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1.332

    女人头发很乱,花袄很小。线扣被拽掉,在用手搂着。

    她太过恐惧,压低声音,抖颤着问:“能跑掉吗?”

    三个男人已经觉得不正常,警觉地问:“是不是花的?看到了没?”

    “应该是花的!”刘启小声地嘱咐说,“说。”

    女人回头回答,刘启趁势空出马镫,装作趴在马上辨认,傻乎乎地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是不是花的?”他看那女人一脚踩到马鞍上,猛地拽住她。女人却穿错了脚,上不上,下不下。

    刘启见男人已经喝叫着跑来,心里焦急,连忙转往一侧的巷子。那女人死命地蹬、拽,将马鞍子荡断,抱住刘启惊叫,眼看就要跟着马,两条腿在地下“拉、拉”着跑,刘启伸出胳膊,一使劲儿,用一只胳膊把她抱起来,用另外一只胳膊掼上她柔软的屁股,从屁股沟里插过去,掇成布袋,放到马背上。

    巷子交织,到处都是路。

    刘启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钻,好几次都差点被几名男人撵上,但还是跑掉了。他不知狂奔多少路,冲到一条南北的通路,将暴徒撇得连影子都找不着。

    他停下马,却没有注意到天际的变化,只是叫了一声不好,说:“我真迷路了!”到了这安全之地,他觉得抱着一堆********的感觉很舒服,不由有些心猿意马,怀念起自己扮在人家屁股底下的手感,心想:真倒霉,要不是鞍子断了,她现在坐在我怀里。

    女人呻吟几下,从停住的马上慢慢滑下,抱住肚子感激说:“谢谢你!”

    刘启也跳下来,见她拨去头发去看自己,觉得吃亏,也死死地看人家。

    女子有二十多岁,光亮中的面庞娟秀白皙,惊魂未定中还泛出几丝惊喜和羞涩,一双带泪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可以剜走一个男人的心,而襟带系在后脖子上胸前衣已经松散,白嫩的香肩露了出来。

    刘启很高兴,得意洋洋地说:“我叫刘启,叫我刘壮士就行了!”

    女子呻道:“我还以为真是个傻子,要被那几个强人杀掉呢!”

    她说完这话,回头看住刘启的背后,眼中满是惊恐,瞳孔中盛满火光,刘启连忙过头,也一下惊呆,只见远处穿起了大火,火势冲天,风一大起来,烟被风怒卷,将天空照得跟白天一样。

    “不知阿爸有没有危险?”刘启喃喃地说,“他还被人砸在脑袋上,头上有伤!”

    这会,北面来风也突然大作。

    风尘,树野卷得人一脸,隐隐将远处的嘶喊刮送过来,卷到人的心里去。

    刘启的脑海中顿时闪出一幅景象,带伤的父亲站在乱军丛中,连忙紧张地问:“认识路不?快带我去!

    女子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哪也没去过。我家老爷死了之后,就被充了官窑,现在被人掳出来,早迷了路!”

    “那你呆在--”

    刘启本想让她自己呆着,自己摸路走,可刚说了一半,就把下一半停住,觉着自己救人救到底,现在万万不能将一个弱女子抛在这里,不由急急走了两步,抓头说:“那怎么办?!”

    “我们一起往那边走!好不?你别丢下我!我肚子疼,给我看住人,我去——!”女子拉着他说。

    天气冷了,刘启都觉得冻手冻脚。他督促女子快解决完事,一个劲地往北方望着。顷刻,天上下起毛毛细雨,中间夹得的全是冰籽籽。

    他等着蹲在不远桥下的女子,怎么催都催不出来,见站在路上,被冰籽籽砸得疼,只好牵着马找地方躲风。

    突然间,他有些警觉,听到左手边也响起整齐一致的响动,一行马蹄竟奔往这里,越来越近,慌忙之中拉上马,藏往桥下。

    女人没忌讳那么多,匆匆问他:“你怎么也来了?”

    刘启“咻”了一声,沉沉地说:“有兵过来!听不到马蹄声吗?!”

    女子仔细听听,连连战栗。刘启看她不在桥下的阴影中,连忙把她带过来。刘启怕马叫,挠几下马脖子,蹲在她对面。

    两人对眼看了不一会,就听到大兵在沟对面吵闹砸门,接着是嘈杂入室声。一会工夫,乱兵更多了。周围鸡飞狗跳,喊声连连。

    女子解决完毕,眼睛惊恐地闪亮,问刘启:“这是咋得了?天爷。这是咋了?”

    刘启摇摇头,也心惊地说:“造反吧!造反怎么造别人家里来了?”

    弯月早就不见了,四处的火光却越来越亮,寂静大地仍不黑暗。

    风声咆哮,人声四起。细雨和冰籽低低地砸下,声音很细很密。天气越来越冷。刘启和那女子都被动得发抖。他们窝在一起,竖起耳朵,警觉地向外看。又过了一会,有兵士走过桥头,脚步“咯吱”作响。

    远处有人叫了一声:“口令!”

    桥上有人回答:“风舞!”

    远处人再答了一声:“章就!”

    乱军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刚刚结束与西庆的战争的将士,脚步很齐,显出良好的素养,却也在挨家擂门。两种动作都越来越大,使得女子浑身颤抖。她整个身体几乎全伏在刘启身上,整个喷气如兰,****柔软得像是一团柔面。若不是这样的情形,刘启非流鼻血不可。他慢慢撑不住女人的重量,只好坐在地上。

    桥下多沙,有大片的干草,地上还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撒的尿。

    两人等了好久,不曾见众兵转移,只听得脚步开进开出。

    突然,有人在上面打起火把,接着,是谁踩了冰籽下来的声音,大概是来小便的。两人抱成一团,生怕发现,更怕马匹惊叫。

    刘启坚定心思,轻轻示意女子动一动,自己也好应变。哪知道那女子腿脚发软,动弹不得。他只得作罢,等人家发现再说。

    兵士走着,突然叫了一声,骂道:“妈的!谁在这里拉了泡屎!”

    一阵驱脚擦脚板的声音响过后,哗啦的水声传来。刘启暗笑,向女人看去,示意她厉害。

    桥上的人也在笑。他们笑过一阵,在桥上说话,是一个士兵在发牢骚:“那家婆娘真鹅蛋!说天子脚下有王法!不就弄点吃的吗?非逼我们自己动手!结果呢,给哥几个睡也睡了,照样给吃的。”

    另一个士兵不满地说:“饷钱越来越不当钱,连发都不发不下来。一说有乱,哎!将我们拉过来了!”他甩手将什么东西抛下,水中响了一声。

    “妈的!没发饷又没捆住你们的手脚,金银多得是,就怕你没命拿!让当官的人听到,你还要不要脑袋?”一个粗粗的声音说。

    突然,桥下的马打了下响鼻,敲了敲蹄子。趟出声响。撒完尿的兵士吓了一跳,大声问:“谁谁?”

    刘启更惊,用力推开女人,起身躬背,也好搏斗。他等了一下,却不见人下来。反听到那人跑上去的声音,接着是问人的声音:“当兵拿饷,可不招鬼神吧?!”众人都嘲笑他胆小。一声闷号如牛唤子般传过来,他们都慌忙跑走。

    两人吁了口气,重新卧在一起,终于觉得天下太平,看到了一个人影,接着又一个。马也被惊动了,咴咴地叫,将下来的两人先后吓倒。

    两个黑影不走了,趴了一下,传出兵器刮草的轻响。

    一人喘着大气说:“妈呀!怎么有匹马?”

    刘启眼睛早适应了桥下的黑暗,趁两个人向马掩去的时候,移动到他们后面,扳上一人的脖子使劲一拧。

    那人闷哼一声倒地。同伴却还不知道,低声说:“小蛋,别让人抓住,抓住就是个死!”

    突然他感觉到不对,回身看到摸捡兵器的刘启,小声地骂:“你吭口气,别跟个死人一样!”

    “呜,呜!”刘启怕他警惕,就用吱呜声代替。

    他摸到兵器,感觉到是木棒的棒身,反应出是枪或者是戈,连忙提兵器起来。

    那人说:“我答应俺婶照顾你的,不然管你干球!”,他听到金属的破空声,退后几步,一下睬到那女人的身上。两人几乎同时惊叫。刘启趁机跟进啄击,听到“扑哧”一声,感觉到中了。

    那士兵一边闷叫一边往外跑,腿脚软绵,踉跄扭行,还差点摔倒。他口里还叫着“小蛋”,不知道是惦记着另一个逃兵,还是把刘启当成他口中的“小蛋”。

    刘启不理他,再次硬下心肠,只一个劲地对准他的头刨击、猛打。那人挡了几下,终于身子一软,倒下去了。刘启拖他回来,心惊地喘气,给女人说:“快,咱俩换上他们的衣裳!”

    女人也在喘气,咭声说:“我脚软,动不了!”

    “那你呆在这!我去找我阿爸!”刘启说。

    “不!”女人扑搂住他,连声低叫,“别不管我,我换,换!”

    “可你哪能跟我?”刘启推开她说。

    他一想起阿爸,心中便急,好像眼前就是乱军,阿爸杀得一身是血,在到处叫他的名字。女人又扑过来,打断刘启的恍惚。她抱住刘启的腿,哭啜说:“你走了,我咋办?!”说完,她丢了刘启,抱缩成一团,只是嘤嘤哭泣。

    刘启心中一软,叫她快点剥衣,旋即自我安慰:“叛兵,人人都得而杀之!”

    两人换完衣服出来,刘启看那女子,见她脸抹的全是泥巴和血,觉得奇怪,问她:“什么时候抹的!”女人喘息抽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嘴角吃不住劲,只是趋快小步子,一条一条地赶上,扯挽他,生怕刘启跑掉。

    “这不像兵!”刘启被人拖着胳膊,想想也不像样,发牢骚说,“女人就是没用!”

    女子嘟起嘴巴又想哭,吓了刘启一跳。

    刘启边接过马鞍子上的绳子,边说:“记住,怕也没用,要是能把叛军哭死,那人人都坐在地下哭。你知道谁是叛军不?路上叫口令‘风舞,章就’的全是叛兵。”

    女子此时怕激惹他,自然半点也不敢异议,连连点头许诺,两人比划姿势,忙了半天,迎着火光去找刘海。

    这起叛乱已经演化到白炽化状态,还牵连了一些未走的百姓和城门广场周边的人家。

    刘启也只能靠官爵判断叛军为谁。

    这也不能怪他,现在叛军是谁,人人都分不清楚了。

    刘海也难以判断形势,靠宫卫给自己说的话作判断,他本来推断前任辖督应该在守在衙门,接递来往宫廷的消息,那是把官员的头脑放到能够胜任的基础上,事实却不是,事发时,辖督半点风声也没摸到,也没回内城,而是在城南**,大摆卸任宴。当时轮值的副督觉察出不对,到处派人找他。

    最终找到并等着向他汇报时,他正玩到兴头,不但不见,也没当回事,反而信任秦伤,因而吩咐下去,不要管。

    等到南门聚集一些百姓,四处都有叫嚷声,情况乱成一团时,他才刚将肥胖的身子从女人的小腹上挪开。

    这时,他仍然没有清醒认识到形势,反喊出自己十多个随从,出来四处打人,结果被“暴民”围攻,堵在青楼。

    当听说反叛一词,他的反应就是民变,最先想到的不是应防,反而是钻到床下。边反复吩咐妓女不要说他就是某某某,边叫人调集士兵将他救走。这一躲就是半天,后来等手下增援来到。等他才赶到南城指挥所时,天已经很晚了。既然他有责任在身,自然想到补救脱罪。一个最容易的办法摆在面前,就是集合军伍,杀向叛民。

    副督反复告诫他,是军士哗变。他第一想法是要找到秦伤,让他帮自己解决,听说秦伤已经去了,也要点兵跟着。

    副督见他糊涂,出于无奈,争了几句,他就把副都软禁起来带到北城,集合军伍。刘海带宫卫去了辖督衙门时,他在校验场集合完毕,挺着肚子要出发,刘海把软禁的副督给解救出来,副督怕又更大的变故,赶上去,把这个糊涂都督杀了,立刻发令杀往秦伤的人马。

    人马就这样乱杀乱砍,两边叫的都是勤王。

    禁卫辖兵衣裳不同,先前互杀虽然严重,还不算过分混乱,但接着,内城兵马也动了。内城兵马觉得是出外调兵的秦林带人回来,让人在胳膊上扎条白带杀出来。四方绞杀一起,各按口令行事。结果到处都是巷战,杀到半夜。秦林方带了救兵进城,也分不清哪是叛军,先遣人马很快被卷入进去。

    这时天地色变,连月光都没有了。

    秦林领中军上来,一路上碰到数不尽的逃兵,都到处说自己是勤王兵。

    他自己分不清,以为内城已经破了,或者吃紧,不但将逮来的人处死,还下死命令:格杀无论。(未完待续。)

332.333

    很快,他又投入了一起人马,刚才刘启听到的齐步跑向战场的就是。

    刘启出来时走了两三条巷子,就有投入不到战场的兵士列队等待,又兼顾监督执法。刘启两人远远看到刀枪如林,火色的甲胄,闪亮的头盔,和自己身上的装束差不多,慌忙对了声口令,亏他是往战场方向走的,一下儿混了进去。这会儿,他没见叛军就“如何如何”的大话,只心急如燎地想救出阿爸就跑,心想:完了!这么多的兵,又如此密集,怎么可能找到阿爸,即使找到又怎么走得掉?

    想着、想着,他就哭了。

    女子陪他掉阵眼泪,说:“我家老爷不受牵连时,我也风光,可如今呢?还不是跟根草一样四处飘零吗?事情都这样了,你哭也没有用。”

    周围的士兵都转头看他们,刘启只是哭,女子也不敢吭声,生怕自己的花脸被人认穿。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接近士兵的后排,点了十几个人说:“去,给爷弄点吃的来!”

    刘启刚转头就挨了一鞭子。

    军官骂道:“不想军法从事就不要怕!哭跑了士气,老子宰了你!”

    旋即,两名督兵就过来架牵马的刘启。女子一惊,使劲拉住刘启,却又不敢惊叫呼喊,只是抖着两条腿。刘启抹了下眼泪,很快反应过来,问他们:“都是朝廷的人,你看得就忍心?”

    军官缓和了一下,刀削的脸庞多出点表情。

    他叹了口气,拍了下刘启说:“原来是为了这个哭。我听里面出来的人说,丞相也坐在里面城门楼子上大哭。咱都是小人物,算啦,你也给他们一块去,弄点吃的!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浑身是血的,去吧。”

    刘启点点头,拉住那女子一块走。

    冷风更大,接着竟飘起雪花。雪花里还夹着冰籽,将整个长月笼罩。刘启不但为阿爸伤心欲绝,更有点悲悯天人,他伸手让雪花落在上,看它接近就化为水气。心想,难道就这样了?

    他重重的哈了一口气,白雾喷出了老远,然后回过头看。

    整个堵战场的人身上都落满白花花的冰籽雪花,动也不动,只是紧握兵器,如同石头人一样地站着。

    背影一下印到刘启的脑海里,异常地悲壮和凄美。他有些木然地转身,难以承受这种冷意,便用力咳嗽了几下,用袖子擦擦鼻子,大步跟着前面的兵士走。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就纷纷扬扬,异常地瑰丽,极力渲染火浑的大地,他在心里说:“这雪下过后一定是红的。”

    一路走着,前面的兵哥哼着想姑娘的歌,压得低低的,像是裹过雪粒的带子,低悠悠地被风刮起,不见一丝的欢快,反只有悲凉,甚至有点儿神圣。

    天辉元年九月二十三日,即中洲历八六-四年十月二十六日,离立冬尚有几日。入夜前,人们尚记得那浩然长空中挂着一把明月勾,可入了夜后,就开始听闻北风裂帛撕绸一样锐吼。有幸运的早归人,一夜里听不尽的悲回角鼓,嘶声怒吼。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墙倒屋颓的轰隆,邻家遭难时的惨叫,透过窗户纸的火光,在缝隙里吹进的雪花和冷风,也只能让己家大小低声嘤嗡,叫着老天保佑。

    他们大多无法带着金戈铁马入梦,胆战心惊,要么夫妻缩成一团,要么和无法入眠的一家人团团地坐,又不敢点灯,相互对看泪眼。

    临近天明,纷纷扬扬的大雪越下越大,成团穿羽般乱飞。

    大雪地里插满刀弓剑戟,抛满残肢断体,雪红血白,触目惊心。尸骨如同谷个子样堆满内城南北门,上面掩盖着皑皑白雪。天空彤云可见,密织织地压在火光,断墙的上空,将夜中的琼楼玉宇,残树凋零,团裹一起,揉成为一个混沌为青玄赤色的世界。战争终于在战场疏稀中结束,留下的几乎都是城外入勤的军伍。他们幸免于难,却也经受了一夜的饥寒雪涂。

    当他们一拨一拨地开往北城去休息的时候,秦林率领将领进内城。

    战场留下一团死寂,游浮着丝丝的淡雾,一所被推半倒,里面还有尸体的房子里爬出两个“尸体”,一前一后地蠕动。大雪仍然在下,将军们无意即刻打扫战场,留下这比比触目惊心,战场上还有未死的人,缺胳膊少腿,极其痛苦地呻吟,在雪中扭曲蠕动。

    前面的“尸体”边爬边哭,低低地喊。

    后面的“尸体”则快快地跟,生怕被前面的丢下不管。

    他俩正是刘启和他半路解救的女人。

    两人连人带马潜伏在那三角形的半倒墙垒间,听到一波一波的脚步声离去,便从残房子里爬出来。

    刘启要趁天还未亮,战场还未清理。到死人堆找找阿爸,他心中还残留着一线希望,这线希望就像全黑的夜色亮出一丝灯火一样,支撑着他不至于放弃。他的手早被冻得麻木,包在袖子里爬动,浑身全是湿泥雪,犹不自顾地在死人和半死人堆里翻找,突然觉得腿部一紧,差点吓了半死,正以为有半死不活的人拉了他的脚,回头一看,才知道是那女人。

    “你怎么又出来了?”刘启回身低咽,说,“快回去,天一亮,咱各走各的!你也不能老跟着我呀?”

    “你丢下我,我有地方可以去吗?”女子低声说。

    刘启任她怎么说,只是在死人堆里找,都快要大哭出来。

    这么多人都死了,阿爸呢?

    他跟狗一样快快地爬,视线借着火光在人堆里穿梭。女人在他背后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因受不了战场的恐怖而低声地惊叫。刘启只好又转过头给她说:“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带你回我家!”

    突然,刘启愣住了,他看到女人旁边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虽然穿的是盔甲,面目已经沾满鲜血,虽然无法辨认,但怎么看都像自己的父亲。他呜呜大哭,迅猛地扑到那尸体身侧,看也不看,搂着就又摇又叫。

    他摇晃了几圈,终于失望,擦干眼泪,把女人揽他的手臂推到一边,对着彤光低沉的天空低声祈祷。

    刀片一样的雪花扫过他的脸,让哭过的脸庞生疼,生疼的。

    他找了死马,割去尾巴,放到那男人嘴边,叫着几句,果然听那男人似乎叹息一下。这是放地收集人灵魂的地方,他们相信人死之后的灵魂,就会因这最后一口气而附在马尾巴上。刘启作样做了出来,他把一梢马尾塞入怀中,拖起那人的一只脚,使劲地拽。女人也躬身来帮忙,两人一人拉了一条腿翻越障碍,慢慢地走。

    好不容易回到原地,刘启拉出马,让马先卧倒,然后把沉重的人体扶上,这又带着那女人出发,借残存的夜色快走。

    想到再也见不到可亲的父亲,他便难受,边走边哭,模糊不清地说:“阿爸,你就这样去了长生天那里,抛下我两个阿妈,抛下我和妹妹……”尸体突然从马上掉下来,爬起来,蹒跚地向一旁走去。

    刘启糊里糊涂地边哭边走,哪去在意身后。那女人却又惊又怕,追上去,偎着他让他回头看。

    刘启在前面用力拉着马缰,觉得想吃东西。

    他摸出别人分来的一小块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锅饼,“咯嘣、咯嘣”地咬着,低哭着问旁边的女人:“你吃不吃?”

    “你阿爸走啦!”女人木然接过那块小锅饼,猛推他,让他回头。

    刘启又也撇嘴巴,控制不住哭意,继续在两旁倒塌的房子间大步往前走,边走边点头,说:“我阿爸走了!”

    女人急了,拉又拉他不住,干脆对着他的胳膊咬上一口。

    刘启甩掉他,从怀里摸出条烂马尾巴,抱住继续低语。女人不知他那儿的风俗,干脆夺了,使劲一扔,只见那马尾巴就如投镖一样,带着尾须,一个抛线,在黑暗中找不到。

    刘启嚎了一声,推了她一把,在雪里乱摸。

    “你阿爸真的走啦!”女人尖叫。

    “我阿爸走就走啦,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呜呜--”刘启抓摸了一阵子。终于因找不到,坐到一块断墙上哭。他揉了下肿眼睛。突然看到马上空空的。

    “我阿爸呢?”刘启傻眼了!

    两人相看无声,接着都反应过来,边往回到处乱走,边喊“阿爸,(刘启的阿爸)。在哪!”

    军营中派人征调民妇做饭了,三五十人在这一代残存的民房到处喊叫,还伴随着打人抢东西的声音。两人也劳而无获,只得黑着脸,上马躲避,以免被赶入军营。两人摸路就走,到处乱奔,遭遇到兵士就回头再跑,隐隐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刘启!”

    两人不敢回头或者答应,跑得更快。穿过不知道多少条路,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刘启才在街道中找到点熟悉的感觉,他这就认出点路,往二牛家走。雪里埋的仍然有大兵的尸体,他提住心,想着昨日到处的杀人放火事,胆战心惊。恨不得一步到家。熟悉的篱笆门出现了。真的伏有人的尸体,足有十多人,有的是被刀砍死,有的是被大箭射穿,有的是死在这里,有的是被抛扔出来。雪地上还到处都是马蹄花。

    刘启大惊,丢下那女人,跑进院子里溜劲大喊,从阿妈到妹妹,再到二牛,小铃阿嫂。

    他看二牛家的主屋有烟气,一把拉过别在身上的短戈,想都不想,破门而冲,口里大叫着:“千刀万剐的叛军,我杀光你们!”

    一屋子都是带泪的人,二牛脸色苍白地卧在地上,胸口前都是血,他躺在她媳妇的怀里,一手牵着他母亲的手。花流霜一手绰着一张弓,一手抓着箭枝,飞雪也是,连章蓝采和风月都拿着兵器。风月肩膀上还有伤。他们本听到刘启的声音,却只看到一个满身血污,泥巴和雪的小兵撞开了门,提着短戈挥舞,都以为是又有乱兵入室,辨认好久才看出是刘启。

    刘启喜极而泣,大声说:“我真吓死了!”

    “你二叔带人去寻你们了!你阿爸呢?”花流霜问。

    刘启说不出话,再次抽噎,将外面女人的话结合自己的意思说出来,说:“我牵着马,驮着阿爸,可他掉下来就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连灵魂都被一个傻女给扔掉了!”

    说话间,外面的女人追进来,怯生生地站在刘启后面,不忘扯住他的后衣襟子,帮他讲昨天夜里的事。

    花流霜和章蓝采都一阵头晕。

    好在他自己也糊涂,到底拖的是不是他阿爸,是怎么不见了的。

    天已经开始放白。

    众人带着侥幸的心理找刘启的漏洞,推知刘海的生死,不断地问:“你看清他的脸没有!”

