷儿们讲价钱,莫非生怕别人不知你是个财主?”
“各位好汉,你们可以杀我,可以夺我之货。却不可小瞧我胡静水之眼光!”胡静水嚎淘了两句,便这般回道。
他身边一个管事忍不住埋怨道:“东家何必作声,惹得他们不快,一刀剁了去哪儿喊冤去?”
胡静水呜呜哭道:“虽知如此,却是忍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天边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他抹了抹泪,过了会儿,那影子变得清楚了些,他站起来,不顾身边海寇的喝斥,向着那边望去。
然后,他看到一支用三艘三百料以上大船和六艘小船组成的编队。那编队上挂着火焰一般的红sè旗号,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是大明水师的日月旗,不是刘香老手下哪员大旗的战旗,甚至不是西夷的蕃鬼旗……而且对方摆出的阵势,分明就是冲着夜莺岛来的!
“什么人,什么人?”周围的海寇们开始大叫起来。
说起他们,正是张大疤拉留下的残部。这夜莺岛,即被后世不肖子孙割给区区越南猴子的浮水洲岛。被法人命名为白龙尾者之是也。这也是张大疤拉在西海最重要的据点之一,他不仅在此躲避风浪,更将自己这些年劫掠所得中的一半,隐藏在此。
俞国振站在船头,才四百料的船,也就是后世一百多吨,实在太小了。这让曾经乘过十万吨级别油轮的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此时在欧洲,可是已经有千吨级别的战列舰了,这样的小船,如何与敌相抗?
发展自己的造船业,刻不容缓。其实现在东南沿海的一些船匠,已经开始模仿西洋战舰了,后来郑成功手中,便有一支由这样仿造舰船组成的舰队。
他看着岛上慌乱的海寇,还有一艘二百料的商船,嘴角浮起了微笑:“不急,我还有时间……”
“瞄准,瞄准,你们这些雏儿!”
俞大海大声咆哮喝斥着那些家卫少年,他明白俞国振的意思,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培养出一支最忠诚的海上力量,因此也不遗余力地教他们如何使用船上的佛朗机炮。
家卫少年对火铳不陌生,可对火炮这样的大家伙,他们就拿捏得不准了,虽然平时也训练过,时间毕竟还短,做起来手忙脚乱。
俞国振没有干涉这个,这方面,俞大海才是内行。
若以西洋时间计算,足足花费了十分钟,大炮才开始轰鸣,为了防止侧倾,船板上的两门炮并不是同时放的,饶是如此,佛朗机炮的后座力,还是令船剧烈摇晃起来,放出的那一炮,也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直到海面出现水柱,俞国振才判断出,这一炮偏离目标少说一里。
“校正,校正!”俞大海正吩咐家卫少年重新校炮,但看到夜莺岛上的海寇都已经上船,他们已经升好了帆,看上去是准备逃跑,他又下令道:“靠上,莫让他们跑了!”
在望楼上的水员迅速升起了战旗,其余几艘战船按战旗指示,开始满帆,向着敌舰就冲撞过去。两船逼近时,双方都没有怎么用火炮,此时船上火炮准确度太差,而且就这点距离,倒不如准备接舷战。
“是新襄潜龙……大伙拼了,为张大哥报仇!”
此时海寇已经认出了来船,就在不到二十天前,这几艘船还是他们的同伴,他们绝望地喊道。
如同“无为幼虎”一样,在钦州,俞国振也多了个绰号“新襄潜龙”,他破张大疤拉的招数,给人留下了一个诡计多端的印象,周围人多敬惧,特别是那些侥幸逃走的海寇,很短时间内就将他的名头传到了海上。
这些海寇目光较浅,只道俞国振虽胜,却没有海上力量,奈何不了他们,虽然受挫,但他们依然可以在西海逍遥,却不曾想到,俞国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扫平西海。
俞大海是勇将,他见两船逼近,自己这船又在上风,顿时下令:“火箭放,石灰准备!”
俞国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大明的海战了,每看一次,仍然不禁要嘲笑一番,有佛朗机炮却不能用,甚至连戚继光这位本朝兵法大家,继往开来的人物,对于火炮在海战中的应用,也只想到平时放在船上,战时吊到木排上用霰弹轰敌。
双方互射火箭的目的,不是直接杀伤敌人或者破坏船体,而是烧毁船帆,若是船帆被毁,船的机动xìng就会下降,主动权完全丧失。
但对于福船这种硬帆,火箭一时半会想引燃还真不太容易,而且俞国振他们占着上风,当双方的帆都开始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时,两船已经狠狠撞在了一起。
“石灰!”俞大海在两船对撞之前就已经怒吼。
随着一包包石灰撒出,浓烟与白灰夹在一起,让对方船上的海寇发出剧烈的咳嗽,不少人甚至睁不开眼。俞大海一手执刀,飞身就跳过船舷,直接就将一个满脸sè灰的海寇砍翻。
俞国振虽然也看得热血澎湃,但他自己知道,这种战斗不怕他身手敏捷,不仅是他,就是家卫少年,也都只是在这边控船,而原本出身于海寇的水军则纷纷跳帮过去。
“弃械投降,饶尔等一命!”俞大海在船上勇不可当,连接着砍倒了几个海寇之后,厉声喝道。
就在这时,对方船上的帆因为着火而落下,这种中式福船之上用的是硬帆,其重量甚重,落下之后如果砸到人,几乎十有**是砸死的结果。
呆在这边的罗九河看到了船帆似乎要坠落了,而站在帆下的俞大海却一无所觉,他大吼了一声,飞步跳了过去,将俞大海一把扯住便是疾退。
轰的一声响,那落下的帆砸在俞大海方才所立之处,将双方恰好隔开。
俞大海惊hún未定,他为了在俞国振面前有所表现,所以冲杀在前猛不可当,却没有注意头顶,若不是罗九河,今天只怕要把命送在这里了。
“罗兄弟……司局,大恩不言谢……”
“说什么呢,同舟共济,今后小官人就靠着咱们一起护卫,我如何能眼看着你挂掉?”罗九河有些不满地道:“若是我遇险,海哥你难道会不管?”
俞大海略一愕,然后大笑道:“正是,正是……先处置完这边,回去老哥我请你喝酒!”
他转身向着那些被压制到船头的海寇,数量倒不少,还有三十余人,他冷笑起来:“险些要了老子xìng命……再给你们最后机会,弃刃投降,可免一死,否则的话,这附近的鲨鱼可就要加餐了!”
此语一出,那些海寇面面相觑,如今他们已经被包围,他们只有不到四十人,而对手却是两百余人,此事是必败之局。对张大疤拉最为忠心的少数人,已经都被砍杀殆尽,他们为何还要为了一个死人送命?
“愿降,愿降!”他们纷纷叫嚷道。
俞大海收拾俘虏,罗九河在旁相助,一个熟悉附近的俞大海手下则随shì在俞国振身边,俞国振问明这便是夜莺岛之后,心中颇为感慨,向他吩咐道:“我们靠岸,将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船才靠岸,迎头便看到一群人担惊受怕地望过来,俞国振最初以为这是岛上的海寇同党,因此没有理睬他们,自有俞大海派人去收拾。他要做的,是寻找岛上最高地点。
这座夜莺岛并不大,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很快他带着二十余人,扛桶的扛桶拎包的拎包,走向小岛的最高地点,船上还有四个壮汉,用挑棍挑出了一个长木箱,跟在他他们的身后。
(感谢汉族网麦冬打赏。继续嚎叫着求月票!)RQ!。
一六零、昔为幼虎今潜龙(三)
海寇和渔民们借这座小岛避风雨暂歇息,自然不会有心情在岛上弄基建,所以他们爬上高点的路程还是tǐng艰难的,而且那高点被众多树木环绕,这让俞国振改了主意。
被树木环绕,也就意味着他想做的事情别人看不到,这可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是在这里偷偷mōmō的,而是光明正大。
因此他又看了看周围,然后觉得,那伙留在岛上之人身下的位置不错,他指了指那边:“还是将东西搬这边里,这里空阔,而且岸线适合登岛,大多数上岛之人都会选择这边……他们就能看到了。”
当俞国振他们上岛时,胡静水是有些发颤的,因为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一路人物,他们若是才离狼wěn便入虎口,可没有一船货物来保xìng命了。
但看到俞国振象是个堪舆师一般指手划脚,胡静水奇道:“莫非是来寻龙点xué的?可这夜莺岛只是海中一孤岛,哪里有什么龙脉?”
