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王者之怒,恋人之怒
又是三天过去了。
米莉娅的情况变得很糟糕她身上的黑色斑点不断地扩散已经爬上了她的脖子每一刻她都是在极度危险的高热中度过的。这种致命的疫病在她身上作的尤其迅这和她中病的方式是饮食而不是肢体接触有关系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原本她的身体状况就远不如这块久居这块土地的强壮的主人们。
最要命的是即便身染重病她仍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去为昏迷不醒的大祭司驱除病痛。身体和精力的双重损耗让她的身体迅地垮了下去仅仅三天时她就已经到了离开我们的搀扶就无法走动的地步。
对此米莉娅居然深感欣慰:
“这样……很……很好。我可以……在最短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多的了解病情早一天配置好药物就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弗莱德忍不住冲着她大叫“你明明可以对自己施用法术的。我求你了为你自己用一次帮助你自己稍微减轻一点痛苦我求你!你再这个样子下去会死的!”
“我……我不能。”米莉娅瘫坐在垫子上将各种草药和药水调配在一起仔细地观察着它们。即便是像拿起一根草叶这样细小的动作在她看来也艰难无比。许多次她几乎将手中的小药瓶掉在地上如果不是我在旁边照料现在在她面前剩下的瓶子可能已经不多了。
“我不能用神术来缓解痛苦这……这没有用。我必须……了解病时的……一切真实状况除了尝试药物我……我不能用其他的方法治疗……”
在这三天里米莉娅已经尝试过数十种由各类配方调治成的药物了但看起来她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现在米莉娅正以肉眼可以辨认的度消瘦下去她的颧骨高高突起眼眶深陷看上去让人心酸。那件原本就略显宽大的僧侣长袍现在就像绒毯一样披在她身上长袍下露出的皮肤暗淡干涩看不出一丝生命的光泽。
“米莉娅姐姐……”帐篷帘子被挑开依芙利娜焦急地冲进帐篷大声叫着“爷爷他……爷爷他又病了请您马上来。”
这几天来米莉娅神奇的法术已经进一步坚定了依芙利娜的信心在亲眼看见米莉娅法术的奇效之后依芙利娜已经渐渐对虔诚的信徒产生了依赖每当大祭司病时她总会第一时间跑来找米莉娅。这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从来没有考虑过米莉娅的法术只能暂时缓解她祖父的病痛。
“我知道了让我准备一下我马上就到。”米莉娅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调配着药物冷静地说道。她一直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当地居民看出自己同样染病的事实。每次外出她都用宽大的袍子将自己紧紧裹住避免自己身上那致命的黑斑被别人看见。我们只能让她这样做。经过这一阵的努力米莉娅已经最大限度地博取了当地居民的信任和好感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医生也染上了同样的病症他们一定会感到受到了欺骗。到时候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帮我裹紧袍子!”送走依芙利娜米莉娅对命令我们说。
“你不能这么干你已经很虚弱了必须先休息一下!”弗莱德暴躁地说。
“我的……我的病人有危险我必须过去。”米莉娅挣扎着要站起来。
“不需要多久只需要先休息一小会。”我小声地劝说着但显然我们的劝告没有任何作用。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杰夫完全听从我的指挥。”米莉娅斩钉截铁地说。
还能怎么样呢?你无法反抗这种豁出了性命的执着尤其是当它背负着一个沉重的使命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们痛心地服从了帮米莉娅把袍紧紧地裹在身上除了手和脸不露出更多的肌肤。在帮她将衣袖固定在手腕上时我摸到了她的手臂。那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纱布在摸一块骨头。
弗莱德搀着她走到帐篷前我掀开了帐篷。米莉娅松开弗莱德的手臂勉力独自行走。刚失去搀扶的依凭时虚弱的米莉娅一阵眩晕摇晃着踉跄了几步。但她终于还是站稳了脚跟以一种高雅平静的仪态稳定地向外走去。
“米莉娅姐姐我爷爷他又起热来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你看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走进大祭司的帐篷依芙利娜忽然窜过来拉起米莉娅的手就向大祭司的床榻边上走去。她走得太快了快得让米莉娅几乎跟不上。我真担心在这她会在这短短的几步间就被拖倒再也起不来。但米莉娅挣扎着跟上了依芙利娜的脚步尤为难得的是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慈祥的笑容。这笑容平静得像一泓清澈的秋波让人觉得心中温暖安定。我无法想象在一个人病成这个样子时是什么还让她有这样的力量让人在一眼只间就信任她、依赖她让人觉得安心。
“不要担心这很正常你爷爷会没事的。”米莉娅轻轻抚摩着依芙利娜的脸温柔地安慰着她而后转身开始了她的救治。
很奇怪依芙利娜与这些病人们的接触十分频繁而且十分亲密。她不仅经常照顾这些病人而且总是和他们同吃同住却没有丝毫生病的迹象。不仅仅是她艾克丁和其他少数一些人也曾经与病人接触过可他们都健康的很。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了照顾病患的志愿者。幸亏有他们否则这里的大部分病人都已经因为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而悲惨的死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竭力阻止依芙利娜与她的族人过多接触可当我们得知从大祭司一病时依芙利娜就在照顾他时我们就觉得无法理解了。米莉娅把这种奇怪的现象解释为“免疫”我不了解这个古怪的词汇但它听起来比当地土著居民口中的“神眷”要更好接受一些。
米莉娅的法术依旧有效在她结束施法之后大祭司的呼吸重新平顺起来。
“他没事了过会等他醒来再给他吃写清淡的流质食物。毕竟年纪大了他的身体有些虚弱。”米莉娅抬起头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们继续去配置药物如果他又热了随时来找我。”
说完米莉娅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她的步态开起来有些奇怪轻飘飘得就像是在滑行。我看得出她竭力想走得快一些事实上她也确实走得比刚才快了许多。就在靠近她的帐篷不远处米莉娅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上。
“米莉娅!”我和弗莱德同时大叫着扑过去弗莱德把米莉娅抱在怀中看见她此时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啊神怒!”这时候米莉娅的衣袖被扯开一个端着食盆的土著妇女刚巧经过看见了她胳膊上的黑色斑点。那个妇女尖叫着离开片刻之后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那个外乡女人她遭遇了神怒她受到了伦布理神的惩罚她欺骗了我们!来人啊……”
“怎么办弗莱德?”我问我的朋友。
“先把米莉娅扶进帐篷她需要休息。”弗莱德眼睛红红的此时他已经无法思考了无论生了什么他先关系的就只有米莉娅的健康。
我们将米莉娅安顿好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心里一阵难过。帐篷外十分嘈杂我猜米莉娅患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我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们事实上我已经不在乎了弗莱德更是如此。
“外来者你们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面传来大声的叫喊声。听起来似乎是几千人正在大声鼓噪着他们的声音并不友好。
我们没有回答。
“再不出来我们就烧了你们的帐篷!”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个粗鲁又强壮的人。
他的话语赢来周围人群大声的附和那些卤莽的男人们大声叫喊着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群愤怒的野兽。
我和弗莱德并肩走出了帐篷。
刚才的声音从一个魁梧的大汉口中再次传出他满脸浓密的黑色胡须长长的头看起来就脸上用染料勾勒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凶恶图案。
“我是奔狼部落最强的战士哈克图你们外来人欺骗了我们。你们的女巫用卑鄙的巫术欺骗我们生病的族人让我们的族人死亡我要杀了她再杀了你们用你们的头颅平息伦布理大神的愤怒……”
他手持一把木秆铁尖的长枪赤着脚走上前一边走一边继续着他的辱骂。他的言辞更多的指向了米莉娅许多不堪入耳的词汇从他的口中流出。他并不知道这在多大程度上勾起了我们的愤怒。
“告诉我杰夫他说米莉娅是什么?”弗莱德的瞳孔紧缩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两只手臂微微地颤抖说话的声音也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抖动不已。
“他说……”我强压住胸口的一道窜动的怒火尽可能压低了声音说“他说米莉娅是……女巫……”
“你这个混蛋!”忽然弗莱德闪电般窜上前去他明亮的头犹如一团黑色的火焰在放肆地燃烧。仅在眨眼间这道火焰已经烧到哈克图的眼前。魁梧的异族战士举起他的长枪刚要刺向弗莱德弗莱德已经欺近到了长矛无法挥作用的距离。他的右拳像一颗陨石撞在对手的鼻梁上一瞬间一道血光从异族战士的脸上炸裂开来。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们做了些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你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是一个王者的愤怒这是一个战士的愤怒在尤其这之上的这是一个恋人的愤怒。在目睹米莉娅为这些什么都不了解的化外野人几乎付出了生命代价之后这粗野汉子的每一个字的侮辱都像是干柴一样添入了我的朋友的怒火之中。或许他有说这些话的理由或许他有说这些话的立场但是那些话是他绝对不可以让我们听见的。那种侮辱那种抹杀了良心的侮辱啊。
“是你们害了她就是你们!”那个“最强的战士”在赤手空拳的弗莱德面前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他满脸的血污长枪离手只能无力地高举双手试图阻挡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脚。我从没见过弗莱德用这样的方式去和别人搏斗他看上去就像是只狂野的恶狼并不是在与他的对手搏斗而是在用自己的拳头泄自己的怒火。
“杀了他弗莱德杀了他!让他为他说过的话付出代价!”我守在帐篷门口大喊着。我是真的想要了那家伙的命那个粗陋的野人。我恨不能此时正在痛揍他的人是我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剥夺我的朋友报仇的权利。
看着自己的勇士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后其余的土著男子开始不甘寂寞地高呼起来。
“杀了这群外族人!”
“为了伦布理神的尊严!”
“杀了那个卑鄙的巫女!”
“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
人群中逐渐传来这样的声音忠诚的信仰让那些土著人一个接一个地扑过来。与其说他们的是勇敢的倒不如说他们是疯狂的。
第一个人扑到我的面前我把他撩倒在地又补上了一脚。
“杀了那巫女!”又一个人高喊着扑过来他的话最大程度地激了我的怒火我胸口中了他一拳但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胯下。他哀叫着扑倒在地我对准他的面孔猛踢了一脚他失去了知觉。如果手中有刀哪怕是一把砍出了缺口来的最钝的刀我此时也能轻易地划开他的喉咙让他没有机会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我誓如果有这个可能我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他侮辱了米莉娅我才不在乎他们会因为这个怎么对待我们。
“你没有权利侮辱她!”我高喊着。是啊他怎么能够这么侮辱一个如此高贵的女性。她是他们所见过所有的人中最圣洁、最高尚的人之一甚至有可能是就是最崇高的那一个。哪怕仅仅是了解这些事情的素不相识的人都不会对她受到的侮辱保持缄默更何况我是她的朋友是她爱人最忠实的友人。
过十个人把弗莱德压倒在地试图这样制服他。弗莱德已经无法按照正常的方式有技巧地搏斗了但他一刻都没有停止反抗。他躺在地上对着身旁的人又踢又打。终于他重新爬起身来唇边含满血迹面部青肿目光涣散。他像疯了一个和周围的人撕打一旦让他听见有人用类似“巫女”这样的词汇来侮辱米莉娅无论那个人距离他多远他都要奋力地穿过人墙抓过那个人来把他按倒在地全力地痛殴他。这时的他眼中只有那个辱骂了米莉娅的人完全无视别人的袭击。
“噗!”沉重的一拳打在我的小腹上让我觉得似乎要把我的胃掏出来一样。我觉得嗓子眼一阵甜张口喷出了一口腥血。那攻击我的男子哈哈大笑想跨过我的身后进到帐篷里去。
“你……别想!”我弯着腰强撑着双手拖住他的臂膀猛然一昂头大力地撞在他的下巴上。顿时我觉得一阵眩晕头盖骨仿佛顶上了一块岩石疼痛难忍。鼻子里仿佛塞进了一把辣椒呼吸都觉得一阵呛。一道滑润的感觉沿着我的头顶安静地飘过脖颈滑入我的领口。
恍惚间我一阵耳鸣一声闷哼软绵绵地传来好象来自天边又好象原本就来自我的脑海中。随着这一声闷哼我面前的那个大汉僵直了身体倒在地上。他的鼻子不住地往外冒着血泡似乎有几颗牙齿脱落了。
我漫无目标地挥舞着双拳气喘吁吁地堵在帐篷外。又有更多人扑上来我终于无力抵抗连续中了几记重拳被几只强壮的大脚用力踩在地上。三支长枪紧紧地抵在我的咽喉上划破了我脖子随时打算穿过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动弹。
这时候弗莱德也已经被人捆绑了起来。那些愚昧无知的人们不停地将自己的愤怒泄在我的朋友身上尤其是在刚才的搏斗中吃足了苦头的那几个。我的朋友毫不畏缩地迎着他们的拳头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把这些一直没有停止污蔑自己爱侣混蛋牢牢记在脑海中。
“你们不能进去!”我们挣扎着大喊“不能进去!不许伤害她!”
自然没有人会听从我们的话。一只大手伸向门帘就在他将要拉开门帘的一刹那。
“住手!”一个带着威严的清脆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第一百零七章 最后的清晨
在艾克丁和其他几个年长的部族领的陪伴下依芙利娜出现在营地的中央。她头带一顶羽冠脖子上依旧挂着那具由猛兽的牙齿穿成的饰物手里拿这一柄雕刻着彩色花纹、顶端还嵌着一块镂空的石头的手杖颇具威严地向我们走来。
她示意人们放开我们几个年轻的男人不甘愿地服从了她的指示。当然他们在放开我们的时候动作并不轻柔在给弗莱德解开绳索时有两个人还故意将绳子重新勒紧了一下。弗莱德并没有介意他们的粗鲁事实上站在他们的立场我们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他们有理由攻击我们即便在这个时候把我们杀了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解释。我们的愤怒并不是来自针对我们的袭击而是因为对米莉娅让人椎心刺痛的侮辱。
“外乡人你们的医生也遭受了神罚这是真的吗?”依芙利娜严厉地对我们说。此时她并不是那个让人怜惜疼爱的小姑娘而是大祭司唯一的直系亲属所有土著居民的领袖在场所有人中最受人尊敬的一个。
“她是自愿感染疫病的她正在用自己的身体为您的族人试药。”弗莱德大声说。此时他破衣烂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和我所熟悉的那个一贯英俊的年轻将军完全不同。
“如果你们是友好的神的惩罚为什么会落到她的身上?”依芙利娜追问不休她的表情看上去严肃得有些可怕却又威严得令人信服。
“我再说一遍……”弗莱德渐渐恢复了冷静声音慢慢低沉下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地挺直腰肢脸上微微露出因肌肉疼痛产生的痛苦表情“米莉娅是为了了解神罚的威力自愿接受这种惩罚。唯有如此她才能更好地了解这种痛苦从而为您的族人解除这种痛苦。她就快成功了我保证!”
“你们怎么能证明这一点?”艾克丁在一旁大声话。
“大祭司还活着而且每次经过米莉娅的治疗都有好转的迹象。”这是我们最难以证明的一点弗莱德唯有硬着头皮回答“如果我们有心要害大祭司只需要拖延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就已经死了。您并不缺少智慧先生可以明辨是非。”
那些土著居民中最有威望的人们用长时间的沉默回应着我们然后他们相互间轻声说了些什么依芙利娜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大声对我们说。
“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们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得在我们的营地中自由行走去任何地方有要有我的族人在场。如果你们三天之内不能治好大祭司的病就将成为伦布理神的祭品平息神的怒明白了吗?”
“这样的条件太宽松了?”
“伦布理神不会对他的祭品满意的!”
……
周围传来许多嘈杂的叫喊声那些粗鲁的男人们大呼小叫表示着对依芙利娜决定的不满。
“这是伦布理神的神器佩带者的决定还有问题吗?”忽然依芙利娜一顿手中的手杖大叫一声安静就像瘟疫一样瞬间传遍整个营地。刚才一切不满的抱怨立刻消失得烟消云散即便有几个人依旧心中不平也只能不服地看着依芙利娜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有他们做祭品或许是不够。但我想伦布理神一定会喜欢一个佩带过灵器的人做祭品的比如说……我。”依芙利娜后面的话让我和弗莱德吃了一惊:她居然愿意和我们同生共死?不只是我们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嘈杂的喧哗声重新在人群中开始传递但此时人们表达的已经是另外一种情绪。每个人望向依芙利娜的目光都带上了尊敬的神色这份尊敬比他们对她身边的几位长者还要强烈。
“外乡人回到帐篷中去我要看看你们的医生。”说完依芙利娜向帐篷走去。我们紧随其后。
“米莉娅姐姐……”刚走进帐篷依芙利娜就放下了那副领袖的面孔毫不遮饰自己的感情扑在米莉娅的病床前低声哭泣。
这时候的米莉娅已经苏醒了她温柔地摩挲着依芙利娜含泪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她:“对不起姐姐骗了你。你的爷爷病得很重很危险但姐姐保证一定会治好他。你放心好姑娘你放心……”
她挣扎着想再爬起来弗莱德上前搀扶她。她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示意弗莱德没有戴手套。
“我们只有三天了米莉娅还有什么好怕的?”弗莱德勉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可这对于他已经被人打得变形了的脸来说难度非常大。
听了他的话米莉娅没再坚持。她将手放在弗莱德的手心里从床上站起来缓步移动到堆满药物的桌边:
“刚才在我半昏半醒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胸闷想咳嗽却又咳嗽不出来这是在我清醒的时候没有现的。我们可能忽略了对呼吸系统的研究。仅仅因为它不通过呼吸传播就确定它对呼吸系统没有损害这是缺乏根据的。弗莱德上万病人的生命就在此一举了!”说这话的时候米莉娅的眼神亮手中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短暂的昏迷让她得了某种程度的休息现在的她看上去比原先有精神的多了。弗莱德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不停地依照她的吩咐取用某些特殊的药材物品或是在她的嘱咐下将几种药物混合起来加热。短暂的安宁让他心情放松他在爱侣的吩咐下忙碌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
“依芙利娜如果你的爷爷再热就把这药水给他喝一瓶当然效果不如我亲自去的好但是……实在对不起了只能先这样了……”米莉娅一边让我取出几个装满黄色液体的小药瓶给依芙利娜一边抱歉地说。
“米莉娅姐姐你别那么……别那么说是我们应该感谢你。你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看着药瓶依芙利娜忍不住掉下眼泪。这时候的她看上去是那么软弱无力就和一个需要保护照顾的普通女孩没有任何区别。谁能想到就在刚才这个女孩在上千狂野的大男人面前救下了我和弗莱德的性命而且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用自己的命来换取我们的命。
“值得么这么做?”在去大祭司帐篷的路上我捧着药瓶小声地问依芙利娜“你有可能和我们一起死。”
“我看见了整件事的全过程基德先生。”她低声回答着“在得知米莉娅姐也……也生病了的时候我也很生气认为你们欺骗了我。”她刻意地使用了“生病”这个词而没有按照他们一贯的传统把这说成是“神怒”。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你们的表现不像是在欺骗我们。基德先生我有一双眼睛。尽管我可能愚笨无知但我想我分得清朋友和敌人。您和古德里安先生对米莉娅姐姐的感情是真挚的我看得出来。而且……而且……”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脸红了起来。
“而且……你们是罗尔先生的……朋友罗尔先生能够舍身守卫的人我觉得……那个……不会是坏人。”
“米莉娅姐姐说我可以成为你们的朋友我想……我总应该为我的朋友做点什么吧。如果这次真的要和你们一起死我谁都不会怨恨。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呢……”
“……而且我这么做更主要是为了我的族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把我的族人的生命放在你们手中放在米莉娅姐姐手中比放在神的手中更安全。天啊我这是在渎神对吗?”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四周没有什么人才继续说“可是真的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如果米莉娅姐姐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和我族人的生命联系在一起那我也应该这样做这是我的责任吧。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那我也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用我生命去乞求伦布理大神的谅解去拯救我的族人。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或许是的吧但我还不曾见过有多少身居高位的人有这样的觉悟把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人民如此紧密地联系起来用自己的血去换取人民的幸福安康然后再平淡地说一句:“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把这种伟大的行为当作理所当然。我只知道弗莱德是这样的一个领袖或许温斯顿帝国的路易斯太子也是这样的人。毫不夸张地说仅仅凭这样的一句话我身边的这个年少的女孩就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与当世最伟大的那些王者相比肩绝不逊色。或许她一生都将生活在这荒僻的边疆野土上连一间砖石的建筑都不曾见过。但她在精神层面要比许多手中掌握着数不清的繁华都市的大国君主要高贵得多。许多因为血统高贵而放肆胡行的暴君连给这个小姑娘提鞋都不配——当然她是不穿鞋子的这倒是个不好解决的难题。
“你很了不起呢依芙利娜。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都会感到很荣幸的……”我由衷地说而后又促狭地加了一句:“尤其是罗尔。”
不出我的所料小姑娘的面孔刷地红了起来朝霞的颜色从她的额头一直飘到后脑勺上去了。她的脸热得比病中的病人还要严重真忍不住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感染了可怕的疫病。
她得的是另一种瘟疫这是世界上每一个青年男女都无法逃开、必得传染的一种不治之症它的名字大概就叫做“爱情”。我曾不解于这种感情的强大力量但普瓦洛对我说我迟早会遇上一个要了我命的女孩。我暂时还没有遇上不知道罗尔我冷面的友人这一次他是否遇上了呢?
依芙利娜从我手中夺过药瓶低头不语地向大祭司的帐篷跑去把我一个人晾在外面。尽管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土著居民们愤恨的目光毫无忌惮地射想我的脸孔可我的心情依然很好。那些让人担忧的事情暂时被我抛在了脑后哪怕我们真的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看到一些美好的事情总算还能让人留下这世界的美好记忆不是吗?
我想笑这时候才感到脸上一阵抽搐剧烈的疼痛接踵而来从牙齿缝隙中直接钻入我的脑子里。
那帮土著人下手真狠啊!我揉了揉面颊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们侮辱米莉娅给我带来的愤怒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觉得每一张正在愤怒地盯着我的面孔都是那么可爱让我忍不住想对他们挥手微笑。
很多时候有些特殊的人的心情真的会改变你的心情。当靠你最近的人感受到幸福的时候你也会受到他的感染变得快乐起来吧。那么就希望你能将这份幸福延续下去传递到更多的人的手中吧善良仁慈的小姑娘。看着依芙利娜消失在帐篷中的背影我默默地祝福着。
……
在这两天时间里每一刻对于弗莱德来说都是煎熬。
米莉娅的病情仍在不断加重她每天因为高烧而昏厥的次数越来越多。有许多次我们真的害怕她就这样永远地睡去再也不能醒转。当米莉娅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就连片刻的清醒都无法做到时她终于开始服用退烧的药物。依靠这些药物单纯而强烈的效果为自己赢得片刻的清醒时间。这些药物有很强烈的副作用它们将米莉娅原本就因为高烧而衰退的胃口变得更差在这整整两天时间里她只是依靠热水和非常少量的水果度日。
尽管在米莉娅的指挥下我们可以帮助她做些粗重的工作但许多细致的工作仍然要由她亲自完成。每当我们无所事事地呆立在一旁看着米莉娅强拖着病重的身体完成各种试验的时候心中总会油然生出一种羞愧的心情。
这个少女在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和智慧与死神交战而我们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每当这时弗莱德总是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他实在不忍心看米莉娅如此摧残自己的身体但却又不可能听任病魔就此带走恋人的生命。他的心情就如一团阴影在两重痛苦之间游移徘徊唯一能做的就是抱怨自己的无能在米莉娅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无能为力。
看到弗莱德这个样子米莉娅总是劝慰他说:“不要紧的毕竟我也很怕死这也算是在救我自己的命啊。你们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我都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现在这是我的战争只要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就是对我莫大的帮助了。”
城如她所说我们经历过多次的战争但从没有一次我们是自愿地将自己放在必死的位置上为了拯救无关的人的生命去以身犯险。我们是杀人的战士不是救人的医者。和我们的战争相比米莉娅的战争是多么的善良高贵又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啊!
