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射人不射马
绿影溪谷月溪森林西北侧的一块相对平坦的谷地。谷地被银星河的上游分割成东西两部分在它的东北、东南、西南方向各有一座高大的山峰。由于山头的阻挡使得这片谷地接受日照的时间总是比较短即便是在赤日炎炎的夏季这里也总是显得有些阴冷。在山影的覆盖下谷地的藓类植物格外茂盛墨绿色的地衣的布满了大片的土石看起来又湿又腻让人感觉不舒服。这也正是“绿影”这个名字的由来。
昨天傍晚我们得到伦布理侦察兵的报告大约有三万温斯顿人今天将会横渡银星河向月溪森林更深处的地方进。而我们则要趁着他们渡水的机会击溃他们。
从战术角度上说这是目前我们与温斯顿人交战、并将他们逐出月溪森林的最好时机了。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找到这样一个敌人兵力分散又有机可趁的机会来与他们交手。但从更大的方面来讲我们实在不愿此时与温斯顿人交兵:大批的土著战士还有待训练我们的精灵盟友也尚未完全摆脱对鲜血的反感我们的大部分士兵还都聚集在翁伯利安山口在罗迪克、罗尔和普瓦洛的率领下防范着克里特人的突袭——我们不敢也来不及召回他们。如今我们唯一可以放心倚仗的力量仅仅是五千轻装步兵和三千星空骑士。即便如此那五千名士兵也还只是半年前跟随休恩来到圣狐高地后加入的新兵。如果再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不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好我们的兵员就会比现在要宽松得多。
可是我们不能拖延我们必须遵守与精灵们的约定尽一切努力将战争抵挡在月溪森林之外不让战火殃及更多的精灵族土地。
我躲藏在山中茂密的林木之后看着我周围的各色战士们。精灵们在艾斯特拉的指挥下隐藏的很好从他们的脸上你很难看出惊慌、焦虑和犹豫的神情我真希望这是他们战斗经验丰富的沉着表现但遗憾的是我很清楚这是精灵族一贯的生活习性和骄傲沉静的性格导致的。我甚至有些担心当战斗真正打响时这些沉稳得有些过分的精灵们是否会有足够的漏*点去面对他们的敌人。
和精灵们迥然不同那些由土著战士临时拼凑起来的士兵们则都是一副紧张和兴奋的样子。漫长的等待挑战着他们的耐心他们中有的人不时焦躁地昂起头左摇右晃地向前方张望有的摩拳擦掌出兴奋的低吼声还有的则下意识地用手中的武器摩擦着树干出刺耳的声响。一个罗里格族部落酋长摇晃着他那巨大的身躯在我的身旁不住地来回踱着脚步不时用质疑的目光看我一眼。如果不是艾克丁再三劝阻或许他早就已经不站在这里了。
正当那个那个酋长嘈杂的脚步声把我弄得心烦意乱时谷地传来了一声马嘶。继而温斯顿人的大军出现在银星河的对岸。我们所藏身的山林中瞬间传过一阵杂乱无章的声响一些焦急的土著战士们几乎就要大叫起来。这时候弗莱德的声音低沉有力地从我耳边流过:“保持安静没有命令不许进攻!”
四周的士兵们立刻用低沉的声音把他的话传递了出去被我们分散在丛林四周的士兵和接受过训练的伦布理族战士们把它传得更远——原本把他们聚合起来更有力量但是我们必须依靠他们的纪律性约束我们冲动的土著盟友。弗莱德的命令以一种整齐的节奏在丛林中传递着传到哪里哪里就再次变得一片寂静。暂时的寂静让这支几乎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稍许有了些肃然的感觉。
温斯顿人先是派出了几个人探查水深当现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裤腰后他们的指挥官命令士兵们除下了沉重的铠甲将铠甲和武器顶在头上横渡这条并不湍急的河流。温斯顿士兵的行动是迅高效的很快大约一半的步兵涉过了河水。
我们所期盼的混乱场面并没有出现最先渡过河流的温斯顿士兵用最快的度穿戴整齐而后排列成一个最基本的防御阵形。随着渡河士兵数量的不断增加这道防线也在逐渐加固中。我们的敌人在渡河时表现出了我们无法比拟的军人素质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刚刚浸泡过河水上岸后又被秋日带着层层寒意的轻风一吹那些温斯顿士兵们冻得忍不住瑟瑟抖。他们嘴唇泛青皮肤白有些人的手几乎无法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但即便如此这些战士依旧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的忙乱。
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如何我们的敌人是不会给我们留下进攻机会的。弗莱德很快就认清了这一点。
“全军准备。”弗莱德翻身上马拔出战刀指向前方。他的命令再次迅有效地传达开去。随着这条命令的下达清晨静谧的丛林中忽然弥散开一种紧张的气氛让人忍不住心跳加。
随着一声大喊弗莱德、红焰和凯尔茜率领着三千星空骑士跃出了我们藏身的丛林。一面象征着弗莱德国王权威的黑色战旗随风飘扬旗帜上的九颗连星在风中翻腾。
不需要更多的命令了早已经按耐不住的土著战士们被撩拨起了嗜血的愿望他们成群结队冲向河边向着占领了自己家园的敌人挥舞着复仇的武器。作为他们的指挥官我和艾克丁并肩冲锋率领着他们扑向我们共同的对手。艾斯特拉带领着精灵族的射手紧跟在我们身后。
借助魔法的力量弗莱德他们很快就与温斯顿人接触了。就好像一柄致命的刀子终于找到了它的目标在两支军队相交的地方迸出刺目的红色——那大多是温斯顿人的鲜血。红焰酣畅的呼啸声从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传递出来无敌的双刀勇士毫不留情地将死亡撒向面前的敌手犹如一团妖艳的火光正在吞噬着温斯顿人的生命。
“为了我的族人!”他大叫着一道鲜艳的光辉闪过一个持枪的温斯顿人惨叫着倒在地上他濒死的声音让我想起那一天在高台上那个被活活折磨死的精灵战士。
“为了你们所干的!”红焰的脸狰狞地扭曲着不知是因为复仇的快意还是因为仇恨的苦痛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伤痛并没有消磨掉他的意志反而更加激出他凶残的性情。在不久前那个救援的夜晚当红焰用双刀亲手解脱重伤被俘的族人时也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一个温斯顿军官勇敢地迎上了红焰刀剑交错红焰以他的勇力彻底压倒了他的对手。那个不幸的温斯顿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听见了红焰怀恋又仇恨的喊声:
“你们杀了海伦娜!”
海伦娜?我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名字。那个傲慢自大的女精灵似乎从来没有干过一件正确的事情她将自己的心门关闭排斥一切外来的事物。当她活着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可是很奇怪当她像那个样子带着几分壮烈惨死在我面前之后我似乎把她做过的那些愚蠢的事情全部忘记了一件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既很讨厌她对她又有几分尊敬。不管怎么说她自始至终都坚持着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并且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了它。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仅仅站在她的立场上我想我们也可以说她很高尚。
为她报仇?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想法。
面对这支强大如同天神一般的敌军温斯顿人展现出了他们英勇强韧的一面。那些刚刚渡过河川的士兵一边打着寒噤一边不屈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在这道强大的冲击面前他们并没有如我们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对手一样分崩离析严密的阵形和过硬的素质帮助他们抵挡住了魔法骑兵的冲击。当然他们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和全军崩溃无可救药的败局相比这样的代价花的值。
一击不奏效弗莱德率领着星空骑士绕过温斯顿人的阵列从左后方兜了个圈子准备整理部署起第二次冲锋。就在这个时候徒步上阵的我们已经冲到了温斯顿人的跟前。
土著战士们的仇恨找到了宣泄的目标当武器装备不逊于对手时他们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一面。来自于北地游牧民族的温斯顿战士原本就比南方的德兰麦亚人和克里特人要高大魁梧得多这也是温斯顿帝**力远较周围其他国家强盛的一个主要原因。可是此时生长在圣狐高地的这群蛮人以自己天生的武勇占据了上风。艾克丁土著战士中的佼佼者右手将精钢打造的短矛深深扎进一个敌人的胸口左臂顺势夹住一柄刺向他的长枪。随着他一声大喝那柄长枪的拥有者——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士兵——居然被他生生拖出了自己的阵列。那个倒霉的家伙惊恐地用力往回拉扯着自己的长枪想要夺回自己的武器。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将长枪从艾克丁手中夺回分毫。
这可怜的家伙显然有些吓傻了他没有想过只要松开手他还有机会逃回自己的阵列暂时保全自己的性命。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四五把闪亮的武器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修复的伤痕。在他的惨叫声还没有停歇时一把大号的战斧平削去了他的头盖骨立时断送了他年轻的生命。
在豪勇的土著战士的压迫下温斯顿人的防御阵形开始向后收缩起来。为了给后续部队争取时间那些刚刚爬上岸的士兵们连衣甲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抓起武器投入到了残酷的战斗中。没有了衣甲的保护这些勇敢的人们很快就伤痕累累。原先不具任何攻击力的无力挥砍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带血的痕迹甚至要了他们的命。可我得说他们确实是忠贞勇敢的一群人。即便是承受着刀斧加身的痛楚他们也没有辱没了“战士”这个钢铁般的字眼。尽管他们的出色表现还不足以扭转整个阵地收缩的事实但确确实实为自己的战友赢得了更多的时间。
温斯顿人渡河的度明显加快了在银星河的那一侧侵略军的士兵们连甲胄都不脱就跃入河中用最快的度向这里赶来。
忽然一阵熟悉的密集鼓点声从彼岸传来让我的心跳猛地收缩了一下。我砍翻了一个手拿长剑几乎**的温斯顿人向河对岸看去。
河对岸一群黑甲的骑手已经跃入河中。全身披挂的战马轻快地践踏着河水出哗啦呼啦的水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从这群沉默的骑士中间传出。
重装骑兵温斯顿军中的骄傲传奇般的部队无坚不摧的冲击者被誉为“破阵铁骑”的光荣师旅。在这支军队无数的战绩中或许只有一次败于数量相当的敌人之手。
那是在两年前达沃城下星空骑士开创传奇的初战为卡尔森队长的复仇之役。
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次交手我们是借助地形的便利取巧得胜。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或许依然能够战胜他们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如果让他们登上岸边谁也不知道会生什么。
“艾斯特拉!”我回过头用手指着正在河中心的重装骑士们大喊“不能让他们上岸!”