    正说着,马声嘶叫,乱花花的脚步响在院子里。

    “你二叔回来了!”花流霜说。

    刘启一回头,却见到的全是兵装的人。

    刘海解救了副督,那副督却战死了,他参见带救兵回来的秦林,正是接管兵权,这才有空回家看看。

    他一回家和刘启一样,先拨看门边的尸体,这会才一身是雪的进门。刘启看到他就懵了,去摸最近的兵士,痴傻地问:“天上的兵吗?”入手冰凉有感觉,但这还打消不掉他的疑虑。他边低哭边往外,一个一个地摸着走,疑问连连。“家中都好就行!”刘海说,“我正带人约束军纪,路过这里!是不是老二来了?你们告诉他,让他少带人乱走,别被城中的兵马误会。”

    说完,他就带人离去,扔下一句:“照顾好你阿妈。”

    刘启一个惊喜,又扎屋里了,话还没说完,花流霜和章蓝采就都为他传的糊涂话给他巴掌。

    已经是清晨了。

    刘启看得清楚,摸的真切,但还觉得不太真实,揉着眼辨认真实和梦幻,挨了巴掌,好像是挨醒了。他呆呆地跑到门外再看,好久才知道跑着喊。外面的雪细小了很多,却也是白面一样筛下。昏暗的天空再次起风,流雪细烟在风中扬漫低悠,竟然带出几分绚烂的凄美。

    刘启回身进屋子,也不管自己阿妈问身后的女人什么,关上门就又伏在二牛身边问他是不是好了一些。

    二牛的母亲已经哭干了眼泪,声嘶得又哑又低。

    花流霜让下人们帮大水的媳妇做饭,自己走到刘启边敲敲他,示意有话给他说。

    到了雪地,寂静到了极点。

    花流霜低声教训刘启:“你救别人,谁救你?!什么烂货都往家里捡。为阿爸,阿妈想想好不?!等一会,让你二叔看看城门守的严不,要是不严,我们都去你那破庙里避避!”

    刘启悄无声响,翻找自己的脑海,怎么也没找出自己错在哪里!(未完待续。)

333.334

    不一会,刘宇带数人回来,面色青峻,下来只是兴奋地拥抱了一下刘启,这就说:“城门已经封闭,听说健布将军也带了人马赶来。”

    “还打仗?”男女老少都变了脸色。

    “健侯爷肯定回来收拾叛军!”二牛吃力地说。

    “谁是叛军?”风月呻然发言。

    刘宇狞然一笑,说:“就怕他们不打!”

    花流霜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

    刘宇嘿然冷看,扶着马刀,不当一回事地说:“我侄子不过教训了个黄鼠狼,乌鸦而已,差点被绑去要了性命!改天就让他们跪在我们脚下说话,看看这天下姓什么。”

    众人都是没见识的人,也不明白他说什么,当是些忿忿不平的话。

    刘启心中渐渐明朗,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感受着家中的温暖。随着身子渐渐暖和,脱换衣裳,“咯嘣、咯嘣”地吃东西,喝水,过了一会才接了话:“天下还真的有姓,以前有个姓刘的皇帝给他老子说,地都姓刘!”

    刘宇笑笑,摸摸他的头说:“好志气!”

    这会,外面响了一声锐利的口哨!

    众人神经立刻绷紧,先是刘宇,后是刘启,绰了兵器就出去。

    刘启手持弓箭赶到篱笆泥墙边,却是甲长带着几个丁壮敲锣游巡,来提防散到城里,因为不知谁坐了朝廷而到处躲藏的乱兵。那甲长在这里露了一露头,问一问二牛的伤势,就走了。他走了不久,许多二牛家的亲戚都听说二牛家房客带的有兵,赶着过来看二牛的伤,看着、看着就不走了,一色缩在屋里头,使得进进出出没下脚的地方。刘启出去跟人巡逻去,到晚上才睡着。

    他虽然经历了一夜风雪,跑了一天,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躺在二牛身边的被褥里,蜷成一个蛋蛋睡觉,格外地香甜。

    而被他救出的乔镯就挤在旁边。

    在有时间收拾了一下后,她将头发被巧妙地盘结,一举一动都很注意,动作细腻、自然,展露着在富贵之家圈养出来不胜柔弱。她胆怯到不敢巴结任何大人,顶多只敢用同龄一的态度粘着未睡的刘阿雪说话,就像只认主人的小狗一样,一有机会就溜到刘启身边。

    她说着童年的往事,包括她家的樱桃树,刚甜甜一笑,就注意到二牛家的亲戚——一个全神贯注看她的小伙子,立刻面颊通红,低声问刘阿雪:“你能不能叫醒你哥哥?我想去茅房,可是很怕!”

    杨小玲听得清楚,扭头给刘阿雪说:“你和她一起去,让刘启睡一会儿,别什么事都叫他!”

    但刘启还是醒来了。

    只听得不远处一阵敲盆打锅的声音,他呼一下坐起来,起来就抓住自己的弓,一头撞在杨小铃头上。两声“哎呀”声几乎同时响起,杨小玲一看他要是赶着去,抓了住,努嘴示意二牛家的亲戚们,小声嚷:“人家都不慌,你急着去干嘛!”刘启还是一口气跑过去,到了跟前,看到几个乱兵,上去就几箭。有的兵逃走,有的兵趴在泥巴地上。他心里一塌实,回到家,准备继续睡觉,还没得及睡,听到二叔的动静,跑出来一看,见他拉了几车的粮食,跟着卸车。

    忙忙碌碌一阵,到屋子里再躺下,一觉就是天明。

    第二天。

    来了好几百兵,他们要把这个地方包围起来,从东到西,赶起一片人,问谁在昨天夜里杀了朝廷的兵,很快闯来到二牛家。此时,刘宇带着地十多个武士,都在在二牛家的院子里,扎把势,拧身儿,角力。

    随着两方的惊觉,相互警告,战斗猝然爆发。

    院子里的人人纷纷举弓,十数个官兵来不及跑掉的只经受一轮就差不多全倒地。

    过了不大会儿,官兵就开始有组织地来进攻。

    二牛家在巷子底,又不是顺着巷子方向,柴门旁是主屋的一排房子,限制了士兵的进攻密度,夜限制了院内人的射箭。

    这队官兵没有弓箭,双方一轮、一轮地争夺柴门,很快就以官兵战败,丢下十来具尸体逃走。

    刘启站在五、六只插在地上的长矛边发愣,随着一名武士长的指挥,醒悟到官兵还会再来,就赶上去,和大伙一起,扣死柴门,垛起尸体和长矛,以进一步减少官兵兵力的投入。

    一切干完,他把眼睛放到二牛家的主屋,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可以高地,连忙“呼哧、呼哧”爬上去,站到上面观察敌人的动向。

    敌人再一次上来,更是井然有序。

    他们在巷子中道停下,不大功夫,拉来许多打旁边各家合各户集中上来的人。刘启眼看“贼兵”是逼着让这些百姓送死,立刻滚下来,抱出两张被褥,大声地要灯油。二牛家的亲戚们都跑光了,只有杨小玲和刘阿雪来帮助。他还在爬墙上屋,哭喊声就已经经过了。

    回到屋顶拉上倒过灯油的被褥,一大群邻里顶着锅碗瓢盆,被长枪顶着,已经走过了大半。

    他知道这否能救百姓的性命,是否可以避免自相残杀,就在此一举,手拿着火折子,开始有点发抖,这就把嘴巴一凑,呼呼地吹,丢在被子上烧上几处。

    被褥上的一团火很快可以吞噬他的衣物和手臂,他踩得瓦片脆响,等众邻里一过去,立刻投下一张,接着投下另一张,后面的兵流刹那间被割断,百姓们趁机逃跑。

    然而官兵的攻击却没有打算停止。

    他们呆了一瞬间,再次攻了上来。

    刘宇也带着勇士们等在柴门。激烈的战斗围绕这柴门。脆弱的柴门连同两旁的院墙随着官兵们的有意扛抬,很快坍塌。泥,砖,兵刃,混杂着尸体,摞成一线障碍,仍然让官兵们没有余地。

    他们只是反复地添油,反复地败退,但每一次败退,都将后续赶上。

    如此以几十几十的的生力军轮番进攻,同样不是扼守的长久之计。刘启趴在房顶上射冷箭,时而和别的高墙上的敌军对射,时而留意巷子口,眼看着一拨五、六十兵卒次序聚集,他找到官兵的源头,只见一名大汉站在“贼军”的后面,穿着一明光甲,黑缎子裤,没戴头盔,手里竖举一把长刀,立刻用弓箭瞄准。

    那名军官看起来很焦虑,时不时抬头,看头顶上的太阳。

    刘启放开弓弦,一箭射穿他前面的士兵,不是失误,而是制造慌乱。果然,兵伍蠢动。那彪汉抬起眼,往高里望,撑起一把胡须,胡须后面将是被拉伸粗短的脖子。刘启又一支箭“嗖”地射过去,那大汉伸出一只肥厚的手掌扒拉住,来不及得意,另一支箭从第一支箭的尾梢处钻进他的胡须下面,钉得只剩个尾巴。这就是连珠箭。

    士兵们乱了起来。他们和许多地方的战士并无不同,崇敬那些百发百中的英雄,千军万马中驰骋的猛将,并相信他们是不可战胜的,头目说死就死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刘启的一箭无疑射中他们的软肋,兵卒立即靡散下去。刘启举弓欢呼,连忙下来,准备告诉阿叔和阿妈,自己射死了一个大头目。

    刘宇手下的儿郎也多有受伤,而那些可都是他百里挑一出来的勇士。他心疼得去打着受伤者的脸,好让他们挺下去。

    花流霜早派人出去找了刘海,眼看这一波敌人散去不来,准备带着大伙转移……

    刘启的衣裳都湿透了,喝的水里都是腥味,再爬上房监视那些兵,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想跳到下面乱砍。之所以会是这模样,不是因为他的鲁莽,而是好几天呆在安危不定的日子中,很难再平静地负荷着。

    他就坐在房顶上感受冷风,捂一捂衣裳,突然看到七、八十名兵卒,分成两队,交相掩护着,在巷子里单线行进。

    他正要回头大喊,对面、邻家,房顶上都多出士兵,弓弦都开得满满的,射到的好几箭,钉在他的周围打碎了几片瓦。其中一支竟然还射透,掉到屋里去。

    只这一阵,下面的众兵士就站到主屋根子下,一致喊着“一,二,三”,紧接着,一声冒起土烟的敲墙怒击几乎将刘启震飞。刘启都想直接从房子上跳进院子,告诉大伙。他虽然知道跳下去未必受伤,却并没有跳,一突鲁,滑掉在门口,冲屋子里的人大叫。

    屋子的女人们也争先往门口跑。

    刘启感到墙虽然说破就破,但离倾倒还很远,站在门边等他们出来,一看,乐儿,一看,王氏,一看杨小玲背着婆婆,帮阿雪拉二牛……似乎里面已经有男人笑,连忙往里跳。后半屋子上掉着瓦片,泥草,荡着木竿,已有敌人举着盾牌,拿着环首刀进来,他只好暂时放下二牛,拔刀冲上去。

    时间像蜗牛一样,人头在紧迫中恍惚,似乎还有狞笑声声。

    他一刀砍倒一个兵士,吼着:“快走!”

    墙壁烂了个巨大的窟窿,兵士们不忙进,反把后墙推个干净,让房子遥遥欲坠。刘启看杨小玲扛完婆婆又回来拖人,喊了一声让她走,却被上面的瓦皮,麦草淋了一头。兵士们从破洞而入,开始冲向刘启。刘启赶上前去,劈杀一人,觉得刀光一寒,慌忙挡击,便在几声交金声中踉跄退倒。

    杨小玲回头看到,哭喊“刘启”,先将阿雪推出去,再拔住二牛的腿,拔萝卜一样地拽,二牛也划船一样摆胳膊。

    外面也已经陷入苦战,没有人能来援救,而里面不停地冒兵。

    小玲拉二牛已经拉不动,时不时还想回去再拽刘启。刘启冲她吼了又吼,他不敢再让这一处的人攻进院子,四面夹击,从地下滚了几滚,起身摸了凳子砸,大声嚎叫着“走”。这样的混战,敌人都带着房子要倒的心理,不敢奋力往里冲,也不敢抓抱他,反被他拎着板凳压住。

    刘启奋起全身气力,所有勇猛,不经意间看自家的铜炉里还燃着火,便用力轮凳子打去,将死火四扬,让敌人在惨叫中一滞。

    终于有人从外面来救援,却是年龄老迈的风月。

    他从外面抢过来,只看到屋里四处起烟,各面墙壁都垂垂欲催,先遇到杨小玲,就忙着先拉她,扶着推出去。

    房子是真要倒了,敌人退下,刘启趁机撤到二牛身边拉掖。

    十余敌兵见攻不进来,干脆从侧面推墙,竟是一定要让房子倒掉。

    在他们齐声的喊叫中,房子发出巨大的怪音,晃荡不休。

    刘启不放心地回过头,拖着二牛往外跑。

    他也不管二牛是否撞倒障碍,一味嘶喊,急速移动,眼看门口已在,采到一个空脸盆。他已经要虚脱了,被盆子陷到脚,摔倒在那里,但也知道间不容发,连忙拱出二牛的腿,而后摸爬出去再拉。

    外面的冷风从背后的破洞里卷过杂物,撒到前面,再一次将刘启的眼睛吹疼,但他终于挣着二牛的腿离开屋墙。

    但仅仅是喘了半口气,他就看到别人眼中的惊惧。

    一股寒意从背上生出,他回头看,却见房子慢晃压来,一下愣在那儿。

    “刘启!”二牛嘶哽的声音响起。

    他看摧屋之势怒压,用尽全身力气,蹬刘启一脚。

    刘启没丢他的腿,反一下坐到地下。

    “轰隆”一声巨响,滴雨半风不进的房屋在泥尘碎瓦的散落中,从徐到猛,轰然倒下。

    敌人那儿似曾响起欢呼的喊声。

    院子里的人却已经在拒守最后一线。昏色的天空下发出的怒吼将弱女所发细呼一一掩盖。

    一拨最后的战士已经要掩护刘宇、花流霜他们先走。危急关头,远远奔着一骑,举着旗帜驰过,一顿一顿地大喊:“朝廷,有令。殿下,有令。将军,有令。胆敢有继续滋扰百姓者,斩立决……”他说了一大通,还叫了这支人马的番号,声音像是穿透阴霾的阳光。

    兵马被喊召回去,带来的伤痛却是让人刻骨。刘启被砖木擂了一通,并无大碍,而二牛原本就有重伤,当夜就奄奄一息,发高烧,吐黑血,神情恍惚,两天后离开这个尘世,好像一阵风,说消失就在刘启的面前消失,使很多人陷到巨大的悲痛中。大水在城外没有回来,杨小玲就用二牛为他母亲预备的、不合身的棺材,举行一场简单的丧礼。棺椁放到刘启家住着的侧房,灵棚搭到院子的东北角,吊唁的队伍很快窝上一大堆,夜晚人走干净,只剩下一堆花白。

    因为局势大乱,刘海突然手握重权,宫掖反复催促刘启,让他作为一名少年舍人,伴随国王读书。(未完待续。)

334.335

    身为一个贵族子弟,再也没有比做帝王伴读更有前途,这是一种殊荣,也是王室拿来当作功臣们宠幸的延续。

    刘启却感到恍如隔世,提不起一点也兴趣。

    他铭刻二牛的身影,笑容,在梦中环顾,都是二个字“残酷”。

    门下省定好了日子,眼看要来人接走刘启。刘启却还在在头一天晚上,在冰冷得扑小雪的夜里,替杨小玲守夜。一大早起来,家里的人都还在睡着,杨小玲就去喊他做准备。刘启揉一揉眼,从裹在身上的被褥里探出头,问一问,用两只胳膊一阖,再次藏起半拉脑袋。

    杨小玲只好下手将脑袋抠出,梨花带雨着提醒说:“吃点东西,宫里来人就吃不上啦!”

    她看刘启不搭理,抓到被褥上要扯掉,搬着的腰让他起来,而后端一只瓢,在院子里撒食喂鸡,趁鸡啄粮,一探身,抓了一只。

    女人们住在一个屋,她把鸡拴上回屋,惊动了花柳霜。

    花流霜眯着眼睛奇怪,出来见门前有一只上下翻滚的公鸡,摆着盆、瓢,还接了一碗血。正奇怪杀什么鸡,听到杨小玲的声音。声音是叫刘启起床的,而她人站在灵棚里面。

    花流霜愣了一愣,杨小玲已经回来。

    她看一看花流霜,喊道:“婶子。你赶快叫一叫刘启,倒时宫里头的人来,他不能还在睡觉吧?”

    花流霜连忙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再看一着杀了的公鸡,准备一地的物件,明知故问:“杀只鸡给你婆婆?!”

    “她哪吃荤呀?”杨小玲捞起鸡身用盆子一操,回头看着锅等水开,说:“刘启说他不吃肉长不了骨头?!杀给他。他也不一定有没有伤着。”

    她觉着花流霜异样地盯着自己,尴尬地笑一笑,说:“刘启跟我、和二牛的亲弟弟一样。他要去宫里,不能胡填两个饼,哪像话?吃草的站到吃肉人的堆里,人家知道了看不起。”

    花流霜有点儿发愣,连忙去揪刘启。

    刘启也确实是不见阿妈不起床,很快闭着眼睛,伸着两只胳膊横着走,找到水井抹把脸,不大会儿回来,用一双狗鼻子探着腥味,找到那只正被蜕毛的鸡,蹲下跟杨小玲说话。

    花流霜看他们头碰头,亲热劲儿不消提,装作没有看见。

    吃过早饭,门下省来一辆车,来接刘启。

    这一走就要忍受好些天的调教,而且得不到家里的消息。

    等他再一次出来,直奔二牛家,方知道朝廷的赏赐已经落实,自己家的宅邸也已经修好,大大小小都要搬出这里。二牛刚刚葬过几日,一院子都废了大半,至今找了人,还没有重修,相比以前,面目疮痍,刘启有些儿不想走,看二牛家几个亲戚边看他,低声给大水,大水的母亲也说话,连忙亲亲地叫大水的母亲。

    大水母亲却不吭一声,挽了一手珠子坐着,说不出的端重。

    刘启鸟觉得怪,便向找找小玲嫂子问问怎么回事,就问他们“玲嫂子”去哪了,当时就有人奇怪万分地接一句:“看。”

    大水皱着脸,想笑硬是没有笑出来。

    刘启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心说:“你们都不说,我不会自己找?”

    他转过身,到了屋子里,一进门见到杨小玲坐在屋子里头的矮榻上,埋着头痛哭,心就被揪住,连忙问:“阿嫂。你眼泪还没有哭完?是怎么啦?!”

    “你快走吧,我没事!”小玲背着身子,抹了一把眼泪,说,“呆会还要去做饭!”

    “奇怪了!”刘启很是不明白,问,“是不是大水哥要娶媳妇,见房子倒了一半不愿意,跟你和阿婆闹?”

    正说着,自家的仆人王氏探着身子,叫着刘启,一双牛胆眼使劲地在涮眼色,冒着诡异的光芒。刘启这回算是奇怪到了家,眼看人人失常,气氛也不对,只好跟她走出去,问一问怎么回事。王氏到了另一间收拾过的房子里,说:“少爷!你可别再去问哪!”

    刘启纳着闷,要求说:“那你说!”

    王氏拧上眉头,压低声音:“他们吵架啦。你阿妈要他们婆媳去我们那住,那媳子愿意。她婆婆自己有儿有女,当然生气!气大了!怀疑她不守妇道,想偷人?!丈夫死心里痒,别说她婆婆怀疑,我都——”

    “你的话味咋一点都不对?!”刘启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扯住她问,“我们能住他家,他们不能住我们家?!这和二牛哥的死有什么关系?二牛哥要没有事,我也想让他住我们家呢。这不是二牛哥不在了,在这儿就想起他,在这就想起他,不容易忘掉,心里难受么?”

    “诶!~!你小,不知道!没看出点什么?那媳子怎么对你特别好?为了护你,跟自己家亲戚斗嘴打架,你出门,她杀鸡,你可别上当!”王氏黑着通红的板栗脸,好心地说,“她生个享福的心?!准是看老爷当官,咱家里富贵啦~~?不想一想,黄花大闺女都摆一堆,少爷,你能去要她一个破货?贱媳子……!”

    她说得小玲为刘启和亲戚打架,是打仗那一天。

    当时二牛家亲戚见势不妙,逃得远远的,到了晚上,却摸回来借粮。

    刘启心里憋的有火,上去打了个男的。那男的不敢还手,女的却全围上来缠,杨小玲就上去跟她们打了一架。

    在王氏看来,那就是一万个不合理,这一说,越说越激动。刘启火冒三丈,立刻把拳头递到了跟前。她眼前一黑,“嗷”地一声,捂住青紫的面孔,慌乱地问:“少爷,你咋打我呢?”

    刘启气呼呼地问:“说!咋不能打你?”

    王氏苦着脸说:“少爷当然能打我。”说完她自己也想通了,比划俩下巴掌,往下念叨:“我肯定说多话了,说少爷小!少爷咋小来?!该打!”

    刘启还真看不出来,平日里浅道理都想不明白的人,这会儿的心眼怎么玩这么顺溜,再一次晃拳头,惊得王氏抱头鼠蹿,连连罢手。刘启不想再跟她争论,大步走出门,来到众人前面,冲大水母亲嚷:“阿婆!你咋糊涂了呢?去我家住几天,等把房子盖起来,再回来不好吗?就因这点儿事骂阿嫂,亏阿嫂对你这么好!”

    他憨声憨气,理直气壮,倒是砸得人说不出道道。

    大水他母亲迎着刘启声音来处回答:“刘启,你小孩别管!这是俺家家事!”

    “那不行,合起来欺负阿嫂?!”刘启直来直去地,说,“我阿妈叫你们去我家住几天,阿婆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冲你媳妇生气?”

    “她是大水订的媳妇,被二牛要进家门的。现在二牛走啦。我为她好,让她嫁给大水,不成吗?”大水母亲像一碗放平了的水,表情很平静,几乎没有作任何涟漪,说,“你是不知道她的心,毒着呢?”

    杨小玲站到了门口,衔着眼泪抽泣:“是,我毒,我毒!”

    她吸一下鼻子,强忍着,跟刘启说:“刘启,你走!你妈说不定等你吃晚饭,你走。走吧!”

    “大水哥的主意!”刘启回头找到大水清算,说,“你以前想偷看阿嫂洗澡,被我二阿妈逮到,现在还见二牛哥不在了,就想跟阿嫂好,太过分了。”大水倒没什么,反是杨小玲生气:“别说了。刘启!你别说了!回你家去。”大水扭头到一边,实在听不进家里亲戚的哄笑声,有点儿羞恼,磕磕巴巴地说:“她本来就该是我媳妇。你呢?!怎么处处护她?!你别人小心大。”

    杨小玲看看看笑话一样乱嚷的亲戚,再一次哭出来。

    她踏过来,赶刘启回家,推他时还狠狠地擂了几下。

    刘启心里赌气,拉住她大步往前走,边走边说:“就去我家住,他们不好好说。你别回来!二牛哥一不在了就欺负你!”

    小玲挣不开他的手,被拉得踉跄。

    众人都无动于衷,只有大水的母亲着急,她站起来四处摸,大声喊:“小玲,你敢走?!你敢走。我家休你!”

    大水坐在桌子上晃头看天,无好气地说:“人家享福去,谁管你个瞎婆子!”

    杨小玲大叫一声,挣脱刘启,很愤怒瞪着刘启。王氏及时小跑过来,说:“走吧,少爷!”

    刘启见她发火,心中也感到委屈,只好说:“我牵上马就走!”

    说完,他就去牵马,和王氏一起,边走边回头看,心中想的是,回去怎么和自己阿妈算账,问她到底说些什么,惹得人家这样。

    ※※※

    一路进了内城,四周人都长得大变样,无论男女,大部分都顶一张粉白脸,怎么也没有外城人看着顺。

    他扯着马缰,走一走,停一停,四处看着,等着后头的王氏,不经意间来到一座大石桥前面。

    这座桥的桥头有几座大个的石头狮子镇着,威风八面。

    西桥头上建着一张雕花亭,上面隐约有十余人列坐,对菊煮酒,似乎也看着他。

    他正和里面的人相互望着,一条大汉甩着两脚大靴出来,直上桥头。刘启把眼神转过来,只见他不管自己的目光,弯腰拔住大个的分鬃石狮子,掀了个圆屁股,哼哼呀呀,心里就怀疑这人有病,连忙收细眼神,看那狮子座下的花岗岩基。他因心情不好,为人着想时过分一点说:“要不要我帮忙?我可以找个锤子把基给你打掉,收一点儿钱。”

    刘启说着、说着,真切地听到桥头“咯嘣”了一下,那石头狮子真的裂了缝隙。只见那大汉直起身子,甩掉碍事的衣裳,浑身练肌如石,开气吐吼,再次猛扭胡扛。一阵擦金断石的声音持续不断,石头基开始断裂,那人将石狮挟在肋下,咬着牙齿,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喘息说:“我宇文元成,何许人也?!”