唯一让弗莱德感到安慰的是他也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疫病。在第二天的上午他的胳膊上出现了黑色斑点同时伴有低热症状的出现。他得了这种病却感到很高兴因为这让他觉得与米莉娅靠得更近了。尽管由于身体素质和传播媒介的差异他的病情程度与米莉娅不能同日而语但着却给他的心里带来一丝莫名的安慰。
很奇怪我甚至趁他们不注意喝他们喝过的水、吃他们吃过的饭食但我始终没有出现相同的症状。大概我就是米莉娅所说的那种少数具有“免疫力”的人吧。这种东西的存在真是毫无道理像他们这样高尚人对这种疾病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而像我这样平庸的小人物却不必害怕它。如果命运之神真的是存在的那么他一定是个恶作剧的家伙所以他才会给人们安排这种无法揣度的命运。
终于我们的——主要是米莉娅的——辛劳有了结果在第三天的深夜一瓶湛蓝色的药水带着最后的希望出现在我们面前。按照米莉娅的说法这种药水主要针对人的呼吸道起作用而不是像此前的那些针对消化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之类的药物。尽管我并不是十分了解她所说的话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药有效这就够了。
在我们的企求和期盼下米莉娅服下了这瓶药然后由我搀扶她上床休息。这整个过程弗莱德都不在场他始终跪在门外不住地向至高神达瑞摩斯祷告。他执拗地认为让我们身陷险境是由他的判断错误造成的这说明他的运气不好。如果在米莉娅服药的时候他在场即便是好药也有可能失去效用。在这之前我的朋友从不相信这些可笑的事情但此时他虔诚地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了。尽管明知道这很荒唐但我并不觉得好笑。
米莉娅一睡下我就走出帐篷。几个土著战士怕我们逃跑不允许我们远离这里。我就斜靠在帐篷的支柱上看着不远处忙碌的土著居民们。他们正在用干木柴堆一个高台台子上插着四根立柱。守门的土著战士们告诉我们这是给我们和依芙利娜准备的祭台。为什么不在木柴上浇上油呢?这可以保证柴燃烧得更迅让我们在受刑时少受些烟熏的苦楚。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油这种东西的存在吧。咦我为什么会想这些这似乎并不是个合适的想法吧。
我昂起头望向天空。今天晚上天气晴朗月亮很明亮星星却十分稀少。我并不知道在那苍穹之上到底隐藏着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或许我们的世界中广为人知的神祉们就住在那里达瑞摩斯的隔壁住着战神维斯塔财神席勒姆多亚每天都会坐着包金的马车从他们的门前经过炫耀着自己的富有。在财神金碧辉煌的居所旁边搭着一个简陋的帐篷帐篷里住着一个叫伦布理的家伙。他在那里默默地生活着以至于大多数神祉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一刹那我被我的想法逗得有些笑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一种更沉重的心情让我无法笑得出来。生平第一次我虔诚地向财神祷告作为他并不忠诚但也不叛逆的普通信徒之一我真诚地企求他想想办法用他的财富贿赂至高神达瑞摩斯和死神苔芙丽米兰斯去挽救米莉娅的生命。需知道他们挽救的并非是一个人的命而是上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生命这笔小小的贿赂花得值得。
时间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总是流逝得很快转眼间天已经亮了。依芙利娜带着许多部落的酋长们向我们走来她已经除下了象征大祭司权利的颈饰把它双手捧着随时做好了移交他人的准备。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但仍然在对我们微笑。这已经是最后的清晨了我们的生死依芙利娜的生死上万病人和数十万土著居民的生死在片刻之后就将揭晓。
看见他们到来弗莱德结束了整晚的祷告和我一起走进帐篷。床上米莉娅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胸口没有起伏的迹象看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在这时候心里还会如此平静这时候我甚至觉得米莉娅如果死了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她解脱了痛苦也躲过了烈火的煎熬。在短短几天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仿佛不再把生死放在心上反而可以更轻松地去思考一些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比如说财神的那笔贿赂到底值多少钱。
弗莱德缓步走近米莉娅他将手覆在爱人的脸上忽然全身一震不知道是因为悲痛还是激动全身战抖起来。他轻柔地抚摩着米莉娅苍白的脸流着压抑不住的泪水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他所有的温情呼唤着。过了一会米莉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酋长们的脸色很难看其中有几个平时对我们比较友善的此时都露出失望的神情。艾克丁不忍地看着依芙利娜双手颤抖着要从她手中取过那神圣的饰物。我和小姑娘对看了一眼她的眼神有些灰蒙蒙的但看不出一丝后悔的神色。
“拉我起来好么?”就在我要像个勇士那样坦然走出帐篷时床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惊喜地回过头看见米莉娅正疲惫地眨着她的双眼。她是那么苍白消瘦但那双眼睛就像琉璃一样清丽动人不住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刹那间一道狂喜的血液涌上我的心头让我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呼喊起来。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喜悦才好箭一般扑到米莉娅床前抓住她的右手。她的右手柔软而温因为瘦弱的缘故我能够从她的肌肤下轻松感知她脉搏跳动的节奏。我一把搂住弗莱德和他紧紧相拥在一起。从他身体的战栗中我可以感受到我亲密友人的喜悦和幸福。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言语只是用力拍打着我肩膀和后背仿佛倘若不如此他的胸膛就会因为过度的幸福而炸裂开来似的。
刚醒过来米莉娅就立刻记起了自己的责任。她没有理会面前这两个男人失态的举动轻轻地举起左手向站在帐篷门口的小姑娘友好地摇动着:
“依芙利娜你的族人有救了。”
(连续加班两天都是凌晨才回的家更新迟了对不起大家。)
第一百零八章 团聚,狂欢夜
木鼓敲打起激昂的节奏奔放的篝火也随之起舞晚风卷起燃着的木炭飞扬出一道闪亮的烟尘。在这个欢庆的夜晚这一片广大的丛林之中几乎在一个角落都能够听到欢笑的声音。人们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种族地热情拥抱在一起用不能完全沟通的语言、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可爱的笑容表达着友好的感情。
这是一次庆祝“兄弟相逢”、“朋友团聚”的大聚会这个理由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可笑但对于圣狐高地的土著居民来说却是件无比神圣和重大的事情。事实证明他们从远方而来的骨肉血亲们——也就是我们——平息了伦布理神的愤怒挽救了他们整个种族。这种喜悦和感激的心情无论用多么热烈的方式表达出来都会显得苍白单薄。
有些部族由于距离遥远或是其他的原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不知道他们那里的疫情散播得怎么样。米莉娅将药物调配的方法教给各个部族的人们委托他们去将药方送到未曾到来的部落手中。经过统计我们才知道这个以神为号统称“伦布理”族的种族一共有大大小小将近一百个部族总人口可能过了二十万(这一点很模糊因为他们对于过“万”的计量单位一概用“多得数不清”来代替)是圣狐高地上数量最多、也是最有力的一个种族。除了他们还有些诸如“葛林”、“查琴克”、“罗里格”等等比较小的人类种族他们居住得比较遥远相互之间只是偶尔会有些联系。在这里真正数量巨大的应该是生活在森林深处的精灵族人们。但这一点很难确定因为很少有人能够进入到精灵所属的月溪森林深处去验证这一点。
这是我们在遥远的异乡第一次感受到亲切的温暖好客的主人们几乎将我们全军拖到了他们的营地中他们实在太热情了以至于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出于安全考虑弗莱德仍旧留下了一千士兵驻扎在营地东南角的道路上把守道路让人惊讶的是红焰主动留了下来。这个豪爽的精灵一向最喜欢那些热闹的场面而他自己也往往是这些场面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个。可是这一次他居然选择远离这个千载难逢的大聚会和一千运气不佳的士兵们一起度过这个冷清的夜晚甚至连凯尔茜都不去陪伴这让我们都很奇怪。可不管怎么说这让我有些欣慰。原本我很担心罗尔会选择留下来组织防卫一想起依芙利娜那娇美红艳的双颊我就觉得我最好把罗尔一起带过去。
将近两万士兵瞬间就被过十几万的土著居民淹没了。那些淳朴的居民们不可能都那么幸运有机会和他们的救命恩人米莉娅说上几句话。他们把他们所有的感激之情撒向了这些勇敢的士兵们有时甚至出现了几家人争夺一个士兵到自己家作客、结果撕打起来的场面。那些可怜的年轻人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丝毫动摇过可看到十几个土著居民男男女女先争抢着把自己撂倒在地接着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裤子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大打出手最后胜利者满脸是血地把自己强拖回家他们还是吓坏了。这一晚之后许多士兵在私下里都对我说:
“这里居民的待客习俗真是奇怪邀请客人之前居然还要比武?”
当然这些小小的骚乱不足以改变整个夜晚的欢乐气氛在各个部族酋长的安排下人们团坐在几个大篝火的周围组成了几个热闹的庆祝场地。而我们则自然地在依芙利娜和艾克丁的陪同下坐在了最大的一个篝火前面。
几个土著妇女把一种陶土烧制的陶碗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有人在里面倒上了醇美的酒浆。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拿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忽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冽感觉直接刺透了我的喉咙就像是清晨纯净的空气般浸润着我的呼吸。我从未喝过这种饮料它和这世上所有已知的酒都完全不同。这显然是一种水果酿造的酒但我从未在圣狐高地之外的地方品尝过这种美味的水果。
“这种酒不能喝得太急。”依芙利娜悄悄对我说“就算是最强壮的人也不能多喝。艾克丁叔叔年轻时曾经因为逞能一口气喝了四十几碗结果一觉睡了整整四天据说许多人都以为他当时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醒来得及时人们可能已经把他火葬了呢。”
出于对酒的了解我并不怀疑她的话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东西真的能把我怎么样。
“这酒是什么水果制作的?”这才是我感兴趣的问题。
“这是一种叫做蛇眠果的水果酿造的。那是种奇怪的水果如果你直接吃它哪怕只吃一两个也会立刻睡着很长时间都醒不过来就算醒了也会在很长时间里觉得手脚酸软用不上力气。可是把它酿成酒之后多喝一点反而没有大问题。因为吃了这种果子的人很会像冬天的蛇一样长睡不醒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
听了她的介绍一直沉默不语的米莉娅立刻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几天的病症的确极大的损害了她的健康她现在看上去依旧十分虚弱只是精神状态非常好。我几乎有些怀疑她的精神好得有些过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对制酒的原料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
“你说的这种果子哪里能找到?”米莉娅问。
“这里许多地方都有啊而且很多你经常能见到的。比如说……”
我并没有太大兴趣去听两位女士的交谈更主要的是这时候在场地中央已经有人自地起了一场摔交比赛这自然比水果的产地更能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力。现在正站在场地中央的胜利者是一个光头的土著男子。他身上的肌肉就像是由模具铸造出来的一样每一块都结实得像石头一样。他刚刚轻松地战胜了一个其他部落的勇士现在正双手指天大声向周围的人搦战。
“我来了!”这时候一个上身**下身穿着重装步兵军裤的士兵站了出来。他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虽然不如他要挑战的对手强壮但**的胸口和后背上都布满了伤痕另有一番男子汉的气概。
“朗斯如果你给重装步兵团抹黑就不要再当中队长了回去干你的小队长去。”在他身后达克拉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大声为自己的部下加油鼓气。摔交这本也是粗野奔放的士兵们最喜欢的消遣活动之一。而健硕的大块头达克拉正是这项强壮者的游戏最积极的拥护者。
看见上场的是个外族战士原先的胜利者有些意外而后变得格外欣喜。他粗犷地大叫着:“太好了异族兄弟看看多强。”大步走上前来。片刻之后两条壮汉搂抱在了一起。他们相互间猛烈地撞击就像是两座山在碰撞迸出吓人的声响。竭尽全力的两个人都圆睁着双目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对方撂倒。尽管圣狐高地气候温暖湿润但冬末春初的夜晚仍有几分寒气即便是已经习惯**上身的主人们有的也在身上披上了一层兽皮或者是毛毯。可正在搏斗中的两个壮汉肯定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寒冷因为他们都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大颗的汗珠从他们的身体上滑落把他们脚下的泥土都染成了深褐色。
猛然间那个土著大汉腰间一力似乎是想把朗斯举起来。朗斯奋力把身体向后仰不想让对手得逞。没想到他的对手远比看上去要狡猾得多忽然反过来向前一推用力把朗斯压倒在地上。
人群沸腾了。看到自己的勇士胜过了异族的战士无论我们的感情多么亲密那些土著居民都不会掩盖自己的骄傲。而我们的士兵们则有些灰头土脸为自己同僚的失手感到面上无光。
胜利者把朗斯拉起用他并不太标准的通用语大声说:“异族兄弟强壮很强壮!”朗斯虽然输了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愉快。他喘着粗气拍着那土著战士的肩膀毫不扭捏地大声承认“你厉害比我强!”看到这两个异族的勇士如此友好场地间的气氛更热烈了。正如我所猜测的无论是对于骠悍的土著居民还是对于勇敢的士兵这种剧烈的搏斗比赛都不会伤害彼此的感情只能让彼此间相互更加了解也更加敬重。
“让我来试试看看我们的兄弟到底有多强壮!”朗斯刚走下场好胜的达克拉就站了起来。他三把两把脱掉上衣一边用力拍打胸膛一边大喊着走上前去。我们的战士们立刻欢呼起来一时间类似“达克拉中校最强”、“达克拉中校必胜”这样的口号从会场的各个角落传来一些快嘴的士兵已经开始给土著居民描述达克拉在战场上和摔交场上的英姿了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曾在达克拉手中吃过苦头。
达克拉的左腿略跛那是他在达沃城下的旧伤造成的。这一点小小的缺陷不但没有让他吃亏而且几乎让他沾了点小便宜。他的行动让对手很不习惯异于常人的重心移动屡次帮助他从对手的强攻下挣脱出来。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两条巨汉用自己坚硬的肢体为“强壮”这个词汇做着最好的诠释。那异族的勇者抱住达克拉的左腿屡次尝试着把他顶翻在地而达克拉则牢牢抱住了他的腰无论对手怎样用力都岿然不动。同样的当达克拉试图力掀翻他的对手时那强健的大汉也总是有办法挣脱困境。两个人就这样紧密纠缠在一起不仅是凭着自己的肌体也是依靠着自己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斗志搏斗着。达克拉的对手必是个了不起的异族勇士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在和壮汉达克拉摔交时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经过很长时间没有结果但颇费力气的对峙土著战士终于开始脚步踉跄起来。达克拉从右侧紧搂住他的腰用力地左右摆动让他的双腿来回不住运动着希望能够在对手运动的过程中找到破绽让他失去重心。终于他等到了一个好机会那土著男人在移动的过程中右腿的脚踝在左脚上轻轻绊了一下上身一个趔趄。达克拉不会放过这个难得战机他重重地踏出右腿垫在对手的左侧然后全身向左猛一用力终于那个强壮的武者无奈地倒在了地上。
“你很强几乎比我还要强!要不是前面摔过几场我没那么快赢你。”获得胜利之后达克拉友好地伸出手去把自己的手下败将拉起来。
“了不起!好汉!强壮!强壮!”土著勇士顾不得擦去脸上的灰尘由衷敬佩地对达克拉说道。
“强壮强壮!好汉好汉!”达克拉哈哈大笑用同样的话语回敬自己可敬的敌手。
一旦走进摔交场达克拉不尽兴就不会轻易地离开。不久之后他完美地证明了自己成为重装步兵统领的资格。无论是力量还是度达克拉都比他的对手们要强一些但更重要的是从格斗经验上来说久经战阵的达克拉远比他的对手们丰富得多。我猜他第一个战胜的对手已经是这个种族中摔交的佼佼者了在那之后达克拉又接连战胜了六、七个高大的对手但这都没花费他太大的工夫。虽然已经大汗淋漓他看上去并不疲惫呼吸也一直非常平顺倒像是刚刚活动开了手脚。一开始主人们还在为他们自己的勇士欢呼鼓舞。可到了后来达克拉的杰出表现彻底征服了他们让他们转而为自己喝彩起来。最后一场比斗达克拉甚至一只手抓住对手的裤带、一只手抓住脖颈把他高举过头绕着篝火走了一圈然后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火焰在他背后燃烧阴影模糊了他的脸却让他的轮廓看上去格外高大明亮。他这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一具不可战胜的天神骄傲却又理所当然地将胜利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达克拉的强壮为他赢来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这声音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都没有停歇。尚武的主人们纷纷端起酒碗来到强壮的战士面前满怀敬意地向客人献上诚挚的祝福。一些被打败的勇士们甚至凑过去抚摩达克拉壮实的双臂似乎是在惊叹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够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遗憾的是这个最强壮者的酒量并不像他的肌肉那么强没过多久他就满脸红紫舌头打卷身体好象被飓风吹过一样摇晃不止。就算是这样我憨厚耿直的朋友也没有拒绝任何一个友善的敬意他不断拍打着眼前的人的肩膀用走了音的腔调大声说着“强壮强壮;好汉好汉;干杯干杯……”我怀疑他是否看得清楚站在眼前的人因为当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女羞怯地向他敬酒时他也是这样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两句“好汉”然后一饮而尽的。这让那些十分仰慕他豪迈的英雄气概的少女们无比尴尬天知道他是怎么才能把这些腰肢纤细、唇红齿白的异族年轻女性和“好汉”这个词汇联系起来的。
终于随着众人的哄闹达克拉终于轰然倒地烂醉成了一团软肉再不复刚才的豪勇。就算醉倒在地上他还不忘“强壮”“好汉”地乱叫惹得我们友好的主人一阵善意的微笑。米莉娅担心他喝得太多会有损健康专门上前查看了一下。见他没有什么问题就找来两个士兵把他拖到一个空帐篷中休息。
我看了看周围弗莱德正被一群德高望重的长者围在中间亲切地交谈其中就有刚刚恢复健康、仍然有些虚弱的大祭司。他们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轻松却和这里热烈的气氛没有太大的关系。普瓦洛和埃里奥特周围坐着一群孩子他们的小法术吸引得孩子们目不转睛听了红焰的介绍之后我注意到这里的人们对精灵族的态度并不是十分友好有些母亲不太放心自己的孩子坐在黑暗精灵的旁边站在不远处时时向那里观望着。但埃里奥特与普通精灵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而且谁又会对一个如此温柔美丽的陌生女性心生恶意呢?
凯尔茜正在和一群年轻人跳特别的民族舞蹈没有红焰的陪伴红女海盗也绝不会觉得寂寞。而罗迪克则始终保持着节制、严谨的态度他表现出来的风范让主人们越地尊敬他尤其是在他们从士兵们口中听到罗迪克的英勇事迹之后他几乎受到了许多年轻人的崇拜。
至于罗尔他是我们中的特例。在场的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勇敢无畏的战士是无数优秀勇士中最出色的那一群他几乎就是勇气和胜利的代名词。可是没有很多人愿意接近他。除了几个神经特别粗大的汉子和一些孩子他的周围几乎没有出现过更多的面孔。当大家都在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围坐在一团时他的周围几乎空出了一个圆圈在他身边三步之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他在两军对峙时表现出的冷血态度大概真的吓住了我们的主人们人们并非不想上前表达自己的敬意但却不知应该怎么做才好。不少曾经亲眼目睹罗尔划开自己的动脉让米莉娅治疗的景象的人正在对自己的朋友讲述当时的场景他们的表情看上去既尊敬又畏惧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有些人听了讲述之后惊叹着不愿相信但当他们仔细看看罗尔空洞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之后他们失去了验证这一切的勇气。
还不止于此现场每一个曾经在战场上赢得光荣战绩的勇士们都曾接受到比斗的邀请就连凯尔茜和埃里奥特也不例外。唯有罗尔没有一个人向他提出过挑战那些在场地中央耀武扬威的胜利者们每当将目光投向罗尔所坐的角落中时总会下意识地移开转向那些人更多、更热闹的地方。罗尔曾显露出的战斗方式让我们的主人们心中惶惑没有人愿意去面对一个随时准备放弃自己生命的疯狂对手即便是在一场友好的比赛中。
让我欣慰的是罗尔的寂寞并没有维持太久。在众人刻意忽略这个阴暗的角落时一个轻灵的身型跳跃着靠近罗尔将一只酒罐轻轻放在他面前。那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们热情的主人中最可爱的那一个大祭司的孙女年轻美丽的依芙利娜。她现在已经不佩带那个象征着神权和威仪的颈饰了细长的脖子露出棕红色的肌肤整个人也显得活泼生动起来。尽管面对罗尔时她看上去依旧显得有些紧张和畏惧但她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坐在罗尔的旁边不时指着场地各处的人说着些什么可能是在向罗尔介绍她的朋友。罗尔偶然开口说句什么她就会喜笑颜开滔滔不绝地说很长时间。罗尔已经知道依芙利娜曾经为我们做过些什么他看依芙利娜的眼神中含着感激和亲切。但我看得出他不太懂得怎么表达这种感情。我不了解他对依芙利娜的感觉如何但起码现在看起来并不糟糕。
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英雄们受到了他们应得的礼遇。我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忽视——你不能指望那些士兵告诉亲切的主人们:“那是我们的后勤官他很了不起因为他可以扣我们的津贴。”——但这没什么好抱怨的。比起我那些优秀的朋友们我确实是个平凡无奇的人。对于这些崇尚英雄和勇士的土著居民来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军人罢了。出于礼貌他们同我交谈向我敬酒。我还应该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正当我以为今晚的**已经过去我们可以在喧闹中平静地等待天亮时忽然从场地中央传出一声高喊。这喊声听起来是那么亲切又是如此的让人热血沸腾。这句话响起之后场地内忽然安静下来忽然全场疯狂了所有的男人们都大声呼叫起来他们中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涌入场中生怕落到了别人的后面。有几个士兵也跑了过来参加这个没有一个男人会讨厌的比赛。
罗迪克停止了应酬看向我罗尔也暂时不去理睬依芙利娜用他许久未见的热情的目光注视着我就连弗莱德也停止了交谈望向我坐着的地方。他们大声呼叫着我的名字指向场地中央。这时候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群孩子一点也没有一个将领、一个国王的样子。
“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弗莱德挥舞着双拳大喊他这副激动的表情和刚才成熟稳重的态度大不相同把大祭司吓了一条。
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大声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坚定又快活地大步迈向场地中央那个今晚已经又无数了不起的勇士撒下汗水、接受敬意的地方。一边走我一边向朋友们作出鼓舞人心的手势我相信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站在那里接受今晚最狂热的祝福。唯有这种祝福是让我喜悦欢娱的也唯有这种祝福能够让我受之无愧。
那句喊声是:“谁敢来和我比比酒量。”
第一百零九章 我喜欢这地方
场地中央聚集已经聚集起两三百个肤色各异、身体强壮、笑容可掬的男人们无论他们是什么种族、什么官阶此时他们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豪爽地和片刻之前还是陌生人的对手们大声打着招呼祝对方好运。爱喝酒、对自己的酒量有些信心的男人们总是可爱的因为他们通常不会遮饰自己的感情都是些性格爽朗、容易相处的好人。和他们站在一起时你会觉得这世界单纯得可爱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端起酒杯不需要说多余的话你就能现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们。
“基德中校你也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啊。”一个身材高挑的士兵热情地招呼我。我并不认识他但这并不防碍我和他亲切地交谈。
“怎么觉得我不能喝酒?”我略显骄傲地反问。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睛中露出略显轻视的表情。确实和周围那些膀大腰圆的酒徒们相比我确实瘦弱得有些可怜。但酒量这种东西并不是和身材成正比的正躺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达克拉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要瞧不起我士兵。喝酒是不能看身材的。”我拍拍他的肩膀。
“我才不信你能赢过我。我的酒量在整个枪兵大队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在言辞间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多大的敬意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在整个军队中我或许是朋友们之中最随和最喜欢和士兵们玩闹的人了。我这样做并不是有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或者特别的用意我只是深知自己的能力。我之所以会是他们的长官仅仅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多出了少许的运气。我远比不上我的朋友们那么出色甚至就连许多普通的士兵在各方面也比我强上不少。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原本我应该是他们中最平庸的一员根本没有资格在士兵们面前摆出一副长官的样子来。而且如果我那样做了生活会少了很多乐趣的比如说像现在这样放肆的与最普通的士兵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要不要打赌?赌一个月的津贴。”我狡猾地笑着问他。
“好一言为定!”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这么快就同意了也不仔细考虑一下?”我装做吃惊的样子摆出一副胆怯的面孔说道。这时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诱拐无知的少年。
“反正我又不吃亏长官。你的津贴比我高好多……”
看起来用这种特殊的蛇眠果酿造的饮料是这里非常流行的东西看到一场如此盛大的比赛即将开始许多人跑到自己的帐篷中取出几个酒坛出来放在我们的面前。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他们并没有拿光储藏所有的酒那么几乎每一个帐篷中都起码有三、四只酒坛这样的藏酒量是相当惊人的。这里的土著居民私有的观念似乎并不是很强烈人们乐于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东西——当然据我观察老婆应该是除外的。一些历史书上说这是这些土著居民落后愚昧的一面我却认为如果每个人都是那么落后愚昧的话这世界没准会变得更好。
起码我们不会在争权夺利的战争中失去亲爱的朋友和亲人。
随着大祭祀挥舞起手杖这场男子汉的比赛正式开始了。每个人面前都堆起了起码四、五个酒坛有专门的人为他们倒酒计数。我无意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只是以平稳的度满满把那美味的浆液化开在口腔中并且还有时间感受一下它不同寻常的回味。如果仔细感受你会现这种酒不仅会给你的口腔带来普通酒水无法替代的爽利口感更主要的是当你喝酒时你会觉得酒液滚过的口腔嫩肉一阵麻痹。那种前所未有的清冽感觉事实上是麻痹的口腔受到清凉的液体冲击后带来的触觉。我猜这就是这种酒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看在那帮贪杯的家伙们正试图用度压倒对手的时候我还可以细细品尝酒的特性并且我喝酒的度一点也不比他们慢。这就是一个在酒缸里泡大的品酒大师和普通酒鬼的区别我觉得胜负已经非常明显了。
在我喝到第十二碗的时候第一个失败者已经倒下了。他的面色只是略显红润一点也不像我们通常见到的醉酒者满面通红、口喷酒气的恶劣模样。除了满口胡话和身体瘫软之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就像是个正在说梦话的睡着了的人一样。当然我并不知道如何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一旦出现了第一个失败者第二个、第三个也就相继出现了。我觉得十八碗大概是一个普通壮汉喝这种酒的极限喝到这时候第一碗酒的酒性完全挥了出来刚才还觉得软绵绵芳醇甘冽的液体从这个时候变得凶残起来他们把一个又一个强壮的男人按倒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那个和我打赌的士兵确实很不错他还在坚持而且看起来还能够坚持一会。他的目光刚开始变得迷离起来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还能再喝那么多才对。不过仅靠这种普通豪士的酒量就想赢我一个月的津贴这可有些太不现实了。
又过了一会人们醉倒的度越来越快了。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同时有十几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景象。他们当然很快就被人抬到一边凉快去了凑热闹围观的孩子们不失时机地一拥而上用木炭之类的东西在那些醉酒者的脸上做着有趣的恶作剧。看起来这也差不多是这里的一个特殊传统没有人出面阻止这些调皮的孩子。当然这种有趣的事情我们的士兵也不会去阻止他们的。
“你要是先倒了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哦。”趁着给我倒酒的间隙我指着刚被人在脸上画上乌龟的一个倒霉蛋对那个和我打赌的士兵说。
“谁会……变成那个样只(子)啊你之(自)己……柴(才)要当心吧。”他断断续续地回答舌头好象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我微笑了一下并没有指出这个有可能刺伤他自尊心的事实。
在第四只酒坛变空的时候场中只剩下七个人了作为外来者只有我和那个快要到达极限了的士兵还能保持坐姿势剩下的全是擅饮的主人们。有一个人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他就是巨牛部落受人最尊敬的酋长我们的老朋友艾克丁。刚才人太多我没有看见他。现在我现他虽然眼神开始浑浊但举碗的手还很稳定。在场地边上时我听人说起他是整个部族中豪饮第一的勇士但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但现在我知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争夺最后胜利的应该就是我和他两个人了。
那个士兵终于也瘫软地倒下了他口中流着长长的涎水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这时候我听见外围士兵们在高喊我的名字。
“基德中校坚持住别让他们看不起我们!”
“中校你是我的偶像!”
“长官我们永远支持你!”
“就剩你一个人了长官为我们也要坚持住啊……”
……
他们从没像现在这样热情地为我呐喊过就连津贴时也没有。这种声音让我的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满足的感觉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象我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一样。
没错起码在这里在与人斗酒的竞技场上就让我这平庸的人受人瞩目一次吧。一个男人能被人这样称赞的时候不多如果这称赞与死亡无关与杀戮无关与一切让人忧烦伤心的事情无关我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这种称赞呢?