这胡静水是个胆大且好奇的,否则也不会成为海商,他悄悄向这边移了两步,正想看个究竟,却被一个水兵一拳砸倒:“跪下,你要做什么?”
这水兵是俞大海二十多个老兄弟之一,他们对俞国振的安危之关切,可是不比家卫少年差。这一拳砸下去,胡静水在地上咕碌滚了滚,然后又爬了起来:“我,我只是想瞧瞧,那位少年英雄要做什么。”
“你现今要做的是跪下,老老实实待我等处置!”
“好汉……好汉是哪一路人手,我们只是海商,被方才那些人掠住。那艘船上,是我们的货物……”胡静水见到有几个穿这种白sè制服的人登上了自己的船,忙不迭地道:“我船上置的可都是瓷器陶器还有上好的生丝绢绸,送到会安去。少说也是三万两的生意,各位好汉……”
“你是商人?”那俞大海的兄弟一愣。
他们的对话,也被不远处的俞国振听到了,俞国振相信,这个看上去有些二愣子的家伙,确实不是海寇同党。
“会安?”
这个词引起了俞国振的注意。胡静水说的是带着很浓广东布政司味的官话,但这个词俞国振还是听明白了。
他先没有理睬,而是开始让人挖坑。胡静水好奇心实在太重,忍不住在向这边探头探脑,当发现是在挖坑时,他先是吓了一大跳:“该……该不是要挖坑埋了我们吧?”
旋即一想,这可是在茫茫大海之中。要他们的xìng命岂不简单,杀了之后往海里一扔就是,自有鲨鱼会善后,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
他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很快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此立碑……在此立什么碑,莫非真要将家中先人葬于此处?”
他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过了好一会儿,这石碑已经树起。他心中盘算着不知能不能近前去看看石碑上什么文字。就这时,见树碑的那少年人向这边招了招手,他还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就被人推了一把:“快去,我家公子要见你!”
胡静水听到“公子”这个称呼,心中顿时一动,若是海寇,应该不会称什么“公子”而是称某某大王,再不济,也是某某将军吧。
他到了俞国振面前。先是瞄了一眼那石碑,然后“咦”了一声:“中华莺岛?”
那石碑上正面刻着一列大字,便是“中华莺岛”四字。然后,在碑的左侧又有几排小字,胡静水再仔细看去:“中华之寸土。亦祖宗之心血,不容有失。恐后世不肖子孙,不知祖宗拓疆之艰、破浪之险,铭碑以志。”
胡静水愕然:“公子是官府中人?”
“呵呵,阁下何出此言?”
“若非官府之人,如何立此碑?”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俞国振想起曹刿论战时的那句名言,顺口便说出来。
“呃,小人胡静水,泉州人士,乃是行商……公子贵姓大名?”胡静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于是便又道。
“姓俞,俞国振,字济民。”俞国振笑道。
“俞……可是无为幼虎,新襄潜龙?”胡静水眼睛顿时睁得老大,那目光里射出来的,几乎就是崇拜了。
“咦,你听过我?”
俞国振也有些惊讶,知道他新近绰号新襄潜龙不足为怪,这个商人被海寇抓着,从他们的口中便可得知,但知道他原先的“无为幼虎”绰号,却不是一般人所能了。
“竟然真是俞公子?失敬失敬……俞公子,小人有一疑huò,还请俞公子为小人解之……《民生杂记》中《婴宁》之结局,究竟如何,小人只见了第一期,此后再未看到第二期,倒是得了第三、第四期……”
这厮絮絮叨叨说话,从他口中,俞国振倒是知道一个消息,就是《民生杂记》竟然也卖到了广州,第一期便造成了轰动,到第二期时,便很难买得到了,因为被一抢而空。第三期、第四期接踵而来,又是大卖,甚至广州的书局,也开始盗印,然后往周围诸府发卖,竟然所获颇丰。
第一期来时胡幽水恰好在广州城,买了一本在船上打发时间用,结果被其中《婴宁》故事所吸引,神hún颠倒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广州之后千方百计寻找第二期,却怎么也买不到了,只看到后续的第三期,也就是介绍金陵秦淮八艳大比的那一期。
“对了,俞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秦淮河上第一风流人物。”说了一大堆之后,胡静水又开始夸赞俞国振,他挑起大拇指:“在《民生杂记》第四期中,我才知道,俞公了便是《婴宁》之作者……后来四方打听,才得知俞公子无为幼虎的勋绩!”
俞国振无声地笑了笑,看着胡静水的眼睛别有深意。
这个胡静水倒是个妙人,他想方设法,便是为了拉近关系。从一开始引俞国振注意,到现在拼命拍马屁,目的恐怕只有一个。
俞国振的目光让胡静水觉得心中发毛,他是一个出sè的商人,而出sè的商人绝对不会是蠢才,无论是对着海寇,还是对着俞国振,他都有自己的盘算。不过看起来,眼前这年轻的少年,比起那些凶残至极的海寇还要难对付。
“胡掌柜是行商,一向是走广州至会安线的?”俞国振问道。
“是……俞公子,广州府里如今都在传言,刘香老在俞公子这也吃了一个大亏,他手下大将张赋毙命,另一大将李虎三也受重伤……啧啧,了不起,俞公子当真是了不起,虽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象俞公子这般的,小人走南闯北也有十来年,却是从未听说过。在无为,俞公子除湖匪,在钦州,俞公子除海匪,保境安民,当真是英雄了得!”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俞国振的神情,却看到俞国振只是淡淡地笑着,也不知是否在听他说。
胡静水越说越干巴,终于不得不闭住了嘴。
俞国振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指了指那边的商船:“这艘船原本是你的?”
“是,小人还要多谢俞公子,为小人夺回此船。”胡静水大着胆子道。
然后他就看到俞国振脸上的讥嘲笑意:“为你压回此船……呵呵,这船是我们自海寇手中夺得的战利品,却不是为你夺的。”
胡静水脸sè顿时惨白,他绕了半天弯子,拼命恭维俞国振,为的就是俞国振高抬贵手,将他的船和货物还与他,可俞国振却断然否定,这让他心中甚是懊恼,同时也在暗骂,这位新襄潜龙,倒真的象传说中那样难缠,不可以一般少年视之!
“想要自己的船和货?”俞国振又笑了起来。
胡静水眼巴巴地点头,一副可怜模样。俞国振手指在那石碑上轻轻弹了两下,这个商人大胆、皮厚、能说,与那位徐林颇有三分类似,只不过没有徐林徽商的儒雅,多了几分市井的侩气,是一个可用之人。
俞国振自己手中人手不足,许多事情,都必须借助于别的力量,象这个行商,或许他就能够象黄顺一般,为俞国振提供所需要的帮助!
“帮我做到一件事情,船与货都还你,还少不得你的好处。”俞国振道。
“啊……小官人只管吩咐!”
“先不急,你的船,还有你的人,都跟着我们一起,先到琼州再说。”俞国振笑道:“若是得成……我要送一条大财路!”
