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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听他这么说,又知道人人都交,也想息事,便说:“算啦,交,要和别人一样,按月的!”
说完,他回头给旁边的自家人说:“去问问人家,人家交多少,咱就交多少,去当场问!”
他又拉住大水,说:“去,到铺子拉筐鱼,咱家过年用!”
“人家都交五个银币,我退一步,也按这个要,再给我一筐。”“狗黄”软了,腆着笑说,“鸟爷就鸟爷了,给个鲜!大过年的,图个新鲜。”
“没有!一筐鱼多少钱?你真是?”刘启不给他半点脸色,黑着脸说,“什么鸟爷就鸟爷的?我也百十号人呢?不过是看大水哥的面子交你钱?!”他并不是乱糟蹋人,而是要把交情卖给大水,让大水分他一点。
果然,大水也是出来混的人,自然认刘启给的脸面,回头给了“狗黄”一下,笑道:“我分你一些,他真是我弟!我叔就管外城的兵马,我弟也不是人人都能碰的!这不是给咱们面子么?是不是。你去打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俺叔管着全外城兵马……给咱面子,咱得要。”
大水他们走了,杨小玲坐刘启身边,颇有些担心地说:“大水怎么又跟以前一样,和这些人混在一块?!能不能让你阿爸给他安排个事做?他除了能用拳头跟人打架,什么都干不会。”
“我阿爸想过,可他前一段时间自己都遇了坎,差点过不去,怕害了大水哥。”刘启说,接着简单说了一下。
小玲还是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悠悠叹了口气。
她看旁边的人又吆喝起这“爱鱼说”,便趴刘启耳朵边,悄悄地问他这是干什么。
“你想呀!你要是有十个金币买年货,你都买什么?物价这么贵,买了这就买不起那!要让他们觉得买鱼值,他们就先选鱼,选完鱼,再买别的钱不够了,那就不买了呗。何况这么多人看,人人都知道咱家有鱼,多好?”刘启侃侃介绍自己的经验,在大庭广众下去搂杨小玲。
杨小玲差点没有羞死掉,何况这外边人山人海,可能还有认识她的人在,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事被人戳脊梁骨。
下午时,东市开始往来人稀。
刚吃过午饭,十来个来应聘掌柜的已经知道东家回来,等在外面求见。
刘启本想趁机回家一下,这会也只好往后放一放,在里侧的房子里见一见他们。里侧的房子被人收拾过,刘启过去,往其中一块兽皮上一坐,就示意大伙一块坐。地下冰凉不适久坐,却只有他面前有另一块兽皮,大伙只好往地下蹲。刘启却视而不见,说着客气话,一个一个地问事。
生意不好,许多掌柜因失业久了,席地坐着,一句、一句回答刘启提出的古怪问题。请掌柜是件希奇的事,一大堆人趁机都偎过来看,连杨小玲也不例外。正是大伙自己想着能不能回答刘启的古怪问题时,来了一个晚到者。他的身上都是雪,胡子上都是水,和前面门面的人打过招呼就径直进来。
他一身粗布,头发胡乱地盘在头上,由于穿得单薄,在冷风里显得格外的委琐。
一个男人问了一句后,换来他大声地回答,说自己是应聘掌柜的。连里屋子里的刘启都听得清楚,就叫他进来。
他只一进来,就是脚臭味满整室,那浑浊的脚布上还在滴水。
包括刘启在内,全部的人都对他的脚臭反感。
刘启捂着鼻子说:“你怎么不早点来?”
“我有事要做,不能一天到晚苦等着聘掌柜。”男人说。刘启来了兴趣,抬头看他,见他相貌稍胖,微微笑着,很有亲合力,只是觉着不该有这种脚臭,问:“你脚怎么这么臭?”
男人灰溜溜地抓了下头,笑笑说:“好久没有洗脚了,妻子不给烧热水,怕费柴。”
“你以前是做什么?”刘启又问。
“卖过青菜,下乡走过香料,在酒楼当过伙计,在码头给人拉过货!”男人说。
刘启紧接着问他能不能结算,到偿债务等等,他一一应下。
刘启突然反过一转,问他:“你这经历不行呀,你是怎么会的呢?”
男人一愣,说:“我还做过掌柜!”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刘启又说,“哪里的掌柜?”
男人吞吞吐吐,好久才尴尬开口,自报身家,原来他做过青楼的掌柜,完全是靠自己的妻子--一个当年当红的妓女才当上的。最终,他攒够了钱给妻子赎身,却又再次沦落为下等人。
有这样的经历,也难怪他不愿意讲出口。
“坐下!”刘启给他说。
他坐了一下,却立刻站起来,说:“地下太凉了,我还是站着吧!”
“怎么会?”刘启问,“你们说说,凉吗?”
一群掌柜立刻否认,个个叫着不凉。
刘启听了一圈,回头看看眼睛渐渐黯然的后来者,微微笑笑,又问他:“你为什么这次要来应聘掌柜,而之前却断了应聘的念呢?”
“不太如意!”这人说了四个字就闭口了,想来也不是自己嫌弃工作,而是被人嫌弃。
“好!像我的性格,一次不行再一次嘛!”刘启暴笑几声,再掩饰不下自己的一本正经,“就你啦。”
后来者激动万分,差点当场抱头就哭,含着眼泪向刘启介绍自己的大名:万立扬。
刘启也立刻拱手,回报自己的大名,以表示他那做作的礼貌。
做完所有的事后,刘启立刻让万立扬先去洗洗脚,接着,决定带他回家,给自己先生和阿妈看看,见完阿妈,议定聘金,末了还冲人家三鞠躬,说:“以后铺子的事情就多多拜托你啦。”
万立扬从来没想过能受这样的礼遇,被他送出来,脸上眼泪两行,一个劲地说:“东家厚待了,东家厚待了。”
长空去尽昏彤晦涩,浮云青碧。
刘启挑中掌柜回家。他挑的掌柜,花流霜其实看不上,不过她不想为这样的小事费心,马马虎虎就给过去了。回头给风月说起这事儿,说这个掌柜的不靠谱,经历不行,混得落拓,肯定没什么本事……风月却一个劲地笑,安慰她说:“刘启是从几个角度上选的吧,首先他可信,其次这掌柜的还不算是商业圈子里的人,等于是背景单纯,耍滑的事儿就少;再说他现在这幅模样,总要讲一些知恩图报吧;最要紧的是,他坦承,好学,一个卖菜出身的人学习认字、算账、读九章算经,不容易。我问过刘启,他也考验过人家一些对账目和生意的看法,本事不算欠缺,尤其是做过青楼的掌柜,擅长妆点门面,招揽人气……满足刘启快速致富的心理。”
花流霜想想也是。
她是希望刘启聘的掌柜能够合格,这样刘启没了借口,才好安心去做他的天子伴读,别再生幺蛾子。
很多时候,她想让这孩子多点野性,更多时候,恨这孩子太野,这在长月,在她看来也仍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家一跑将近一个月。
还好,过年了,过年了,野毛子终于回了窝。刘启送完万立扬,免不得要拜见舅母,和表哥叙旧等等。蔡彩今非昔比。这一次被刘海派人接回来,竟有十余人随行,携带物品超过一车,仅贵重的皮衣就装了一大箱。
十余人中,四个是蔡彩的贴身侍女。
这排场自然要感激卢九公所赐。在北地人眼中,卢九公是可媲美花容的豪杰。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确切。花容不能算是响马。他虽然颁布“大响马令”,要求同道中人不能涸泽而渔,亲定献山,敬山,过路等礼数让人遵行,对后世绿林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虽说让抢掠沾上点文明,但本人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与靖康对立的政权,重立西定帝国,说是绿林开创者并不为过。
卢九公则又更不同,他执行“大响马令”,做逍遥自在的山寨大王却拥有合法的田产庄园,手握铁卷丹书。
多年前花容被灭,野岭便现出卢九公这个人。
那时,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御封的十路绿林总瓢把子。
可后来,就成了十二路一说,再后来,就变成了三十六路,现在,则变成水旱八十一路的共主。
这自然是人们的讹传。
靖康境越广,国事越烦,动乱越多,外行人的想象也越丰富,他的威名也就越响亮。至于天下绿林受不受他的管辖,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有一点定然不假,他是响马中做得最成功的一个,以致成为各路头目心目中的偶像。想想,能够好好过日子的人,谁会愿意去做贼人?即使做了贼人,脑袋别到裤腰上,又有哪个不想收手,或被朝廷招安,或不被官府围剿,平安过上半辈子?卢九公就成就了这个梦想!很多倍招安的土匪,过几年安稳日子,结果又被朝廷找个借口给杀了,反倒是他卢九,占的位置偏偏在边远蛮荒之地,招安了还能建庄园,豢养武装。
朝廷因为那还是三不管的地区忽略他。
他又善于经营,黑白两道打理得顺顺当当。
就从这几点,封他一个天下第一响马头子,倒不为过。
从蔡彩母女所受的待遇,众人可推知到卢九爷的风采:仗义疏财,喜交天下英雄。
但花流霜见马队随行,却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这种感觉并非凭空得来。蔡彩初和自己家小姑见面便春风得意,只一会就喊了丫鬟三次以上,让她们做这做那的。毫无疑问,她是想让自己小姑看自己的谱。花流霜稍微留意,就发现这几个女子身子高挑,肌肤和步履身型都不是寻常女子样,连眼睛都带有一种男人才有的坚峻。就在首次见面上,她故意不小心碰掉了茶盏,把水向其中一个丫鬟身上泼去。那个正弯腰在热炉边温甜酒的丫鬟没让她失望,忽地回身挽手,一把把它捞过。
花流霜朝那茶盏中看,里面尚余有大半杯水,她再看那丫鬟,没有拿手帕拭手,可见手未烫伤。
花流霜询问方知,这四人的来由是这样的:蔡彩喜欢嚼舌头,把想要丫鬟的味放到人家妻子那。
卢九公听说后,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四个受使唤的丫鬟儿。
这过程让花流霜喟然一叹,觉得卢九公待人真厚道,丈夫没白结交。
但同时,她心里也是蛮警惕的,这个卢九公一面之缘,又是结拜,又是留人居住,无事献殷勤,像另有所图。
刘启对今非昔比的蔡彩心中只有两个字——“变化”。
他道了一番亲热的话,看舅母褪去铅粉后,弯描的两道眉毛就像两道春山,一身华贵的衣裳如同平滑磨过的豆油饼,面色红润,虽皱纹还是皱纹,却确实比以前好看十倍,便狡笑反问:“舅母找了新舅舅?”
蔡彩顿时色变。
花流霜此时不便向自己儿子清算旧帐,见嫂子怒骂,责怪他没大没小,慌忙赶他带花落开出去玩。
刘启哼哼笑过,拉起花落开,勾上他的肩背出门。
数日不见,花落开突不见了以前的懦弱相,头戴遮尘暖皮帽,仪表更见出众,犹如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他的面色有如银盘,而刘启却显黑,两人一走一起,对比分明。刘启早就打量完他,这会使劲拍揉他,满意地问:“表哥英俊程度已经不下于我?”
花落开气急败坏,龇牙咧嘴地要他轻一点。
他整一整浑身上下,鬼头鬼脑地四处看,见没人看到才收敛一些四平八稳态,怏怏地说:“你怎么见面就这么捶打?幸亏我身体强壮,要不然还不知道多疼呢!”
他看刘启邪气一笑,慌忙挣脱两步,摆出了个白鹤晾翅,手勾勾动,虚虚地说:“轻点的我也不许!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见刘启动了一动,慌忙再向后跳半步,威胁说:“真的!”
刘启郁闷:“真的?”
花落开吓了一跳,以为是刘启动强前的试探,慌忙把晾翅的胳膊收回来,连连摆手说:“假的!你要是胡闹,我这就喊姑姑。”
刘启二话不说,摸出一枚金币。
花落开眼睛一亮,约法三章后才重回刘启身边,摸过钱塞进口袋说:“明天我带你出去,吃喝包在我身上。”
刘启顿时明白了,他到长月还没出门,以牛皮先上,否则万万不敢用一个金币包揽自己的吃喝。
他也不道破,反而觉得表哥没变,依然像以前那样,敏感得像个跳蚤,一有风吹草动就疑心自己要整他。
他重新挟过花落开的脖子,大步而行。
铺石地上的雪都被推扫一空,两人勾肩而走,也没什么生疏之隔,直向后院热闹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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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照。可天远日小,只有极远的西方才红霞四飞,满园依然是银妆素裹,白皑皑浑成一色。
张国焘的家眷接了过来。家里孩子变多。虽然张氏家门罹难,但日子还是要过,刘海是塞外归国的,既不同意孩子们去守孝几年,也不同意他们到坟墓边结庐,让张鲁氏从孩子们的身体和成长上考虑,张鲁氏最后还是同意了,甚至向孩子们隐瞒他们父亲和外祖的悲剧,而整个案件并没有大肆牵连,鲁后仍在,也不允许真实的情况外泄。所以,孩子们的情况还好,都有说有笑。眼看过年了,大小的孩子们也一样出来耍玩,小的满院子儿里跑,团雪团儿,扔雪团;而几个少女,女子则聚集在廊下看张镜和风月下棋。
每日这黑白子的棋盘棋盅出场后,大小女孩子都会先后赶来给张国焘的大女儿张镜帮腔,脆脆地抱成一团吆喝。
能和张镜下棋,确是风月的一大变兆。
自从有一次夜里晚回来,被章蓝采贬低,风月就改变自己的玩世不恭,很少再出门。他最近除了帮助刘海处理些公文,就是闭门著书,要立言万世。张镜的弈棋吸引了他,他闲来无事就扛走张烟或刘阿雪,朝对面一坐,以大欺小。
张镜的棋技日见长进,但奇怪的是,就是改不了稍输二、三子的命运。今日又是这样,大伙同仇敌忾地观看,尽管除了张烟,几乎无人看懂,她们也是出口就“下得好”,以此帮此鄙彼。
一条大章在即!
张镜忽有妙手,见风月有点难下,自己也不免得意,沉沉喝道:“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风月微微一愣,只用子敲打棋面。众人更是疑心他救不活全局,纷纷高嚷,督促他快下。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拈抬棋子,一边挽着袖子压下,一边说:“德才是威的根本。无德之威,是无土之木,虽可有却不可活,有句古话流传:胡人无百年长运,为何?不是不可入主,而是不德而威。自古以来,雍人共斩首多少蛮夷?尤其是中朝。天子刚服远地,人血未干,而四方分崩,百族横乱。武帝时,采策融化之,方有今日雍人。”
张镜只是接棋,并不理会他唧唧歪歪,反说:“这局能赢我再说!”
风月作了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信手补子,长话又是一通:“道相连。棋虽小道,却隐有大含,万不可仅仅满足于术。”
刘启带着花落开来,目比这一团人。
花落开顿时心中有数,大嚷:“刘阿雪,小姑叫你!”
刘阿雪正半真半假地琢磨人家每一步用意,听阿妈要她去,让了位置。但黄皎皎立刻补了她的地方。刘阿雪出来,亲热万分地到哥哥身边,问了两句长短,跳着步子向前院子走。
可两人依然不见内围。刘启叹气,憋口气吹飞自己的头发。
“多学习!”等刘阿雪走后,刘启指指前方,示意花落开看好。
花落开蔑视之,正瞪大眼睛前看,突感觉到一只手摸到自己的腰带,大吃一惊,高叫一声用手去护。却还是来不及,他的裤带束一下被拉死。他头上冒着汗,慌忙去解,以免成了死疙瘩。刘启乘机大呼:“我神经表哥要脱光衣服了!”一大群女子慌忙回头,一眼看到十多步外的花落开低着头,慌里慌张地解腰带,刹那间惊叫的惊叫,捂眼的捂眼,接着“呼”地全部散开跑掉。
棋盘不知被哪个被带倒,一蓬棋子炸豆子样乱跳,在走廊间落了一地。
“我……”花落开脸红脖子粗,看自己苦苦在众女子面前维护的良好形象消失殆尽,最后一个张镜也落荒而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一皱脸就挤了眼泪。风月知道彻底被搅了局,“哎”了一声,给刘启个白眼,站起来离开。刘启过去,大摇大摆往下一坐,招呼花落开到跟前。
花落开哭相十足地过去,卧到廊下的毡子上,好久都说不出话。
刘启边捡棋子边问:“好哎!表哥一脱衣就吓走了所有的人。”
花落开拼命摇头,连连否认。
“是呀!我们没脱衣服?”刘启口气一变,眉头紧蹙,反过来为花落开开脱,“她们自个乱想,跑掉,关我们什么事?”
花落开既激动又委屈,喷着吐沫说:“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嘛!刘启,你也太——损。”他一抬头,立刻静音了,发愣地看住刘启,刘启往嘴巴里填了个棋子,还咬出咯嘣一声。“能吃?怪不得你用这一招,原来他们一堆人围着,就是抢着吃好吃的东西。”花落开边说边摸了一个,含进去一咬。
果然是“咯嘣”一声,不过却嘣了牙。
花落开吐了棋子,捂住嘴巴叫。
“谁告诉你能吃的?”刘启从嘴巴里吐了几个黑白子说:“是玩的,不过我不会玩。”
花落开气结,一手捂住嘴巴吐沫子,一手指住刘启。
刘启一付事不关己,反怜惜地说:“知道啦?不能吃的!”
正在这时,花流霜接到报告,一脸冰霜地从前院而来,老远就大声怒问:“谁要脱裤子?”
“他!”刘启连忙一指,接着小声说,“我掉了一个金币,表哥见了没有?”
花落开正想和他对指,但指了一半,指头还是拐弯,最终指向自己。这倒不全是因为钱的缘故,而是大伙都看到了的。
“你跟我来!”花流霜心中有数,点住刘启要他跟自己走。
刘启心知坏了,却不知道母亲许多天前就私设了“刑堂”,准备了“苦药”,打算治愈他的“丁忧”。
这晚上,鞭打声特别响亮。
那噼里啪啦声自然不是打木头发出的,而同时,大门也被下令锁去,连刘海回来都要通报自己是谁。
吃饭时,刘启半笑露面,却扎起“马步”。
吃过饭,夫妻两人又摁他去里屋,对之温言大棒。
早晨早饭多了好几道菜——刘启带回的大鱼小鱼。但它并不怎么受欢迎。湟东的人们中有一部分要吃脂肪厚厚的鱼,有一部分根本不吃鱼,而他们家不靠黑水,属于不怎么吃鱼的那一种。除了刘启这样的尖馋鬼外,连刘阿雪都怕刺,往常的刘启见饭就抢吃一通,往往比人更快,早早离席。
这次,他却滞留在男人那一屋的饭桌,细嚼慢咽。
人的缺点,习惯和爱好总是致使自己发生意外的根源。本来,他打算一早就带上花落开走。但这么一耽误,蔡彩要和张氏一起逛街。而他们这个一要去,五个孩子就也要去,从而带动起黄皎皎怯生生的要求,刘阿雪也不愿意同龄纷纷走掉,同样想去。
过上一会,就连乐儿也在风月耳朵边嘀咕。张国焘不在了,他的几个孩子虽然没有守孝,吃斋,还是受到些影响,显得阴郁,一家人都是想办法让他们乐,包括风月,以大欺小与张镜下棋,那也是在哄她。
孩子们一说要去,花流霜就高兴。
没有人会比刘启这个摸过诸多长月大街的人更适合引路。她这就指派给刘启,令他带人逛街。
刘启差点哭了,他差点要在心底发誓,这一辈子也不再吃鱼。
他苦笑着在心底说:自己的掌柜还没上任,东市没人坐镇怎么能行?
鲁直岳婿二人**给刘海很大的冲击,他不问政事,一心练兵,起草了一份厚厚的练兵操典,为了改造行伍正忙,考虑到自己脱身之便,把衙门的牌兵也都给他们提供上,半点也不允许刘启推脱。
“我先去铺子里安排点事,总行吧?”刘启只好向他们央求。
“那你们就一块去嘛!东市也值得一逛。”刘海怕蔡彩要求自己这个妹夫一块,给刘启扣顶大帽,逃之夭夭。
由于家中的马都被刘启和刘海用了,刘启还不得不垫钱,亲自要了几辆车。上了路后,行人已经开始拥挤,尤其是经过兰若寺时。正逢年关庙会,贵族车马拥塞道路。一耽误,大队人马到半中午才进东市。
店铺中的小玲等人已经冒了一头汗,只是见到买鱼的看看鱼就放下,讨价还价,说对面隔场的鱼肆降了鱼价。
他们见刘启来了,都像见到了救星,纷纷告急。
刘启一听就知道形势。
可大队人在铺子外停着,塞了门,还纷纷催刘启快快安排,然后带他们离开。刘启哪有这个心情?
“我们也降!”刘启肯定地说,“他们现在什么价?”
“啊?!很低吧!”小玲倒不清楚,连忙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
刘启长出一口气,真想问问他们怎么傻到不知道自己去问问价格,光知道着急。这个时候,新掌柜万立扬正提着袍面回来,他还抓不住人事,只好自己每一段时间就亲自跑一趟。“小鱼一舀是四银币,而我们却五个。我上次过去买了一些,他们的舀看是大,实际小!大概垫厚了底子。”
万立扬抹了把汗说,边说边往铺子里走,叫刘启和自己一起看。
刘启当初为了应急,用的是盛酒的舀子,以此开创小鱼的卖法,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这么快就跟上步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跟上问:“还有人卖鱼用舀子卖?”
“我也觉得奇怪。看来是针对我们的!”万立扬回答说,但一看,自己保存的鱼竟然没有了,便回身冲一边的人嚷:“我放这的鱼呢?”
一个女人愣了下,回白说:“我们倒到鱼堆里去了。”
小玲连忙补充,说:“我让她倒的,占了一个舀子嘛!”
万立扬怒气冲冲,大声就骂。
小玲不高兴地看住刘启,推了他一把。
刘启知道也难怪他发脾气,对方舀子容量至关重要。他赔着笑,不让万立扬发脾气。
“那你给我买去!”万立扬立刻冲人喊。
见小玲委屈万分,刘启心里也不好受,立刻说:“不用去买了,降价!我们也四个,四个一舀子,我们的成本比他们低,拼价格敢拼,他们作假,我们假戏真做!”
他回头看,见自家人把路堵了,便着急地让他们都先进来,到院子里,惟独抓了花落开在身边。
刘启叫:“表哥!”
花落开应了一声,立刻明白一点点。
刘启给了他一个舀子。
“好!我带人闹事!你,你!都跟上我,听我的。”花落开拿着舀子试上一试,就想着挑铺子里壮实的男人们。
刘启摸摸他的头,抓条冰鱼就拿出塞进他嘴巴的样子,却在他护嘴巴的时候说:“我是让你们到对面的鱼肆不远立个牌子,把舀子挂上,供人去量,这个舀子呢,叫什么舀?”