这是我喜欢的感觉我正是因为喜欢这种感觉才会喜欢去做一个酒保做一个酒馆老板的。这才是我的天性但因为战争的缘故似乎唯有在放肆痛饮的时候我这快活的天性才会复苏。
终于倒数第三个竞争者也倒下了场地中央只剩下了艾克丁和我两个人。他惊异地举起碗遥遥地向我致意说:
“对不起年轻人。我从没想到你是个如此伟大的勇士。我为之前对你的轻视致歉!原本我打算在比完酒之后再这样做的但是看起来我怕自己没这个机会了。”
“我只是个贪杯的酒鬼而您才是真正勇敢的武士。向您致敬先生祝您和您的族人永远安康。”我诚实地表达着我心中的念头。很奇怪许多人都莫名其妙地把好酒量和勇敢联系起来仿佛擅饮的人必会是勇敢的。对于我来说这可是个不堪一驳的荒谬结论。
艾克丁喝完这一杯之后摇晃站起身来对我说:“看来我必须放弃这一次争取胜利的机会了年轻的勇士。我可不想被人拎着两只脚拖下去这对于一个酋长来说太丢人了。你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伦布理神一定因为什么理由而眷顾着你。你今晚的表现已经出了我们对于英雄的理解我们的部族永远欢迎你你是最受我们欢迎的兄弟我们最亲爱的朋友!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你们的诚意我建议让这些从遥远的德兰麦亚土地上来到这里的人们不仅成为我们的兄弟手足而是我们这片土地的一员。他们就是我们我们不分彼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牲畜、物产我们都将与他们分享……”
场地四周传来无比热烈的欢呼声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艾克丁的建议。大祭司在族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用他虚弱嘶哑的嗓音大声宣布:
“远方来的朋友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我们曾对他们做过错误的事情但他们宽宏地谅解了我们。伦布理神对你们的到来感到高兴亲爱的兄弟们他并不反对这片土地多一个新的主人。欢迎你们我要说的并不是欢迎你们远道而来而是欢迎你们回家。你们到家了朋友们你们到家了!”
世事就是这么难以让人预料。罗尔的坚韧没有赢得的弗莱德的智慧没有赢得的达克拉的强壮没有赢得的甚至就连米莉娅的牺牲都没有赢得的居然被我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赢得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为我们的军队赢得的不仅仅是盟友的认可而是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之一。从这一刻起我们就不能再算是一支流浪的军队了我们有了自己能够掌握的土地一块虽然贫瘠、但却向我们敞开胸怀的土地。
驽钝的士兵们还没有意识到艾克丁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但弗莱德已经意识到了。他向我做了个欣喜的手势然后站起身大声回应着艾克丁和大祭司的友好表态:
“感谢您尊敬的长者同样感谢您友好的艾克丁先生。你们的话让我感到由衷的喜悦你们给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提供了温暖的家园我们将永远牢记你们的恩情。我建议让我们共敬伟大的伦布理神愿他永远庇佑我们的家园愿他赐福我们的情谊让它地久天长、永世长存!”
弗莱德的话说得大方又得体抓住了最好的时机相当于有技巧地接受了我们身为主人的身份。我们知道这个天降的喜讯对我们太重要了我们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得到了一片自己的根据地这样结束了漫无目的的游荡生活。弗莱德的话在场地内掀起了一阵友好的浪潮数不清的土著居民和我们的士兵们抱作一团用他们能够表现出的最热烈的方式相互表达着内心的情感。
我觉得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去配合弗莱德的言语于是顺手抄起一只盛满了酒的瓦罐将它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
“亲爱的朋友们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向了不起的伦布理神表达我的敬意但我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回报你们的恩情。这是个如此美好的夜晚让我们尽情欢乐一醉方休吧!”
说完这些话我昂头将罐子中的酒一口气倒入自己口中。奔流的酒浆带着甜蜜的幸福味道涌入我的喉管而后似乎伴随着我的血液游走在我的四肢百脉之间让我觉得惬意温暖。
无论什么时候用酒去表达一个男人的感情总是不会错的。热情的主人们开始变得疯狂。他们大概从没见过像我这样豪爽的饮酒方式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只能用尖叫声回报我的热情。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人们欢呼着、雀跃着随手把身边的人拉起来用土著居民古朴简单却热情的舞蹈表达他们的情感。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就连冷面的罗尔也被依芙利娜强拖入人群中和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圆绕着篝火翩翩起舞。大家欢呼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我相信如果天有个盖子的话现在也一定被激动的人群顶翻了。
无数兴奋的土著居民冲如场内来牵我的手我只看见各式各样的手在我的面前晃动却不知道该去抓哪一只才好。在混乱中两只手用力扯住我的衣角拖着我挤出层层人堆向边上比较安静的地方走去。我并没有挣扎反抗甚至有些庆幸有人在这么混乱的场面中把我从人堆里救了出来。当来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中时我才看清把我带到这里的人是谁。
那是依芙利娜和罗尔。罗尔现在看上去正常得有些不正常我知道这样说很怪异但事实确实如此。他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冷冰冰的不说话但已经不再是那副满脸死气的吓人模样。此时的罗尔看上去就好象新兵时期的样子他现在的沉默是由于内向的性格造成的。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面色红润眼神里也带着让人能够接近的神采。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化如此巨大不知道是这现场美好友善的热烈气氛还是温柔可爱的依芙利娜让我的朋友改变了那么多。
“基德先生我知道您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但我没想到您这么了不起。您一定是伦布理神最眷顾的勇士。天啊就连艾克丁叔叔都比不过您……”那个原本无比温柔的小姑娘现在几乎是在用嚷的。她的眼睛里冒着不同寻常的惊异神采用她所能够表现出的最尊敬目光望着我。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无论我做了什么得到这样的赞誉是不是都有些太过分了?
“这些……是我的朋友们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您能……能喜欢。”现了自己的失态依芙利娜有些羞怯。她低下头从身后拿出一个不小的布包裹里面都是些兽骨饰品和精致的草编之类的东西看上去有很不少。
我心中不安地接过这些礼物左右看看在确定没有什么人会听见我的问话之后我小声地对依芙利娜问出了这几天来一直隐藏在我心中的疑惑:
“依芙利娜我问你伦布理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祉?”
依芙利娜讶异地望着不知是在惊讶我对神明的无知还是假装信仰神祉的无耻。她想了想然后对我说:
“伦布理神是掌管森林万物生长和繁殖的神是植物的监护人生命延续的保护者死亡女神的兄弟。他是慈祥的父亲也是严厉的导师。我们不仅尊敬他而且喜爱他因为他不仅赐予我们食物更将酿造美酒的技能传授给他的孩子们让我们能够享受生活的乐趣。”
酒神?!
原来如此。
我开始明白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尊崇地位的原因了。
我喜欢这个地方。
(今天又晚了小弦子实在没有办法确保更新的时间对不起大家了。直到五一长假结束这段时间里小弦子将会处在一个非常混乱忙碌的生活状态中具体更新无法保证先行通知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一十章 文明的撞击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为一块土地而欣喜欲狂。
仅仅是一块土地而已和我们曾经无数次见到的土地没有任何不同。平整厚实的泥土上长满了已经开始泛出嫩绿色的草苗几棵高耸的针叶乔木零落地分布在土地的各个角落中。一条名叫“银星”的河流将这块土地从中间一分为二它在我们面前弯过一道精致的弧线优雅地扬向远方犹如一链银河坠落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这片足有四、五个辰光城大小的小形平原就完全属于我们了。我们慷慨的土著朋友们将这片最广阔也是最肥沃的土地让给了我们。
“我们从没有过上万人的部族亲爱的兄弟们这片土地对于我们中的任何部落来说都太大了一些。我希望你们能够住在这里没有人会拒绝与神最眷顾的战士们为邻。”依芙利娜的祖父、大祭司俄达奥尼满怀感激之情地对我们说。请原谅我我必须实话实说这个地位尊崇的老人并不像人们期待的那么智慧他对于神的狂热崇敬有时会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因为宗教狂热而产生错误的判断。这几乎是所有德高望重的土著领的通病只有艾克丁先生有时会说出不乏理智的客观话语他应该算是我们的主人中非常少有的一个特例了吧。
“这就是我们的驻地了。”望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我十分雀跃地大声对我身旁的朋友们说。
“你说错了我的朋友。”弗莱德这时出声反驳我。他的反驳引来我们的一阵侧目。
“这里会成为一个村庄、一个集镇、一座城市并且终将成为这片大6上最引人瞩目的城市之一。这一切都将诞生在我们手中。你们知道吗它会成为一个奇迹我坚信这一点它会的!”弗莱德此时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在梦呓却带来了让我们格外振奋的力量。随着他的言语我仿佛真的看见眼前的这片土地由现在的荒凉景象逐渐演变成了建满漂亮房屋、铺设着美丽街道、开满热闹店铺的美丽城市。对于我们来说这应该还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不是吗?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告诉我这里会变成一座宏伟的都市我都不免会用我的笑容去回应他过分活跃的想象力。但是同样的话从弗莱德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那么可信就好象明天就会实现一样。
“明天派人与休恩联系告诉他我们的位置一旦寻找到合适隐秘的交通线我们的补给就可以开始输送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亲自来一下看看如果我们要作到自给自足还缺些什么。毕竟我们不能一直依靠外界补给生存在这里。”弗莱德毫不停歇地开始下达命令。他用让人鼓舞的声音大声对我们说:“我们失去了一个国家朋友们但我们要重新建设起一个那就让我们从建设一座城市开始吧!”
尽管我高贵的朋友有着惊人的伟大构想但事情毕竟还得一件件去做。搭好临时营帐我们立刻开始着手组织防务。事实上我们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我们身后还有一支强大的克里特军队在追赶尽管佩克拉上校做出了一个月时间的保证尽管作为一群陌生的入侵者要在茫茫林海之中找到我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战争最让人忧虑的就是它的不确定性没有人能保证这群恼人的客人们不会在明天一早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少土著居民或是自、或是在部族领的带领下过来协助我们他们帮我们搭建好帐篷然后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接着他们现我们居然在用各种方式将一根根巨大的原木搭建成许多形状奇怪的建筑物。显然他们对这些建筑物的作用一无所知一个个颇有精神地站在一旁打量着。
“罗尔先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依芙利娜低声地问。仅仅是说这么一句话小姑娘的脸也红得像是在烧。在所有人的疫症全部恢复之后各个部族逐渐散开开始回到各自居住的区域去了。大祭司所在的部族居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两座高山上——当然他们的居所并不总是固定的——所以这几天依芙利娜天天泡在我们这里。她对圣狐高地以外的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几乎每一件她不明白的事情都要向我们问个清楚才肯罢休。
“……建营地。”罗尔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
“那……你们用木头搭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围墙。”
“那个高高的……高高的上面有个小*平台后面还有个梯子的那种东西是……”依芙利娜轻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问。
“了望塔。”我现罗尔有一种特殊的本领那就是无论你问他什么问题他都可以只用一个词来回答。
“了望……塔那是干什么用的?”依芙利娜费力地咀嚼着这个第一次听说的词汇。
“警卫。”罗尔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像他这样解答估计依芙利娜的疑惑永远也无法解开。我无奈地摇着头走上前对依芙利娜说。
“了望塔的作用就是在敌人接近之前现他们让我们可以更早地做好准备。因为它比周围的地形要高所以可以看得更远。怎么你想上去看看吗?”
“我……可以吗?”依芙利娜惊讶地问。
“当然你是我们的朋友为什么不可以?”
依芙利娜显然从来没有上到过如此之高的人造建筑上爬到上面之后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害怕。
“它不会倒吧?”土著少女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你看它很结实。”为了证明我的话我用力地踏了踏脚下的木头。这动作让依芙利娜吓了一跳她几乎就要尖叫起来了。
下了了望塔我们又带着漂亮的土著少女走上围墙在那里我把我们的成果一样样指给她看:
“这是围墙当有别人攻击的时候可以为我们提供保护;那是拒马当敌人向我们冲击的时候会帮助我们减缓他们的脚步;那是投石机能够将大石头投得很远用来攻击敌人的;那条道路可以让我们的骑兵迅冲杀出去;这些垛口可以为弓箭手提供保护……”随着我的解说依芙利娜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认真地听着我的话恨不得要把我所说的全部印到脑海中去。
“基德先生……”在我介绍完了之后小姑娘神情认真地对我说“你们所建设的东西都很了不起我从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我的族人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可以这样使用。你们的确非常了不起比我们聪明得多我很佩服你们很佩服外面世界的人们……”
依芙利娜的夸赞让我多少感到有些优越感。凭心而论虽然我对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充满好感但在他们面前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一些骄傲的虚荣心。在我看来他们的文明确实非常落后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情形需要帮助的一定是他们而有能力提供帮助的则一定会是我们。
“……但是先生……”依芙利娜并没有在赞美的时候停住自己的话语“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精巧的东西都是这样使用的呢?杀死敌人、防止被敌人杀死这有什么意义呢?圣狐高地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敌人啊有时候我们会和精灵族起一些冲突有时候是和其他的种族或者是其他的部落但我们并不需要时刻防备他们的攻击啊?”
“这些东西让我不习惯先生我觉得你们在防备我们这让我……让我觉得难过。”依芙利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可当她说完之后低下头的却是我和罗尔。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话接近四年的军旅生涯让我确信这些东西的存在都是非常必要的。但我无法反驳依芙利娜的话她说得非常有道理。或许或许我们比这些淳朴落后的人们更靠近“文明”更加“进步”但那些东西都带给了我们什么啊?它们让我们无法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安稳地睡上一觉失去了武力的保护我们觉得时刻都有危险存在。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是些勇敢的战士应该时刻把战斗放在心里也知道那些叫做克里特人的外族人即将入侵这片土地你们必须做好准备。但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反对你们这样做我只是觉得……觉得……”看到我们的表情黯然依芙利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图向我们解释。但她所能控制的词汇却让她感到无法完善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她焦急地摇晃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感觉准确地告诉我们。
其实不需要再解释了她的想法我们都很清楚。强烈的负疚感撞击着我的心神让我不敢抬头去看面前那个年轻而善良的土著少女。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依芙利娜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弗莱德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他满脸愧疚地看着我们的土著朋友沉重地说:“我们将战火带到了这片土地上或许我们带来的是你们想象不到的灾祸。我向您保证当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会把所有的围墙都拆除。我们将在这片土地上建起这世上第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友好真诚地接纳来自各处的人们。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这样做。善良的小姐您没有什么可道歉该道歉的是我们啊……”
没有城墙的城市我无法想象它会是什么样子弗莱德描述的美好景象是如此的让人憧憬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或许这样的城市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但不知为什么我无比坚定地相信在将来在或许很近又或许久远的将来所有的城市都将撤去它们的城墙友好地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
这一天必将到来。
“古德里安先生……”依芙利娜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依芙利娜头更低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几乎让我们听不清楚“您说得真好真的听起来真好。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城市……”
……
一天之后一座非常标准的军营出现在我们面前。考虑到我们将在这里长住我们没有停止建设的步伐。在弗莱德的命令下士兵们开始用木材建造房屋。让我高兴的是有不少士兵曾经是或者曾经作过木匠对于木屋的建造也并不陌生这省了我们很多事。又过了两天第一座木屋出现在军营中尽管看起来并不很出色但它有门有窗、有顶有墙远不是普通的行军帐篷可以比拟的了。这或许是这片落后的土地上第一座木质结构的房屋吧我想大概数百年之后当弗莱德口中的城市真的出现在这里时这座木屋或许会被当作重要的纪念品保留下来留做后人凭吊我们的证据。
当木屋建成之后我特意让罗尔去请依芙利娜来看。一方面这当然是为了帮助依芙利娜满足她的少女情怀另一方面在听了依芙利娜对我们所建造的那些事物的评价之后我真心希望让她看到外界文明不仅仅会让人相互仇杀同样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便利。
果然依芙利娜看见木屋之后惊异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在屋子里又踩又摸恨不得把它的每一块木头都擦个遍。快手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把打造好的家具用品放到屋子里了我们一件件地为她演示这些东西的用法告诉她这些东西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善对我们的健康有什么样的帮助。依芙利娜的眼睛几乎都不够用了这些我们应该用粗陋来形容的家具在她看来巧夺天工简直就是神创的杰作。她欢跃的表情让我们感到欣慰:起码我们的文明显现在这位亲切的朋友面前的不仅仅是充满血腥的杀戮气息。
“那……你们怎么搬家呢?”尽管看到这些神气的新鲜器具但依芙利娜显然无法一下子理解我们的方式“你们的祭司我是说古德里安先生如果你感觉到你们的神让你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居住你们要怎么办呢?比如说银星河的水泛滥了或者这里的猎物没有了你们怎么生活呢?”
“我们的神是仁慈的并不强迫我们居住在哪里。”能够让米莉娅眼睛亮执着坚持的只有两个词汇一个是“病”另外一个就是“神”了。尽管米莉娅的信仰并不狂热但宣扬她的信仰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达瑞摩斯神教导我们让我们坚强。他说若你要幸福用你的手去争取;若你要安定用你的手去争取;若你要富足用你的手去争取。勤劳的人们必受我庇佑智慧的人们必受我庇佑。他教会聪明的人如何治理水流让人们在水流富裕时积蓄在水流匮乏时取用;他教会我们耕种让我们有丰足的粮食。这些你都会慢慢理解的依芙利娜。我们会把这一切做给你看。”
小姑娘仰慕地看着米莉娅毫无疑问在她眼中我和米莉娅是这群朋友中最尊敬的两个。对我的尊敬自然是由于我的癖好和他们所信仰神祉的那个巧合而对米莉娅的敬意则完全是因为她高尚的献身精神和虔诚坚定的信念。
“你们的神真伟大米莉娅姐姐。”她轻声地说。这对于她的种族来说或许已经是亵渎神灵的话了吧。
“其实你们的神也很伟大只是或许你们没有选择正确的聆听方式。任何神祉都是善良伟大的他们对人们的教诲并没有很大的不同。他们都教诲人们要勤劳、善良、智慧、勇敢希望人们得到这世上的一切美德只是采取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之所以我们对神谕的理解会有偏差那只是因为我们追赶不上他们的智慧无法理解他们高深的思想以至于有些人曲解了他们的意思。”米莉娅慈爱地说她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母亲在教诲自己的女儿又像是一个老师在教育自己的学生。
她的话让依芙利娜陷入了沉思。年轻的土著少女或许是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后来生的一切都证明这一次交谈对她的影响十分重大。
“米莉娅姐姐你们真了不起能够用文字把神的话语记载下来让更多的人去理解、传诵。我们要是有你们那样的本领就好了。真可惜我们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要不是经常有外来的商人教我们通行语我连和你们说话都不行。”
“理解神的心意并不一定需要语言依芙利娜小姐。”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普瓦洛开口了。在我们中有资格这样严肃地谈论信仰的除了米莉娅也就只有他了。
“理解你的信仰要用你的头脑还有你的心。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让人们平安地降生幸福地生活安详地死去这就是神的愿望。当你能理解这一点的时候你就会为你的信仰作出正确的决定了。”普瓦洛满脸笑容地对依芙利娜说众神在他的口中听起来似乎就像他的邻居一样熟悉。
“我明白了!”依芙利娜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信仰冲突
这一天我们照常进行着营地的建设。忙碌中我们看见为数众多的土著居民向这里涌来。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太在意:最近几天总有写年轻的土著居民受到我们的吸引来这里看我们如何建设营地。直到他们接近了我们才觉情形不对:大祭司俄达奥尼怒气冲冲地拖着依芙利娜走在前面巨牛部落的酋长艾克丁带着他不少的族人紧跟在后面。
“我们最亲爱的兄弟尊敬的大祭司欢迎您的到来。同样欢迎巨牛部落的兄弟们。”听说了这个消息弗莱德连忙跑出营地带领着我们在门口迎接。
“古德里安先生米莉娅小姐对于你们的帮助我们始终心怀感激尤其是你们救了我的命这让我感激不尽。我们也已经像接纳亲人一样接纳了你们把你们当做是我们中的一部分。但是……”大祭司象征性地上前表示了一下礼节然后就开始大声地说话。这个老者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随着他的言语他的白胡子一翘一翘地就像是两团不住跳动的白色怒火。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向我的孙女和许多年轻人散布让人堕落的言论打击伦布理神的尊严冒犯我们的信仰。如果你们不是我们的恩人和亲人我一定会用最严厉的方式来惩罚你们。”
大祭司的话听起来非常刺耳有些卤莽的士兵听到他用这样的话语来侮辱自己的领袖忍不住大声鼓噪起来为弗莱德的米莉娅鸣不平。巨牛部落的族人们也不甘示弱对着我们大声嚷嚷。现场的气氛一时非常紧张。
“住口!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弗莱德表情严肃地对着围观的士兵大声命令制止了更大骚乱的可能。这时候满脸矛盾的艾克丁也平息了自己族人的激烈情绪大家慢慢安静下来。
“尊敬的大祭司……”弗莱德稳定了局面上前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产生了这样的误解让您认为我们对伟大的伦布理神不敬。虽然他并非是我们和米莉娅小姐所信仰的神明但在治疗……不在消除神怒的期间我们不曾说过一句冒犯伦布理神的话这一点您的族人都可以为我们证明。我不知道生了什么但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牵扯到信仰弗莱德字斟句酌地回应着大祭司的话。他真诚的态度让土著居民们大生好感。大祭司看见他的样子神色有些犹豫看上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的孙女在你们这受到了蛊惑!”过了一会大祭司无法再保持沉默大声地对我们说“昨天她对我说我们应该住到木头里睡到树桩上吃草生活还说这是你们教给她的。尤其严重的是她居然说伦布理神的话不能听……”这个尊贵的老者深呼吸了几次看上去气愤难平“这都是你们教她的吗?”
“爷爷我是说……神的话应该……应该用……”依芙利娜有些胆怯地辩解着。
“住口不要再把你那渎神的话说出来了。你那些东西我连一个字都不想听。”大祭司暴跳如雷偏执的信仰已经堵塞了他的耳朵让他不愿接受任何传统之外的东西。
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信仰的力量居然如此顽固以至于让这个老者不愿接受任何外来的信息。
“我想我是可以解释这一切的。”我不希望弗莱德再遭受这暴怒中的老者的侮辱——不管怎么说在外界世界的名义上他才是这片土地的王者让一个国王接受土著居民的辱骂这对于弗莱德太不公正了——站出身来对大祭司说道。
“如果您想了解依芙利娜小姐所说的事情请跟我来吧。我向您保证您的孙女并没有任何亵渎神明的意思她只是如实地将她所见转告给了您而已。”
我们把大祭司带到我的木屋前。其实在远远看见这些木屋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这个狂信的老人一面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出用处的各色器具一面还要辛苦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他的表情让我心安了不少——至少他对这些新鲜事物表现出的态度不是明显的敌意。
“这就是依芙利娜小姐说的我们居住的‘木头’。”我推开木门把大祭司、艾克丁和依芙利娜引入房间中弗莱德和米莉娅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这是我们睡觉的地方它并不是什么木桩通常我们称它为‘床’。”为了让他们相信我躺在上面演示了一下。大祭司眼睛一亮上去摸了摸铺在床上的垫子那柔软的床垫引起了他的极大好感他犹豫着坐了上去。我看见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身份在上面躺一躺。
“我们吃得并不是草而是一种叫做‘小麦’的植物做成的食品。很抱歉这里并不出产这种植物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向您介绍。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让您和您族人认识到这种植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品尝一下由它做成的食品……”
我取出一条尽可能松软的面包送到大祭司面前。他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食品警惕地问:
“这个……是草做的?”
这问题真让人郁闷我努力把自己的轻视隐藏在微笑中细细向他解释我们怎么把小麦的种子晒干、磨成粉然后揉制、烘烤最后变成这个样子。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撕下一小块面包放进自己的嘴里。
大祭司依旧不太愿意尝试这种他没有见过的事物但艾克丁已经学着我的样子撕下了一块面包。他的表情深沉既含着歉意又有些忧虑。很明显的是这个地位尊崇的可敬中年对我们没有任何敌视。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是我们的神教导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尊敬它就好象您和您的族人尊敬你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一样。我知道我们的习俗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尊敬的大祭司我相信生活的差别不会影响我们深厚的兄弟感情。”我学着弗莱德的口气将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到大祭司的头上。我知道一旦牵涉到神的指示这个偏执的老者多半是不会有太多想法的。
“那……”他果然开始犹豫但显然心头的怒火还没有平息“那你们也不能诋毁伦布理神动摇我孙女的信仰。这是最让我们无法接受的行为!”
“爷爷他们没有我是……”一直不敢言声的依芙利娜试图争辩着但她无力的争辩起到了反效果反而激起了大祭司更炽烈的怒火。
“住口不要再狡辩了!我真是想不到我的孙女居然会做出这种羞耻的事情!”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极度反感经过多日的相处我们深知依芙利娜是个多么善良聪慧明白事理的姑娘与大多数狂热的信徒不同她有自己的头脑能够用更理性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信仰。她从没有做过任何值得羞愧的事情却要接受一个盲目的信徒无理的指责。
一瞬间我的心理产生了“教训一下这老头”的想法但我控制住了自己。毕竟这个让人反感的老头的想法关系到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死存亡。
“让她把话说完。”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在我们耳边吓了我一跳。艾克丁下意识地站到大祭司身前防备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罗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屋里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熟悉他性情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很不高兴。我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在大祭司面前。
“您……应该听听您的孙女想说什么……”罗尔一顿一顿地说我知道那是不擅言谈的他正在努力地遣词造句但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他缓慢的音调仿佛带着巨大的压力让人心率不齐。
“我想……您……大概从来也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这样您怎么能够……确信她的话是……渎神的言论呢?”罗尔努力地把话说完他给人的一贯感觉和说话的方式让我们的客人们无法忽视他的建议。依芙利娜看着他眼神中除了感激似乎还包含着更多难以理解的意思。
屋子里很安静大祭司和艾克丁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在罗尔冰冷的声音飘过后他们无意识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连气流流动的声音都不敢出。
“米莉娅姐姐和普瓦洛先生对我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们依芙利娜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口说道“神总是希望我们能够勤劳、友好的他们希望我们主动地去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像些懒惰的应声虫那样只有在……”说到这里她悄悄看了大祭司一眼看他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表情才敢继续放声说下去。
“……只有在得到明确的神示之后才去做。”
“并不是伦布理神的话不能听爷爷我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的信仰让我们……让我们懒惰。我们一直在等着伦布理神告诉我们去做什么而我们自己从来都没有思考过我们应该去做什么。我们害怕受到神的惩罚所以我们什么都不敢去做。”
“不应该的这样的爷爷神是我们的父亲是看顾我们、爱我们的。他不是一个暴君轻易地就用死亡和恐惧威胁他的孩子。我相信我们的神是善良的是讲道理的他希望我们更勤劳、更勇敢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我们要去感受他爷爷不应该仅仅通过您的耳朵和眼睛而是要……”
“……而是要通过我们自己的心啊爷爷。”
听了这话米莉娅露出赞许的笑容。这并不是她那一天说的原话而是经过了依芙利娜自己思考后的结论。这话说得好极了就连我这个没有什么信仰的人都觉得十分感动。用自己的心去感受信仰这才是真正的虔诚。
“我觉得尊敬的大祭司。”弗莱德诚挚地说道“依芙利娜小姐的话没有丝毫亵渎神明的意思。我只看见了一个伦布理神虔诚的孩子或许她是您的族人中最虔诚的一个。我无法代替您做出判断先生但我要说您的孙女为您所信仰的神赢得了我们最大的敬意我对伦布理神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由衷的钦佩。”
艾克丁惊讶地看着依芙利娜我猜这年轻的姑娘在这几天来带给他的惊讶已经远远出了他的想象。他的目光中饱含敬意似乎眼前的这个姑娘不是他从小带到大的那个温柔羞怯的女孩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但大祭司的面色依旧很难看他似乎比刚才更生气了。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用右手手指指着依芙利娜的脸嘴唇哆嗦着连声音都变得不平稳起来。
“好……好我的孙女说的真好。让每个人都用心去感受伦布理神的存在让我们自己的决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的意思是……”他吞了口吐沫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什么祭司、酋长全部都可以取消了你爷爷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是吗?好啊你说得真好这就是你的虔诚吗?”