有着“银手指”美誉的精灵射手毫不迟疑地向自己的族人下达了命令见识过温斯顿骑兵冲锋威力的艾斯特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只有几十个精灵射手遵从了他的意愿其他的都犹豫着不愿接受命令。
“你们在干什么!”我等了片刻现情况没有多少好转立刻和艾克丁打了个招呼转身向精灵们跑来。
“为什么不放箭?你们是来野炊的吗?”情况紧急我已经无暇顾及到精灵们对礼节的重视对着茫然的盟友们粗鲁地大叫着。
“他们不愿意这样做。他们说射杀敌人这是可以的但马匹是无辜的他们不能这样做。这是……这是我们的传统。”艾斯特拉焦急地对我说。即便是精灵自己当他们与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的固有观念生冲突时也只能这样无奈着。
我当然可以理解他们的固执与他的族人一样最初与温斯顿人交战时红焰也不愿伤害马匹。只不过这个豪迈的变种精灵对于自己的传统坚持得不怎么坚定而已。对于精灵们来说一切的动物都是值得珍贵的生命而马这种格外具有灵性的生物更有让他们爱护、怜惜的理由。我知道有些部族的精灵将马匹看作是自己的亲友百般呵护。有些地方的精灵甚至把马作为一种崇拜的图腾在它们头顶硬插上一根漂亮的角称它们为“独角兽”把它们看作是神圣的动物。很少有人听说过精灵族伤害马匹我倒是经常听说有些精灵拥有与马交流的能力。
可是这种善良来得既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河面那些无声而强大的骑士们全身包裹着金属重铠就连头盔也只是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一道细小的观察孔。即便是箭术精湛的精灵也无法用普通的弓箭给他们带来致命的伤害。想要阻止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用威力巨大的魔法箭射杀他们——这样无可避免地会伤及战马。而另外一个办法则是直接射杀战马这是精灵们更无法接受的。
这时我才现那些愿意接受命令的精灵们大多数曾经追随海伦娜突袭过温斯顿人只有他们才了解温斯顿骑兵的真正可怕之处也只有他们亲眼目睹过亲人的惨死能够聚集起足够的仇恨射杀这些无辜的战马。
“该死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要讲究这些?”我忍不住大骂起来。有些不愿执行命令的精灵对我露出了鄙薄的神情。
温斯顿的重装骑兵越来越近了他们已经渡过了河流的一半。在精灵们的阻击下有些骑手连同他们的战马翻倒在河中心但仅仅几十个精灵射手无法阻挡数以千计算的骑兵渡河。而且在全身金属甲胄的包裹下又是在快运动中即便是精灵射手也无法真正做到“百百中”。
“你们想清楚了……”我对着那群顽固的精灵们大声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话他们能够听进去多少但是现在的情况只留给了我尽力争取的权利。
“那些人那些没有文明、缺少理性的土著人那些你们看不起的原住民他们正在战斗、在流血、在牺牲。而他们的身后并非是自己的故土而是你们的家园。”
“当他们为保卫你们的家园送命的时候你们什么也没有做。不你们做了你们纵容那群匪徒屠杀帮助着你们的朋友让他们有机会继续侵占你们的森林。这就是你们做的。你们可以继续保持那可笑的伪善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才是真正残忍的事情对朋友、对自己的残忍。你们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的。”
说完我愤愤地离开了。我必须在重装骑兵们渡过河流之前稳住我们的阵脚。尽管我相信弗莱德和他的星空骑士能够击败这群强大的敌人但我必须做好准备。不知为什么此时我的心里总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在离开之前我又看了我们的精灵盟友一眼。他们中有些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去却没有多少真正响应了我的号召去完成自己的战场使命的。这让我很失望。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向自己冲锋
想要在混战中把那些阵形散乱、冲动鲁莽的土著战士重新整顿整齐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把我手中仅有的五千名士兵抽出战场迎着温斯顿重装骑兵上岸的方向组织防御将对所有土著战士的指挥权交给艾克丁——罗迪克他们不在我们缺少一个值得信赖的战场指挥官。而作为土著部落的一个酋长艾克丁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在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军中享有比我更高的威望也更懂得如何与其他部族的战士们交流。
我们的骑兵正在聚集战场上的情势让他们的阵形有些散乱。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力拖住眼前这群恐怖的重装骑士为弗莱德争取时间。
战马的泅水能力远强于衣甲沉重、行动迟缓的步兵这使得这群强力的骑士们不需要选择水势最平缓的位置渡河。他们的身影布满了我眼前的水域就像是一道道横悬在河面上的阴影。水面没过了战马的大腿和胸口它们高昂的头颅在水面上来回晃动着身下翻腾着残冰碎玉般的水花出击碎了水面的声响。
他们越来越近了距离我最近的那个骑士距离我最多只有十步远。他骄傲地将手中的长矛指向我的头就好像那已经确定是属于他的战利品一样。我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看着一柄长矛逼近我的脑袋矛尖上那明晃晃的光芒就仿佛是实质的锐器已然刺进了我的头骨中让我莫名地畏惧。那匹战马在水中奋力地迈着大步它硕大的眼珠透过披挂在马头上的衣甲露出来正视着我的双目。那几乎不能称之为马的眼睛我不相信这种以温驯、灵动、善解人意著称的食草生物居然会有着这样一双凶恶的眼睛。那是一双嗜血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就像一个无法填满的空洞无情地吞噬着对手的勇气。除了死亡和恐怖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们登上了岸边那个英勇无畏的骑士完全无视指向他的一排软弱的枪矛一挥手就将自己的长矛深深送入一个士兵的小腹然后他抽出战刀轻而易举地收取了另外一个士兵的头颅。他做得轻快、流畅似乎完全不费什么力气一切生得理所当然就好像他来到这里就是要杀死我们的士兵收回他应得的胜利。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即便在他的刀光横过脖颈时那个不幸的士兵也没有兴起躲闪的念头。
他惊恐地张大了嘴完全放弃了抵抗仿佛目睹死神亲临。
那率先建立功勋的骑士一拉缰绳战马高扬起前蹄嘶鸣着直立起来。雄壮的黑影笼罩在最前排士兵们的脸上犹如一座正在倾倒的高山。他没有呼喝他没有必要呼喝。在他面前一切英勇的呼喊声就像是弱者求生的挣扎只有那沉默中的骄傲才是真正的强大。
此时我的眼中只觉得白茫茫一片所有的形象都模糊起来只有这一人一骑的恐怖黑影无比清晰填满了我的视野。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呻吟不断地告诉我这样一件事:他们很强大强大到了可以践踏一切规则、无视一切对手的地步。如果说人类的勇力和气势还有一个极限的话那他们无疑已经达到了这个极限。和他们相比我们不堪一击。
我们会败我们会死!