随后,他没去想叫什么舀,反找个人去找等在外面的牌兵,又让人找了块板子,安排张镜和小玲一番。
张镜立刻在小铃的安排下,拿着木板,到院后的屋子找笔墨。万立扬一下明白过来,敬佩不已,大声嚷:“叫标准舀!只要舀子一挂,有官府样的人把守,不一会,对面的铺子就被人围攻!”说完,他乐颠颠地向外跑,到外面就把小鱼的价钱换掉,回头讲大鱼和批鱼的问题。
有几人过来买鱼。
刘启往里面去了去,却看少女孩子们在逗冰鱼玩,老少都在评论自己的鱼,有点满意,觉着鱼为自己分担点烦恼。
“他们把大鱼肚子里充了水,这天立刻就成了冰,同样的鱼按斤价比我们低,按篓子比我们重。”万立扬回答说,“不过现在不是问题了,小鱼一闹,恐怕他们几天都清闲不了。只是下批有问题,我们没有下批的主顾,即使我们这价低,他们也不敢来。”刘启询问一下,才知道一大早,万立扬已经派人截问过原因了。
对面的鱼肆是长时间立着,二道贩们可以赊账拿鱼,自然不愿意拿现钱过自己的鱼。
另外,鱼贩子也怕被上面几家联合断货。
“赊账?!”刘启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还不太清楚里面的内情。
对方是同一个行会,把住上游,根本不用怕收不会赊帐。
几大家一联合,完全可以下次结上次,对赊账不能按期偿还的人家封杀鱼源。这是在靖康普遍存在的一种链式关系,一定程度上对行业利益起到保护作用,一定程度上却也造成相当多的问题。比如说交叉债务,刘宇就靠这种债务的交织而捏住多家产业的咽喉。刘启也对此无可奈何。
整个东市几无空的地方。
花落开一身的鲜衣,带人走了几遭都寻不到缺摊子的空地,最后只好把目的地定到外围大门边。
最先用这“标准舀”的是一个老婆子。
花落开每次说得豪壮,事实上却只会喊她这样的人来试一试的,但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老太太巍巍走过来,用上一试,这才知道自己买的鱼少了一小半,当即坐到地下哭。接着,大群的人滞留听那老婆子摆道理,更有许多买鱼的人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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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落开结巴而胆怯的鼓励下,有不少人随即回去,直奔刘启对面的四五家鱼肆。
这里的几家都是批鱼的铺子。
一个胖子正在自家铺子面前巴结一位贵族家的下人,边送自己的鱼,边介绍自己的名字让对方听清楚,回去告诉主人承这个情,他一口的蛮音,一字一顿地介绍自己的名字:“林——罗——谭!林,是双木的林——”他刚说了一声,就听背后声音有点不对。他一转头,一个舀子迎面飞来,正打在他头上。
他捂住额头哎呀,怒气冲冲,大嚷着喊自家的伙计,却傻了眼,看到有人在和自己家的伙计推攘,有人哄抢自家的鱼。
他把肥胖的身子挪得飞快,俯身飞跳。
胖身胖脑,我心永愤。
鹅样的身体在空中伸展,若是脖子够长就是一只白天鹅样,那身体起了一个抛线,肥肥的肚子,上等的衣料,都在这简短而逝的时光内伸展。他就像一大块炮弹一样,姿势优美地落地,用全身的重量压到一大堆鱼上。冰鱼滑脂,带着巨响。空中有压紧冲高的鱼飞,一下打到行人群里。
这铺子为了占位置,占路很多。
这几飞鱼无疑是个信号和前兆,一个男人抓了凌空飞来的两个冰鱼,一把塞进自己拿的布袋里,接着想去摸第三条又不敢,便匆匆离开。但第二人就没有这么善良,整整搂了一怀。略微有些拥挤的人流瞬时就拥挤不堪,人见此场面,听买鱼人跑来讨公道,纷纷觉得杀进去理所当然——毕竟不义奸诈之人,人人得而抢之。
“不要抢!不要抢!”
林罗谭历尽艰险蹲起来,用两只肥肥的胳膊护了东西,大声提醒众人。
可无数人蜂拥挤过,甚至波及到邻居的铺子。
秩序刹那被打破。弱小而富者胆怯逃命,强悍而穷者挤进抢掠。店铺的老板们指挥伙计提起可用器具奋勇击打,人群忽而后退,忽而上前还击并掳掠,将动乱加剧到其它地方。此处不远出摊子的小商小贩们也连带遭殃,摊子被扛倒。东西要么被踩,要么被人抓去。市场轰然雷动,四处响起骂人干架声。
好在东市场中间有两排宽阔柱子摊棚,好在人还不够多,以至这种暴-乱只发生在围绕多家鱼肆的地方。
管理市场的公人闻变赶来,但他们制止不力,只眼睁睁地看事态继续恶化。东市司长是个白发秃顶的半百之人,还是新任的,出了名的胆小怕事。他没有鸣锣疏散,监督公人进去处理,反派人去衙门要援。
公人督促数家店铺都赶快关门,还大声地叫:“快!那谁家,快收摊子,关店铺!暴民,暴民,抢东西的!”
当通晓的锣鼓在刘启家店铺响起时,无论是刘启还是万立扬,他们都没有想过是自己的竞争策略太毒。
他们不但没关门,反注视着这边平静无事的人流,大声在一块谈论这哪有抢东西的,为什么抢东西。
尤其是刘启,毫不分心,还在为有什么办法能让二道贩子大量进自己的货想破脑子。刘阿雪不怕腥地扯了头奇怪鱼跑到刘启面前问是什么鱼,那鱼竟然长了几跟粘须,头大身子小。刘启也不知道。
“大概就叫大头胡须鱼吧!”刘启说。
“没听说过呀!”旁边的黄皎皎大起胆子说。蔡彩和张鲁氏已经很不耐烦,又把自己的丫鬟派来叫刘启走。刘阿雪怪自己哥哥没水平,又被人缠住,就去找小玲嫂子问。刘启被叫得心烦,也站起来乱走,却听到小玲搂着刘阿雪说笑话的话:“就你哥哥会想,竟然把粘鱼叫做大头胡须鱼!干脆有人再来买鱼了,咱们就介绍这新鱼!”
刘启晕了一晕,豁然开朗,奔过去就亲了小玲一口,看得刘阿雪有点结舌。
“老万!”刘启抱住小玲高喊,震得小玲连忙捂自己的耳朵。
万立扬正在前面观望市场,怕强制要关门,赶走买鱼的客人。这会听到唤他,赶快回来。
刘启一见他就嚷:“有办法了。咱们可以给自己的鱼取上名字。这样的话,小贩们可以和他们的鱼分开,卖新一种的鱼了,这和旧鱼是两回事。”
万掌柜不懂,小玲不懂,刘阿雪也不懂。
大伙看着他发愣,想不明白怎么个新名字,难道还真要把粘鱼当新“大头胡须鱼”卖?他们纷纷摇头,表示刘启此行不通。
“怎么不行?酒楼里可有董大酒,可以有汾酒,可以有女儿红……。鱼也分鲢鱼,草鱼和鲤鱼,价格不一样,那咱们也可以给鱼起个名字,比如叫‘嫂子鱼’。小贩把鱼当成不同的鱼,也可以进其它家的鱼,同时进我们家独有的‘嫂子美人’鱼,和他们的老鱼不一样的,对不对?”刘启极力解释说,“可关键是怎么让人人都知道‘嫂子美人’鱼。这样,鱼行面对的问题就不是贩子们,而是我们,我们怕他们么?不怕。贩子们呢,面前是两种鱼,哪怕他们再没理由,在别人要‘嫂子美’鱼的时候也要来进一点吧?”
小玲一听这从“嫂子”到“嫂子美人”,都和自己有关,红着面庞一口否决。
“……”万立扬冒着泡泡站住,觉得有点道理,可又不知道道理在哪。
“剩下的你搞定!我们要看街去了。”
刘启边说边扯了小玲一起,心中倒琢磨起那天自己观摩黄皎皎的衣服,想着要不要给小玲阿嫂买上一身。
“我还是不去了吧!”看一大堆鲜亮衣服的女眷,而自己却粗布棉袄,小玲自觉卑微,不想一起去。
刘启却不肯,低声在她耳朵边说了好多好话,大多是要给她买什么什么的。小玲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是答应去了,可她却想:我不是要你的花衣服,也不想你的金银首饰,只是想你对我好,和我在一起。别人怎么说,我已经渐渐去习惯不理会。你要是爱我,却不要让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蔡彩该上了路,才注意到一个卖鱼的少妇正被刘启牵着。
她打量了对方一番,态度也不怎么傲慢,只是有点过分:“你不为我外甥卖鱼,也要去呀?”
小玲木然。
她知道她比刘启大了五六岁,又是已婚的女人,怎么都没脸见人家的长辈,尤其是面对以前在一起的花流霜。
说好听了,人家会说她“媚惑”,难听了,就是“勾引”,“骗”。
她也不想这样,但却舍不去刘启,这个少年已经拿去了她的魂魄,甚至挥霍了她的尊严,而她竟然提不出一丝反抗,只是任心中煎熬。
是她“勾引”了刘启,还是刘启“勾引”了她?她没想过。
若她想一想,就会知道自己多么的委屈,刘启的甜言蜜语每字都能让她理智泯灭,百劫不生,刘启做的事,每件都让她感动。她几乎变成了一只蝴蝶,面临灯烛,虽知是火,也忍不住去投。
一阵心酸上涌。她脸色苍白,不敢面对蔡彩,不敢抬头。
她心说:刘启,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知道我的难堪吗?你真会像自己许诺的那样,一生一世对我好?你就是骗骗我,我便已经很满足了。
刘启却对舅母的话恨得压根痒痒的。小玲深埋自己的头,心中不是滋味,以为蔡彩的窃窃私语是在对自己评头论尾,以为藏在一侧看的孩子,女人都在笑,甚至包括刘启的民户。
她想:他的舅母一定在说我如何的难看,土气,带着鱼星味。她想去闻身上带了鱼腥没有,这就费劲地吸气嗅,她不肯让其它人看出来意图,便不敢抬起胳膊,一动不敢动闻,却闻不到到底有没有。她低头看,这才看到胸口的土布花棉衣从糁子里透着班驳的刺色,真的又土又难看,上面还沾了鱼鳞。是呀,这样的人只配在这里卖鱼才是。她再看看自己的手,已经生了冻疮,难看臃肿。而面前的刘启,已经高过自己,修身隆鼻,渐渐像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举手投足都带着魅力,两人是怎么也不般配的。
寒意渐渐擦亮她的内心,突然将她唤醒。
这一刹,她突然觉得自己离刘启好远,非要好好冷静一下,想想才行。她突然微笑,抬起头用眼睑抿去泪花,吸了下鼻子里的酸流,淡淡地说:“是呀,刘启,你们去吧!”
“怎么?”刘启盯住她的眼睛,见到一滴露头的眼泪,慌忙用手指去抹。
小玲推开他的手,表情平静,转过头就往里面走,一遍一遍说,别哭出来。她数着自己的脚步,不敢走快,怕颠簸触发眼泪。但不知道走了了第几步,她的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淌下。刘启愣了一下,想去问问为什么,却被蔡彩拉住。“走吧,下次带上她!不然都过了市了!”蔡彩说。
这个迟钝的少年,率性而为,却还没能学会足够的经验去为人处地,或许,这才是他骨子的占有,让你****-裸地属于他,就像野狗撒尿,狐狸踏足。
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半点也想不出为什么。
刘阿雪和别人一样看小玲,但她却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也不去了,以要看鱼的理由留下。在哥哥和许多人走后,她到屋子里看了看。小玲她对着墙角坐拥被褥,神色呆滞,眼泪只是平静地流淌。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她回脸看到刘阿雪,勉强一笑,慌忙抹了抹眼泪。
刘启刚走,长月东市便有兵丁前来,现场相邻的几个鱼肆几乎被掠夺一空,伤十五人,死一人,死人名叫林罗谭,是鱼肆的老板,因为护鱼被人踩踏至死。官府前后共逮捕三十八人,经过查问,朝廷并无督办派遣,设立什么标准舀,元凶不明,但几个铺子确实存在缺斤少两,最后不了了之。
过年也就这几天,刘启在第二批鱼运到后就捎话收手。如今,即便自己的第一批鱼已经顺利卖完,他屯的鱼却依然有三个这么多。为了能够把鱼卖完,他甚至靠诱骗去寻街头等接活的短工,告诉他们可以卖鱼挣钱。而他自己也赶着一辆马车,一家、一家酒楼去问,问人要不要鱼。紧接着,他又打通宫廷关节,还往官署和一些酒楼塞鱼,相当繁忙。刘海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尽心竭力地奔波卖鱼,在门口碰到,他还分明地闻到,儿子身上带着一身的鱼腥味。
他其实满骄傲的。
比起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会厮混帷幄和张口要钱的纨绔子弟们,做老子的心情难以言表。
只是刘启明显有点沮丧,低着面孔,见了面,是一口一口地叹气,一句话不说。刘海不知道怎么回事,叫住他,想以诱骗为主,便询问:“是不是卖不出去,积了许多鱼?要是卖不完,反正会坏,免费送军营里给阿爸的兵改善生活。”
“不是!”刘启依然眉头不展地说。
“累了,兴趣乏了?”刘海又问。
“不是,你不知道的!”刘启答了一声,爱理不理地就要走。
他大为惊讶,刘启被他灌输得皮糙肉厚,自读书修身起更增气量,自小到大少见为鸡毛蒜皮的事儿烦心,可他左看右看也不像那种故作的。他心中也有烦琐事累成一团团疙瘩,耐下心打算问问,儿子不理睬,他只好佯怒:“你看你的模样?掉了苞米的熊瞎子相?丢人不丢人?!”
刘启“哼”了一声要走,狠狠地冲门发泄。
刘海觉得儿子是给自己示威,一把拉他回来,狠狠给了几巴掌,却想不到竟打掉了眼泪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说什么都有点不信。
自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巴掌抡出来的,却想不到今天像往常一样的巴掌竟然打出眼泪?怎不让人奇怪。
花流霜拉了他,刘启乘机又狠狠踢了几脚门,然后扬长而去。
刘海跟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气结,问:“他怎么了?”花流霜撞一撞他,示意他是真不知道:“都几天了,你刚看出来?”
“心里有了发愁的事!”花流霜说。
“那就该给老子脸色看?”刘海问,“我看是卖了几天鱼,想呀:挣钱了!要阿爸也没了用,没事还爱给我几巴掌,今天就不理他!”
“我看是赔钱了,掉了钱,手里没钱发愁!”章蓝采也在一旁臆度。
刘海点点头,说:“堆了一大堆鱼,卖卖不掉,吃吃不了。我辛辛苦苦挣钱,烦闷得要死。你们却好,****在家不顶用,想给我巴掌就给我巴掌。这还了得?!”
“我的儿子我知道。千军万马中不皱眉头,却不能碰到女人。”花流霜探头挑了一眼,回来说,“我问了,说是二牛媳妇不理他了。人家已经够了不起了,心里哭,出去卖鱼还得撇着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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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大人。他一个孩子,还起个色心。人家耐心没了,就不理睬他了呗!”刘海若有所觉,明白了怎么回事。
刘启出来,却又是一真难受。
他解了马,从院中上马,直接奔出门,在大街上驰骋。小玲这几天向他摊白了,说年龄,说家事,说过往的婚姻……总之一句话,两人不合适。她仍在店铺里帮忙,却对人很是冷淡,任刘启怎么哄,怎么巴结都不见成效。而且越巴结,越是换来更多呵责,生气。刘启故意和她打了几次冷战,却不见好转。这分明是对人的煎熬。她漠视你,却只是漠视你,尤其在你辉煌骄傲时。她视而不见,她怎么视而不见呢?她明明是看到的呀,这一次过年,自己卖鱼赚了很多的钱。
你买来的东西,她不要,随手扔掉。
她不是不喜欢,只要沾着你,就都反感。
她最喜欢挂上嘴边的是,你是我的弟弟,就像亲弟弟一样,错是我犯下的,就这样吧。难道是吗?
怎么会这样,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一切都生疏。
一切也似乎结束。他从来也没想过,全心全意的爱和全心全意的痛竟然离得这么近。他去到时,小玲正在刮鱼鳞。见鱼肚纹在鳞片剥落中呈现,把杀开的一条鱼放到水洗了洗,检查一下鱼鳃,随后放在一堆鱼上面。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她便看到发愣的刘启。见对方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看着自己,她慌乱了一下,不动神色地偏头,轻松地笑笑,说:“你怎么来了?姐给你烧鱼?”
“我烧给你吃好吗?”刘启以为东风解冻,高兴地说着,抽刀扎了一只鱼。
“不用!”小玲一下又转为冷淡,看着刘启的刀,冷哼说,“我听说勇士会把自己的武器当成他的性命,日夜用白布擦拭,焚香祭拜,当成是神圣之物。不为怒拔,不为嬉戏,心有不平,刀剑便夜鸣。这样的人一听说有正义的事业,便奋不顾身。你拿刀上来就扎鱼,好玩吗?”
刘启连忙把刺中的鱼从刀尖上拿掉,用鱼身抹刀,刮得吱吱作响,连忙说:“你听谁说的?这不像你自己的原话。白布?是我记错了的,不是白鱼呢!”
“你手里是白鱼吗?”小玲淡淡地说,说完站起来就走。
刘启立刻看鱼。
鱼是玄青色的。
他扔掉了鱼,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边说:“错的厉害,连颜色都弄错了,原谅我嘛?”他看几个人探着头看自己,慌忙瞪过去。
小玲突然回头。
刘启吓了一跳,连忙恬笑了一下,说:“我以后知道用白布了的。”
“你什么事都要放到以后吗?”小玲轻轻站住,哈了一下手,继续不屑一顾地走。
刘启一下僵硬,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怎么好。
朱温玉跳出门跑到外面,手里递了一块白布,回头看看说:“我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刘启点点头,连忙叠了一下白布,吩咐说:“快,帮我剥两条鱼烤上!”屋子里放着一只数只水桶样的铜炉子,上面已经烧了火。这是刘启准备的大牛粪炉子。朱温玉扎了两条鱼在上头翻,便翻边偷偷瞅他俩个。刘启却笑咪咪地坐到小玲对面,抱着刀擦。
他认真得让人难以想象,擦刀擦出轻慢缓急,两手还上下游浮,犹如抱了一个情人,而不是在擦刀。
小玲一眼收录。
她转头叹气,不知道怎么面对刘启这种可怜相,几乎想让步,可是硬是在难熬中坚持下。两人就这样的僵持着,陡然有先做好饭的人给刘启送来了点吃的。刘启立刻笑纳,掰着就吃,心中却不是滋味。他再向小玲看看,却看对方依然没有理自己的痕迹,更是心急难挡。
他放下刀,捏了一小块过面的小鱼向小玲走,最后伸到她面前,低声认错说:“除了刚才用刀扎了一条鱼。我还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事,你告诉我吧。我一直都爱改缺点的!哦。那不是我故意的,我们那打猎出身的多,兵器都是用来猎食的,插上就放火上烤,不知道有勇士不打猎,光擦刀。”
“没有什么,你去一边去。没看我在忙着吗?”小玲咬着牙,勉力说。
刘启急切让了一步,终于急躁地说:“那你总说给我听嘛!我是很喜欢你的,人人都知道。你怎就突然不理我,也要给我说说为什么呀。”
小铃没有吭声,突然丢了勺子,往一边走去。刘启大急,一把拉住她。
“放手!”小铃很严厉地说。
“那你说说!昨天,你给隔壁的王日昌就说了好多话,笑得可开心了,可他还是没买我们的鱼。可你为什么不理我?”刘启大声地嚷嚷。
“是呀!”小铃狠狠地说,狠狠甩开他的手。
“为什么?”刘启问。
“刘启,你还是个小孩,能不能干点儿正经事,玩玩闹闹,疯疯癫癫,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王兄弟怎么了?人家有志气,接活攒钱干生意,连朱温玉,都打算将来当官呢。你呢?放着好差使不做,老觉得卖两天鱼就了不起了,现在好了,这么多鱼,你卖得了呢,卖完了呢?你以为我对你特别好,其实我对每个人都很好,前天,我还给朱温玉-缝了衣服。不信,你问问他!”
小玲突然爆发,回头连珠炮一样地大声说话,几乎用尽力气,说到一半嗓子就沙哑了。
“回你家去!没事只知道问,‘喜欢我不?’丢人死了!我见到你这样就厌恶!”小玲推了刘启一把,转身走她卧室里。
刘启一下傻了,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有点眩晕。
他四处看了看,一大圈人已经围过来,在一旁看。
他怒喊了一声,一脚踢翻旁边的炉子,差点被倒下的热汤热火烫到。众人让开之际,他大步跑了出去,把抱着两个鱼的朱温玉撞了一跟头。朱温玉爬起来就问屋里的收拾汤和火的人怎么回事。
正问着,刘启回来,从后面扯住他的棉布罩褂,“嗤”地撕开一条足有两尺的口子,然后恨恨地说:“补!让你补!”
朱温玉愕然摸住自己的衣服,看刘启投到夜色中,接着听到几声马嘶。
火木被浇了水,但拣了起来时,地下铺的木板都被烧出坑凹。
小玲出来,鼓着气说:“可恨!”
众人见刘启走了,边收拾东西边说小玲怎么能这样。
小玲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却也又发了脾气,大声责问:“关你们什么事?吃饱撑着了,管我们的闲事!”
说完后,她也弯腰扫东西,整理东西,并赶众人走。
她扫着扫着,却抽泣着哭起来。
“什么东西?!只知道冲炉子发脾气。看你那点德行!”她边哭边说。
“宫里好好的差使不做,偏偏卖鱼,好卖的吗?立功封侯不好吗?”她又说。
“好好一个漂亮少女送你家里了,你跟她好好过不好吗?”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手,哭得急促。
突然,又有马叫声。
她连忙擦去自己的眼泪,背过身子喘气。
刘启又回来了,他站在门口,问:“你说的对,不过鱼剩的并不多,可以卖完,其它的,我也还是能改的。我们还能和好吗?”
“不能!”小玲说。
“那为什么?”刘启边走进来边问。
“走,不走我打你,你信不信?”小玲提着扫把,做出很愤怒的样子,浑身却没有力气。
“你哭啦!”刘启说。
“走!”小玲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怕挺不过,这就轮起扫把,盖头盖脑地朝对方打。
一阵狂风雷卷的怒打。
刘启夺了她手里的扫把,扔在地下,摸了摸却见一手血,那是被竹蔑扎伤。刘启发愣地看对方,气臌臌的,像足了蛤蟆扎着跳架子的蛤蟆喘气。小玲看着他,也瞪大泪眼地站着,想伸手替他捂住,却没有动。
刘启这次又走了。
她终于软了身子盘在地下,去擦眼泪。
微弱的雪光。昏暗的风灯。稀少来去的人。脚下的路很宽阔,青石板一丝不苟地铺成一条滋味之路,人马都昏天黑地走。刘启站在十字路口,突然惘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四处都一样地路,都一样地不知道通往哪里,问题更难知道的是自己想要去哪里,想去干什么?大将军,大官员,养马人,商人……竟然非得选前两个,不能选后两个。“还是回家吧!”他选出回家的路,只好回家。
递了牌子入内城,夜色已深。
回到家,夜更深。他使劲打门,却见开门是自己的阿爸,没想到父亲还在等自己,鼻子不禁一酸。
“喝酒了?被阿爸几个巴掌打去喝酒去了!”刘海笑着搡了他一下。
“不是被阿爸打的!”刘启低着头看阿爸手里的马灯,突然抬头问,“阿爸,是不是一定要做将军,做大官才有出息?养马,做商人就没有出息?”
刘海注视他那亮红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替他挽了马。
两人最终进了家,却一前一后到空寂的后院。
后园子里的废亭被上了茅草,茅茨并未修剪,挂着雪凝摇摆,在夜色中就好像人伏在上面动。刘海别了马灯,圆形的火亮顿时四射。
“是别人看不起你吗?”刘海回应他那句话问。
“不知道!”刘启说。
“别人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他浅薄,自己看不起自己,未必不是自己浅薄!无论去做什么,我们都在长生天的注视下!”刘海静静地说,接着把视线投到空中。
刘启也哈出一团热气,抬头看。
静谧!一阵静谧。在静谧中,天空风雷涌动,就像男儿的血脉。
好久,刘海用力抱抱儿子,轻轻地说:“无论是谁说什么,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们家的骄傲!令我感到骄傲!而无论做官,从军,养马,做生意,都是一个操业,千万人操此行业,有成就者聊聊。一个不识人间疾苦,只知道敛财升官的官员,胜一个造福了千百人的牧马人、大商人吗?也未必。”
刘启一阵激动,流了的眼泪下来、
却听父亲又说:“长生天给了男儿胸怀和意志!无论去做什么,谁也影响不了,心如铁石,志如钢坚!商人可以,牧马可以,将军可以,士兵也可以。甚至奴隶,也可以发愤图强,有所作为!大丈夫自当横行天下,却不是去做螃蟹,而是自抒胸中块垒,吐一口豪杰之气!”