“大财路?”胡静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既然看过《民生杂记》和《民生速报》,自然知道,俞国振确实有点土成金的本领,他说的财路,那就真是金光大道!
想到这,他忍不住咽了。口水:“俞公子,小人……咳咳,是个急xìng子,俞公子有何吩咐,还请说了吧!”
他倒不怕俞国振反悔,俞国振笑道:“你既是自广州府来,当知广州府左近大镇佛山堡吧?”
“铁……俞公子要买铁?”胡静水顿时想得明白透彻了:“小人倒是与鹤园冼氏、细巷李氏、江夏黄氏都相熟,与东头冼氏、纲华陈氏也有交情,公子是要贩铁锅还是其余之物,小人都可以……”
他一口气连着点了佛山五个铁器大家族的名字,心中却是惴惴不安,sī自贩铁,极有可能就是行违法之事,这位俞公子胆大是闻名的,他因为往来于南京、广州,对此也有所耳闻。
俞公子要买佛山铁器,不会是重熔sī铸?!。
一六一、昔为幼虎今潜龙(四)
“我要的不是铁器,而是矿石。”俞国振道:“我准备在新襄开炉冶铁,需得大量的矿石,你能不能为我寻来矿石?”
“俞公子……要铁矿石?”胡静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俞公子那可就是在宝山而不知了?”
“哦?”
“小人方才说与佛山诸冶炼大家相善,倒不是诳骗公子,小人也曾想过给他们供铁,故此得到一个消息,钦州便有铁矿。”
胡静水所说的钦州铁矿,便在后世的那丽镇与犀牛角镇,其中犀牛角镇的铁矿,甚至是钛铁矿,只是此时人并不知晓,将之统称为铁石。这个消息让俞国振都觉得非常意外,黄顺是本地人,也不知道钦州有铁矿,结果还是从海寇中救出的胡静水知道此事!
他原本想的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海南石禄铁矿,亚洲最大的lù天铁矿,开采易品质高,储量足有四亿吨,品质达百分之五十以上,也就是说足够冶炼出两亿吨的钢铁,完全够华夏百年所用。但他也在常往来于琼州与钦州之间渔民打听过,却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派人寻矿,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发现。而且他也记得后世里,这座铁矿是日寇侵华时所开掘,从矿区到海边足有六十余公里,而且都是极为难行的山路,所以,要真正彻底开改这一矿区,还得等待时机。
现在既然得知钦州有铁矿,那么这次海南之行就不必了。俞国振想到这里,笑着道:“你既然知道钦州有铁矿。当初为何不开采?”
“小人算了账,觉得开采不合算。运送到佛山去发卖,赚不了几个钱。”胡静水稍犹豫了一下:“想必俞公子不是为了卖铁料而要铁矿。”
“你当初是找了人去勘矿?”俞国振又问道:“能不能将这个勘矿师傅介绍与我。”
“自然,那是自然!”胡静水心中大定,暗自偷乐起来,至少他这条xìng命是保住了。
俞国振自己也略微懂一些勘矿技术,至少一些常用的矿石,他都认识,从高岭土到玻璃石英砂,不至于还要去一一试验。不过在新襄附近。他没有看到什么石英砂。
俞国振向胡静水问了一些关于会安的情形,胡静水不敢隐瞒。知无不言,俞国振原本就对会安有所了解,现在知道的就更加清楚了。
“此时安南势力三分,最弱者为盘踞于高平受大明庇护的莫氏,其主通国公莫敬宽,其人虽颇有志向,奈何地狭人微,且其先人莫登庸篡国夺位。自缚于我大明。颇为其国中士子不耻,若无我大明庇护,早已族灭矣。”
“其余二势力南北并争。在其南者为阮氏,其主阮福源,会安便在阮氏控制之下。”
“在北者为郑氏,其主名郑壮,奉黎维祺为帝,实为傀儡,一国权柄,尽在郑氏手中。”
“郑莫之间,郑阮之间,连年大战,几无休止,故此民生凋蔽百姓困苦,虽是坐拥沃土,却千里荒废,无人耕作。故此,阮氏开会安阜,郑氏开兴安,与我大明商贸,招徕海客,坐收关赋,凡外来之船,按远近亲疏收取入港税,我大明广州来船,是每船入税三千贯,出税三百贯,澳门、日本来船,入税四千贯,出税四百贯……一年税入,竟至数十万贯之众!”
“阮氏之南,则是占城国,其国méng昧,好取活人之胆以沐浴,而华人之胆尤其上者。”
胡静水不愧是个极好奇的人物,他絮絮叨叨之中,将东南半岛沿海诸国形势向俞国振介绍了一番。有些事情,是俞国振前所未闻的,而且安南、广南、占城的混乱局面,也让俞国振心中微动,这其中可以利用操作的空间,那可太大了。
就在这时,罗九河前来报道:“小官人,审问出结果了,他们果然是张大疤拉的余孽。另外……我们也已经找到了张大疤拉的窖藏,清点出来的数量,一共是三万七千余两。”
因为俞国振的示意,罗九河在报告缴获时并没有回避胡静水,胡静水听得这个数字,眼前顿时一亮。
他耗尽积蓄四方借贷,这一船货也就是花了万把两银子,此行获利,可得一倍半左右,而俞公子只是扫dàng一个海寇的巢xué据点,便得了近四万两!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他在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未曾流lù出来,他虽是好奇多事说话唠叨,却不是没心眼的蠢货。
“嗯,倒算是不虚此行……”俞国振哈哈笑了起来:“新襄之战的耗费,算是赚回来了!”
清理完毕之后,俞国振邀胡静水与他同舟,胡静水哪敢不从,上船之后,见这支船队向着东南行去。此时正值东北风季,向东南虽不是乘正风,却也算得上顺风,只是两天时间,他们便到了琼州岛。再沿岸航行了一日,便绕到了乐安城。
“俞公子来此……终究有何意?”胡静水一路上问过许多遍,却总得不到俞国振的回答,现在看到俞国振绕着乐安城观察沿海滩涂,忍不住又问道。
“呵呵……胡先生,这里有一笔好大的买卖,就不知你是不是敢去做了。”俞国振指着那连片的滩涂道。
“这有何买卖……我听闻俞公子擅种珠之术,崖州小珠,倒是天下知名,莫非俞公子要在此种珠?”
“不是珠,是盐,此地正合晒盐!”俞国振笑眯眯地道:“我听闻海客说,此地日照极强,降水却少,而且周围无甚淡水入海,故此海水甚卤,若是以莆田晒盐之法,耗力少而获盐众。”
胡静水的眼睛瞪得老大,嘴chún却有些发白,俞国振说的可不是别的事情,而是sī自晒盐!
俞国振看他这模样,哈哈笑道:“胡先生敢冒烟bō千里之危,远赴他国以求利,独不敢贩盐?”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小人不比俞公子,实在……实在不敢为之。”
“唔,那便罢了,那就只有另为胡先生寻一条财路了。”俞国振说到这,然后回头道:“好,此次巡航,到此全功,咱们,回新襄吧!”