“我不用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顽固的老人大声咆哮起来接着气愤难平地向屋外走去。依芙利娜大喊着:“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冲出门去拉住他却被他粗暴地甩开。
大祭司走了十几步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对我们说:“德兰麦亚的兄弟这一次我可以当作是我孙女自己的胡思乱想依旧保持对你们的友谊。我对你们的承诺依旧有效你们仍旧是我们的兄弟。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对我们的年轻人灌输这些可怕的思想了或许你们的神是这么对你们说的但我们的神说得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如果再让我听见你们对我的孙女……或是别的年轻人灌输这些让人堕落的想法我想我们就需要重新考虑各自的立场了!尤其是您米莉娅小姐。”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尽管我个人对您的做法并不赞同……”米莉娅大声回答着“但我向您保证你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了。”对于米莉娅而言做出这种保证几乎是一件屈辱的事情。但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必须如此。
“事情最好像您说的那样小姐!”大祭司愤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依芙利娜红着眼睛走进屋没有人出声。我同情地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你应当原谅你爷爷。”好半天艾克丁才温柔地对依芙利娜说“那种信仰陪伴了他一辈子没有任何人对伦布理神的崇敬像他那么执着。他的话……没有恶意。”
依芙利娜没作声我们也没有。
“你今天说得很好小依芙我觉得……”这个中年大汉有些不知所措地对依芙利娜说我不知道他这样的表态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比你爷爷说得还要好。我觉得你是对的。但你不能这样直接地对你爷爷说。他当了整整十年的大祭司从来没有人敢怀疑他和他的信仰。你的话伤害了他尽管它们很有道理。他年纪大了人也变得固执。我想……”艾克丁吞吞吐吐地似乎有话不知该怎么说。
“我想你应该向他道歉让他原谅你。”
“可是……”依芙利娜倔强地小声回答“我没有说错什么我坚信我说的是正确的。”
“道歉并不是因为你错了小依芙而是因为你冒犯了你的祖父。这是有区别的你知道吗?”艾克丁抚摩着依芙利娜的头他饱含情感和智慧的话语赢得了我们的敬意。
“我……”依芙利娜低下了她的头:
“我知道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古德里安先生。我代替大祭司向你们道歉。”艾克丁用他们部族的礼仪向我们表示歉意。
“啊不这没什么。大祭司的行为……我们能够理解您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弗莱德慌忙说道。
带着自己的族人和依芙利娜艾克丁渐渐走远了。当他把背影朝向我们像父亲那样轻抚着依芙利娜的头顶时我听见他骄傲的感慨声:
“你长大了啊依芙利娜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小依芙了……”
(五一期间一天假期也没有还要没日没夜地连轴转更新缓慢实属无奈。今天多更几章聊表歉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正的敌人来了
在我们的营地建成第二十天七之后我们得到了翁伯利安山谷陷落的消息。自从我们在圣狐高地安定下来之后就立刻将目光投向翁伯利安山谷。我们没有一刻忘记在那里还有一位可敬的长者在以自己的生命为屏障保卫着我们。
我们派出的侦察兵带回了一山谷中的守军军官他告诉我们在我们离开山谷的第七天克里特人按预定计划准时地出现在山谷外。在到达山谷之前他们的大军已经积累到了过五万这支强大的军队像乌云一样遮挡了翁伯利安山谷生存的阳光。
我们不知道佩克拉上校是如何用不足一万人的军队去抵挡数量如此惊人的敌人的我们只知道他比他承诺的做得更好。他将出自己十倍的侵略军抵挡在摇摇欲坠的关隘之外将近四十天在这四十天里守军的损失过六成关隘外的伏兵全军覆没。
“上校怎么样了?”我们对这些不感兴趣相比之下我们更关心朋友的安危。
那军官的表情很复杂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上校怎么样了?”看他不回答达克拉焦躁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用力摇晃着大声问道。现在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们已经明白当时上校做出那个决定的意义了愧疚和悔恨让我和我的朋友们激动不已。
“在粮绝之后……佩克拉上校带领剩余的士兵全军……投降了。”那军官有些羞愧地说道。
投降了?
我们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微笑起来。喜悦的心情就好象烧开的水在翻腾让我忍不住想大叫。
那军官不解地看着我们他不理解当我们听说朋友投降的消息之后为什么还会那么高兴。在他的心中或许还把“投降”这个词汇当成是军人不可谅解的行为吧因此他为上校的举动而感到羞愧。
“为什么要羞愧先生?”弗莱德友好地拉过那名军官的手“因为您的长官投降了是么?不先生你还不了解一个称职的军官会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自己的士兵绝不会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佩克拉上校保护了我们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没有必要再牺牲更多的士兵。如果您经历得更多您就会了解士兵的生命多么宝贵而抛弃了自己的荣誉去拯救更多士兵生命的军官是多么伟大……”
“您应当骄傲先生您曾经跟随过一个伟大的军人。”
“陛下……”那军官心情激荡起来泪水蓄满了他的双眼。他消瘦疲惫的面孔此时因为激动而红润起来。
“佩克拉上校在投降之前派我寻找您的部队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这勇敢的人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戎装以佩克拉上校的口吻庄重严肃地转述道:
“或许今生只有这一次机会让我王国上校军官约瑟芬尼亚-卡-佩克拉向我的主人德兰麦亚的王者法尔维大6最伟大的英雄说一句我最尊贵的陛下在这短暂的一刻成为您的臣子这是我毕生最大的荣幸。”
在翁伯利安山谷上校曾拒绝向弗莱德效忠并非是因为他不愿意这样做而是因为他为了保护我们而不能接受弗莱德感情用事的命令。
现在弗莱德终于收到他迟来的忠诚。尽管这份效忠只维持短短的片刻尽管在上校成为弗莱德的臣下不久就已投降他人尽管当弗莱德收到这份忠诚时上校已经不可能再继续效忠于他但是我们谁也不曾见过这样让人敬重的忠诚。它沉甸甸地落在我们的心上带着一个军人绝望的遗憾和一个德兰麦亚人无尽的愿望。
弗莱德压抑着自己奔流的情感同样庄严地回答:
“我以德兰麦亚的王冠为誓为曾有过像约瑟芬尼亚-卡-佩克拉上校这样的部下而感到无比荣幸。”
……
克里特人入侵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我们的朋友伦布理族土著人的领地没过几天我们接到了大祭司的邀请作为他们中的一员共同商讨抵御外侵的相关事宜。
除了红焰坚持留下把守营地我们所有的同伴都出席了这个会议。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如此糟糕的战前准备会议近百个大小酋长带着他们族内的勇士们席地而坐、大吵大嚷彼此之间一句话也听不清楚。一些平日里有旧怨的部落酋长甚至相互间恶言相相一点也没有一致对外的样子。
大祭司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这种纷乱但他立刻点燃了另外一种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那就是狂热。
“……我们曾经接受过伦布理神的愤怒因为外人的入侵。我们曾经因此怀疑过我们的兄弟。现在这一切的罪魁祸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拿起武器男人们用你们的力量去驱逐那些罪恶的生命让他们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伦布理神保佑我们必将取得胜利!”
“杀死他们!”
“让他们付出代价!”
“把他们赶出我们的土地!”
……
粗野狂信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彰显土著战士勇气的同时也将他们的无知表露无余。我们相互交流着忧虑的目光担心我们的朋友们会在战场上吃大亏。确实仅凭数量而言他们确实是占了上风但这一次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补给充裕、兵强马壮的克里特大军在这些可怕的敌人面前他们的数量优势并不像面对我们时这么明显。而且装备、纪律、战斗经验的差别是如此之大我们想不出任何取胜的理由。
眼看着这次会议就要在疯狂偏执的气氛中结束了弗莱德觉得不能再等待他站身来大声地说:
“尊敬的大祭司和各位酋长我亲爱的兄弟们我有些话要说。”
大祭司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年轻的领袖在他以往的经验中可能还没有哪一位酋长曾经在这样的会议中打断他掀起的狂热情绪吧。看得出当人群中爆出热烈回应的时候这位年长的尊者十分享受这种被拥戴的感觉。
“我们曾经与罪恶的克里特人交过手我保证他们和你们遇到过的敌人完全不同。他们非常强大当然还无法和我勇敢的兄弟们相比。但是如果仅凭借勇气去和他们战斗会造成很大的伤亡。我不希望看到我亲爱的兄弟们因为这场战争而受伤我恳请大家能够仔细思考一个战斗计划减少我们的损伤更轻松地把他们驱赶出去……”
“或许你们的神教你们这样做……”大祭司轻蔑地打断了弗莱德的话“但伟大的伦布理神的孩子不屑于追求阴谋。有伦布理神的庇佑我们必将轻松获胜。我们有最伟大的神保佑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们!”
“这不是阴谋尊贵的大祭司这是智略是智慧。伟大的伦布理神不会拒绝智慧。我有一个计划您看很简单的计划只需要我们……”
“你的意思是古德里安先生让我们听从你而不是神的安排让我们在你的指挥下进行这场战争?”大祭司不友好地说。他三番五次地强调这个“你”字立刻引起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激动情绪。
“如果你胆怯了古德里安先生你不必参加这一次战争。自从很久以前伦布理神的孩子就开始保护这片土地不受侵害我们一直做得很好。如果你们要参加先生那就最好和我们一起像个勇士那样!”
大祭司的话引得不少人对我们投来嘲讽的目光他们多半是些没有出席那次聚会的部落族人。更多的人陷入矛盾的思考中而后他们坚定地站到大祭司的一方指责我们。我们不能责怪他们虽然他们对我们心生好感但让他们抛弃千百年来的传统背弃自己最尊贵的长者转而去帮助外人这并不现实。
弗莱德无奈地摇摇头回到我们身边他劝阻了愤怒中的达克拉和罗迪克。在这群愚昧卤莽的人面前弗莱德伟大的战斗天赋和过人的智慧毫无用处他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愚昧和顽固人类进步最大的两个敌人我们在同一时间都遇到了。
大祭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回归沉默再又一次言之无物的空洞煽动之后他结束了这次会议。结束之前他宣布将在七天后的一早和克里特人交战原因是“这样做会让伦布理高兴”。我粗粗计算了一下直到开展时的那一刻大概还有五个部落近六千战士不可能赶到战场而且即便是在战场上的七万多战士也有三分之一应该正处于疲劳中。
如果按照他们的设计这将是一场必败的战斗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古德里安先生!”会后正当我们满腹忧虑、无比苦恼地打算离开会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弗莱德。我们回过头惊讶地现我们的老朋友、伦布理族最大的部落——巨牛部落的酋长艾克丁正满面忧愁地望向我们。他左右看了看在确信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示意我们跟上他。弗莱德想了想带着我们跟随他来到了一块僻静的地方。
“很抱歉古德里安先生。在会场上我没有支持您的话。我无法那样做先生们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受到其他酋长和大祭司的打击这无论对于我自己还是对于我的族人都不是一件好事。这一点我希望大家能够谅解。”他真诚地向我们道歉说。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的朋友们我相信你们所说的。如果你们信任我就请不要欺瞒我诚实地告诉我这场战争我们是否真的能够取胜。”
“您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尊敬的朋友。”弗莱德回答说“我没有丝毫冒犯伦布理族勇士的意思但如果按照大祭司这样做我们必败无疑。死亡将给伦布理族带来重创我的朋友敌人的强大出了你们最大的想象。”
“你所说的我一点也不怀疑我希望您可以帮助我们古德里安先生。”艾克丁诚恳地说。
弗莱德苦笑了一下:“帮助你们当然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但是您也看见了我根本无能为力。”
“或许您可以先生。”艾克丁犹豫了片刻随后说到:“巨牛部落一共一千两百名强壮的战士可以按照您的计划去做。”
“那还不足以改变什么我的朋友。”弗莱德苦恼地说“如果还能有两万啊不哪怕只有一万勇敢的伦布理战士绝对听从我的命令或许这场战争还有救。而且即便胜利我们也将付出很大的代价。”
艾克丁沉默了片刻数次想就这样离开但最终还是停留下来。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满脸痛苦地对我们说:
“或许我做得到。这次的战斗大祭司会在奔狼部落指挥不会停留在我这里。我会尽量召集其他部落的几个酋长说服他们听从你的指挥。”
我一阵心悸抓住艾克丁的手小声问道:“你确定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的朋友?”当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我们面前的这个强壮可敬的中年人就相当于已经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放弃了对大祭司的服从。这在这个以神为绝对权威的种族中一定是莫大的罪责。
“我唯一知道的是……”艾克丁勇敢地迎上我的眼睛坚定地回答“……我在拯救我的族人就是这样!”
弗莱德严肃地告诫他:“如果您决定了我的兄弟千万要当心您的举动。虽然我们都知道您这样做没有恶意但如果让大祭司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在这件事里我们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而可笑的是这“阴谋”的起人和策划着居然会是我们。对此我们没有丝毫的愧疚。我们的良心可以作证我们没有任何为自己谋利的愿望完全是为了拯救我们友好的土著朋友们。如果你坚持好的我承认我们并非没有私心可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能够保全我们的性命让我们这支失去了国土的王**队能够在这动荡的乱世中找到一片存活的天地。我并不认为这也是一种罪过。
“这一点我明白。”艾克丁沉重地回答他也在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与我们一样他也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在其他的部落酋长中有我的几个朋友。我想他们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在战斗和斗酒的过程中积累下来的友情我想是不会那么容易失去的吧。”说到朋友艾克丁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的话引起了我们的共鸣我们相互拍打着同样露出久违的笑脸。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酋长。我希望您能够转告所有有可能受您影响的部落酋长让他们抓紧这几天的时间尽可能多地储备食物。我们不知道这场战争要进行多久。哦不要告诉他们这是我说的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看到了希望弗莱德的头脑开始重新运转起来。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的朋友就绝不会放弃把它紧抓在手里的努力。
“我会的。”艾克丁这样保证着。
……
三天之后艾克丁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连同他的巨牛部落有十三个部落一共大约一万人听从了他的建议。这份部落名单我们都很熟悉与其他那些狂信顽固的土著领相比这些酋长都相对明智而富有远见。在帮助土著居民治疗瘟疫时他们都是最早向我们表示友好的人即便在米莉娅生病之后他们也没有过多地为难我们。弗莱德和我都认为这份名单是比较可信的。
为了增强友军的力量我们将库存仅有的一千套制式铠甲、五百柄长矛、一千把短剑、七百把长剑、一千只单手圆盾送到了艾克丁手中尽管对于近万的土著战士来说这点装备只是杯水车薪可这已经是我们能够聚集起来的最大力量了。
对于我们的馈赠艾克丁没有推辞他把这些装备优先放给了自己的族人。这是可以理解的:他毕竟是一个部落酋长为自己的族人谋求更多的安全是他的责任。
这样一来在即将生的圣狐高地会战中弗莱德就拥有了由不足两万装备精良的职业士兵和一万强壮但缺乏训练的土著战士组成的混编军队。我们深信这支奇异的军队在战斗中必将战现出让人不可忽视的力量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因素。
就这样当我们远离堆砌着死亡喧嚣的战场一个多月之后战争的阴影又缠上了我们的脚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以为胜
尽管事先已经得知但当事实生在我面前时我仍然不愿相信。
当克里特大军在茂密的高地丛林中挣扎穿行时应当是我们的土著朋友动偷袭、歼灭克里特人的最佳时机。可遗憾的是我们不理智的朋友们拒绝了一行之有效的战斗方式反而在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与克里特人展开正面决战为了“伦布理神”的“荣耀”和“骄傲”。
当他们突然从山坡背后冲上坡顶大声呐喊时这出乎意料的欢迎方式真的让克里特人吓了一跳。正在行军中的克里特人阵脚散乱他们的阵形因为惊慌而散乱不堪。如果这个时候起冲击凭借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和沿山坡由上而下不可忽视的冲击力他们还有获胜的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被大祭司愚蠢地错失了。
这个老者蹒跚而骄傲地缓步走下山坡来到克里特人的阵前挥舞着手中的权杖手舞足蹈地大声喝道:“外来者你们的到来引起了伦布理神的愤怒。你们不受这片土地的欢迎马上离开这片土地否则死在这里。”
克里特的军队缓慢蠕动着过了半晌一个高级将领才挤出阵列尽量客气地询问道:
“我们远道而来希望知道阻挡我们道路的是什么人……”
一次冗长而没有意义的对话开始了。大祭司一次次宣布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属权要求对方远离这片土地而那位将领则一次次不失礼仪地向土著居民表示尊敬并提出许多问题。他的态度是那么恭谦友善让大祭司根本没有机会表示他和他族人们的愤怒更不用说结束这一次不成功的谈判了。
大祭司当然不会知道就在他们喋喋不休的时候克里特人已经逐渐整顿好了自己的军阵详细观察了他们的敌人和整片地形。我们眼看着克里特人的阵形由散乱逐渐变得整齐起来各个防阵也都进入到了各自合适的位置做好了开战的准备。面对这个景象我们只有暗自焦急却无法通知大祭司。换句话说即便我们把这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之间生的不快已经淡薄了他的信任尽管他依旧把我们当作自己人。
当最后一个克里特士兵就位后那个军官结束了这次谈判。此时他的态度倨傲无礼完全不是刚开始那副恭谦的模样了。他的表现和言语终于激怒了尊贵的长者大祭司气得恨不能把自己雪白的胡子都扯下来。他大步回到山坡上向他身边的族人们大声说着些什么。他的话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愤怒土著战士们大声鼓噪着挥舞起手中简陋的武器只待大祭司一声令下就要冲向面前这群冒犯了他们和他们神祉的入侵者。
“告诉我们的伙伴一定要坚持下去在得到我的命令之前绝对不许出击。”弗莱德嘱咐着艾克丁。土著朋友们好战的热情和散漫的生活习性让我们很不放心。
艾克丁答应了一声及时地把这命令对我们的盟友强调了一遍。当他们把这消息散播到每一个战士耳朵里后战斗的命令从大祭司的口中出了。
这是我平生仅见的大战。
过十万人在我们脚下翻涌那是一道无可比拟的浪潮正冲向一道无比坚固的岩石。你不会了解当人口的积累达到这种程度时你会觉得战争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只要有足够数量的人疯狂的战争有能力摧毁一切。
毫无疑问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是英勇的如果让他们一对一与我们或是克里特人交手很少有人能够胜过这些虔诚无畏的勇士。但弗莱德曾对他们说过在战场上勇气不能决定一切。现在到了用他们的血肉验证这并不深奥的道理的时候了。
土著战士们的冲锋是散乱狂热的没有丝毫的阵形可言更谈不上什么掩护、配合了。我甚至看见许多手持简陋弓箭的战士和他们持矛的战友并排着冲锋似乎恨不能尽快冲入敌人的壁垒中把手中的羽箭亲手插入敌人的胸膛似的。
这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糟糕的一场冲锋。如果对手是不足两万的疲兵它或许能够凭借巨大的数量优势把对手冲碎、挤垮但当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这样的冲锋和自杀没有太大区别。
无数羽箭从克里特人的阵中踊跃而出死神仿佛隐起了身形盘坐在这一支支致命的箭簇上。它们携着锐利的尖啸声深深刺入土著战士们完全不设防的**之中在他们的身体外炸出一蓬蓬的红色血雾留下道到无可弥补的伤口。无数勇敢的战士在剧痛中惨叫着倒下他们平伏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任由自己鲜活的生命力随着伤口的鲜血涌出体外。他们原本都是些敢于徒手与恶狼搏斗的斗士他们的勇武远胜过前方那些用锐器重创他们的邪恶敌人。但是他们连接近敌人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就屈辱地倒下了器械装备上的差距让原本弱小的一方变得强大强大到了让他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更多的土著战士接近了克里特人的阵地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机会彰显自己的强大。我要说我们的土著朋友确实是强大的即便他们身无片甲遮体即便他们手中的“长矛”仅仅是些镶嵌着简陋金属尖刺的树枝木棍面对着那些手持重盾站在阵地外侧的克里特重装步兵他们依旧占据了上风。
在短暂的接触中克里特人的整条防线都经受了极大的考验。许多士兵并不是战死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被面前这些凶狠的敌人从阵列中硬拖出来在自己战友的面前被残酷地杀死而后被剥去盔甲、抢去武器几乎是全身**地躺在阵地前方。夺下了敌人武器盔甲的土著战士兴奋得大喊大叫不时在战友面前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让他们也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刻也抢一份更好的战利品出来。
物资的匮乏让我们的朋友们把到手的每一件普通的武器和铠甲都当作宝物来收藏在他们的家中食物、酒、兽皮和许多日常生活用品都是随时可以拿出来共享的但宝贵的金属质地的武器却是每一个成年男子的私人物品连他的妻子都不许碰触。对于他们来说敌人手中的武器和身上的铠甲就像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他们忘记了这些宝贵的物品同样是能够夺取他们生命的利器。
他们的愚蠢让他们的优势瞬间消散。
土著战士的掠夺风潮让自己原本就不整齐的阵列更加散乱了不少人在阵地前就开始相互抢夺珍贵的战利品甚至有些粗鲁的汉子彼此动起手来。这让人绝望的战争习俗帮了我们的敌人的大忙正在土著战士们纷纷弯下腰去的时候一排排锋利的长矛从重装步兵的长盾后恶毒地探出在一具具壮硕的身体中寻找着血腥的刺激。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每当一个克里特人倒下总会以两到三个土著战士的生命为代价尤其糟糕的是土著人杂乱无章的攻击方式根本无法丝毫动摇克里特人的防线。克里特人在一层层军官的指挥下协调冷静地运动着整支军队就像是一只有生命的巨兽按照自己固定的节奏吞噬着眼前这群渺小的袭击者。而土著居民根本无法找到自己的领袖从一开始他们就混淆了各自的族群甚至连自己的酋长在哪里都不知道。事实上甚至有可能他们的酋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们就像是一把散落在战场上的沙子数量虽然巨大却无法真正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害。
克里特人用鲜血和死亡给我们的土著朋友上着一堂关于战争的残酷课程在战场这个流满了鲜血的大课堂中“纪律”这个词仿佛一只无情的巨轮瞬间将“强大”、“勇敢”、“无畏”、“豪迈”这些原本让人敬畏的品质碾成了碎片。他们用事实告诉自己的对手仅仅是**的强壮在战场上毫无用处散乱的“一群人”永远也无法战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支军队”这是战场上必胜的定律胜利者的不二法则。
另一个重要的词汇是“文明”。这个高贵文雅的词汇此时正以前所未有的血淋淋的姿态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它正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展现着自己的强势。我几乎能够看见这个原本应当受人崇敬的词汇此时正出冷酷的微笑因为它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的对立面、那个叫做“愚昧”或者“落后”的词汇打翻在地。它满意地听着伦布理战士们的哀哭仿佛那是它胜利的明证。
“看见了没有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和你们之前遇到的所有战斗都不相同。”弗莱德手指前方对已经惊呆了的艾克丁说道。
“如果刚才我们就冲下去了现在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兄弟就是你和我。你最好告诉我们的朋友们战斗一开始就不要想着去剥夺敌人的战利品。战斗结束后这些都是你们的我们不要一分一毫但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打败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些战利品同样回被敌人夺走。”
或许战斗中的人们总会带有几分狂热以至于往往会忽略身边生的事实所以冲锋在前的土著斗士们并没有现敌人无可动摇这一残酷的事实但正站在山坡上的艾克丁和他的酋长朋友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冰凉的汗水从他们的头上不停流出我猜他们的心中第一次生出无法战胜敌人的想法这种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几乎动摇了他们对于自己神祉的崇信。艾克丁已经不复原先沉着智慧的样子了一听到弗莱德的话他立刻对着我们的土著盟友大声宣讲。我们身后的那些土著战士们并没有他们酋长那样的明智他们不住用大声的抱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大多数人因为错失了第一个杀死敌人的勇士而懊恼着急切地向他们的领表示希望能够尽快投入战斗中。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避免了成为第一个死在敌人手中的倒霉蛋的机会。正像一句谚语里所说的那样莽撞的眼睛里总也看不到可怕的真相。
好在酋长们平时在自己的族中保持了巨大的威信尽管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但看起来没有人会在这些事情上违背弗莱德的意愿。
这个时候一场真正的屠杀已经在战场上开始了。
在抵御住土著战士的第三次冲锋浪潮之后趁着土著战士们身心疲惫、战志衰竭的时候克里特人出动了他们的骑兵。
这是一支骠悍骁勇的轻骑兵尽管在先后见识了温斯顿的“破阵铁骑”和我们一手创建的“星空骑士”之后这支骑兵在我们眼中距离真正的强大还相距很远但在这群勇敢而落后的土著战士面前这支部队展现出了它最强大的一面成为了横扫整个战场的无敌劲旅。
铁蹄翻腾抓起干枯的草皮在骑手们的身后扬起高高的一道烟尘。马上的勇士们轻甲覆体、皮盔裹面犹如猛虎一般冲入散碎的土著战士中用手中锋利的武器制造着让人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在他们高大的马匹和轻快的马刀面前土著战士们手中简陋的武器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他们只能偶尔将一两个不走运的骑手从马背上扯下来杀死但这却丝毫改变不了他们被动的局面。这支骑兵并不多大约也就三千人上下。这个数量刚刚合适这片山坡空地正好适合他们纵横驰骋如果骑兵更多战场可能就显得狭窄局促不利于骑兵的运动作战。这说明我们对手起码是个经验丰富的将领能够迅对战局和周围环境作出正确判断。
在骑兵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土著战士们无计可施。在遇到我们之前他们可能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骑在高大战骑上横冲直撞的无敌战士。圣狐高地上并非没有马匹我们的土著朋友们也并非没有驯服他们当作坐骑的经验但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骁勇的骑手们排列成整齐的阵列以无可抗拒的迫力战斗的样子。他们在溃散这不能怪他们。他们的武器落后、阵列混乱、指挥无力、纪律松散几乎所有必败的因素都体现在他们身上。唯一苦苦支撑着他们让他们没有全盘崩溃的或许就只剩下对他们神祉的坚定信念了吧。他们是愚昧的但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们也是值得钦佩的。
那些最勇敢最有力的战士们仍然在不屈不挠地对抗着强大的敌人他们给克里特人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但战局应该已经是明确无疑的了我们的土著朋友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如果任由事态这样展下去他们无意会失去这场教会了他们残酷和血腥的战斗并最终将会失去这片土地的占有权沦为异族的奴隶。在那之前更大更惨重的伤亡在等着他们。甚至他们有可能会遭遇灭族之灾这完全要看克里特统治者是否足够残忍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尽管土著居民的战斗方式无比愚蠢尽管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次必败的大战尽管我们并非没有提出更好的建议但我们不能说对他们的损伤是没有责任的。毕竟是我们把战火引到了这片土地上。无论我们对他们曾经有过多么巨大的恩情都无法闭幕他们正遭受的惨痛伤亡。
“古德里安先生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我们的土著盟友们终于忍不住了艾克丁在他酋长朋友们的期望下走过来他开口向弗莱德要求着希望我们能够去拯救他的族人。他脸上的肌肉不住在痛苦地抽搐着恐慌和愤怒交替出现在他的脸上。这个勇敢而智慧的部落领没有掩饰他的情感:他的确害怕对面那支强大的力量但无数族人的死亡让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怒火。复仇的火焰几乎烧遍了他的全身痛苦和哀伤同时撕扯着他的心。我无法感受他当时的感受但我知道那是足以让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因为痛苦而疯狂的感受此时的艾克丁已经处在爆的边缘了。
弗莱德眼望前方几乎是在躲避艾克丁的目光。作为德兰麦亚的国王作为全军的领袖作为拯救整个伦布理族的希望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即便有时这意味着苦痛。
“再等等我的朋友再等等时机还没有到……”弗莱德声音暗哑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用这么小的声音来说话。
“再等等?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的族人在流血!”艾克丁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他的手指愤怒地指向我们的领袖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在震动。这个巨人大踏步走上前来似乎要向弗莱德动粗。达克拉和罗迪克已经做好了准备上前阻止他。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这一次弗莱德用同样响亮的声音回答。这声音坚决有力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残酷的味道。
艾克丁停住了脚步。
战场上哀号遍野血流成河。尽管战斗仅仅进行了不到半个上午可是已经有将近一万土著战士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中。
克里特人的阵形丝毫不乱骑兵的铁蹄仍在践踏生命。这片初春的原野一片血红仿佛寒冷的冬雪将晚霞冻结在这里而温暖的春风又将它融化随风流淌。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场战斗即将结束。
艾克丁悲愤地望着这一切我知道我们所看见的景象在他眼中绝不相同。终于他选择了理智也选择了信任弗莱德的判断叹息着走向他的朋友们。他尽可能平静地向其他几个酋长说明着幸亏他们都是些明智的人。他说服了他们。
然后我看见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这个一个部落中地位最尊崇的人站起身来背向自己的战士们默默地流泪。
他的痛苦是我们造成的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愿他此时的悲痛能够得到等值的回报。现在的我也就只能这样希望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艰难抉择
作为这场战斗最强的一支后备力量我们将手中仅有的一万五千正规军掩藏在山坡后始终没有暴露在克里特人的视线内。我们在等待机会等待克里特大军全面反击的机会。唯有此时我们出其不意的冲锋才有意义。
在那之前我们先等到的是大祭司的愤怒。
“艾克丁酋长巨牛之魂的守护者你们在干什么?”在我们把所有的精力投放在战场上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看见一个手持长矛、身材矮小但行动迅捷的土著战士他正飞向我们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
“艾克丁酋长大祭祀想知道伦布理族最勇敢的战士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战场上难道对战斗畏惧竟让我们最伟大的勇者做出了懦夫的举动吗?”