    刘启再追着看,只见凉亭纷纷站起来,迎接那大汉进去,旋即,那大汉捞了个人从亭背上扔下。

    刘启看着被扔出亭的人“啊、啊”叫着,四脚挥舞,直落河心,再盯去凉亭。

    ※※※

    他再也没有见大汉出来,下来摸了摸石墩,看到些红迹,用手一摸,方知是口血,一回忆,记得那大汉似乎腮帮鼓过一鼓,当即在心底说:“傻不傻?!”后面王氏过来,催一催他,他还有些纳闷,回头看着。他们的新家是一所复合式大院,房屋众多,过堂门分出一主两侧三院,过正堂,背后是主屋,再后面,还有一所大园子,大得超出人的想象。

    刘启看看灰墙青砖,转眼又想起二牛家倒塌的房子,看着里外忙活的人儿,也想把张婆婆和杨小玲他们接来。见到花流霜后,他谈起接二牛媳妇和二牛母亲的事,问阿妈是怎么说的,让人家这样闹架。

    花流霜叹息说:“我本想大水年纪大了,赶快成亲,不要等过二牛的丧期,所以叫他婆媳来咱们家住,也是好意,就是没猜中老婆子的心事。她定是怕大水再娶媳妇,没有小玲对她好,认住了就不丢。”

    刘启听得明白,无缘无故跟着急:“那怎么办?”

    “人家的家事,咱们怎么办?!”花流霜轻声说,“过了今天,也就那么过了。”

    “那就不让过今天!”刘启执拗地说,“我现在就回去!”

    这时,外面有马车停下。花流霜喊风月去看看,风月从里面走来,扬起手来收袖子,去看是谁。

    他接进的一个人穿着一身暗褐色大袍子,交花的纹锦,高圆的领子,进来之后,眼神还在和风月缠绞在一起,渐渐变得复杂。刘启认了出来,那是进宫时照过面,到国王前要的一关,当即大叫:“鲁直丞相。”

    他阿妈也没有在意他呼人家名,只是委托风月,自己学着中原人的家眷,领着几个人退到堂后主屋。

    刘启奔到跟前,看风月和鲁直的对望,觉着两人之间一定有猫腻,行了礼绕着转几圈,继而大摇大摆地走掉。

    刘启摸到二牛家,踌躇到黑才决心进去。

    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屋里还亮着灯,响着动静。

    他丢了马缰,蹑手蹑脚地踩过废墟走到窗户边,一下听到里面的哭声。“你就从了吧!”那是张氏老妇的声音,焦虑不安。

    里屋传来打斗声声,刘启脑子一热,喊了一声闯进正屋,只看到阿妈给大水的少女香儿捧着耳朵躲在墙角,头发凌乱,张氏婆婆翘身侧耳,手里仍数着念珠。刘启第一个反应就是杨小玲在里屋,猛地对准侧门撞,大叫道:“都不许!”

    “咋又是你呢,刘启!”张氏一下咧了嘴巴,挤眼就想哭。她滑过小凳子,跪下来哀求:“我家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爷呀,小爷爷!你就放过我家小玲吧。你家现在有钱有势,你爹当了大官,干嘛非要抢我家的小玲?”(未完待续。)

335.336

    刘启心里揪疼,看张氏瘫软的身子,也弄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一刹那,他又想起憨厚的二牛,真想从地里挖他出来,问问他该怎么办。最终,他头晕晕地坐在门口,一阵木然。听到他的叫喊,小玲的哭声一下裂肺,大喊道:“刘启!快救我!”

    刘启耳朵一竖,听到大水在“呵呵”地狞笑,还耀武扬威:“我入伍那么多年,啥不敢?!他敢进来,我就好好整治他。”

    小玲不再做声,连哭声都压得低低的。

    刘启突然被一声撕裂衣服的声音惊醒,一下转为怒不可遏。他站起来,“砰”地一下,使劲地撞门。

    接着两下。

    木门承受不住地晃荡,上面砖头已经脱落,开出一团泥烟。

    张氏悲里发昏,连忙吟道:“看在你二牛哥的份上,求你了!”

    接着,她往刘启爬去。

    她还没有摸到,一声轰响,门已被刘启整扇撞下。

    里屋一览可见。小玲被大水按在地上,衣裳已经被撕开,里衣破碎,两道丝线挂在柔软的肌肤上。

    大水伏身亲她,陡然听到门倒,猛地一震。他一回头,气急败坏:“刘启,你要干什么?!”

    “刘启!”小玲也被杀气腾腾的落地声吓到,战战兢兢地说了二个字。

    刘启在门口停了一停,直奔大水面前,抬脚一踹,将他蹬翻。

    大水来到床下,摸地起来,在床梆上碰到头,一脸的咬牙切齿。刘启一个箭步上前,挥一拳打到脸上。大水鼻子立刻开花,涌出来的都是酸液和鼻血。小玲有些不敢相信,反应过来提醒:“刘启,快跑!”

    刘启也不搭话,就像哥哥管弟弟那样问:“改了不?!”

    大水往上看着喘气,堵住鼻子站起来,又见一拳带风打来,连忙转头,还是被打在面颊,只听得拳头、皮骨碰一起,发出清亮的脆响。

    大水一辈子算没被人这么打过,怒火烧心,都糊涂了,干脆躺到床上不起来,用两条腿使劲地往外蹬。

    刘启被他蹬开,见他还在蹬,问:“改了不?”

    大水恨得没办法,在床上抱着头,像牦牛一样吼,一连都是说委屈话,或说“不改”,或说“不管你事”。香儿进屋站在他俩中间护住他,他才有机会离开床,提着拳头往前走。架是已经打赢,凡事也不需要太迫切,杨小玲远远一通啜泣,喊了刘启:“刘启。走!咱们走!”

    刘启二话不说,到她身边拉着她就走,衣裳像是摆了一阵风。

    他们在外屋门口见到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张氏阿婆,只见她拜一拜又一拜,高一声低一声地说:“鸟爷爷,你放过我们家小玲吧,放过我们家大水吧!”

    “我?!”刘启只好反过来求她,“你放了阿嫂吧!”

    张氏听着说话的方向,跪在地上往跟前爬,逶迤着来到,两手乱抓。

    刘启被她捞到了腿,怕甩着她那一身的老骨头,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儿说:“你怎么非让阿嫂嫁大水哥呢?我还怪大水哥呢,其实都是你!”

    大水在里屋捞了个凳子,搡了香儿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有了台阶,大声叫道:“谁稀罕她,破货,你怎么非逼我要呢?”

    他提着一条板凳,指着刘启说:“刘启。你别管她,自己走。今儿个的事算完,不然,你看我怎么治你!”

    “别说了!你跪下,你跪下求一求!”张氏吟哦,哭泣,大声说。

    垂暮之人,还是长辈,刘启都软了,只好把希望放到怎么劝住她。

    杨小玲却坚定决心,搅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弯了身往外走,门外传来抽泣声:“休了我吧。我不要你家的什么恩典!”

    大水动了一动,看刘启像门神,只好说:“走了清寂。”

    半晌后,刘启在张氏抢天呼地的悲歌中出门,也不知道自己玲阿嫂去了哪儿,四处找着,只听到自己的马低低嘶鸣。

    他一阵惘然,闹不清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只是拉了马绳边呼边找。

    杨小玲好像消失了一样,整个不见答应。

    他在巷子里找寻几趟,急了一头的汗水。正心里焦急,一处角落响起哭泣声,过去一看,正是小玲。她坐在地上,揽着衣裳发抖。

    刘启一阵怜惜,脱了自己的衣裳就为她捂上,追问:“咱怎么办?!”

    小玲不要他衣裳,固执地坚持:“你快回家!”

    刘启只好央求:“我们去铺子吧,那里可以去呢!”说完陪着她坐。

    小玲再也忍不住,搂住他大哭,答应去铺子落一落脚。刘启把自己的衣裳套给她,扶了她上马,牵着缰绳走。杨小玲一路低着头,冷不丁地去看他,见他走起路来,两个肩膀缩着,似乎有些发抖,不由得眼前一片模糊。她摸着刘启入宫才穿的锦衣,感觉着衣裳的光滑,鼓起勇气,问:“吃了饭没有?”

    “没有!”

    “穿上你的衣服吧,嫂子不冷!”杨小玲心疼地说。

    “你不知道,我们那里冷,我阿爸还老用冷水浇我。我早就不怕冷了!前年一个人拉着匹马,在雪里走了一个月,天圆圆的,地方方的,除了能见个山,什么也看不到,全是雪,我一下走了几个月,都没有生病,回到家都长高了!”刘启讲道,“眼睛也变大了,皮肤黑黝黝的。”

    “是吗?你骗阿嫂的,一会儿一个月,一会儿几个月。”小玲不相信,伏在马上去看他的眼睛。

    刘启扭过头来笑,越描越黑地:“我骗过人吗?我从来都不骗人的!”他摸着肚子说:“我们去吃饭吧,我口袋里还有金子。”

    出了街,走了一路,好多店铺都因没什么生意打烊了。

    刘启越发觉着饿,在快到东市的地方看到一家酒楼,带着杨小玲往跟前走。

    小玲脸花花的,眼睛还在肿着,看一看门口两边堂皇的帮衬、色饰,被灯笼一耀,有点刺,慌忙从马上伸出手,制止说:“贵得很,钱不够要给人扣下。”

    刘启却饿得发慌,不舍地说:“不怕。我有大内的腰牌,大不了用它换吃的。”

    小玲也没有吃晚饭,她想起刘启现在家里富贵了,确实也不在乎去这样的酒楼吃一顿,格外别扭,更害怕套一身不合身的男衣出丑。

    刘启却不知道,大摇大摆地抱她下马,把缰绳扔给迎客的青衣,拉上她往里走,不料刚一跨脚,就被高门栏绊个跟头,掉了大佬样。

    缓过来后,他征询一下小玲,立刻大叫道:“两盘牛肉,一罐米饭!”

    小玲见刘启同样狼狈,忍不住一笑,心情开朗不少,点了点头。懒洋洋的伙计来回游弋,半死不活地应一声,随口问:“不再要点别的?”

    刘启是模是样:“大鱼大肉吃腻了!”

    他拉住小玲往楼上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说:“我已经在酒楼吃过好几次饭了,没什么的,止饿才要紧!”

    上面的客僮出动,在他们还没踏几脚的时候,就下来拦住,示意他们在楼下找地方。

    小玲想也没想,径直就往角落去。刘启也只好跟上。

    坐下后,他还是大模大样,杨小玲敏感地趴在桌子上问:“你不觉得他们在给我们白眼吗?”

    “什么?”刘启截过话,不相信地说,“他们给白眼?”一回头,见一个小二哥伸头过来看,眼神中带着青光。

    他带着教训、教训的意思,给那个伙计招手,等那人要多怠慢、有多怠慢样地过来,更是确认是在给“白眼”,伸手就给一巴掌。那伙计傻愣在那,正想跟刘启急,见一块金子顺着他的视线下,渐渐放在桌子上,顿时一挥手,在自己的脸上拂了一下,说:“该打,该打!”

    他伸手去摸那赏钱。刘启贼贼地笑着,把金子挪了个地方,勾着手指头叫他弯腰。

    这是一笔不小的灰色收入呀!

    那伙计半点也不犹豫,果然把腰弯下,咧着嘴巴、哈着舌头。

    “小玲嫂嫂,你数着。”刘启笑得格外奸诈,先轻轻拍了那人的脸,问,“叫我打你?”

    “当然叫,当然叫!爷爷,打我,打我!”伙计连连应诺,眼睛依然不离金子,估计起它有多重。

    “那好!你说的!小玲嫂子,你看!”刘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扇去。

    伙计想不到有那么重,“哎吆”一声叫出声。杨小玲也觉得解气,喊了个“一”。

    “不许叫疼,叫:打我,打我!”刘启说。

    他勾着指头,等那伙计到跟前,开足臂膀,左右猛扇,打得跟电光鞭炮儿一样,噼啪串串。周围的人干脆也不喝酒了,都挤到一边看。几巴掌过去,那伙计受不了了,大声求饶。

    刘启觉得解了气,乐呵呵地坐下,把桌上的钱放回怀里,问四处的人说:“他喊人打他,你们打不打?”

    一个员外样的醉汉有不顺的事,立刻拈起袖子,喊那伙计转头,在他转头那一瞬间,就是一拳头,打了伙计个满天星星。同为伙计的看到,觉得不对,喊了二掌柜。一脸奸瘦的二掌柜小跑上来,问怎么回事。脸肿脖子粗的伙计头晕眼花,说得囫囵:“打了给钱!四、五两金。”

    二掌柜大喜,也把自己脸凑上,用破锅嗓子喊:“只要开价合适,我这张脸也给爷几个了!”

    “开什么价?你是说:我动手,你要给我钱?”刘启一脸迷茫,反过来说,“他喊我打他,你也喊我打你?”

    “不给钱呀!”二掌柜赶快收了脸,提出疑问。

    那伙计说不出话来,气恼地大叫:“你明明要给我钱的!”

    刘启问旁边的人:“我说要给他钱了吗?我就是掏块金子,桌子上放一会儿,说给他了吗?我说怎么喊着让我打他,哦,敢情是想要金子呀。爷有那么傻么?打你两巴掌又多不出点什么,就把金子给你呀。”

    众人哄笑,都给刘启作证,说那伙计喊了刘启“小爷,打我巴掌,打我,打我”。小玲也笑开了,花枝乱颤地看着刘启,心中不快的事被风吹跑了一样,再不见踪迹。

    伙计觉得冤枉,把自己眼睛看到的,遭遇的都说了出来,却越说越占不住理,最后被一群客人笑话得无脸见人,甩着两只胳膊,走个没影。

    这时,刘启伸着两只打人巴掌的手,到处让人看他是个怎么辛苦。

    等米和肉都上来,他看着一圈人笑闹,兴致勃勃地给杨小玲挖饭,狼吞虎咽地抢吃。吃完喝完去付帐,正逢上几个从楼上下来的少年客人。

    他仔细一看,竟然有黄天霸在里面,便缓了一缓,让他们先付。

    一身酒气的黄天霸偏偏转头,看向刘启。

    刘启忍住自己的厌恶,冲他点一点头,说:“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代我向黄阿叔问好!”

    黄天霸脸绿了,扔了钱,拉住几个富家子往外走。

    几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跟出来还再不停地问。黄天霸只盯住一个,说:“他还敢再这大吃大喝!他杀了范镇东,跟我也有仇,不知道会不会动粗!”

    他朝着的那少年端正白净,被街头生涯磨砺得浑身透着狠劲。他叫许凤山,是通吃两道的剑侠许宣奇许七爷之子。许宣奇是城区东北许氏一姓家里出的逆子,族里排行第七,少年时杀人越货,亡命而去,年长后逢赦,携不少金银回来,从此开门立户,交接豪客,替一些高阀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把东市外几条街划为地盘,势力很大。

    “***!嚣张!”许凤山挥手让个人走,安排说,“到拐角叫刘洪他们几个过来。寻个黑地方办了他!”

    黄天霸当即大喜,笑着说:“如此一来,是给长月除掉一害!”

    刘启和柜台上的伙计争了好久的价钱,载上小玲,牵了马沿街道走,半点也料不到会有人暗算自己。

    他们走过一盏昏花的灯笼,只见几个十五,六的泼皮迎面过来。

    刘启觉得不对,本能地四下打量,回身竟看到黄天霸几个人遥遥缀着,连忙把杨小玲拦到身后,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瘦长瘦长的泼皮远远伸出一只手,探向小玲,赖笑着说,“让她陪我们喝会儿酒!”

    刘启不想生事,拦住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指,说:“那边就有专门陪你喝酒的!”

    “死小子!”一人突然发作,伴随着喊声,上去就是一拳头,又刁又狠,直砸刘启的眼睛。刘启抬手挡住,问:“想打架?!”

    本来就是打架。

    无人理他。另一个泼皮也扣住两只手,抡圆了,照他的脖子擂过去。已经有人动手,众人随后蜂拥而上。刘启后面就是惊慌失措的小玲,他退也退不得,硬挨了好几下,好在自幼习武,皮糙肉厚,足以奋起反抗,但四面八方都是手脚,不几下,眼睛就被打中。杨小玲自认为是大人,喝着去护,却被那高个拨开,回身又护,却被谁一拳打在面孔上,一脚踢倒。(未完待续。)

336.337

    她起身喊人,四处一看,除两个看热闹的男人驻足,经过的人都远远绕开,只好大声惊叫。

    刘启抱头鼠窜时看到小玲被打,起了真火。

    他狠狠地骂一句“不发火不行”,猛地一个“黑虎掏心”,撞在一人胸口,只听那人“呃”一声,嘴鼓一鼓,立刻缩回胳膊,旋身一肘,击在一人脸上。泼皮们也不甘示弱,拳脚并用,逼着猛打,试图打掉刘启的斗志,但他们再也没什么机会。有人试图从后面勒住刘启的脖子。刘启一拧身,就掂住他的后背,从头上抡了出去。

    观战的许凤山看得紧张,“哎吆”一声,掀起嘴唇。

    “这真是个杀人犯。”一个泼皮少年肯定地说,“还是报官吧。手太黑。”

    许凤山不许,说:“道上没有报官的规矩。说出去脸上无光。”

    场地里,刘启的手越来越重,指东打西,一拳一脚下去都带起惨呼。

    终于,他一下控制不住,突然掼住一人的头,用力一扭,看也不看,也不管自己丢下后那人就已经软绵倒下。

    众人终于心怯,慢慢后退,一人还持了把小刀子出来。这已经是转身逃跑的先兆。看到羔羊,狼才凶猛。街头打架一般对上反抗的对手,一鼓作气,将其打趴下,然后一圈人围住,往头上、身上猛踹,然而遇到硬茬,那就要心虚了,要么转身逃跑,要么拿点儿依靠。

    刘启才不给他们用小刀来戳的机会,一别那拿刀的手臂,只一拧就夺了他的刀,再一拳盖在他脸上,等他“通、通”,一脚把踹在他腰里,让他脚不离地,平躺地上。

    见亮了家伙,许凤山就已经知道几个人打不下了,此时拍一拍身旁的黄天霸,说:“看哥的!”

    他快跑而上,两臂急摆,速度惊人,眼看近前,突然穿身而起,飞起一脚。

    刘启对风声很敏感,想也没想,挥手就是一刀。

    这一刀插到了许凤山腿上,扬起一蓬血。

    许凤山惨叫一声,感到整个身躯被刘启扛过甩飞,像一窝泥,趴在地上。“别打啦,快走!”杨小玲也想不到几个少年人打架打这么凶猛,不是鼻血满脸就是头破血流,紧接着,还有一个被扎伤腿,在地上翻滚,就大声一喊,扯上刘启的手就跑。刘启性起,却不肯了,也看她的脸被人捣中是半边的青肿,恨气大盛,脸上罩了一团杀气,照着靠近倒地的人就是一脚。

    杨小玲死死拉住他。

    他只好回身,遥遥指住黄天霸,喊道:“你等着,我明天带人去你家,要你好看!”

    刘启起身上马,扬长而去,黄天霸才跑上前,问几人怎样了!

    歪歪站起来的许凤山站起来,摸到腿上的一手血,依然咬牙硬撑说:“还废不了,你们快看看小肃!”

    他说的是那个被刘启拧了脖子的那个,此时正伏在地下一动不动。

    众人扶他起来,却发现他脖子歪了,都一下哭丧了脸。

    许凤山在一个泼皮的帮助下裹腿,看着黄天霸,慢慢地说:“天霸,哥这可都是为了你的事,你看着办吧!”

    黄天霸正为另外的事急,连忙说:“那他明天还上我家呢?”

    许凤山到他跟前,狠狠地看他几眼,给他一巴掌,怒道:“你小子不讲一点义气?!”

    ※※※

    刘启没有直接回去,搂着小玲纵马奔了一阵,准备绕了一大圈,从另一条街开出的门进铺子。

    一路嗅着杨小玲身上的香味,他开始发抖。

    小玲觉得好笑,靠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想动。

    “笨笨”开始怠工,慢有斯文地走了很长一路。她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星星眨呀眨的。杨小玲摸着自己的脸,疼到一半儿扑哧发笑,打破气氛,幽幽地说:“我们两个只一出门就被别人打了个鼻青脸肿。也不知道那个倒在地下起不来的死了没有?要是死了。我们两个就成了杀人犯!”

    “死了也是我打死的!”刘启连忙说,“没你的事的!”

    小玲不再吭声,好一会儿,理一下被人抓乱的头发,喊了一声:“刘启!”

    “什么?”刘启问。

    “你冷不冷?抱住我就不冷了!”

    两人一直到禁夜才摸回铺子,铺子黑灯瞎火,又大又空,反让人觉得比外面还冷。

    刘启和杨小玲还到了前头铺面看看,点起火来,里面挂着屠刀勾挠,铺板空空地撩着骨头。前几天动乱,而后二牛也离开人世,大伙用里面积存的一些肉都办了酒席,现在只剩下一股肉腥。两人站在跟前,几乎都想到以后,没有了二牛,大水也不好这一手,怎么办。杨小玲提着灯,慢慢离开。刘启也跟着离开。出了这道门,风呜呜咽咽,等两人一露面,就将灯打灭。

    杨小玲侧过身,站在路上一会,等他赶在身边,大胆地靠住。

    好一会回到后面的屋子,一盏油灯在屋子里添出光华,刘启找来铺盖,摊到干草上。

    小玲却打了桶水,点上铜炉烧水,还弄了一个铜盆,精心看过自己的面孔,用冷水一点一点地敷。这样过了半晌,她说:“刘启,夜禁了,别回去啦!”

    “我有腰牌的!”刘启说,“不过,我怕阿嫂一人呆着怕!”

    杨小玲慢慢站起来,走到刘启看他整理被褥,过了一会才低声问刘启:“嫂嫂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刘启见她为了止肿,用冰水按得青紫,却否认说:“好看呀。”

    水烧好了,滚得“嘟嘟”响。小玲倒好水,说淤伤需要用热水敷,就为他拭伤。

    刘启知道冷水能不让脸肿,热水好得快,真想问一问:你自己为什么用冷水?!在他印象里,只有段晚容给他擦过伤,却是边擦边故意用力,见他叫疼告饶才放轻。他色猫一样的心儿跳得叮咚作响,一下又一下地在心底说:“二牛哥真幸福!”接着,又胡思乱想,一会想起嫁人的段晚容,一会想问问小玲会不会嫁给自己。

    但他想到小玲死都不愿意嫁给大水,觉得自己也没有希望,心里就像揣了一团水,忽悠忽悠地晃。

    他用呆滞的眼神顶住杨小玲的面孔,反让看他的小玲觉得好笑。

    杨小玲哧地一笑,最后说:“好了!”

    刘启还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指头在面孔上停留,心里不舍地说:“这么快?”

    “水都凉了!”小玲笑,站起来,说,“给我一块儿到茅房!我有点怕黑!”

    她挽住刘启说走就走,见对方失魂一样下脚,不停地颤抖,便故意问:“你是不是很冷?”

    “是!不,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在嫂嫂身边就抖,忍不住!”刘启狗一般喘气,说得却老实。

    小玲用胳膊包着他的肩膀走,说:“谁让你把衣服都脱给我,就该冻你!”