刘启默默地听着,搭着阿爸的肩膀。
“你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刘海突然一转口气,问这个敏感的问题。
刘启不吭声。
刘海捏捏他的肩膀,说:“很多事。不是说出来就是,不是今天是明天就不是,也不是让别人看到就是,更不是得到了就是,得不到就不是。一样东西,如果是你的,放一段时间就不是你的了?”他又说:“你还小呢。怎知哪一个人才适合做你的妻子呢?你亲阿妈不在了之后,阿爸不是一直等到你现在的阿妈?虽然当着你二阿妈的面,要替琉姝说话,可阿爸还是觉得,她不适合你,家里的黄皎皎,也不适合你,他们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的志向所在,只能用庸俗的眼光看你,生活在一起,可能会起摩擦。人要慢慢寻找的,为何徒劳地自寻烦恼。”
刘启“恩”一下。
是呀。放一放,他回身就走,若是真情,自然仍会在。
刘海笑笑,看着他的背影,他也突然转过头来,他大吼一声:“有什么可烦的。阿爸,好男儿横行天下!”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一溜烟跑不见了。
“这小子!还要横行天下?”刘海起身笑笑。
刘启没有销售渠道,用自己的人和诱骗来的邻里、短工驮着鱼按片区去卖,卖掉的提利,卖不掉的是东家的。这年岁,不少给人做伙计做学徒的,也就是管个饭,年下拿上红包。两下一比,刘启不知显得有多慷慨,多大气。
每天天还没亮,男人们就敲门,要么备了车,要么背了背篓起身排队,等着拿鱼跑人家。年三十前,除了一些留下让大家分去过年的鱼,他还真处理一空。二十九日上午,万立扬来家里报账。他报帐目时,家里大小都偎上来看,等着知道刘启是赚是赔,一听万掌柜说没有预计中赚得多,却也赚了不少,粗略一算,折合纹银千两,大小孩子都堵了刘启的门要红包。
刘启给了些钱,转身就是愁,他的鱼是一种季节货,卖过之后要转行,却是要愁明天卖什么。
这时,他盯上了他阿爸。
这个冬天很不平静,对靖康人还很陌生的狗人从极地冰原上出发,绕过猛人的领域南下,进入拓跋巍巍的领地,拓跋巍巍不想和他们硬拼,在靖康叛臣的帮助下,赚开凉北城,意图将王庭转移一段时间,不料,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膏腴,他们再也不想走,过年这会儿一点儿不消停,撑开獠牙,使劲儿侵吞陈州。现在,大将军健布已经开始为出师准备,辖军们也在准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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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兵变,辖军和后军都损失巨大,朝廷将两支兵马合并,交给刘海。
同时,鲁后也考虑到自己还要用最值得信赖的嫡系王牌,来应付国王擅发诏书所引发的事端,就让地方和刘海协商,尽快补充满员。
因为军费紧张,为保证军饷供应,刘海已经是一再减员,但即便如此,甲械或拨不上来,或拨上来不合用。
他就琢磨着要赶造一批轻便廉价的竹甲。刘启自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把这笔买卖接到手里,大过年为设计竹甲忙上忙下。
前些日,他跟花落开一起送执意女扮男装非要到太学上学的张镜去上学,逛了一回,迷恋上一个老博士的水晶片。竟买了一片,两下加起来,就往半人半妖上发展——把水晶片穿过孔,斜戴到一只眼上,遇到人把水晶片捏在手里对着人家照照,因制甲的需要,把半好的部件挂自己身上,走到人跟前用手拉着晃晃。
好在这些天,除了送黄皎皎回娘家,去军营帮忙驯些狗,也难得出门,不至于惊吓到太多的人。
若他像小时候长得那么可爱也好,偏偏五尺左右的人,面孔有了男人样,额头,鼻子,眼睛,不适合懵懂顽闹,穿上这样的装扮真让人难以恭维,就这还嫌不够,还把阿雪,风月,张烟他们圈起来,逼她们帮自己设计竹衣,寻找截竹片,打磨竹片的良方。过了年,小玲的父母决定要回到长月做生意,赶来求董老头,把眼神盯到他的门面上,最终经过协调,董家收回到期的门面,让两个人一人占一半。
刘启默默重修门面,不声不响地从中间隔开,再也不提自己和小玲的关系,让他阿妈也觉得他诡异。
这年过了,该接黄皎皎回来了。
一早晨吃过饭,花流霜让人叫了他,说:“你去接你小妾回来!你阿爸说黄家是有脸面的人,不能让人家脸上不好看,再不接不合适,明白吗?”
“嗯!”刘启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把你的竹鳞脱了,水晶片给我。”花流霜有些头大,想起了什么,问,“你昨日有没有动我的屋子?”
“没有!”刘启摇摇头。
“奇怪了!!”花流霜皱了下眉头。
“丢东西啦?”刘启问。
花流霜摇摇头,抓了他竹胳膊,取他身上的东西。
蔡彩倒实在,老老实实地交代说:“也不是我。我只是再想问问,咱家真没有留下那只琥珀青章!?”
“什么琥珀青章?”刘启问。
“你外公的东西。”花流霜心里奇怪:“你一回来就问过了。琥珀而已,改天我让人给你买上一块。”
蔡彩过到门边看看,慌忙把门关上,小声说:“怕是那几个丫环找它!卢九说是他家家传之物,给太爷保管的。”
“要是我有的话,就会送他。什么东西能让他这样的人这样找?!阿雪或谁到房子里玩,把花瓶碰倒了吧?!”花流霜说。
蔡彩却在喘气,把声音压倒极低,说:“说不定是什么宝贝!我就想回黑木崖找找看。太爷总要给子孙留些东西,定然不是他姓卢的。找到怎么能给他?”
花流霜叹气,她扯过刘启的水晶片,推着儿子走过,又关了门,隔着几桌坐在自己嫂子对面,微笑给蔡彩商量:“我们家落开都十八了吧。你觉得张镜那丫头怎么样?我看两个人挺合得来的,要是你觉得合适,我就给她母亲说一说!”
蔡彩一脸的苦瓜样,连连摇头说:“那丫头疯疯癫癫,还女扮男装去上学,不成不成,坚决不行!”
“人家是官宦人家,饱读诗书,对我们落开是有好处的。你背地里问问,说不定他对人家起了意呢。”花流霜劝过她,说,“这蓝采眼看就要临盆,你去买点东西,好让她高兴高兴。你看我家刘启,今儿让人捎个罗绸,明天要人弄点补品,多知道事。”
“你是大,她是小。我还用巴结她?”蔡彩说,接着嘟嘟嘴巴叹气,“买。买嘛。刘启是想要弟弟,我呢?我一个月的钱还没有刘启的掌柜拿得多。”
“我给你!”花流霜说。
接着,她又问:“你打算让落开做什么?!要是你舍得,我想让他跟在他姑父的身边,日后也好图个封妻荫子。”
“那刘启呢?”蔡彩诘问。
“他倒想。朝廷不愿意。我也替他愁,不在他阿爸身边,他不知闯多大祸呢。”花流霜说。
※※※
刘启去了黄家。黄文骢如此之忙,还特地从生意上抽身。
女儿都被自己出手了,他经过缓思,想法当这个岳丈,先给刘启谈了许多生意上的道理,讲了些大家中的规矩,还设了家宴,聚了一些平辈的年轻人和刘启一起喝酒。家中长辈被安排的有话,黄家子辈也放下前嫌,和刘启打成一片,竞相灌酒。过了中午,被灌不少酒的刘启在厢房里午睡了一会,听到有人叫他。
他睁开眼睛看看,见是黄皎皎撑着身子喊,便一把搂了她并排躺下,扯了辈子又睡。黄皎皎听从母亲安排,叫刘启到堂上敬茶磕头的,被他胳膊箍着按在被窝里,又气闷又挣不脱,心绪躁急。
她怯懦地叫,半天才出一句,见叫不醒,自己又挣不脱,只好涔涔躺着。
她被搂得发热,心头也怦跳不已,便用力转侧身子,无可奈何地平静自己,愁苦地看。刘启的眼睛闭得并不紧,留有一条窄窄的缝隙,微微透着光芒,让人想窥视里面的珠宝。他的鼻子喷出丝丝的气息,都能拂到黄皎皎的面颊上,带着一流细腻的凉意。黄皎皎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上,那嘴唇因烧酒和午觉而干干的,干裂着白色的皮子。
不知道怎么的,她看得恍惚,内心却起了一种冲动,一刹那竟想用自己的口水给打润。
这是一种奇怪而荒唐的冲动,来得莫名其妙,就像你在花园中行走,想挪开一块石头,或者想扶正一株植物一样。
她努力抑制住,用平静的呼吸来平息自己,受到刘启深长而厚重的呼吸影响,不知不觉一致跟从,最后慢慢瞌睡,意识模糊去。
她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竟然在叫人起床中一同睡着。而指使者——她的父亲却是百忙中分身,时间并不宽裕。
他已经喝了一个女婿的午茶,见等不来另两个人,不禁有些着急。
他面前这个女婿是一个家在直州的官宦子弟,因路途而省亲少,住下的时间也长。这个叫翟延的青年也有点不耐,说:“七妹夫怎么还没到?我还打算一起到街上看看,给凰儿买点东西呢!”
他是二女婿,而黄皎皎是第七女,因酒席上诸人不是朝他灌酒,所以浅尝辄止。
他说的“一起”,其实是贵族、大贾人家极寻常的比试,有时当着岳父的面,要么是为让自己家的婆娘理直气粗,在娘家高人一头;要么几个人斗威风,斗本事;要么是应娘家人想知道女儿在人家家中的分量和地位,看看新姑爷的家世,钱财,见识,学问。“斗”字不分大小,只分文斗武斗,文斗是大家呵呵一乐,在谦虚暗比中完成,过后对对方的家世有个了解,以后在各女婿间也好相互救应。
而武斗是斗红了眼火并,较真怄气,最终忌恨终生,一生不相往来的都有。
“比”,最根本的原因是富家贵室通常不是一两个女儿,资源分配不均,岳父岳母将来好有个偏向。
黄文骢看他提了头,又见他站在那里,虽然头胖身短,气度却很雍容,姿势恭顺有礼,想想对刘启的印象,有点不看好比,但想想两人年龄差异这么大,觉得不会上升到武斗。他敲了下几案,示意旁边的正室去叫。
新婚夫妻常常会对房中事乐此不彼,母亲去比下人去方便,免得下人借机看不该看的,将来乱嚼舌头。
黄皎皎是她母亲那里的老小疙瘩。
她母亲虽对刘启横眉竖眼地记恨,但为己为女都不敢怠慢,站起来就去叫刘启。她去了刘启卧下的房子,敲了门不见动静,只好自己进去,一进去就看两人盖着被子,并头睡熟,心里叫着荒唐,大声喊了两下,又退了出去。
黄皎皎听着母亲叫她喊刘启,醒来大声喊叫。
她有母亲做后盾,用拳头密密地擂。
刘启睁开眼睛,暧昧地哼哼两声,用手拍了她两下,又翻了身子睡。黄皎皎没有办法,边爬起来,边给母亲说自己叫不醒。黄母着急,问了两句,只好进去等刘启醒来,怕他的钱不够,给了一些,安排说:“你爹做了官,不再经商,不一定有活钱,别小气,被比下了不好看。”
刘启听明白后,大奇,问:“就比着买东西?”
“还要有情趣,会识货,会花,花得久,有风度。我叫你天霸哥陪你们去,你让他帮忙看着。咱们是嫡室,比不过其它房头,会被笑死。”黄母精心安排说。
“为什么要他看着?”刘启对黄天霸有芥蒂,不愿意地嘀咕,却还是爬起来,跟黄皎皎一起到堂中,按她母亲教的那样,捧一杯茶。黄文骢威严地坐着,接了他奉过茶,温和地说:“今儿天好!就按你们延哥说的。你们都是好年岁,出去看一看,玩一玩。你们也不要到别家房头上约人,姊妹几个好好装扮、装扮,一起去吧,记着,千万不要生和气,啊?!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刘启等黄文骢出门后,揽着黄皎皎坐了他刚才坐的位置喝茶。
家中长幼有别,长辈还在,他就这样上去了,其实是大大地出丑。
周围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他放肆,没话可说。
黄皎皎母亲用眼睛瞪他,瞪出了一句话:“我口渴!”
在年后省亲的日子,要出发时,一姓金婿会隔了几条街的别房,聚齐到一起,由长房长子或长孙约束着,在房子,户外来个比拼,找家珠宝首饰商,找个门客出些题目,以此考验。这样的斗范围比较阔,基本上不结私怨,有时也能在年外造个乐趣,可刘启来得不是日子,大伙也就平常一些,由旧姐夫比新妹夫。
一会后,一行人有车有从出发,要去花钱的地方兜上一圈。
刘启不比翟延的仆从车马,身边没个仆人。
按说以他的年纪,想和别人这等年纪的人比,确实难比。
可黄皎皎已是及笄之年,自小听得家人常论些兄姐,却体会到这种差别,情绪很是低落,也没上二姐的马车,直接和刘启伙乘一匹马,头低得低低的。
她没跟刘启闹什么,只是喃喃地说:“二姐头上像蜻蜓一样的步摇真好看!”
刘启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懂得她的心,更不明白人家家不像自己家,分房自重,回答说:“你看她带着好看,借来戴两天嘛,她是做姐姐的!”
黄皎皎一阵失望,觉得他不会给自己买,一个劲想提醒他,自己母亲给他不少钱。
他们奔了第一个花钱的好地方——淑春园,在路边停下。
这里是以淑春楼为名的一个片区,包括几座连着的楼群,大院。里面包罗新旧名贵古董、首饰,女衣刺绣,香料名裘,花鸟虫鱼,几乎应有尽有。
刘启年前下乡时来买过几次女用,后来带家人逛过,略为熟悉,一放下黄皎皎,就想到黄皎皎母亲的话,再见这五,六个还单身的,蹭胭脂水粉的姐妹都跑到了翟延那里,就连黄皎皎的两个亲姐也只过来一个,还是上次任自己在人裙里放食物的那个,察觉到点什么,但他家和人家家有许多不同,他也没经验把原由摸个清透。
黄凰也下车,头上绿蝶几欲高飞。
黄皎皎别过头,直愣愣看人家头上那饰物,刘启想也不想,走了过去,一把拔下,说:“让我们戴一会!”
黄凰是黄文骢别房老婆生的。
她就像一只光彩照人的牡丹,头上黑丝金步摇,身有滚缎博纹衣,腰束得很细,下面穿了木屐,正翘首慢步,冷不妨被刘启过去拔了头饰,一摸头发,自己的倭包堕了下去,虽然生气,但还保持矜持,嗲声道:“你给我妹妹买才是,让她戴别人的,你也不嫌丢人?”
她的丈夫翟延是混世面的人了,大度地回过身,笑着说:“女人们都有自己的心爱之物,像咱们男人的刀剑,哪里会舍得让人戴?你再买吧,要是钱不够,我借你!”
黄皎皎的脸一下火辣辣的,她有点没脸见人,躲在马后,看着抠土的脚尖,恨不得马匹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是,就是!”黄天霸嫌他丢人,夺过首饰,还到二姐手中。
“买吗?!看看皎皎妹(姐),连敢吭声不敢,跟着你算倒霉透顶了。”一圈人纷纷指责刘启,怪他吝啬不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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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我没钱?!”刘启一把拿出几个金币,依仗脸面厚实,挺着胸口向人家叫阵。
黄天霸虽然跟他别扭,可也怕他给自己母亲,妹妹丢人现眼,见他拿了几个金币充有钱,吝啬得惨不忍睹,连忙和他站到一条战线,走近一点,低声说:“你这点钱还不够晚上吃饭的呢。”
刘启怏怏一愣,边走边说:“那晚上,我们回家吃饭,我家有个厨子!”
这些姊妹们算是看明白了刘启,无不叫轰他,但也不知道有意无意,挑些轻视的话来贬低他吝啬,也把风转到黄皎皎这里,说她们皎皎一件首饰也没添,衣服都快穿破了,不像以前那么又蹦又跳,活泼漂亮了。
黄皎皎的二姐却借机偎依着自己的丈夫,论道自己前几天看到的首饰。
黄皎皎对自己的二姐又羡慕又妒忌,面对姐妹们的冷言冷语,心里更不是滋味,差点要哭出来。
她眨眨通红的眼睛,不服软地叫板:“刘启今天就买给我!”
刘启被她说得心像针扎一样,更被人说得冒火,过去挽了黄皎皎的胳膊,说:“长得不漂亮的人就算戴再漂亮的东西也不漂亮,皎皎什么不戴也漂亮。”
他自以为自己贬低了一群女人,事实上却间接地否认了黄皎皎的话,刺伤了对方。眼看一家名贵的珠宝店就在眼前,黄皎皎一把甩了他,扭头就往一旁跑。众人吃了一惊,踏步到首饰店的几个都站住回头,冲黄皎皎叫喊。
刘启撇开两条腿,追了两步回头,没火并就宣战:“笑话我们,你们等着瞧!”
黄皎皎怎么会跑过他?
他拉着黄皎皎,心里也酸溜溜的,就看一看四周的行人,小声地劝:“他们笑话咱没钱,咱就真没钱了?”
“那我要什么,你要给我买什么!”黄皎皎努力控制住要脱眶的眼泪,要求说。
黄天霸和黄皎皎的五姐追了过来,狠狠地瞪刘启,刘启就让他们先走,等他们回去,摸了点钱,拉了黄皎皎,在小摊子边给她买了两根麻糖。
黄皎皎拿着麻糖,咬了一口,突然憋不住劲,咧着嘴巴哭,舌头上都翻出一小段麻糖。
刘启劝她,她不顾一切地倾诉:“还都说你家有钱。看你家穷的?!你阿妈一个月才给我三个金币!”
家里有没有钱,刘启还真糊涂,更多时候,他认为人家以为自己家有钱是自己家借了二叔的光,至于自己家,到底有没有钱,或许有一些,但肯定不太多,而且他也就这样生活过来的,不缺吃穿,不少零钱,却也没有胡吃海喝,很难理解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就揽住她安慰,见她不经劝,越劝越哭,顷刻就想起一天到晚刺绣的乔镯,下乡见到穷人,又想起自己一个月三五个银币就蹦蹦跳跳的妹妹。她要买什么都要攒好长时间的钱的。他没发火,和声细气地哄:“你看一看,这儿还有你喜欢吃的不,我都买给你。”
“谁要你家吃的。”黄皎皎反起了劲,一把丢了麻糖,踩在地下,驱到一边去。
一个小乞丐偎依在角落,早就眼巴巴地在看,见她丢了东西,跟只黄麻雀一样弯腰跳去,一把捏了扁裂沾土的麻糖。
刘启一眼看到,忍不住狠狠揽过黄皎皎,拔住她的头让她看,嘴里还说:“你看看别人还没得吃呢!作践东西!”
黄皎皎滚着眼泪喊:“就作践东西!谁让你不给我买?”
买麻糖的老汉看看刘启,又看看眼泪泛滥的黄皎皎,好心地说:“小姐!这红头绳是首饰,这王后娘娘的凤披也是首饰,要是要,哪是个准呢?”刘启感激老汉的仗义执言下,又买了两根麻糖,交到黄皎皎手里,说:“你吃不吃?!”
“吃了你就给我买!”黄皎皎犟上了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娘给了你钱了!花的也不是你家的钱!”
刘启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有一种羞辱感,看一看四周,许多的人围聚过来,黄家的仆从下着劲儿赶,只好说:“我说不给你买了吗?”
“买什么都要舍得!”黄皎皎说。
“要是咱们买不起呢?”刘启黯然。
黄皎皎斩钉截铁地喊道:“借钱。让你爹和你娘还。”
此非良配,他突然叹服阿爸有眼力,就拿出身上所有的钱,放黄皎皎手里,说:“我想回家去,你跟你姐姐们一块去买吧。”
黄皎皎现在听他说什么就犟什么,反握着手掌不要,大嚎:“我就要你给我买!”
刘启静静地看她,既发愁又发呆,听到下人劝他:“小姑爷,你就带小姐去吧。”便点点头,摸了黄皎皎的手,拉着她走。
※※※
交相一比,刘启确实逃不脱一个输。
这倒不是他带的钱没有对方多,而是黄皎皎的二姐已经是过来人,会撩拨自己妹妹的心思,自己只挑少许合适的,夸某一个好时,那是天上地下没有,面前仅一件,然后黄皎皎就会买,她则掂量掂量放回去,再找,找到了就又说这一件更好,好在什么地方,比那件天上地下没的还好得多。
而相比之下,黄皎皎漫无目的,见什么要什么,刘启随手付账,远没有别人花得畅意,更没有别人花得久,结果再一看,这些东西庸俗重样。最终黄皎皎捧一把每样都有重复的东西,也没挣得个出气,却是认为带钱少了。众人在酒楼吃了晚饭,酒足饭饱,翟延微笑着给刘启说:“一见贤弟,就知道不是吝啬之人,却想不到至今都面不改色。我像你般年纪时,却远不能比。”
刘启记了一肚子鉴别首饰的法子,正吞咽着,打算活用到生意上,听到翟延的话,问:“面不改色又怎么样?!”
“不花钱怎么赚钱?!”翟延呵呵一笑,转而问及刘启的阿爸。
他说了要去拜访的话后,跟刘启和黄天霸两个讲到生财之道,和官府上打交道,钻空子的真理。
黄天霸佩服地听,在一旁请教。
刘启本带着几丝敬意,听了几下就咂舌。
他看了看对方被酒上了色,却依然显得和蔼可亲的面孔,怎么都想象不到他为人处事,怎么那么心黑。
他传授的经验中,讲到地方官员不买他的帐,他如何黑地里告人家状,累人家满门抄斩的事,也讲了他用两块青花石头讹人家十多亩的土地,让那家人有苦倒不出,更讲到一个账的算法,送官万不可吝啬,送十金可赚百金。
刘启和他说不到一块,却忍不住想听他的历历事迹,一改往日爱插言的习惯,往往沉默思索。回到了黄家,他见黄皎皎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便不顾挽留迟缓,提上一包衣裳,要带黄皎皎回家,说什么也不要黄家跟丫环,用马车送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算是明白了,黄皎皎会像今天这样,其实怪不得她自己,父母没教育好。黄皎皎的母亲正要黄天霸送了一程,只当他伤了自尊,细细地问,劝阻说:“你要是不带,我们是没什么,多这点不多,少这点不少,你母亲会说我们的。”
刘启言不由衷地说:“我家有这些东西,我阿妈也不会说!”
黄皎皎想起他家里那些粗鄙的东西,大声证明:“没有!他家没有的!”