按照俞国振的计划,海南到钦州的航路,是一定要保持通畅的,海南是座宝岛,其资源如今还不能开发,可海道巡视却必须现在就抓起。他在后世曾经远渡重洋,熟悉航线绘制、航道探测,这些技能,凭借他经过广州时买下的简易航海工具,也勉强可以使用。借助这次巡航的机会,他手把手地将这些技能传给上船的家卫少年。
今后,这样的航行除去夏季台风季之外,每个月至少有一次,无论俞国振本人在不在都是一样。这样出动的频率虽是大了些,也增加了危险xìng,可为了在短时间内练出一支海军,这是必须的。
“这个,这个……小人也要随俞公子回航?”胡静水陪着笑问道。
“你答应我的勘矿师呢?”俞国振道:“我这可是用一艘二百料的船,再加上价值三万两的货物与你换的。”
虽然胡静水很想说这船和货物原本就是他的,可在俞国振目光之下,他只能讪讪笑道:“是,是……”
“你跟我说,这些货运到会安去,要卖到来年一月才能卖完,然后再折转回广州……你虽然等得起,我却等不起。”俞国振也不和他客气,他确实等不起:“你随我回钦州吧,何时你答应的人到了,何时你就启航,另外,我在钦州,也有些不错的东西,或许你见了也会心动,一起带到会安去贩卖。”
胡静水心里暗暗叫苦,他之所以赶在八月底就出航,为的是赶在众人之前抵达会安,可现在一耽搁,只怕要最后一个到会安了,到那时,他手中的货物,未必能卖出好价来。
但面对俞国振,他能拒绝么?
“既是如此……我这就修书一封,请俞公子遣人前往广州府,如今从广州到钦州正值顺风,若是顺利,有两天便可至,加上来回和中途耽搁的时间……八天左右吧。”
他说得虽然勉强,俞国振不以为意。
船北返调头,才一调转,便又看见一群白海豚在离船队不远处嬉戏,见船队启航,这群白海豚竟然逐帆跟随,足足有半天时间。
这一景象,让众人都是极为欢喜。便是胡静水,也不禁笑道:“看来此行必是一帆风顺了!”
因为刮的是东偏北风,回程速度其实没有来时快,不过回途不需要逐个岛屿巡视,一路都是直行,中间几无停顿,因此也只是花费了五天时间,他们便已经可以遥望龙门岛的影子了。
随着接近龙门岛,他们的视线之中,也出现了更多的帆影,足足十几艘渔船在龙门岛附近作业捕捞,这些渔船上无一例外,都悬有绣着白海豚图案的旗帜。
“小官人,看来他们做得不错,如今咱们的旗帜已经挂出去了!”看到这一幕,罗九河有些兴奋。
“嗯,粮食问题,总算缓了一些,待他们的鸡养起来,那就更好了。”俞国振道。
广西本身就产米,因此俞国振并不担心稻米的问题,可是他要扩大新襄寨的规模,要在这练兵、实业,就必须能供应数千甚至数万人的衣食。特别是动物蛋白,好的士兵,必须要有好的体魄,就是普通人民,也应该营养充足,唯有如此,一代代百姓才更为健康、聪明。
“俞公子牛粪养蚓、以蚓养鸡之策,倒是别出机杼,小人大是叹服。”旁边的胡静水凑趣赞道。
(感谢天狼星1900打赏,一百张月票了,今天会有加更啊!)!。
一六二、破此拘束海天空(一)
一六二、破此拘束海天空(一)
小莲有些惴惴不安,在俞国振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如此,那颗心总是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合着掌,跪在三清道尊的牌位前,默祷了好一会儿,旁边的道姑宋思乙侧脸望着她,心中微微一动。
小莲自小便跟着俞国振,算起时间,都已经有八年了,她也从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跟在俞国振身边,自然不会受亏待,她一张小脸便养得丰润,鹅蛋型的脸庞,面色粉红,双睫长得让宋思乙嫉妒。
她的小嘴是完美的菱型,闭目默祷时,红唇轻动,让人有上去啄一口的冲动。
这间道观是俞国振给癸泉子的承诺,癸泉子跟他来到新襄,那么俞国振就为他建一筑道观。道观建在新襄寨的东南角,正好在一座小山之下,水泥和红砖,让道观的建设速度极快,而石灰粉的墙面,红色的顶瓦,使得道观显得清爽秀丽。
新襄寨第一座砖石红瓦水泥建筑,便是这座道观,原本负责设计道观的雷王成老汉还准备大展拳脚,将之建得极为大气,但俞国振悄悄透露的要求却只有一个:这是试验品,为新襄私学做试验用。
道观建成才短短三头,连三清道尊的神像都未塑好,只是用牌位替代。饶是如此,癸泉子仍然是欢喜得手舞足蹈,拉着自己女徒弟的小手,非常霸气地说道:“于我而言,此只为一小步也,于我道教而言,此为一大步,终有一日,我将弘扬大道,阐布教旨,播……”
当时宋思乙是狠狠地白了这位师长一眼:“人家小官人是这样说的,新襄于我而言,此只为一小步也,于我中华而言,此为一大步,终有一日,我将弘扬大道,阐布至理,播华夏文明于蒙昧,正人心伦常于海外!”
癸泉子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抄袭而有任何歉疚,而是很诚挚地仰头远望,面容表情纯洁得有如稚子:“话说由俞公子所言,抒发的却是为师之心……不过,思乙,你如何也称俞公子小官人了,那可是小莲那般贴身丫头才呼的吧?”
于是宋思乙顿时双颊飞红败退而走,不过事后她自家想想,原本她对害得她家破人亡者是满心怨毒,出家多年也未曾放过丝毫,可是跟着俞国振之后,每天都要忙着学习各种新的东西,每天都要忙着做各种看似没有目的的事情,那些缠绕着她的仇恨,反而放下了许多。
“还是小莲虔诚,便是师傅早课之时对着道尊牌位念经,也没有小莲这般……”思乙心中暗想。
然后外头一声响打破了道观中的平静:“回来了,小官人回来了!”
原本合什默祷圣洁无比的小莲立刻跳起,因为跳得急了,跪着的蒲团也飞了起来,直接将道尊牌位打倒,小莲只是单手竖起弯了下腰,飞快地说了声“道尊莫怪”,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只觉冷汗上头的宋思乙,愣了一愣,然后去扶起牌位,不过她也顾不得许多,紧接着便也跑了出去。
新襄寨中已经用水泥路取代了当初的沙石路,至少主干道是如此。从道观到寨门前,便可以走水泥路。但小莲心中急切,抄了近路,直接从还在开挖的工地上跑了过去,思乙略一逡巡,便也跟着过去。
她从癸泉子那学得一手好医术,没少给众人看伤治病,而且人又貌美和气,故此迎面遇到的诸人,一个个都向她行礼。她不象小莲一样,别人行礼便“哎”一声,然后爽气地笑着跑掉,因此一路回礼,渐落于后。
小莲虽然也每天都有训练,不过终究是女子,到了寨门口时,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然后她看到码头那边,悬挂着火红旗帜的船队已经靠岸,一行人从码头上走了过来。
小莲喘了几口气,然后又向前跑,跑到一半时,俞国振已经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看到俞国振除了黑了些瘦了些,并无别的异样,悬着的心彻底放落,然后便叉着腰跺着脚,嗔道:“小官人!”
“呵呵。”俞国振看了看身边的齐牛,又看了看小莲:“瞧吧,我就知道要挨训了。”
“你答应过我的,绝不去冒险,结果跑到龙门却变了主意,竟然一去就是十余日!”小莲拧腰跺脚时,别有一番韵致,但家卫少年都偏过脸去不敢看,也只有俞国振,才能欣赏少女的这种含嗔的娇美。俞国振走上前去,一把抓着小莲的手:“你说的是……哈哈,以后不经小莲批准,我绝不乱闯了。”
就是小莲自己也知道,他是在敷衍,但她被俞国振当着众人牵着手,心里先乱了,准备了几日的话,一下子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胡先生,觉得我这寨子如何……咦,石翁?”
俞国振正招呼胡静水来参观新襄寨,却发现一个人的身影,这让他愣了一下,然后热情地招呼道:“石翁竟然也来了这里!殊为不易,殊为不易啊!”
从寨子里与宋思乙一起出来的,是石敬岩,这位老武师双眉紧锁,明显是忧心忡忡,他走上前来,立刻给俞国振跪下:“小官人!”