    刘启感觉她的身体软绵绵的。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跟头。小玲轻笑一下,留他站着,自己去黑乎乎的茅房。

    一只觅食的大猫被惊到,轻“喵”一声,呼啦踏响什么,上了墙头。

    小玲心情好到极点,出来后轻声叫唤着“猫咪咪”,向墙头上的小猫招手。刘启低着头,也进茅房,一下把猫吓了个无影踪。小玲格外惋惜,埋怨他说:“小鸟!猫儿都被你吓跑了!”等两个人回到屋子里,刘启连忙做贼一样把两处的被褥整到一起,心虚地说:“怕冷!”小玲笑笑,也不揭破,只是脱衣服睡觉。

    想象的多于看到的,刘启眼睛瞪大,鼻腔里干热。

    他连忙摸了摸,害怕自己要留鼻血。小玲背着身子偷笑,把灯吹熄,潜进被窝。刘启也三下五除二,快快进去。但一进去就发抖,呆在角落里跟只病狗差不多,动也不敢动,呼吸也呼吸不动。

    这种只呼到到一半的颤抖骗不了人。

    小玲边问他怎么了,边用胳膊搂他。刘启浑身冒热,抖动连连,而且越极力地控制,越抖得厉害。连他自己都奇怪,晕不拉及地问出来。

    “你成男人啦!”小玲搂着他,喷气如兰地说。

    刘启的手,慢慢儿,慢慢儿,像螃蟹一样地爬过去,最后才敢摸上小玲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太凉,小玲轻轻“嗯”了一声。他火速把手拿开,让它再像螃蟹一样爬走。

    小玲反而扭过来,亲了他一下。

    刘启脑子一下空白,两行鼻血倾斜而下。

    他起身就点灯,看到两手都是血,大惧,连忙说:“我灵魂出窍了!”小玲也被吓了一跳,穿着单衣起身,给他端盆水,边给他洗边说:“火太大了。以后可别吃那么多上火的东西!”好一会,两个人又睡下。

    刘启找不到什么话,就给她讲自己在王宫里的事情。小玲却总不信,不相信小国王一顿吃几十样的菜,也不相信他连穿衣服都不会,更不相信他每天抱着一种什么神丹幸女,只是说刘启在编造鲜事。

    刘启乘机放松,慢慢把手**到她小衣里肆虐,在温温滑滑的肌肤上游动。

    “刘启!”小玲幽幽地叫了一声。

    “什么?”刘启问。

    “二牛不在了,大水不肯守摊,嫂嫂和你合开,好不好?明日我出城,叫我爹妈,弟弟都来。你看开什么好呢?”小玲问。

    她用春葱一样的手指头摸着刘启的耳垂,轻轻地掂拈。

    刘启的心都醉了,说:“嗯?!我也不知道,现在除了做官,干什么都很难!”

    “打铁好不好?我爹就是铁匠,在郭家干了半辈子,攒了点钱,买了地才搬出去的。”小玲柔柔地讲道理说,“你看,我们今天出去就无缘无故地被人打了,那别人呢?世道不好,打兵器一定受欢迎的。”

    “那也不能让人人都枕着兵器睡觉吧。那不是和我们那里一样了?弓都挂在门檐子下,一有情况,出门随手就取了。”刘启想了一下又说,“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最近才得出一个道理,就是——”

    “是呀。刘启你做了一辈子生意,得出什么道理来着?”小玲取笑说。

    “就是得有远见!”刘启得意地说。

    “不是废话吗?”小玲嗤笑。

    刘启扭翻身子,“嗯”了一下,说:“什么废话。要是兵器泛滥,朝廷会怎么做?可能不管,也有可能封铺子,没收兵器,禁铁流通!”

    他边说边大胆地把手从小玲的身侧移下,放到她的柔胸上,跟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地动。小玲轻轻呻吟一下,动动身,低声说:“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这么大的铺子不能闲着。我家打铁的工具一样不缺,也就是买点铁胎,铁块的。”

    两人的眼睛相迎,就是在黑暗中也有什么东西在交流。小玲突然把头埋到他身上,低低啜泣,将所有的辛酸悲痛都倾泻下来。

    刘启感觉沾湿衣服的泪说,细声地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她一个柔弱的女人,又怎么能对抗最勇敢的勇士都无法对抗的命运呢?

    好久,杨小玲抹了一把眼泪,说:“谢谢你。刘启!”

    刘启有些羞愧,收回自己的手,讷讷地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也管不住,本来我把手放在背后的,可它自己爬了过去!”

    小玲抽着鼻子,嫣地一笑。

    她随即拿过刘启的手,引他在自己胸膛上移动,用火热的唇将他的嘴巴堵上。

    刘启呼吸不畅,一下瞪大白眼。

    他在小玲的引导下,放弃牙关阵地,伸出自己的舌头和对方的****搅动在一起,丹田中升起一团火焰。那火渐渐吞噬掉他的理智,让他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略一清醒,他就发现自己在上面,小玲在下面。小玲用柔手握着他小腹下的东西,抵到了一个湿滑的地方,放手让它陷进去。

    刘启登时被一截闪电贯通,上身撑起,死死抵着,大口、大口地喘气。被窝被他两人翻腾的冷风四起,两人最终交颈而眠,一觉睡到清晨。此时外城的门没开,小玲先起身,然后叫醒刘启去宫中请假,也好送自己出城。

    刘启忙到太阳出来才回来,提了许多包子。

    两人正吃着,听到花流霜敲门,大声喊刘启。

    只听一下,两人从头到脚都要炸了。刘启还好。小玲整个都要虚脱,生出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她正想机械地答应,见刘启“嘘”了一声,立刻明白过来。花流霜敲了一阵子,大概觉得里面没人,离开了,带来一阵后怕的冷寂。刘启恢复正常,递给杨小玲一个包子,自己也抱住猛咬。杨小玲却因为担心吃不下,觉得自己害了刘启,连连说:“小鸟。千万别把我们夜里睡一块的事说出去,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阿嫂爱你!好吗?”

    刘启想想昨晚,确实做了不该做的是,再听杨小玲哀求,连忙答应。

    ※※※

    吃过出城。野外艳阳白雪,遍野湿-濡。(未完待续。)

337.338

    小玲却看得悲切,一阵一阵为自己灰暗的前景黯淡,问刘启些话儿。她不是让刘启拿主张,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好。两人不时到了山上,也没怎么看就进了大殿。花流霜已等在那儿。刘启一愣,看小玲在发抖,再一看,董云儿,董老汉都看着,连忙挡在小玲面前,说:“看什么看,私奔就私奔!”

    小玲急于解释,情急之下也无什么过好的借口,只是说自己要回家,刘启是送自己。

    花流霜多少清楚事情前后,只得叹口气,说:“你婆婆一大早带了大水去我们家,说是不把你交出来,她不回去!大水站不住,只好跑了,你说这么个大冷天,她就坐在门口的冰地上磕头,让我们怎么好。”

    小玲凭想象就能想象得到那情景,更觉得自己仍是张家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花流霜突然注意她半边面孔青紫,只当是被大水打得,再看儿子,那也是鼻青脸肿,一仰头还能看到鼻孔里的血块,想说什么却没说。

    刘启却说:“男人论是非,老年人也要讲道理。我回去好好说,就让小玲嫂子先住这。谁不愿意?我说了,不愿意也住!”

    他虎视一番,首先看住刺头董云儿,大声问:“你敢说个不字,我立刻把你赶走!”

    董云儿一头雾水,连忙挽杨小玲,到一边去说话。

    花流霜忍不住挑衅刘启的权威,也当是一种心疼,这就冷笑着说:“你厉害什么?厉害也不会被你大水哥打得鼻青脸肿的!”

    刘启也不争辩,先摸了把刀,对着花流霜敲了两下,然后又急急扔了捏枪,接着又扔到一边,这才看住一只木枝,拿到手里一把折断,看住自己阿妈,说:“我今天要不叫大水哥求饶,我就——!”“用钱买他同意!”刘启跨出去大喊。

    刘启驰骋回去,在大街上照样怒马加鞭,将逢到的人都惊成瘸腿的鸭子。他辗转入内城,须臾就到自己家门前,只见一堆闲人围着的张氏。

    一个不知什么心思的贵族慢慢接近,诱引说:“老娘子。你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巡兵见了,会抓你走的!不如你跟大伙说一说,我帮你到廷尉那递个状纸。”

    刘启觉得话味不对,闯进人群,抱起张氏没几两重的身子进院子,感觉到张氏一身发凉,脸色苍白,心里恼阿爸不知道早动强,把她带回屋——事实上刘海赶上急事入朝,一大早就走了。

    张氏一摸就知道,大喊说:“我知道是你,刘启!把小玲还俺家!”说完伸出脖子,还咬了刘启一口。她还摸一把剪刀出来,发张齿稀,表情狰狞,大喊:“小玲,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大群家人也都在门口怔怔地看。

    想必得到举报,廷尉张国焘不知道怎么得了信,带着人说来就来,把刘启带去个地方睡稻草。

    案子发回到京兆尹审理,审来审去,拐带算不上,要算也只能算***而***以刘启的年龄又够不着,罪责在杨晓玲身上,这绝非张氏所想,张氏一百个不愿意,举证反驳,最后定不下来罪,只是把案情再绕回杨晓玲身上,但是审案的官员都带有这样的主观倾向:婆婆逼小寡妇再嫁,小寡妇勾引小少爷。这是个什么事儿?张氏的宗亲们也一一露面,依靠宗族的力量施加影响力,他们家族不是什么显赫大户,所施加的影响反倒是杨晓玲的百般不是,张氏上了衙门,让张氏一族很丢脸。官府没审个头绪,倒想找到杨晓玲,把案子安到她身上,胡乱定罪,一了百了,结果刘启和大水对质拒不交代杨小玲去向,说跑了,走丢了,跳河了都有可能,反正没见到。

    杨晓玲一个弱小女子半夜出门,下落不明,自然谁也无法定案。

    本来官府上还要发公文到其娘家去,只是刘启的出身在门下省,宫廷也要追问,京兆尹毫无办法,只好牵头庭下和解。官司到了这一步,张氏也没办法,她本身也不是为了治刘启的罪,而是逼杨晓玲出来就范,却不知道杨晓玲消息蔽塞,根本就不知道,眼看没了办法,也是同了意。

    刘启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也没有悔改之心,大清早见牢门一开,人家让走,只当放错了,准备回家探完亲,再回去长住。

    他吃了些苦头,还被判了鞭刑,精神却很饱满,跨步回家,进门第一步也是抒发感情的第一步。伴随着这一步,他一把推过开门人的头,也不会大别人问他的好话,十足地不屑一答。院子里的情形透着古怪。

    他一打听,方知不日前,陈州重镇凉北城被游牧部落首领拓跋巍巍夺取,阿爸成为出兵的热门人选之一受到质疑,要和人决斗证明自己,而且就定在今日,家里的人都集中在院子里送老爷。

    刘阿雪赶到他身边,一边摸他的衣服,一边趴到他耳朵边说悄悄话。

    刘启拂掉刘阿雪的手,一付威武不可屈的样子,继续仰头悠步走踏:“小鞭子而已!”章蓝采冲他就是一巴掌,接着按住他,看一看鞭伤。

    等章蓝采看了后,他继续仰头往里走,嘴巴里依然说:“小鞭子而已!”

    之后,他叫了声阿爸,说:“要我出马吗?战无不胜!”

    刘海一见他那张笑脸就知道苦头没用,除了头疼还是头疼,根本不搭理他。而花流霜看他扎了姿势进屋,猜也是想找点吃的,便拉住威胁,不让他去吃饭,问他怎么被人放回来的。

    刘启几声叹,本猜到自己被放出来,和阿爸的决斗有关,却似真似假地说:“一大早的,我一睡醒就有人开门,非让我走。不走白不走,我也就回来吃顿饭。要是他们放错了,再提包东西回去,住它两年!”

    这还是一年前听说送入大狱要死要活的人么?

    人心头冒出想法:这家伙是真皮掉了,关大狱也再吓不住。说完,他见众人要走,一下变了样,快快地抄上些食物。花流霜让他和章蓝采、刘阿雪共乘一辆车,这就急急出发。刘启混了个饱饭下车,看父亲还是不理自己,终究觉得不自在,想找个借口说话,便烂笑着往父亲面前凑,一边剃牙,一边指问阿爸手里的兵器——长斩:“奇怪刀!阿爸的兵器?!以前没有见过!”

    刘海斜睨了他一眼,问:“鞭子打在身上痒不痒?”

    刘启没了主意,看一看花流霜,亲热地叫声:“阿妈!看,那是皇宫!”

    此时已经接近宫门。

    前面高大的阙楼像天人殿堂的大柱,远处阶梯仄仄而上,其末端处宝殿雄伏。阙与阙之间造就出一个四方形广场,已经摆出仪场,红翎车马,官员旄节。花流霜也不是眼睛不好,知道他心里虚,故意找话茬子,也想学刘海,让他知道不掺乎别人的家事,认错反省,可还是忍不住,听着他慢慢絮叨。见阿妈比阿爸好对付,刘启故意说:“看来太后,皇帝都要出来!”

    “你怎么知道?”花流霜忍不住问他,“难不成都给你打过招呼?”

    刘海微笑,目视那些仪卫车马,给妻子说:“人家看到那排场了。你真没见识!”太后,皇帝要亲去的原因不是他们热心,而是朝廷制定下来的惯例。靖康建国后,朝廷有段时间禁止私斗,却褒扬贵族间的决斗。地位平等的贵族签下生死约定,通过申报审批,决斗便视为合法,也算是弘扬尚武精神。皇帝本人曾多次担当公证人,在北城比试。之所以要在北城校场,那是为了战胜的贵族很快在军中扬名。

    后世皇帝却不怎么热心,反觉得此举会让武将无法和睦,虽没有明文禁止,却抬出一条规则,公证人只限于君王,这也就等于禁止,你们打不打要我说了算。

    如今,既然决斗被抬出来,根据礼法惯例,皇帝,北城都是要素。

    丞相鲁直很晚才出现,他并没有侍驾在旁,而是四处寻找刘海,想在叮嘱几句。

    这次决斗,对他,对鲁后都至关重要。

    他出自鲁氏一族,与鲁后原是同宗,而张国焘是他的女婿。

    鲁后掌权,他应呼声入阁拜相,但身边却缺乏军队将领可用,尤其是前面的叛乱,看起来是皇权争夺,而士兵们作乱的诱因根本不在于军事将领的威信,而是新皇登基后,国库无钱,不能按照惯例犒赏三军,再加上往年欠饷积怨,给爆发了出来。起因绝非是他和鲁后当权,但是这个犒赏不利,却压到了他头上,军队的派阀因而也更反感他,哪个将领与他走得近了,就会被军方贬斥。

    他抬举刘海也是因为自己是无人可用,借秦纲的举荐,借刘海自身的军功,眼见女婿与对方莫逆之交,才与鲁后商议之后,敲定下来。但对于对方不是军队体系,能不能镇压军心还心存迟疑。

    朝廷上的对手也不是对此事没有非议,说他们无可用之人,胡乱拉了个蛮夷。

    而实际上,现在一场祸乱,辖军和后军损失惨重,参与者遭受株连和清洗,是个烫手的山芋,倒也给了刘海这个机会。

    说来也有意思,这一次出兵的人选,还不是鲁氏派系的人提出来的,任谁也想不到,竟是大将军健布。

    虽说如此,质疑者甚重,就连鲁直也毫无信心,更不要说接受有“帝国第一悍将”之称的宇文元成的挑战。

    宫门高墙,天又阴去,把他憋出一身燥热。

    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将军健布的立场,把刘海放到辖军都督的位置上,那是要征求大将军的意见的,健布没有反对,提出“若有马战之强,自可任用”,而之后,只是跑去见了一面,一起在酒楼吃了次饭,就能提议他来领兵?而反对的一方?干脆抬出一员恶心到极点的猛将,背后的鲁后——也就是他的本家堂妹,竟也支持。

    他和太后同宗,上台以来被王统的人排斥,而实际上,却又在治国的方针上和太后发生分歧,满朝都是咬牙的恨,冬至就在眼前,外官入朝,很快就要一个不缺。然而,大员们纷纷找借口,藩镇将军们更用各种理由搪塞,有人前来也是别有企图,有的密陈自己祸国,有的志在尊王攘夷。

    他的心一直都提到嗓子眼上,直到等到许多乞免的折子才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些人是说腿疼还是胳膊疼,什么事紧急,总还说了理由,比直接不来好。

    气是松了,人的压力也同样大。冬至大典焦头烂额不说,而今,所有的目标都指向自己力保的刘海,怕是要冲自己来。他心里扎着刺,想起另外一个人选的凶名,不看好刘海,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只觉得仪卫让自己压抑,高墙让自己憋闷。

    他年纪也不小了,从入仕到长月动乱,头发几乎全白,夜里又缺觉,吃饭不规律,身体大不如前,走上一会已是气喘,停在一座高台上张目,都想席地坐下来。他最终在看到刘海,慌忙带人过去。

    刘海见他过来看遍全身,只当他觉得自己不是冲杀之人,心里感激,抱拳行了一礼。

    鲁直已脱口埋怨:“你怎么不穿一身重甲?疯了不是?”

    在靖康,骑甲有多种,武将多时里外三层的铁甲,在战场上根本不用顾及流矢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打击。

    在他看来,刘海是有一定才能的,宇文元成虽然勇猛,但在才能方面却无法和刘海相比,假以时日,必可重用,而拿一个莽货来决斗,有点羞辱人。刘海看看自己身上,抖抖自己护要害的金属和皮缀,制止他自告奋勇地让人再找,微微扬手说:“甲轻有甲轻的好处。即使再重的铁甲,也抵不住快马穿刺!”

    鲁直还真不清楚。

    他再看看刘海带来的家将,几名巴牙护送刘海的伯父回乡祭祖之后,已赶到京城,被刘海安排到军中,此时跟在身后,目光如湛,身形彪悍,杀气腾腾,倒出人意料。在这之前,鲁直还真不知道他养有武士,看这情况,倒不像是上位之后拼凑的,不由安心一些。他见刘海看住自己,似乎洞察自己心中本存的一线渺然专机,不禁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太需要刘海胜利,故而有所隐瞒,而刘海至今不知道宇文元成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名,拔山扛鼎的力气,自己是在以一己之心,置别人性命于不顾,便微微叹气,逢上内侍来叫,就用同等之礼揖别,收袖奋声:“我等将军旗开得胜!”

    刘海也抱了拳。

    鲁直跑过来,打气是一,也是站队,告诉众人,我是站在他这边的。

    刘海如何不知道,目送他离去,一回头,见着刘启趴在旁边,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动,好像在琢磨什么诡计,知道他又偷听大人说话,没好气地说:“你那耳朵什么都盛!”(未完待续。)

338.339

    到了半中午,仪场,百官在宫门迎驾,浩浩汤汤去北城。

    一家人也跟着前去。

    到了地方,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贵胄男儿,他们和新来的人们一起,将四周围个不漏。此处校场供禁卫大型操练用的,括了十数个小场,足足占了北城的十分之一强,大得惊人,能装下几万人。

    刘海带家人进入指定位置,四处环顾,只看到校场外黑压压的人群嘈杂一片。

    宇文元成之勇自少年便已出名。因他父亲的缘故,靖康王早早许配他以王室公主,带在身边。十五岁时,他从驾秋猎,射杀一虎,回头夸耀地拿给靖康王看。为了不让他骄傲,众大臣在靖康王的授意下辨认,都说是“彪”。宇文元成愤恨,奔出野外。靖康王使数百人找寻两日不见,只以为他出了事,到了第五日,他回来了,浑身是血,连战马都丢了,说自己射杀了七只猛兽,却不知道是虎是“彪”。

    众卫士跟他去找,却得到九只老虎。从此有人就视他为第一猛将,说他射杀了七只老虎,吓死了两只。

    再后来,他随军出征,从不知道“鸣金收兵”。

    靖康王没明说他脑子混,但给了他特许,说惟他不算有违军令。

    这样,是人都知道他被靖康王宠爱。

    将军怕他破坏自己的安排,怕他死于乱军之中,一打仗就差他到后方,硬是不让他挣军功。

    后来,他干了不好杀良冒功的事儿。靖康王由是知道,他不是个混人那么简单,而是贪功胆壮,凶残人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他毕竟看着宇文元成长大,没有忍心重治,后来在临死前曾再次启用,准备让自己的儿子当成手中利刃,诛杀完那些功勋卓著的大员,随手再抛弃。

    他这个目标没有实现,而宇文元成却再次活跃起来。

    今日来的这些人中,更多是向看他如何杀人的。

    宇文元成所占的席位不远。刘海侧看过去,见那一阀人头盔林林,知道那都是对手家中的亲戚和亲卫左右。他只是觉得奇怪,今天又不是他们决斗,干嘛都要浑身披甲。刘启四处乱看,和花流霜一块询问那人是哪一个,刘海给他们指,总也指不正好。正说着,刘宇带了一拨人来。刘海转身躯看,只是和他凝视。刘宇微笑道:“我来看我阿哥怎么赢!”

    在山呼万岁后,赛场鸣金。

    几辆大小不一的战车首先入场,数名将士浑身铁甲,在众人目光中驰骋,绕转在校场。片刻之后,他们打出一块旗帜,上面书由“宇文”两个大字。这场家将表演式的出场极其成功,毫无疑问,他们两人争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人们反正被这种兵车驾行激出兴奋,鼎沸的高呼。

    正在这时,校场一侧飞出一骑,驰如鸟掠。众人见那骑士重甲青玄,披风卷扬,手持方天画戟,更是卖力鼓噪。台上看起来仅仅是个黑点的鲁太后也在轻抬下颌,她看宇文元成已经持刀立于台前,骑烈人雄,忙向周围众席的贵妇淑女夸奖。和她坐在一起的贵族女人中有寡身,有独身,更有放-荡不羁的。

    她们虽在交际中视男人为无物,竞相让男儿败倒,却也思慕英雄豪杰,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此时正半裹华裘,美目轻泛,指指点点,忽有一女舒身而起,在席间向众人流转请酒。接着,她来到鲁太后左右,在高台厚毯的边缘处卧下,边给太后倒酒,边悠开檀口:“人人思慕烈烈丈夫,却是忘了,健布将军身仅五尺!若是论好看,没人比得过我家的琉璃猫儿的,太后以为呢。”

    说到健布将军。

    健布还真到了,他率领家将,一行数十人威风凛凛被引入席,入席后就派自己的儿子来和鲁后见礼。

    说健大将军,健大将军派儿子来问候国母。

    众人好事,贵妇们评头论足,指指点点,有贵妇暧昧取笑说:“风筑太主莫不是真想知道健布怎么样?不如问问他少男。”鲁太后是为国母,人前看重品行,眼看健布的儿子健符少年英杰,虽然相貌看不清楚,却甲胄仗剑,威风凛凛,身边的人乱说话,有些不悦,目视了那贵妇一眼,询问道:“你父亲看好何人?”