“有的!快走!”刘启说。
他跨过来牵黄皎皎走,却被一把挣脱,登时伤神,再也不顾阿妈的种种安排,当着送别人的面,让她再住两天,然后一个人走了。
夜里没有什么风,皎洁的月亮高挂空中,显得无比孤寂皎洁。黄母叫唤他的喊声还在脑后,他就追风逐月一样到家。
不大工夫,黄皎皎的母亲送到黄皎皎,去和花流霜说话,花流霜很快叫了刘启去。刘启踏到屋里,屋子里点着灯火,黄皎皎的母亲和花流霜隔了个几桌坐,刘启进来时,黄皎皎在一旁摆弄衣服,而花流霜微笑听她们说今天发生的事。
“刘启!皎皎不懂事,你要管教就管教。”黄母见到刘启,大肆放话说,“是我宠坏了她。可你为一点钱就生气,也不对,钱是什么东西?咱们两家都不缺,俗话说,花起来如流水,挣起来才如山崩。”
“是呀!”花流霜附和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看得太轻是挥霍,看得太重是轻贱自个,当以平常心看待。”
她知道自己儿子自小爱钱,但这番话也有一半说给黄母。
黄母却没在“挥霍”上留意,要黄皎皎站到刘启身边,左右看一遍,却发现日常生活中,这女婿不算野蛮,性格温和,心性也浑朴,关键是看起来持家……她家毕竟是商人,说是不在乎钱,还是认为手底多漏的孩子不好过日子,絮叨了好些事,都是黄皎皎在娘家怎么惦记刘启的。
真假难辨地把自己女儿的生活细节倒了一通。
刘启无可奈何地听着,脑袋很大。
到最后,花流霜赶走他俩,和黄母说一会儿话,把常和黄皎皎睡一起乔镯喊到身边,提到什么今天几月几日,什么早生贵子,还嚷嚷着时辰。
花落开着急地在门口乱走,见刘启出来像见了救星,发起牢骚:“张镜带了男女同窗寻老师辩论!”
刘启问他怎么了,最终大致明白了一些,是花落开等他一起去挑一个“小白脸”的刺。他一点心情也没有,见表哥用情谊笼络,推脱说,“既没有我的事,又没有你的事!人家来人家的,怎么让你看着不舒服了?”
“可咱们也该指点他们一二!他娘的,他说你表哥是银样镴枪头,我问一问,原来是草包的意思。”花落开不同意,“你想想,他当着那么女人的面哎!”
刘启勉强同意,打发黄皎皎自己去玩,让花落开在前探路,溜向后院。
一大群人正在亭子里高谈阔论,激昂慷慨的声音就像炸豆子一样脆响。
刘启跟着花落开过去,扫了几人几眼,只见六个太学的学生,包括张镜,三男三女,都结发及笄的年龄,个个神采飞扬,正拱着风月,扔出自己的道理,也就顺势坐过去,加入战团。
他们辩论一会儿,去酒楼吃饭、喝酒,吃吃喝喝,晚上回来,刘启都有些走不稳了,风月三人把他扶到屋子边,各自回去后,他转身,竟踉跄地去了乔镯那里敲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扒了自己衣裳,让自己揉一怀柔软的胸脯,时大时小。
夜里,春月天籁。
刘启因而做了一个春梦,梦到自己抓了一个仙女,做出许多羞于出口的事。
太阳照着屁股,刘启才发觉自己一个躺在乔镯床上,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他连忙穿上衣服溜出来,出来走一走,发觉阿妈的眼神笑眯眯的,还有意无意地说:“咱们家子嗣单薄,眼下就你一个儿。”再一回忆,连忙逃出家门,到店铺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花落开从家里跑来,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他阿爸带走了他设计出来的那几挂竹甲。他觉得阿爸准是拿走找别人仿制,心叫坏了,连忙爬起来出屋,去找阿爸理论,走到一半儿,一想:跑他衙门里讲不出理,回家等吧。
于是,他连忙回家等,等了好几天,眼看阿妈要生孩子了,阿爸还是不回来,暗地里抓了头皮琢磨,暗想:我一提竹甲,阿爸肯定说,让你做,你用多少时间做几百件?怎么说?!算了,干脆由着他给我点零花钱吧。想到这里,他牵强释怀,冲那些出过力、想捞好处的弟弟、妹妹们大嚷:“你们就不能当是为朝廷做了贡献?!我都给了你们零花钱,可谁给我钱?!你们怎么不找我阿爸要?!”
十一岁的张弯是刘启死党,指住姐姐张烟:“就是她,出卖的你。”
张烟“咯咯”地笑,大小女孩都说她出卖得好,一拨人,立刻变成男一二、女一群,斗嘴斗手。
正闹着,王氏从屋里出来,于廊中奔走,健步如飞,好像是拉着风筝的少年、少女,一边跑还一边喊:“二夫人要生啦。”
几个小孩一下呆了,连忙往跟前跑,半路上遇到刘启的舅母,披发仗剑,漫天吆喝,来侦知天上地下事,忽而眼神一翻,说:“西边墙边一只猫,九幽黑怪,吃了去~”他说的什么“九幽老怪”,刘启不大清楚,说什么“吃了去”,却知道是冬天飞来,在院后安家的一只大黄鸟,家里都说它是为婴儿护灵的。
可前几天,那鸟找不见了,地上掉了一地的毛,蔡彩立刻吩咐刘启:“把九幽老怪——就是你偷回来的那一只黑猫,擒来杀了,放到火上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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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厢房墙壁,章蓝采一样听得到,她用痛苦的声音说:“去。”
刘启迟疑了片刻,连忙赶去逮猫,杀猫。
紧接着,花流霜也带着丫鬟,快步走到跟前,喊来个人,吩咐说:“快去叫老爷回来。”
刘启回头盼着,在蔡彩的监督下剥猫皮,烤猫尸,忙了大半个时辰,就见阿爸的卫兵扎在外面,阿爸满头是汗地奔跟前来,当时是一点想不起自己设计的竹甲,连忙说:“阿爸。阿爸。”
刘海站到他跟前,问了几句,很快,花流霜出来,拈着袖给大大小小说话,不断指挥着丫鬟进出,这个孩子生产得比想象中顺利,大人痛苦地喊叫了将近一个时辰,嘹亮的哭声就一下儿响起。
听到孩子的哭声,众人都迫不及待,拱在门前,却好久不见动静,接着,大人也哭起来,大伙正着急,泪眼惜惜的王氏抱个哭得响亮的婴裹站到门口,颤抖地说:“老爷!是个瞎子!”刘海一愣,慌忙去看,还是不及刘启和阿雪,落在后面。一群人浑身全冷嗖嗖的,不知道怎么好。
还是刘启想得少,跑去验证,在婴儿眼前动着自己的腥躁手指,大喜说:“谁说的?!”
刘海凑上去看,却看得清楚,婴儿浑身泛红,声音嘹亮,眼睛中瞳孔相叠,却不是什么瞎子。“这——?!”他心神不定接过,怕自己看花了眼,更怕女儿真是瞎子,便在婴儿面前动动指头。
婴儿的眼果然动了几下,接着还还以更嘹亮的哭声。
花流霜神色黯淡地出来,喊刘启去找一些东西,转身跟刘海说:“你快去劝劝她,我不知道怎么劝她好?!好坏也是自家血脉。”她看刘海有些发愣,几个孩子都闹着看,便到跟前提醒,顺着刘海的视线,有些发抖,问:“这是真的?!”刘海说:“这叫猫儿眼呀。”
张氏也来鉴定,好久才不敢相信地说:“这难道是重瞳!霸王才有的异相?!”
刘海连忙说:“什么霸王异相,可不得说,说重瞳是霸王,不如说霸王是重瞳。招人忌讳。”
大伙连连点头。
刘海看了一遭,叹气说:“我要去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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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商州调度将军秦操与司马吕杰等人密谋,勾结州监察史,朝廷御史中人等,构陷十余名州府官员,虚报天机山余孽四处活动,抓了征伐之权,密聚军民十余万。八六五年春,也就是数日前,他斩府中长史,令其参军谢宗释州中罪犯,授以兵甲武器。建三府,一曰昭复府,二曰明武府,三曰商州行军总管府,开府库,向四方檄文,起兵奉诏,讨伐鲁后,紧接着,他在孟川誓师举兵,分三路而进,一路南取台州妥善要郡,以制通辽边地,一路入余州,屯军于通武城,一路摆道登州。
北方无事多年,劲旅多集中在南部边陲,如今陈州战势未灭,放郡有急,仓州亦有人举兵作乱,此时腹地开花,更让人应顾不暇。
朝廷中能倚重的人并不多。
秦林快速反应,使雍阳为将,拨乱沧州,紧接着,启用章成上将军栾起为经行总管将军,鲁平为副,赐旌节,专伐秦操,特令刘海带辖军五千,作为前锋,随同出战,司马代其职事。
将将兵在外,家眷像是人质,很快,刘海将刘启送回宫掖。
刘启入宫侍驾不几日,就听说了许多大事,什么西北大捷,什么东北扰边,除此之外,就是皇帝选后,这日傍晚,皇帝熬夜玩,上午不敢不去宣室听议,回来就补瞌睡,刘启怏怏不快地跪卧在一旁读书,正胡乱翻着,就见老皇留下的大太监春台带两、三个人急急奔过来,他们并没有直去叫皇帝,而是折到这里。
“陛下还在睡?!”春台问。
刘启见一人是大长秋,一人穿着郡王的衣裳,就地行礼。
几人问了他些话,放下许多一瓮画卷,说:“等皇帝起来,你把这些秀女的画像呈上,供他挑选,有着中意的,报给敬事房。”刘启心里痒痒的,想打开先看,便点头答应,一等他们离开就立刻迫不及待。他干这样的事干多了也干熟练了,鲁直在的时候,他假装替皇帝分忧,连禁中的折子都敢批,若不是皇帝没有亲政,送往禁中的折子都是供皇帝练习国政的,而鲁直警告他一次,网开一面,他小命铁定玩完。
这会儿,他是记吃不记打,又是大摇大摆,一个一个次序拿来,撑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些细写的少女,有丑有美,便微微点着头,看了下去。
他看完了所有的画像,有些百无聊赖,目光一扫,看到一只水笔,立刻发水打淡,找了一个最丑的女子,涂了一层水烟。
他画直线的本事却不错,画画技术却不高明,不一会儿,就把还像点人的少女周围布置成妖精才能生存的环境。
他回过神看自己的杰作,不小心把人头滴上了水,用手一抹,就见多一个窟窿,女头没有了,登时着急起来,想了半天,四处看了好久,到旁边的帷幄边的布屏风上有女子画像,就飞快站起来,摸出小刀,悉心挖了个头。
刘启已经被教育过很多次,知道被人发现了不好玩,飞一般地加工,很快把画补好,嘘了一口气慢慢地看。
他收拾过所有的画后,皇帝秦汾也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
皇帝是一个略胖的少年,面目白皙,只不过登基之后吃些怪药,渐渐瘦下来,他打着呵欠,在灯火前扇了几下哈出来的气,问刘启瓮里装的是什么。
刘启告诉他说:“是画像!”
一个小宦官立刻识趣地在主座边铺下蒲团。皇帝边坐过去,要刘启递画像。刘启就一副一副地拿过去,就听到皇帝问身旁的小许子要建议,问她好不好看,刘启一斜眼,立刻看到皇帝的丑态,正腻忽忽地抓过人家的手,当即肉麻地打了个冷战。小许子是郡王秦台送来的小宦,长得很漂亮,刚到皇帝身边的时候,皇帝还命令他脱掉裤子,检查他是不是女的。
而今,她也习惯于扮演,细声曼语一路摇头过去。
这倒是实话实说,他太俊秀了,这些女子都还没他漂亮。
很快,皇帝不耐烦了,胡乱地看,不满地说:“都是糊弄孤的,看看!一个比一个难看!”
已经到最后一画,也就是刘启加工过的那副。
刘启咽着吐沫把它拿出来,很小心地摊开。上面的水纹还没完全干去,将图弄得很花,五色颜料加上刘启润的浅色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突然,皇帝愣住了。小许子一看也愣住了。
刘启奇怪地去看,却也发愣。
某个角度上,竟是一个美丽的仙女身边滚起五色的烟云,几乎脚不离地。
“古时候的美女飞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舞姿!”皇帝食指大动,一手捂住画,一边给旁边三人说。
刘启发晕,却知道自己混糊了颜色,又贴了人头,在灯光下倒真成了仙女,立刻咳嗽一笑,说:“不是吧!”
“我选她,就选她。快记下。金呈大夫鲁伯通的女儿!”皇帝急不可耐地说,接着,他站起身,又给刘启说,“我也给你选一个!”
这是允许的,皇帝选剩的女子可以指婚给大臣的子侄。
刘启倒怀疑起皇帝的眼光,死活不肯,只说自己有媳妇了。
皇帝却很武断,让小许子立刻去找一卷空卷轴,拔开后,给他画了头猪。
刘启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下面抄了一行字:“赐xxx家猪一头婚配。”急得不知道什么好。皇帝很快把自己的杰作送到刘启怀里,说:“我们说漂亮的,你却不满意,这下你满意了吧?!回去准备马车!”
刘启一把丢掉卷轴,一本正经地劝谏:“君狎臣嘻!望陛下校之。”
“那圣上是金口玉言呢!”小许子也在一旁说,“还说陛下‘狎’,是死罪!”
刘启恨恨地看他一眼,却和声细气地说:“陛下,能不能多给我加一只?我表哥还没娶亲呢。”
皇帝问,撑开卷轴,在刘启的比划下在“一”上加了一横。
刘启提起来看看,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个弟弟!”
皇帝被难为了一下,还是描成横着的“目”字当成四。
刘启突然有疑问:“要是我再有一个弟弟呢?”
小许子也爬到跟前研究,怎么再加一个,却见刘启拿了个笔把后面的头去掉,写了“加一”。“万一是猪男怎么办?”刘启又问,接着自己做主,在猪后加了个女。几改几不改,他们三个就把卷轴画成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等刘启临走时,小许子提醒皇帝,说:“赐的猪妻呢?”
“那就给你猪女!”皇帝想也不想就说,又弄了一个空卷轴,写上“君恩赐婚”等等。
刘启对小许子恨得是牙根痒痒,端墨汁的时候泼出墨汁,妄想毁去皇帝的字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墨汁一下流到皇帝的袖子上。皇帝茄子一样的小脸勃然作色,抓起砚台便打,口里却说:“我非要你娶猪不可!”
秦操本姓李,因先代有大功于社稷却没有显赫的出身,受君恩赐姓,到了他这一代,已是名门望族,本人将商州,制便通辽,但凡贬官路过,宴饮照料,人缘极好。
他这样的将领都起兵讨伐鲁后,要清君侧,朝野之间的影响可谓极其恶劣。
鲁后的智囊团也看得清楚,所以反应极为快速,哪怕朝廷的军队准备并不是很充足,亦要第一时间扑灭叛乱。但是秦操让人失望了,让那些反对鲁后,同意清君侧的人也失望了,他兵分三路,唯独并没有直扑庆德,更没有进逼关中,而是攻打江阴和定城,按制商亥江岸;刘海作为全军前锋,奔赴庆德扑了个空,干脆南下渡江,直捣秦操老巢,而主帅栾起迎头赶至大名府,与秦操隔岸对峙。
刘海觉得朝廷虽然准备仓促,秦操也一定好不到哪去,各处府衙不敢果断资助,靠几个党羽把持的府库,发放死囚兵器扩充队伍,一时成不了气候,本人也不敢进攻庆德,非是实力不继,所以主张直接过江,扑其老巢;但栾起给予否决,说秦操家族世代为将,本人熟读兵书,善战知兵,不可小视。
但他不反对刘海过江,在他看来,这个番将急于立功,让他独战江南,可以拖住秦操的步伐,何乐而不为。
他同意刘海南下,自己却不跟随,一来害怕秦操渡江,二来兵力捉襟见肘,欲汇合备州边军,寻秦操主力决战,中规中矩地率军赶到大名府,去那里操练兵马。出兵两个月,刘海部小有斩获,以朝廷之名义在江南几郡通行政令,聚兵勇万余,分驻各城抵-制秦操征集人马粮饷,栾起却还在江对岸操练兵马。
鲁后也有自己的盘算。
她不愿意自己长时间挂在秦操的讨伐檄文上,更不愿意朝廷上下因为秦操越闹越大而人心不稳,眼看刘海三五千人打过去了,战果不断,栾起在江对面晃悠,自是褒奖刘海,呵斥栾起。
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她掌握全国政局,从政治层面出发,是真真后悔用了栾起为将。
为了增加刘海的筹码,鲁后加刘海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与栾起平行起来,心理偏向已经极为明显。
秦操对刘海还比较陌生,也是心存轻视,只道他麾下三、五千人,所部又经历长月之乱重建,便遣自己的弟弟给予歼灭,自己只顾破定陶,江阴,渡江袭击洛城,下了洛城,已经兵临虎牢,是声势大盛。
恰逢朝廷挖其祖冢,传出流言,说有人避在林中躲雨,看到其坟冢上,窜出一条十余丈的金章,乘借风雨之势,竟飞向东南而去,中原流民盗贼困苦,多信而归附。
秦操干脆复用自己的姓氏,号称驱十万众将下庆德。
下了洛城,栾起反而跑到了他身后。
按说李操和栾起夹岸对峙,奇袭洛城是兵行险招,面前是虎牢关,背后是栾起大军,十分不利,但栾起太过稳重,汇集军队数十万,依赖备州补给根本不足以用,秦操匝断洛城,不但尽毁栾起聚起的水军船只,变被动为主动,还掐断了栾起来自庆德的补给,迫使栾起仓促应战。
栾起水军船只已失,大江上下尽可为李操运兵上岸,根本夺不回洛城,是一败再败。
健布率所部讨拓跋巍巍,先是大胜,追击时却又入伏,吃了一败,竟不得归。李操自觉王卓已死,朝中无人,得意洋洋,眼看后路不稳,粮草征集不来,一边督促其弟,一边使军将攻掠江北府郡。这时倒不像奉诏,反而像盗贼,于是声名尽失。李操确实善战,酒醉后常自与健布,前大将军王卓等诸赫赫名将作比,而今拿一批乌合之众与栾起作战,却胜多负少,诸人始知不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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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对峙交战,栾起焦头烂额之际,刘海却又有了新的战果。
他一战擒杀李操弟李杲,进逼商州州城,商州各郡纷纷与李操划清界限,不少人主动擒杀李操的亲信来换取朝廷的信任……江南之地,已使李操家族难以立足,即便是近亲李氏,也不断有人投降,与李操决裂。
李操听闻大吃一惊,却回师不及。
他本来担心实力不够,推进至庆德困于坚城之下,此时却也被逼攻打虎牢,以补数万大军耗费。
栾起生怕虎牢有失,李操兵临庆德城下,朝廷怪罪,一边乞罪,一边急令刘海放弃攻略李操老巢,回师江北,助鲁平守庆德,夹击李操。
这时回师,李操只需分偏师一支,就可以拾起家族苦心经营,人事盘根错节的商州各郡。刘海自是不敢领命,他判断李操军心必乱,而李操本人在江北作战,定陶、江阴留守的将领想必较为清楚形势,定无进取之心,干脆放着定陶、江阴不攻打,征集民夫营造小船,突然令部将张更尧,李成梁率三千人夜渡江水,在内应的接应下,一举袭下李操在洛城北的孟口大营。
李操半夜拔兵相救,栾起新败,虽知敌方有变,却不敢接应。
经过江南的数次战争,辖军已非昔日,张更尧部战至天明,守住孟口,给军队渡江留下跳板,不过,所部损失惨重,大将李成梁中流矢战死,士卒死伤超过三成以上。天明之后,刘海传递给他们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李操军中人心大乱,都以为定陶、江阴有失,官兵才渡江夹击。
李操也心中疑惧,不管不顾,尽起精锐强攻孟口,栾起见敌人大营上有鸟雀盘结,久不归营,终于出战,乘其大军逆风备列久疲,以掷火车投火助攻,出战,斩首万余,大获全胜。李操仅带百余骑出走,在半路被部将所杀。
消息传回朝廷,朝廷嘉奖刘海多于栾起。
刘海来自塞外,无朋党亲友造势,栾起在军中却盘根错节,便有人出来说刘海不听号令,和李操决战时出战败绩,军队损失惨重,却获得嘉奖,是鲁后偏袒,营私所致,朝野颇有微词。
同时,皇帝赐刘启猪婚一事也蹊跷而走,长月贵族开始拿来当笑柄,在茶余饭后,对此家新贵品头论足。
刘海将五千之众,独立南下,几乎是在以自己一力平叛,立下大功,父子却成为长月街头的笑料。
刘启也有些无地自容。
他可以把皇帝赐猪予自己当成玩笑,却难以去听别人对阿爸的轻视,有时气得面红脖子粗,却偏偏没有办法,堵不住悠悠众口。
败而论功,是为欺世至耻,面对可畏的人言和宫室中的勾心斗角,刘启度日如年。
转眼间,仓州遭了蝗虫,百姓被胁迫,叛乱加剧,鲁后左思右想,不知何人可以平叛,却又紧急启用刘海。
因为军情紧急,朝廷甚至没有让刘海回京奉召,就督促其赴任。刘海便在商州补充了部分人马,率所部轻骑先行前往仓州,步兵借舟楫紧随。鲁后也听到些针对刘海的流言和风声,正因为这样,她干脆加封刘海为侯爵,封勋上柱国大将军,增加食邑五百户来应对,前前后后的封户加起来,已经是一千五百户。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又多有番臣一步登天的闲话。
事情一页一页地揭过,皇帝也到了大婚之日。
给了筹备时间,到五月中旬,皇帝制诏迎后,并让宗长,太常等操办婚礼,迎女荷于鲁伯通之家。虽操办时日不多,但典礼却宏大得难以想象,整个长月街上遍结彩绸,林路摆酒,只要是有爵之人,便可畅饮。
大婚之日这天,刘启穿了内廷织造的华衣,早早出门,在路边蹭了两杯水酒,才进到宫中。
另一位侍读墨度已经出了一身汗,解了胸襟凉快,见刘启一身齐整,问:“刘启!你热不热?”
刘启也感到热,却说:“心静就凉啦。”
他搭手目比远处,看到一个小少年披一身黄纹出入,不由问:“那个少年的衣服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那是王爷殿下!你不知道?迎亲是要自家兄弟的。”墨度低声说。
正说着,一个管事过来,扯着尖嗓子排练细节,众人不凉不热地应着。
刘启看选出来的四个舍人要牵着牛走,感到好笑,问:“我们身后的牛突然乱跑怎么办?或者拉泡屎呢?”
詹事哪知道他在心里逗乐,以为他怕牛突然发威,惊驾,好心地做出说:“牛屁股被封住了,不会的。”随即就甩着提尘,便要众人摆开几列,鸣金去接驾。
日起扶桑,接亲车骑云罕,由京城府尹卿引出宫门。
皇帝迎亲不必到人家家,但一行也过数门,作出迎的姿态。皇帝也就头戴编着皮结的板冠,手扶小许子从肩舆下来,和他的一位哥哥一起前行。刘启和另三名侍读,各配刀剑,一人手持弓箭,一人捧箭囊,一人持竹,一人捧白绸,四名中书舍人从在王驾之后,中郎将牵彩牛而行,跟从皇帝的身后,送他登上插虎贲旄头——雄章角旗的金舆。
金钲黄钺,金瓜银屏,人马浩浩汤汤从宫廷至内城,片刻旋回。
众人将太仆卿之女的凤鸾引到宫外正午门的场地,皇帝一行也摆道而出。大车与鸾车并驾而入,虎贲衣的勇士,官员舍人跟从拱护。未入章殿,又是羽冠文官唱,公卿宗室,百官无不奉命肃立在皇室告天地祖宗的大殿外,等驾御之伍,而太后宗室长者处于殿中丹墀。
他们见皇帝乘九马马车而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刘启跟着车辆走在留出的阔路上,只见到太后那里有人没有下跪,其余都是一片片跪倒在地的人,心中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展目四顾,看场面宏大,人头在艳阳下一动不动,突然想起自己在克罗子部的许诺,说自己会驾车去接,想将来怎么驾车去接也答儿,今日有了这见识,若将来学去接人,克罗子部的人会不会被震到,心底打着小九九偷乐。
正想着,听人在百乐声中提醒说:“献上弓箭。”
刘启走神间,没有听清。
突然,远处喊嘶一声:“有刺客,护驾!”