他的话就向是把一碗凉水浇到了滚热的油锅中巨牛部落的战士们纷纷为自己的酋长鸣起不平来如果不是还有些懂得遵守命令的人拉扯住了自己的朋友许多冲动的家伙已经忍不住冲下山坡用自己的热血去证明自己的勇敢了。但是也有一小部分战士屈辱地低下了头去或是不满地望着自己的领们认为是他们的无能和胆怯让自己陷入了屈辱。
那传递消息的战士跑到我们面前略带鄙薄地继续传递着大祭司的不满:“还有飞鹰部落、黑豹部落、金舌雀部落……你们眼看着伦布理神的敌人在让你们的兄弟流血却无动于衷。你们玷辱了神的荣耀也玷辱了你们英勇的祖先。大祭司说如果你们还流淌着和我们一样的血就应该用行动去洗刷耻辱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而不是怯懦地躲在一旁。”
他的话在这数万勇士中引起了喧然大哗我相信如果这话是出自这传信战士自己的意愿他在瞬间就会被尊敬自己酋长的族人们撕成碎片。但是毫无疑问这些话是出自他们的神最高贵的代理人、广受他们尊敬和爱戴的大祭司的口。对于他们来说这几乎是带着神意的谴责。这让他们显得有些慌乱无措。战士们纷纷望向自己的酋长希图同他们的脸上寻找答案。
酋长们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离他们不远正全神贯注凝视敌群的弗莱德再看看大祭司所处的方向不知该作出什么样的回应才好。
艾克丁求助似的望着弗莱德似乎是在指望着这个年龄几乎是自己一半的年轻人帮自己下定决心。可弗莱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说:
“这是你的决定朋友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我保证即使没有你们的有力支援即使只有我的士兵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将倾力出击。或许失去了你们我们无法赢得胜利但是我们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兄弟。”
弗莱德的话好象一只轻巧的砝码虽然并不像正在进行的血腥战争那么有力但已经悄然将艾克丁心中难以取舍的天平向正确的一方压倒。
“我们会战斗和我们德兰麦亚的兄弟一起在正确的时候。转告大祭司奔狼部落的勇士巨牛之魂从不曾离开伟大的伦布理神的身侧那些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勇士们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血脉。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让大祭司和伦布理神亲眼目睹我们的忠诚。”艾克丁沉思了片刻转而向那个传递消息的土著战士说道。
“大祭司说你们要立刻攻击!”那土著战士面对着这个远比自己高大和尊贵的人丝毫没有退让的表示。他着重强调了“大祭司说”这几个字。这些话在我们的土著盟友中引起了骚动:反对大祭司的命令即便是对于一个酋长来说这也是无可原谅的罪责。
“巨牛部落将和德兰麦亚的兄弟共同作战这就是我的决定。如果伦布理神认为我做的不对那在这一场战争之后我愿接受任何惩罚。”
艾克丁的话刚一出口他身边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一个土著战士敢说话他们已经震惊得无法思考了。我们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它们意味着艾克丁在这时候否定了大祭司的最高领导权对于这个将神的旨意看得无上崇高的民族来说这几乎就等于背弃了神。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罪过了。
艾克丁此时看上去无比坚定悲壮他像是一个必死的囚徒那样站在那里。没有人接触他甚至没有人靠近他可内心的矛盾正灼烧着他的心让他看上去仿佛正在接受严刑拷打。他曾经是这个族内最受尊敬的人之一他获得的荣誉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可是只是这几句话或许他就不得不放弃这所有的一切成为他的族人中最受人唾弃的一个。对于一个勇者而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屈辱来得比这更强烈。
“我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相信朋友的智慧!”忽然艾克丁大声说道不是对那个奔狼部落的战士也不是对我们而是对着他身后慌张、矛盾、不知所措的战士们。
“今天我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同时我们也结识了从未有过的伟大朋友。我深信这不是巧合这是伟大的伦布理神给我们的一个考验让我们改变、让我们更强大的一次考验。或许我的猜测是错误的那就让我们伟大的神惩罚我一个人。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们守护巨牛之魂的男人们跟随我像从前一样与我站在一起为胜利而战而不是为牺牲而战。我不希望你们无谓地流血如果注定我们要流血那就让我们的敌人知道我们的血不会白流的伦布理神传下的血脉是会燃烧的!”
或许这短短几句话无法彻底打消战士们心头的疑虑但它确实及时地稳定住了已经动摇的人心。艾克丁多年来在自己的部落中树立起的威信让他的族人们暂时忘却了神怒的可怕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苦恼但骄傲的身姿周围。依旧没有人出声响但一种几乎肉眼可辨的线在人们之间相互传递着它连接起人们的心让他们随着同一个节奏跳动着。
“我洪多斯飞鹰部落的酋长愿与德兰麦亚的朋友和巨牛部落的兄弟一同战斗若因此引来伦布理的愤怒我愿和艾克丁兄弟一同承担!”这时候艾克丁身边那个身材结实脸上有一道伤疤的大汉大声说道。他与艾克丁交换了一个满含热情的眼神。我熟悉那眼神那是惟有曾共同面对过死亡的战士之间才会有的、愿意同生共死的慷慨眼神。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又一个酋长作出了同样的表示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在这时候这些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们的眼中迸出了奇异的光彩这光彩让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年轻仿佛是群只是二十出头的倔强少年。我不知道他们在年轻时曾有过什么样的传奇经历但我相信那必是一个又一个让人心动精彩故事。现在在拯救自己的族人和保全自己的荣誉之间他们再次一同做出了艰难的选择。每一个人在开口之前都满脸苦痛但当他们说出自己的决定把手放在朋友手中的时候那份内心挣扎的矛盾瞬间烟消云散因为共同面对这份苦痛的并非是他们孤身一人还有那些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与自己血脉相通的朋友们。
“我……”当人们的目光转向烈马部落的酋长时他犹豫着无法开口。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他的胸膛他的嘴唇因为紧张而抽搐双拳紧攥一时看看那些站在弗莱德身边的旧日战友一时看着大祭司的方向无法下定决心。
“豪斯特做你想做的没有人会怪你!”艾克丁看出了朋友的为难他声音柔和地说道。
“我……”豪斯特张了张嘴看上去似乎是想向朋友的方向迈近一步可忽然间他又停住的脚步。最后他重重垂下头去用一种奇怪的声调对那个传信的战士说道:
“请转告大祭司烈马部落的战士们马上就将起进攻我们会用我们的勇敢证明自己对伦布理神的忠诚……”
不久传令的使者带着不会令大祭司满意的消息转身离去了他脸上在刚到来时带着的鄙夷神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慌张:他一时间无法接受居然会有那么多以英勇著称的部落酋长会在这个时刻选择背离大祭司和背叛他们所信奉的神祉这个消息让他震惊。
在豪斯特说完那番话之后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本在那一个个部落领袖身后的战士们都跃跃欲试地急着投入战团对于他们领的决定他们并不完全支持甚至还暗自埋怨觉得他们剥夺了自己争夺荣誉的机会。可是当一个又一个领袖表示自己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与自己的朋友站在一起时他们停止了抱怨。尽管他们震惊、尽管他们仍然畏惧自己的神但在那时候他们看待自己领袖的目光是崇敬的、尊重的。那些酋长尚未表态的部落战士们甚至明显露出了矛盾的表情他们既希望能够早一刻加入战团又不愿看见自己的领变成背弃朋友的人。
豪斯特向大祭司的权威屈服了他的战士们并没有表示出快慰和欢跃。正相反他们看上去似乎感受到了耻辱。尽管他们依旧按照豪斯特的命令作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我总感觉豪斯特正逐渐失去他们的尊敬。很奇怪不是吗?那原本应该是他们希望去做的光荣的事情可在艾克丁和他亲密战友们的感染下他们觉得这样做反而是一种耻辱。
豪斯特一直低着头连他大声布命令的时候都不曾抬起头来。他不敢向我们的方向看更不用说和年轻时代曾经的战友们说一句告别的话了。看他并不逊于艾克丁的健美身材和紧握长矛的右手磨起的层层厚茧我绝不怀疑烈马部落的酋长曾经是一个出色的战士。但是此时他看起来老了很多弯着腰皱着眉头连大声吆喝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在豪斯特开口表态的时候艾克丁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有可能出现这种结果可当它真正出现的时候艾克丁仍然感觉受到了伤害。他的朋友们也是一样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豪斯特背弃了他们背弃了一段值得珍惜的友谊。
可是就在豪斯特即将出命令准备全军冲锋的时候艾克丁忽然昂起头大声提问道:
“是谁在我们中第一个徒手杀死了恶狼救下了罗琳飞鹰部落洪多斯的妻子我的妹妹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告诉我这个勇士的名字他是谁?”
在他周围他的朋友们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这群已经年过中年、娶妻生子的壮士们眼神朦胧仿佛穿过无声的时光隧道来到自己的年少时光。跟随着艾克丁的声音他们高喊:“豪斯特是豪斯特!”红胡子的洪多斯尤其激动他一边喊着一边把自己的胡子向两边拉扯似乎是在擦除上面的泪迹。
“是谁在我们与葛林族的战斗中身负重伤单枪匹马杀死了七个敌人为我们断后保护了我们的安全?谁能告诉我这个无敌的勇士的名字他是谁?”
“豪斯特他是豪斯特!”那些尊贵的长者们大喊着他们此时不是受人尊敬的酋长而是一群战士一群将生命相互联系在一起了的战士。
“是谁在伦布理神的神坛前与我比赛酒量成为唯一一个曾经灌醉我的人让我半个月都没爬起来几乎被你们活埋。这个受到了伟大的伦布理神眷顾的男子是谁?告诉我的名字这个了不起的名字我们的朋友英雄中的英雄勇士中的勇士告诉我他闪烁着光芒的名字他是谁?”说到这里艾克丁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流满面。他的朋友们表现得同样失态他们像群疯子一样声嘶力竭地高呼着“豪斯特”的名字任怀念的泪水在面上纵横交错。往昔的岁月那些真正让人怀念的日子那是这群战士们永远无法忘怀的青春记忆。
再也无法忍耐再也无法停留豪斯特大踏步向艾克丁走来给了他一个蕴涵着无限忠诚和热忱的拥抱。四条魁梧壮硕的手臂紧紧纠缠在一起就像是并排生长的两株大树的述枝难分彼此。
片刻之后更多人拥入这个相互紧紧拥抱着的人团十几个酋长的脸上同时带着笑容和泪花像群撒欢的孩子一样相互拍打、呐喊。没有背叛朋友的行径没有遭人唾弃的懦夫没有虔诚和不虔诚、勇敢和不勇敢的区别我只看见一群真正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抓住的是些足以依靠的手臂他们拥抱的是那些真正亲密的人。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即便是伦布理神亲自到来也不行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豪斯特好好干让克里特的那帮狗东西知道我们伦布理人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洪多斯大声喊着“等我们打赢了这一仗我让罗琳为我们做一只烤全鹿。”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哄笑豪斯特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痕一边大声回答:“一只不够起码要三只。你还当我们是当年那群没有长矛高的小孩子吗?”
“对三只!”众人轰闹着大喊。
“不要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滚回来还要我们去救你!”一个声音从人堆中传出我分辨不出说话的人是谁。
“依格尔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救。上次从猎豹口中把你救下来的抓伤还在呢!”豪斯特大笑着回答。
这群战士的哄闹只是很短的时间可他们改变了很多事情。烈马部落的战士们看待自己族长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尊敬和爱戴甚至还有几分好奇——可能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领袖曾经做出过那么多传奇事迹。其他部落的战士同样对自己的酋长充满了尊敬他们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些多么了不起的战士可今天当他们的事迹重新被一一提起时时间之神仿佛用了某种特殊的魔法让这些堆满灰尘的往事重新出熠熠神采让人景仰不已。
重新回到队伍中豪斯特已经恢复了身为一个战士的自觉。他弯下腰目视前方双手有力地持握着长矛最合手的部分双腿的肌肉紧张而充满弹性犹如一只猛虎即将扑向自己的食物。
“艾克丁对不起。你永远是我们中最棒的。”他最后一次回过头对巨牛部落的酋长说了这句话。而后他将高傲的头颅转向前方。
“杀了他们为伦布理神的荣耀!”随着一声高喊烈马部落一千多名勇敢的战士涌入战场。对于这片已经聚集了十余万人的战场上来说这一千人无法改变什么但确实有什么正在改变着在这个战场上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衣甲简陋却内心坚定的真正的战士们心里。我第一次对这场战斗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因为这种改变。或许它改变的不仅仅是那些守侯在我们身边的土著战士的心同样的我们自己的心也在随之悄然改变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战,异乡烽火
形式崩溃的很快土著战士们一次次艰难的努力都被克里特人轻易地瓦解。虽然战斗仍处在胶着状态但我们知道土著人的大军运动弹性已经到了极限战局不会像这样坚持很久了。
果然克里特人的后阵有了新的动作几支军队来回穿梭着正在调整阵形做出一副全线攻击的姿态。
“做好准备我的朋友们。马上就要轮到我们出了!”弗莱德大声提醒着我们的土著盟友翻身上马。在山坡的另一侧克里特人看不见的那一面。我们的士兵们接到了战斗的命令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果然在最后依次将土著战士们勇敢的进攻火焰熄灭在坚韧的盾牌前之后克里特人打开了他们的战阵。最先穿出的是上万队列齐整的重装步兵。和温斯顿重装步兵不同这些嗜血的杀人机器们身着重甲左手持几乎有半人高的塔盾右手握着足有两人长的长矛向着不屈的土著人大军勇敢地突进着。即便是轻骑兵也无法与这样紧凑密集的重装长矛兵正面对抗沉重的盔甲和既长且利的长矛让他们像一座移动中的堡垒正面与之冲撞无疑的愚蠢的。
重装步兵的阵列犹如巨大的铁拳重重击打在土著大军的正面把这群勇敢的战士压迫得节节退后。在他们身后涌出无数手持短刃皮甲的轻装步兵他们凶狠地扑向混乱中的敌人一次次依仗铠甲和武器上的优势将对手压倒。尽管他们造成了很大伤亡但取得的效果并不像整齐的重装步兵阵列那么大。这群并不出众的士兵们脱离了阵列的保护相当于将自己暴露在狂热凶残的土著战士们面前。因为从来没有过阵形所以我们的土著朋友也不会因为失去了阵形而害怕战斗。在真正一对一的格斗面前克里特轻装步兵们占不到什么上风。
那队轻骑兵仍在战场上逡巡他们已经被数量众多不怕死的敌人拖住了在获得上万人死伤的战果之后他们只剩下不足两千疲惫的骑士并且正在被仇恨的敌人逐渐围困起来。现在他们得救了大约三千轻骑兵从自己的阵地中冲杀出来击溃了保卫着自己友军的土著敌人。两支骑兵聚集在一起成为这战场上不可轻忽的强大力量。尽管将疲惫的骑兵和体力充沛的骑兵混杂在一起无法挥出最大的战斗力但对于根本没有骑兵的土著对手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这已经是克里特人所有的骑兵力量了高地山区崎岖的道路让他们没有能力带更多骑兵来到这里。
我们的对手刚刚赢得一场了不起的胜利他以大约五万大军迎击土著居民过七万人的攻势在付出不足七千人生命的代价之后已经杀伤敌人过两万并且转守为攻获得了一个全胜的绝佳机会。
就在这时候弗莱德下达了他的命令:
“该我们上场了!”
当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正规军人出现在山坡上时克里特人的军阵中出现了短暂的动摇:我们的出现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
一道闪烁着宝石般璀璨光芒的兵锋箭一般射向那群正在肆虐生命的骑士那正是我们的骄傲最值得依赖的战士“星空骑士”。他们在翁伯利安山谷中曾经遭受重创此后尽管我们抓紧一切空隙去训练士兵补充这支强大的部队但现在能够真正胜任一场战斗的仍然只有一千多人。
这已经足够了。
这支让人惊悸的力量在红焰和普瓦洛的率领下直扑向参差不齐的对手虽然自从踏上圣狐高地的土地之后红焰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愿凑热闹不愿露面甚至除了非常熟悉的朋友们他不愿与别人交谈。可是当他踏上战场他仍然是那个勇猛无敌的双刀游侠马背上最让人敬畏的勇士。
“以血为证不胜不归!”红焰仅有的那只翠绿色眼眸中燃起在淬炼金属时才会出现的绿色火焰或许现在的他真的连金属也可以融化吧。随着一声轻快爽利的摩擦声这世上就少了一个不幸的战士。鲜血从那倒霉的克里特骑手脖子上的创口中喷洒出来溅得他身侧将近十步的范围内一片猩红可红焰的刀上连一颗红点也看不见。
好快的刀!