    她这话是要问,健布将军举荐了人选,那他站到谁那边。那健符躬身抱拳,回应道:“家父吩咐小的见过太后,就去预祝刘将军旗开得胜。千岁殿下放心,家父要小子将话带到,告诉刘世叔,若力有不逮,不可逞强,世叔所作骑兵之略,吾父甚是推崇,韬略在胸之人,不可与莽夫同伍。”

    鲁后大吃一惊。

    她并不期待健布有什么实质上的支持,毕竟健布一直在党阀之外,处于中立状态,她逼问一下,无非是想知道健布推举刘海究竟有几分真实,却万万没有想到,健布竟然公开支持刘海,甚至有推崇之意,想这一番预祝下来,对刘海在军中立住脚作用巨大,若是再胜了宇文元成,再没有客军之别。她沉思片刻,轻声说:“那你去吧。”

    健符这就回身上马,直奔刘海所在的客席。

    他一到,周遭的人都愣了。

    谁也没有想到,大将军健布竟然要站到刘海这边儿。

    刘海也意外。

    除了几面之缘和一次客饭,健布也仅仅是向他询问了一些塞外骑兵作战的战法,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岂不让人受宠若惊。他有心让自己的儿子去谢礼,转眼一看,那货浑身酸臭,头上顶着干草,还在左顾右盼,出去也是丢人,只好羡慕地盯着箭地之外行礼的健符,夸奖说:“果真是少年英雄。”

    随后,有人将大将军的态度报告给鲁直,鲁直也感到惊奇。他也只知道刘海重整辖军,有“三进三退三查”之举,将挂职清退,顶替清退,孱弱清退;流民可进,无赖可进,罪籍可进;风纪督查;练饷追查;练兵有帐可查……辖军似乎大大改观,却没想到还引起健布的注意。

    这算一个缓和他和中立派系的转机,他都有点儿欣喜若狂。

    正左右踱步,喜于言表,鲁后派人来询问是否即刻开场,他立刻赶过去。

    到了之后,鲁直像鲁后说明准备情况。鲁后正要摆手同意开始,却被身边的贵妇止住。“两人相搏。不过须臾工夫,不值得大张旗鼓来看,何不让他们慢慢来。尽展本领?也让我们这些女人开开眼界。”太主笑吟吟地央求说。

    一大堆贵妇人都听得新奇,紧接着鼓恿,来促成其美。

    这女人看男人豪气奋战,犹如男人看女人如何地温婉娇-喘,虽是自己每见血腥不敢投眼,想象也觉得刺激。

    这么一说,连鲁太后都怦然心动,但她还未敢拿这样的事图个痛快,只是监守最后一线,说:“这是选拨将军的。能像戏生,叫他翻几个跟头就翻几个跟头?我看你们都是吃酒吃多了。”

    风筑太主和鲁太后是姑嫂,不但熟捻,更是亲密。

    她一眼看出太后的虚伪,大胆做主传令,说自己家养了两只娇小的大象,先拉出来给两位勇士热热身。

    说完,她安排一个翠头家奴去办,这就乐呵呵地向各位美妇劝酒,笼络感情。

    鲁后略一犹豫,还是默许了。

    不一会儿,就有负责比试的臣子过来,接到她的耳语忙前忙后去张罗。她微笑着回头,轻欠了一下身,给众人说:“以我看,两位将军奋战到底,都可斩象得胜。这时若无人退场,再作比较。”

    四周高台驻留的多是显贵。

    而占不住高地的许多糜烂贵族,便卧在无帷马车,带着无与伦比的风姿聚在一起谈论,喝酒。他们中不乏精通骑术武艺的,指点中给人的压力很大。

    刘海久等不见人唤,还能耐心地等待。

    宇文元成却远不知爱惜马力,一趟一趟卷风一样里来回,以此博得喝彩。刘启是见过他的。可场地那么大,骑士头上还裹有半个脸的头盔护脸,包得跟铁葫芦一般,哪看得清?他没认出来自己见过的拔石猛汉,出自对阿爸的迷信,他并不觉得阿爸无法战胜,只是对之四周谁胜谁败的预言感到愤怒。

    刘海冷静地观察对手。

    他从宇文元成战马来回上测算马力,留意他俯冲时的坐卧方向。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哪怕他能在马上做一百个动作,真正熟悉的动作,能够无意识反应的动作也就是那几个。

    在草原上,一个优秀的战士都是靠战前的瞬间来判断,观察对手的握刀方式,躲藏特点,战马高低……如今这般充足的机会,让他的信心越来越足。

    他偶尔回了一下头,见刘宇不见了,便问刘启:“你二叔呢?”

    刘启也不知道,就跟着问:“是呀。我二叔呢?”这时,人群的一角发出一阵意外的喧哗,带着惊喜。一家人相互看看,只见对面一围观众潮水般动涌,让出一条路。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象奴牵着两只大象入场。

    变卦出人意料!

    刘海眉目一分一分地紧,胸中波澜起伏。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无论他本意如何,哪怕是宇文元成这种莽夫,那也是去为国家抛洒自己的热血,在将来的征战中,只要战鼓一响,他们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不能知道什么叫后退,不得有心思顾及家中妻子儿女。这本是一起极为神圣的职责和荣耀,怎容践踏?

    为尊严而战,可以因勇气而衅,虽死犹荣。

    可在面前的情况是,这些权贵华妇们,竞相举着美酒,带着主人驱使宠物的心情,给他们条链子,让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野兽相戏,借以博取一笑,这该是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心里很不忿,差点掉头就走。他进入朝廷以来,渐渐接触到派别之间的纷争,清醒认识到所有人都是围绕着中心权力而被用到的棋子,自己可以在情感上拒不接受,但在理智上,无可奈何。这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谁能打胜仗,而仅仅是政客们压服对手,让政敌的如意算盘落空的伎俩。

    比赛不可阻挡地进行。对刘海来说,也许并不全是坏事,如果他胜了,他在辖军之中的声名会如日中天,而声名,正是他目前所缺的。从三品的武将,已经是一镇高官。谁也不信他是率领几千潢东勇士,大小数十仗斩将夺旗,摧朽拉枯所赢来,纷传他依附鲁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辛。

    看客们已经轰动。

    只第一通鼓。

    宇文元成持画戟飞纵,自侧上转击象身,在象身上开出一条大口。大象抓狂暴怒,侧身撞他。这一下虽没扑到马匹,但回弹力已经让战马感到惊栗,疯一样仰摆。宇文元成拨过再走,强转一弯再次冲刺,从四面八方狂舞大戟。他一遍一遍地冲刺大象,大象也不知道被他扎了多少窟窿。

    刘海的眼皮接连跳动,他都为对手心惊肉跳。

    这马上冲刺,借的是马术,行的剖丁解牛,除非是天赋异禀,没有人铁骑大枪,飞速撞入上千斤而不损伤筋骨的,没有人用长剑捅入人体,再持剑而出的……这样的马战,杀敌一千,自耗八百。

    大象本是温顺的动物,经过人为的训练,此刻又躲躲不了,跑跑不掉,只好奋嘶鸣叫,疯狂地向他冲撞,是不是抡起鼻孔,抬起象腿去捉这个跳来跳去的敌人。似乎是生存的本能驱动,大象坐地而转,疯狂舞撞,挂过马身,把象腿搭了上面,那马就地一软。

    两者俱拼死相抗,激烈之程度惹人争睹。

    无数人提着心坎,见宇文元成几次险些落马,以雷动的声音提醒宇文元成“冲刺”。宇文元成苦战不下,热血上头,听到人提醒,奔出绕转之圈,将马匹和大象拉远,又一遍一遍地冲刺。

    他修武的身体箭头一样撑着,速度越来越快。

    只见画戟刺中象身,如鹅卵粗的杆上突然弓起,发出噶吱吱的声响,大象的屁股时而被冲击得一歪一斜的,而骑士倾斜,战马半跪要倒……众人屏息凝视,刹那已是在画戟的尖刃上恍惚。

    大象猛一吼叫,插了重戟的身体怒摆不止。

    宇文元成的马陡地哑嘶竖立,被当头顶了一下。

    众人看宇文元成猛栽下马,滚在地上,与大象呈现出你死我活之相,几乎无法呼吸。两者都一身是血。马匹缩到一旁打滚站起来,打着铿声之嘶,喷着热气。大象是一身的血沫,冲宇文猛舞穷追,誓将他踏入脚掌下。宇文元成拔了腰剑,却远无可用武之地,形势岌岌可危。

    鲁太后不敢下看,晃悠着酒杯,只一次一次地夸奖:“宇文将军真是神勇。连大象都几乎刺穿,还有谁能赢他?”(未完待续。)

339.340

    她刚落了话,看席爆起极热烈的欢呼。

    周围的贵妇也个个娇-叫,她大胆一望,见宇文元成先削掉大象的鼻子,又跳上大象,将剑狠命地斩入它的头颅,待大象卧倒不动,就拔出长剑,一身是血地来回走动,发出巨大的“嘿”声来贺。

    情况是如何逆转的?!有些人几乎都没看清楚。

    风筑太主揉住胸脯。眼神涣散,喘着气在鲁太后耳朵边小声地说:“我没敢看,是怎么杀得?”

    鲁太后自然不肯和应自己也没敢看,便说:“最后刺了一下,钉脑袋里了!”

    说话间,宇文元成被请去休息,第二只大象跨入。

    刘海还正在和刘启谈大象的弱点,有人来要他做准备。他只好呼吸几口气平抑下心情,骑马驰进场地。

    他面对的大象比刚才那只略无精神,看起来很是温顺。

    他走上几遭,见它只是警惕地打转,鸣叫,却不像正常的反应,眼睛也太红。正有着疑问,观众席已有人大声地抗议,嗟嘘不断。

    他只得四处走马,在观众的不解中几下驱赶,待大象害怕逃走,随着大象走动,突然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悬在马腹一侧,把兵器攒进大象的两腿-之间。

    大象后跨的前腿猛别扶正的长斩,两腿一软,血光立现,就这样倒下。

    三下五除二简便几下,众人眼中的庞然大物再也站不起来。

    鲁太后看得清楚,转眼看众人,见他们也哑了,惜重之心油然而生。接着,看场上响起猛烈的欢呼。看来他们不仅仅接受了这种取胜方式。也认可了刘海。刘海四处看了一看,再看大象,却见它七窍流血,大为怪异。过去一看才知是中毒而亡。这么一来,他也怀疑与宇文元成搏斗的大象正好相反,被下了药,情绪亢奋,否则绝挨不住那么多冲刺,一时心中奇怪,猜不透谁在底下安排了这样的事。

    大象被拖了下去,两下里都去休息。

    过了一阵,时日已近午。但很少有人散场回家,只是谈论这下算哪边占了上风,两人还要不要再比一番。他们就关注地向场地看着。

    刘海接了个水囊,紧眉凝视,只是想:两边也算是各在大象身上比试过了。他注意到自己手里的水,回头看一下,才知道自己神出鬼没的弟弟递过来的。他感觉到了什么,看了刘宇一眼说:“我觉得赢得并不光彩!这大象,不会是你安排的吧。”刘宇微微一笑,这笑容在他那英俊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迷人,他抿一下嘴唇,又说:“他们只知道战象在战场上奔驰,却不知道大象本是温顺胆小的动物,最后徒耗体力,又能怪谁。阿哥你也不算赚他便宜,毕竟你年龄大了,难道还和他比体力么?这个宇文元成,号称拔山扛鼎,勇比霸王,不过是消减他的优势而已。”

    刘海选择沉默,等待接下来的大战。

    不一会,两将受传上前。

    宦官大声诉话,都是褒奖忠勇的体恤之言,避开不谈二人的胜负,就地宣布结束。

    浑身是血的宇文元成自我感觉良好,瞪大眼睛,急不可耐追问,不愿意了事。在同时的万众山呼中,宦官回头请问鲁后。鲁后这就传出明确的话:不分胜负。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需再比。

    众人意犹未尽。

    刘海却一愣,顿觉上心深不可测。

    他看花费巨力的宇文元成眼睛都喷出火来,带足不肯空归的遗憾相,只好独自谢恩,上马返阵。

    鲁后距在高台上,看着二人,深深隐藏心中的想法,只是高高在上地握住酒杯,薄唇稍抿。

    她正要宣布起驾,突然看到满场的人都站起,往下一看,就见宇文元成趟沙追赶刘海而去,油然大怒。刘海正走着,也感觉有马踏沙来。他一转头,只见宇文元成持兵怒喝:“你做了什么手脚?!我那么费力才赢,你却钻了空子,让人人都认为我不如你,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刘海也是来争胜的,背后也有一阀人瞪着眼,不敢反过来让他赢,只好抱手说:“承让!”

    说罢就走。

    宇文元成却不肯,已赶至马前拦截,“呔”地一叫,抽剑而问:“你可敢于我决一死战否?”

    观众都看出火气,如雷般轰动。

    校场一侧顿有一骑大呼,来驱宇文元成回去。

    宇文元成愤怒、暴躁、委屈,自觉刘海心中躲闪,哪里听得进去,抽剑便砍。

    刘海只好持刀来挡,羽骑看宇文元成不肯受命,急忙回去再请圣命。

    这一时间,场上大乱,鸡飞狗跳。

    下面两人相互蹂马打转。刘启看对方一骑持宇文元成的长兵器而出,也跃身上马,给父亲送去长斩。

    两者交错两个来回,听到后面的呼声,都默契地回头,各取了重兵再相互冲锋。两马再次来回冲荡,兵器砸击之声大作,观众再看,羽林已遭急调,密密麻麻来围他们,更觉得无比刺激。

    这时,刘海拖斩倒曳,以极不可思议的背翻,将数尺长的长斩从一侧轮圆,砍向冲杀来的宇文元成。宇文元却因为左手在后,重心右偏的习惯,撑戟抵挡不及,只好挑拨,却因为发力不及,没有拨开,被长斩砸中,吐了一口血,落到马下。众人不知道他几天前就留有内伤,今日苦战脱力,已抵不住重击,当时就是猛地一静,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位在靖康还默默无闻的战将。

    刘海年少时也勇武过人,骑烈马,开硬弓,多次在险境中求生,只是性情温和,不以武力著称。

    他身经百战,有最优秀的猎人才具有的敏锐观察力,骑术精湛,即便宇文元成完好无伤,战场上对决,亦未必会输。

    而以他和宇文元成的体型,在众人看来,都是硬碰硬的对象,身体难以展现骑术,却不料他使了个拖刀,硬是在马背上转了一遭。

    他在靖康还默默无闻。

    前后的落差造就更大的轰动。

    观众无不举起手来,漫天欢呼,为一猛将的冉冉升起鼓噪,比来到以来,任何一次的欢呼都更猛烈,更激动。

    这下,比赛真的结束了!

    鲁后再传过两人说话,教授一遍“和为贵”,再挥退下去。

    内廷的官员就唱仪摆驾,而观众们慢慢散走。

    鲁直欢喜地来祝贺时,整个校场是庞杂膨胀的人海世界。刘海怀疑刘宇,却觉得他毕竟是客居,没这么大的能量,没有机会下药,忍不住问鲁直:“你安排的大象,并且下了药的么?”

    鲁直茫然,疑惑。

    不知怎么,他因为大象被下药一事迷惑,猜测起鲁后的想法,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就匆匆离开。

    ※※※

    一下校场,刘启放心了,想起阿爸校场上威风凛凛,勇夺争胜,心血也是沸腾着的,自然记起要一股作气,去找黄天霸算账。他看着装老实的“苯笨”心头就上气,想一想自己差点没有坐牢杀头就又多了一层气,再想到小玲嫂嫂轻肿的面孔,就把这一股股的气就汇集到血液里,半分也等不耐,其实要不是他阿爸的事压着,一大早就带人杀过去,讨出是非了。正好见了二叔,开口跟二叔借了两个人,到家之后又紧急动员几名流民出身的男儿,已经有点儿气势,当即杀奔黄天霸家。

    十余人有步有骑,手里捞了可捞的各种东西,还点了几枝火把,自然不打算照明,而用来放火烧东西,也是风驰电掣,气势汹汹。

    刘启带着他们,那精神头自是不用说,是一面赶路,一面底气十足地在心里叫嚣:“黄天霸。今天不教训完你,我就不回家!”

    这时已经是下午,天爷紧绷的脸庞至今无任何变化,昏白中带着青灰。天气奇冷,中午地面还被冰渣爬紧,可黄门大宅里的人却一腔热火,都忙得快断了腿。他们正张罗着一起盛大的宴会,邀请在京的各行各业中的名流。

    说起缘由,和刘宇也不无关系。

    黄家本是马业巨擎,在黄文骢这一代达到事业的顶峰。马行竟走过靖康的法令,建到国外去。其中的马匹,质优,价低,在圈子里是有口皆碑的,压得整个行业的其它人抬不起头。这个庞大的家族行会蒸蒸日上,伴随着巨大利润和续接的投资,许多问题也暴露出来。首先,他们这个商业世家年纪太大了,子孙过多,股权分散,容易被外人握在手里;其次,时有私中侵吞公中,造成不不要的资产流失和人浮于事。

    近来物价飙升,朝廷调整,各行业安分恪守的生意人家都在亏损。

    各地钱庄也纷纷采取手段,保基固业,有的对商家加息观望,有的中断债务,讨贷求现。这对头脑的人来说,不仅仅是风险也是机遇。家主黄文骢一面收缩产业阵地,一面把希望寄托在与朝廷和显贵们的大单交易商,以此保证赢利,走出危机。可就在黄家为朝廷几单生意垫付的节骨眼上,某大债权人看准时机,猝然下手,用低价马匹顶去黄家立可兑现的生意,口气一转,要求偿还大笔的债务。

    黄氏一下面临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只得将积留马匹大赔抵账,但各处的债务还是雪花片一样催到。

    此时新血来不了,马行分支拍卖不去,周转遇到前所未有的问题,而旁枝子弟纷纷低抛股权,各房也都有分家的呼声,把黄文骢弄得是焦头烂额。

    这起打肿脸充胖子的宴会,便是应时而办,应事而办,以寻求主顾们的帮助,帮自家度过债务周转不灵的难关。

    要是家中破产,那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黄文骢把这个理看得明白。他是不管再困难,也不放松眼下的宴会的规格,能办多红火就办多红火,能花多少钱也就花多少,也好让外人恢复对黄氏的信心。

    宅子因为靠郊而通阔,后衔着的大花园子里张灯结彩。

    黄文骢早请了人布置,一路儿都挂着名贵的琉璃灯,中间正开的场地与两旁的阁廊都结着红毯,在分出的歌舞场地的空地上一溜色排开案几。

    从南面腊口渡里办来的各地水果蜜脯都已经上器,几十个使女都在一旁穿梭,摆的摆,挪的挪。

    她们将金银铜铁器物集中摆放在围裹屏风处,又逢上里面烹饪佣人,疙瘩串一样乱碰头,没头没序。

    “什么时候能好?”黄文骢不满人们挪来颠去,结高挂远的杂乱,不耐烦地问管这档子事的弟弟和管家。

    王管家一头汗,正冲身边走过的人喊着“快,快!长点眼”,听他一问就挪身过来,呼了一口气说,“老爷,没什么问题的。提前上器的果品只要一上,厨子一起火,到时准备到什么就上什么,一点小处照顾不到也无关紧要。就怕这天,您看,整个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变。”

    “要是变天了,那就是天不保佑。”黄文骢无可奈何。

    “宁国公怕是不会来了。”他的兄弟黄文强在一旁合计,“听下面的人说,他要回封地!”

    黄文骢冷然一笑,四处看了一下,说:“他会来的!我黄家不倒,他左阀能捞到大量的好处。”

    说完,他想起这横祸的根源,牙根都痒痒的。

    他甚至还有心记得:当年刘海不过是一个少年马客,被自己父亲招待,吃面条都用手抓。再看如今被这样一家人踩下,那心中就像被上万只蚂蚁爬过,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亲戚中有人建议,说让他把女儿许去,服个软了事。

    他却万万咽不下这一口气,尤其被儿子捎来的话激怒,让自己爬过去?

    自己的头也不是向任何人都低的,来吧。再怎么也是大根基,就不相信你一个暴发户能吃得下。

    同时,他也认准了金银大亨沈万三,这下把女儿许配给沈万三的长房孙子,来换取这大亨人物的救助。

    他觉得若是沈万三点一点头,自家就挂了个金字招牌。

    他想了一圈,看看天色也没有变得征兆,心中又见开朗,边往里屋里走,边说:“老王可是立了头功,时下还能将货物采集得这么全,真是不容易!”

    “稍候,我从帐房给你拨赏。”他正说着,听到正门嘈杂一片。

    正要去问怎么回事,门房里已有人急忙跑了过来。“老爷,少爷不知道惹谁了。外面来了十来个人,说要是不把少爷交出去,连老爷的面子也不给。”

    黄文骢下巴上的胡子和下巴上的胡子都气得拧成一团,怒道:“这从哪个来捣乱的,无法无天了不是?!快找人,轰他们走!”

    刚说到这,外面甩来一枝火把。

    前院天井上蒙着的日色布幔着了火,瞬间就烧起汹汹的烟。家人们撑起竹竿挑打,可不但打不灭,还搅起黑灰。(未完待续。)

340.341

    他们冒了一头汗,四处登高取布,喊后面的人援助救火,接着抖了单子在地下踩。黄文骢走到一半,后院也是一阵人声鼎沸。人们闻到味道,听到外面乱走的响动,个个甩了水果,用器物舀水,忙碌而出。

    倾巢人马一个慌乱就是纵横撞头,只一味儿乱走,丝毫无用。

    好在外院是他们抄礼单,引接客人的地方,没怎么张罗,布幔就在过堂前沿路的一溜。

    这起宴会筹备数日,只等今天晚上。

    黄文骢自觉已是性命攸关,见被这样搅-弄,又急又气,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一翻过去。他肝火较劲,尽数喊了护家的武士,猛地出院子,迎战刘启。一出门,他就看到了刘启,他前头被人家逼得走投无路,背后又被这样折腾威胁,两下累计,见刘启压在庭墀前,只觉得仇人相见,格外眼红。

    刘启倒无心烧他家,不过是耀武扬威过了头,大声数数威胁,数数够了,人不见出来,扔了个火把告诉自己是来真的。

    他一见黄天霸的父亲气急败坏,出来站到面前,又见到火燎起的烟,虽仍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却还是心想:“这下坏了,莫不是烧坏了他家?”

    “你找死!”黄文骢几乎气疯了,出来就指住刘启大声喝。

    “找死也要先找你儿子算账!把你儿子找来问问!”刘启见了人家长辈,也是告状大于寻仇。

    “打!打!出了人命算我的!”黄文骢哪里管那么多,武断又喝,挥手指派家中武丁。

    刘启心虚,在对方威逼过来,立刻带人全线撤退,整整被赶了半条街。

    他停下来歇气时,见身边只有借来的人,其它跑散回了家,自怨没有找黄天霸算上账,跑得还这么狼狈。

    接着,他带着打了败仗的心情,收拢人手,花点钱带人喝茶,以鼓舞军心。

    在茶楼里想了一下,吃点点心,他就让这些武士等着,自己亲自去踩点,等黄天霸露头。

    虽然黄家暂时不景气,但人望还在,自然少不得风光。

    此时天黑灯昏,黄家灯火通明,门前车水马章,客人鱼贯。这些客人中,有的备礼,有的偕伴,在迎客声乐中向几名黄家重要人物打招呼。

    许多人都只带了心腹进去,留下家丁车夫在灯火了,让刘启觉得无机可乘。

    他带着侥幸,联想到自家有客人的时候跑出去更容易,这就主观地坚信黄天霸一定会出来玩,苦苦等待。但他的如意算盘却错得离谱。黄天霸也是家中嫡亲,正在里面二门处跟着父亲接客,给人磕头,行礼,和人家的晚辈认识,相互敬酒,片大的余暇都没有,又怎么会出来玩?

    他被寒冷折磨着,躲在一处墙角,既算躲人,也算躲风,心底一遍一遍地念叨着仇恨。可不管他怎么念,那香料香,食物香,悠扬的声乐,宴会欢闹嬉笑之声,夹杂着排伸好长的车马鸣嘶,都顺风送来,让他心里发痒。

    好在他也是饱有耐心的人!

    突然,一辆马车在他身旁慢慢泊停。

    车上一名好心的妇人大概把他当成了乞儿,冲他抛下个银币。刘启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嗯?!”他一阵钱迷心窍上来,还是站起来就喊:“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你给我钱,我给你看马车好不?这样,你带的人就可以不站在这里受冻。”

    马车中露出一名大眼睛的侍女,她看了看刘启,高傲地一笑,说:“主人打赏。难道你嫌少不成?还说什么要看马车?是不是看了马车,还要给你赏钱呀。”

    刘启较劲说:“是呀。我看你能赏多少?等我有钱了,天天赏你给我拣钱,不拣就纵狗咬你!”

    侍女正要接话,听到里面低声一句,仅仅瞪了刘启一眼就下了车。

    一名华贵的夫人掀开帘子下车,踩着奴仆铺开的绸缎往前走。刘启觉着这奢侈有点儿骇人,忍不住走到跟前,跟着看他们用绸子铺路。他不顾几个奴仆的推攘怒赶,热心不已,也忘了自己这样会暴露目标:“阿姨!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不好?以后你可以省许多绸缎!”

    那家的奴仆哪见得这般大胆的孩子,伸手就要动手打人。倒是那贵妇扭了头。她见刘启相貌很好,衣服也不差,眼睛在夜里也能反射出灯火的光芒,就多看了几眼,轻声矜问:“那你说说看!”

    “你可以把绸缎分成两到三段,每段大约十多步就行了,你走完了,就抽去后面的铺前面的。”刘启笑眯眯地说,接着开始算账,“你一天走四分之一里路,一辈子最起码也要走一千里,按每里省下四个金币,你把节省下来的四分之一酬劳我好不好?”