俞国振一把将他拉起,示意道:“回去在说,这边有客人……这位是?”
在石敬岩身边,还有一个男子,此人年纪四十余岁,看服饰是个读书人,但筋骨粗壮,饱经风雨。俞国振印象中未曾见过此人,他跟在石敬岩身边,向着俞国振行礼,俞国持不敢怠慢,忙还礼问道。
“这位是徐弘祖徐先生。”石敬岩道。
“江阴徐弘祖,见过俞公子。”那人拱手道。
“徐先生与石翁是三日前到的,都等了小官人好几天了!”小莲在旁道:“奴说了小官人别乱跑,小官人不听,害得客人久等!”
她是抓着一切机会批评俞国振不该去冒险,众人都知道她是护主心切,不但没有人觉得她这样说失礼,反而被她的娇憨打动,一个个面带微笑。俞国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脑子里同时很是奇怪,这徐弘祖的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但却一时想不出他的具体身份。
胡静水眼珠乱转看着俞国振,他来到新襄时完全震惊了。许多事情只靠传闻是很难得出确切的印象的,但亲眼所见,传闻得到证实之后,则完全不同。
“这水泥路……真是人工建成,不是自山中凿石而得么?”见众人见礼完毕,他在水泥路上跳了跳,向俞国振问道。
“你在这住上几天,然后自己看看工匠们如何用水泥铺路便知道了。”俞国振道。
那位徐弘祖在旁连连点头:“老夫初到之时,也被这水泥路吓了一大跳,这若是开山割石而成,怕不得数十万人工!后来亲眼见匠人铺路,这才知道,人力果然也有巧夺天工之时啊。”
“啧啧,俞公子果然了不起,传闻中俞公子得了鲁班神技……”胡静水唠唠叨叨地开始又拍起马屁来。
他派了个管事与俞国振的使者一起去了广州,准备将几位勘矿师请来,按时间算,他至少得在新襄住上五六天的功夫。拍完一通马屁之后,他心念一转,这水泥果然是好东西,用于筑城建房修桥铺路都不错,既是如此,自己似乎真可以在这上面赚上一笔,因此忍不住问道:“俞公子说的指点小人一条财路,莫非就是这水泥?”
“水泥如今还不行,包装、运输困难,我是用竹篓装的,浪费极大,要等我建起造纸作坊之后再考虑外售。”俞国振摇了摇头,然后笑道:“胡先生不必着急,且随我来吧。”
众人直接进了寨子,来到了后寨,还隔着挺远,便听到机械的隆隆之声,俞国振指着道:“如今我人力总算稍解,等过些时日,我会移一片竹木于此,这样噪声就会小些了。”
“那边是?”这声音很让人熟悉,但如此之响,其规模定然不小,所以胡静水好奇地问道。
“纺织工坊。”俞国振笑道。
他在来到新襄之前,便将襄安的纺织工坊拆了一半,而且又准备了大量的配件,水泥研制成功之后,建一座新的纺织工坊之事便排上了议事日程。海寇入袭并没有耽搁工坊的建设,相反,多达近两千的俘虏,让他有了充足而且免费的劳动力,这些人技术活不成,但开挖沟渠、搬沙运石,他们倒还是能做的。
故此,在离开之前,从后山黄牛岭上连来的水道已经修成,一条人工的溪瀑,自黄牛岭山溪间直接到了这里,带动一排六个水轮,进而再带动工棚里的织机运转。
不过,因为这些工艺并没有什么高妙的,明眼人一见就会,所以俞国振把众人引到这便暂停,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抱了一卷布出来。
“棉布?”惊讶出声的不是胡静水,而是那个徐弘祖。
“正是棉布,诸位请看,这棉布如何?”俞国振让人将棉布摊开在一张桌上。
胡静水知道这才是俞国振想让他做的生意,他上前去细细捻摸,脸上越来越惊讶。而另一位徐弘祖摸了摸那棉布,脸上突然露出伤感的神情。
“这布细密柔滑,轻薄如蝉翼,不逊于丝绢……当能卖得好价,特别是到广南去卖,倭人与蕃夷都无此等细布!”胡静水吸了口气:“俞公子……是要将这布包与我发卖?”
“正是。”俞国振笑了起来,他当然是有条件的:“不过,布可以由胡先生发卖,胡先生却得为我在会安引路!”
&db4nbsp;(一百张月票加更到了,感谢李广堰打赏!)
……
一六二、破此拘束海天空(一)
一六二、破此拘束海天空,到网址
一六三、破此拘束海天空(二)
“引路?”
胡静水觉得,这事情决不至于这么简单,他沉吟了会儿,又mō了mō棉布,然后断然道:“俞公子送我发财之途,我如何会不领这情!俞公子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
“我听闻佛朗机人在会安设工坊造枪炮,我说的引路……便是收购西洋火枪,不要火绳枪,要燧发枪!”俞国振也不避着石敬岩与徐弘祖。
“这个……这个……”
“另外,我会派一艘船,随胡先生去会安,相关人物,要请胡先生引见,便于今后我自己往来,自然,我就是自己开辟会安的商路,所贩货物也不会包括这种细棉布,这一点,胡先生只管放心。”
这次俞国振拿出来的是细布,与当初给徐林进行包销的布相比,更为轻薄,适合在较热的南亚一带销售,俞国振的目的有些长远,他希望将这棉布卖到印度半岛去,但如今他自己还做不到,就是胡静水,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必须借助那些欧洲殖民者的力量。
胡静水在俞国振目光盯视之下,终于点了点头:“好,小人……尽力而为!”
他答应了此事,俞国振轻笑着抚掌:“胡先生且放心,你绝不会为今日之约后悔,老牛,安排一下,请胡先生去歇息吧。”
胡静水被带走之后,那位徐弘祖却仍然轻抚着那匹薄布,似乎陷入深思之中。俞国振有些诧异:“徐先生,徐先生!”
“唉呀,一时失态,让俞公子见笑了。先慈在时,家中有布机二十余张,先慈引诸婢织布,自昼至夜,当时家中所织之布,便是如此细密平滑……”徐弘祖说到这里的时候,目中泪光泛动:“睹物思人,老夫一世南北奔bō,若非家慈倾力支持,哪里还能行遍万里……”
他说到“行遍万里”时,俞国振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徐弘祖……徐先生字霞客?”
一世南北奔bō,在母亲的支持下行遍万里,又是姓徐的,不是徐霞客,还会是谁?
但徐弘祖微微一愣:“老夫字振之……”
“咦?”发觉自己判断错误俞国振有些尴尬。
“不过老夫号霞客……”徐弘祖又道。
“啊……”俞国振觉得无语了,这位徐霞客老先生,说话能不只说半截么?
“俞公子曾听说过老夫?”
“听说过霞客先生周游诸地之事,只是不知先生籍贯,无由请教……在下愿奉上润笔,请将霞客先生游记,印成书册,公之于众,不知霞客先生愿意否?”
俞国振是压抑自己内心中的jī动这样说的,这个时代的名人,他见过不少了,无论是后世被称为大家的方以智,还是因为“水太凉”、“头皮痒”而留下大名的钱谦益,或者是复社之创立者张溥,他都没有太多的jī动,但徐霞客不同。
一代奇人,虽然他无意于功名是有家族的原因,可是读书人愿意满天下乱跑,哪儿越没有路就越要去的,他也是独一个!
“啊……哈哈,老夫此次前来,原本就是为了此事。”听得俞国振的话,徐霞客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看到俞公子办的《风暴集》与《民生杂记》之后,老夫便动了心思,这两部刊物都有游记登载,老夫当时便想,能否将拙作也刊于其上。只是素不相识,不好打扰,恰好钱牧斋之事,老夫前往送行,聊至此事,他说与俞公子颇有交情,便书荐信一封……”
徐霞客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封信,俞国振接过来,信封上确实是钱谦益的字迹。他没有急着拆信,神情有些凝重:“牧斋先生之事,在下也已经听说了……已经押解进京了?”