指挥官的豪烈激起了士兵们性格中最凶悍的一面近两千越了人类极限的魔法骑士们扬刀跃马杀向全无准备的敌人。炫耀强大的武力证明敌人的不堪一击用前的战斗方式轻易地收取敌人的性命我们的战友们正在干着他们的对手刚才正干着的事情但他们表现得更神勇也更残忍。
正当红焰顺利地向着胜利迈进时我们也与敌人接触了。
我们从北坡上直冲下来如同一把快刀般将探出本阵的克里特重装步兵方阵拦腰砍成两段。只有最靠近我们的几排重装步兵来得及将长矛转向我们在他们身后更多强壮的战士们根本无法转动自己的身体做好防御准备。当他们直面自己的对手时无疑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强大力量但当对手从侧面起突袭他们沉重的铠甲和长长的枪矛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让他们失去了适时作出防御动作的能力。
土著战士们紧跟在我们身后和他们不走运的族人相比他们勉强可以称得上有一个简陋的“阵型”。他们跑得远比其他土著战士集中行动相对整齐如果把所有的标准降到最低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跑出了一个冲锋阵型。即便是最差劲的军队他们的阵型也比我们的土著朋友们齐整得多。可是这样的阵型已经是弗莱德和各位酋长们三番五次强调的结果了。
重装长矛手们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多大的伤亡很快他们就自己拥成了一团。他们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反击而是因为他们的阵列实在太厚实让我们无法一举冲出一个缺口。
“向后冲击!”在判断这支军队暂时无法给我们造成太大伤害之后弗莱德放弃了全歼他们的诱人想法。他的决定是正确的:留着他们或许我们还要蒙受更大的损失但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消灭他们我们将会错失可能仅有一次的胜机。
在完全陷入与重装步兵纠缠不休的战斗之前我们及时地调整了方向向阵脚松动的敌军本阵突击。尽管克里特人不断将他们的轻装步兵从战场上召回守卫阵地但失去了原本固守在这里的重装步兵的掩护他们的阵地已经不再那么坚固。
“弓箭手射击!射击!”惊慌的喊叫声从敌人的阵列中传出要命的羽箭裹挟着熟悉的风声在我耳边掠过。即便有甲胄的保护我们的士兵们也无法与漫天飞舞的死亡之羽直接抗衡一声又一声钢铁入肉时潮湿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仿佛是无数脆弱的生灵出死亡的喟叹。
很多人死了但更多的人只是受了伤。战场教会了人们如何无视伤痕奋不顾身地扑向敌人这个时候你只有向前前面有危险的敌人但身后除了死亡一无所有。
没有马匹最先和敌人接触的是达克拉和他的重装步兵们。
在近身肉搏中我们强壮的朋友几乎无法遇到一个真正象样的对手他手中沉重的战锤犹如雷神的愤怒带着风雨声击溃了面前的所有敌人。碎裂在这巨大战锤之下的有短剑有长刀有无数脆弱细长的枪矛甚至还有足有两层手掌厚的巨大盾牌。面对战神下凡般的达克拉克里特人只有仓皇闪躲。在我们的重装武士们面前他们的阵形仿佛一块薄铁皮受到沉重的敲打一点点向内凹陷进去。
如果说遇到达克拉他们还可以退却、闪避那么挡在罗尔面前的敌人只能用绝望来形容了。
在雷利牺牲的乌云城堡下罗尔失去了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幽灵匕”他现在只是带着一群普通的轻装步兵跟在达克拉身后突袭着敌人的阵地。可是有罗尔的地方战斗就绝不会沿着常规的轨道进行。
罗尔的右臂上插着三支羽箭左腿上也有一支。我看不出他的伤有多严重:他全身都被鲜血浸泡得红的黑我分不清到底有多少血迹是他自己的。这些伤口丝毫没有延缓罗尔的动作他依旧像个食尸鬼一样坚持着自己残忍暴虐的战斗方式将敌人的残肢内脏长长地拖了一地。有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舔一舔干涸的嘴唇用嘴边的鲜血将自己的舌头和牙齿染成我们熟悉的恐怖颜色然后出神经质的微笑。他的对手连正面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些年轻缺乏经验的新兵们有时候会低着头绝望地将手中的武器刺向他这种攻击并非是出于勇敢而是出于畏惧。他们当然不可幸免地获得了死神的征召整个过程迅而痛苦。
我不知道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看见罗尔真正战斗时的样子会做出什么反应但我想象得到。即便是最勇敢的土著战士也绝不敢在战斗中面对罗尔他们甚至会怀疑罗尔根本不需要杀死对手的**因为他可以直接吞噬对手的灵魂然后把它们变成自己残暴力量的源泉。
“盾牌手上前三重叠长枪阵形弓箭手自由射击坚守阵地!”就在达克拉和罗尔出其不意地将克里特人压入自己的阵地中的同时罗迪克迅在外围建起了一层守备阵地防御敌人的反扑和包抄。几列长枪手将手中危险的利器指向各个方向的敌人确保被打开的缺口保持畅通。
或许只有罗迪克手下的士兵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士兵他们没有怪兽般强大的力量没有亡灵般残忍的手段没有闪烁不停的魔法光辉和越人类极限的各项能力有的只是普通士兵们在普通训练中就能够学到的一切东西:直刺、挥砍、档格、躲闪、掩护、后退……
可当每个士兵都在选择最正确的方式运动时这支军队同样是极端危险的。不在这大集群作战的战场上这样的军队可能更加危险。请原谅我这样形容我实在无法找出更贴切的感觉来描述他们的战斗:他们就像是群心意相通的恋人一样能够准确预知身旁战友们的动作行为并及时为他们提供掩护。他们当然没有心灵感应的特异功能这只能是无数次演练的结果。罗迪克把最规范的军人的战斗模式刻在了士兵们的反射神经上让他们在危急时刻仍然能够选择最正确的方式杀伤敌人、保护自己。
“伦布理的兄弟们从这里杀进去证明你们勇敢的机会到来了!”弗莱德手指着被达克拉和罗尔冲出的缺口大声对艾克丁和他的伙伴们说道。那些豪迈的土著勇士们兴奋得大声呼叫起来叫嚷着涌入缺口。刚才克里特人的远程攻击武器让他们吃了不小的亏。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欺近敌人的身体畅快复仇了。
当被整齐的阵形抗拒在外围时土著战士们面对着紧凑密集颇有章法的防御确实没有太多的办法。但是一旦让他们突入防线这些强壮高傲的武士们会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你狂热的信仰会带来多么可怕的破坏力。
艾克丁和他的酋长朋友们率先冲入战团。和军人不同土著人的酋长必是那些最英勇善战的人他们在战斗中一定是最先冲上去的那一个否则他们就没有资格受到全族人的尊敬。
这些最强壮的土著战士每人都拿着两把长枪一把是用他们拿兽皮从无良商人那里换来的粗劣的金属枪头制作的另一把则是我们友情的馈赠。当他们跃入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原本的长矛向前方全力投掷出去。即便不瞄准他们的袭击也绝不会落空:敌人密集的阵形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掷靶。我曾见过许多次穿透人体的景象但那都是用强劲的大型弩炮制造的恐怖效果。这一回我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亲眼目睹了惊人的一幕:没有一支长枪仅仅叉死了一个敌人即使是用那么劣质的武器这些最伟大的土著勇士们也都最少一次性地杀死了两个敌人。有一支长枪甚至在穿透了两具人体之后仍有余力带着淋漓的鲜血插入了第三个克里特士兵的胸口。这伤口并不能立即杀死这个不走运的家伙但也已经足够致命。他绝望地想把扎入自己体内的凶器拔出来可长枪的后半部分仍留在第二个人的体内这使得拔枪的动作很难完成。
最终用长枪连接起来的一死一活两个人同时向右倒下那个濒死的士兵还在努力挣扎他咳嗽着把面前的一块土地用自己肺叶挤出来的血沫喷成了凄惨的红色。他贪婪地长大了嘴试图留住最后一口呼吸可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死的时候仍然张大了嘴脸是青紫色的。
“艾克丁又是他这家伙!”强壮的酋长们并不在乎敌人的死状飞鹰部落的洪多斯一边挥舞着长矛冲入敌人最密集的地方一边不甘心地大声抱怨着“从没有人在投掷长枪这一项上胜过他。”
“那当然艾克丁是神眷的战士最了不起的勇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光头的大汉大声说道。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能掷死三个人了还记得吗?”又有人大声附和。
“别说了那一次我的胳膊都差点脱臼了!”艾克丁在我左面大声回答。他的回答引来一阵豪爽笑声……
这些对话都是在战斗中完成的在这期间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克里特人的尸体。
酋长们的杰出表现让他们年轻的族内战士们更加狂热了。他们勇敢地涌入敌阵像一群贪婪的白蚁啃食着敌人的阵列。克里特人就好象失去了硬壳的乌龟把自己最柔弱的躯体暴露在凶残的对手面前。整个阵形因为失血的巨痛不断抽搐、蠕动着可这根本无法阻止更多的土著战士向他们痛下杀手。
事实上这样的战斗依然是危险的尽管我们为我们的土著朋友找到了最好的战场但他们的损失并不比自己的对手少。尽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总能战胜自己的对手但克里特人尽可能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出现。最主要的是克里特人的弓箭一刻不停地将运送死亡的货物撒向我们这些原本就犀利可怕的东西对于大多数打着赤膊的土著战士来说无疑是更加致命的。
达克拉和罗尔接到了命令从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撤了出来只负责打扫外围战场。罗迪克指挥着他的军队努力支撑着不让克里特人合拢包围为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留下了进退的空间。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请原谅我们的一点私心我们毕竟还是与土著居民不同。我们没有后备力量和新鲜血液来补充军队这一万五千名战士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事实上我们已经不能经受任何打击和削弱了即便如此达克拉和罗尔的部队仍然损失惨重。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控制。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会变成什么样当十几万战士在我面前流血牺牲时这太过壮观的杀戮让我找不到一丝胜负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胜绩,败绩
狂信是一种让人矛盾东西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所代表的愚昧、顽固和落后令人厌恶但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有时因信仰而狂热的战士们有能力改变整个局势。
即使是最基础的指挥教材中也会明确地告诉你当你面对比你强大的对手时选择正面冲突是最愚蠢的。
按照这样的说法我们正在做的似乎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十二个土著部落组成的联军数量已经不足一万人即便算上我们的军队总数也只有克里特人一半。虽然我们并不畏惧死亡但我们并不愚蠢。我并不认为在正面冲击的情况下我们有机会在两倍于己的情况下窃取胜利。
这时候我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土著人的信仰。
在克里特人的阵地外围那些完全听命于大祭司的土著部落战士们死伤惨重。在大约七万战士中两万人余或死或伤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对于人口稀薄全民皆兵的土著居民来说这个残酷的数字或许已经意味着十几个中等部落的青壮年的完全消亡。如果是在高地外的所谓“文明的世界”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即使只有一点机会指挥这支军队的将领也会抓紧时机撤出战场摆脱这毫无机会的战斗。
可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没有这样做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稍微动过这样的念头。尽管收效并不明显但他们战斗的执念已经出了任何好战的军人如果你看看他们战斗的模样就会明白即便只剩下一个人这些人也会毫不迟疑地向敌人起冲锋只有死亡才能打消他们战斗的**。
我们的盟友死伤惨重艾克丁已经失去了几个最勇敢的朋友但战友的死并没有让他失去战斗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愤怒。我亲眼睛在那个叫做依格尔的酋长面部中箭倒在他身边他痛苦地叫喊着友人的名字抄起依格尔的长枪奋力掷向那个躲在巨盾之后射杀他朋友的弓箭手。厚重的盾牌没有保住那家伙的命他看着小腹上汩汩冒出的鲜血惊恐地死去了。那支做工精良的德兰麦亚制式长枪没有随着他倒下——它牢牢嵌在那面盾牌之中红色的液体顺着锋利的枪尖滴洒在大地上。
“看见了吗依格尔看见了吗?那是你的枪是你的枪杀了他你给自己报了仇!你是好样的从来都是!”干完了这件惊人之举艾克丁一边重新杀入敌群一边大声呼喝着。他看起来很伤心可他确确实实是在大笑着。四周那些继续奋战着的部落领们争相出对逝去朋友的赞美声。他们的传统习俗让我们的敌人畏缩面对着这些一面忍不住哀号一面又快意大笑的战士们克里特士兵们的动作看起来似乎都迟缓了许多。
能够造成这种效果的就只有宗教信仰的力量。那些武器简陋的勇士们在死去时几乎全都面带笑意按照他们的信仰他们为和保护自己的神祉神圣土地而死这似乎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很愚蠢是的但你必须承认有时候这样一种狂热的力量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我们正在进行的这场战斗。
看到自己的友军突破了原本坚不可摧的敌军防线那些苦苦挣扎着的土著战士们欢呼起来。他们中许多人都伤痕累累、身体疲惫可他们没有放下武器他们仍在战斗。
战局的改变是从红焰那里开始的。
经过几次华丽的穿插攻击克里特人的骑兵部队就像是一块木柴遇到了利斧散乱得不像样子。比起我们这支传奇的骑兵曾经遭遇过的对手眼前这些敌人的表现只能用拙劣来形容。他们甚至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只能像骑兵训练上等待被刺穿的人形靶一样被动地等待着凶狠的敌人。金属的头盔遮住的他们的头脸但遮不住他们的绝望。尽管在数量上占有一定的优势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悲惨的结局。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曾经战胜过大6最强的冲锋部队、有着“破阵铁骑”称号的温斯顿重装骑兵在查美拉城下以三千之众力敌两万余克里特援军的魔法骑士他们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仅用“强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力量。他们有一个值得永远骄傲的名字这个名字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与鲜血和死亡相伴成为他们侥幸逃生的对手们回忆中最深沉的梦魇。
不会有人忘记他们“星空骑士”那闪烁着星空光彩的无畏勇者。
红焰他们并不是在孤军作战那些骠悍的伦布理战士们同样起了很大的作用。在没有得到红焰的帮助时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对抗这群骑着高大战骑的骁勇敌人。但当他们受到牵制、放缓了度之后那些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斗士们迅地接近了这些在他们看来无比强大的敌人用各种方法把他们扯下马背然后泄起他们刚才被追逐冲杀的愤怒。客观地说他们毫无章法的袭击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红焰他们冲击的度但他们对于克里特骑手们的震慑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说死在红焰他们的手上还能够称得上是在战场搏杀中英勇死去的话那么一旦落到这些用完全不同的方法理解战士荣誉的土著人手中陪伴你同行在长眠之路上的就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了。
当最后一个克里特骑士被淹没在狂热的人潮中后形势开始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展起来。除掉了对他们而言最具威胁性的对手亢奋的战士们再次点燃争斗的火焰。他们再次掀起一道高昂的洪流狠狠地拍打在克里特人竖立起的钢铁坚壁上。
内外夹击克里特人在动摇。
看着这场面我有些同情我们对手的将领。大概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他们的进攻完全是盲目疯狂的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让人无法预测他们的动向。可偏偏他们又是如此的强壮勇猛在一次次不计生死的冲撞之后克里特人的阵地变得千窗百孔。
第一次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在勉强保持着防御阵型的克里特人面前占到了少许的优势。这和艾克丁他们在克里特人内阵的冲击有很大关系同时也有体力上的原因:克里特重装步兵顶着沉盾重甲一刻不停地经受着敌人的冲击而他们的对手负担的重量只有一支长矛或是一把长弓。当情势出现逆转时畏惧百倍地放大了疲惫的效果使我们的敌人迅地萎缩下去。
“这帮家伙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战争!”红焰率领着我们最强大的战士们策马来到我们身边在几乎可以称得上“弱小”的敌人面前他们没有受到明显的损失损失。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战马也是可以踩得死人的吗?”红焰抱怨着他说的是刚才那场轻松但并不怎么愉快的战斗。伦布理族人的战斗方式让他束手束脚对于豪勇的精灵来说这绝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经历。可不知为什么尽管他很气恼可我并没有从红焰的语气中听出愤怒的意味只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惋惜。
稍事休息后弗莱德让红焰拖住那个逐渐恢复过来的重装步兵方阵。只要得到明确的指挥他们就仍有战斗力而红焰的任务就是让他们继续保持混乱。红焰二话不说接受了任务他似乎宁愿去面对敌人也不愿面对我们的土著朋友。对于拥有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的魔法骑士们来说这个任务并不是件难事。
这时候在我们的左前方最后一批伦布理勇敢的战士们近七千人终于出现在了山坡上。他们的驻地距离战场是最远的一批根本无法在战斗开始之前到来。
幸亏他们来晚了!
按照伦布理战士散漫的战斗方式如果面对着阵容整齐、队列完整的克里特大军这七千人根本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无论我们的土著战友们有多少人他们能够正面和克里特人接触的就只有那么多。器械和阵型的优势极大地弥补了克里特人在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在无法击破克里特人阵列的情况下再多的伦布理战士都不会起到太大效果。
可是现在不同了克里特人的阵脚已经松动在他们内部仍有战斗力的将近一万名勇敢的伦布理战士还在继续撕扯着他们的队形犹如一只被巨蛇吞噬的箭猪将自己锐利的尖刺在蛇腹内弹起让这只巨大的恶兽痛苦不堪。
刚刚投入战场的生力军们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投入到了残酷的战斗中去。他们的意外出现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将胜利女神动人的腰肢有力地拉向我们这一侧。经过短暂的对抗他们开始向前迈进他们面前的克里特人在不住退却的同时仍在拼死保护着自己的阵型。克里特人的阵线像动物的筋受到强力的拉扯般向内凹陷下去它凹陷的度如此之快仿佛在昭示着自己崩坏的命运。
终于这条战线柔韧的弹性达到了极点它从中绷断了。一个虚弱的空洞展现在我们的友军面前。尽管他们称得上是最缺乏战场经验的战士但他们并不缺少勇气和战斗的热望。他们抓住了机会一头扎进这被击破的防线内开始用他们的方法满足自己的破坏**。
尽管我知道在一切终止回归平静之前不要轻易地下结论。但我实在想不出我们的敌人还有什么能力扭转面前的颓势。如果他足够出色那么现在还可以迅退却撤出土著战士们的追击范围尽可能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如果他只是一个死守条令愚蠢自大的家伙那么即使遭遇全军覆没的结局也不是没有可能。克里特人的阵地已经被撕成了大小不等的三块统帅的指挥基本上失去了意义只有最基层军官的命令才能挥作用。士兵们几乎是在靠长期训练养成的良好习惯在战斗这样的抵抗注定不能长久。
正当我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平心静气地作我们的场内观众时我们的对手让我们吃了一惊。
在敌军统帅的指挥下仍旧保持最强大战斗力的那部分士兵开始了冲锋。
我没有说错他们面对着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放弃了仅存的阵型和兵种配合的优势开始了冲锋。
这简直是疯狂。
一直到此时这场战斗的残酷才真正显露出来数万活生生的人对撞在一起每一次撞击都会激射出刺目的血光。当你习惯了这样的景象就会觉得一个生命的死亡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两个人碰到一起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继续向前直到新的对撞产生……看着这些一开始你会因畏惧而心头一阵痉挛或是肠胃掀起一种不适的反感但逐渐地它让你习惯了恐惧熟悉了杀戮将血腥和死亡当作平常的事情什么也感觉不到。
和那些真正残酷的东西一样这场面让人麻木。
在这些真正残酷的事情一再生之后克里特人冲出了土著战士们的包围。这结果并不难预料:即使是在冲锋中克里特人仍旧能够保持最基本的密集阵型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阵型最前端撕破敌人的封堵给敌人以重创。反观他们的对手则只知道找到一个对手单独撕杀。他们或许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伤亡但是他们无法阻挡自己的敌人。
“不好!”当冲出包围的克里特主力依旧保持着密集的冲锋阵型绕过一个折弯继续奔行时我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想干什么:敌人的统帅并不是个怯懦的家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突围逃跑而是将目标指向了大祭司所在的北坡。从一开始那里的战士们就不曾有过稍动即使是在战况最恶劣的时候那些强壮的人们也没有投入战斗去抢救自己的伙伴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而竖在那里的各种颜色鲜艳、代表着各个部落的旗帜则更进一步地暴露了大祭司和各部落祭司的所在。即使是最没有经验的指挥官也不会把指挥部如此明显地暴露在敌人面前之所以克里特人没有一开始就攻击它我猜测可能他们的指挥官认为那是个引人上当的陷阱他宁愿采取更稳妥的方式获胜。
但现在克里特人大势已去。人类赌博的天性支配着那个优秀的战地指挥官采取了这次冒险的反击行动。可能即使是他自己都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弗莱德我们去拦住他们!”看着克里特人踊跃冲向山坡的背影达克拉焦急地大叫起来。
弗莱德奇怪地没有说话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克里特人进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焰!红焰!”罗迪克做出了最正确的反映:他大声召唤起我们的骑兵指挥官。我们身处阵地的最南端是整个战场上距离大祭司所在之地最遥远的一支部队。按照克里特人这样的冲锋度当我们赶到那里时恐怕只有给死难者收尸的份了。唯有我们的骑兵才能追赶得上敌人挽救我们土著战友们的领袖。
可惜红焰和他的部队正在与克里特人的重装步兵纠缠不休根本无暇看顾整个战场上的局面。我们拼命的呼喊但声音瞬间就被战场上的喧嚣声淹没不可能引起红焰的注意。
终于弗莱德叫过一个传令兵命令他用最快的度把我们的骑兵部队调过来全力支援遇险的大祭司。而后他用干涩的声音对我们下达了命令:
“全军突击解救我们的盟友!”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带着羞愧和悔恨的意思垂头丧气地很没有精神。我无法确定这一点片刻之后我就成了战场上近十万蜂拥涌向南坡的战士中的一员。
敌人没有因我们的追击放慢脚步或是仓皇逃窜他们坚定不移地将手中的兵器指向山坡上的目标。这支在绝望中仍不放弃寻求最后胜机的敌军恐怕只剩下了不足三万人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他们与保卫大祭司的奔狼部落的勇士们接触了那些勇敢的土著战士们很知道如何杀死自己的敌人但不知道怎样阻拦他们。他们站位松散根本就没有组成像样的防线只知道凭借自己的武力留下面前的敌人。除了运气不好被他们拦截下来的士兵之外克里特人的冲锋度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忽然间我远远看见那面象征着克里特指挥官身份和荣誉、并连带向战场布命令的战旗倒下了克里特人的阵型看上去有些混乱这让我的心里一阵喜悦。而后一个声音让我的心情重新跌落谷底。
“我是阿-斯坦将军!我还活着!跟随我!跟随我!胜利是我们的永远是我们的!”
一个身材匀称、面色红润、大约四十岁上下蓄着一撮优雅的山羊胡子的男人骑在一匹深褐色的战马上大声呼喊着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战斗的狂热。阿-斯坦将军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名字。他无疑是个出色的将领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冒进身处劣势时也不放弃尤其重要的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稳住了军心让这最后的一击得以成功实施。
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祭司们的营帐就在这些勇敢的克里特人面前。即便敌人已经杀到面前那些信仰坚定的老人们依旧没有一个人逃离这里。大祭司那个倔强顽固的老头居然踉跄着迎向正向他扑来的敌人们大声呵斥:
“你们亵渎了神圣了伦布理神神已经怒了神会惩罚你们的一定……”
在神的愤怒来到之前大祭司亲自体会到了人间的痛苦。阿-斯坦将军亲手将他的战刀挥过老者的咽喉把他的鲜血撒满大地。
战场瞬间凝固了所有涌向山坡的伦布理战士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停止了脚步。
那智勇过人的将军可能还没有觉察到自己干了一件具有多大影响的事情克里特人的屠刀并没有放下而是指向了更多信仰坚定了老人。他们大概把这些人当作这次战斗的指挥者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杀的是敌人的精神领袖们。
后面生的事情让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战友们溃散了。
那些在付出了高昂的血肉代价才换取到完全的战场优势并且几乎把敌人逼入绝境的土著战士们溃散了。
五万多土著人哭喊着离开了战场向密林深处四散开去。在他们身后仅余不足五万的克里特军队同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刚才还在与自己舍命奋战的敌人离去和我们一样他们并不知道生了什么。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已经无力追赶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土著居民们一批批窜入丛林消失在眼前。
“这群混蛋在干什么!”达克拉在一侧大骂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止是他包括弗莱德在内的所有德兰麦亚官兵都不可能理解这生在胜利边缘的、恶梦一般的大溃退。
“艾克丁!”混乱中我现了一个强壮的熟悉身影一把把他抓过来愤怒地大声责问:
“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输了。”艾克丁愤恨地回答“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大祭司这证明他们的神比我们强大。大祭司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在选出新的大祭司之前没有战争没有复仇没有神的旨意!”
“怎么会这样?我们占着优势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能消灭他们。我们有那么多的人你看那么多……”我被他的回答气昏了头脑指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知道我们能够杀死他们……”艾克丁垂下了头“可是大祭司死了没有神的愿望我们不知道这场胜利是否是神想要的。”
“见鬼!”我大嚷着“这不是伦布理神看顾的土地吗?他们不是伦布理神的敌人吗?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大祭司死了……”艾克丁回答得很艰难。这个年岁几乎和我叔叔一样大的人惭愧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事实上我觉得这也并不正确。可是……这就是我们的传统。在与查琴克族争夺红山时我们就是杀死了他们的大祭司才取胜的。”
在胜利的边缘功亏一篑这让我欲哭无泪。
看到已经没有取胜的机会弗莱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所有的士兵们都露出惊愕和委屈的表情达克拉大吼大叫称那些在最后关头离开战场的土著人都是懦夫。就连罗尔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对我们的土著朋友奇特的传统习惯表示不理解。如果是在高地外一国的将领被杀死或许会引起士兵的骚乱但绝不会遇到这种全军完全丧失战斗意志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时候。只有红焰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人无声地行走着。
恼怒中我不甘地转过头看向战场却迎上了弗莱德的脸。
他的表情痛苦而矛盾让我吃了一惊。
(明天晚上估计是回不来了提前放出一章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谁该说抱歉
尽管万分不情愿但我们仍然接受了艾克丁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将大祭司的死讯告诉依芙利娜。
“对不起我……我希望你们能够……我不知道怎么样告诉她这个消息……”当这个年纪足足大出我一倍的中年男子在我们面前苦苦哀求时无论他和他的族人们在战场上的行为让我们多么气恼我们都原谅了他。毕竟这时正站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个部落的酋长、一个应该为一场战斗的失利负一定责任的人而是一个无助的长辈我们朋友的亲人。
我相信在路上每个人都在自己心里把将要对依芙利娜说的话说了几百遍。但当这可爱的姑娘看见我们带着晨风细露般娇柔的笑容向我们轻快地走来喊我们的名字向我们问好时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
“艾克丁叔叔你们都平安回来了?战况如何?哦我真傻有您在还有古德里安先生和您勇敢的战士们再没有什么人能比你们更强了。我爷爷呢?为什么没看见他?他在后面吗……”
我对大祭司——那个偏执顽固的老者——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甚至于他应该为所有无谓死难的人负责。所有永生的神祉原谅我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欣喜的感觉觉得这个人的死亡对于整个伦布理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狂信就像是一堵城墙般将他的族人团团围住截断了他们走向进步的道路。
可现在我一点也不讨厌那个已死的人。无论他是谁他曾经做过什么毕竟他是依芙利娜的祖父她唯一的亲人。我无法在他孙女面前对他心怀不满任何稍有感情的人都不可能做到。
“依芙你爷爷他……”艾克丁鼓足了勇气也没能把话说完他慌张地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他。即便在面对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残暴敌人时这个勇士也未曾有过丝毫的畏惧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敢去面对那个正对他微笑的少女。看着他涨得紫红的面庞我猜他宁愿自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我们迅地和同伴们交换着眼光每个人的眼底都流过为难的神色。没有人知道如何把这残酷的消息告诉眼前的少女。我们都是些双手染满鲜血的刽子手我们早已见惯了死亡可这一回死亡的讯息突然间变得太过沉重让我们连嘴也张不开。
“你爷爷死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它冷漠无情、僵硬艰涩没有丝毫的修饰没有任何的安慰仅仅是在用最简单的陈述句讲述一个客观现实。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就只能罗尔。
罗尔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依芙利娜惊愕的双眼再次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对依芙利娜说:“你爷爷死了!”
土著少女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哀求地看着我们希望从我们的嘴里吐出一些不同与此的消息。可是我们让她失望了:她的目光每扫过一个人那个人就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绝望的眼神相接触。除了罗尔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勇气正面面对她我真无法想像罗尔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话解脱了我们的窘迫而且我也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和这句话同样地伤人可我依旧没来由地痛恨他就好像是他把这条不祥的消息带来人间的。
“艾克丁叔叔你告诉我我爷爷上哪去了?”忽然依芙利娜一把扯住艾克丁的手腕疯了一样向我们身后拖去。一边拖一边大叫着:“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你爷爷他死了!”罗尔再次走到她面前提高了嗓门大喊着。
“我听不见!我不相信!”依芙利娜疯了一样哭叫着我从没见过一人可以变得那么快。刚才哪个面色红润、俏皮害羞的女孩已经远离了这具躯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望疯狂的女性。她拼命地摇着头把自己美丽柔顺的褐色头弄的一团糟紧咬着嘴唇脸上布满了因为剧烈运动造成的不正常的深红色泽。
“带我去找他我要见我爷爷!艾克丁叔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说得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带我去……”她摇晃着艾克丁粗壮的手臂哀苦地望着他的脸呼吸短促紊乱。凯尔茜和埃里奥特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流着眼泪从这里跑开。米莉娅紧紧抓住弗莱德的手臂不知如何劝慰这孤苦的少女。
“小依芙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终于艾克丁把依芙利娜拉到自己怀中用他粗大的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说“我知道你不愿相信我们都不愿相信。可是罗尔先生说得是真的你爷爷死了死在克里特人手里……”
“我不相信……”依芙利娜捂住耳朵尖叫着从他身边跑开飞快地蹿入自己的帐篷中。很快从那里出了她悲伤的啜泣声。没有人去劝慰她并非是我们不愿意只是实在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去安慰这刚刚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的少女。
“罗尔你这个家伙你怎么能这么残酷!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孩……”这时候达克拉按耐不住大声叫嚷起来。他一把扯过罗尔的领子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瞬间罗尔的嘴角流满鲜血。他挣扎着爬起来依旧站在那里既不还手也不说话。达克拉还想继续上去痛揍他却被我们死死拽住。他挣扎半天最后终于放弃了努力愤愤地离开了这里。
“罗尔先生……”眼看达克拉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艾克丁走上前轻声对罗尔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
罗尔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依芙利娜的帐篷。在哪里哭泣声一直没有减弱。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罗尔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想……伤害她的……这……是我的错。”
“这不怪您罗尔先生这不怪您。无论我们怎么说都无法减轻依芙的悲伤。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能够承受这一切。她比我们想像的要坚强我相信这一点。您做了原本我应该做的事我很感激您……”艾克丁安慰着罗尔脸上写满了自责和愧疚。
“……其实真正应该抱歉的人是我。我是伦布理族的战士我有责任保护大祭司。我们原本应该能够拦住他们的可是……可是我……”
忽然他痛苦地低声嘶吼起来:“我算是什么战士?我算是什么酋长?我连那些家伙都拦不住我连大祭司都保护不了!我连我的族人都保护不了!我才是该抱歉的人……”他挥舞着双拳一下下重重击打在面前的树干上干枯的树皮随着他的拳头四散飞去。
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地拉住艾克丁这个苦恼悔恨的男人说不定已经把自己的双手敲碎了。确实作为伦布理族最出色的勇士同时也是第二大部落的领他应该为大祭司的死负一些责任。可他也的确已经尽力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他完全不必因此自责可他的责任心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你这个白痴!”看着米莉娅给他包裹好受伤的双手我忍不住用力扇了他一记耳光:
“你还知道你是个酋长?你还知道你应该保护的族人?那你就不应该干这种傻事。敌人还在这片土地上寻找我们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你们的部族、屠戮你们的人民有时间伤害你自己不如去想想怎么尽你的责任为大祭司和你死去的同胞们报仇!”