    贵妇讶然望住刘启,却想不到这一个按劳分配要赏这么多,说得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她心中一动,问刘启:“你是谁家的?!我用这笔钱把你要回来。”刘启把自家的地址给贵妇,免得她不知道把钱送到哪。他看着贵妇走后,弯腰捡起银币,兴奋一举胳膊,说:“还欠我九百九十九金九银,今天赚得真不少!”

    他得了心情,高兴极了,想想黄天霸不会再出来,这就摇头晃脑地回去,打算给还在等自己的武士奖励辛劳费。

    正走着,突见一骑带了他的“笨苯”驰到面前,正是等自己的武士,连忙问:“等不耐烦了?”

    “爷叫你!”武士用半生不熟的靖康话给他说。

    “我去给我二叔说一说,我今天赚钱了!”他上马跟在那武士就走,走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的大队车马。

    这是刘宇约了几个人来“贺”黄文骢的。

    他见了刘启,掀起马车的帘子,指向前面灯火辉煌的黄家,问:“刘启!愿不愿意跟我进去?”

    “我也得能去呀!”刘启丧气地说。

    他想起自己和黄家起的冲突,是想去也不敢去,把理由讲出来说:“他们家的大人怎么就不管自己家的孩子呢。”

    刘宇知道得一清二楚,都能在后面补充,这就微笑地鼓励:“怕什么,有阿叔在,没人敢吱半声。阿叔给你出气!”

    后一辆马车上有人响应,在火把下,一个病容的老男人伸出头来,大声地笑,“刘兄,这就是令侄?!好!好!”

    刘启弄不明白,他明明一大把年纪了,为何还叫自己二叔为兄,实在弄不明白,也只是示意“开进”。

    这一路人“开进”到黄宅前停下。

    刘宇由武士搀扶下车,接着去接那老人,说:“郭兄,请!”

    老人下了马车,刘启这才仔细打量他。

    他见对方病容满面,双颊深陷,蜡黄中带着种灰暗,眼睛中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反感的狡黠和冷冷的讥诮,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下马搀扶住对方。这老人是郭家的重量级人物,姓郭名景东。他也是纵横一辈子的成名人物,在郭氏一族说一不二,若是要知道刘启因看自己年老有病而搀扶,非气晕不可,但此时也不可能知道,只是冲刘宇笑,满意地夸奖:“小子可教!”

    一行人爱理不理地往里去,后面的人挪出礼品跟随而入,递上礼单让人唱写。

    二门口的黄文骢一眼就看到了刘宇,表情变得很难看。但他也顾及风度,只是让兄弟送一旁一客,自己大步走到刘宇身边,冷冷地说:“我没有请你来!”

    “黄兄也不至于这么小鸡肚肠,将客人拒之门外吧?”刘宇轻轻地会说,拂衣而笑,说,“生意场中的事,要往私交上引么?我****听家兄念叨,讲黄老先生的好。这下来拜会,也是带着歉意和黄兄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根本就是装成绵羊的狼,黄文骢怎样都觉得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们说话间,刘启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搀住郭老只管低着头往里进,冲着接客的黄天霸狠笑。

    黄天霸见了刘启就奔过去,张口就是一句:“滚!”

    “你是在说我吗?”郭老面孔一寒,冷冷地盯住黄天霸看,“你是谁?”

    “他就是黄伯伯的儿子,是说我的!”刘启倒很老实地承认,摊着手给郭老揉胸脯,叫他不要生气。

    但这一做反是更引起郭老的冷笑。

    他不可能因为刘启的话而释怀,只是看得黄天霸怯懦缩身。

    “我不给你这样的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不要说你父亲,就是你爷爷,谅他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们黄家人,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他说。

    他的声音即严苛又打,震得四周几无声响。

    黄文骢也不认识他,见他又是和刘宇一起来的,这就过来,表面上怒叱儿子,实际邀请教别人姓名。郭老拿出请自己的名刺,一把投在地上,转身要走,说:“我来不过是做个和事佬,想不到得此难堪!”

    黄文骢捡起请帖,见金装字划,出了一汗。

    这郭家这一辈中,郭景孝是通吃两道的典型人物。他年轻时任性游侠,师从花山,和花上掌教是名誉上的师兄弟,和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都有往来,中年收手后兼顾打理郭家一些生意,在黑白商三路混得滚热,是典型的孟尝人物,只是最近十年才开始淡出,据说是在家苦心求道。

    黄文骢大谈了一通“有眼不识泰山”的话,慌忙让自己儿子磕头赔罪,死活也要留住。

    “刘兄是我请来的,小黄,我当面给你们说和,你没有什么异议吧?”郭老居高临下地问。

    刘启偷乐,觉得“小黄”两字狗味十足。只是,他更想叫郭老称人家为“大黄”,不然,黄天霸就成了“小小黄”。

    黄文骢不知道刘启的心思,板板正正地鞠一躬,引手作请,并安排人带他们入席。

    东风外头打着转转,里面却一点不显冷。花园子里景树虽萧索不堪,但经过极有致的布置,一片火热。笙瑟乐师排坐在园中场台边上,端正起乐,一名端庄的蒙面女子正徐徐操琴,歌舞一片。

    东头的石头阁廊是为各重要人物提供的主场,并行开出二十余拼凑大席,席案大而广,呈现三角交叠的形状。二十多座成规模的席位在一般的宴会显得略多,首尾相离甚远,并不能很好地社交,主要用于一些官贺节庆,红白喜筵。然而这也是为了照顾众宾。那些来此的大亨不像一些家道中落的贵族,家中门客成群,出席这样的场合会带上女人和心腹,万万不能挤在一起。左右两边的分场与此三角的两边紧紧相靠,虽然有些乱,但并不影响正席场对着的声乐地。那儿大多是一些低端商人,高级门客,不少人都带了子女。他们都别有用心地向主场接近,希望能结识场内的大人物,对将来有所裨益,于是就贴出异常热闹的环带,好像在遥遥拱护主场一样。

    宴会主交情。

    场合的娱乐时间前排,放在开席前。这会,闲散食物,水果都已经上得齐齐的,只等客人到满开宴。

    靠左的前席上,一位美妇正望过歌舞场,盯住入口辨认进来的人。

    她见刘宇进来,立刻一改冷漠,与身旁为数不多的几个贵族搭腔聊天,眼角中的余光有意无意往刘启几人的方向飞。

    京城不缺交际贵妇。她们常被一些贵族、富豪邀为同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黄家已经是问山求山,并没有细细甄别她的身份,虽将她放入主席,却放到几家清贵身边。这若有所失的女人却大有身份,正是曾经出现在鲁后身边的凤筑太主。

    她是几年前认识刘宇的,那时刘宇出现在京城,一掷千金,商场上呼风唤雨,只听人说却是个番子,她本还想取笑一二,不想见了面,总觉得这个充满野性和高傲的年轻人吸引,从此无法自拔。

    这次能来这儿碰到要碰到的人,自然不是偶遇,而是在下人那儿花钱,打听到了刘宇的安排。

    她身份可比公侯,和许多王室子女一样,爵位全是实封,因为心根本没放在待遇上,也就迁就了。

    面对几名清贵的垂涎,有点放肆的献情,一刻也不停地搭讪,她却默默去想自己和刘宇近来产生的矛盾,再想一想这次碰面之后的各种可能,整个冰冷如霜,直到刘宇到来时才转变成另外一人。

    这时,她不但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畅快地和人大声放笑,还喝尽别有用心的酒杯,不一会工夫,面颊上就飞满红潮。

    郭景孝请刘海走了一遭,向四处熟识打过招呼,这就并行入一席,正斜对着那女人坐着的一桌,只见她有酒入腹,娇言柔语和姿态更显撩人,像在龌龊尘世翩然起舞的一只蝴蝶。刘启跟了一圈,也到处问好,假装有礼貌,这会一卧下,就拿了一个切成几瓣的大柚子不放。他给了郭景孝一瓣,给了二叔一瓣,自己则毫无出息地当西瓜嚼。柚子皮苦,越大越是,吃法也讲究。郭景孝被身旁这位牛人震惊,却啧啧两下,笑着夸奖:“这小子了不得,将来是个人物。你看,吃东西是旁若无人,一点儿也不含糊。”(未完待续。)

341.342

    恐怕也只有他才这般夸奖。

    刘宇微微目视刘启,知道他就这点出息,叹气说:“我兄长也是一代豪杰,可这小子却不像他。少小还显得出奇,可越大越出格儿,说笨也不是笨,你撬开他脑袋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令兄是厚道的好汉,虽无缘相见,那也没得说。这儿子赶老子,想青出于蓝,自然难喽!”郭景孝呵呵笑道。

    刘启往一旁吐了口皮子,看另一桌的人投目来看,自己也不管,只是回自己的阿叔话说:“笨人才英雄,懂不懂?叫你空手打老虎,你去不去?聪明人不打老虎,也就成不了打老虎的人。所以,该笨时,笨就是聪明,我阿爸常常这么夸我,虽然有一点点儿安慰的口气。”

    刘宇却知道这是因刘启常说自己阿弟这苯那苯,他阿爸安慰自己家刘阿孝的,只好白了他一眼。

    刘启只当没看到,心痒痒地听人拨琴,充耳不闻它事。

    刘郭二人也不再管他,就一些商事闲聊。

    章维和刘宇想振兴北地,和这些商人合作,第一个放不过的便是郭氏铁业。郭景孝也正因为自己交往广阔,负责协调两下里的合作。但事实上,像郭氏这样的冶铁世家,根深树大,早失去了应有的进取心理。他们自知言语习俗都与关外有隔阂,并不真想在关外发展,只一味想输出成铁,最高一点理想也就是在那建个跳板,钻朝廷的空子,跳出边关向外输出生铁。而章维,刘宇却想自己产铁,有自己的铁匠,作坊。

    说白了,两下也是头在一块,心底各有算盘。

    这一闲扯,两人自然而然谈到这关节上。

    郭景孝就此叫苦:“北面苦寒,工匠们却如何也凑不齐,头房那里心中也急。”刘宇心中雪亮,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工匠不肯北上是个事啊。”郭景孝见他突然冷了自己,也转去拈了几个轻松的话题讲,最后好好人地低声劝导:“黄氏声誉不错。我看斗斗气就算了,否则两败俱伤,这摊子,刘兄吃下去也未必有益。”

    兵,马乃是一家,郭黄两家的交往自然不会少。

    郭景孝出于郭家的立场,自然也不愿意看笑话。他说是请了刘宇来和解,那是半点都不假。

    在他的观察下,刘宇的打算却无一丝外露,只是“嗯”了两下附和。对面的秦茉又一次看来,见刘宇依然和人交头接耳,半点也没有理自己的打算,心中越发失落,表现也越发放纵,罗衣半挽,莲藕般的玉臂把他席的大贾们都吸引住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觉得窝在几个清贵身边的这女人会是皇室别枝,岂有不远抛灼热目光的道理。

    一个带了四女服侍的胖子滚肉一样堆在席位,用手掏着美人柔胸,发出萎靡的大笑,引去刘宇的目光。

    他淡淡地看着,猜测这是谁,回头低声问郭景孝,最后,两人暧昧一呻,谈论歌舞场里的美女。

    对面的秦茉又恨恨地喝了别人一杯叵测酒,脸颊娇红沁潮。

    一个贵族男子实在忍不住自己内心中的冲动,利用娴熟的手法,大胆地用手抚了她的掌背,肉麻麻地捏着柔腔说话。碰巧刘海瞟了一眼过去,秦茉看他嘴角动动,眼睛便凝滞不动,心里一阵痛快。她飞眉卷目,拿出最不屑,最高贵的眼神扔过去,然后妩媚若春,亲昵地向那抚摩她的人贴近。

    那忘形的男人一缕烟魂出窍,自觉她被自己撩拨出了春心,是一亲芳泽的时候,便搂她入怀,举着一杯水酒往玉颊上递贴。

    秦茉还没等酒来,就低目看往肩上伸来的手背,脸色一下变了。

    她突然作色,回身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指着半樽酒,怒声说:“喝下去!”

    清脆一响,声音由近及远,把远处的声乐歌舞惊停。

    整场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去,带足嘲弄的笑声。负责主场的黄家子弟端着身子就奔,到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挨巴掌的男人是黄门郎官刘耀,眉目俊秀,约莫三十来岁,也是有脸面的人,这会吃花碰了刺,整脸带脖子都红彤如火。

    话又说回了来,这门下省郎官,名义上就是皇帝的奴才,这奴才轻佻到这种程度,却是不知死活。比黄文骢高上一辈的黄林秀得到知会,连忙赶过来,低声询问一旁的子侄儿几句,虽自觉是搅场,却被对方的贵妇风范镇住,敢怒不敢言,只好赶过去劝:“夫人息怒!小人代劳,小人代劳!”

    秦茉怒目微嗔,停住不语,只是大口地喘气,怎么也无息事的样子。

    正是难解难断的时刻,一名鲜衣贵族带了数名武士走来。有人高唱:“宁国公到!”

    这名头甚是响亮,不少人都转了眼神,用了排场的礼仪跪接。

    主席上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表示恭迎。

    整场也就刘宇,刘启和对面的秦茉无动于衷。

    刘宇不但自己没有恭敬的意思,干脆也按住郭景孝。郭景孝看看叔侄二人,一个倨傲不群,坦然冷看,一个拣了个大的果子一个一口试什么好吃,算是对两人毛然叹服:不管宁国公地位怎样,人怎样,听说过没听说过,这么多人迎逢,两人却丝毫不圆滑一番,骨子里的不逊暴露无二。

    左不虚年龄和刘宇相若,高鼻方面,一团紫气,自有让男儿折服、女人趋身的丰姿和气概。他看场面中有不快蔓延,只扫了一眼就发现秦茉,但看位置就明白众人对她的身份不清楚,便不揭破,大步走过去说:“茉儿这是怎么了?与我一席怎么样?”说完,他停在秦茉那一席,在旁人都让开中翘进去扶,优雅俯身,不避男女之嫌,轻柔地诉说:“好多日子没有见到,总让人心底思念,什么也不去管,好吗?”

    “我就让这个奴人咽下去,他不是就想让我多喝吗?”秦茉眼红红地指住刘耀,大声地说。

    左充在她耳边低低密语,回身挽袖,执樽慢扬,并向仍然不平的刘郎官一笑,“嗯”了一下,说:“那!我来代劳?”

    刘海自这风波起就在看秦茉,并不是无动于衷。他突然站起来,带着身后的武士大步走到对面,一把夺过酒樽,低吼:“滚!”说完,拿起酒樽浇了刘耀一头。他转身走时,随口冷问:“你过来不过来?”

    左充一刹间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粗暴的男人,他先是一愣,接着看向秦茉。

    让他想都想不到的是,秦茉含泪喷了一笑,掉着眼泪站起来,轻声说:“宁公见谅,他是冲我说的!”说完,她带着侍女低着头走了过去,反让人觉得像是一民家怯妇。左充大为尴尬,只好从容不迫地拍了拍刘耀,以大慰小道:“好啦!今个是黄爷的好日子,有什么委屈,咽一咽吧!”

    说完,他回头和刘宇略一对视,走向尊席,到了跟前却不入,推辞说:“在场言场,大伙都是累富豪客,我便不取此美。”

    说完,他便大笑着找出沈万山,要求换席说:“天下除了沈兄,还有谁当得此席,要是不坐,我可是要人动强!”

    沈万山就是一早被刘宇和郭景孝留意的胖子,他推辞不得,起身换坐,目光却在越过嘤笑美女的肩膀,盘旋似曾有寒光射来的另外一席。

    一场歌舞退场,一场又起。

    秦茉蜷在刘宇身边,拿了把小刀子给他,低声说:“给我切果子吃。”

    郭景孝不认得她,也没往太高里想。

    他目生光芒地盯住宁国公,在刘宇耳朵边轻叹说:“此人是贵胄中难得的人杰。刘兄刚才冲动了,岂能因一女人而交臂失欢?!”

    秦茉眼睛里还满是泪水,但不掩高贵之气,她接了刀子挑到的水果,混着眼泪吃,斜眼看郭景孝,但立刻因刘宇看来而低头。

    “我女人!”刘宇简单地给郭景孝说,而后回身教训,“现在你知道了吧,没了男人,无论什么身份,也一样会被人欺负。想一想。是不是要跟我走。”

    秦茉嘘了口气,轻轻点头,也叉了一块果肉给他。

    刘启自己衔了自己一口果肉,从头看到尾,心想:我看阿孝要有第三个阿妈了,而我也得再挂一笔账款。

    秦茉的小侍女反坐到刘启身边,抿着笑容偷乐了一下,打扰刘启说:“原来你是这家的小奴。”

    她娇娇滴滴地低着头斜着眼睛给刘启说话,正让刘启看到低头时上嘴唇的尖尖样。

    刘启心里痒痒的,学着自己二叔拿出自己带着的小刀切水果,然后扎了一块给她。那小侍女瞪大眼睛看,这才发现满案子都是咬了一口就丢下的水果,心里觉得怪怪的,还是坐起身子,用娇唇含了一块果肉。

    “好吃吧!”刘启关切地问,接着拿着空刀,不经意地插在案子上。

    游牧人的贵族吃肉用刀子,有时候一乐意,翻手就甩刀到案子上,刘启也有这样的习惯,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气概。

    他也大胆地搂抱住那侍女,给她说着亲热的话。

    侍女本就被他哄得意乱情迷,又知道他不是奴儿,软绵绵地和他窃窃私语。

    随着旁边掌响,几名侍女在掌声中从歌舞两边穿行,不断送上酒菜。黄文骢带自己儿子过来,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也入席,和周围等人品头论一番歌舞。刘启也不管开没有开宴,丢了旁边少女,边大吃边看黄天霸,发自心底地不顺,含糊地念叨:“这等酒菜还抵不去恩怨,我大吃大喝后才有力气给你算账。”

    黄文骢吩咐人挥去歌舞,这便请杯开席。

    他起身,扫了一眼,敬第一杯酒,说:“大家不远而来,当不醉不归。”三杯酒过后,他和微笑着的沈万三对看了一眼,两人已是通过招呼,这就公开宣布说:“我黄家世代为商,本是寒微,承蒙万三老爷不弃,愿意将小女许配给沈——”说到这里,众人已是交头接耳。刘启抬了头,心中却泛起一丝别样,四处看看,却没有见到的人,便提了一大口菜,喂旁边的少女,还假装温柔地问:“好不好吃?”

    刘宇不去在意刘启的色样表现,呵呵轻笑,突然挑出事端,冷冷地问首席上风流快活的沈万三:“沈万三,你愿意呢?”

    郭景孝见他叫阵,搅起众人的敌视,自己也不好做人的,连忙推他。

    可适得其反,刘宇看这里脸色青白的黄文骢一连三变其色,继续仰头玩味:“你敢接人家扔过来的山芋吗?当真不怕烫手?”

    沈万三是出了名的胖,曾经御女压死过人,他听得侮辱,但也是大场面出来的人,便不动声色,抖着肥肉站起来,拱手说:“这位仁兄,还是口下留情的好。我沈万三的为人,想必大家都清楚,黄场主看得起我,将女儿下嫁,也是我家的荣幸。兄台不但侮辱了我沈某人,那也是侮辱了主人。不说道歉与否,就此喝一杯,万事作罢怎么样?”

    沈万三的胖脸肥光闪烁,说话如同在笑,腮上两个酒窝格外地亲切。

    他卑歉说完,举了酒杯向刘宇示意。

    刘宇提樽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你还是敢了!”细腰的金属杯盏在手里捻动,不知怎么就断了,变成两截,当啷一声落于席下,残酒像是一朵细小的白莲闪了一闪。众人心里无不咯噔一下。

    他们都怀疑者细腰金盅是被捻断了的,一股寒气倒透。

    郭景孝眼也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宇,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拿出武夫伎俩,站到一干商人面前,再看历来心黑手辣的沈万三步步卑恭,非是隐忍不发不可,连忙低声说:“刘兄,如此这般,不甚好吧?”

    刘宇冷冷一笑,把郭景孝的心吊起来。他呼了口气,四处看了一下,见众人都异样地盯住这席,心中苦笑,心想:今天跟这个霸道的人物坐在一起,算被扯了进去,是把生意场上的人都开罪了一遍。同时,他真想问问刘宇是不是打算和姓沈的开战,是不是准备向整个京城商界挑衅。

    他按住想起身离刘宇远一点的心思,心思动摇,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样一个冲动任性的人,怎么能掌管大量的产业,难不成他的兄长是神仙,硬让劣马跑了长途?立刻,他注意并感受到刘宇眼如渊深,那里头并没有不可遏止的怒气,又恍惚起来,怕这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他嗖地一冷,心想突生疑问:难不成,他身家比上了沈万三?

    在他心神不定间,刘宇遥遥按指黄文骢,带着玩味说:“黄兄,你我也不是认识一两两日了。你父亲是我兄长最敬重的人之一。我也敬重你父亲,你父亲是深懂生意之道,让我们兄弟几个学到很多东西。比如他曾经用一百个金币买了我大哥一棵参。(未完待续。)

342.343

    “当时塞外的参客很多,会保存人参的办法却少,参客们都只是用炒米装起来,而我阿哥走遍老林,受到蜂蜜能够保存果脯的启发得到一个办法,就是现在京城中盛行的糖参,当时,我大哥拿着糖参去卖,因为色相有别,无人识货,只有你父亲出了五倍的价格要买,说,只要我兄长愿意把糖参的制作方法写下来,他就愿意再加钱。而今糖参大行于世,你们应该知道这一百个金币买走了多少东西吧?但是,我阿哥别无办法呀,家中有生病的父母,两个能吃的幼弟,只能卖给他。不过我阿哥还是很感激这位黄老爷子的,因为这一笔钱让他能真真正正去生意,我们能有今日全靠它。但话说回来,我兄长并不欠你父亲的情。糖参大行于世,你们家从中赚取了多少,你们自己知道……不但赚取,还多次向我阿哥提议,不许湟东的参客知道糖参的制法。

    “更多时候,我兄长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糖参盛行于世,大利湟东的参客,他就给拒绝了,虽然拒绝了,却还是带着歉意和感激。他去了几次你们家,送去人参,猴头赔礼,说我们湟东以参为命,若是糖参功效不减,当大行天下才是,第二次,我兄长又登门赔礼,送去了三匹好马,并郑重地告诉你父亲,当初并没有约定这个秘密只能你们家持有。再后来,你父亲大度地说我阿哥欠他的,给记个情吧。今天,我就当着诸位的面,把这些往事交代清楚,免得你说你黄氏对我刘氏如何恩同再造。这些往事,黄场主不否认吧,不否认的话,我继续往下说。”

    郭景孝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拼命地咳嗽,表示自己的存在,万不可不给脸面,翻脸翻个彻底。

    黄文骢默认了这些事实,好久才说:“我也十二分地敬重你的兄长,他重义轻财,绝非寻常商人。到过榷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塞外的声名。我们两家相交已久,确实没什么可以明论的恩怨。”

    在大庭广众面前摊来这个“恩”,其实是在名正言顺地羞辱。

    黄文骢自然也知道,但当时境况大不一样,一个大财主赏识你的东西,给了你钱,那口气自然是居高临下,他能想到某一天你和他平起平坐吗?他说你欠他的,你就欠他的,但是到了今天……却是人家给自己带来的更多。

    他没什么说的,只琢磨着刘宇的用意。

    联想到刘宇对沈万三的叫阵和刘启的出席,挑了这个时机说话,他不由恍然,心想:你未必吃得下我,突然卡我,切断我的生意,不还是冲我家皎皎来的?