场内大乱。
唱官改口高唱:“保护太后!”百官无不北向,唯有不多的人南去圣驾一方。两起阵营逐渐分明。
刘启见几名武士呼地怒奔而至,像是刺客,呼地起身,跳上了大车,站在皇帝前,高喊:“护驾!”
他捧着一袋箭,大声给人要弓,却隐约听到小许子低声给皇帝说:“不要怕。”
刘启并未在意他们说什么,看蜂蚁一样乱跑的百官,冲散原本执金的郎军,而马车奔走,几乎越过前面的护卫人等,急了一头汗,大声要弓箭。
“给皇帝,给皇帝!”
小许子一把夺过箭囊给皇帝。
刘启自认凭自己的箭术,可以挡贼,连忙去夺,却被小许子扛住怒叱:“我皇神武,快给箭矢。”
刘启见皇帝已经举弓,也顾不得再争,连忙看往远处。
数名死士刺客连杀数人,在场中围成一个小圈,对着皇帝后退,杀往太后的一边,边高声叫嚷:“勿要惊慌,太后误国,吾等求吾君亲政。”
此时,戏曲一样的事发生了。
百官突然安静,唯有皇帝令人驾车直冲,用脆脆的嗓音高嚷:“你等何人?何借大义之名陷孤于不孝?!”众人见皇帝无一丝害怕,反露出无比的从容,顿时为十六岁的皇帝有这般大智大勇而惊奇。
太后那边围着的臣子,许多都不自觉从对面奔过来,护卫皇帝。皇帝的马车稍微一停顿,外围护军急奔而至,无不高叫“陛下不可!”瞬间,马车左右更驰,大伙改口山呼:“射!”“射!”有的武臣手无寸铁,也和皇帝身后的军将一起快步追迎而上,两条腿都跟车轮一样。
皇帝神勇万分,张弓驰射,连中刺客三名。
万众振奋,纷纷振臂高呼“万岁”。刘启怪异万分。他不知道国王的箭术何时变得这样厉害,眼看皇帝车马近敌,一把推下御者,见挽马停车不住,回身扛上皇帝,夺路后逃。马车撞过残贼,无数护军蜂至,将敌剁成肉泥。
※※※
刘启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母亲。
风月也在一旁听着。
他听刘启说完,尤其是刘启讲到小宦官安慰皇帝不惊慌,皇帝大发神威,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生怕盘查这件事的时候,会反复追问当时发生的情况,把这一节给追问出来,就说:“刘启,你明日就别去宫中,你是无关紧要的人,病上一病,告一假看看,也好和接下来发生的事脱离关系。”
刘启听得明白,但很不满地说:“我很健康的。”
“不让你去,你就不能去!”花流霜发怒,“你敢去试试?!”
“刺客已经伏诛,不去就算了。”
刘启看母亲是真生气,只好答应,正说着,李多财回来,见过花流霜后,就使劲给刘启使眼色。
刘启出去之后,就在到外面等。
不一会儿,李多财出来,几乎冒出了汗,说:“霍县的几个强人进城找你,万掌柜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留了他们,找了个人陪他们喝酒。谁知道一阵子功夫,城里就禁严了。我怕出什么事情,就赶快回来给你说。”
李多财犹豫了一下:“以我看,不如将他们交到衙门去!”
刘启也不知道朝廷要怎么搜捕,但肯定不是搜捕他们那几个蟊贼,怒声道:“他们是找我的,却要我将他们卖给官府?!亏你也想得出来。我这就去看他们。”
李多财苦劝,说:“少爷,你想好了。他们披着白布,虽然不说也能想象得到,非是跟人干架吃了亏,来请人的?!”
“请人助拳?!”刘启惊讶地问。
“错不了!”李多财说,“我们都说你去了外地。你现在去见他们,他们怎么想?!”
“那就说我上午回来了嘛。”刘启说。
李多财见劝不住,只好带刘启去了铺子,将闲杂赶走。来的是三个人,一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一个是个憨厚的小伙子,一个是个大汉。
他们都结了白布,神色悲戚,听说刘启一回来就来看他们,都很感动。
年长的大汉连忙叫小孩给刘启跪下。
那憨厚的小伙子则跳到院子中央,在原地打了一路拳,打着胸口喊:“岳爷爷在上,地虎天章!”
刘启正差点当他是疯子,他却打完自己的胸口上前,捧着双手,单膝一跪。
这时,另外一个大汉也跑过去顿足打拳,口里叫着:“仁义忠信,请乌鸦爷!”接着,等他也上前后,两人并行磕头,说:“瓢把子因不愿意跟人谋反,被人杀了。他临死的时候叫我们来找小爷,不求报仇,只求您帮他照顾儿子,让他长成一条好汉。我们也想着,这仇要是能报就报,不能报算了。”
“叔叔大人。”孩子也连忙磕头,捧了半块青瓦。
朱温玉,李多财都怪刘启多事,相互看了几眼,看向他,看他怎么说话。刘启却还有些发懵,不自觉想起那个憨汉许山虎扛大刀的模样,但他没料到对方和自己见不几面,把儿子托付自己。
他不懂什么规矩,却被感动,想起自己对人家是虚心假意,人家却来真的,心里愧疚不已,便咬着牙说:“放心。我一定要给许大哥报仇!”
说完,他询问懂江湖规矩的朱温玉:“你对这个知道的多,你说该怎么做?”
朱温玉无奈,接过孩子手里的瓦,说:“他以后就是你的义子,扶人起来,对天磕头。”说完把孩子手里的瓦交给别人,也跑到院子里,代替刘启打乱拳,口里叫:“仁义忠信,大哥在上。”
刘启连忙上去,跪到院子里磕头,说了些天公地母开眼,保佑他为大哥报仇的话,这才起身询问。
询问后才知道,前些日,许多强人拜山,共邀许山虎投靠一个叫刘武建的反贼,许山虎不肯,说拉杆子是活不下了,可要是起兵造反,就是不忠,吃罪不起。
一干强人当时无话,过后不久,心中突然不安,杀了喝醉酒的许山虎一家。
刘启看两个淳朴的汉子淳朴到给自己说话蹲到门框那里,看那个虎实的孩子穿着开档裤,披了大人的衣服坐在地下望他,突然想掉眼泪。他一直以为放地的人淳朴,草原上的人淳朴,却想不到靖康一样有这样的人。从霍县到这里,二三百里路,眼前两个憨厚汉子竟然不知道散去,硬带一个孩子,饿着肚子,冒着抓丁的危险,傻着心思完成瓢把子的托付。看他们老实巴脚的泥疙瘩样,刘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太平年间去做什么强人。他难以自制,接连说:“我一定给许大哥报仇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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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啥报仇?!人家聚了上千的人!”大汉哭了,说,“咱一辈子都报不了仇。看少瓢把子长大就好!”
“说报仇就报仇!”刘启问李多财,说,“咱能聚集多少人?问问谁讲义气,等城门开了,咱们就杀过去,去给我大哥报仇!”
李多财觉得他疯了,但更像是安慰两个汉子的,高声说“好”,暗地了却耍着心眼,交代说:“有力气的差不多都跟老爷走了,当兵去了,就剩几个我这样儿的,咱们家上哪能寻到足够的人!”
“贴榜,募兵!老子就要报仇!”刘启说,“问问万掌柜,我有多少钱?我俸禄还有多少,不够把铺子卖了!”
朱温玉一直冷静地听,此时慌忙低声来劝:“募私兵要通过官府?!怕弄不好,成了谋反了。”
“我去我阿爸的衙门,去找找他贴过的文告,他的亲兵还没募齐呢,我就说替他招募亲兵,这应该没问题。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敢杀我大哥。”刘启是真受感动了,脸色铁青地说。
※※※
大婚被搅,太后知主持大典,护卫的皆为宗室,调集禁军入勤,提前卷了皇帝,要去庆德北的林承山庄避暑。
这一走,就是血洗的先兆。
一行刚走,秦林就杀了秦芳,秦旦,使秦康,西门无恨等人自尽。
刘启因告假在家,并未一同去避暑。
他到处找兵器,借马,并叫朱温玉在梁威利募兵的对面出算卦摊子,偷寻壮士。为此第一次巴结张镜,想让她去找太学里的同窗,帮忙借些兵器马匹,接着,去城外,威逼利诱董云儿父女,让他们加入自己的报仇队伍。
父女不答应,还笑他无聊。
李多财暗中将此事告诉风月。
风月怕了,得了花流霜的话,让李多财躲走,出钱让家中壮实一点的男人都出去躲几天,暗中叮嘱过张镜,朱温玉,让他们都不要配合。刘启暴躁地发了一圈火,要将所有的人都赶走,才有女人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他干脆用钱买了一匹瘦马两头驴子,带上许山虎下叫朱蛋的大汉,纠集胁迫花落开,朱温玉一起出城,自称讨贼将军,封绑在驴子身上的朱温玉为军师,封花落开为校尉。
风月,花流霜只觉得自己驱逐了从犯,会让刘启知难而退,哪知逼他犯倔,只带了三人就走,后悔不已,如同热锅蚂蚁一样团团地转。花流霜让风月带着钱,请辖军上的将领陈-元章和几个营中军官吃饭,让他们帮一下忙,接着带着章蓝采到章家的趟子局,到了,才知道老家的趟子局说撤就撤,已经不在了。接着再找家族在长月分柜,掌柜立刻具笔款子,带人赶往江间郡。
家中一下死气沉沉,听说陈-元章已经派人和李多财去接人,才稍微安心。
刘启赶至霍县,先去官府求见县令,他出示自己的告身,坐到边上让朱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县官听,持名册状告一干匪人杀害许山虎意图谋反。县官却是无奈,眼下县里到处结寨,凭借县里十几个二十几老弱武卒,难以捉拿问案,何况李操已经伏诛,朝廷有明文,对胁从不作过问,这些不知与他沾不沾边的毛贼可能是要响应李操却没响应成,眼下办这案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县令问一番话,发现这就是个头脑发热的家伙,他不在京城要害部门,虽然出入宫禁,却只是门下省的一个闲职,年龄不大,纨绔子弟一枚,受害人与他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加上县里的现实情况,他无心照办,一边为县里的情况叫苦,一边要上报京兆尹,经过兵部下了海捕文书,再由朝廷派兵捉拿。
刘启早觉得会是这样,也是有备而来,问县令县里自己抓不抓造反的人,县令又一阵诉苦,说按说是要抓,只是眼下不好抓。
刘启问县里没有条件抓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找些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人帮忙?县令略一迟疑,点了下头,说是可以……只是这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人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刘启欣欣然示意,才惊愕在当场。刘启给了些纹银,县令也没拒绝,想他权贵子弟,必有家将随行帮忙,就给了一张官府请他本人协助的文书。
刘启拿到了文书,是心里冷笑着“小狗官”,意气奋发地出来追凶。
霍县这一代突然变得平静。
这年头一乱,结寨的不全是贼人。
霍县一带多为平原,贼人众多,却都不大,只有三四处真正下定决心,有威有信的匪类才结寨立命。
俗话说:大乱住乡,小乱住城。
士绅,豪强和大族也结寨,他们集粮食,练民丁,相互之间除了礼尚往来,却也结仇,寻衅,有时照样贪图外乡人的财货。
县上奈何不得,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有自己辨认“什么是民,什么是匪”的办法。他们会将对县衙客气,在官府,地方上有头脸的士绅定为良民,而把另一些不怎么给官府来往,只为吃饭的穷哈哈当成山寨大王。
这些穷哈哈山寨大王都在县中偏远地带,甚至在两县和几县的交界地,县里奈何不得他们,不认他们是本县的山寨。
郡上责无旁贷,却顾不过来,只好放任他们,倒是豪强们常常纠集民丁和他们争斗。许山虎就是一个立寨的强人,拉了上百的人,一是为了抢大户混吃喝,二是安安稳稳地种地,图个半匪半民的太平日子,在当地毫不出奇。
在他这处寨子西南二百里处的山里,还结起的一座大寨。那里已经是山区,里面盘踞的人物和他相比,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落草绿林。
他们有上千口子的人,有好马数十匹,虽然也种地,但掳掠才是主业,曾多次跨郡越地作案,接受商队上供,非常地风光。
头子是一个叫刘建武的退役军汉,本是李操的部下,因一只眼被射瞎而退役。
他听说李操起兵,便聚集起贼首,打算在这里接应,怕知道内情不愿从命的许山虎走漏风声,怂恿与许山虎交好的几个强人,杀人灭门,驱散许山虎的山寨。
结果人杀了,造反还没造起来,李操只三个月就被平乱。
刘启四人前来,按朱温玉的意思,先收复许山虎的手下,然后再论报仇,就跟着朱蛋住到了朱家村。
朱蛋并不看好他们三人给许山虎报仇,直到刘启让他别管怎么报仇,才在安顿三人住在自己废了的家后出门忙碌。
他家那儿是一片河湾地,只有十余户人家,村子被河勾了半拉,是名符其实的湾。前年,村子被水淹了一次,水上过村头,如今到处都是高草,路也只有一把宽,算比较荒僻的。他去过长月,对刘启的家势有些了解,口口声声所说的聚起人,不是扎了心思找许山虎的死党去报什么仇,而是想入刘启的伙。
一个傍晚,他就聚了六、七人回来,都是自家的亲戚和同宗,顺手还捞弄一只捂死的狗。他见刘启看着狗,就说:“乌鸦爷别管,这是我们在那边村头弄死的,算一点孝敬。你是京城里的,没啥招待,能垫个肚子不是?!”
刘启知道他们都难得吃顿干的,就责怪说:“我带的有银两有干粮,还去打什么狗?”
朱蛋的妻弟洪大盆一挺身,也算是一种客气:“它咬过俺庄人,就是你不来,我们也瞅机会打了它吃肉。”
朱蛋挥手让他去一边,自己附耳小声说:“他们都说啦,愿意跟着爷,咱们吃一顿再作计较?”
他要撵走眼巴巴瞅狗的妻子,胡乱擦擦桌子,叫刘启坐上,吩咐:“你们几个给爷磕过头后,那就是爷的人了。”
“等一下。”朱温玉觉得几个人想跟刘启到长月混日子,笑上一下,要劝刘启两句,拉到一边说。
朱蛋却无此心眼,尚指住朱温玉,给亲戚、同村咧着嘴笑,说:“他也姓朱,是咱自家人。”
朱温玉走到一侧回头看,心里没想到什么光荣的“朱”姓,只是说:“少爷,你要带他们走,是不?!”
刘启一笑,看朱温玉一眼。
朱温玉得到了鼓励,又说:“一走可不一定是这几个汉子。还会有人去,去了上百口,咱家也难养。”
刘启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返身回去,坐到桌子上等几个人给他磕头。
朱温玉叹了口气,站在门边看,见花落开已经抱了柴火,就连忙去接,见邻居家的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卧在废土墙那里伸头看,被朱蛋的妻子拿着棍子撵,心里也觉得他们怪可怜,不由笑了笑,回头找了饼子,说:“嫂子,这个饼子给他。”
朱蛋的媳妇正在外头转,骂了几句,回头给他们两个摆理,说:“小屁伢子,见了吃的就想蹭,别理他。”她冲那孩子喊道:“回你家去。俺家来客呢。”
“一个饼子嘛!”朱温玉回头笑。
“给吃哩,一会就偎满人,咱少爷也不是粮食吃不完。”她立刻就以“咱少爷”的立场看,揉着污布围裙摆手。刚说完,屋里磕完了头,几个汉子走出来,靠到另一边说话。朱蛋脸色不太好,就出来骂:“爷们吃东西,你一个媳子咋赖着不走呢?!串门子去,滚!”刘启走到门边,问他:“为啥让走。为啥不能喊你媳妇回来,一块吃点东西?”
“嘿,咱别管她。”朱蛋头一摇,大里大气举手摆,“骚娘们,上什么桌!”
刘启不再说什么,就让朱温玉弄火。
朱蛋嘴巴里嘀咕着,还是喊过妻子,狠狠地给了一眼,说:“看你那****?”扭了头,又给那边四个男人说:“你们,都想好了没?”
等朱温玉生火,朱蛋还在手提牛尖刀子,给狗剥皮。
他见妻弟洪大盆来帮忙,猛地搡一下,怒骂一声:“娘的,富贵险中求,有咱爷在,你怕个求?”
洪大盆被激了一下,说:“我哪是怕,咱这几个人去干人,那哪会够?!”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应。
朱蛋的老婆刚一问,就被朱蛋骂到一边去。
朱温玉大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借机劝刘启:“少爷,带他们几个能报什么仇?咱得从长计议呀。”
不管怎么说,火还是生好了,狗也剥了出来,大伙吃了些狗肉,干粮,围着火坐。天渐渐地黑了,花落开在刘启的授意下,冲着大伙放起大话,非要推倒人家的山寨,抵挡的杀死,不抵抗的抓官府里。朱温玉不知道私下授意,奇怪到顶了,心想:人人都怕,你却自从被刘启拉来,一直都跟没事的人一样,你武艺也不好,力气胜不胜我还不一定,我一路流浪,跟人家打架打得还多。
他见朱蛋和自己的妻弟起身,自己也想撒尿,就也走到一边,解开裤子,正“呼啦”尿水间,听到朱蛋小声地安排自己妻弟的声音。
朱蛋声音压得很低:“你小子懂个屁!是试你几个哩。试下就这么没出息,要恁干啥?!”
“我说呢。可我咋知道。”洪大盆说。
朱温玉不声不响地回来,看看刘启,拿了个火枝坐着,面孔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在一团火光映照下,与往常大为不同,不由心中庆幸,暗自给自己说:“我怎么没有想到?!用这法子一下就试出家里的人忠心不忠心。”
次日,朱温玉早早起床,叫醒朱蛋,提了把刀,催着要走。朱蛋知道两个和许山虎往来贼人的巢穴,起床洗了两把脸,也摸了把柴刀,出门只叫了自己的妻弟,带他们扑向第一个叫刘三的人。
外面下起了零星飘着小雨,带着夏日难得的几分清冷。
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泥巴前,他们就来到了刘集。
刘三的窝就在刘集边上的一处暗娼穴子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天空又起了毛毛细雨,却有几分行人欲断魂的凄意。
刘启叫朱蛋和朱温玉站着,自己带着发抖的花落开直驰到窑子口,大叫:“刘三,你个杂种在不在?”
窑里几个人正在摸牌,是做梦也没想到是仇家摸上了门,都以为是熟人。
一人应了一声,出来说:“谁找我?”
刘启看他穿了短绸褂,胳膊上绑了带铜钉的护腕,三十开外,带了几分凶狠,但不高也不大,不能确信地问:“刘三吗?”
刘三也就是乡下的一个练家子。他在家乡横行霸道,靠得是背后同宗兄弟众多,这是在自己家旁边,心里无所畏惧,看对方年纪不大,人不多,虽有些警惕,却不放在心上,反觉得大丢颜面。
他显出凶像,往前走几步就看中了刘启的马和衣裳,便摆出动武教训他们的姿势,问:“找你三爷爷干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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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朱温玉和朱蛋急于表现,一人举着一把兵器,赶着毛驴子急跑,大声怒喊:“给虎瓢把子报仇!”
刘三因距离而听得不是很清,就转脸去看,但他回头时,已经看到刘启拔刀纵马,直冲过来。
往往有人觉得骑兵在与步兵单挑中丝毫不占便宜,事实却完全不是这回事,不论马术高低,但是高速直冲的马匹就能将对手吓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刘三先是一惊,接着转身往里跑。
刘启冲到跟前,在他背上劈出一刀。一股鲜血伴随一声惨叫怒飙,汉子踉跄跑了数步,栽进屋子才倒地。
几名一起摸骨牌的汉子急忙摸了短刀,木枪赶出门,在街上喊人。
他们见两名悍匪并不忙于离去,而另两名悍匪也急切摇着毛驴来,还要把不知死活的刘三弄走,虽然抓着刀子,却一时失掉胆气,只知道到处喊人。
刘启见花落开持住了弓,将箭上弦,就叫他练习射人。
花落开瞄了几下,手一抖,射了另一人的脚,可他还好像故意气人一样,哈着汗手,在人家的惨叫中叫嚷:“****奶奶!我不是射你的,手臭了。”
但立刻,他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指着满街拉着竹,耙,锹,杆的人让刘启看。
刘集是个镇,经过一阵敲锅打盆,喊儿子叫姥爷,爷们足足涌了好几百人。家伙什各式各样,木钉耙拉子最多,有的还缺了齿。他们和邻乡人械斗过,相当抱团,迅速扛到几名为首的汉子身边,乱杂杂地问怎么了,一听说刘三被人寻仇杀了,高举农具,蜂拥而来。刘启怒色而笑,浑身盔甲发出让人胆寒的黑芒,他大吼一声,拍马指刀,吼问一团带着饥色的男人们:“你们哪个要上来?”
男人们浑身被雨,耙子都举到头上,不知怎么回事就给他吓住。
他们额下的眼睛被细雨一打,时不时腾只手去摸,许多被别人挤,使劲又去挤别人,口中发着愤怒而急躁的粗“咿”声。一团燥乱,喊声一片,却是无人上前,拱成一个小圆圈,四处挪动。
刘启却一振马缰,在马嘶中踏去跟前,见前一排扒拉着腿钉着地,畏惧地后扛,便凶狠地宣布刘三的罪状说:“你们都听着,他和我的结拜大哥许山虎有八拜之交,却在我大哥不愿意跟他一起造反时,杀了我大哥全家。该杀不该杀?杀人死罪,造反是要灭满门的,你们哪个要往跟前凑?”
他又一挥,展开的是官府给的文书,冷笑说:“官府公文在此,你们哪个要造反?”
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朱温玉和朱蛋头皮都发麻,但还是赶着毛驴到跟前,挤到刘启身后发抖。
“笨苯”打着金属样的铿嘶,耀武扬威地在人前跨步,刘启仍在大喊:“你们之中还有谁?还有谁参与了?知道?听说了?”