“嗖……”细微的风声刺入了我的耳膜一支羽箭带着逼人的风压从我的面颊穿过从沮丧和无力中将我拉回到现实里来。继而“嘭”的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一团灼热的火光在那匹战马的胸口炸响。健硕的战骑痛苦地嘶鸣哀号而后垂死地倒下。战马胸腔里的内脏连着它的肌肉从里向外翻了出来新鲜滚热的马血流入澄澈的银星河中将一片红色悲伤地扬向远方。
不理会那名骑士悲惨的下场我回过头看了看这支威力强大的魔法箭的主人。让我惊讶的是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紧握弓背的并非如我所料是某个勇敢坚毅的精灵战士而是我们的老熟人、“银手指”艾斯特拉的爱人、有着“星眸”之誉的美貌精灵菲西兰。
她现在身着紧身的翠绿色皮铠上面用某种不知名的金属装饰着龙舌兰的纹路看上去格外英姿飒爽。她看了看那匹将死未死正倒在地上挣扎的骏马那双被喻作星辰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立刻被另外一种果决的目光所替代了。尽管违背了精灵的传统但她紧握长弓平举在胸前的左手稳定有力没有丝毫的动摇。那强韧的弓弦兀自在秋风中微微颤抖吟哦着一支关于死亡的歌曲。
又是一声巨响一片秋叶飘落在已经略微有些干涩的土地上带着鲜血的颜色仿佛一个被射落的生命。无情践踏在这片落叶之上的是一个骄傲的射手一个美丽的精灵战士。
精灵以智慧闻名于世的种族却因为矜持而无法理解“战争”这个普通的词汇这并不可笑。这个疯狂的词汇逼迫着人们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做自己绝不愿做的事情并以之为正义。而真正有勇气面对这残酷现实的却是他们中最柔弱最善良的一个。并非没有矛盾菲西兰的眼角分明地蒙着一层晶莹的水雾可她知道什么是战争中的生命必须去做的事那是真正的勇敢也是真正的智慧。
菲西兰挺弓而立的飒爽英姿将一种名叫“勇气”的东西灌输到了我的心中我忽然觉得那些立马持矛冲向我们的铁甲骑士们并非不可战胜。我握住了手中的佩剑那细密的纹路紧密地回应着我手掌力度让我感到一阵心安。
或许是我身上军官的铠甲太显眼了一个骑兵看见了我。他挥舞着战刀径直地向着我冲来。他越过一丛略显散乱的矛阵几支长矛刺破厚重的铠甲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痕但这还不足以阻拦他冲击的力量。即便只有一个人这个静默的骑士也如同一道强大的激流冲垮了士兵们的层层防御。他的度并不快但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
我没有尝试着躲避而是高举长剑对着他摆出了战斗的姿势。这很疯狂不是吗?以一己之力对抗一个冲锋中的重装骑兵。无论你什么时候问我我都会告诉你这和送死无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正是这样做的。一道奇妙的力量延着我手中的利剑传上我的手臂我不是很确定那究竟是来自于精灵铸剑师精妙的技艺还是来源于隐藏在我胸中的勇气。
马嘶、人号战场上一片嘈杂但我的世界很安静。我似乎感觉得到血脉在我的手臂中流动、附着在我臂骨上的肌肉正在兴奋地收缩随时准备着出致命的一击。这种感觉随着那名骑士的逼近愈加强烈起来我几乎能听到敌手的呼吸透过他蒙面的头盔看见隐藏在那厚重面甲之后的那双贪婪的眼睛。
一刹那间我失去了记忆。我不知道生了什么。手掌心传来的细密触觉还没有完全消失似乎是一些柔软和坚韧的东西被轻易切裂的感觉。泰肯大师作品的精妙之处此时完全体现出来了我只觉得这柄剑和我连成了一体透过它我能够感觉到任何它接触过的东西无论是肌肉、骨骼、内脏、血管……而后两条大臂传来强烈的刺痛感让我的肩头忍不住痛楚地痉挛。只有一件事我能够确定那就是我还活着。
如果我还活着那我的敌人呢?
他死了并非死于我的手中。地上的马尸告诉我我那错身而过的一剑斩断了战马的马腿失去了一条前蹄的战马把背上的骑师掀翻在地摔断了他的脖子。
我听见了自己的呐喊那是一种声带撕裂的不正常的声音。恐惧的感觉姗姗来迟让我不禁为我所做的后怕。这时候我才刚刚感觉到死亡曾经离我那么接近。
而后更响亮的呐喊在我周围的士兵中爆了出来。原本已经被温斯顿骑兵冲撞得千疮百孔的防线开始以一种疯狂的态势聚合这些小伙子们甚至把一些已经踏上了岸边的温斯顿人重新挤回了水中。每杀死一个对手他们都要付出五倍、六倍甚至更高昂的代价但他们似乎正在慷慨地迎向死亡。每一双迎向我的目光都带着奇异敬仰以至于崇拜的色彩我杰夫里茨-基德一个矢志成为酒馆老板的人此时成了这些勇敢战士们的英雄因为我刚刚冒失地完成了一件壮举战胜了一个我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这就是我刚刚所干的我野蛮了自己的**而后疯狂了一支军队。
尽管我们取得了暂时的优势但我并不认为仅凭我们就能战胜这些强大的对手。几乎和我们同样数量的重装骑兵连续不断地向我们冲来他们有些人甚至在河水中就开始集结并排向着我们的防线起冲击。尽管这些勇敢的战士们一次次经受住了这严酷的考验但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承受的。
趁着还能够保持良好的阵形我出了后退的命令。这群士兵做得十分出色远远出了我的预期。我们留给弗莱德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他现在已经率领着星空骑士们站在我们身后的山坡上。如果说这个战场上还有什么能够真正胜过这支“破阵铁骑”那就是他们只能是他们那群更骄傲也更强大的骑士!
我们在有秩序的退却犹如一道缓缓开启的闸门放出了一道蓄积了许久的钢铁洪流。经过短暂的追袭温斯顿人放弃了对我们的继续倾轧。他们也现了那支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的骑兵凭借军人天生的敏锐感觉他们不难判断出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前列的重装骑兵稳住了阵脚他们安静地等待着后续部队的到来。弗莱德并没有趁这个机会起攻击背临河水限制了这两支骑兵的回转余地这对于我们来说更糟糕。对于以度见长的我们来说越是广阔的战场就越能挥威力而狭窄的空间只会对那些人高马大的敌人有利。
精灵们仍在向着重装骑兵们倾泻着打击的箭雨他们的魔法箭已经用完了——即便是擅长魔法锻造的精灵要将威力巨大的魔法附着在如此细小的空间内也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而他们精益求精的执拗性格也决定了这种武器的数量绝不会太多。即便是像艾斯特拉和菲西兰这样地位崇高的战士每个人也不过只有几支而已。而在这样的距离上那些普通的箭矢实在无法对身着重甲的骑士造成太过致命的打击。
有一点我很奇怪面对着弓弩的袭击相对松散的阵形似乎才是正确的选择可这群骑士违背常识地紧密聚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道由盾、铠甲和血肉之躯组成的堡垒将后上岸的一群骑士紧紧包裹起来就好像宁愿冒着更大的危险也要保护着什么东西。他们集合的度并不迟缓但我知道他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快。现在的他们看上去只像是一群久经沙场的战士而不是那支攻无不克的铁骑军。
我并不为此感到松懈恰恰相反这反常的景象让我很不舒服。我只觉得头皮麻一阵强烈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我的心头让我无法把这当作温斯顿指挥官无能的表现。
战斗并没有给我更多思考的时间只在转眼间法尔维大6上两支最强大的骑兵部队几乎同时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我做了我此时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脱离正在激战中的滩头阵地整理队列原地待命。我无法忽视自己不祥的预感它那么的清晰明确示意着将会有一件让人震惊的意外事件生而它将牵涉到这场战斗的胜负甚至是这场战争的成败和我们的存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对它的存在确信无疑。事情就是那么奇妙当一个人经历了许多战场厮杀、屡次在生死一线之间获救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对危险的预感。有些人把这当作为将者过人的天赋而我宁愿认为这是战争激了我们兽性的本能。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它会引什么样的结果。我已经做好在战斗结束后被当作逃离战斗的胆小鬼被人羞辱的准备。
随着一声呼啸那些熟悉的光彩洒落到星空骑士们的身上他们原本就略优于对手的度瞬间被提升到了极致即便是流星闪电的身形我想也不会比着更迅捷。这群闪烁着骄傲光芒的骑士们似乎已经脱离了这场残酷的战斗只是在这片平坦的谷地上自由地翱翔而已。他们面前的敌手就和这遍布谷地的绿苔和青草一样完全不能阻挡他们驰骋的脚步。
正在我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的不安属于一种狂热的妄想时让我们窒息的事情生了。一瞬间数道彩虹般的光芒忽然笼罩在温斯顿重装骑兵的阵列之上那群衣甲皆黑的默语骑士此时就好像披上了一件闪烁着神奇光泽的外罩在谷地中涌起一道溢彩的波流。和星空骑士们一样他们的度也提升到了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种种熟悉的加持法术让那些原本就勇武过人的骑士们更上层楼。他们就像是死神座前的神使既散着让人绝望的死的气息又带着某种神圣的色彩让人无法直面。
我惊呆了!我吓坏了!!