我的耳光看来起到了一些作用艾克丁蹲坐在地上一言不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面色也凝重起来。他缓慢地站起身心事重重地同我们道别向着自己的族人走去。这时候大祭司身死和我们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巨牛部落驻地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惊慌无措的巨牛族人都期盼地看着自己的领。随着一次次脚步的交替前行艾克丁因为悔恨而稍显蜷缩的脊梁逐渐挺拔起来。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我觉得我们的土著朋友会把这一切做得很好一点也不需要我们的帮助——除了依芙利娜。
回到驻地时已经是深夜。
这是个让人无法安睡的夜晚前天刚刚遭受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惨败始终纠缠着我。添足了干柴的炉子嘈杂地燃烧着出“毕剥”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在这初春的夜晚过度旺盛的炉火只燃起了人们的心事却无法照亮我们的前路。
烦闷中我披上外套走出房们希望在洁净的月色和安详的黑暗中找到些须安慰。在驻地南侧银星河安静地流过一小块空地隐藏在岸边的树丛里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托!”一声轻响从我面前传来而后我听见了树枝断裂的声音。我好奇地从茂密的树丛中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是谁和我一样在这个寻常而忧烦的夜晚选择这里作为自己排解心事的所在。
“弗莱德!”眼前的景象让我忍不住惊呼起来。弗莱德我们年轻的领袖此时正站在一株粗大的落叶乔木面前用力挥砍他此刻手持的并不是他心爱的黑色战刀而是一柄寻常的制式短剑。他满头的汗水气喘吁吁徒劳地一次次将手中短剑砍向粗大的树干。他的动作丝毫没有技巧可言与其说是在锻炼我看更像是在泄。
我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迅地扭转身体将短剑对准我所在的方向。月色中我看见那短剑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剑刃上布满了缺口。
“弗莱德你在干什么?”我走出树丛惊讶地问到。
看到是我弗莱德迅转过身去将右手的手臂放在面前来回移动似乎是在擦拭泪水。
“没……没什么我睡不着而已……”他背向着我有些仓促地回答话语中透出几分掩饰的意味。
“如果相信你这话我就不是杰夫-基德了。弗莱德你心里有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对于他的回答我多少有些恼怒。多年的相处让我意识到我的朋友一定有心事。虽然我或许无法帮助他什么但我总希望他能够坦诚地告诉我与我分担他的忧愁。以前他总是这样做的。
“我……”我们的领袖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可是你的体力应当用于去做那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吧……”原本我是想用更严厉地口吻去强迫弗莱德告诉我些什么的虽然他是我的国王但我觉得我有权利这样做。但看见他勉强无辜的样子我放弃了这个决定。弗莱德一直在背负着我们无法想像的重责如果保留一点秘密让他感觉更安全那就让这些成为他独有的秘密吧。
我走过去轻轻取下他手中的剑将我身上的外套披在他单薄的衬衣外。
“你应该去休息弗莱德。”我说“明天还有更多的大事需要你做决定。”
“我不能决定什么杰夫我无法再做任何决定了……”忽然间弗莱德疲惫地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说着颓丧的话。
“你在说什么?”他的表现让我震惊。除了卡尔森战死之后我还从未见过我的朋友如此绝望。或许是那场失利让他觉得压力太大但那场失利同样让克里特人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对我们并没有根本的威胁。即便是在被米拉泽陷害、我们身处绝境的时候弗莱德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状态低迷。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我的朋友变成这样。
“我不配成为一个国王我的朋友我应该为那场战斗的失败负全责。没有人应该道歉除了我。是我害死了依芙利娜的爷爷是我让数万土著战士平白地死亡。这都是我的错……”弗莱德声音低沉但我听的出他内心挣扎的痛苦。
“那不怪你弗莱德你没有任何责任。”我大声说道“大祭司的死我们……我们无能为力。我们都看见了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是吗?”弗莱德微微抬起头冲着我惨笑了一下。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看上去一片惨淡。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人能救他?”
“这不可能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克里特人冲在我们前面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除非有人能够预先现他们的目的……”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惊有些畏惧地望向我的朋友。
“是的杰夫你说得对除非有人能够预先现他们的目的……”弗莱德深深低下头去小声回答。他的口腔就像是一个空洞出的声音空荡荡的让人听起来很难受。
“那个人就是我!”
“在克里特人的突围进行了一半时我猜到了他们的企图。如果那时候我能够聚集军队正面拦截他们或是及早向战斗中的红焰下达命令要拦住他们保住大祭司和所有部落祭司的命并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你看见了我当时没有这样做。”
“从前天晚上开始我就不断地在说服自己。我告诉自己当时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实的证据无论作出任何决定都不应当责怪我;我告诉自己我们的军队所剩无几已经无法再承受与敌人正面冲击带来的损失;而且我也知道即使我在第一时间布命令、作出反应或许仍将落在克里特人的后面无法挽救局势……”
我回忆起当时战场上的情况当阿-斯坦将军亲手将大祭司送回伦布理神身边时我们和他之间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弗莱德说得对即便我们用最快的度作出反应能够拯救大祭司的希望仍然很渺茫。即使是大祭司本人也没有任何理由指责弗莱德的决定。
“可这都是些借口!”弗莱德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紧攥着双拳两眼直视着我的脸。
“这都是借口我知道。我能够欺骗别人但却欺骗不了自己。大祭司太愚昧、太顽固有他在我们永远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做我们想做的事更没有机会掌握这片领土、征集军队、光复我们的国土。在战斗的时候我想的并不是去保护我的战友和同伴而在想如何攫取权利……”
“没错我想让他死这就是当时我最真实的想法!”
弗莱德悲伤地看着我既像是在期待我的批判又像是在乞求我的谅解。他的话极大地震惊了我让我几乎无法思考。确实我觉得我的朋友在这件事情上犯了过错但我无法指责他。他的良心惩罚了他自己而且那比他应受的要重得多。
“我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这些弗莱德。”我叹了口气回答道“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就足够说明你的高尚了。”
“不要苛求自己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你所想的那些都不是借口而是事实。我是个军人我知道如何判断战场上的局势。你的决定没有错如果是我或者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相信他也会这样做的。”
我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把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搂住他就像还是新兵时我们经常在休息时间所做的那样。
“动过这样的念头并不是罪过我的朋友你不能为你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无止境地惩罚自己。你是我们的国王我们所有人的领袖。你必须思考这些这也是你的责任之一。恰恰相反倘若你不去想这些才是对你职责的亵渎。而且你只是这样想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我誓即便你当时立刻下令我们也无法赶在克里特人前面。”在我费尽心机安慰的时候弗莱德始终没有抬起头。我不知道我的安慰是否起到作用。我只知道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弗莱德原本紧张颤抖的肩膀渐渐松弛了下来。
“你不能这样下去我们需要你来指挥依芙利娜失去了爷爷他需要你的保护所有的伦布理人都需要他们的国王。只有你能够帮助所有人你必须振作起来。”
“帮我一个忙”我在他身旁轻声说道“……原谅你自己。”
“原谅……自己……吗?”终于我的朋友抬起头来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他的右手也轻搭上我的肩膀手心里传递着热忱的力量。晚间的柔风吹拂着他额前的梢将他们散碎地撒开就像是些在风中舞蹈的精灵。满天的星辰月影倒映在他明亮的眼中让他的双眸看上去比银星河的水面还要清澈。
我知道弗莱德不可能这么快就从他深沉的自责心中解脱出来可是他现在看上去比刚才好多了。他渐渐从悔恨的焦虑中挣脱出来重新成为我所熟悉的那个了不起的人。
这真是抱歉的一天太多的悔恨、太多的自责、太多的忧愁笼罩着我和我周围的人们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为那场本不应生的失利而苦恼着。可是毕竟这一切都过去了已经在躯体上的留下的疮疤除了忍受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忘却而已。
明天即将到来希望所有的歉意都在那时变成战斗的意志让我们在面对敌人时更加坚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年轻的大祭司
按照伦布理人的传统大祭司在去世之前会将所有的权力移交给某个德高望重的部落祭司从而产生新的大祭司。倘若大祭司死于意外无法指定自己的继承人则应该由各部落的酋长组成评议会在现有的各部落祭司中选择几位在经受所谓的“伦布理神的考验”之后由最终获胜者担任大祭司一职。
我们的土著朋友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全族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的祭司尽数死于非命。他们从未遇到过像克里特人这么“野蛮”的敌手此前在与圣狐高地其余人类族群战斗时大祭司的死亡就已经决定了胜负的归属其余的杀戮完全是对生命无意义的践踏。
现在失去了所有神眷之子的伦布理人陷入了绝望了宗教困境中:千百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诸多祭司的指示。在他们眼中那些耄耋老者手中占卜用的兽骨和石片几乎就是神的代名词。一旦没有人能够使用他们这些土著居民的生活立时陷入迷惘之中。
因此在这个时候召集起各个部落的酋长们评选出一个新的大祭司让他将伦布理神的信念和意志重新播撒在人们心中这对于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来说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伦布理大神的孩子我亲爱的兄弟们我们的种族正在遭受一场灾难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够听见神的声音的人。我们需要伦布理神的教导跟随他遵从他把他的关爱和威严重新带给我们。我希望大家慎重地选择这个人选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我们个人的荣辱更和我们族群的存亡相关……”在挤满了各族领袖的空地上奔狼部落的酋长、受人敬重的勇士罗提斯大声说道。作为人口数量最多、力量最雄厚的一个部落奔狼部落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次会议的召集者和组织者。现在数百双眼睛正盯着这个身披皮甲、高大魁梧的人指望着这个英武过人的勇者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我推选山松部落的贤者年长智慧的苏阿达作为新一任的大祭司。”在言的最后罗提斯推举了他所敬重的长者。
“苏阿达曾是我的通用语老师他教我狩猎、战斗和我这一生所需要的一切智慧。倘若我心中有疑问我必会向他请教。我相信他的智慧甚于相信我自己的勇气。”
在人群稠密的地方一个瘦弱颀长的老者站立起来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他就是罗提斯酋长所推许的长者苏阿达。对于这样的推举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谦虚。事实上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将这种推举当作是自己的责任除非他自认无法胜任这样的地位否则没有人会推辞掉一位酋长的推荐。
一个又一个酋长和受人尊敬的人将自己心中大祭司理想的人选指点了出来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现场作为酋长所倚重的人出席这样一次会议。在凝重庄严的气氛中我现不知是否是意外那些曾经在战斗中与我们结成攻守同盟的十几个酋长的部落中没有一人被推举。甚至于包括艾克丁在内的十几位酋长们在这场关系到全族人命运的会议中多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排挤。尽管这临时的会场显得有些拥挤可在他们的周围仍能看到一圈明显的空隙。没有人理会他们也没有人理睬他们的言。
之所以我能够敏感地觉察到这一点是因为我们也正遭受到同样的冷遇。
“不知这次会选出一个什么样的大祭司来。”罗迪克看着木台上一撮撮飘扬的白胡子有些担忧地说。
“无论是谁我想总不会比上一个更糟了……”达克拉摇了摇脑袋小声说。普瓦洛轻捅了一下他的左肩指了指不远出正坐在艾克丁身边的依芙利娜。
这个举动让达克拉住了口。
以“德兰麦亚部落”的“酋长”身份出席会议的弗莱德自始至终一言不。他很清楚尽管我们的身份得到了认可但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与我们有着不同文化传统的土著人们消除对我们的戒心。无论我们做出什么表示都有可能受到误解并给我们带来麻烦。因此早在来这里之前弗莱德就一再告诫我们:绝不对任何人单独表示支持一切都由我们的土著朋友自己决定。
事实上我感觉弗莱德的沉默与他的心事不无关系。在会场上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向依芙利娜的方向望去带着满面的愧疚……
“我要推举一个人!”忽然间一个豪迈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继而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了起来。那是我们所熟悉的勇敢武士烈马部落的酋长豪斯特。
“我要推举的是一个战士一个勇者一个酋长一个智者。从三十年前开始他就是我们中最了不起的斗士和掷矛手我不记得曾有人在掷矛上胜过他。他是受到了伦布理大神喜爱的信徒他的酒量是我们中公认最好的。在那场战斗中他是我们中第一个冲入敌群的人他杀死的敌人比我们部落中三个最勇敢的战士所杀的加起来还要多。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没有看见他如果说我们中有谁最能够博得伦布理神的喜爱那无疑就应该是他……”
“对许多人都猜到了那就是我的朋友巨牛部落的酋长酒神的裔族艾克丁!”
忽然间整个会场因为豪斯特的言而安静下来艾克丁的身上立刻聚集起众多含义复杂的目光。钦佩、鄙夷、惋惜、愤怒几乎人世间所有的情感此刻都聚集在艾克丁沉默的脸上而他对此却恍若未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烈马之魂的继承者?”罗提斯站起身挑衅地看着豪斯特“你知道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豪斯特没有理会罗提斯的挑衅他热忱的目光望向艾克丁的背影有些激动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几乎赢得了所有的荣誉他们几乎带领我们赢得了那场战斗。那就是他们干的事情。你们或许不愿意承认但我绝不羞于承认这一点:他们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包括我也包括你罗提斯。”
“他们违背了大祭司的指示!如果没有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他们就应当被逐出我们的部族不再接受神的怜悯!”罗提斯大声说道。他的话引起了很大的一阵骚乱:原本这件事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把它说出来。没有人知道如何去惩罚艾克丁和他的朋友们他们违背了权威但却在战场上证明了他们的英勇无私。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在这些土著人的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惶惑因为艾克丁他们证明了我们是正确的而大祭司是错误的。
大祭司犯了错?这件事是连想都不能去想的!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和我们的德兰麦亚朋友一起选择了正确的战斗方式!当时的情况你看得见罗提斯许多部落失去了他们最强壮的男人们却仍旧敌不过我们的敌人。”豪斯特为他的朋友们大声辩解着他的话引来不少的附和声。
“他们违背了神的意愿!”罗提斯没有否认豪斯特的话他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原本人群中还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希望站出来为艾克丁他们说两句话。可当他们听到罗斯特的话之后又重新安静了下去。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指控并非没有道理艾克丁他们的行为已经远远出了伦布理族人能够容忍的范围。
“我们没有追究他们的罪责烈马之子那只是因为只有新的大祭司才有这份权利。你不能为他们洗脱罪名。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斗士在战场上你已经证明了你对神的忠诚。”
罗提斯的话让豪斯特看上去有些犹豫他艰难地看看艾克丁看看他的朋友们眼里含着泪光摇了摇头弯下腰去看上去像是要坐下。尽管和在战场上时一样他没能坚持对朋友的忠诚但艾克丁和他的朋友们依旧感激地看着他。毕竟在这个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场合哪怕仅仅为他们说上几句话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在人们都以为这场小小的冲突终结于此时事情突然生的变化。当时豪斯特快要重新跪坐在地上他的一条腿几乎已经盘坐下去。可是忽然间他的动作僵直起来。他紧咬着嘴唇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张地突起。他静默地半跪在那里而后猛地重新站起身来激动地大声说道:
“他们没有什么罪名需要我来洗脱我只是想把勇士用生命应得的荣誉归还给他们!我曾有机会和他们站在一起共同战斗而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可是我胆怯了我畏缩了我没有做到。今天我无法第二次背叛我的朋友们。我坚持推举巨牛之子我们中最勇敢的人艾克丁成为新一任大祭司。”豪斯特挺直了胸膛站在那里脸上带着骄傲欣喜的笑容。他曾经在朋友们最需要他的时刻背弃了他们屈服于信仰和权力的压力。可是今天他用他的行动重新证明了他对友谊的忠诚这选择让他感到自豪。
“我同意艾克丁成为新的大祭司!”
“我同意!”
“我也支持!”
……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站起来他们都是艾克丁的酋长朋友们。虽然在坐满了人的空地上他们的数量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没有人能够忽视他们的存在。
“我反对!”这声音制止了所有支持的话语不止是豪斯特他们在场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就连坚决反对艾克丁的罗提斯也惊诧地看向大声说出这句话的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表示反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艾克丁自己。
“艾克丁……”豪斯特不甘心地叫着想说些什么。可艾克丁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朋友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
“尊贵的奔狼之子我反对对我的推举我拒绝成为大祭司的人选。”艾克丁神色平静地说。
“这并不意味着我承认了您对我和我朋友们的指控。确实当时我没有遵从大祭司的指示但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直到现在我仍旧相信的是伦布理神希望我们做的是用一场胜利增添他的荣耀而不是用一场失败来侮辱他的尊严。”
“我之所以拒绝对我的推举是因为我没有资格成为大祭司。或许我是个不错的战士但我缺乏足够的智慧。说起智慧我们的德兰麦亚朋友们远比我要高得多。”
“无论今后新任的大祭司会怎样惩处我我想现在我仍有一个酋长的权利吧?”艾克丁坦然地询问着罗提斯他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我想推举一个人我认为这个人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有资格成为大祭司包括您尊贵的奔狼之子和您所推举的老师。我尊敬这个人甚于尊敬您和在场所有智慧的长者……”
艾克丁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人们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这个让了不起的巨牛英雄如此敬重的人会是谁。我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端坐在一旁的弗莱德都觉得除了他很难再有别人能够赢得艾克丁这样的敬意了。就连弗莱德自己也有些不安他低着头可能是在考虑如何拒绝艾克丁的好意。
后来我们才想到我们都忽略了谁会选择一个异教徒作为自己神祉的祭司呢?如果米莉娅当时在场肯定会嘲讽我们的自作多情。
“……依芙利娜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艾克丁忽然弯下腰像个父亲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依芙利娜的长。
在经过短暂无声的安静之后会场瞬间变得嘈杂起来。刚从艾克丁的选择带来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的人们几乎是在哄闹。我们对这样的推举同样毫无准备巨大的落差让弗莱德看起来有些尴尬。
“你疯了吗艾克丁?”有的人大叫。
“让一个小姑娘她甚至还是个孩子。”也有人这样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连洪多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也难以置信地大声问道。
“大家请安静我这样说是有我的理由的……”在混乱中艾克丁努力制止着噪音尽可能让他的言进行下去。他周围的人逐渐平稳下来静下来的人们提醒着身边仍在说话的人让这个安静的圈子越扩越大。过了一会儿整个会场终于重新恢复了安宁只有在少数几个角落中仍有惊讶的议论声传出。
“大家都知道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祭司我们中都不曾有人佩带过伦布理神的圣物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依芙利娜。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她是我们中曾最接近神明的那一个!”艾克丁的右手指向高台上那个象征着神权的颈饰——那是在那场战斗后几个勇敢的年轻土著战士从大祭司的尸体上取回的——我最早见到这个饰品时它正挂在依芙利娜的脖子上这一点我记忆犹新。
艾克丁的话让人们陷入了沉思确实当大祭司重病不起的时候是依芙利娜代替她的爷爷行使神权。尽管这听起来很荒谬但这温柔可爱的小女孩的确是唯一一个佩带过神饰的人对于大祭司的职位她比任何人都要接近。
“你们应当记得是谁迎来了我们的血亲兄弟是谁化解了神的愤怒是谁消除了族人的痛苦把他们的生命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她曾经救过我们中许多人的命并且是借助了神的手。尊敬的奔狼之子你的儿子也是因她获救的是么?”随着艾克丁的话人们望向依芙利娜的目光由喜爱、怜悯和嘲笑逐渐变成尊敬。大家的目光让年轻的姑娘有些羞怯依芙利娜红着脸慌张地挽住艾克丁的胳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我同意你的话巨牛之子。你说得对依芙利娜是我们中最接近神的一个她的资格毋庸置疑。我们不能因为她年轻就否定了她的功绩。”罗提斯无法拒绝艾克丁的话事实上他也不愿拒绝。他感激地看着依芙利娜心悦诚服地说道。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他更多地将儿子的获救归功于依芙利娜的神眷而不是米莉娅的药剂这是可以理解的。
随着罗提斯的表态更多的人对依芙利娜的资格表示了认同。木台上原本被提名的人们纷纷重新走下来用他们的行动表明的自己的立场。片刻之后整个会场上爆出阵阵的呼喊人们叫着依芙利娜和伦布理神的名字。在这里除了信仰和尊敬我听不到第二种声音。
“艾克丁叔叔您说什么啊我……我该怎么办……”在众人的注视下依芙利娜紧张地问艾克丁。她还没有完全从爷爷去世的悲伤中解脱出来眼角仍带着泪痕面容消瘦眼眶深凹看得出最近休息得很不好。但是现在惊慌掩盖了悲痛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小依芙……”艾克丁轻轻把她拉到身前弯下腰对着她的脸柔和地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知道这很艰难尤其对你。你是那么的年轻可能还没有作好承受这份重担的准备。我没有事先征求过你的意见这对你很不公平。如果是我……”艾克丁怜惜地用双手揉了揉依芙利娜的小脸接着说:
“……如果是我我会紧张会害怕甚至有可能会逃走不敢面对这么重大的事。如果你不愿意那不要紧没有人会勉强你也没有人会责怪你。你还是我们喜欢的小依芙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可是你不会这样做是吗?”艾克丁放下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你比我们想像得更有勇气。在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敢于和一只狼搏斗却绝不敢将异族的朋友带到家中不敢违背我父亲的意愿不敢去思考我们的信仰和我们的神。这些你都做到了不是吗?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孩子也是最智慧的。”
“还记得你对你爷爷说过的话吗?我们不能等待神告诉我们怎么做而要用每个人的心去感受他。这是我听过的最智慧的话语你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依芙现在要做的只是走得更接近我们的神。承担起这份责任把你的愿望变成我们的信仰好么?去吧你会是最好的大祭司比你的爷爷要好也比此前任何一个大祭司都要了不起。”
“我……我该怎么办艾克丁叔叔?”依芙利娜轻声询问着。
“你不需要别人告诉你该怎么办小依芙从今往后我们需要你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尊敬的大祭司。”艾克丁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通往木台的道路用土著人表示尊敬的最高礼仪向依芙利娜躬身致敬。
艾克丁的话给了依芙利娜勇气不或许他的话只是将潜藏在这年轻姑娘心中的勇气激了出来。依芙利娜用力点点头她转过身缓步走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木台。
开始的时候依芙利娜的脚步虚弱无力时时打个踉跄给人的感觉好像她随时都有可能跌倒。每当她走过人群时身边的人都会低下头来向她躬身行礼这个动作总会让她惊慌失措。当那些原本她应当称作叔叔、伯伯甚至爷爷的长者们向她表达自己最大的敬意时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看上去很想逃开。可是她终于没有。
当踏上木台时我们年轻的土著朋友已经不再是那个羞怯的女孩了。她看起来依然有些紧张可脸上神奇地焕出神圣的神采就像我们此前曾经见过的那样。她双膝跪地将悬挂在权杖上的颈饰取下用上面最大的一颗兽牙刺破左手的中指然后将鲜血涂抹在那颗牙齿上。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依芙利娜捧起颈饰庄重地将它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当她跪下身时还只是一个温柔善良、有些害羞的漂亮的土著姑娘。
而当她站起身来那个高举权杖神色肃然坦然迎受族人膜拜的俊俏身影却是伦布理神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代言人神权的代表伦布理族的领袖和希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祭司。
“这片土地看见了希望。”看着高台上那个让人心生敬仰忍不住要朝拜的年轻崇高身影弗莱德喃喃自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密林狩猎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
丛林深处不时传来夜鸟的号鸣。那些不知名的禽鸟凄厉的声响摇撼着空荡的气息而后渐渐溶化在微凉的晚风中仿佛它未曾飘过。
这是个安详的夜晚。
若你躺在温暖的帐篷中将头脸贴近地面闭紧你的双眼仔细倾听就可以听到草叶相互刮擦的刷刷声。初春的夜晚生机盎然几乎可以听见草木生长的声音这声音让你觉得一切是多么美好让你觉得这世界是值得赞颂的。
除了因乌云遮蔽而稍显阴暗这个夜晚可以说是完美的。在千里之外那些大都市的贵族夜宴中年轻潇洒风流倜傥的贵族少年们绝不会平白放弃这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在那些精致小筑的回廊中、辉煌豪宅的庭院里、青涩少女的阳台下、妖冶妇人的床榻上到处都可以看见他们调笑的身影。对于陷于爱情和青春冲动的年轻人而言这个夜晚是至高神的恩赐将一切神奇的、美好的、精致的事物赐于他们以满足他们浪漫的愿望和永无止境的虚荣心。
长矛穿过身体将血花高高溅起一只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捂在嘴上阻隔了空气和声音。身体在挣扎因为痛苦也因为绝望。当这挣扎达到顶峰时瞬间变得僵硬进而渐渐轻缓下去直到悄无声息。那具红白相间的肢体微微地抽搐着可生命已经离它远去。尸体随着枝桠扭曲的节奏抽*动在生的季节里吟诵着死的篇章。
我们消失在夜中。
这宁静安详的夜……
“古德里安先生艾克丁叔叔说您可以帮助我们驱逐敌人。我需要您的帮助。”十天前刚刚成为新任大祭司的依芙利娜在评议会结束后挽留了我们。艾克丁、罗提斯、豪斯特等一些实力比较强大的部落酋长伴随在她身边。尽管在评议之前奔狼之子坚持要惩罚艾克丁的罪行可当依芙利娜宣布他们无罪时罗提斯第一时间表示拥护。这些土著居民的习俗让我们钦服不已:罗提斯的指责没有任何私怨的成分完全是出于对信仰的坚贞;而他的指控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与艾克丁之间的相互信任。这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宫廷上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仅就这一条而言与那些身着华服谈吐高雅的“高尚人士”相比我们眼前这群衣不遮体生活简陋的异乡蛮族对待事情更加公私分明对待信仰也更加恭顺公正。
“是的。如果你能够保证所有的战士都能听从我的指挥最多一个月我就能让我们的敌人不战自溃。”弗莱德肯定的说。
“你是说让我们都听从你的命令?”罗提斯不放心地询问着。
“是的我要的是完全地服从。”弗莱德寸步不让。
“我相信您我同意您的安排。”依芙利娜并没有多作思考立刻点头应允了。
“依芙……啊大祭司您一定要考虑清楚啊。”罗提斯焦急地说。弗莱德的要求对于这些信仰坚定的人来说太艰难了就连我们的朋友艾克丁他们也露出迟疑的神色。
“是的依芙利娜这只是最好的方法但绝不是唯一的。你可以选择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全力帮助你。”弗莱德也这样劝说着“你知道么你这样做意味着放弃了对所有战士的指挥权。”
“如果这样做能够尽可能让我的族人免于损伤那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我只是个祭司希望将神的恩赐带给我的族人们。我为什么要指挥我的族人?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权利。而说到战斗古德里安先生任何人都比我强。我相信你们我的朋友们。”依芙利娜完全无视罗提斯的和弗莱德的警告将所有的信任交付给了我们。
“您需要什么我们会尽全力协助你们。”依芙利娜问。
“我需要两千熟悉地形、身体灵活、擅长狩猎的战士还有让附近的族人后撤到三天的路程之外确保没有人出现在克里特人面前在这附近辟出一片无人的空地。”弗莱德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在此之前他曾多次和我们商讨过这套方案对于战斗的诸多步骤他都烂熟于胸。可惜得不到伦布理人的支持我们无能为力。
“你要将伦布理神纯洁的土地让给我们的敌人吗?而且是在我们未经抵抗的情况下。你在侮辱我们吗?”罗提斯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身旁有人拦着我看他已经提着长枪出来与弗莱德决斗了。
“不是出让而是制造一个战场。您不希望您的部落中那些无辜的妇女和孩子受到牵累吧。”弗莱德耐心地想奔狼的酋长解释着“我保证这种事绝不会长久一个月以后这片土地仍将回到伦布理大神的子民手中。”
罗提斯半信半疑地看着弗莱德不知道是否应该同意他的建议。在上一场战斗中他亲眼看到了眼前这个年轻领袖谋划指挥的本领。尽管那次小小的集中突袭根本不足以说明我的朋友惊人的战斗智慧可这对于缺乏正规战争经验的土著居民们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创举。
“好的古德里安先生您会得到您想要的。”依芙利娜的答复出乎意料地迅肯定。我知道做这样一个决定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我们甚至已经作好了让她多考虑几天的可能。可我们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以她过人的果敢决断赢得了我们的钦佩。我想我们真的获得了她的信任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这份信任是我们不可错过的宝贵的东西。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另外我希望你能叫我弗莱德我的朋友都这样叫我。”当一切谈妥之后弗莱德尽可能地向依芙利娜表示友好。他的表达方式有些生硬局促目光不敢直视依芙利娜的脸似乎是在回避着什么。可能只有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谢谢你弗莱德谢谢也谢谢你们大家。”依芙利娜迟疑着回应了弗莱德的好意。当谈及和族人无关的话题时依芙利娜仍旧是那个害羞的少女。当她说出弗莱德的名字时脸上就像裹了一层花瓣鲜艳动人。
说完依芙利娜就要转身离去。在她走出五、六步远之后弗莱德再次叫住了她。
“依芙利娜。”
“您还有事吗弗莱德?”依芙利娜诧异地问。这次说出弗莱德的名字时她背对着艾克丁他们吐了吐舌头有些调皮地笑着。
“没……没什么。对于你爷爷的死我……我很抱歉。”弗莱德低着头不安地说道。
弗莱德的话就像是弓箭射中了依芙利娜她调皮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虽然嘴唇依旧上翘着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活泼的神采。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断断续续地流下来她拼命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哭出声来。
“这不怪你弗莱德这不怪你。这不能责怪任何人……”依芙利娜哽咽着回答。她的回答并没有对弗莱德起到安慰的作用正相反我的朋友就像是被人在脸上狠抽了一记嘴巴既羞愧又无奈。
“……你不该提这件事她伤心了。”在依芙利娜紧搂着艾克丁的胳膊啜泣着离开后罗尔忽然对弗莱德说道。
“或许吧我的朋友。可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否则你会因此憎恨你自己。”弗莱德看着依芙利娜正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弗莱德的计划很快得到了回应没过多久两千名机智的土著战士就站在了我们面前。看得出他们并不情愿可信仰的力量在他们身上挥了巨大的作用让他们像服从自己的领袖一样服从我们。不久之后聚居在附近的伦布理人接到了迁徙的指令这指令得到了很好的执行没有遭到任何反对。事实上当食物不再那么容易猎取或者气候生变化的时候伦布理人经常在祭司们的指示下进行迁徙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久弗莱德的计划就开始实施了。
除了我们这些军官和少数几个曾经作过猎人的有经验的老兵没有很多士兵参与到这个计划中。在土著战士们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克里特人的营地。经受了一次惨胜我们的敌人不敢贸然前进坚守在一块空地等候援军和补给。也是幸亏如此在我们的土著朋友们才没有在失去领导惊慌失措时遭受灭顶之灾。
我们最先下手的对象是被派遣出来的巡逻兵。
在我们的指示下那些依靠打猎为生的土著战士们在克里特人巡逻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诸多埋伏。他们不愧是这片森林中最优秀的猎手除了常见的陷阱、套绳之类的机关之外还有许多我们未曾见识过的危险设计。虽然只是些用削尖了的木桩和沉重的石头组成的简陋埋伏但我们并不敢小瞧他们的威力。一些最基本的战斗常识告诉我一旦这些可怕的家伙生效用就算是像虎豹犀牛那样的巨兽也很难有逃脱的机会。
很快我们就见识到了这些东西的威力。
次日清晨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巡逻小队按时经过了这条狭窄的路径。或许是多日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们并不是十分警惕一边行走一边调侃笑骂着不时用手中的武器拨打着草丛那也只是处于对野兽袭人的担心。
忽然走在队伍中间的一年轻士兵因为内急独自脱离了队列向林边的一片树丛中走去。他的战友们笑骂着没有理睬他的这一脱队行动。那个不幸的人一边走一边解开裤带全无防备地踏入树丛。他的脚下出了一声特别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几块大约有人头大的石头从树丛旁的树枝上垂直地掉落下来其中一块擦伤了那年轻人的脑袋顿时他满脸鲜血惊惧地大叫起来。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逃离那片可怕的陷阱。
另外一块大石重重地砸在他的脊背上出好似用木棍击碎西瓜的声音。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那个克里特士兵瘫软在地上双手不住挥舞着一次又一次抓住身旁的草皮蠕动着自己的身躯。他的身体以一种极端奇怪的姿势半爬在那里后腰的上半部分几乎要和下半部分整个地折叠起来。他的裤子脱落了裸露着屁股和大腿上面沾满了散着恶臭的排泄物。出于仅有的医学知识我知道他此刻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的脊椎骨完全断裂下半身彻底失去了知觉。他此刻的挣扎不过是因为断裂的骨头相互摩擦造成的椎心刺痛不需要很久他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而那个时候也是他的生命蒙受死神召唤的时刻。
他的战友们听到惨叫声连忙跑过来而后被亲眼看到的事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任何人看到这个景象就会疯的:片刻之前那还是一个鲜活乱跳走在你身边的战友他年轻、开朗讨人喜欢;可现在他的上半身相互折叠着在你面前痛苦的哀叫就像一根被拗断了的木片。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样?