霞客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石敬岩一眼。
石敬岩再度向俞国振跪了下来:“牧斋先生临行之时曾道,能救他者,非俞公子莫属,故此小人陪徐先生来此,向俞公子求助!”
俞国振愣住了。
他对钱谦益的印象肯定是不太好的,虽然此时钱谦益为诗文大家东林领袖,他也为了借助钱谦益的名声,与他常有书信往来。但总体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故此两人书信虽然多,见面却只有一次。
他却不曾想,钱谦益对他竟然如此看中!
这个钱谦益,政治眼光是有的,但手段就比较差劲了。俞国振皱着眉,将石敬岩拉了起来:“我与牧斋先生一向有交情,无论是推荐石翁为我效力,还是在我办杂志上,牧斋先生都出了大力,若我不助他,岂不是忘恩负义?”
听得他如此说,石敬岩便站了起来,他是个粗人,不懂得俞国振话中的深意,徐霞客却隐约听出来,不免看了他一眼。
俞国振说得很明确,钱谦益确实对他有过帮助,但是只是荐人与写文,而这两者俞国持实际上都已经有所回报了,现在钱谦益出了问题,俞国振相帮可以,却未必会尽全力,只是量力而为。
这让徐霞客神情有些忧虑。
“牧斋先生说要我如何去做?”俞国振又问道。
“牧斋先生这倒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遣小人来见公子,说公子自有主张。”
俞国振听到这,沉吟了一会儿,苦笑着道:“牧斋先生对付温体仁别无良策,对付我倒是厉害……这是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放在了我手中啊。”
“俞公子!”徐霞客与石敬岩以为他要推辞,齐声说道。
“你们放心,牧斋先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但此时尚未到时机。”
“哦?”
“牧斋先生名高望重,向为当政所忌惮,故此,只要当政之意不改,那么事情便很难处置。”俞国振低声道:“以东林之声威,尚且奈何不了当政,何况是我,牧斋先生也是知道这一点,故此才未有吩咐,只是让我相机而动。”
他这番分析,确实极有道理,因此徐霞客与石敬岩都是连连点头。俞国振又道:“如今当政,甚得天子之心,把持权柄,非急切可图。必须等待时机,内外齐动,迫之自辞,唯有如此,牧斋先生才能脱牢狱之灾。”
徐霞客与石敬岩再次点头,俞国振话都说得这么透彻了,他们如何还不明白!要想救钱谦益,就得搬倒温体仁,要搬倒温体仁,就要让他失去圣眷,而想做到这一点,必须等待时机!
“那么……俞公子以为,何时这时机才能等到?”
“如今大明,如同烈火烹油,到处都是纰漏,东虏、流贼,党争、文乱,只要任何一处出了问题,便是时机已至。”俞国振略一沉吟:“你们等着就是,不会太久……你们既然来了新襄,就不妨在这住上些时日,等我一起回南直隶。”
“小官人要回南直隶?”小莲听到了这句,立刻一脸讶然地问道。
俞国振点了点头,他当然要回去一趟:“回去过年,还有些时间,到时你跟我去不?”
“自然要跟的,若是我不在身边,你又不知会去冒什么险,老牛这憨货,向来是看不住你的!”小莲一边说,一边狠狠给了齐牛一个白眼。
齐牛有些无辜地mō着自己的头,小官人决定的事情,他哪里能反对!
当夜为给徐霞客接风,俞国振摆下了最为丰盛的酒宴,酒自不必说,他自己通过蒸馏方式弄出的酒,让徐霞客才尝一口便咋舌不止,肉类就是牛肉,但鱼虾蚌贝却是极丰富。
“这些鱼虾蚌贝,全是钦州本地产的?”徐霞客的好奇心比起胡静水还要重,看到一种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海味被呈上来,出于一个旅游爱好者的习惯,向俞国振问道。
“钦州靠西海,这原本就是极佳的渔场,过去海寇sāo扰,渔民不敢出龙门,故此渔业受影响,如今我们将左近海寇扫dàng一空,自然就不愁海味了。”俞国振解说道。
“我行走天下,一直有些疑huò,钱牧斋说俞公子也精通自然,故此想向俞公子请教一二。”徐霞客又道。
俞国振却微笑着摇头:“我能知道什么……霞老,倒是晚辈有些疑huò,想要与霞老一同探讨。霞老穿行于山川之中,见过不少奇石吧?”
徐霞客点了点头,他不仅见过奇石,对于各种化石,还有意搜集了不少。
“在下也见过不少,饭后给霞老看看,在下觉得tǐng有趣的。”俞国振笑眯眯地道:“这些石头,似乎是古时动物植物变化而成。”
“俞公子所言甚是,老夫也曾有此疑huò,细究其因,百思难解。”
徐霞客听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兴趣,他对各种石头也是有所研究的,故此道:“俞公子可知这化石形成之因?”
“在下没有细思这个,在下感兴趣的是,那化石显现的诸多物种,从动物到植物,于今都未曾再见了,为何会如此?”俞国振笑道:“再如麒麟,古人言有之,孔子亦言曾见之,为何如今却不见了?”
“咦?”徐霞客顿时皱起了眉,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未思考过,可是俞国振提出来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
“此事我心中存疑已久,霞老既然遍行天下,还请为我解huò。”
接下来徐霞客便再也感觉不到酒菜之香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那些传说中的上古兽类,山海经中记载的各种生灵,究竟为何会消失?
(感谢宇通人打赏,多谢大家的月票啊,让我在推荐位上呆了四天!)!。
一六四、破此拘束海天空(三)
一本《嘉靖钦州志》在徐霞客的手中翻来翻去,这是俞国振从钦州城中借来的,他又借与徐霞客看。
徐霞客总觉得,俞国振那天初遇时的晚宴上,提出的问题,这个年轻人其实xiōng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说,徐霞客也不好意思细问。
他可比俞国振要大上近三十岁,便是有孔老夫子所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之心,可看出俞国振有意让他自己解huò,自然也就不会发问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之中,徐霞客白天便是在新襄周围闲逛,晚上则拿着《嘉靖钦州志》翻阅。今天白天,更是去了时罗峒,观看当地峒人的生活风俗,回来之后,再与《钦州志》中的内容一一应证,看看钦州志中所载之事,是否属实。
他翻到《钦州志》风俗之卷,慢慢看了下来,当看到最后时,他愣了一下。
“论曰:余观于钦,其地僻处海涯,远去中土,先王之政教未有洽乎,何其民之野而俗之异也。昔《杜氏通典?序?边防》谓,古之中华多类今之夷狄,有居处巢xué,有葬无封树,有手团食,不能胜举……”
他将这段文字反复又看了一遍,在这段文字之畔,还看到一串小字,那应当是俞国振的批注:“夷狄不变,而中华变矣。”
这段批注,字迹还tǐng新的,徐霞客目光在这段文字上反复逡巡,隐约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是想来想去。却总抓不住那一点。
“明日再去时罗峒看看,或许能在他们那边,看出点什么来吧?”他心中暗想。
此时已经是九月初,正是进入了钦州一年中最适宜的天气里。以往正午时分不进行大运动量的劳作,现在也改了。徐霞客带着自己的仆人,与俞国振说了一声,婉拒了俞国振遣人护送,直接便渡河前往时罗峒。俞国振也没有太在意,他与时罗峒的关系。随着将岸的婚事和俞国振送去的火铳,双方变得更为亲密,也有大量的峒人在新襄帮工赚钱。
俞国振自己离开了新襄有十余天,也确实有一些规划好的东西要开始动手了,比如说,新襄的水道系统。
“小官人看这样如何?”