魔法骑兵!温斯顿人的魔法骑兵!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第二支和星空骑士一样的强大武装!
这就是我的预感么?或者这只是个荒唐的恶梦?刚才的一切不合理的解释现在都有了答案温斯顿人违背常理的集结就是为了保护那些无法负担重甲的成员、魔法骑兵部队的真正核心、那些孱弱而又强大的魔法师们。他们直到冲锋逼近时才动魔法将弗莱德置于无可退让的境地只能与他们正面交锋。
我们以魔法骑兵对阵温斯顿人的经历只有一次而那时星空骑士还没有形成编制。此后我们面对的敌人就变成了克里特人星空骑士的威力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体现。回想起来我们低估了温斯顿人的创造力和模仿能力尤其是低估了路易斯王太子的过人智慧和胆魄。仅仅是那一次的交锋我们就将打造大6最强骑兵的秘诀送到了路易斯太子的手中。尽管那只是粗糙的一瞥但也已经足以触动他敏锐的统帅神经让他有时间锻造一支与我们类似的魔法骑兵了。它们就在我们眼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弗莱德他们扑来。
我生平头一次对星空骑士的战斗力产生怀疑尽管他们曾经多少次攻陷强大的敌人以血腥的功绩彰示着的自己强大。他们并非不曾身处困境但那时他们面对的是过自己五倍、十倍的敌人。而现在当他们面对着与自己数量相当的敌手时我对他们失去了信心。
一黑一白、一明一暗、一方豪壮地呐喊一方无声地沉默。两支军队以几乎相同的度、相同的气势、相同的阵形逼近着就好像正在冲向镜中的倒影、冲向自己。
谁能击败自己的影子?
谁能击败自己?
两道光流汇聚到一起犹如两颗流星凌空相撞。光华四射泛起一阵红潮。
仿佛星空在燃烧。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接近伟大的一刻
当两支同样闪烁着魔法光辉的骑兵以人类无法反应的度相互撞击在一起时技巧、勇气、力量和度这一切的因素都已经不再重要了身陷这道无法回头的洪流中的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挥动自己的武器竭力挣扎着不被死亡吞没。无论你是勇敢还是懦弱的在这场混战中都毫无区别。从任何方向都有可能刺来一把锐利的武器带走你的呼吸那可能是敌人的也可能是战友的。身陷这道钢铁涡流中的人和马都只能将自己的生命交给掌管命运的神祉听任他的摆布让他决定自己的生死。
金属和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让人心里没有着落。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地中央一颗心似乎正悬在气管和咽喉之间仿佛只要大口呼吸一下就会把它吐出来。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我的双眼在企盼地搜索着力图在混乱之中搜寻到我的友人的身影。
感谢至高神在战团之间我现了一顶红色的头巾。凯尔茜彗星海上的红巾女海盗她还活着一切安好。面对铠甲沉重的敌人凯尔茜抛弃了趁手的轻刺剑换上一柄厚重的长剑。尽管选择了并不趁手的武器但这并不会妨碍她成为温斯顿人的恶梦。她的双颊染上了与头巾一般的颜色手中的长剑依旧在不住地刺击。我不知道她是否受伤了我想没有。她看起来精神十足朱红的双唇间出勇武的呼喝声。一个又一个远比她高大的温斯顿骑兵栽倒在她面前成为这个勇敢的女性可夸耀的功绩。
如果你能找到凯尔茜就一定能现红焰。赤独目的精灵游侠正在女海盗的身边他们就像是两团并肩燃烧的火焰而支持他们狂烈燃烧的却是对手的生命。红焰看上去是战场上最不需要为他担心的人了精灵越人类的反应度让他能够更好地适应加术的节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比自己的对手更快一步一个温斯顿人甚至还没有看清面前的敌人就被搅杀在他锋快的双刀下。他绝对是战团中杀戮最盛的武者他的作为与精灵族珍视生命的传统毫无关联。不知道有多少勇敢的温斯顿骑士已经倒伏在他的面前他们或许应当庆幸:起码他们的生命终结在远比自己强大得多的神一般的战士手中而不是枉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士兵剑下。
还有还有一个那个绝不能失去的身影。弗莱德呢?我们的领袖呢?我们的国王呢?我最挚诚的朋友呢?他在哪里?
看见了我看见了。穿过一面刀剑交织的网透过血光四射的战阵弗莱德矫健卓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中。他几乎处于那片混乱的战场中最核心的位置象征着他身份和荣誉的那面旗帜吸引了众多的敌人。战士们在护卫着他们的统帅他们用身体作为壁垒将温斯顿人一次又一次疯狂的涌动挡在了身前。可是即便如此弗莱德的面前仍然不缺少对手。一柄又一柄致人死命的武器折断在他锋利无匹的战刀“墨影”之下他们的主人往往也将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是无敌的统帅但是一旦出现在战场上在血与铁长吟着死亡的第一线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出众的战士。最难能可贵的是弗莱德在战斗的同时还在观察着温斯顿人的行踪准确地指挥着身后的骑兵队带领着他们走出被温斯顿人分散、包围和歼灭的危险。
我很为弗莱德担心他的面前不断地出现温斯顿人高大的身影而且他们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高大。我甚至忍不住有些埋怨我一生的挚友和统帅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勇敢的士兵了如今的他是一个国家的领袖一个民族崛起的希望。他不应该出现在那样危险的地方他的肩头有更沉重的责任。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生命甚至比数千骑士的生死甚至一场局部战争的胜负还要重要。万一他受到任何哪怕极度轻微的损伤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随即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弗莱德能够听到我内心的声音他必然会大声地驳斥我吧。是的他是个国王他自愿成为这个国家的王者并非是因为荣耀或者权力这种让人羡慕的东西而是因为责任因为一个美好又伟大的梦想。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周围的人要伟大或者重要倘若他真的那样想、那样做了他就不会是我们所熟知的弗莱德-古德里安更不会成为德兰麦亚王国的君主了。当士兵们面对着强悍的对手拼死搏杀时他必然会出现在他们身边率领他们指挥他们让他们看得自己、看得见希望、看得见胜利。
因为他是弗莱德所以他在那里。他必须在那里也只能在那里。
这一侧的战斗难分难解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如何。即便哪一方会成为最后的胜者他也必将付出与对手同样惨重的代价。而在战场的那一侧圣狐高地上的土著战士们已经占据了上风。从一开始他们的数量就比对手要多而银星河的阻隔让温斯顿人无法纠集起全部的力量抵挡他们只能逐渐地向战阵中派遣人手。倘若不是土著人的战斗方式实在太没有章法他们或许早已奠定了胜机将温斯顿人赶到河对岸去了。倘若一切就照这样的趋势展下去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想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即便我们动摇的精灵盟友不插手这场战斗我们也能够获胜。
但是一切都因为一把马刀而改变了。
正当弗莱德与面前的一个温斯顿骑兵交手时一匹烈马从他左侧挤了出来。马上的温斯顿骑手全身血流如注右肋上还插着一支羽箭。他的身体在马背上无力地摇摆着似乎是因为流血的虚弱而无法承受铠甲沉重的分量。几乎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了紫色的重铠和摇摇欲坠的身躯告诉我们这个军人的生命之火只剩下了最后一颗火星。
这个濒死的人策马扑向弗莱德的侧影。我们的战士试图阻止他。短短不到十步的距离中他的身上又多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道伤口都可以要了一个健康人的命。他没有兴起丝毫抵挡的念头反而以更疯狂的姿态靠近弗莱德。追求荣誉的本能支撑着他支离破碎的身体即便离他很远我也依旧能够感受到他那疯狂的执念。这种执着的求胜心不会因为死亡的逼近而稍减正相反死亡会更大地激起一个真正的军人的心让他抛却了一切让人虚弱的幻想去追求一生最后一次炽烈的燃烧。
“拦住他!快拦住他!不要让他靠近!”我高喊着对着弗莱德身边的骑士们带着绝望的腔调。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沉重那个温斯顿骑兵摇晃的背影让我嗅出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我很害怕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