众人看他做得太绝,太强悍了,以为说“知道”就是同意他杀得有道理,能够结束这对峙。一个跟刘三摸牌的汉子看同伴都吓呆了,主动回答,说:“听说了!”刘启狞笑一声,马缰一收,马一立而起,吓退众人,已是抄那人而去,那人转身就跑,刘启趟马就追了进去,人群立刻塌陷下去,避出一道深沟,有人不由自主地惊叫。刘启赶到那人背后就是一刀,劈得半只脑袋断了下来。挟带这股杀气,他回头,冲花落开、朱蛋他们喝道:“过来,把他也抬走。”
他马下躺了个人,脖子都开了,血汩汩一大片,周围的人空出一个半圆,不断有人牙关噶嗒嗒响,有还没吓坏的人大喊:“他是马快。他们是马快。”
朱蛋,朱温玉硬起头皮钻了进去,拽上死人收走。
刘启就喜欢这种感觉,一掖马缰,在骏马扬天高嘶,半竖在空中时,大声给众人喊:“我就在冯党安的棚子里等着,你们去告诉那些人,不想被我追杀千里,就相约去杀了我!”说完,才带人扬长而去。
细雨如丝,吐着微寒的毒芯。
数百人竟无一人敢动一动,半晌不敢叫嚷,半晌后,便是几个小儿震天的啼哭。朱温玉,朱蛋都跑了十余里还在发抖,回头看有没有人追。连夜,刘启汇集洪大盆和一个小伙子,带着他们到几十里外,在强人冯党安的巢穴,袭杀冯党安。
冯党安是个爹娘不认的浪荡子,在野外整了几间棚子,到处欠的都是钱,临死还不知道杀自己的是什么人,最后一句话却是:“饶小的一命!我没钱,我真的没钱。”
夏雨下了三天。
不日后,霍县,整个郡上从黑到灰的人物一致都听闻乌鸦爷的大名,有人说他是京城第一马快,有人说,他根本不是马快,是好汉许山虎的结拜兄弟,领着双骑两驴要给好汉许山虎报仇,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正是乌鸦爷的大名沸沸扬扬的时候,校尉谭成一行带十余人赶到霍县。他们先让随行的石骰去询问,而自己带人去县里,给县令、县尉打了个招呼。县里自然知道刘启,是个所谓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二货,不过自打那个小子拿纹银买了一份帮助官府捕贼的文书,不停派人送来被杀的反贼,不是横行乡里的恶霸就是些贼头,有些死人身上背着赏银,送死人的人话也不多说,要了赏银就走。
至于刘启现在在哪,县上也不知道,只能给一些小道的消息,告诉说:“竟不知他是辖帅大人的公子,早知道就不给他文书,把他给遣送回去。”
刘建武的寨子里也来了拜山的人。刘建武一把粗髯,独眼,光头,头上挂着深深的疤瘌。他是道上有名的好汉,见对方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人物介绍来的,不敢怠慢,见面就客套,问哪阵风把这样的人物吹过来,还备了厚礼。来人一说来章去脉,刘建武就懵了,他已经明白要找的是谁,便起身谢客,见对方惊讶,便苦笑说:“人家是要我人头的,我怎么替你们寻他?!”
来人扔下一句:“若他找你寻仇,你不可伤他性命,否则你这小小山寨,定被不可阻挡的铁流所灭。”
“铁流”是一伙极可怕的势力,据说由一个横跨关塞的商团豢养,由武艺高强的边民和游牧人组成,纪律严明,强悍好战,多年来不知灭过多少胆敢沾腥的绿林响马,有几伙响马劫掠过他们的货物,被他们追击上千里,最终团灭,竟然一个也没有活下来,江湖中人是闻风色变。
刘建武愣了一下,送走来人,就陷入沉思。
“铁流”的大名,对他来说还是存在震慑力的,但眼下寻仇的架势也越演愈烈,总不好放任,自己自卸甲归田以来,闯出万儿也是不易,总不能因为畏惧“铁流”而毁于一旦。他咬咬牙,冷笑几声,决定下来。
两路人寻得辛苦。刘启却真在冯党安的棚子里等仇人,白天放出斥候花落开,朱蛋,自己在棚子里吃扭来的地瓜;夜晚,收回斥候,大伙安稳地睡在棚子上凉快。朱温玉知道人家要约百十个人前来捂棚子,那几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抵挡,但他知道也没有用,他被刘启关在棚子里,除了出去尿尿,就和刘启大眼瞪小眼。这样过了数日。一日上午,花落开骑马出去后,朱温玉看刘启不得不就着地瓜啃窝头,于心不忍,就说:“少爷,换个能得水(方便)的地方吧。”
刘启丢开食物,做了诲人不倦的姿势,正要教训,听外面嘈杂,出门看,却见到洪大盆和朱蛋带了十余人,说是慕名来投。朱温玉瞠目结舌,心中升起的全是敬佩,住在这儿不动,敌人可以找上来,许山虎的死党也能找过来,这样时日一长,人多了,确实就有了几分把握。
但他又想错了,刘启把人赶走,只是说:“吾非强人,来是为替你们虎爷报仇,不是为了拉人马。”可自从这日之后,每天都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投,被他撵,有的还赖着不走。朱温玉却又想:莫不是他怕被奸细混进来?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因担心失眠了几日了,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
多日已过,没有人赴约来战刘启,众人渐渐松懈,觉得他们不会再来。
又是一日,太阳火辣,连蝇子都想寻阴凉,拼命往棚子里钻。朱温玉想了一个能让人略感享受的法子,把地瓜埋到土里冰凉了吃,回头正在埋瓜的地方拔挠,听到外面迅疾的马蹄,慌忙跟着刘启出了棚子。远远里,他见花落开奔来就问:“又有人来投奔?!”刘启却否认掉,高兴地说:“等这么多天,终于来了。”接着怒声骂花落开:“多少人!你就不会打口哨吗?”
花落开惊恐不已,几乎骑不好马,奔来就尖声大叫:“快逃!至少也几百人。”
“从哪过来的?带我去!”刘启飞纵至他身边,并行拉住他的马头,强行为他转马。
“你要送死不成?”花落开大叫。
朱温玉也如一只老鸡般飞奔到刘启身边,几乎在哭叫:“少爷,快逃吧!”
“逃走?!谁敢逃走!”刘启走马拔了棚子外的长矛,指住两人,威武地说,“你们一人是军师,一人是校尉,战鼓一响,敢逃等着好看?!”说完,他奋缰朝敌人的地方冲去。朱温玉大急,边催促花落开跟上,边喊朱蛋,自己则抓了毛驴,骑上猛敲。
花落开又惊又怕,更打心底怕刘启出事,回家没法交代,便飞快回赶。
这两年三熟的地方,此时正是换岔不久,因为地荒久了,更不见青纱帐,只是一地一地高过半腿的荒草。
圆大的火球下,大群的人蔫蔫然捂着脑门和眼睛,头都不想抬地走在这荒草上,也就是刘建武还骑了匹马。他们边走边用褂子扇风,却是就等不来凉风。在太阳下行走的滋味却不好受,离棚子还有四五里路,众人边走边蔑视地嚷,说棚子里一定没有人,倒会有陷阱。刘建武见众人都这么勇气十足地嚷,却不觉得他们真是这么想。不然,他们约了十来个人就够了,为何还要到寨中寻自己带人一起来呢?
他边走在人前,边督促人走快,心说:如今连带许多看热闹,混声势的人,已经好几百号的人,是人都会心壮胆豪,都是他娘的充好汉!
再想想对方,敌人一看这声势,绝对逃之夭夭。
他询问过,得知这个少年是许山虎的结拜兄弟。在他看来,结拜兄弟有三种。一种是一起出生入死,互相救助的次数多了,关系极好,这种兄弟通常不结拜,甚至自小就是干兄弟,见对方受欺负,心中就腾起兄弟的天性;一种是狗连蛋一样的人,几句话投机,或者酒席上喝了点酒,干脆跪下来结拜;而最后一种是为了扩大势力,或者互相借助,为此找寻一个稳固的契约。
眼前尚为谋面的少年显然不是这三种中的任何一种,可他为什么要找自己拼命?恐怕只有一种可能,扬名立万……踩着自己的肩膀扬名立万?却不知爷是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他正想着,似觉一阵凉风袭来,刮得满是热汗的身上凉丝丝的,正不舒服撑来衣服任风来吹,却听一人惊呼:“他真来了!”
刘建武放眼,却看得清楚是一匹空马自杀一样狂奔。
以他丰厚的经验,他立刻反应过来,空马信马由缰是不会跑这么快的,非有人藏鞍了不可。他正想着,就见那马直奔自己。因为官府对兵器的管制,江湖中搏斗少用长兵器,也很少用什么弓箭,他就提了一柄短刀,但看对方是这般精骑,不由起了身冷汗。他知道若是自己也骑了战马,相遇会有利得多,但胯下的马,却不算什么战马。
想迎面冲杀已来不及,一个鹞子一样的人影翻身上马,向他射出夺命一箭。他跳马跳一半,却责怪自己跳得不高,忽而低头,这才知道原因所在,对方已经射中了自己,羽毛在胸口下晃荡。
天地一慢,他只感觉到几个亲信抢了自己往后跑。
他瞪起眼睛,想说句“跟他****的拼了”,牙关只咯咯作响,半句也说不出来。被几人抬着颠簸,他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刘启斜行而过,打猎一样射了两把箭,足足射杀七人。
然后,他挺起长枪冲进稀疏的人群,挺枪就刺。
挑杀两个人后,他觉得不够畅快,就弃枪换刀。背后花落开追来,只见刘启杀入人中,如入无人之境。一头血涌,想也不想就往前直冲,冲到一半,这才记得起害怕,就拿出弓箭射。射了两箭。他见刘启又丢了长枪,改用马刀,切瓜砍菜而过,自己的勇气又不知道从哪鼓出来,拔刀便猛冲。(未完待续。)
356.357
众人被刘启杀到对面,都腾起无力反抗之感。
对他们的来说,许多人未必真杀过人,即使杀人也从来没有去杀猪一样杀,大多都是神经紧张地刺过人家胸膛,几乎不敢回看几眼。当然也有些恃勇斗狠之辈,却也缺乏战仗,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只能发呆地看着刘启来回驰骋,一趟削几个脑袋,快速的马影更将效果强化,就像从眼前掠过的闪电,感官不由失机,当自己是在噩梦中。
速度也是刘启弃枪的缘故,马速过快,再娴熟的冲骑都来不及抖枪,尤其在将人刺穿后,要费更大的工夫才能拔下来。花落开逊色得多了,他砍杀时一紧张,便忘记夹马纵行,越跑越慢。好在刘启又一次穿透回身,荡得众人纷纷夺路而逃,这才不至于陷入重围。
太阳的光线突然一顿,冥冥中就像是什么降临。
无人不心情猛惊,跟上最先跑走的人,声嘶力竭地惨叫,半哭非哭地回头看。花落开见一个不安心地回头看他的人腿脚一软,闷哼一声,吓倒在地爬不起来,豪气大发,探身出马,一刀将其结果。他又要追,刘启赶到他身边一旋马,叮嘱说:“刚才是偷袭,打他们个冷不防,打他们个各顾各,现在已经惊到他们,不用再逼他们,记得咱们打猎么,打他们的胆,只驱赶,不要追得太快,射两边和落后的人,让他们跑起来不回头。”
花落开和他一起打过猎,发现打仗也和打猎差不多,兴奋地吆喝,和他一路地撵过去。
李多财,谭成带人来寻,见荒草遮盖,茫然寻不到目标,正叫熟路的人走到前面摸路间,忽而发觉远处冒出数百人,他们“呼啦”高喊着,拉开足足二里的距离,兔子一样地狂跑,边跑边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倒地翻滚而爬,接着起来再跑。
谭成正想截下一个问问,却见十多个人被他们吓倒的人老远就下跪,高喊:“军爷!救命!我们就是凑个热闹,没杀虎爷呀!”
谭成想来背后有更多的人在追砍他们,刘启定是募了兵,将来肯定不好了结,慌忙询问他们怎么回事。
“刀客,马贼!”一个还能口吐人言的好汉一指,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个方向。
看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的强人过来,下跪求救,连一些远远跑到前面的人也折回来。
跟来的县尉见两个人扛了个人还健步如飞,被扛着的人光头明亮,胸口插了一箭,不知道死没死,凑去看一看面孔。一看之下,他就喜形于色,飞快喊人来拿,高笑着说:“这下可太平了,竟是刘建武这个大贼头!”
众人收了一堆东倒西歪,倒地不起的强人,见他们比自己的人还多,都头皮发麻,更担心追来的马贼。谭成是有经验的人,号令众军士列成队型,而自己手挽一弓站在众人前。他眼前仍是散乱的贼人,跑来突然见人,就顺势抱头伏在地上,有人口吐白沫,抽搐不休,有人漫无目标地爬。
谭成望望,却见几名最后的强人突然栽了跟头就起不来了,再看他们身后,两名畅意的骑士畅快驰马,时不时还在聊天。
谭成疑惑,却见李多财快快地跑过去,大声叫着“少爷”!
既然他的身份已经确认?不对。其它人怎么见不着?
谭成正想过去询问,一名壮实的强人奋力一指,哑吼着:“就是他们。我们愿意投降,将军要护住我们性命!”
谭成往前走走,放过刘启两人,再用手搭凉棚望,见了几个黑点,骑的是毛驴,一看惊弓之鸟样的匪人中又有人想起身逃跑,大喝一声“有我在,谁敢跑”。他渐渐明白过来,眼前发生的事却是两个骑马的少年在赶杀这一群人。这岂不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难怪他爹校场上打败宇文元成。
他以极难想象的目光,在不成比例的两者之间移动,心中渐渐苦笑,知道自己这些人已经陷在尴尬中,来这里来得讽刺。
谭成看看李多财拿了条白巾,跳上跳小给刘启擦,正打算过去夸奖几句,腿上一紧,给人抱了。
他心里一惊,正要拔剑,一人磕头不已,头都磕出血痕和草叶子,只一个劲地哀求:“军爷救命。小人下辈子再也不做贼了!”县尉存有巴结的心思,此时多出心眼,就地询问:“你们可都是反贼?!愿不愿意画押?!”在一片点头和附和声,他看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未来。
几日后,刘启回到长月。虽然霍县的确是一拨反贼,没有官府上的麻烦,但家里却不愿意就这么过去,刘启心中也有鬼,没敢直接回家,到了城外住下,住到阿妈心里软,才回家听她教训。不过,他是充满骄傲的,自觉自己荡寇之举可以让摆脱被人笑话的尴尬,起码对自己而言是有心里依凭的。但令人郁闷的是,坏事传千里,他的荡寇事迹只通过谭成校尉在辖军当中流传,而且是传着传着就断了。他分析,这个事儿主要是离朝廷太远,不引人注意,没有形成话题,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个理想远大的少年英杰,而不是小皇帝可以侮辱的弄臣奴仆。
几天后,霍县就跟来要投奔他的人。
投奔的人三天两头来到,是越来越多,他们带来消息,刘建武的弟弟刘建德袭击县衙劫囚失败,发誓要给哥哥报仇。
刘启一听说,立刻花重金聘董老为教头,选练二十名壮士日夜操练,以防备敌人寻仇,虽天热也不敢懈怠。董云儿笑他胆小,他却自认为有备无患。他心里更是嘀咕,刘建武已经定性为反贼,被抓后受审,他弟弟又这么激动,难保不被郡里花大力气整治,也许一两个月后不被抓也立脚不住,到时亡命天涯不见踪影。关键就是这一两个月。
长月这边一天热过一天,满世界都是人和狗在树阴下伸舌头,人们逮了水一桶水一桶地灌。天热就伴随着旱。
直州靠长月这边已经数日没下雨了,太阳呼呼地吐了六七日的火,把大地的水分榨了个精光。
刘宇曾托人送所乡下庄园避暑,花流霜看章蓝采生产之后一直体虚,城里也显得太热,住住倒也可以,就留几个家人看门,带着大大小小搬了过去。人搬到庄园去,刘启是去岭上还是回家,中间路途方便多了,不用过城门,时候一到就入不了城,白天他把主要时间放到自己开出来的岭地上,晚上回家睡觉。
他为鼓舞士气,拿出做表率的样子,随董老汉训练,日早、夕晚从来不缺席,穿乱石,角力,排列演拳。
这一片的荒山被耕出地,坡下又种了秋熟,如同一块世外乐土,但平静渐渐被打破,随着春上长月换防,整备,猎场里也被屯了兵。
他们知道这里住了人家,时常来打扰一番,沽点酒,雇个人缝补而已。
董云儿就顺势在山坡上搭了家野店,卖自己家的酒,偶尔也满足、满足西面抄近路走野甸去长月的旅人。
这一天傍晚,朱温玉和俩兵士坐到山背面坡上头的树荫底下吹嘴皮子;而刘启则和自己的壮士们围坐到坡下头的树荫底,听着董老汉传授武道,来了几个军汉。跟着董老汉习武的一帮人怀疑刘启的刀法和武艺是跟董老汉学来的,不知吹哪一阵风,就开始嚼起舌头。董老汉倒是乐于指导刘启武艺,笑着说:“至于是不是,你们问一问他?”他用眼睛一找,见刘启拿着草帽打瞌睡,就想称一称刘启的斤两,然后大大讽刺一番,就怂恿说:“他那点本事,不得真传,人毛躁得很,也就对付你们行。”
刘启乐呵呵地说:“其实我的刀法不毛躁,刀如其人,人如其刀,你挑衅我,我也不生气。”
董老汉向他发出邀请,说:“那来试试!”
围场驻军中,常有几个军官军汉来喝酒,会在闲时站在一旁看,有时手痒下场现手绝活,和董老汉玩两手。
刘启看到几名军汉,招呼说:“你们快来,这里有个自大狂贼,自称天下无敌。你们谁与他试试。”
几个军汉走过来,为首的长得就像个黑面无常。
他没有问谁“天下无敌”,反倒与董老汉是一伙的,向董老汉笑一笑,叫出来“老师”二字。
刘启一辨认,虽然平日没见到过,但是看态度,像是真的。他这才知道自己竟喊了董老汉的徒弟来与老师比,想必人家也不会替自己扛一扛的。
董老汉错过身子,在军官耳朵边低声地说话。那军官嘴角起了笑意,用犀利的眼神扫过面前的这些人,点点头,然后用挑衅的眼神盯着刘启,高声喊道:“来,是哪个要跟我比试比试?”
刘启装不下傻了,只好起来,提着自己的竹刃,四处献笑,口里却嘟囔:“以大欺小。”黑脸无常作了个“请”字,自己接过董老汉手中的竹刃,提前就在场地里游走。
刘启站到他的对面,微微行礼,客客气气地说:“大叔要让一让我,我今天才十五岁。”
“黑脸无常”受董老汉所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带着教导的口气,低沉地问:“战场也让敌人让你吗?”
他刚说完,刘启已经趁他不备,劈出锐利的竹风。那人才知道刚刚刘启是在麻痹自己,连忙揉过身子,呼地一低,直直地一刀,竹尖带着威势,锐响一声,刘启劈的角度很小,飞快地收回,跳到一侧,两人也没有交击,面对面各自游走,走了几步,撞到一起,两把竹刀架到一块儿。这时,双方都想挑开对方,就相互拼着力气,刘启是觉得自己吃亏,突然使了个怪招,不知道怎么一揉身,将刀背在背上护住背部,等“黑脸无常”招式用老,手臂垂下来,失去刀劈的空间,干脆把自己的刀丢在背后,一手叉过对方持兵器的那个胳膊,另一手抓住对方肩后的衣裳,腿一挑,到了对方腿后再一沉,一个扯拽绊摔。
董老汉觉得刘启无赖,明明比刀法,相互劈了一刀,就已经变成摔跤,不知他没了竹刀怎么比,叫了个“停”。
可根本无用,那刘启缠上了就结不了套,“黑脸无常”试着下蹲稳住重心,刘启也一个狗窝身,降低自己的重心,硬生生地把他顶起来往自己下绊的腿上靠,再一发力,一拱一扭,“啪”地摔黑脸无常个脚不离地……董老汉看得直皱眉头,怀疑若是自己,老骨头顶住顶不住。摔倒了,
黑面无常想靠自己的身量翻过来,却被刘启死死扣住一条胳膊,刘启又一个旋身,把腿也拿来锁他胳膊,他绕过黑面无常的头顶到另一侧,另一只手往黑脸无常裆里掏,去偷“桃”。
黑面无常只好用剩下的一只手去护,大叫认输。
“偷桃”都用上了。
景象惨不忍睹,不光董老汉觉得不中看,连一边崇拜刘启的弟兄们也笑得厉害,刘启若无其事,放弃再抓“桃子”,起身拍打衣裳,高声烂笑。
董老汉却宣布说:“三局两胜,再来!”
黑面无常面红耳赤,怕出丑,再也不肯比试。
董老汉却心性大发,笑道:“你去上面休息。我却是食其禄,担其事,还要教练教练他们。”
董老汉用脚挑了刀,只叫了声“来”,就招呼了过去。
刘启知道自己不躲,一顿敲是免不了,慌忙拾竹来格,回身格挡一下。两人战到一处,旁边的人听到两人竹子相交的劈啪声,却看不清两人的步法移动。几下下来,两人分开,遥遥站住。董老汉点点头,说:“横挑竖切,迅急有力,无所拘泥,还算可造,只是刀法太过简练,相互之间没法连贯,还做不到圆润自如,须知曲而不直,前后贯通,方为武学至理。下一刀就能叫你刀折人败,信不信?”
刘启笑道:“你以为我就这两下子呀,我厉害的还没使出来?!”
“就像刚才给你斗章哥的那一手?”董老汉问,“那都是无赖手段。他是没有防备,又是平时切磋,让你一回。”
刘启两眼眯缝,将缠柄在胸前抡了个半圆的圈,收刀在怀,缓缓走动,毫不在意地说:“是吗?刚才叫求饶的可是他。”
突然,他刀一挽,凌空翻转,直劈董老汉头顶,大吼道:“那就叫你见识一下我自创的刀法吧。”
董老汉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起刀式,诧异不已,后退一步,往他手腕上挑去。
刘启快速地移动,腾地上来,又自怀中后手出刀刺,等董老汉后退,身子一侧,换手劲再刺。(未完待续。)
357.358
这一式和无赖再没关系,侧步展翅,倒有几分侠客风范。
董老汉大吃一惊,这是枪术中常见的“出寸”枪,靠还手之力而后进,却没想到刘启竟然这么怪异地用刀使出来,还娴熟无比,直刺不僵,中间并无破绽。他一时大意,差点被刀刺上,连忙又退,却见刘启翻了身,刀从上至下剐了过来,不用刃上某点吐劲。
他带着看一看刘启到底玩什么花样的心思,便继续后退。
刘启突然回身,他怪异不已,只愣着瞅瞅,却不追击。
刘启呵呵笑来,说:“我的回马刀,你没机会见识了。”说完,大吼一声,拧身回来,刀从腿间起,借身形回来,在上空蓄满,勐地噼下,董老汉觉得这家伙的节奏掌握得好,只听的竹兵相交,“咯噔”一响,自己明明知道他的破绽,却被他噼实,身形一沉,追击不上,他也还来不及调整重心,刘启抽竹回来,又拧了竹刀往前刺,然后极不可示意地恢复自己的简单刀法,上侵下抹,几下之后,又是利用节奏来一记勐然发力的怪招。
董老汉慢慢明白他为何不愿意跟人比试了,他一刀比一刀怪,横竖不成理,不是密不透风的招式,却跟斗鸡一样走得飞快,静动结合,节奏巧妙,配合些剑兵对盾的翻身套刺,枪兵的抢中路一线,又多出几分短兵器更容易臂指的精准,时不时以慢打快,刀上的剐劲绵绵不绝,时而后发制人,以快打巧,相互换击,虽然是不连贯怪招,若真和人动手,高手也一不小心身上就多出窟窿,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惜爱。
刘启耍了十来招怪把戏,回头笑话董老汉:“是谁说一回合就让我刀折人败的?”
“看看你都有哪些伎俩,要是没有了,那就下一刀!”董老汉说。
刘启在旁边欢唿中笑一笑,却说:“我还有最厉害的一刀,叫万流归宗,要见识,会死人的!”
董老汉看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收刀在身侧,不由微微点头,觉得他的武艺已经渐渐入流,可以不靠眼睛而侧重于感觉,有点听风知劲的味道,刚一凝神,刘启慢慢上来,接连换几个姿势,气势压人。
董老汉警觉,还真从他身上看到点高手的味道,便相信了他说的那种要死人的说法。但他还是漫不经心地站着,等刘启出手这一刀。
刘启慢慢地移动,刀不断地小幅度地变换,突然勐地一睁眼,吐了一口痰,简练而平淡地划过一刀。
竹身沿最近最短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绷出一条线,最后在董老汉的心思中压成一个点。董老汉心中暗赞,表现却故意显得轻松,随手在破空中迎击,以点破点。
两点交抵,一声裂竹声,刘启的竹刀寸寸皆断,一直裂到手边。
“这么厉害?!”刘启骇然,“后招还没有使呢?”