当时的情势非常奇怪那些哨兵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眼看着他们战友的号哭声逐渐变弱直到完全没有了声息。没有人试图去拯救他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在石头落下的那一刹那这个人就已经死了。没有人先行离开那毕竟是他们的战友。这恐怖的景象就像是一大块磁石将那群哨兵牢牢吸附在那里强迫着他们看完这一幕惨剧。直到一切结束有人才开始呕吐。他们没有出警报因为这看上去很像是一次意外。他们的这个疏忽断送了自己。
这支哨兵队伍只有一个半人回到了营地那半个人的右手和右脚被一堆圆木压住无法脱身。是他仅剩的那名战友帮助了他用他的剑。如果治救及时他或许能够保住性命这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其余的人都留在了那片丛林里有几个被陷阱底下的木刺穿透了;有几个被套绳套住脚踝而后从高处垂直落下掉在一块早有预谋的石板上脑浆迸裂;有几个被横撞过来的圆木击碎了肋骨……很抱歉我无法一一叙述当时的情景。任何人在正常的时候都不会愿意想起那残忍的景象连一个字也不愿再提起。那是一场出了战斗范畴的狩猎目的在于将一种令人颤栗的阴影深深投射到我们的敌人心里。我想我们是成功的比预计的还要成功。
没有猎物只有尸体。
在克里特人的大队人马到来之前我们离开了这里。在骑兵无路可走的丛林中有伦布理猎手的帮助我们不需要担心会有人跟上我们。
这场袭击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弗莱德将两千土著战士分成三组一组由他亲自指挥达克拉从旁协助;一组由罗尔指罗迪克协助。这样分配很正确达克拉的性格不适合奇袭大概也只有弗莱德能够正确地使用他让他在不擅长的战斗中挥作用了;而罗尔原本就擅长这种伏击战斗又以他的勇武在土著战士中享有极高的敬意而罗迪克是最正规严谨的军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罗尔的疏漏。最让我惊讶的是第三组的指挥官居然是我普瓦洛和埃里奥特则成了我的助手。我曾对此表示过异意可普瓦洛只用几个字就说服了我。
“你的酒量比较大一些。”他说。
这个理由足够了。对于土著战士们来说我是我们中最接近伦布理神的人除了弗莱德和罗尔再没有谁会比我更受他们的拥戴让他们心悦诚服了。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们分散在丛林中一次次出其不意地袭击落单的敌人。清晨、中午、傍晚、深夜……每一棵树边都隐藏着危险每一个块石头下都掩埋着死亡那些神奇的猎手们把他们精湛的技艺挥到了极致而普瓦洛和埃里奥特的魔法天赋又为给这些致命的道具增添了更多的危险。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和启为普瓦洛在魔法陷阱的制作上颇有创新奠定了基础而制作阴险歹毒的机关原本就是黑暗精灵们年轻时必修的课程。凡是经过这对温文尔雅的夫妻改动的陷阱无论是从隐秘性还是从攻击威力上来说都有大幅度的提高。他们的技巧让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大开眼界这为他们在猎手们中间赢得了极大的尊敬。遭遇了这些陷阱的不幸的克里特士兵是值得怜悯的——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在死前接受这样的惩罚都太残忍了。
一旦被敌人现我们就会立刻窜入树林。一开始总有些贪功的人会来追赶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永远地留在了密林深处连尸都没有被自己的同伴找到。只有少数几个人在留下永远的伤痕后活着回到了战友们的身边将他们从未想像过的恐怖景象向他们散播。三天之后再没有一个克里特人敢于在我们逃入密林之后仍敢追赶我们他们多半是漫无目的地掏出箭弩仓促地向我们逃离的方向射击直到箭筒中所有的箭支消耗完为止。
这种无力的反击当然不会起到太大作用只有少数几个土著战士受了些皮外伤。他们看上去很高兴因为他们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一支尖利的金属箭蔟。每当这个时候其余的伦布理人都要上前祝贺他们然后懊恼地对他们说些类似怎么没有一支箭插在我身上真遗憾之类的话。受伤的战士们则会安慰他们说不要紧早晚你也会受伤的那时你也会有锋利的武器了。
他们这样说得如此频繁和自然以至于几天之后我也受到了感染在一个土著战士受伤之后上前恭贺他。
那个好人用他受伤的胳膊拍着我的肩友好地对我说不要紧你也会中箭的。我听了很高兴感谢他的祝福。很久以后我才觉得奇怪:我中箭会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们的袭击或许并没有真正削弱克里特人的力量但我确信我们打痛了他们。多日之后克里特人更加龟缩在营地中不敢外出就连巡逻兵也只是紧贴着营地的围墙打转。白天他们派遣出大队人马砍伐树木试图将营地周围开辟出一片空地来。如果不是怕危及自身我甚至怀疑他们不介意放一把火把整片月溪森林给烧掉。为了抓捕我们他们并非没有组织过大规模的搜查可在这片广袤的丛林中找几个藏身之处对我们熟悉地形的土著朋友们来说太容易了。反而每到此时失去了营寨保护的克里特人总会成为我们偷袭的目标在他们回营的路上尸体总是在不断地增加。
再一次的夜幕重新降临。
今夜小雨有些寒冷克里特人大概会以为我们不会出现吧。营门有几个哨兵披着油布缩成一团正低声咒骂着敌人的狡猾和长官的无能。夜雨很好地掩护了我让我们能够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听清楚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他们让我想起了我的新兵时代那时我总是和胖子拉玛一起值夜一起在背地里偷偷诅咒卡尔森的冷酷无情。
四支长矛、四支弩箭在雨声的掩护下穿透了目标带走了他们的生机。
雨夜死亡降临我们安静地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夜袭,告别之役
我们的敌人是值得同情的他们孤军深入没有向导没有友军甚至连行军的地图都找不到一张只能在一片充满敌意的陌生土地上苦苦挣扎着每都要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中竭力避入睡眠而后又在同样恐惧的不眠夜等待黎明的降临。在他们看来圣狐高地上的每一颗沙子、每一捧水都是危险的。我们的袭击让克里特人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恐慌。他们曾是勇敢的战士在广大的法尔维大6上一次次以自己强大武力横扫自己的敌人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才刚刚学会什么叫做畏惧。那是一种从你的骨头接缝处透出来的惊觫感觉让你在面对所有事物时都失去了自信。
我们的敌人在一步步走向毁灭七天前我们现了一支企图搜寻并歼灭我们的克里特军队。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每个士兵看上去都面色惨白、有气无力。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外出争战以敌人的鲜血换取荣誉的勇敢战士而像是群等死的囚徒。即便是他们的指挥官在布命令时也毫不自信。他的脖子神经质地转来转去生怕在一转眼间从他身后飞出一支利箭夺走他的生命。
随着接连几声硬物穿透肌肉的潮湿的声响两个克里特士兵掉进了种满尖刺的陷阱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回归那片永恒的寂寞之中了。所有的克里特人都停住了脚步即便是队列后侧看不见生了什么的士兵们也顺从地停止了行军没有出一丝慌乱的声响。不需要亲眼目睹他们已经知道生了什么。近一个月以来他们已经见惯了这些。刚开始时他们会尖叫会报警会相互提醒鼓励摆出防御的阵形有的人还会想办法将自己的战友从陷阱中捞上来试图从死神手中挽救他们——当然这样做基本上都是徒劳的。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人麻木不仁地目睹了同袍的惨死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露出一丝。
这不是因为坚强我知道而是因为绝望那无法遏止的最强烈的绝望。
一个年轻的士兵从陷阱边上经过。或许是战友的死状刺激了他他忽然间尖叫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剑拼命地在面前的草地上**敲打嚎啕大哭着死也不敢向前迈出脚去。他口中断断续续高喊着“救救我!带我离开这里!”不住地用剑刃挖掘地上的泥土就好像认定了那里有一个要命的机关似的。一旁的克里特士兵就那样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他疯没有人上前阻止他也没有人安慰他——当每个人心中的恐惧都在濒临崩溃的临界线上时你能指望谁去安慰别人?
这场小小的骚乱并没有持续很久一个中队长从身后敲昏了那个崩溃的士兵把他扔在路边。后续的军人继续跟随队列赶路不去理睬那个率先疯的可怜人。四天后我在相同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士兵悲惨的下场:他跪坐在那里瘦得几乎能看见骨头嘴唇干裂眼眶黑眼角因为干涸而渗出了血水。在他身体周围所有的草都被连根拔起我想它们成了这可悲的家伙的食物。而在他手臂伸不到的稍远一点的地方草丛依旧茂盛如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恐惧可以让一个人疯狂到这种程度。他居然就在那里寸步不移地呆了四天直到因为干渴死亡为止。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把自己活活渴死的人就在距离他大约一百步之外的地方一条清澈的小溪淙淙地流过泛起许多水晶一样的泡沫。
他比那些在沙漠中渴死的人更可怜那些人一直到死都没有放弃求生的愿望在为自己的生命挣扎拼搏。而他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挣扎的勇气除了绝望他一无所有。
看到这景象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我知道我们的敌人完蛋了。
这一切都是我们亲手造成了解这一点让我感到难受。可最让我难受的并非是我正如此残忍地虐杀我的同类而是因为在我做了这一切之后还必须抹杀掉自己的怜悯心和忏悔心以更残暴的行为去对待他们。原本我以为我早已与“慈悲”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了可当看见那些倒霉的克里特人在地上打着滚痛苦嘶号时我仍忍不住感觉到在我左胸坚实的肌肉之下有一块细小的东西在抽搐。那让我觉得愧疚。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不是最残酷的一群。在一次集中时罗迪克告诉我罗尔从来都没有留下过完整的尸体。他们杀的人比我们还要少一些但你绝对无法想像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被罗尔盯上的军队会在井水中捞上死者的眼珠在门边被战友冒着新鲜热气的肠子绊倒在营地门口找到一具被虫蚁搬空了内脏的尸体……连亲手制造这一切的土著猎手们都快要崩溃了可这无法阻止罗尔用更恶毒的方法将一种叫做“绝望”的瘟疫撒向克里特人。从这次作战的目的来说罗尔是我们中干得最好的一个就连安排布置这一切的弗莱德都无法与他相比。在我们的连番骚扰下克里特军确确实实在以不可遏止的度崩坏。他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最低点之所以尚且没有出现逃兵仅仅是因为单独行动的克里特人处境更加糟糕而已。
尽管从上一次的会战中我们可以看得出克里特人的统帅阿-斯坦将军一定是一位善战的将领可他在我们近乎卑劣的战术面前一筹莫展。在这片对他们不怀好意的密林中这位杰出的将军就像是失去了眼睛和耳朵的残疾人只能在我们拿针刺他时才会有些激烈的反应。他曾经试图在附近搜寻熟悉地理的当地居民充当向导理所当然的他一无所获。弗莱德周密的安排让我们的敌人陷于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减少外出加强营地内的防御砍伐树木为自己营造一个尽可能安全的容身之处。克里特人的反应告诉我们他们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我们就得到了消息:一支运载着粮食补给运输队伍在大约两万名士兵的护送下进入了圣狐高地他们应当就是阿-斯坦将军热切盼望的东西了。事实上我们也在等着它因为它才是结束这次战斗的关键所在。尽管就算他们真的安然到达阿-斯坦将军的营地也不会给局势带来多大的变化但我们觉得克里特人在这片土地上呆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最重要的是弗莱德向依芙利娜和她的族人保证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几乎所有的伏击都生在夜晚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两千多名土著战士参加了这一次的伏击除了他们弗莱德还带来了五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经过一个月来的锻炼土著朋友们逐渐学会了令行禁止不再是那些一遇到战斗就只会漫无目的的冲杀的无知勇者了。他们在这些天里表现出的战斗天赋让我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兵咋舌不已当他们学会将打猎的技巧融入作战时就成为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这片满地满藤、杂乱无章的丛林就像是他们的花园在这里他们的行动就像是山风一样迅捷他们可以像影子一样紧贴着要追击的对手而不被现同样如果他要摆脱你你会觉得他们当着你的面使出了隐身的魔法让你不见踪影。他们并不缺乏耐心只是从没想过把它用在战场上。他们是最有耐心的猎手被他们盯牢的猎物很少逃得出死亡的陷阱。
现在他们正埋伏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运送补给的车队从身边经过。
尽管和他们共同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但我仍旧无法完全识破他们的伪装。这些看似笨拙的土著居民一进入丛林中就会展现出他们不为人知的聪明才智我曾亲眼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泥浆、杂草和少许树皮完成了他的伪装我誓除非你当场看着他完成这套魔法否则就算你一脚踩在他身上也现不了他。
黑暗中我隐约看见一个叫做肯特的土著战士以树影为掩护伏在路边他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不得不担心押运的士兵是否会踩到他的手指。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能够现他。
一根栓在长藤上的横木忽然从路边直锤过来击中了一匹马的身体。那匹可怜的畜生忍不住出痛楚的嘶鸣狂地挣扎起来。押运的克里特士兵警觉地向横木飞来的方向搜索着他们很快现在道路左侧几十个荒蛮之地的野人呼号着向密林深处跑去边跑边做出一些挑衅的动作。
“是他们干的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这些刚刚进入圣狐高地的新来者显然不像阿-斯坦将军的部下们那么了解这片土地的危险之处。上千名鲁莽的士兵贸然闯入了这片连星光都无法透过的丛林中向着那群逐渐消失的背影追去。
克里特人的指挥官示意全军停止前进等待这次追击的结果。当然这次追击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如果一切顺利没有人能向他回报些什么。在他们消失的那个方向弗莱德率领两千士兵已经设下了埋伏除了他们还有数百名土著战士从旁协助他们的任务是:不让一个克里特人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
夜晚很安静风擦着你的耳垂轻轻摇过将草木新芽的味道送到你的唇边。
在风吹不到的地方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进行或许已经完结。这自然不是我们的敌人能够预料到的。
时间过了很久克里特人的指挥官看上去逐渐失去了耐心。他忧虑地望着自己的部下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终于叫过自己的副官命令他率领五千名士兵入林搜索。他可能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隐藏在丛林深处的土著部落通常来讲无论那个部落多么强大五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又一根粗大的原木从道路右侧横扫过来它撞断了一辆马车的车辕。受惊的战马高高仰前蹄而后撒开四蹄拼命挣扎将这辆马车歪歪斜斜地拉倒在路边。它的驾驭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息了它的愤怒其余的士兵则手忙脚乱地将马车扶正。
两支锋利的短矛从树木的阴影中激射而出刺死了两个没有防备的克里特士兵。树影中再次出现了土著人活跃的身影他们高叫着消失在道路另一侧的丛林中。
克里特的战士们刚要追赶就被他们的指挥官制止了。那名军官沉思了片刻嘴角上挂起高傲的笑容。他叫过一名下级军官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受到命令的军官同样带领着大约五千名士兵冲入丛林转眼没了踪影。
当许久之后道路两旁再也没有一丝人声出时克里特人看见了他们的敌人。罗迪克和达克啦率领着三千多名全副武装的德兰麦亚士兵从敌人队列的后侧掩杀上来试图趁克里特人将注意力放在两翼的时候制造混乱。他们将手中的火把抛上马车而后开始向克里特运输队的士兵们起攻击。这次袭击的确有些出其不意克里特人看上去有些混乱。尽管在数量上占据相当大的优势但他们仍被这预料之外的突袭打乱了手脚。
在战斗最激烈的前沿达克拉手舞着沉重的战锤用力挥舞着一个又一个勇于面对他的战士倒在了他的脚下。罗迪克站在队伍中间不时地出指令这使得许多立功心切的克里特人向他杀去。凡是能够穿越士兵们的阻隔接近他的克里特人都是些真正勇敢的人可他们依旧无法伤害到罗迪克。他们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军官本身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武者他的勇武完全不下于正在享受搏杀乐趣的强壮的石匠之子相比尽管对手们都很有勇气但他却总是比他们更强大一些。
两旁的树林中此时向道路中央倾泻着锐利的钢铁无论是弓矢还是掷矛都裹上了克里特人的鲜血。原本隐藏在道路两旁的土著战士们呼啸着现出身形用他们的武器有力地支援着德兰麦亚兄弟的战斗。此刻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罗迪克他们一侧倾斜所有的事实都在表明我们的战斗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少量的伦布理战士们引分散了克里特人的兵力而罗迪克他们的突袭也重重打在克里特人的软肋上。
“快撤退!他们埋伏在路边!”忽然一声大叫打破了战场上的局势。随着这声叫喊从道路右侧冲出了去而复返的克里特士兵。我们似乎小看了克里特人的指挥官看来从第二根原木袭击马车开始他就看透了这是个陷阱因此将相当数量的士兵提前埋伏在道路右侧准备在关键时刻全歼德兰麦亚的伏兵。幸亏潜伏在密林中的伦布理土著战士现了他们提前出了警报否则罗迪克他们难免要遭到灭顶之灾。
克里特伏兵高喊着从一旁掩杀过来试图完成对敌人的包围。不过他们失去了最好的时机。现形势危急的罗迪克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忠实的执行。德兰麦亚的战士们在抛下上百具尸体之后终于顺利地逃脱了克里特人的包围圈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杀死了数倍于此的对手。数百名伦布理族的土著战士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窜出他们惊慌地叫喊着将手中宝贵的武器抛在地上杂乱无章地跟随着撤退的德兰麦亚士兵逃窜起来。偷袭失败了克里特指挥官以他的智慧和谋略化解了这场危机将战斗的主动权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全军追击全歼来袭之敌!”克里特指挥官此时果敢地下达了追击的命令同时分派出一支部队进入道路左侧的树林支援最早冲入丛林中的那支分队。他的命令看起来是正确的:敌人的主力部队已经暴露潜藏在林中的土著人也四散逃窜这正是抓紧时机扩大战果的好机会。一旦集中力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渴求荣誉和奖赏的士兵。勇敢的克里特战士们毫不迟疑地跟随着自己的将领挥动着锋利的武器向敌人冲杀过去。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反偷袭更是洗刷友军耻辱、以胜利振奋人心的一个绝好的机会。我猜一些士兵可能已经开始考虑起如何在颜面全无的友军面前耀武扬威了他们确实有这个资格:在友军被敌人的偷袭战术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却一举击溃了敌人的偷袭甚至有可能全歼敌军的主力部队这足以证明他们的勇敢和友军的无能。
一条由火把足成的长龙沿着崎岖的山路延伸得很远在长龙的顶端不时传来金属交击的厮杀声响。就在那一声声脆响生的时候那些不幸的人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大约两千名疲惫的克里特人照料着运输车队他们扑灭了几辆马车上的火焰有的人开始修理已经损坏的马车把受伤的马匹换下来。其余的士兵们满腹怨气地看着火龙消失的方向为自己的职责忿忿不平。他们相信如果不是要守卫车辆他们早就冲杀在队伍的最前列用敌人的级换取自己的荣誉和奖赏了。而现在他们只能呆坐在这里等候自己的战友立功归来向自己炫耀那亮闪闪的钱币和醇香的美酒。
这时候他们遭遇了噩梦。
“哗啦!”
一只瓦罐从我手中抛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摔碎在靠我最近的那辆马车的车辕上一道清冽滑腻的液体从碎裂的瓦片间迸射出来它们中的大部分泼洒在车上盛放着粮食的大布袋中把它们染出一片湿润的颜色。这个信号带来了更多盛满了液体的容器上百只各式各样的罐子从路旁的密林中掷出在克里特人的马车旁摔成碎片。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一些熟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油脂、松香这些平日里闻起来芬芳扑鼻的气息此刻透露出无比阴险狠毒的味道在仅存的克里特守军中引起巨大的骚乱。紧接着一根根火把在丛林中亮起掷向全无防备的车辆。
烈焰腾空而起照亮了夜克里特人的惨叫声惊醒了沉睡的黑暗。
“杀!”我拔出长剑率先冲出去砍倒了一个试图扑灭火焰的克里特人。这个忠于职守的家伙直到死都没来得及拔出自己的武器。在道路的另一侧罗尔同样率领着数百名强壮的土著战士杀了出来用鲜血满足着他们对战斗的渴望。
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才是这场偷袭的真正实施者。从树林中跑开的土著战士们事实上是我们的掩护他们在敌人面前出现而后离开放松了克里特人的警惕让他们下意识地以为路边已经没有了埋伏能够放心地全军追击罗迪克这就给我们制造了机会。自然事先埋伏起来的克里特伏兵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出我们的目光我们只是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让他们暴露出来罢了。
在经历了连续一个月的偷袭暗杀之后我觉得这样面对面用刀剑解决问题的方式亲切美好。我感到自己压抑了许久的鲜血在燃烧让我无法遏制地想呼喊。
“我还是喜欢这样!”我大叫着顺便在一个向我扑来的敌人身上找到了将剑刺入人体的熟悉触觉。
我的话引来了土著战士们的大声附和。尽管他们精于猎杀对手但依照他们的本性还是更喜欢这样热烈的战斗。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瞬间消除了我此时的战斗漏*点。我看见罗尔的嘴边带着邪恶的红色眼中燃烧着不正常的战斗漏*点。他双手的武器根部染满的鲜血——很奇怪他总是喜欢将手中的武器全部刺入敌人的体内而后搅动它们给面前的对手制造痛苦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短剑和匕的护手处总是殷红一片的原因。
“我也喜欢这样。”罗尔面无表情地说似乎除了眼球他脸上的所有肌肉都是僵死的。
我忽然觉得有罗尔在的战场永远都不会让我习惯。
我们并不奢望能够战胜多出我们近一倍的克里特守军我们只是在竭力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暇救火而已。当我们撤出战场时阿-斯坦将军翘企盼的补给大部分已经被烧成了一堆堆的焦炭小麦和燕麦烧焦的香味消融在这片树林之中仿佛是在嘲笑克里特人的大意。
现在罗迪克他们大概已经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吧弗莱德应该也差不多已经击败了深入丛林中的克里特军队。不知道克里特指挥官在失去了敌人的踪迹之后还需要多长时间才会明白自己的失误我猜这不需要很久——他看起来很聪明尽管这对于他们来说还远远不够。
我想我们可以说再见了亲爱的克里特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