能否听见我的呼喊已经不重要了两名星空骑士已经现了那个视死如归的战场刺客。他们忠实地履行了自己护卫统帅的义务两把重剑深深地刺入了敌人的胸膛。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重创下存活随着一道血雾喷过它彻底断绝了那温斯顿骑兵生命的迹象。
在生命静止之前那个温斯顿人掷出了他的战刀向着弗莱德。我猜他的生命结束得太早没有看见自己这赌命一掷的结果。如果他看见了或许在死神的殿堂前也会忍不住骄傲地大笑。他是个高尚勇敢的军人为了胜利他拼尽了最后一滴鲜血。他理应受到所有军人的尊敬因为他的执着和勇气。
但是我恨他因为他让我伟大的朋友遭遇了险境几乎送命。
刀锋并没有伤到弗莱德而是重重地刺在了他坐骑的后臀上。疼痛难忍的战马立刻惊骇地高仰起前蹄几乎把猝不及防的年轻领袖掀下马来。弗莱德面前的对手抓住了这个时机举刀迎面砍下。仓促中弗莱德只能竭力向右侧闪躲。
战刀重重地砍在了弗莱德的左肩上我听见一声痛楚地惨呼从他的口中传出那声音就像是在我的耳眼里炸裂开来直接灌入了我的脑子里。我瞬间失去了自己的心跳巨大的恐惧断绝了我的脉搏。我的血液仿佛不再流动一阵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心底流淌出来牢牢扼住了我的喉咙。
被马蹄践踏起的烟尘中弗莱德的身躯伏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已经不想再去看那个被我们的士兵肢解的凶手了现在朋友的生死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不需要命令弗莱德身边的星空骑士们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他们要面对的是因为敌军统帅重伤而激起更大勇气的对手可他们没有退却一步。退就是死不是他们死而是他们尊敬的领袖会死。那是他们宁愿失去生命也不愿见到的事。
“弗莱德!”红焰和凯尔茜目睹了这一切他们两个人放弃了自己的队列阵形疯一样冲到弗莱德的身边。不理会身旁的危险红焰翻身下马抱起弗莱德的身体放在了马背上。在弗莱德接触马背的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头也挣扎着晃了一下。
星空骑士们开始退却了这是他们自建立以来第一次主动地退却。黑色的九连星战旗屈辱地向后方飘去他的主人正遭受着从未有过的险境。
在后撤的阵形中红焰出现在队伍最靠前的位置。没有人能因此而责怪他因为我们重伤的年轻王者正伏在他的坐骑上。在他身后温斯顿的骑兵和星空骑士紧紧纠缠在一起刚才激烈的战况让我们的骑士们无法立刻从与对手的战斗中脱出身来。这是一次糟糕的撤退全无阵形没有丝毫的秩序可言。温斯顿的铁甲骑士们就如同一个大号的绞肉机把一个又一个落单的星空骑士搅碎在自己的阵列中。有些忠诚勇敢的士兵试图留下来暂时阻挡住身后的敌人为自己的统帅赢得撤离的时间。可这根本就没有用零散的反击就像是纸片一样撕裂在温斯顿人的面前根本无法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要想拦截他们追杀的脚步起码需要一支阵容完整、阵形整齐的军队。
正有这样一支军队横亘在他们与月溪森林入口之间的位置上这是阻拦温斯顿人、挽救弗莱德生命的唯一希望。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此时只有不足五千人。在势如狂飚的魔法骑兵面前他们断无胜机甚至连生还的机会都很渺茫。
而此时他们的指挥官正在嘶声大喊着:“全军防御阵形长枪手上前掩护陛下!”
是的那个激昂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我。
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的样的情怀包围着着我让我有勇气作出这样的决定。在这一刻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除了弗莱德的生命我什么也没有想到。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要弗莱德活着一直活下去直到他亲手完成了他的梦想创造出一个从没有人见过的美好世界。
我忽然觉得这不仅是他的梦想同样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梦想。在我梦中出现的那个终日充满欢笑的热闹酒馆也正是这个梦想中微不足道但却美妙精致的一部分。
红焰行近了脱离了魔法师的支援双乘的坐骑放缓了度。在主人焦急的催动下那头健壮的牲口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它的唇口边喷着疲惫的白沫全身透着淋漓的汗水。这是它跑得最好的一次雄健的四蹄交替蹬踏着泥土在大地上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蹄印。但是和它身后那群不断逼近的黑衣杀手相比它的的身形只能用迟缓来形容。如果再没有人能够有效地拖住温斯顿人的步伐红焰和弗莱德必然难逃毒手。
红焰在我面前勒住了坐骑我抢上前去扶住弗莱德的身体。他现在昏迷不醒双眼紧闭着嘴唇白牙齿不住摩擦着出轻微的细响显然正在抵抗着强烈的痛楚。他的肩头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走红焰带着他离开这里。”我将目光从弗莱德的脸上移开投向身后那正在不断逼近的温斯顿骑兵。
“杰夫你想干什么?”红焰有些惊慌地问我。
“走马上!你想害死他吗!”我冲着红焰的脸大吼着指向身后的丛林:“带他回去回去!”
“你不能这样!”红焰同样激动地大喊着他微微探起身想要把右腿从马镫上摘下来口中还在大叫着:“你带他离开我留下。”
我用力按住了我的朋友:
“听着你这个白痴这个世界上有数以万计的酒保但德兰麦亚只有一个国王月溪森林也只有一个咏者。所以应该留下的人是我只能是我……”
“……转告弗莱德别干蠢事我可不想白死!”
我的剑狠狠扎上了战骑的后臀那头红焰所钟爱的变种畜生出一声哀鸣疯一样向前猛冲出去。红焰勒不住缰绳只能挣扎着回过头来用不舍的眼神看着我。过了片刻他终于狠下心肠转过脸去将身体伏倒在马背上。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了。这样的想法让我欣慰。
大部分星空骑士在奔逃时被冲散了他们并没有遭遇温斯顿人的追杀。那些默言的骑手将目标牢牢锁定在弗莱德身上他们显然明白击溃一支军队不过是赢得了一场战斗而杀死一位国王则意味着终结一次战争。
我回到阵列中间打量着我面前这群可爱的士兵们。他们都是半年多的新兵都还很年轻。面对着那股不断冲近了黑色狂飙他们还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畏惧把慌张的表情挂在脸上但唯其如此才更能看出他们的勇气。无情地对待远逊于自己的对手那只是能叫做欺凌而不是勇敢。真正的勇敢是当你面对无可抗拒的毁灭力量时仍然能够坚持自己的责任。
他们正在同时与两个敌人交战一个是面前这些骑在马上的无敌勇士另一个则是潜伏在他们心中的恐惧。或许片刻之后他们就会被前者轻易地击败但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战胜了后者赢得了最可自豪的一场胜利。
追兵的马蹄声几乎就响起在我的脚边大地也无法承受重装骑兵的逼迫惊惧地颤抖起来。只有当你直面这群威武的斗士时才会理解这种压迫感。这是直面死亡的感觉在亡者之神的裁判前你几乎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兴起。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为什么会如此平静。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三年前的第二次森图里亚会战。在那场战斗中同样是为了掩护弗莱德同样是面对着这群强大的敌人引领我们走上战士之途的卡尔森队长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此时仿佛正在在我的背后以他的灵魂指引着我让我心中没有畏惧。
那时我就应该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微笑着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心中洋溢着无上的骄傲。上天为证我正追随着一个勇士的足迹为保护一个不可缺少的朋友和伟人而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我一生中最接近于伟大的一刻。秋风摩娑剑刃出清脆坚定的声响在我听来那真像是我对卡尔森队长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啊。
“长官请让我和您一起战斗!”