雷王成将手中的图纸呈到俞国振面前,他年纪虽大。接受新事物却是快,如今这图纸,完全是按照俞国振的要求绘制的了。
“这是明道,这是下水道,明道以黑线标,下水道以红线标,整个水道,都以砖石、水泥砌成。废水在此池中沉淀、过滤,然后再通过这片预留的沼泽,排入渔洪江中。每五十丈。便有一处下水口,即使是暴雨,路上也不至于积水……”
雷王成一一细说,俞国振看着他所指,连连点头,心中大为欢喜。这雷氏一族,不愧是后世修建圆明园的建筑世家,很短的时间内便接受了俞国振的一些理念。并且将之与中华传统的建筑风格结合起来,去繁就简,整个水道系统巧妙利用地势的落差,使得高处水库中的水,能够源源地进入新襄寨中。又通过隐藏着的水道,供给新襄寨居民使用。
下水道系统则更为巧妙。俞国振知道下水道对于卫生的重要xìng,而且,窑场区正在不停地扩建,一座又一座的窑被建起,其中也包括瓷窑——蹲坑式抽水马桶,将是俞国振的下一步计划,下水道再配上蹲坑,生活将极大便捷。
“预算花费是多少?”看完之后,俞国振问道。
“整个水道系统,人工花费以每工三十文计,共约一万一千两。”
这一万一千两还不包括材料费用,虽然这些材料都是新襄自产的,可是其中原料、人工,也要折算成银两。雷王成估计,这全部加起来,一共足要花费掉三万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因此,他有些忧心,怕自己订的这个计划,被俞国振否决掉。
他可是知道,这个系统建成之后,这座村寨可就不再是村寨,而且一座镇子的规模,住在寨子里的,也不再是现在的几百人规模,而会足供五千人居住!
并且,他的这个系统尚且能够扩容,若是今后寨子再扩张,只需要在附近山头再建几座水塔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全部加起来,约是三万两,每年还需要维护……”俞国振微皱了一下眉:“好,先建起来再说,钱嘛……不是问题!”
他口中说钱不是问题,实际上,钱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大问题。
此次建新襄寨,前前后后花费的银子,包括上次灭张大疤拉所耗费的银子,已经高达十二万两之多!
虽然这近三年的时间里,俞国振在襄安积累了一些家当,但来这之前,除了从南京城外庄子里抢到的那批黄金,他积存下来的,也就是十五万两,若不是此次扫dàng西海诸岛,从海盗巢xué中一共抢到了近五万两的财物,那么这次水道建设,就足以让他不得不动用那批黄金。
而新襄目前的物产,尚不足以支持它发展所需要的庞大开支。以那细棉布为例,目前细棉布正式开始投产,也只有十二天,六座水轮带着十八张织机,全部产量,不过是一千匹左右。这种细纱布比起普通棉布卖得块,但一匹最多也只是卖到六钱银,一千匹……才值六百两银子,扣除收购棉花和人工开支,净利润大约是五百两左右。这个利润看起来大得可怕,折成一个月,净收入便超过千两,可与新襄每月支出高达万两相比,这个数字仍然少得可怜。
除此之外,新襄在其余产业上,还没有任何收入。
“那么这水道,何时可以开始建?”雷王成问道。
“规划既已做好,等窑场那边的事情完工之后,便可以将前期工程建起来!”俞国振道:“争取在明年六月之前,能够将主体工程完成。”
忙了一天,到傍晚时分,俞国振正准备休息,却有人来禀报:“那位徐先生未曾回来。”
“咦?”俞国振微微愣了一下。
徐霞客说是去时罗峒,从时间来讲,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如果他准备在时罗峒住,此前应该招呼一声吧。
或许是他临时改变主意。
俞国振没有太往心中去,他觉得在新襄周围,徐霞客应该是安全的。
然而,此时的徐霞客,却远没有他想象的安全,他与仆人,都被绑得紧紧的,扔在了一堆火堆旁边。
他神情有些萎顿,那是因为被人揍过了。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物,我是新襄寨俞公子的客人,也是时罗峒黄峒主的客人!”他努力地喊道:“若只是误会,还请将我放了,派人送我回新襄,否则我至夜不归,俞寨主必然会派人来寻!”
围着火堆的几个峒人听得他的声音,一个个哂笑起来,用他听不懂的话语,相互之间不知在说什么。徐霞客只觉得心里发毛,从这几个峒人的目光中,他看到的,完全是不怀好意。
仿佛是将他们视为待宰的羔羊一般!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又问道。
有一个峒人大约是被问得不耐烦了,走过来给了他一记耳光,抽得他嘴角都渗出了血。接着,那个峒人满脸怒容,指着徐霞客说着什么,从他模样来看,应该是破口大骂。
“我与尔等,无怨无仇……”徐霞客开口想解释,但又吃了一记耳光,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于是便闭紧嘴,任那人叫骂,也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人叫骂得越发愤怒,甚至掏出腰间的小匕首,眼见就要给徐霞客一下,而这时,一间木屋里走出一人来,沉声喝止了那人。
走出来的这个,同样的峒人的打扮,头发披散,随意用根布带箍了起来,也没有扎头巾。他身上的衣裳倒是丝绸,相当华美,他缓缓走到了徐霞客面前,徐霞客看着他,并无多少畏惧。
“汉人,你的胆子不小。”这人慢慢道。
听到他能说汉话,虽然带着浓浓的钦州土音,但好歹总能听得明白,徐霞客大喜,忙哀求道:“我是读书人,乃新襄寨俞公子与时罗峒黄峒主的客人,因为贪看风景,误入贵地,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哈峒人冷笑了两声:“新襄寨,时罗峒……若你不是他们的客人,我们也不会逮你了,前些时日,便听闻时罗峒之人陪着你乱闯,今日总算有机会,将你带到我们这来!”
这话一入耳,徐霞客心中一懔,对方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我不曾得罪阁下……为何要带我来此?”他走南闯北,也经历过无数凶险,因此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若是阁下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时罗峒黄峒主,或者是新襄寨俞寨主,我很乐意效劳。”
“jiān诈,汉人!”那人噗笑起来:“骗我放你走!”
他身边先前发怒的那个峒人又怒骂起来,显然,这个峒人也是听得懂汉话的,方才只是故意装出听不懂徐霞客话语的模样!
徐霞客心中更加不安,这些峒人,早有预谋,而且他们所图还绝非一般!
(感谢江湖不老客……打赏,继续求月票中!)RQ!。
一六五、破此拘束海天空(四)
“徐先生还没有找到?”
将岸脸sè青得极为难看,罗宜娘嘟着嘴,有些不明白,为何将岸越来越没有岸心,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可将岸却摆出脸sè与她看!
“若是再这模样,我就去重新找一个汉郎!”她在心里这样想,尽管她自家也明白,这只是气话。
“没有,我们在几处可能去人的地方都寻遍了……要么是被老虎吃了,要么就是失足落到哪处崖下了。”罗珠哥有些不快:“不过是一个老头儿,喜欢拉着人问来问去……不是你们寨主的老爹,死了便死了。”
即使以时罗峒和新襄寨的关系,要想他们象俞国振一样重视徐霞客这个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一点线索……”将岸还想问下去。
旁边俞国振打断了他:“算了,不用问了。”
“小官人!”将岸有些难堪,与峒人打交道的事情,俞国振是全权交给他了的,他在峒寨之中,也很受欢迎,可没有想到真正出了事,峒人却如此不可靠!