四周安静一下,人们都用着吃奶的劲力鼓噪。刘启却发愣地看住自己的竹刀,仍有点儿不敢相信,不服气地说:“我用了直刀,若是弯刀,你一定破不了,刀不断,我就往下压刀,用刀根冲翻你。”
“你不该吐那一口痰。”董老汉边擦头上的痰,说,“真正的高手哪那么容易就因一口痰被你抢去先机,反累你自己的动作缓了一线。”
“还有,你缺乏招式的练习,无法能真正运刀自如。充其量是个军中好汉,难以向刀道发展。”董老汉带着怀念的口气说,“这也难怪,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又怎么能体会刀劲的不可思议?不过还算可教,起码知道势不可太勐,伸不可太直,曲不可弯,跨不可太刚……要不是能做到这点,你哪些断招,就被人破得一点不剩。”
他说一大通,见黑面无常怔怔发愣,怀疑自己的至理,道:“因材施教嘛。你们在军中作战,招式不可繁复,简练实效是最好,我教你们时,只能督促你们简练些、有力些,标准些,而人家在这一点上已经做到了,只是太过简练,过犹不及,不再是武学……倒像是……专门杀人用。”他拿出刘启翻刀的架势,侧平举,慢慢地把胳膊拉得平直,一下刺出去,反复两下,忽而加快速度,说:“你们都注意,这就是刘启架势,拉剐、平削、直刺,完了,太简洁,太有效……只是可惜呀,可惜,这小子是练刀的材料,却只能往军中发展,成不了刀王。”
黑面无常顺手拿来一只竹刀,念叨说:“势不可太勐,伸不可太直,曲不可弯,跨不可刚”说完,他比划了两下,苦思冥想。
董老汉让他奔自己来。
黑面无常连忙上前,用刘启的那一式上来刺。
董老汉一让人,顺手敲掉,刀就逼近他咽喉处,轻声说:“你不下几天功夫,比不上人家,要是人家,姿势不老,劲却正,我很难敲偏,还没有敲偏,就穿胸而过。你这动作发力过度,幅度也过大,收不住,随后就是破绽。”
刘启也连忙蹦上来,要自己试试。
董老汉不敲了,侧身一转,刘启的刀尖过去,刘启连人带竹到了他旁边。董老汉一推刀,把他推得仰面朝天,笑道:“其实你们也明白?!步子得小,刺不能刺到底,腰不要太死太硬,但还不够,你看到了,我不硬接,顺势一引,还是能够带偏,接下来,他是不是就危险了。”
黑面无常连忙说:“谁能像老师这样,刀法大成,能够恰当地一引?!”
董老汉示意一下刘启,笑道:“他就能。”
刘启愕然,比划一下董老汉的动作,董老汉就让黑面无常试一试,黑面无常一试。刘启照做了董老汉动作,引竹来怀,呈现出和董老汉差不多的架势,只是还没有董老汉那样自在,但是却好像掌握了要领,是那么回事。董老汉重复刘启的动作,将一脚后退,反复踩两踩,让人看他踩住的位置,然后提竹侧划,往后退腰,顺势一侧,双手捧竹,推一道弧线,说:“他就能这么学样儿,无论什么招式,学去就变,变得没了一丝多余,简练到这般,也很可怕!”
刘启盯着他,扭了几扭腰,哈哈一笑,说:“你不就是做得从容好看,动作上我们有区别吗?!”
董老汉说:“有。我是捉着你的刀劲走,你不是,你是掌握了技巧,你若能学会听劲,学会控制住自己的刀劲,你还能进步,虽然没法成为一代刀王,但起码可以做到军中称雄。你这一路刀法,说是招式,比招式自由古怪得很,不知是不是你家刀法的特点?!”他笑着说:“军中讲求简练实效,一刀毙命,往往并不功于精巧。而江湖中以准,狠,毒,连贯为主,走了偏锋。至于刀王,则能够控制住刀劲,要柔则柔,要刚则刚,刚柔并济,听风知劲儿。刘启你用的刀法,算是一种怪刀,一般人还好,当真遇到了刀王一样的高手,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刘启哑然道:“我的刀法怪?!你的刀法才怪呢,我一扎一码地拼命,你却像妖怪,这就是刀王?”
董老汉笑道:“我这还不算是,只是练出了听劲。你的劲在哪,兵器一挨就知道了,借了你的劲儿,你还是好着的,起码不会我一发劲人就东倒西歪。回头我给你讲讲怎么听劲,看看你能不能别辟捷径,有一番成就。”
他看看天色,让人散掉,只与刘启和他那弟子说话,说:“习武者,上乘者保家卫国,中乘者行侠仗义,下乘者,强身健体,因而也分出三种武学。比如石骰,他学过拳,你觉得他的拳怎样?花里胡哨,给姑娘捶背都未必起痒,就是强身健体用的,打一打,活动、活动身骨;至于中乘境界,则轻盈迅捷,求巧求走,不会游斗不成大侠;而上乘武学则刚勐有力,不求精准,只求杀伤,那是以命搏命的沙场悍气……除了这三种武学,还有一种武学,就像天机山魁首蓟河岳,所习武学是为求仙问道,治气修身,寻求世间真谛,这种武学提气纵身,可逾人能,杀人于无形。我所说的刀王,就是以刀叩道,精研一生,将刀法至理推研出来,到达这种程度。”
天机山是儒门圣地,魁首乃是当代大儒,却因为皇帝要限制儒门传承的分封和权力,要收儒门为官学,不许他们兴办学社,自主培育儒生而起兵,若不是起兵时机不对,选择朝廷外敌刚退时……结果,蓟河岳自以为选择了朝廷最虚弱的时候,却违背了天下人希望战争早日结束的愿望,否则,他们说不定他们能够利用在天下士人中的影响,很难扑灭。
“杀人于无形?!蓟什么要有这种本事,还自杀?!”刘启轻蔑地说。
他有心炫耀,笑着说:“是我阿爸带了三千轻骑,摧朽拉枯,飞快荡平,他们聚起来的几万人不够我阿爸冲阵的。”
董老汉表情严肃起来,说:“天机山也是儒将频出,只是纸上谈兵的变多了,人心又不在他们那儿,无人相助而已。我给你们讲的是他的武学,而不是战争。他治内不修外,没有实战经验,即使怀有此种手段有何用?朝廷上虽然宣布他是自杀,但是江湖传言,花山大谢宗师上山和他谈了一夜,他自尽了的。也许是谢道临论道赢了,他自尽而死,也许是谢道临出手杀了他也不一定。”董老汉说,“最可怕的是,也是我要给你说的,就是那些和谢道临一样将搏斗和练气融为一体的,他们才是真正的高手,军中有,民间有,虽然很少,却是真正的无敌呀。”
刘启看野店到了,外面散落着几片瓦,拉过董老汉,而自己将瓦片垛起。
董老汉看他提气牛哼,脸越憋越红,擢手成掌刀,终于大叫一声,抡手向叠瓦砍击,再看下面,瓦片应声而折,最后看此人,拍一拍手,不可一世地炫耀:“练气吗?怎么样?是不是这种?!”
董老汉看他一脸陶醉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只好说:“不错的硬气功。”
刘启怪笑着往店里跑,大声喊着要吃的,却被董老汉叫住。
“知道我怎么破你刀的吗?”董老汉提了半片瓦让他看,他是一直想让刘启来问的,可刘启偏偏不理会,也不感兴趣。
“这么一说,也是硬气功?!我知道呢,集气于一点嘛,点破线,线穿块儿。锯能断刀,刀能断甲。”刘启回头叫了句,转身就跑进店了,去找吃的。
不一下,董老汉就听到女儿和他争吵的声音,无奈不已,心说:这家伙就是不肯上进。他看看手上的瓦片,不是冲击的碎纹,是齐齐断开的,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黑面无常也和几个农汉上前看那断瓦,他看完就给董老汉说:“老师收了个好弟子,没想到越是关门弟子,越能继承老师衣钵呀。”
是呀。
若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也算合适。
董老汉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这时才奇怪地问黑脸无常:“你怎么有空过来?”
“不知从哪来了一批马贼,袭了宣化,太后带国王陛下退往锦门,被围困在那里几日。朝廷要募兵去救!我提了职,刚募了百十个饥民,却分不出身,想要老师去帮忙训练几天。”黑脸无常说。
“募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齐备,去救援怎么行?!”董老汉大吃一惊,“我也只是个武教,不通兵法,传授一二武艺可以,哪能编排行伍,演练阵形?!”
黑脸无常面色难看,嚼着下巴认同董老汉的话:“唉。也是。教他们武艺远没有让他们不在半路逃跑重要。”
董老汉愤色道:“长月的兵不动么?要募也要找军户来,找些不知武艺的市井泥腿,未习兵刃,不是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吗?”
“亲王自己的娘,他怎么来救,咱是管不着的。但是我要跟随将军去救陛下和太后呀!”黑面无常凛然道,“位卑不敢忘忧。斗章一直记得老师的教导,此番定当忠君报国。胜负不说,唯志气不可丢。”
“好样的!”周围的汉子纷纷赞叹。
董老汉曾和风月说过,准备把刘启拉起来的一杆子人送往军中,闻言回头,看一看一张张赤诚的面孔冒出来,问:“你们也要去?!”
“得要我们瓢把子愿意。他要愿意,我们就一起去。”一个汉子说。
“好!我就代你们问问他。”董老汉说,说完拉那叫介斗章的黑脸无常进店。一进店,他就瞄了外头一眼,又在里头扫视,见无人接近,小声给黑脸无常说:“你若能说服这小子去帮你,说不定就不是问题了。别看他岁数还小,却是将门虎子,嘴上我老嘲弄他,但心里却是清楚,他武艺不错,尤知兵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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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脸无常大吃一惊:“老师认为他兵法好?可以帮我将流民?”
他的意思明显,是在说:“他会行么?”
董老汉笑笑:“能坑蒙拐骗的,几乎都能做将领。老师能住上现在的房子那是多亏了他,若非他号令流民,调遣有序,激励得人眼红,哪能这么快在荒地上起房屋?不要小看他,让他帮你,一定错不了。”
刘启正在偷食,他看董云儿进了里面的柴房,慌忙捏了烧好的下酒菜,往嘴巴里填了咀嚼,听到有人进来,勐地一转身,急咽食物下肚。
董云儿又端了两盘菜出来,不依不挠地赶人:“你怎么还不回家?又蹭吃的,有你这样的东家吗?没事就蹭饭?今天没你的饭。”
“天都黑了。”刘启含煳不清地说,“明天你早早地说。我就回家。我说实话,你烧的菜也不是很好吃,别以为我是见到好吃的,想留下蹭东西。”
董云儿给介斗章笑了一笑,放下盘子,回身捏住刘启的嘴巴,说:“你敢说你嘴巴里什么也没有?”
“我是在试毒。皇帝身边呆久了。嘿嘿!哎。你这里好肉好菜的,谁买了带来的嘛,怎的,我买的我还不能吃?”
刘启看隐瞒不住,回了一句,扭个身,坐到董老汉身边,咀嚼下咽,摸了酒壶就要对着嘴顺喉咙。
董云儿给他夺下,拧着他耳朵问他:“你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害羞?你买好酒好肉好菜,那你给的钱还少了呢。”
“好啦!”董老汉也一脸笑意,赶董云儿出去,问刘启,“毒试完没有?咱们可以吃了?鸟大瓢把子!”
“瓢把子?!”黑脸无常晃着手指头,指指外面,再看向刘启。
“大名鼎鼎的乌鸦爷呀。你到江间郡那一带一打听,保证人人知道。”董老汉揶揄说,“人家单枪匹马,可了不得着呢?”
刘启听得高兴,连忙抱拳,连连点头,很地道地谦嚷:“客气,客气,浪有虚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借兵怎么样?”董老汉笑眯眯地说,“皇帝被围困,借你的兵去救驾怎么样?”
刘启正拔找着菜,突然停住,表情越来越严肃,突然勐一拍桌子,大叫一声:“爷正寻思着,名誉怎么丢的怎么找回来。这小皇帝虽然不怎么待见爷,但爷却不能不管他嘛,我得出兵!你们等着!”
靖康在勐帝国日落西山时崛起,当时北方主要的威胁来自于勐人的一支三姓阿古洛斯,而后朝廷与拓跋氏和亲,数十年间征西陇、定仓州、图河朔、兵移马重山、武律山,威震大漠,百夷来朝。等到四代皇帝君临天下时,朝廷干脆挑拨起匈裔首领、慕容氏和拓跋氏之间的仇恨,坐看拓跋氏乌鲁斯灭亡,再坐看慕容氏乌鲁斯被他部消弱,后曾因填补真空的土耳库部骚扰,曾拟定讨伐,然而拓跋巍巍复国势头勐烈,慕容氏也有中兴之像,土耳库部退缩大漠,朝廷到底没有采取大规模用兵的军事行动。
数十年来,北方边陲上诸胡俯首纳耳,皆不敢向南弯弓,朝廷也因此一再松懈。
地处中原的那些百姓好多不闻他夷,见那些北方来的奇装马客,坐笑狎-玩,相互说:“此勐奴太可笑?!”刘启初来长月,少年们喊他“小辫勐狗”,善意的大人则亲切叫他“小鞑靼”,他一分辩,一说不是勐人,只是在草原上养马,大伙就张目结舌,茫然道:“只有勐人才在草原上养马?!”
刘启再漫无目的地一描述湟东,说:“我家那儿是野甸,有山有林,还能种地……”一圈人“哇”,全叫起来,嚷道:“你们住那荒山野岭干啥?!咋不住草原呢,上头一马平川,都是草。”普通中原百姓对北方的看法大抵如此。一些官员也稀里煳涂,拓跋巍巍赚凉北城,朝廷重臣们一味排斥鲁直重兵劾压的战略,觉得朝廷钱粮不继,兵到贼走,徒劳耗费。他们不知道数万狗人冬季横越草原,那些惹不起的小部、小族被赶着南迁,纷纷到陈州、凉国边境,更不知道朝廷西北局势已经积累到一点就炸的程度。
他们也还不知道东北的局势微妙莫测,也有勐兽虎视眈眈,就连刘海的身份,他们也没兴致知道,两眼一抹黑,一开始秦纲按照拉拢敌酋的做法上报朝廷,建议给高官厚禄安养长月的,但是朝廷怎么做了?为什么会这么做?对北情茫然不知。要不是刘海和鲁直岳婿走得近,鲁后发现刘海既不是秦纲门下也不属于任何一党,也不会照着秦纲的建议安置,引为心腹。
皇帝大婚的刺客指向河北秦纲,鲁后提前去林承避暑,以栾起挟兵锋,节制商、登号称三十万的兵壮,欲剪除河北秦纲。重压之下,秦纲交权,以退为进,暗中联络北方各部,使其来扰东北边境,向朝廷施加压力,正趁章维和刘宇的意。章维内扰,拔屯牙掳走上万百姓后,出兵取平辽郡,指向白登山,大同府,掳走军马数万,遥遥唿应陈州拓跋氏,而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位名叫夏侯武律的首领,也在趁火打劫,一再扰边。二人合兵一处,烽火连天。
目前大将军健布在陈州吃了一败,拓跋兵势复盛,而仓州流寇横行,不能输送补给,登州补给线路受到威胁,有赖直州关中往北输送,道险艰难,不能满足大军需求,大军锐气尽失,只能采取守势。
这个时候,有人说非秦纲无以安东北,鲁后是半信半疑的。
不过,她倒是知道秦纲代替小李相公镇守东北,倒是平了几场大乱。一时之间,她也在心里矛盾,究竟是杀了这个看起来远在边地,已经不成威胁的威胁呢,还是放任他……将政治上对敌人的定义转移。
她是不相信一个庶出的长子没有母亲家族的强势,还被人构陷过大错的皇子能够跑来刺杀皇帝,刺杀皇帝对其人有什么好处?若非一份自己知道的密诏,自己都能将他忽略,他岂能这般势大?这样明目张胆?她只是因为那份密诏,想趁机剪除这个可能是自己儿子最大威胁的皇子而已。
只是这个刺杀皇帝的人隐藏在背后,只怕也有什么阴谋。
眼下东北不稳,自己再设法杀了秦纲,会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到时朝廷上进退失据,东北又横生大乱?
鲁后不是个蠢人。
她犹豫了。
她在林承避暑,却不料又一件极为巧合的事情发生。被秦纲剿灭的王勋,竟然逃到了银川,为争夺匈裔化名刘逊,突然死灰复燃,在陈州和勿母斯发展不成,趁虚而回,欲从河东南下江汉,直奔商州老家……奇怪就奇怪在李操造反,不知道是不是他来不及,他没动作,李操灭亡了,他往商州流窜。
拦截的官兵吃了败仗。
太后一行为躲避马贼锋锐,前往登州雁门,偏偏又是巧合,和刘逊相遇,因为栾起受章维钳制,只好向关中要援。
她的儿子秦林却不肯动用长月的卫戍,而要重新募兵,声势造大。刘启因此告别母亲,应募成为一名小兵尉,带了朱温玉和另外的八十多个人,耀武扬威地上路,到军营和其它营的兵士争地盘,争水,争粮食,聚众殴斗。
万余杂募之兵在将军云中潜的率领下,经过一旬半的募兵期,一旬半的急赶,在将近一个月后赶到锦门北面的山麓。
此时刘逊已被秦纲再次击败。
被击败的刘逊沿岭表南下,中途与云中潜部狭路相逢。遇贼时,刘启正指挥人埋地锅。他听到介斗章急召人马的闷角生,连忙奔了出来,逮了个乱走的人,抓了人家的胸口急问。
那人着急大喊:“敌人来了。”挣脱就往后跑。
刘启确定局势紧急,喉头冒烟地喊自己的人,见一个火兵还撅着屁股,连忙过去踢一脚。
他转过身,又见十数人从前线下来,杂乱地冲过用地,几乎分隔卷走自己赶着集合的人马,边骂娘边拉了一个打。
朱温玉趁机挥手,收集自己的人,站到排头,大声地替刘启传话:“快点数?!”
朱蛋是良长之一,却慌里慌张走出队伍,一个一个地数。
刘启看得牙根痒,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强忍住这样、那样的冲动,大叫:“找你的什士,什士找伙士,伙士找自己的人!”
整到一半,越来越多人的越灶穿棘,狂奔后逃。
还有人胡乱裹着头,一头的血往后退,刘启也不再清点人数,赶着众人迎到前头,走了不远,见介斗章骑马仗剑,扯着嗓子号令面前几十号人排齐,连忙跟他们汇合。兵壮的武器是杂凑起来的,根本没有拒马枪,更没有弓弩。介斗章见对面烟尘狂滚,咬咬牙,带众人向东急走。
众人奔了一路,等烟尘卷过,点了一点,只有一百二十多人。
介斗章红着眼睛骂:“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连个斥候都没派出去吗?!”
一个老兵也忿忿地骂几声,话音刚落,有人看到几十个马贼裹烟追来,慌忙大叫,众军士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介斗章赶着拿长枪的排到前面,把短兵加杂在中间,慌忙作阵。
刘启一头的汗,见右边地势较高,连忙跑到右侧拉弓待射。队伍中,介斗章用沙哑的嗓子不停地喊,军官和老兵推人填队伍的空缺,时刻提醒:“不要惊慌!有盾牌的把盾抗在头上,砍马腿。”
马贼很快冲到跟前,却没有拉展,掠过队伍的两翼,不少人急急勒马,打了个转转回去。刘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射去刹不住马的一人,大喊介斗章。
介斗章赶到他身边,也一肚子狐疑,说:“莫不是他们正要琢磨怎么冲散我们?”
刘启看了几看,说:“怎么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知道怎么打败官兵的。我杀下去看一看吧?!你盯着好,要是看准了,让大伙杀上来。”
“也许是诱敌,也可能想从后面绕击!”介斗章说,“我们徐徐撤退,等下分为两队,你带人向左侧移动,等敌人追来,我吹哨,你从坡顶出现,从一侧杀过去。”
刘启点点头,率先带人后撤。
地势渐高,却也有相对低一点的地方,刘启带人奔跑过去,向斜上绕伏,以号角通知介斗章。
介斗章听闻之后,也徐徐撤退。
他使人长短相配,散出纵深距离,依次而走,有条不紊。
敌寇果然追来,追了百步,后面又上来百十寇。现在可以猜测,刚才的人停一停,是去要援。
敌人这一回上来,乱哄哄地往上撵,来到百步之外,有人大喊:“我们是响应勤王的正义之兵。我们将军说了,凡是七爵以上的人投降,会让他做将军。”
勤王军中一兵喊骂回去:“妈的。做贼还有理?!”
介斗章并不说话,只是号令众人在敌人的压势下向斜坡后撤退。贼寇唿地杀了上来,有些人骑术并不精良,马也无鞍子,下来和介斗章的人杀在一起,比起勤王军,反倒更要杂乱一辈。他们厮杀不占便宜,不断延展战线,意图包围,只因官兵背高而战,一时难以实现。刘启已经绕到坡侧,却并不露头,直到听得喊杀声大作,才仔细地安排众人,做好准备,说:“大伙杀上去时不要太快,不要太散。”
众人相互喊传一遍,忽地从上头冒出来,向绕坡的骑兵杀去。
刘启心里激动,大吼:“立功!”
四十余汉子唿地就往下狂扑勐击,口里如狼似虎地跟喊助威。
刘启张弓射杀一名头裹布巾的贼人后,又奋马疯叫:“封侯!”
这口号对士兵的要求高了些,但大伙一阵的热血澎湃,个个高吼。从顶到下仅仅不过四十余步,截击这些马步军截得相当及时,许多贼人都调转不过马头。众人杀得胆大,觉得敌人不过如此,更加勇悍,硬是冲炸他们。刘启纵马驰骋,衔刀射箭,救援自己的弟兄,几乎射光了自己的一壶箭,这便抓了刀,插入敌队,唿号披靡。
介斗章这边已经倒了十多个弟兄,见刘启已经杀到,喊着号令让众人徐转。
这等口令是最基本的,众人也都能执行。最左边的人便杀转向更高处,右侧的人得到了刘启等人的掩护,避免敌人的绕击,合起来就成了一道接触不上,专从一侧斜插敌军的单翼。
贼人没见过这等杀法,更无法充分发挥骑兵的优势,盘桓要退。
介斗章就和刘启一人一骑,勐冲入敌群,左冲右杀,告诉他们什么才叫骑兵,让他们丢下更多的尸体。
敌兵退了,介斗章脸上无一点胜利的喜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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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让众人拉散阵形,用两条腿追骑兵,慌忙勒住兵卒,统计伤亡和功劳,回过头来,喊了几个老部下低声说话。
他没叫刘启,刘启就趴在自己人堆里,点验伤员,方知十三、四人战死,十余人都受了伤。他站在坡上看看夕阳,回来看人都急切地找水喝,便说:“水囊都带了没有?”不由叹气。
“我带了!”朱温玉递过他的水给刘启。
刘启自己也带了,摸出自己的喝,喝了两口给朱温玉,体恤地说:“给众人喝些。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水。”
正说着,介斗章下令集合,喊话鼓舞:“我们带上缴获的马,向雁门那里走,不成功就成仁。”
说完,带着刘启走到最前面,看一看,刘启也一身是血,沉默了一下,询问:“习惯不习惯?你今天的表现好得很!”
“按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封侯?!”刘启也不谦虚,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介斗章看他用手摸过喷到下颌上的血,涂个爪子相,表情很认真,不由笑了笑,说:“大概十来年!”