……长官……请让我……和你……
(昨天加班到12点多实在无暇更新今日补足希望大家喜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当死亡降临
以不足五千的轻装步兵正面硬撼近三千冲锋中的重装骑兵并且是在魔法加持之下、威力越了人类极限的的魔法骑兵这是我正面对的决死之局。我只求能够短暂地拖延住温斯顿人追袭的脚步保护我终生友人的安全。此时此刻我向着我所听闻的一切天上的神明祷告并非为了延续我的生命只是在乞求我的牺牲有价值——我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生还的问题必死的信念让觉得更有力量。
“坚守阵地!”我大声吼着直面那群即将终结我生命的对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我强大得多但那已经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了。
马蹄翻腾践踏着坚实的大地出隆隆的声响就好像雷声紧贴着地面向我们滚来。我简直想像不出凭借人类的力量还有什么能够阻挡这道滚雷般的军队那声音就是一个残酷的预言昭示着我们的死亡。
“坚守阵地!”我执拗地高喊试图凭借自己的嗓门压过那滚滚的马蹄声。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就好像刚刚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样。
“坚守……”我已经听不见我自己的声音了温斯顿人已然迫得太近马蹄声掩盖了这世界上的一切声响。这轰然的声音太过刺耳当它达到顶端时我忽然觉得一切的声响都消失了。我看得出脚下的大地正在震颤感觉得到自己的声带在剧烈得抖动却听不见一丝细小的响声。
这一刻我以为自己聋了。
来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站在第一排长枪手的身后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滚烫的血液在我的肢体里流淌着让我狠不能就地燃烧起来。我不喜欢死亡但在我不得不死的时候我宁愿像我所敬爱的那个男人一样光荣地倒下。
默然注视着那道逼近的黑色浪潮我甚至听得见死神为我的心跳倒数的耳语。七、六、五、四……
“轰隆!”一道强烈的闪光穿透了为的那个骑兵的身体那条紫白色的光辉太过耀眼几乎要把我的视线从中间撕成两截。被光芒劈中的那个骑士全身僵直右手不受控制地将战刀掉在了地上。继而一支冒着寒气的羽箭破风而来扎进了他厚重的衣甲之中。那个不走运的骑士顿时一头栽倒在地上可直到倒下之后还在保持着骑马蹲裆的姿势。片刻之后他黑亮的铠甲外侧已经蒙上了一层淡薄苍白的颜色就好像是冬季的清晨飘临在林间阴影中的寒霜。
我想他死了只是不知道死于那支锋利的箭矢还是死于附着在箭簇之上的那道让人生畏的强大魔法。
不待我从这奇异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更多附着着威力巨大的魔法的箭支从我们的右侧扑向正在全向我们靠拢的温斯顿人。每个中箭的温斯顿人都在遭受着彼此不同的痛苦有的是被一团烈焰紧裹住身躯有的明明只是被箭头擦过身体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击中倒飞了出去还有的正在躲闪着左前方飞来的杀人利器一支羽箭已经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只有一支力量会仅以弓箭的威力就造成如此巨大的杀伤效果那正是我们在战斗开始之初几乎完全脱离了控制、因为顽固的矜持而不愿与我们并肩作战、几乎是以观众的姿态出现在战场上的盟友月溪森林精灵王国的战士那将近五千名技艺高的射手。或许是敌人的出了想像的强大和残忍让他们变得清醒或许是我们的慷慨赴死感动了他们总之他们被说服了。在我们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终于抛弃了自己固守的传统不再考虑战马的安全向着马背上的敌人出了雷霆一击。
只有不到六分之一的箭支射中了目标这样的命中率看似羞辱了精灵族擅射的美名。而事实并非如此:一方面温斯顿人奔袭的度远远出了常识甚至违背了众神创世之初制定的物理法则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任何人敢夸口自己能够百百中;更重要的是在那群已经习惯于享受胜利荣誉的战士身上无一例外地都包裹着一层预防箭矢攻击的腻滑术这个简单但有效的魔法很好地保护了他们的身体让本应必中羽箭偏离了飞行的方向。
尽管如此精灵们的魔法箭也已经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这一阵奇妙而又危险的箭雨造成了数百名温斯顿重装骑士的死亡。而最重要的是在这威力强大的魔法箭的袭击下无论你身体的哪一个部分受了伤都会带来致命的重创。大部分的中箭者当场死去受伤的骑士不再受到军队沉默法则的制约绝望地痛叫起来。尽管他们很强大但一旦面对着无可抵御的力量无奈地踏上人生唯一的一次永途他们和我们同样留恋也同样胆怯。
温斯顿人最可骄傲的冲锋阵形瞬间分散开来马与马之间的距离明显地疏松了许多不再像原先那么无隙可趁。他们仍然在冲锋向着我们但此时的我们已经感受不到原先那种无可战胜的气概。此时的他们更像是一具具追随着惯性的杀戮机器而不是一支追求胜利和光荣的无敌铁骑。
“哐啷!”就像是一把大锤敲打在铁砧上第一个骑士一头扎进了我们的步兵阵列。在冲撞的刹那间爆出金属摩擦的难听声响。两柄长矛从他的身侧滑过一名盾牌手受到了战马的正面撞击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他的苦难并没有就此终结当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时碗口大的马蹄已经重重践踏在他的胸口上。即便是在嘈杂的战场上我也能听见肋骨断裂的清脆响声。那个高傲的骑士并没有就此停住冲锋的步伐巨大的惯性让他继续在我们的阵列中穿行。我毫不怀疑如果温斯顿人有足够完整的队形哪怕只有数百人也肯定能够将我们彻底洞穿。
在经过一番冲杀之后这个骑士强大的冲击力终于被我的士兵们彻底吸收。当他倒在一支锐利的长矛下之前我们已经有四、五个战士倒在了他的马蹄前。
很庆幸精灵们意料之外的攻击使温斯顿人失去了完整的阵列。他们无法作为一支完整的军队穿透我们、把我们冲得七零八落而只能零散地撞击我们的防线。即便如此他们的威力也已经足够强大。每一次撞击就好像陨石冲入地面在掀起一阵巨大的混乱之后才渐渐停滞。
我们的阵列还没有被撕破我们还在坚持。无论高傲的精灵们在此之前做了些什么让人指责诟病的蠢事但是现在他们正有力地支援着我们。在第一轮攻击中他们已经用罄了宝贵的魔法箭而此时那些普通但锋利的狼牙箭依旧给温斯顿人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在我们的军队中弓箭手们总是更多地排成密集地阵列以一定的角度将箭矢抛射入敌人的阵地中无目的地制造着杀伤。尽管在远距离作战时这样的袭击有着惊人的威力但在近身搏斗中弓箭手们毫无用处。与此不同的是精灵族人的每一支羽箭都精准得可怕即便是在混战中他们也能够准确无误地射杀敌人而不会伤及友军分毫。
一个全身闪烁着精光的铁甲骑士昂扬地向我所身处的这段防线直冲过来马背上的骑士完全无视前排高挺的枪矛直到最终闯入阵中也没有丝毫地降低度。在与长矛相接触的刹那间他用手中的战刀巧妙地左右一分而后勇敢地撞入长矛洞开的空隙之中。
不出意外地前排的盾牌手和长矛手在他强大的冲击力面前根本无法抵挡防线在接触的刹那间塌陷向内收缩成一个个血红色的缺口。
瞬息间温斯顿人的战刀已经挥到了我的面前。即便早有准备但这一刀对我来说仍然太过迅猛。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残暴的弧线风声在刀背吟诵着杀戮的诗篇。那个强大豪勇的敌人此时就如同一尊华丽的古代英雄雕像他身上展现出来的暴力之美几乎让我错愕。
“铮……”刀剑相交一道强大的力量沿着我手中的剑传上我的臂骨而后在我全身扩散开来。我的胸口一阵压抑就如同一大块巨石重重砸在我的隔肌上让我的内脏翻腾不已。我感觉两只臂膀麻酥酥地一阵松软那种感觉并不痛苦相反还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好像你正横仰在一大团云彩上飞翔在天空中。
不是好像那个刚刚与我交手的温斯顿骑兵迅地在我的视野中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我的头并没有仰起可是为什么会看见天空?
经过短暂的恍惚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在飞被刚才那巨大的力量震得向后横飞出去。而后我的后背接触到地面。我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似乎我积蓄了二十多年的力量就是为了正面迎击这猛烈的一剑似的。
恍惚中我听见四周的士兵们出一阵惊呼而后我的眼前浮起了一道墨黑的阴影。温斯顿骑士并不满足于将我击倒他策马飞奔而来看上去是执意要取走我的性命。我看见战马已经高高扬起了它的前蹄而后迎着我的头重重地踏下。我眼睁睁看着那马蹄由一个微小的黑点逐渐变粗变得像酒瓶的木塞那么粗、像酒桌的腿那么粗、像乘满了麦酒的酒杯那么粗直到几乎完全覆盖了我的脸。我甚至能看清楚钉在马蹄上的马掌它还很厚很结实是新换的。
我要死了吗我想着。就像这样被马蹄践踏在脑袋上迸出一道红白相间的肮脏浆液。如果能挑选我宁愿选择更好的死法。可是既然都要死了这一切也就与我无关了。刹那间二十三年的岁月从我的眼前流过父亲的开朗母亲的慈爱兄长的豪放朋友的情谊……可是我觉得有些不甘心似乎这世上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放心不下。我不太记得那是什么了?那件事似乎是和梦想有关在我绝望的心底挣扎着试图唤醒我求生的意志。
弗莱德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炸醒了我的头脑。我不能就这样无谓地死去我的朋友还没有真正地脱离危险。红焰正带着他奔向森林我还要为他尽力拖延时间抵挡住最后的追兵。
真想看到他头戴王冠在玉座之上接受万人膜拜的样子啊!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玄妙不可理解我知道这一切生得很快快得连眼皮都来不及眨一下。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一个瞬间就仿佛有一年那么长让我依然放弃了的心重新翻腾起求生的浪潮。在我的头脑作出正确反应之前反射神经救了我的命。我翻了个身躲过了这要命的一踏。骏马粗大坚实的蹄子正踏在我的耳边那巨大的震动让我不禁以为大地都已经裂开了。
我躺在地上下意识地将双手并拢向上猛地撩起而后我看见精灵族铸剑大师的那把精致的“废品”深深地刺入了战马没有遮挡的腹部。我的身上、脸上已经染过无数的鲜血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大片的血水泼洒在我的脸上就好像是一道血腥的瀑布。我被腥臭的马血淹没了全无准备之下我差点被那黏稠的液体淹死。
战马痛苦地将骑士掀翻在地上我的士兵们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结果了他的性命。继而战马也悲嘶着倒在主人的身边。尽管它还在不住地抽搐但没有一个人再去理会它。
弗莱德你已经走远了吧。我躺在地上静静地想着。你这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啊就算是对你的牵挂也能救了我的命呢。不过你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因为就算我没有死在那个骑兵的手中片刻之后另外一个人也会来取走我的生命。
不过随他去吧我已经做到了我希望做到的。作为一个军人我援救了我的长官作为一个人我守护了我的朋友。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自豪的么?