    果然,刘宇口气一转,讲起自己侄子和黄天霸两人间的小恩小怨。

    当然,这不管是不是出人命,都是孩子间的事,何况最终也没把刘启怎么样,长辈的给个说法也便算了,未必要你死我活。

    刹那间,黄文骢心头一轻,再无什么怨恨之说,又想到自己良马的来源,心中隐隐有点为自己的负气后悔。

    他扫了刘启一眼,却见刘启一把抓了个肘子,油头油脑的啃,地下掉的全是咬了两三口的水果,本想改口将黄皎皎许给,心中却又一阵厌恶,加上刚才话已经说出去了,就此停住不提。

    刘启还未听到有这样的往事,大张着嘴巴,趁机跳了个圈,伸头小声地给自己二叔说事,整人贼眉鼠脸的。

    他说:“二叔,我也有笔生意?能不能给我一点帮助?要不,你供应我点葡萄什么的,让我能酿酒。算我借的也行,你知道,我也很有钱的,只是暂时在我阿妈那儿。”

    秦茉看了刘启几眼,低声在刘宇耳边说话,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郭景孝把心放回胸腔,起身打些圆场。

    这个圆场自然要大讲黄家的不对。

    周围的商人没他那样凌然而上、全权圆场的位置,都仅仅觉得话说开来,那就是和解的开始,乐得附哄,说些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话。

    这会,左不虚身后一人走到黄文骢身边,俯身密密低语,在黄文骢点头后,他便站起来,说些失陪的话。

    公爵只是代表某种的支持来捧场出席,黄文骢多见不怪,起身恭送。接着,他回来,不再宣布刚刚说出一半的话,回身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其它场内敬酒,自己则带着儿子一席一席地走过场,轮换和客人客套或交心。

    这其实是极高明的进退之术。

    他许诺的话空着,沈万三会觉得两人私下的许诺继续见效,另一方面,刘宇也不会觉得他侄子没希望,最终谁对自己有利,这个婚姻就倒在谁那。

    他不为孩子们的事道歉、澄清更高明,要是他任儿子讲是非,那就是对着干,要是他当即道歉却又示弱,所以他打算把道歉放到这轮敬酒中,显得酒中释恩怨的大度。到了刘启这一席位,父子两人心中虽然都满是不自在,但表面却是另一回事,老远就举杯。

    郭景孝也举杯相迎。

    “小黄,这可都是你家的不是!”郭老假怒说,随后又讲刘启是怎么好,把黄天霸父子骂得体无完肤。接着,他“嗨”叹了一声,去拉无动于衷的刘宇,大叫:“刘兄,你可不得与他这等人一般见识!”

    “还不向你刘家弟弟道歉?”黄文骢乃奸猾善算的人,心中也是一片雪亮,这个阶怎么也要递出去,当然就在于递大递小。

    黄天霸刚咽完吐沫,就挨了一巴掌,不得已跪下,低头说:“是我不对!”

    刘宇还没什么,刘启便高兴万分,大叫说:“黄伯伯,你不要打他,让我来。”这就向黄天霸笑咪咪地招手。

    黄文骢给了儿子一脚,使劲提到刘启面前,说:“看到你没什么,你黄伯伯才欣慰。黄伯伯今个把他给你处置。”

    他又打得儿子惨叫连连,说他骗了自己,谎话连篇,个中内情自己全然不知,说完就接过旁边下人倒的酒,向刘宇敬酒,说:“我说怎么来着,自家兄弟还残杀,原来是这些小子们的恩怨。来,我敬兄长一杯,咱们两家携手,金钱自然滚滚而来。我黄家的声望还是有的,对不对?”他把以前的弟换成兄,言语又极得体,顺便又提出了两败俱伤的可能,那是十足的绵里藏针。

    “嗯!”刘宇坐在那里举杯,示意黄文骢往旁边看。

    黄文骢觉得他的笑意不太对,一转头,眼睛直了。

    不用说,旁边的刘启正激动不已。

    他发羊角风一样笑,边爬着向前,边向黄天霸摆手,等黄天霸刚到跟前,甩手就是巴掌。

    黄天霸一声惨叫,捂着半个脸孔掉眼泪。

    黄文骢心中一疼,心中却安慰说:“儿子,忍忍,他比你小得多,再有力气能打多疼?”

    刘启爽呆了,干脆站起来,左右开弓,大声追问及:“疼不?要是疼了你就喊,不大声就是不疼!”

    这样的话就像是催问剂,又是叫疼号。黄天霸哀叫连连,捂头蜷身,回头就在空地上爬。刘启撵在身后,那是拳打脚踢。不一刻,席外的人,黄家大小子弟都被招惹来。他们但看是黄文骢许的,只站在外围看,看了几下就呆了。只见场中凶少年得意洋洋地追打,巴掌抡得浑圆,怯少年杀猪一样嚎叫,如没头苍蝇一样乱钻。

    诸人面挂万象,或傻看,或愤怒,或不忍。

    宴会不再像宴会。

    黄文骢实在是笑不下去了,哪怕他的职业性笑容有着长时间的考验。

    他嘴巴钩子一样翘着,脸上肌肉僵死,听着儿子大声叫饶,求爷爷告奶奶,那气腾腾直上。

    “你要打死他吗?”黄家爷爷辈的人不顾一切去拉,接着是黄文骢的发妻赶来。那女人无顾忌,长嚎如虎,丝毫不怕丢人,就地里脱了鞋,一个打去刘启那儿,一个扔向黄文骢,接着带领黄皎皎和两个姐妹,扑来擂打。

    场面突然就变,改为刘启四处乱跑,四个女人乱追,闹得更不可开交。

    刘启四处跨席,时不时潜案惊客,边跑边想:我和她们又无冤仇,又都是女的。

    “哎!你们愣着干嘛?!”刘宇冷冷冒了一句。

    身后武士得到暗示,提刀就上。

    郭景孝离得近,听得清楚,他算是明白了,刘宇纵容刘启,那是根本没有息事的打算,这挑衅是一个接一个,冲人家家眷亮兵器,保不准就是又要生更大的事儿,这就连忙吩咐左右硬扯硬拽,不许这几个膀大腰圆的人加入。刘启深陷囹圄,干脆挟持了黄皎皎的姐姐,一路小奔冲角落跑去,为了让她老实,不得不威胁说:“再抓我的脸,我就撕烂你的衣服。”

    黄文骢极力克制,不敢自食其言。

    他还是忌惮刘宇的,哪怕他认为刘宇吃不下他的生意,沈万山能够出手相救,还是深为忌惮,他其实还是把刘宇当成番人,尤其是在弄不清对方所思所想所欲所为,冒出的念头都是对方要杀人放火,只好遥遥往刘宇那里看,见刘宇突然怒吼,心中涌出阵阵胆怯,却又涌出阵阵耻辱。

    刘宇却一味冷笑,且极不满武士们的畏首畏脚,好在脸色一变间被秦茉抱住。一个高底盘被她牵动,满盘的果品漫地里翻滚。

    随着刘宇部下次序抽刀,满场皆惊,鸦雀无声。

    几个围追刘启的女人被鬼吓到,“唰”地就退。刘启扛了少女,见她乖了一点,便在一个案子上随手抓个水果递她,突破几个解围的客人,回到自己席上,高兴地说:“千军万马中夺了女人归!”他自觉除了气,抱了仇,却丝毫没注意到黄家诸人个个眼球爆血,这时反观这黄皎皎的姐姐,才发现和黄皎皎天差地别,长了个大蒜鼻子,一点也不好看。

    “刘老二,你要杀人不成?”黄文骢一背的寒气,沙着嗓子喊。

    “还有没有王法?”刘耀最先挺身,见义勇为。

    接着是黄家家丁,他们一上来就拱成一圈。

    早就看不下去了的沈万山让自己带的人协助控制形势,将郭刘等人包围在中间。

    形势一下严峻,火并之相。

    郭景孝色变,知道自己真被拉陷进去了,连个解释的地方都没有,转身看向刘宇。刘宇揽着秦茉,目中无人,抱了一壶酒,扬起来吃得洒透,放下酒壶,他脸色又是一番情况,乐呵呵地反问:“这就是你的道歉?道着道着,就老婆女儿一起上了,虚伪呀。”接着,他问沈万三:“沈万山,什么事儿你都想伸头,你不怕和我结仇呀?”

    “我要先将你送官!看你身后的人,个个携带着兵器,兵器能是随便携带的?治你这番子个图谋不轨。”沈万三冷笑。

    刘启在往掠来的少女身上放食物,说:“这一兜你带走,给皎皎吃,她最爱发脾气。”一抬头,阿叔站起来,似有话说。

    刘宇像故意的,怒视过来,说:“人家反悔,不道歉了。你打人家,人家的亲戚心疼,可人家打你,却不让你叔叔心疼。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看看你,弄了丑女回来,还没完没了。”

    “鸟儿的气也出了,这就算了。宴会闹成这样,都不好看!”郭景孝边说边到黄文骢那边,似乎是迟来的站队,口中不停说道:“我说了,算了!”

    刘启掀了人家的裙子让人家自己用手抓掖,抬头看看,看黄天霸整个猪头一样被自己母亲拉在怀里,点头承认,说:“那咋办?谁让人家势大呢。”

    刘启也是很入戏的。

    刘宇的喜怒无常在塞外也是令人恐怖,也只有他这个侄儿不当回事。

    叔侄俩像是演双簧。

    刘宇笑道:“是呀。他们家势力大。好男儿怕人家势力大么?”他用手一指,给刘启看去:“你看那丫头,都被你迷住啦。”

    这调侃得?

    黄文骢盯住自己受辱的女儿,见她真又呆又笨,掀着裙子怕食物掉,鹅一样地走回来,好像真的给刘启迷住了一般,而四周的人都强忍笑意,恨得牙根痒痒,但他却仅仅用极不忿的眼神叮了女儿一下,挥手让身边的人退却。不少人害怕闹僵,都起身告辞,他黑着面孔,半点笑容也拉展不开,只好勉强说着好话,回头生硬地说:“郭老,我请你带他离开,免得大伙都不好看。”

    郭景孝也是豪气之人,往常和事,给人巴掌都有过,这回被更霸道的人压制着,自己也觉得无脸面,眼看主人发作在即,就站起来叹了口气,劝道:“刘兄,走呗!”

    “有什么的招!你明日尽管放马使出来!”黄文骢雄躯一***脆伸臂怒指,大骂叫阵,“我女儿皎皎便是那出尘艳丽的牡丹,万不会插到你侄子那堆马粪上。你便是如何迫使,也休想破化我黄沈婚约。”(未完待续。)

343.344

    他虽然盛怒,却不糊涂,还是把沈万三抬出来,也好拉人下水。

    刘启看自己成了“马粪”,微一摇头,极其脸厚地无什么表现,只是想:插到我身上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不愿意。

    人在被别人丢鸟蛋时,往往想到避重就轻。

    他扫了黄文骢一眼,又看了一眼远站的黄皎皎,本想一话蔑视,却见黄皎皎看着自个,又一阵软弱,不忍心倒出自己的过分话。

    他低着头嗨气,突然看到旁边柔弱的侍女,连忙揽着胳膊搂住他的玉臂,突地努嘴,亲了一下。

    “坏死了。”侍女用小手抓住他的背,红通着面庞,低声不许。

    黄文骢正想着明日兵来将挡之事,见刘宇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准备许多的侮辱正要出口,但感不太对,告辞的人都没有动,便回头看。这时,他才注意,外面站了两位官爷,身边全是兵士,一下毛乍,顿时起了一头汗。

    这个世道,商人谁没有一点半点的作奸犯科?他们突然趁乱摸了进来,黄文骢自觉一点防备都没有,心里左右不定。

    郭景孝那却在这一刻认得了一个。

    那人和刘宇交情不浅,前几日一起吃黄金饭(“金条”盛在盘子做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刘宇告诉他是自己人。

    一个塞外的人,却是能和官府的人走在一起……匪夷所思。

    刘宇冷笑,看着黄文骢挥了下手,一个武士立即捧了一盒子的债券。

    “到偿吧!我允许这宅子抵,其它的,我一概要款!”他轻蔑一笑,打鼻孔里喷出粗气,抓了一把在黄文骢面前,“你要知道,这也是你们挟恩的结果。你们帮我兄长建了牧场,为此大量用这样的条契要马,不必按期偿还。我兄长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傻,只是怕你们乱压低马价,给你们配着卖。后来呢,我们的商队无所不能去,对你们,那是心存仁慈,怕你们垮掉。我想,现在算到期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足够的现金!”

    黄文骢的脸刷地发白,想不到他今日预备实在,手头一时半会哪会筹措得够,只好抬头朝沈万三看去。

    沈万三哼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起了和刘宇死斗扶持黄文骢的心思,便懒懒地接话:“核算一下!我来偿还!”

    刘宇背手而笑,他看了看黄文骢,从他身边走过,最终站到沈万三面前,去捏他的肥下巴,嘴里说:“沈万三?!你好像要抓我见官是吧?质疑我怎么带着武士巴牙横行霸道是吧?胖子呀。爷就是能带着执兵儿郎来去,麾下千百骑,前呼后拥,尘土飞扬……”他捏上了那张肥下巴就左右晃,笑道:“爷是有告身的,爷是外藩朝贡的番臣,你耐我何?你还钱是吧?就怕你还不了!你私铸官钱,屯抬粮食,见财起意,甚至谋人性命。我看你还是省下心力,多为自己打算打算,看看你背后的主人能不能把你捞出来!捞你?我忘了告诉你了,今天还带了个人来。”

    郭景孝这才知道,他原本就是在找沈万三茬子,想想他这么说了,沈万三未必能幸免不倒,可再看沈万三,肥脸上起了黄豆大的汗,却还是不动声色,心中佩服,想:这样的豪杰,也未必是说倒就倒吧。

    “诬陷!”沈万三大吼一声。

    “诬陷。先进去吧,出来再说谁诬陷谁!”刘宇笑笑,随即拍手,招来两个布衣男子。

    沈万三一见他们腿脚发软。

    他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占了不少股份的合作伙伴,应该已经死了的,一个是自己的心腹。

    两个人站在一起,实际上给了一个极强烈的暗示,自己诺大的产业等自己出来时,还是不是自己的就都难说,自己没了筹码,背后的人还要自己的吗?

    不对,前一位明明是被自己杀了呀。

    我收买了几路悍匪……难道。

    他脸色阴晴不定,抬头看向刘宇,情绪突然失常,竟伸手指住了大喊:“你。他。他与悍匪勾结……他商匪勾结。”

    刘宇哈哈大笑。

    几个大兵立刻上来按了沈万三,架着他向外走。

    他太胖了,以至这几个人拖不动他,但这不是问题,又有兵士上来,七手八脚抬上,拖住就走。

    刘宇四处扫了一眼,笑着给那刑部的官员说:“这个礼物怎么样?”

    刘启见他此刻神采,威风八面,直接操人生死,心中羡慕不已,心想:他日我挣够钱,能不能这样威风?到那时,到处都欠我的钱,我一伸手,人就屁滚尿流。

    官员微笑,接着看向黄文骢,意思明了,这就是问是不是要抓拿逼债。

    “郭老看呢?”刘宇转身询问,说,“沈某人触犯的是国法,而黄场主,他未必偿还不起债务吧。”

    郭景孝见自己的接了个球,自然不敢乱惹是非,便连忙递出好话:“宽限两日是应该的。”

    刘宇同意,这就送官家的人走。

    那两个揭发沈万三的人却留了下来,恭敬地跟在刘宇身后转悠,偶尔翻上来的眼神,总是透过肉,量人骨头。

    刘宇示意大伙回身入坐,摆出了借花献佛的架势。

    黄文骢但见随时就有家破人亡的凶险,丁点也不含糊,绕着场子料理宴席。刘宇的威风一刻间就树立起来了,继而要求所有人的服从,嘿笑道:“大家当我是朋友,我就是朋友,请不要拒绝朋友的好意。大家当我是敌人,我就是敌人,操纵你生死的敌人。是敌是友,在于你一念之间。郭老是我亲密的朋友。他,我是尊敬的,你们看这当中空了一席,请郭老上坐如何?”郭景孝微微一愣,却想不到这个客还是要请下去,还要让自己上坐,谦笑连连,却迟迟不动。

    他随即就跟着刘宇的眼神转开视线,看到几个站起的人。

    沈万山说栽就倒,余风尚在,也许刘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谁也不敢顶撞,可他们也不想纠缠,看时日不早,纷纷再次告辞。黄文骢一改自己的底气前襟足足长了一揸,到处挽留。

    但来不及了,后到的沈家掌柜甩手拿了个帐册给刘宇看,得到刘宇的首肯,便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瞄准一人。

    “蒙爷,抱歉得很。你在‘金丰’借了一笔款子,不是少数,回去准备准备也好!”掌柜不卑不亢地欠身,眼睛弯成一条线,里头闪着寒光。

    他对面花昆商行的蒙当家和沈万三同是台州大商,出于亲疏之心,自觉不可久留,被这么一拦,当即紧了下身,突然转怒,大声质问:“这是沈爷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

    这掌柜却不吃他那一呵,又冰冷又礼貌地说:“沈爷的产业,沈万山有产业么?真正的东家是我家主公,他可是说一不二,你听好,三日之内还清这笔款,否则就是你家破人亡之日。”

    接着,他转身,向另外一人说:“银根这么紧,你家巍然不动,为什么?是因为入夏进了一大笔金子,但我告诉你,这金子是主公让划出去的,你也要走么?!”

    他这随口几句,几人脸色全变。

    花昆商行的蒙当家还是哼了一声走掉,但剩下的人却打了退堂鼓。

    郭景孝头昏昏的。

    他突然明白了,刘宇盯的就是沈万三,用他的身家再套中下套,也许这个套儿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沈万山做矿山和钱庄的,背后金主很多,几次操纵金银,翻天覆地,绝非一人之力,也许在沈万山还没有今日身价的时候,刘氏兄弟就隐匿身份,往他身上投钱,安插人手了。

    最近几年,朝廷与大棉交战,几大钱庄是从开战时就开始收钱预备,如今百业待兴,放贷巨大,银根吃紧,谁要是握上沈万三的巨资,不叱咤才是假话。他心里决定,眼下自己不当机立断,要处处请示家中头房,那也是自种苦果。至于上坐,自己也万万不可坐,根本和人家不是一个级别的嘛!

    他一边推辞去尊位,一边又是心潮起伏:以他们的优势,拿畜牧业开刀也再所难免,可见实力,可连带隔山打牛去吃钱庄,就不怕银根翻不了身,自己的家当支撑不下?他拿了姓沈的家产,沈某人背后的人会心甘?

    带着各种心理,他睨视一周,入了偏席,纵酒掩饰自己的心神不宁。只听刘宇又说:“我刘某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发财的路子。谁给脸面,那就是自己人,不给脸面,也休怪我无情。”

    来了,他想招募工匠北上!

    郭景孝猛地一抖,酒泼了一桌。他刹那想起另一个假扮文雅的公爵,心中却又想:恐怕夜长梦多……

    刘宇举杯,呼歌唤舞。

    黄文骢一一吩咐下去,而后更撤酒席,让人再上,此时不但没了敌意,人都在发抖。他不敢入席,爬着去了首席。

    众人却没人笑话他。

    商人最怕的莫过于破产,一旦固定资本贱出抵债,几十口子的生计立刻断送,当真是一个性命悠关。

    特别像黄家这样的人家,上到仲孟,下到儿女,能有谋身本领的寥寥无几。

    此时,钢铁也要表现为泥巴。

    众人中,心中佩服的不在少数,他们纷纷心说:“要是我,我能做得这般杰出?对着干失败就猝然转成温顺,拿出听话的嘴脸,狗一样爬去?”

    “我侄子是马粪,你女儿是鲜花?啊~~??”刘宇奚落道。

    “我女儿是马粪,令侄是鲜花!我那不是一急之下说错了话?!”黄文骢行至跟前,用自己不知脏没脏的手去为人把酒。

    接着,他看刘宇仍没表示原谅自己,慌忙回头大喊:“皎皎呀,皎皎,快来为公子陪酒,去换件漂亮点的衣服!”

    “人呀!就这样。”刘宇鄙视地教育刘启,“咱家确实缺了个养狗的园子,还缺了个抱狗的丫鬟!人家好意,还不愧领?!”

    “我二叔家不用抱狗。他说着玩的。”刘启觉得二叔将人侮辱得太重,慌不择言地解释,但看二叔不当回事,只好眼巴巴地请求,“阿叔,让我回家嘛……再不回去,阿妈阿爸又要扣我的月钱了,我可是在做生意!”

    “好,今夜。我们家的鲜花就不插-你们家的马粪了!”刘宇大笑,“别忘了给你阿妈说,改天就让他父子爬着去!他们势力大?我们的势力更大,谁让我们的势力比他们更大呢。”

    刘启出来还能听到二叔的大笑满园子响。

    他知道这一夜必不平静。

    有了二叔做楷模,那飞扬跋扈,那颐气指使,刘启也想经商成功,呼风唤雨。

    他那个念头一摁不住,就想从宫廷中脱身,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但是刘海在校场上战胜了宇文元成,接连几日都在为出征做准备,他也只好跟着打几个转转。

    然而,世事难料,这个时候,一、二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丞相鲁直东窗事发。东窗事发,就是鲁后一心想废皇帝,让自己的亲儿子废太子秦林继位,而鲁直却反对,反对的原因首先是皇帝没有失德,其次,皇权再次更迭,对国家形势不利,最后,秦林是先皇起诏,告太庙的废太子,废而重立,会让天下人不服。两人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最终决裂。

    很多人乐于看待鲁党自乱。

    而鲁直又在为很多朝局的事情背黑锅,包括一场惨绝人寰的兵变,如果鲁后与他决裂,那弹劾他便再也接不住。

    冬至。御史周通以奸利之罪弹劾鲁直……

    这确实是莫须有的罪名,既没有用兵乱处置失当,也没有说他擅权,而是直接从人品上发出攻击。

    本来这一罪可大可小,甚至连行贿受贿都算不上,鲁后却一反常态,让廷尉张国焘去审理。让女婿去审自己的泰山,而且不是审别的,而是审所谓的奸利,这是带有强烈的侮辱性质。

    按照惯例,在任丞相犯罪,要皇帝亲自来审……因为拜相时,是皇帝祭告天下,登坛拜相,告诉说:“朕将国事托付卿家,卿家多多费心。”而如果皇帝不来断丞相的罪责,而由低于丞相职位的官职来审理时,就是强烈的侮辱,审理的官员越小,侮辱越大,审理的罪责越是事关人品,越是难办,简直就成了皇帝赐丞相自尽的手段。

    张国焘如何不知道?

    他一个女婿,跑去逼自己的岳丈自尽?他干脆给好友刘海写一封信,说他的家眷正在接来京城的路上,要是到了京城,让刘海给予收留,而自己跑去上吊了。他死了,那是一了百了。

    按道理说,把廷尉逼死了,鲁后应该考虑放鲁直一马,鲁直也可以借此风声主动辞相,鲁后却不肯停手,她生怕御史弹劾一过,鲁直利用丞相的权力给她打擂台,立刻换官审理,越换官越小;而鲁直也是刚烈之人,既不辞相,也不认罪,要多小的官审都没关系,洋洋洒洒地自辩。(未完待续。)

344.345

    鲁后反倒下不了台了,最后让宫掖中人备上毒酒,跑去强灌。

    余波一震,鲁直力主的出兵大略也消弭于无形,同时刘海因为和鲁直走得近,还参与了朝廷的革新,也受到朝廷御史们的严厉弹劾。要说鲁党,鲁党就是鲁后的党,宗兄死了则罢,釜底抽薪,把党搅散,对她最为不利。

    她也就把事态给平息下去了,不作勾连,甚至对刘海这样与张国焘莫逆之交的人反倒封赏。

    而这一封赏,刘海也是里外不是人,甚至有人怀疑,鲁直岳婿二人是被刘海这样亲近的人捅了刀子。

    几天以来,刘海脸色都是一片青灰。

    刘启很快知道原因,张国焘自尽,鲁直下狱,鲁党阿爸违心地向朝廷请罪。他为了不让阿爸烦心,做到前所未有的听话,****去宫掖,跟着国王到处跑一跑,没事情了,找个地方一坐,丝毫不敢提自己想辞官的想法。他等阿爸接来张国焘的妻室儿女,再等阿爸被太后召见,无事归来,老实了数日天、,开始寻找长久之计,因为二牛死后,他自己一点进账都没有,事业开始坍塌,大水通过他的同意,把资金调走他用,最后在城外买了三十多亩地,雇人耕种,算是两家私了的结果。

    可要是这样下去,他的生意也完了。他一天一天地叹气,一天一天地等着阿爸性情好转,自己还能不听话。

    一天晚上。刘府前高阔的门廊边早早就泊了几辆马车。

    刘启回来时开,正恰几辆马车离开,他跟着看了一下,这才疑惑地进院子。

    一大群孩子在玩,乔镯则坐在西厢边看,他们一见到刘启回来就停了下,把视线聚集。刘启心里怪怪的,却没像往常一样跑到他们身边,而是继续往里走。

    刘阿雪横里往西厢房走,见他便扔了他一句话:“满意了吧?!”