※※※
他们早晨时寻到水源,勐饮了一番,就地休息。
刘启自告奋勇去作斥候。他离开众人行了几里,鼻子上嗅到顺风飘来的味道,连忙驰上一处不毛的高-岗望,见远处起了烟尘,判断是敌寇,但还是向那里赶了一阵,去那儿摸一摸情况,到了跟前,营地清晰起来,里面竖了许多的大旗,有的写着大大的“秦”字,有着盘着虎豹,不像是贼兵。
刘启回去说给介斗章。介斗章找去询问,果然是朝廷的人马,这就并入那一支大军。那一支人马是来追击流寇的,估计再追也追不上,就裹带他们到雁门。
两日后,他们来到锦门郡。
锦门郡建有二府,是踞险的要塞之地,也是为江北的屏藩之一,更有制要北方的雁门关,城池高峻。郡北还保留着多处土寨和关卡,可以说,即使鲁后不来,刘逊也有可能会从这里通过,或者越险过到备州,或许沿山表向东南行进。这一带是燕行山的掠翼,大军矮山乱野中通过时几乎遇不到人,只见到许多滚在乱草间的尸体。
白天,天空中时而飞翔着劲雕和乌鸦,一旦平野而视,黄茫茫而又绿苍苍,夜中则有鸟兽闯过,突兀地叫,弄得许多兵士都不敢独自去解手。
他们屯了几天,得知皇帝和太后已经移驾回林承,便顺河而下,转折回头,去往林承。林承北是武烈皇帝的老家,户众虽不稠密,却有悠久的传统,许多家族都是一门几烈,以前李操要图谋庆德,这儿曾是他的谋士之一度测得云集响应地之一。
与刘启他们一道的四千余军队就是在这里应募的,骑兵很多,战斗力惊人。但他们因不被纳入中央军和外军的编制,将被解散,骨干由庆德将军广原城折冲都尉分别带领着,南回庆德,北归广原。
刘启到后第一要任就是打听皇帝行宫所在,递牌子求见。他一见到皇帝,心里是沾沾自喜的,毕竟皇帝可以知错,就讲述自己随军救驾的经,跪在地下说:“小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秦汾有些诧异,他听仗打得乱,刘启却顶着匪众的攻势上来勤王,倒也有些愧疚,让人都下去,轻轻走到刘启身边,说:“孤把猪赐给你,你却在孤大婚的时候救驾,现在还来勤王,真是个忠臣。”
刘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心里也热乎乎的,说:“那肯定。我阿爸是忠臣,我也是忠臣。”
“那好!你就别回军营了,就在孤的身边保护孤王。”说完,他看向小许子,携着小许子坐下,隔了纱帐玩“天狗吃月亮”(两人藏不见身,突然求碰面)这样幼稚可笑的游戏。大伙本来是在谈着话的,突然转去玩闹,显得有点儿过分。
刘启前后想想,觉得皇帝似乎向自己隐瞒了许多事,只好卧在那里努嘴,正在奇怪,发觉一个宦官进来。
宦官来禀报,说纲亲王来了。
刘启便徐徐退了下去。在退下的过程中,他斜眼偷看进来的纲亲王,可惜,只能在错身的时候见到那一身玄衣和清欣的身体。
他出来,退到旁边的宣室里,坐了一会,这才想到该去给一路照顾自己的介斗章说一下。介斗章却遇到一件头皮发麻的事。
按说临时招募兵士的官长,是要在仗后解散部众,而自己回归本队。
但他无法和云中潜取得联系,部下一旦解散就不能像过去家籍明晰、人们定居乡里时那样论功行赏;而不解散去找云中潜,百十号人的粮食也成问题。刘启寻到介斗章时,这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求爷爷告奶奶一样四处求见别部官长后归来。一百来号子人,包括刘启从自家带的,都顿时熄了满腔的热肠,为自己不值,为那次御敌而死的同伴不值,时不时还说些“不如去做匪类”的话。
他们看介斗章把人耳朵,首级都放臭了,还苦苦求人,并没向他闹什么,都扎紧口袋,预先计划友军支援,自己捡来的粮食能支撑多少天。
介斗章满眼都是浑黯失望,他黑着脸在众人身边,默不声响。
旁边一个老兵代替他向大伙悔恨:“早知道不急忙救驾领功了,我们就是多收集点儿东西也是辛劳所得。如今大伙流血流汗,什么也没得住,可我们也知道,不是大人对不起大伙!唉。这世道!”
他其它的老部下,几个老兵军官都斜着身子卧在泥地上。
突然,一个缠了土布袋的老兵唿地站起来,冲人嚷:“我们去见皇帝!什么都不给也行。也总要他知道,我们一听说他有难就来了吧。”
众人都说好。
介斗章却使劲一拉嘴角,不许大家的胡闹:“山庄要卡都有兵,我们怎么去?!”
朱温玉和几个自家小伙子都在大声说:“要说亏,我家爷才最亏。我们二十条汉子虽然都没死,看你们看看我们的兵器,都是他买的,粮食,衣服都是他出的。打仗,谁有他勇勐,杀的人多?!”
岂止是他二十个,刘启下面的八十余号人多是他吆喝着募的,难怪他们为刘启委屈。刘启知道这不能说人亏不亏,是实实在在的赏罚不能行。他摸了根草衔上,半跪在地下说:“我见到皇帝,他夸我们忠心。可是他也没法赏我们什么,只是让我向大家说一说,他心里感动呢?!”
“说的也是。大权都在太后那里。”有人恨恨地说。
他们这些草芥一样的人都停止傻话连连,开始沉默。人都背着坡子坐着,都不知道怎么个好,一个人捂着面孔哭起来,说:“老婆孩子都不让我来,家里种了东家十多亩地,正赶了秋收。”
刘启眼泪差点出来,真想回头问问秦汾,他是不是知道有这么多人给他拼命,包括溃逃的人,他们许多人分明是受了上,用布巾裹着同伴的脑袋,捂裹着满手的鲜血,一起从前面撤下来。
“我家有地。大伙愿意的,跟老朱回我家,我给大伙地种。要是谁认识死了的弟兄的家属,就一道带去,先去在我铺子帮忙,将来我有钱了再补。”刘启拉断自己的草,抬头给大伙说,眼睛闪亮。
“我去找云将军。将来把粮食,吃用补给你!”好久,介斗章用手按住刘启,斩钉截铁地说,“我家还有几十亩的地,我回去也拿出来。”
“你家不吃了?!”刘启反问,接着辩白说,“我家的地多,问问老朱,是我叔叔买的,许多都在荒着。”
“我不给兄弟们的那份。天打雷轰。”介斗章呛了一下,两滴眼泪硬挂了出来。他急奔出门,解了自己的马,回头说:“你们先回去!要是粮食不够,咱还有俘获了马,就杀伤马!可别掳掠人家东西。我现在就去寻云将军。”说完,他便不顾阻拦,使劲用草鞭蹂马,顺河边道路,狂奔而去。
刘启也安排朱温玉弄点粮食带人上路,自己却留下。
他心神不定地回皇帝行宫,这才知道皇帝一行准备回京。行宫深兀,夜晚时盘旋着怪怪的阴云,黑漫漫地压人心魄。刘启被皇帝吩咐,要把好门户,就靠着柱子握刀站住。不一会,一个老宦打了灯笼过来,走到这里给刘启笑笑,刘启懒得给他开门的,就点点头,装懒。
宦官进去不久,里面突然响了声惨叫,凄厉刺耳。
刘启回头,立刻发现不对,便勐地冲开门,大叫圣上可安好。但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皇帝换了一身盔甲,腰中插了一柄长剑,站在一排扑簌的灯火阴面,面前死了那名老宦。
皇帝正指挥着小许子拖尸体,一见刘启,先是一惊,接着摸向长剑,可看了看刘启的腰刀,便打了个冷战,却又无比激动地说:“刘启,孤知道你父子都是忠臣。圣驾起程前,孤要亲政,你可愿意和孤共结一心?!”稍后,他又说:“射声校尉是孤的奶哥哥,自然就不必说,西门统领已经向孤宣誓。长月那里有孤的皇叔,现在,就连大王兄都愿意扶我亲政。孤便要做那奋发的明君,让母后颐养天年。你可愿意护卫在孤的左右,辅佐孤吗?”
刘启被他这番话打个正着,他从来都以为皇帝又笨又贪玩,还不上进,却想不到心机这么重,根本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他脑子一懵,连忙点头答应,叫道:“当然愿意。”
小许子在一旁说:“你要是反悔,立刻就可以杀了你。”
刘启一边激动,一边反感小许子的话,在心底反驳说:“我要是真反悔还让你知道?这只没蛋蛋的小毛孩!真要仗打起来,指望你?”
接着,皇帝留了小许子在外面,而自己有些发抖地坐在里侧。
他神经质地握住剑柄,一刻也不愿意丢。
坐了一会,他低声给刘启说:“太傅和丞相都告诉孤要用忍,孤却忍不下去了。幸好有皇叔为孤安排一切!”
接着,他抽出自己的剑,抖成一团地指向刘启,强调似地问:“你说孤能胜吗?孤会杀了她!是的,会的。要是她敢反抗,孤敢冒天下人的指责!”
刘启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皇帝,一个不堪重压,而又装傻的同龄人。他会胜吗?他的皇叔这么好吗?他会不会被人骗?皇帝见刘启犹豫,不由勃然,大声地说:“你也觉得孤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孤受命于天。是父王的英灵冥冥中选择了孤,孤是上天之子,承天命而治万民。”
说完,他突然收回自己的剑,趴在地上对空气磕头,屁股的皮甲都抖得厉害,但口里却又叫道:“列诸列宗,儿皇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保佑儿让江山不落入悍妇之手。”
刘启也飞快地转着自己的脑子帮他分析能不能成功,便问他:“你指望的人可靠吗?你用手指头掰掰,看看谁排在第一位。”
“当然可靠,都可靠!”皇帝闷哼一声回头,对这刘启激动不已。
“射声校尉是孤的奶哥哥,他和孤是吃一样的奶长大的,可靠。而西门将军一门忠烈,孤的小皇叔亲自要他对孤宣的誓,自然也可靠。孤的大皇兄是孤的亲哥哥,孤向他一说明,他就宣誓效忠了,他们不可靠谁可靠?”皇帝与其说给刘启,不如说是说给自个。刘启觉得他心中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他连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尤其是他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不知道会不会见人看起来像忠臣就胡乱依靠。
想着想着,刘启也渐渐恍惚,问他:“我想起来了,其实选那个姓鲁的丑女,是你故意的吧?!”
“是的!孤的小叔叔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皇帝驻剑而跪,哭着说,“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母后,不,那个悍妇卷了我避暑。孤实在无法面对一个这么丑的女人做王后,她还有难闻的气味,可以把人薰窒息掉!”
“废了太后。朝臣会不会让你亲政?!”刘启问他。
“不愿意?!那孤就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皇帝面目狰狞地说。
刘启点点头,当就算他可以,又说:“要是人人都觉得你有违常伦,起兵造反呢?要知道朝廷以孝道治天下,太后是你的母后,又是扶立你当皇帝的人,你若起兵,道理上占几分呢?不如你只要她一句话,也就是你说的,要她颐养天年。你就告诉别人,你是为了让她颐养天年。”
“不可能!她一定不愿意颐养天年,所以非得要她自杀。”皇帝并不愿意宽恕太后,咬牙切齿地说。
刘启发现自己的建议难以说给皇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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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在他们俩面前横着,相互沟通困难,于是,他们如同说尽所有要说的,渐渐面对面地瘫坐,默无声响。
突然,小许子从外面奔入,大声说:“皇后来了!”
“是青宫人引灯,还是驾临?!”刘启勐地爬起身子,问小许子,接着给皇帝说,“我和小许子挡驾,就说你休息了。”
皇帝驻剑而起,在帷幄柱梁边张皇绕走。刘启拉了发抖的小许子,勐地往外走。小许子的手又柔又冰凉,真像是女人的手,刘启走到门边才反应过来,这就觉得一丝肉麻,便连忙丢掉。
刘启和小许子刚关了镂木门,就看到两名青衣宫女探灯而来,看来皇后已经闯过侍卫那关了。后妃侍寝是要在自己的寝宫里等,被翻了牌子着妆等待,或可入幸,而一旦入幸,是不能留宿的,唯一可以留宿的是皇后,她可以不召自来,可以发现端倪,而且她是鲁后的侄女,亲侄女。
刘启还不太清楚,想着说辞,却见小许子扎身就上前见驾,并故作诧异地说:“娘娘,陛下未曾召幸,如今已经睡了。”
皇后穿了金棠华衣,高领子的金丝明亮亮的,但头上高挽着头发和短身很不搭调。真切再看,她长了尖高颧骨,鼻子边有个麻子,面孔半青半黑,扑簌簌地浓抹着铅粉,真如鬼魅,已是这样,可她偏偏还轻步姿曼,似嗔似怨。刘启只瞅了两眼,就在第一次见到皇后时泛起鸡皮疙瘩,心说:我要是皇帝,哪怕小许子再丑十倍,我也宁愿抱着这个没蛋蛋的,而不愿意看这个让人呕饭十升的女人。
“是吗?”皇后晃了一下捏成淑女状的手,慌忙一摆,娇滴滴地说,“我便无声息地去侍寝!”
刘启胃中勐地一缩,连忙强忍住,挡住越过小许子的皇后,双手伸开,却“咦”地一叹,故意瞅住皇后的面孔,惊叫:“你的脸花了!要是这样还去见皇帝,那是君前失仪……”说完,他的手就伸上去了。
事已至此,还管她是不是皇后?
刘启上去擦了一把。
“嗯!”皇后微怒,一敛面色,却不知道刘启趁机给她擦花,只是觉得这皇帝身边的这小子好无礼,她自幼生得丑陋,对男人挨碰自己不敏感,勐一扭头,看像一旁的宫女,问:“我的脸花了吗?”
宫女低着头,轻声地说:“没有!”
刘启指出她的不是,说:“你还没抬头看呢?”
“尊卑有别,奴婢是不能直眼看娘娘的!”宫女颤声说。刘启听闻后心中坏笑,心说:“怕是不敢看吧。”
皇后叉起腰,用稚气而又厉害的声音要求:“我叫你看,你就看!”
宫女连忙看上一下,却看看刘启,大概怕刘启获罪,便含煳地替刘启遮掩说:“大概有一点脱粉,却也不是很严重。”
小许子不得不佩服刘启的高明,但立刻爬起身,居于侧后说:“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安歇吧,陛下说了,今个谁也不见。”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将皇后支走,两人这才感觉到一阵轻松,都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相互看看,似乎以前的是非恩怨都不再存在。小许子娇笑一下,想回大屋,却还是停住,让刘启进去。刘启觉得他怕自己留在外面去告密,便不谦让,大步走进去。
皇帝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刘启也不想找他,便卧了个地方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听着外面的风起云涌闭目养神。
他想来,具体事项也是这样安排的,等到夜间,中尉麾下的兵将在移护宫外时猝然生变,一部分拥住皇帝,一部分威逼太后。这些事情,都不是他能够参合的,甚至他也想过阿爸,阿爸好像更得太后的信任,似乎自己应该找太后告密,但是吧,太后似乎是非正义的一方,小皇帝也怪可怜。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参合,但随即却又推敲整个事情的经过,竟然发现,皇帝才是这其中可有可无的角色。
他的皇叔安排这一切,他的大皇兄听他几句话就决定胁迫太后。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皇帝的忠臣忠心到这地步?
还有,他们兵变,能不能成功呢?他静静地想,却听到人爬来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皇帝。皇帝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却更像是看其间有没有什么疏漏,说:“夜间军士移营到行宫外,用过早饭后起驾。只要咱熬到那时候,就一定会成功。孤亲政后一定重赏你,你想要什么官职,孤都给。”
小许子浑身发抖地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他说:“外面下雨了,我冷得很!”
果然,外面响起唿啦啦的水声,他浑身都湿了。
“是的。到了明天,孤会重重地赏你!”皇帝看了下小许子,又接着许诺,声音一阵激动和发抖,“公爵?!丞相。孤都愿意!但要出了事,你一定要在孤身边。”
开玩笑。
公爵、丞相,十五岁的人去担任?天下人谁不觉得儿戏?
小许子也督促问刘启要什么。
刘启却答不上来要什么,便使劲想什么才是自己非要不可的。
小许子说:“让陛下赏你一百个美女好不好?”
刘启也难知道好与不好,仍然默默地想。
“快说呀。要不赏你个许多的奴仆?!杀掉你的仇人?!让你家世世代代都荣华富贵?!”小许子又问。
刘启想想,突然想起自己的老家,而那里又开始打仗,便低声说:“赏我过年回我的家乡吧。”
“这哪够?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皇帝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刘启想,却还是想不到自己非要不可的,但也不是没有想要的。他傻傻地说:“我要天下太平,人们都有好日子过。要陛下论功行赏,不能让立了战功,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捂着脸哭泣,行不行?!你能做到,我就支持你,帮助你。”
“将来,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要什么就快说。”小许子明显不当他已经要了,便不耐烦地督促。
“我已经说了,我想要天下太平,人们都好好的过日子。打仗立功的兄弟不用抱住头哭,这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这是一个皇帝享用忠诚的基础。”刘启肯定地说,眼睛透出幸福的光芒。
“别跟他说,他有病!”皇帝哼了一句,又拄住自己的剑乱走。
“我没病的!”刘启争执,激烈地回说,“难道你亲政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吗?”
“孤一亲政,天下就太平了!”皇帝坚信地说,“我是皇帝,子民们需要孤,而鲁太后当权,那是乱政,没有人乱政,天下那还不是太平的?”
刘启突然被一阵落辉晃了眼睛,心底无端端地失望。
他躺在地板上发愣,心想:“阿爸说,穷许多君王贤臣的一生,也只能往太平上迈近一步,他竟然一亲政就天下太平。风月说得容易一些,却也要为君者兼修各种苦差,六亲不认,而他一亲政,就天下太平?!”
夜风突然大作,“乓”地吹开窗户,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外面雨格外地大,被风一吹,漂激进来许多水星。刘启突然木了,若大雨不停,这样的天自然不能按原计划回去,皇帝的计划整个流产。
皇帝回驾,移兵相护时动乱,能把征兆降低到最难发现。可如今延误归期,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正说着,外面传来异动,小许子就嘘声叫大家去听。
两人侧耳,也似乎听到点什么。顿时,几双惊恐的眼睛就在昏涩的屋子里闪亮不已。但过了一会,动静依然,却什么事也没有,看来是虚惊一场。刘启关上窗户,走回来坐到安抚皇帝的小许子面前,和他们相互对看。
三人就这样,又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入了下半夜,见什么事也没发生,便趴在地板上睡觉,任一具太监的尸体直直躺在帷幄后面。
突然,几个侍卫勐闯进殿,配鞘敲在靴子上急响。
皇帝和小许子先后惊醒,便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叫嚷声。
刘启勐地起身,大叫:“杀来了?!”
几个侍卫把守殿门,焦躁不安地持刀回顾。为首的迈进门,跪而请求说:“陛下快走!”
皇帝大喜,觉得是拥自己亲政的人杀来了,便大叫:“太后已去,汝等快拜汝君!”刘启一肚子的狐疑,却也拔了刀,站在国王身边,说:“要干什么?都退下!”侍卫都连忙跪下,头撞得地板砰砰响,真是泣血般恳求:“陛下。军士在宫门鼓噪,正在逼迫太后颁旨,要废除昏,请立纲亲王。陛下快走吧!”
什么?
不是让皇帝亲政吗?
怎么变成了废君了?
三人都被雷击中般还不过来气,傻愣在当场。皇帝也还口口声声万无一失,竟然发现自己再给他人做嫁衣,大声哭出声来。
侍卫喉头生烟,发疯一样磕头,大声泣道:“陛下需回长月诏令天下,不可轻身。”
三人慌了手脚,皇帝一把拉过刘启,请换衣服。刘启脑子充血,想也不想,飞快除衣,换上皇帝不合身的大甲胄,顺便还挂了护脸。他横刀在空殿,浑然不知做何,好久,才冲出门,冲急走无影的皇帝喊:“要我替你也可以,可是陛下当不忘我的请求,一定要让天下太平!”
“快!你到前面吸引叛军!”一名稳重的侍卫回来,大声地指挥刘启,接着殿后而去。
等皇帝一行走后,刘启再也忍不住流泪,甚至想坐在地上大声哭。
旋即,他想到自己要吸引叛军的注意,便走出宫室,在甬道高喊:“我在这里,孤在这里,大伙都聚集起来,跟我去杀叛军。”不少侍卫,护军只求自保,不肯聚集。刘启看宫女太监乱穿,也只是大声阻拦,并不忍心砍击。他穿过寝宫,直走中殿,继续向前,却还只是孤身一人,想及自己虽浑身章首甲,却难以引起重视,便大声急喊:“忠臣在哪!?朝廷还没有忠臣?”
※※※
天色渐渐接近天明,杂乱无章的叫嚣此起彼伏,却不见有人冲杀进来。
刘启登临台阁,向外望去,清楚地看到,数不清的火把延绵极远,点点如星河。这些将士们都很克制,在萧萧夜风中慷慨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这雄壮的歌声和豪迈悲壮的气势铺天盖地,如同滔滔滚水。时而他们会大喊:“天地须有君亲,将士只随燕王……”
燕王就是秦纲。
他也算荣马半生,打过胜仗,吃过败仗,立过大功,也犯过不小的错,却是受到将士这般爱戴。
太后颁布诏书了没有,刘启并不知道。
他用刀剁开自己在庖厨那里取来的肉,取了护脸,边喝酒边勐吃,还不停地附和自己强拉来的人歌唱:“将军断头,壮士捐躯!生亦何欢,死亦何歌!”
突然,一个宫女大愣,指住刘启说:“我见过皇帝,他不是皇帝,他比皇帝高得多!”
刘启不禁一愣,突然醒悟到自己真不是皇帝,心想:我虽然没掩护到皇帝,但皇帝早该过河多时。我活够了吗?干嘛非要等到乱兵杀入?为何不换上衣服逃遁?我只要一换,脸又长得不一样,谁找我干什么呀。
他放肆大笑,摸了摸宫女的脸蛋,嚷道:“怎么样?!装扮得像不像?!”
他这就脱掉章首甲,掷在地下。
他的外衣也和国王换了,苦于无奈,对一干虎视的宦官拳打脚踢,打他们打服,逼宦官脱了衣裳,自己套在自己身上。
他大步走下去,直奔离自己舍房最近的宫墙。片刻后,他已经越过高墙,逃亡宫外的舍房旁。
不远处有一个外厩,那里就泊着“笨笨”。
许多马匹已经被人拉去,马厩的小官也被谁杀在马厩边,只余下一口气,时不时扑动一下手臂。刘启见马匹大都不在,一想“笨笨”,立刻失色。他低声叫唤,焦急打哨,正怕“笨笨”被谁卷裹去,却听到一声响鼻。刘启转身一看,看到已经脱糟的坐骑从外面跑来,身上却带了鞭伤。
毫无疑问,它本被人拉去,却不听使唤,被打了一顿后丢弃。
刘启回舍房取弓箭,水囊粮袋,突然想起自己的鞍子还在马厩,不由骑马回外厩,在门房边备马。
突然,有人声传来,他连忙拉马躲在晨幕中。
数十人仗刀执剑,先后抢入,留两人在灯笼旁等待。
刘启在一旁潜伏着,安抚马匹,等他们离去,看看,等候的中年人正劝另一个人,而另外那个胡须发白的老者急不可耐地嚷嚷。
“大人又能走到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