我这一辈子值了。
我对着天空渐渐闭上自己的眼睛全身肌肉的酸痛让我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我的世界逐渐变得黑暗和虚弱起来似乎我的灵魂正在逐渐地抽离我的身体。
马血真***臭……
那是我在昏迷之前随后的一丝意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生死之间,星辰在闪耀
我想我真的死了。
黑暗那本是一种颜色只能附着在某种物体上作为一个附加的属性而存在。而此时它似乎已经成了有形的东西紧紧包裹着我让我丝毫无法动弹。我的鼻腔里呼吸的好像并非是清新的空气而是一种固体的粗糙粉末。它刮伤了我的气管和食道让我的每一次喘息都火辣辣的疼痛。
一种腐烂霉变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那可能是从我腐烂的尸体上散出来的吧又好像不是。泥土微酸的气息搀杂在里面让我觉得有几分亲切。
四周的一切都很安静我听不到一点声音。这过度的宁静透露出十分沉重的阴森气息强烈地压迫着我的心脏让它跳动得十分艰难。哦我是死人了那我的心脏应该不会再跳动了吧。可着胸口难受的肿胀又意味着什么呢?
死难道就是这样的感觉吗?难怪人们畏惧死亡。在这样让人难过的黑暗和安静中即便只待一刻钟都会逼得人疯更何况你要待很长时间直到冥河中永生的神祉怜悯你让你重获新生。我会在这里待多久呢?十年?一百年?或许我会永远待在这里吧。如我一般平庸无奇的小人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我是永远长眠在此处还是在尘世间徒劳地游走这对于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无关宏旨。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命运屈从于它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想大概是过度的沉静让我产生了幻觉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丝声响。别吵别吵这声音太大了它瞬间撕裂了我耳中的宁静如同闷雷炸裂了我的鼓膜让我头疼欲裂。忽然间我觉得我全身都在抖动这不自然的动作让我感到剧烈的刺痛。这并非是普通的外伤而是由内向外散出来的痛楚直接刺激着你的骨髓和神经。我竭力想要张开自己的嘴想要大声地呻吟……
“呼……”一声轻微的喘息打破了永恒的寂静这是我现在所能出的最大的声响了。耳鸣声逐渐褪去变成了一些我可以接受的响动。尽管我仍旧不能理解它的意义但我可以确信那并非是我的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声响。
一道清流顺着我的口唇漫入了我的身体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它正在从何处流向何处。这绝不是死亡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生命的希望。我估计我刚才猜错了我还活着。
光射入我的瞳孔我觉得眼前一阵强烈的刺激大片的光晕在我的眼前晃动着迷乱了我的心神。过了好久我才渐渐地适应了光线慢慢能看清一些东西了。几个蒙胧的黑影在我眼前晃动着他们不住地扭曲、变形产生了一种可笑的视觉效果。
“你……还……好……吗……”如果在以前我听到这种声音一定回惊诧地大笑起来。这声音一会儿迅一会儿缓慢一会儿尖锐得像锥子一样一会儿又沉重得像一块石头。它打着旋在我的头脑中回荡似乎是在表达着某些信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在这个声音在我脑中回转了一万还是一万五千遍的时候它好像长出了针刺一下子刺醒了我的神经。我猛然反映过来这是有人在跟我说话这是我所熟悉的语言。他在问我“你还好吗?”这感觉似乎突然间让我的一切感官都清醒过来。我彻底张开了眼看见几张焦急的大脸充盈着我的视线。这些脸满是血污和灰土却都是我所熟悉的。他们是我的属下和士兵在战斗中他们就站在我的身边。多布斯我的副官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福特森、林恩、费斯特……
继而我觉得全身都在剧烈地摇晃起来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要被摇散了一样。两只大手有力地摇晃着我的双肩好像是在尝试着看能不能摇折我的颈。另一只手猛烈地拍打着我的面颊我觉得自己的左脸又胀又热十分难受。几个声音急切地大喊着:“长官不要睡你说句话你没事吧?”
我想让他们停止对我身体的虐待可是我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焦急中一道逆流呛住了我的气管我奇迹般地大声咳嗽起来。他们终于住了手小心地看着我。
我看着旁边的多布斯向着他努力张了张嘴。他机灵地附下身体将耳朵贴近我的嘴唇。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带着气息紊乱的岔流出微弱的声音:
“混蛋谁敢再打我的脸……我就扣谁的津贴……”
这句话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觉得我的世界逐渐变得重新暗淡下来恢复到刚才那种宁静的状态。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星月满天秋夜的凉风犹如有形的利刃不停地切割着我的肌肤。我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只能感受到风割裂身体的剧痛。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痉挛我就连自己的牙关都不能咬紧。我确定听见了自己上下牙齿相互咬合撞击出的清脆声响那痛苦的声音惊醒了正躺在我身边的士兵们。
“长官长官醒了!”一个声音仿佛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后我听见了一连串杂乱的声响。“他很冷我们得帮帮他!”又一个声音说道紧接着我觉得一些布匹铺在了我的身上紧接着我的腰腿上也66续续铺上了一些这让我感觉好了许多。我拼命地拉着那些布料将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这还不够哦妈的这群杂种!”我已经能够分辨出声音来了说话的正是多布斯我忠心耿耿的副手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些焦急。
“把他往火堆的地方拖一拖。”多布斯大声说道。
“可是长官……”
“不要给我可是了我们要救他!”多布斯焦急地低着声喊道。
我觉得我的身体在移动靠右的一侧逐渐温暖起来。正当我的士兵们要将我进一步拖向火堆的时候我听见一声很不友好的大喝:
“谁在那里你们不好好睡觉在干什么给我滚回你们该呆的地方去!”