    接着扬长而去。

    刘启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稍一留心,远未到厅堂,就听到了里面的热闹。

    他一眼就看到面色不好的父亲,犹豫了一下没敢一下进去。

    张毛和几个家人抬了些器物向一侧的厢房走,见到他,便面露喜色地往里面回报。张鲁氏最先出来,她的眼睛竟没像往常一样挂泪水,反现着一丝微笑,叫刘启道:“还不快进来!”

    接着,他又听到阿妈在叫,只好低着头往里闯。

    一进客厅,只见一头珠翠的黄皎皎深低着头,不安地坐在一群母眷丫鬟中间,这下明白了刘阿雪扔来的“满意了吧?”

    他不安地瞄瞄一旁的阿爸阿妈,心中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刘海看他回来,也没给脸色,只是扶了一下不高兴的章蓝采,给刘启说:“看你怎么给你琉姝阿姐交代吧。”说完,站起来就走。

    两个阿妈,一个婶娘,几下里都说好说坏。

    刘启没听清多少,只是低着头,热汗直流,心里叫着坏了,他是觉得黄皎皎漂亮,占点便宜挺舒服,却还从来没想过娶回家呀。天色不早,点亮的铜灯在他面前投下的黑影,就像小玲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一理也不理,他一阵大急,抓耳挠腮地说:“送回去!要送回去!”

    众人反以为他害臊,就是章蓝采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黄家来的人心中都不是滋味,有年纪大的安慰了黄皎皎几句,便扶着她和刘启一起走。

    刘启看看黄皎皎,恰逢黄皎皎也斜了眼睛看他,似乎现出点楚楚动人。他便好好打量,见黄皎皎穿了一起重红的绒裙,小腿灯绒棉扎进靴里,分几层的裙裾被丝线勾连出滚团而裹的牡丹样,腰裹可上,结于背后,将不很饱满的身子扎得结实,上身外还又裹了翠袄,心中又想:这身极美的衣服要是穿在小玲嫂身上更好看。

    他默不吭声又看,留意到黄皎皎的面孔后,却突地悚然。

    黄皎皎脸颊扑满了粉红的重粉,描了铅线,小口-含过朱红,而后又被口水浸渍,外干内染,真是难看无比,整个下来不似人色,就是个桃花妖。

    他毛毛地走了几步,不知不觉偏开一点,心说:我以前看她,怎么从未觉得有这么难看过?

    不管他如何地想,甚至打算连夜出逃,但到入夜时,黄皎皎还是被送到他住的房子。

    刘启见她发抖地打量满屋子的皮毛,书籍,心中才微微返起怜惜,便督促说:“把你的大花脸洗一洗吧,免得夜里吓到了人。”

    黄皎皎仄仄两步,刚敢坐到床,听他这么一说,针扎了一样站起,牙关格格地响。

    刘启没有办法,拉过她出门洗面孔,然后又把她带回屋子。

    又回了屋子,在灯光黄亮中,他左右去看,却不管怎么看,对方都是一个姿势坐着不动,眼神怯怯恐慌,面孔僵板。他怎看怎别扭下,便一手捏过一个脸蛋,两手稍微用力地挣几下,去撑她的笑容,还连连问:“你的笑容呢?”黄皎皎不知是不是被他抓疼了,呜地就哭,眼泪流了刘启一手。他索然,鬼头鬼脑地出去看看,这才回身拉了黄皎皎,把她送去乔镯那儿住。

    黄皎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当他要丢自己到外面的冷地里,竭力堆在炕上,一路不像人样地哭嚎:“我再也不敢了,别把我扔出去!”

    次日清早。

    刘启再也等不下去,立刻到朝廷,递上一纸书文,要为亡母丁忧。

    人生五伦孝为先,丁忧守孝是一件大事,他又不是举足轻重的重臣,没有夺情一说,朝廷就准了。

    他父亲尚不曾知道,他已经像一匹野马,在东市出入。

    只是有一天,鲁太后招到刘海议事,鲁太后就问他:“内人近日驾鹤?”刘海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鲁太后最后以教子不严的罪,罚刘海半年俸禄,让他好好管教儿子,管教好,再送回到皇帝身边。

    这时的刘启已经是东市里最为活跃的人物,一边卖肉一边做其它生意。

    过不几天,他就要扩大生意,在东市的市场里挂了牌子请掌柜,年关是好季,各地豪强置办年货,下乡正是时候,可以进些红货、女用下去换粮食、布帛,有时天一亮,他就带着几个人匆匆出发,赶到码头去抢货,是模是样地干,这天他来抢年货,突然到了一船鱼,上去一问,都是行会里的,心里一懊恼,就想撬人家货物的来路。

    他转个身,把李多财的狗耳朵帽戴上,打扮成一个土贩子,等各鱼店的鱼上完,船已经空了,到搂着大皮袍的小帽货主跟前,楞头楞脑地问:“请问你们这儿鱼从哪儿进的?!”

    小帽货主大为鄙视,挥手让他走远,说:“远着呢,让你知道在哪,你也去不了。”刘启固执地说:“你们用船能去得,我用两条腿怎么去不得?!”一圈人都乐了,二话不说,就把地名,怎么走扔给他,怂恿说:“你去呀。”

    刘启还真要去,他觉着自己跟个小货郎一样牵着马,进了别人东西,换些零碎,根本不是挣钱的路,回头跟李多财说:“这帮傻冒,不就是几百里吗?!咱没船,咱有马呀。再说了,离过年还有些日子,用独轮车也推得过来。”

    李多财没什么太多意见,搂着袖子一味点头。

    两个人说走就走,准备上钱,连忙募人,到了下午,一路十多个独轮车儿行军一样背着大饼,跟在一辆马车磨叽在直州的官道上,为防止抢掠东西,他们还带了哨棒,木枪。

    到了第二天,天下起雪,空中昏成一团,就像重新弹的老棉花,风雪猛扑,伸出脸就是一阵生疼。

    步行的人都撑不下,可这不着村不着店的荒郊的,却是无个可避之处,个个只得拖着身子抖抖地走。

    这离京城才多远?都是战乱带来的呀。

    刘启看他们垂头丧气,也担心越来越大的雪,问李多财:“问他们,有没有人知道李邑?”

    这些人都很少出门,还不比打听出沿路地名的刘启,只是冷得直叫苦。

    李多财转向问别人,却问不出地方。

    出门走了一天,也不能再折回去,刘启也无奈,只是鼓励他们继续走,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相当地单薄,有人早撑不住,便生了个办法,叫他们把独轮车上的麻片披在身上,抽出麻片丝,在脖子上拴紧。

    过了一阵子,风雪起猛。

    众人寻了个背风的土坡歇了一下,煮了点辣椒水,就着干粮吃。人都又冷又疲,这一歇就不想再走。

    车里有货款,而这些雇来的人靠不住,李多财不让他们上马车上歇,让自家赶车看得结结实实。十几个人没法子,顷刻把独轮车子半掀垫上围出一个圈,然后进去抱成一堆,唧喳说话,就此偏安。

    刘启却担心车队被风雪屯住,上到前面坡,打着凉棚四处望了一望,眼前只有雪花乱舞,根本望不出多远。

    一阵风紧吹而来,他打了个哆嗦。

    一个年轻男的披着麻片起身,在人堆出入两回,取得一致的说辞,来到刘启身边说:“又下雪,又结冰的,那里的人能抓得着鱼么?”

    一群人都附和,起劲地鼓噪。

    李多财看了一圈,蜷身拉住一身的皮棉,嘴巴哆嗦地说:“少爷,怎么办?”接着喝众人说:“嚷个糗毛,没了鱼亏的是我们,还不要照付你们粮食?!”刘启看他脸色青红,激动不已,便随手拉了他上坡,并向一堆的人招手,吆喝说:“来!我看到了那边像是村子,你们看是不是?!”

    郊外荒僻处受罪,村子便是最引人梦求的。

    人呼啦上来了一片,顺着刘启的手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片刻,有一人不太肯定地说:“是好像有个村子!”几个人高兴,几下就将好像说成像,接着认可为是。他们哄跑而下,推了车子就先走。刘启和李多财也上马,跟在后面走。

    众人冒着雪一口气奔了七八里,却什么都没见着,无不泄气。

    “坡子高!大概是远了一些,再走一鼓劲看!”刘阿继续大声嚷。

    众人也大多不甘心,吼着嗓子甩音唱歌,扭着屁股跑得飞快,又跑了十余里,在官道边见了几个并连的岗子,仍不见人家。众人个个满头是汗,却也不再觉得冷,见天渐渐晚了,而雪花更大,又一阵地泄气。“别惊了汗,我们慢走一阵子再寻地方歇!”

    刘启不甘心地说。众人慢慢走着,边走边寻可以避风雪的地方,却在路旁见了个小店。

    借着雪光,刘启过去看,却见到两扇倒地的门,这才知道店子已经废了。他却想:这也好,省了住人的钱!

    这是一处废弃的野店,前面是客场,后面有几间半倒的茅屋,中间套了半倒的院子。客房顶头上开了个大阔口子,灌了一地的雪印,前面的柜摸一摸就稣掉了,看来荒了足有年把。

    众人进去,呼啦起了一片鸡。

    刘启眼急手快,提了刀就剁,众人也纷纷围捕,逮了足足十多只。一个清瘦的汉子高兴万分,说:“野店有野鸡,备了肉的。”

    大伙掰了柜台和一些朽木点火间,李多财去了后面看。

    客场里不太黑,却阴阴森森的,刘启正借着光亮整理自己的猎物,突然见一个找柴火的人摸个人头骨上来,惊叫一甩,不禁跟着笑。

    一片人却胆战,跪下告神搞奶奶,求不要有什么妖魔鬼怪。正小题大做着,忽地响起狗叫声,只见李多财喊了一声,踉跄回跑,大喝:“狼!”他脚下发软,猝然之下吓得不轻。

    刘启几个箭步跨到后面,不一会拖回来一条死狗,高兴地说:“什么狼?狗!又有肉吃了!”

    这时,众人已经点了火,屋子里不只刚才那只颅骨,又多几具骨头,众人告了神灵,正用脚驱他们去一边。

    大伙收拾了一下,赶进马车,马匹,在不露天的地方铺下麻片,围着火坐又煮又烤,不多阵,肉香火光。

    光亮在夜阑中惹眼。

    众人吃了些东西,有的人都已睡下。

    刘启也有些倦,却还是撑了身子,起来喂马点热水。竟不料几声怒喝,里外竟杀出几十个强人,把客场的大房子进得满满的。为首的是个黑衣大汉,暴眼大鼻,他怒喝一声:“有什么吃的,喝的,金银钱财快拿出来!”

    众人爬起来提防,也摸了家伙,但他们大伙多是胆怯的良民,都有些抖,一致看向李多财和刘启。

    刘启提着刀上前,李多财和一个自家人紧紧跟上。

    “好汉要打劫吗?”刘启说。

    他迅速镇定,心说:真是倒霉,就这次带的钱多。

    “屁话!谁是你们的头?”黑汉子提着豹环大刀,呼啦作响,他指上一指,问,“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快打开让爷看看!”

    刘启知道那些雇佣来的人值不上,却不甘心交上货款,扮猪吃虎说:“大爷,都是同道中人,你有几十人,我也有十几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不如我给你点过路的费用,大伙算了,多来往,都发财!”(未完待续。)

345.346

    “谁是大哥?!谁是头?”黑汉子想来是不确认刘启是头,劈头就问,“要么人财两留,要么人走财留,连这规矩都不懂?要是同行呢,招呼招呼也好!却不知道取了什么红货,要过路来捞。”

    刘启没经验,本想套个近乎,却成了越界,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坏了。他动着步子,想着先下手为强,却见那贼头彪悍,怕失手无缓和的余地,便双手抱住刀柄拜,比较自谦地说:“我就是他们的大哥,姓刘名刘启,绰号黑脸乌鸦是也!大哥高姓大名?坐下来,细细说来听听!”

    随即,刘启做了个请,引那黑汉子到自己的人堆里,喝道:“来人!清场,拿酒!”

    黑汉子扛刀而走,还似乎不太相信刘启这么年轻,就能扛起来一肩人,叫嚷说:“前面靠马邑一代的强人现今多如牛毛,弄得老子都不认识,却还是想不到,能有你这般年岁就立了万的!”

    他见刘启去了火堆,李多财让众人站到一边,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席地一坐,扯了块冷狗肉吃。

    刘启询问了两句,才知道他叫许山虎,绰号为“暴眼虎”,纵横这一代,至于“大名鼎鼎”,就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吹的了。刘启整出今日吃剩的肉,并叫李多财弄了些干粮招呼这匪头下的弟兄吃一些,自己也接过对方手里的酒喝了两口,试探说:“大哥!你这日子好不好?我这些弟兄吃都吃不饱,往这边来也是迫不得已的,全身家当就这几匹马,一辆马车。”接着,他又让李多财开马车,说:“大哥要是不信,看一看就是,我这个人,就是不在乎钱,多少都分大哥一半!”

    他想到自己的货款在马车里不显眼,嘴巴里说着,心里想得却相反。

    黑汉子却被刘启的义气感动,连声说着“不用”,反邀请刘启到他那里作客,说:“我信得过。你也是到了大哥这儿,该我招待!我这里人手少,土寨,庄园都啃不动,其实也没货,未必比过你。要是不嫌弃,咱兄弟就着这一泡酒,八拜为交,在一块干算了。别话没有,你就坐第二把交席,有我一口,不少你半口!”

    刘启有些发晕,实在想不到黑汉子竟然就地拉他入伙。

    他稍微一犹豫,却见黑衣汉脸色一变,做声问:“看不上兄弟,是么?”

    刘启大摇其头,再不说二话,只大笑拍对方。

    黑衣汉以为是亲热,呵笑着和他互拍,两人拍了又抱,也不知道心想言行到底是否一致。

    “只是我接了笔买卖,在长月给人上货时还竟然捞了匹马,觉得有出息,想着干这个行,能有饱饭吃!”刘启边说边不经意地将手摸到刀把子上,打算对方一有他念,就痛下杀手。

    做匪还是押镖,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求生。

    黑衣大汉果然感兴趣,主动询问:“接的什么买卖?要本钱么?”

    黑衣汉果然感兴趣。

    “鱼!那里有钱的多,过年兴吃鱼。”刘启放了下心,回答说,“利润大,东家给的利也多。所以有弄头。不是与阿哥交了心,这个生财的路子我万万不会讲。”他又问:“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啥捞过界,那是去运鱼。靠打家劫舍,富户抢不着,穷人?穷人有几个子?养不活兄弟们呀。本钱?要什么本钱,咱们是缺人缺挑夫还是缺独轮小车呢?”

    “鱼?过了马邑向南的沙子湾有河有小湖,鱼塘遍地,附近又靠着埠头,水路直通关东,鱼贱得很,运到长月会有利?”黑衣汉愕然。

    “大哥外行了不?那里贱,长月贵,还不是赚的么?”刘启反问,“马邑?我记得是李邑!”

    “你记的不对,这方圆几百里哪有什么李邑的鸟地方?”许山虎哂笑,接着央求,“算我一份!”

    刘启当然再不拒绝,只是一样要他出车出人。

    许山虎感激连连,立刻就要结拜,用自己不成比例的刀子划破手指,滴血进酒。刘启真怕血滴了去,对方不算,自己当真,他还是不得不取了小刀割了一下,装模作样半天,却没让血流进酒中。

    两人这就撮土焚木,跪地起誓,结为异姓兄弟。

    次日,刘启也没去他的山寨,等了他的许多人一起上路。

    一路上,刘启已经知道此行必然大赚,毕竟路上贼人这么多,又起了大雪,水路不畅,陆路艰难,起码要多转几道手。

    其它人进鱼能容易?

    至于鱼,他相信一定有的。来年这个时候都有人来进鱼,今年又怎么会断货?

    到了沙子湾,许多主家果真聚起鱼等人来买,刘启见那雪下得更大,并不动声色,给的价低得惊人。

    开始,无人不贬低他人小成精,但接着就等得怕了。几家送货的,来要货的都在半路被人抢了,甚至抢他们的有可能就是许山虎勾结的同行。大行会,大商人往往靠水运,尽管这个季节已经断了漕运,他们也不会跑来抢塘鱼,在转运的埠头上货,当地鱼运不出去,果然大落,贱价出卖的比比皆是。

    刘启干脆租了地方,让李多财就地屯积冰鱼,自己带第一批货回长月。

    十二月初三一大早,外城刚门开,一溜鱼车就进了长月城。刘启更顾不上进家,调集,雇佣马车和许山虎的人一起回头运鱼,并着手下批。长月比南面的雪更大,大雪几日就是两三脚深,要是在城外,当真一步一个深坑。

    顶着飘飞的雪花,人们依然把一些生机带给长月的市场。

    但这并不代表靖康经济的复苏,仅仅表示过年在靖康人眼中的重要性。朝不保夕的日子之后,人感觉到岁月的珍贵,那是肯花钱的,过年又寄托了去往迎新的向往,在普通人眼里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鱼”滋味不说,却代表着“年年有余”,是像样人家不可或缺的年货。杨小玲听说刘启运回了大批的鱼,心中欣然。

    她想说服爹娘进城接手商铺,但是爹娘都是工匠出身,始终不敢大胆地接生意,还在前景中徘徊。

    眼下刘启赚钱,会是自己说服他们的证据。何况她还觉得,自己的身子给了,他赚的比自己的赚还是赚,这就和几个被紧急调集的女人踏雪回城。

    未到东市,她们就似乎能闻到鱼腥味了,见东市的人不少,门口有点儿挤,他们便从铺子的小门进去。

    敲开门后,小玲就见大堆的冰冻鱼倾倒在前面的房子里,甚至院子里,简直就是数尺方的鱼山,不禁震惊刘启的手笔。

    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即使有钱,谁敢屯一座鱼山。

    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她一下忐忑起来,担心刘启卖不出去,到时天气一热,鱼全部坏掉。

    “刘启呢?”她问一个正忙着给人称鱼,忙得一头是汗的男人。

    “他?”男人接了一句,便又被打岔,投入到报价钱中。小玲扫了几眼,这才知道刘启竟然让人用舀子算,不用称称,心中怪怪的。但想想也释然,毕竟能认秤,会算账的人极少,外面抢鱼的已是蜂拥而至,称起来太慢,用舀子打得快,钱一付,一舀子下去,再一倒,生意就成了。

    她也加入到运鱼上前线的行列中,忙了好久才知道刘启就在东市上,就想去看看。出了门,正怕找不着,见着有一堆密集的人群。旁边有和二牛认识的给她打了声招呼。她就收回自己的视线,问:“你认识刘启不?知道他在哪?”

    “看那边,空中吊了几尾鱼,他就在那儿?”旁人给她一指。她见正是人稠的地方,便谢过人家,理了下头发过去。好一会,她才挤到跟前,清楚地看到那里撑起了几只竹竿上面悬了几尾大鱼,挂着斗大而难看的字。她辨认了一下,却见几个字是:“悬鱼于市,见实惠过鱼者给十金!”

    “里面怎么回事?”她问一个看热闹的妇女。

    “一个少年掌柜问买什么肉类年货比他的鱼更实惠,吉利,鲜美,能拿三样比过他的鱼,能得钱。”妇女回答说。

    “真的?”小玲不明白,心说:“这样给人钱不赔吗?”

    于是,她问:“奖了多少人了?”

    “一个也没有,大家都在想!”妇女说,“要先买了鱼才给机会,只买一舀就行,你看,那边抢买抢疯了,我是想先想出来再去买鱼!你能说说不?猪肉吧,价钱比他的鱼还高,虽然顶吃,也不见得比鱼肉好吃。再说,过年吃鱼,那是‘年年有余’,总不能‘年年有猪’?鸡呢?可以说‘年年吉利’,但这也仅仅是差不多,却不是比得过。你说,这过年,鱼是首选呢?”

    小玲放了下心,心说:“原来不是在撒钱!”

    她但见人来人去,却始终挤不到内围,只听到刘启身边的人在大声地喊话。正是她想进去却进不去的时候,大水带了几个人分开众人。她连忙跟进去,见大水看了自己一眼,便还了个笑,关切地问:“咱娘还好吧?”

    “咋还是你娘呢?”大水却不领情,黑着脸问。

    “二牛怎么说也是我男人!”小玲说,“别让娘吃太多的干饭,她肚囊不好!像这天就要拉肚子。”

    “恩!”大水说。

    在他依然不高兴间,一个男人开始跟坐在一张案子上的刘启说:“交税,七爷那的税!”

    “七爷是谁?我为什么交他税?”刘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大声问,“没听谁说交完朝廷,还要交他的税!他比皇帝还大呀。”

    “是呀,以前不用,可现在这里也是俺家七爷管了,交了钱保你平安!”那穿贴花卤色衣裳的男人大大咧咧,伸手要钱,就像在驴子后面捡粪球。

    大水一家其实把刘启当自己人,家事纷争是家事纷争,到了外人跟前,却没报复心理,反过来问杨小玲:“咋是刘启呢?他咋卖鱼呢?他不去宫里吗?那大好的前途……他爹不揍他吗。”

    “他不想去,在那儿挂着名。混蛋一个,一心想做生意发财。”小玲也恨铁不成钢,“不过也不是咱们家闹的?铺子空着,钱你要走了,老董家父女他还在养着,他不想法生钱,没有办法呀。”

    大水有点理亏,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就又说:“还不是咱娘?人老糊涂,不依她还不行,我能不知道么,啥时候二牛有买好几十亩地的钱?那都是刘启他们家白给的。我女人也是人家给的,人也不赖,她就是人老糊涂,你有办法吗?上次我说我也是行伍出身,找找刘叔弄个出身,她不愿意呀,她还记恨呢。”

    小玲轻声说:“她记恨啥?她才不是记恨呢。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不让你去找,是磨不开脸,你想去就去。”她看着和刘启起争执的那些人,好奇地问大水:“和你一块的怎么让刘启交税?你进官府当差了?!”

    “没有,就跟了七爷,一个兄弟介绍的,就是挨家挨户收钱的那种。”大水边说边去跟前,拍一拍收钱的那男的,说,“我家亲戚,能少点吗?狗黄?”

    “大水哥?!”刘启亲热地叫了一下。他立刻拉了大水坐自己身边,问:“你和他一起呀?不知道收私税犯法吗?要是缺钱跟着我干,保证有赚头。至于交钱嘛,老子只交给皇帝,他算老几。”

    大水连忙用眼神制止他,警惕地往四周看。

    这“七爷”那是江湖大侠,堂口遍布长月,徒子徒孙都是全武行,得罪他比得罪官老爷更难办。

    “那好!你既然认识大水。这么多的鱼,给十个金币就行了,减一半。”外号叫‘狗黄’的男的看一看大水,也买了账。

    刘启对这事不熟悉,便指指头上高悬的字,说:“你是看了这个要的吧!我就是不给呢?!你还能像官府一样,封我的铺子?什么狗屁七爷,我还鸟爷呢。”他拿着一只竹签剔着牙齿,爱理不理,傲慢极了。

    而摆台面的自己人也是一堆,他往后一坐,威风凛凛的,一干自家人个个站到他身后,怒目敌视。

    刘启找到二叔风范,要的就是这感觉,大拇指回指,给这“狗黄”看看自己也是好些个壮汉。

    这也难怪,他还不曾想过有这样的人,看人家卖东西就像官府一样来收税。

    接着,他感觉到大水搡自己,便低声给大水说:“给你差不多,咱是一家呀!偏要给什么七爷,我又不认得,怎么回事?”

    大水看“狗黄”有点气,小声招呼说“他不知道”,趴在刘启的耳朵讲怎么回事,告诉刘启,这个“七爷”是怎么横行市井,又说咱们也是官宦,私下说话,不交也行,但是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咱们要是不交,其它铺子也会朝咱们看齐,所以多多少少要招呼一下,表示给人了面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810/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作者:对方离开所写的《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为转载作品,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介绍:
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