“无妨,我想若是有什么事情,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俞国振吸了口气:“我们回新襄吧。”
离徐霞客失踪已经过了两天,俞国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若徐霞客已经不幸殒命,那么再找也无非是寻着尸体,相反,若他是出了什么事情,落入某方人的手中,抓着他的人,迟早是会找上门来提条件的。
从时罗峒回新襄。途中经过窑场时,俞国振特意停留了一段时间。
如今的窑场。其规模比起新襄寨都要大了,窑场前的小码头,也已经扩建成了正规码头,而且分为三段,每一段各自对应一片窑区。每天都有几艘运煤、运石灰石和粘土的船在此停泊,将大量的煤、石灰石和粘土送到这里。
俞国振到了这儿时,恰好看到胡静水在此探头探脸,看到俞国振来了,他倒没有什么尴尬。很随意地向俞国振行礼:“俞公子,还没有找着徐先生么?”
“暂时没有。胡先生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俞国振问道。
“水轮之运用,果然奇妙无穷,在新襄寨中,俞公子也是用水轮在带织机吧?”
他一眼看到这一点,俞国振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在历史上并无名声的海商,倒是相当有眼光的。
“俞公子,小人倒有一个想法。我观水轮机。都由铁齿带动,这铁齿能制得如此精密,已经远胜过佛山。若是俞公子真的制出铁器。小人愿意为俞公子发卖!”
水轮机的应用,齿轮是一大关键,为制出合格的齿轮,俞国振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翻砂铸模的技术储备,就是在这个时候实现的。胡静水看到这些铁齿轮,便意识到俞国振这的铸铁技术甚至超过佛山,而此际中华的铁器,不仅卖到了东南亚一带,便是欧洲殖民者,也从美洲跑到中华来收购铁钉等铁器!
这一笔买卖若是由他经手,一年里只怕又要赚个几千上万两。
俞国振大笑:“若是这般,胡先生其不独占了我们襄安的出产!”
胡静水脸不红心不跳:“公子奇技,岂只于此,这铁器不过是薄利多销,既劳心又劳力,正是交给我这笨人来处置,至于公子,想来有的是厚利的买卖!”
他的恭维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讨厌,俞国振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这却不成,我已经给你了一门好的生意……不过,若是胡先生真想发财,而且是长久发财,我倒觉得,只靠着海上奔bō赚取差价是不够的。”
“唉,不奔bō赚取差价,莫非还要买田置产么?”
“胡先生,你收来丝绢,卖给倭人和西夷,这其中获利颇丰,可那些卖你丝绢者,岂不知卖给倭人西夷能获更多利益?”俞国振道:“他们如今只是困于自己无力航海,所以将这利益分与你,若是他们自己也能走广州至会安这条海道,你还有利可图么?”
胡静水微微一哂,俞国振说的道理他当然明白,不过中华之大,哪里会人人尽数经商!
“就算别人不行此道……实不相瞒,我今后会组织一支极大的船队,往来于中华与诸蕃国之间,到那时,我船上总得装满货物,这样往来才不至蚀本。”俞国振又道:“到那时,我抬高一成价格收胡先生的货物,胡先生觉得……你还能收得到多少货?一成不行,那么二成,二成不行就三成……总之,收到胡先生无利可图为止。”
“这个,这个……俞公子是在说笑吧?”
“不是说笑,行商虽是致富之策,但若无实业,只凭行商,终究是无根无本受制于人。若是胡先生自己有实业,办工场,制成品,那么我再如何强势,也无法从这一点上限制胡先生了。”
“俞公子!”胡静水顿时急了,他知道俞国振说的没错,以俞国振的实力,过几年真有可能拉起一只船队,独占广州到会安的贸易线路,他既有物产,又有武力,若真那样,那他胡静水就只有改行,回家去充足谷翁去!
“单是行商,不事务工,终难长久啊。”俞国振笑道。
胡静水在那想了好一会儿,俞国振说这番话,当然不是要抢他的饭碗,以俞国振的家当身份,想夺他财物,当初在莺岛一句话就是。那么这样说,应该是点醒他,让他知道行商之劣。他细细思索,自古以来,经商赚得万贯家财的有的是,但是有了万贯家财之后呢,大多买田置产,耕读传家,之所以如此,除了是因为商人地位不高外,另一原因,也是心中有些发虚吧。
他在一旁深思,俞国振自顾自地视察窑区。第四座和第五座码头也在开始建了,要完工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两座码头主要是为即将开建的玻璃窑与冶铁炉而建,不象是砖窑水泥窑,可以随便用粘土来建,这两种窑对温度的要求要高得多,因此必须采用耐火材料,而高岭土是相当不错的耐火材料。
并且,俞国振记得他在穿越之前曾看过一本名为《东宁记》的书,其中作者便提到,高岭土酸碱度适中,能减少化学反应,延长高炉的使用寿命。
有了砖瓦窑、水泥窑的经验,俞国振所建之窑,都是反射窑,火与料隔开,因为作为燃料的煤中含硫量过高,所以还专门有烟道,将废气排出窑外,防止其又污染材料。
“高岭土已经运来了?”当看到码头边上堆着的灰白sè土块时,俞国振很是高兴。
“自灵山县运来的,一共是六船,黄顺和他的兄弟们,如今干起活来可起劲了。”
管着这边窑场的是纪循,他儿子纪燕在家卫少年当中算是比较出众的,因此他也得了个管事的衔,另外,俞国振的窑炉设计,他也出过不少气力,在如何建窑这上面,他是难得的权威了。
还有四个在南京雇的窑工跟着他,充当他的助手。
“好,好,既然已经运来了,你便调配人手,用这高岭土先建一座试验窑吧。”俞国振放手让他施为:“这边的事情,我就便交与你了,还有坩锅,窑制好后,先试试坩锅能否烧出,记得让家学里的那些小子来帮忙,注意他们的安全就是……”
跟随俞国振一起来的,还有近二十名家学里不到十四岁的少年,蒋佑中现在是他们的头头,这些少年俞国振对他们的期望甚高,只要有时间,就要亲自过问他们的功课。
这近二十人是从数十名家学孩童中挑出的,都是聪明肯学愿意吃苦,因此才得了俞国振的青眼,被他从襄安直接带到新襄来。
“是,小人明白小官人的意思!”纪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十四岁以下的少年,正是奇思妙想最多的时候,俞国振将他们组织起来,每三人一组,专门做各类分组试验,象坩锅的原料,纪循是军中铁匠,倒是略知一二,无非是石灰、瓷土、粘土等,按一定比例混合后高温煅烧,但具体何种比例最佳,他就不知了。
这个时候,家学孩童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他们按各种不同比例来分好,再进行分组试验,这样既可以培养这些孩童的实证精神与动手能力,同时也让他们参与到新襄的建设之中,增加他们对新襄的归属感。
“千万注意他们安全,这帮小子,皮得紧,该打骂时你只管打骂。”俞国振又交待道。
前些时日便发生几个小子sī自跳入渔洪江游泳之事,两人因为抽筋险些淹死,最后全部被俞国振以军法处置,皮鞭三鞭外加禁闭一日。俞国振从来不觉得,为了呵护所谓幼小心灵的健康成长,不能体罚和人格污辱,相反,他觉得适当的体罚与耻辱教育,才真正有助于这些顽皮的小家伙们成长成有责任感的男子汉。
“小官人请放心。”
正说着,那边胡静水猛然拍tuǐ,上来对俞国振道:“俞公子,小人想通了……小人也愿在钦州购田置产,借俞公子的东风!”
俞国振笑了笑,这厮现在说这话,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他也不去与其计较。正在他yù回复时,突然间看到一艘船在码头处靠岸,紧接着,一个人飞快地向这边跑了过来,他眉头微微一皱。
“小官人,有峒人来了,说是……徐先生在他们手中!”那名家卫禀报道。
(继续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