“可是先生我们有人生病了。我们不想干别的只是想让他暖和暖和。”多布斯大声地争辩着。
“我说滚回去你们这群杂种!”说话的人音有些奇怪带着些特殊的北方口音。
“先生我求您了他快要死了。”多布斯几乎是哀求地说道我从没听这个刚强的人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听清楚我的话滚回去德兰麦亚猪!”我听见了几声噼啪的响声这声音透着凶残的气息。我感觉到了什么拼命睁开眼却看见一个低阶的温斯顿军官正在用手中的棍棒死命抽打着多布斯的脊梁。多布斯双手抱着头倔强地站在那里任由他对自己实施酷烈的刑罚既不闪躲也不后退。他只穿着单薄的内衣衣服上已经渗出点点血痕。这时我才现他的外套正裹在我的身上而且裹在我身上的不止是一件外套。更多衣着单薄的士兵们忿忿地站在一边他们赤手空拳愤怒地看着那个施暴的温斯顿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大群手持兵器的温斯顿士兵拿着兵器对着我们指指戳戳不时出轻蔑的嘲笑声。
我愤怒极了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去解救我的下属。可是我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冰冷的抽搐已经抽干了我肌肉所有的力量。
“住手!”这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出的阴影中传来继而一个身穿精致的骑士铠甲、大约四十岁上下、唇边和下巴上留着几撇庄重的金黄色胡须的军官渐渐走进。那个正在殴打多布斯的温斯顿军官立刻慌张地站直了身体向刚刚出现的军官立正行礼:
“将军阁下这几个俘虏在军营中四处游荡我担心他们图谋不轨。”
俘虏?我开始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不是那样的将军阁下。”多布斯大声争辩着。他恳切地求告道:“阁下我们的长官病得厉害我们只是想把他抬到火堆旁边取暖。我保证阁下只要我们把他抬过去马上就回去这不会耽搁很久。”
“离将军远一点你这该死的德兰麦亚猪!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那个军官献媚地一脚把多布斯踢开又举起手中的棍棒想要逞凶。那个将军制止了他。
将军走近我不嫌肮脏地拨开多布斯他们披在我身上的衣服将他的手掌抚在我的额头上。他的手很粗糙长着一层厚厚的老茧。那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将军的手而是一个老兵、一个见惯生死的战士的手。我觉得他看我的目光似乎有些惊异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
“我要这个人活着……”他指着我的脸对那个军官说“给他一间帐篷和全套的寝具。他是个军官过些天我要亲自审问他。”
他又转过头来对多布斯说道:“你也去照顾好你的长官。晚些时候会有军医来。”
那个军官微微愣了一愣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但他没有这个胆量去反对将军的意见。将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指着我对他说:“这是个很重要的俘虏如果这个人死在了这里你就等着替他偿命吧。”
军官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马上跑到一个帐篷里将里面几个疲惫不堪的士兵统统赶了出来而后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他们把我抬进帐篷。多布斯不知如何表达他对这个将军的感激他跪倒在地上流着眼泪亲吻着将军的靴子大声说道:“感谢您将军阁下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也是个真正的军人。愿至高神与你同在荣耀与幸运始终伴随在您左右。”
从那以后我在敌人的军营里开始了短暂的治疗。事实上我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在战斗中与魔法骑兵硬碰硬的那一下过度地损耗了我的体力让我全身虚脱头也受到了一些震荡尽管这使得我全身僵硬无力头晕脑胀但其实只需要稍微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只是一些皮外伤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化了脓让我一直高烧不退。两天后我就已经可以自如行动了只是重病初愈让我还很虚弱。
在这两天里多布斯告诉了我在昏迷后生的事。
为了追赶弗莱德温斯顿重装骑兵们并没有将更多的精力投诸到被冲散的星空骑士们身上。我们的魔法骑兵们只是在交战时被暂时击退了并没有彻底的溃逃。事实上他们的损失并不真的比他们的对手大多少这就决定了他们还有奋起反击的力量。
不能说温斯顿人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没有我们出意外的顽强抵抗他们一定已经成功地截杀了弗莱德也光荣地终结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战争是不允许假设的。他们被阻截了延误了很长时间。他们太过骄傲以至于完全轻视了我们、一支最普通的轻装步兵部队的存在更轻视了那群已经被他们击败了的战士、失去了统帅的魔法骑兵。因为他们的骄傲他们必然付出高昂的代价。
弗莱德重伤红焰逃脱但星空骑士们并没有完全丧失纪律更没有失去他们战斗的心。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刻凯尔茜这个比大多数男性还要勇猛的女武士展现出了她在危急关头勇毅果敢的一面。她用最快的度召集起被冲散的骑手竭尽所能地组织反击。当我们的防线彻底丧失韧性再也无法承受任何程度的冲击时凯尔茜适时地动了。
他们从温斯顿人的队列侧面横贯过去把他们拦腰截成了两段——对于魔法骑兵而言这种事情非常少见。以他们风驰电掣般的度很少有人能够从侧翼对它进行袭击。但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前路被我们牢牢堵住滞留在原地这就给凯尔茜留下了攻击的机会
这重重的一击打乱了温斯顿人的阵脚也救了我的命。温斯顿人陷入了暂时的混乱放弃了对我们的追击。温斯顿的骑兵指挥官同样也并非是个无能的人他迅调整好了阵列摆出防御的阵形将凯尔茜的后几轮攻击一一化解。
这时候同作为这个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强军旅温斯顿重装骑兵的数量仍然占据着优势他们的步兵部队也顶住了土著战士们缺乏章法的猛攻逐渐在滩头阵地集结起来。而失去了弗莱德的领导我们却被分割成了互不关联的三个部分。
土著战士们开始溃退尽管他们的数量要远多于滩头阵地的敌人但统帅的负伤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斗志。在他们的传统中战场最高指挥官的离去就意味着失败这一点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们的骨骼变成了他们天然的反射。
他们的大溃败险些使我们全军覆没如果没有艾克丁酋长率领着接受过我们正规军事训练的伦布理战士拼死奋战我们一定已经全军覆没了。随着土著战士们的溃散我们暴露在了尾随他们杀来的温斯顿人面前。刚刚与温斯顿魔法铁骑正面相击的我们已经无力在抵抗这道汹涌的战潮我们的战线一触即溃很快就被温斯顿人淹没了。没有人能扭转这必败之局凯尔茜左冲右突也只能尽力拖住温斯顿人前进的脚步尽可能多地保存我们的力量。
在精灵射手们的掩护下绝大多数人逃回了月溪森林。温斯顿人在森林边缘停住了脚步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应对来自丛林幽暗处的致命羽箭。
在撤退的过程中多布斯始终背着我。从达沃城包围战时起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军官就一直是我的副手。对于我这个年轻长官的命令他从没有过一点迟疑而在平时的生活中他默默地照顾着我一如我的父亲和兄长。我不知道背着一个人奔逃是怎样的感觉但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成为俘虏和我一起呆在温斯顿人的军营中;而如果没有他或许我早已经死在不知哪把剑下了。就在我重病的一刻也是他不顾被殴打的伤痛和屈辱为我赢得了生存的权利。
不止是他因为我的拖累大约两百名保卫我的士兵被俘虏了。他们在被俘之前进行了英勇的抵抗一些人不幸地战死沙场。他们都是些忠贞勇敢的好人比我更配“战士”这个荣耀的称呼。可是他们却以自己闪烁着荣耀和希望的宝石般的生命延续了我卑贱的呼吸。
这就是那场战斗的经过此后我整整昏迷了两天。多布斯和那群士兵们想尽了办法保全了我为此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我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歉意。他们救了我的命甚至以自己的命来交换我应该感激他们把他们对我的恩情当作是我这一生中最值得珍视的回忆以我全部的尊敬和和感激作为回报的不是吗?
可是此时萦绕在我心头、最让我挥之不去的不是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也不是我们身陷敌营的危险处境而是那在数十里之外的我终生挚友的生死。这是我亏欠多布斯他们的情感。
温斯顿军营中的夜晚有些暗淡许多星星都消失。传说中每消失一颗星就意味着与它对应的一个生命死去了。
弗莱德我的朋友你的那颗星是否还在闪耀?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识酒如人
当我再次见到这支温斯顿军队的将领时他正坐在自己的帐篷中。他的面前放着一只铜质的酒杯杯子中溢满了琥珀色的液体一阵熟悉的气味从中飘散出来。
营帐中只有他一个人这个中年的将领服饰整齐器宇轩昂。即便他只是坐在那里也如同一座高山一样透出一种让人敬畏的压迫感。这是只有在战场上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人才会拥有的气势与那些好吃懒做的贵族子弟装腔作势显露出来的冷漠完全不同。
他挥手示意押我进来的侍卫们离开这个命令让那些侍卫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怎么先生们你们认为离开了你们我就没有办法保护我自己吗?”将军宽厚地对着自己忠心的侍卫微笑着“你们在想:哦克劳福这个老家伙已经不行了就算他腰里佩着一把剑也对付不了一个重病初愈连走路都打晃的德兰麦亚人。”
“哦将军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将军的玩笑让为的那个军官连忙否认可军人的职责让他仍然无法就此顺从地离开帐篷。
“没有什么可是先生们。”将军满脸堆笑地站起身迎向我们他的口气很温和丝毫没有一个将军的架子“感谢你们的忠诚可是我保证什么都不会生对不对基德中校?”
我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居然会征求我的意见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只是意外地“啊”了一声便没有再作出什么表示。侍卫军官狐疑地打量了我两眼大概是我孱弱又愕然的样子博得了他的轻蔑他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带领着他的部属退出了帐篷。
“我就在门外将军。如果有需要请随时召唤我。”退出门时他不放心地补充道。
转眼间帐篷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将军悠然地坐回到自己的坐位上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而后就饶有兴致地一边看着我一边轻啜着杯中的酒浆一句话也不说。这并不是我所料想的审讯场面。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残酷刑罚的准备甚至预备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掩藏那些对我的朋友们不利的秘密。可是这出人意表的沉默打破了我的预想让我浑身不自在。将军的目光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只凭着他的观察力就能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我有些心虚觉得背心凉额头上一阵湿漉漉的。这种不自然的沉默让我觉得软弱我害怕再这样下去当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叫做克劳福突然开口对我说话、向我提问时我会无力抗拒。
“五年份的泰迪辛诺酒……”我对着克劳福将军开口说道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静“浓甘蔗香型作为一个贵族您不是个太守规矩的人但作为一个军人您很会享受。”
正要将酒杯举到嘴边的将军僵住了他的动作他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诧的神色。他向我问道:
“你也来一杯吗?”他站起身走到帐篷侧面的木架上取下一只酒杯放在我面前。这整个过程他一直都在背对着我看起来对我毫无防范似乎我随时都可以向他起袭击。但我相信这只是个假象。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正背对着我的中年将领时刻掌握着这个帐篷中所生的一切细微的变化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倘若我真的贸然行事他腰间那柄看似装饰的长剑会在第一时间穿透我的喉咙。
他亲手把盛满了酒浆的杯子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看了酒杯一眼而后说道:“我想我必须更正刚才的话了您不像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我的话让这个沉着稳健的中年人全身一震他已经无法再掩饰自己惊讶的心情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表现让我有些得意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打破了克劳福将军强加在我头上的气势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占有了一些奇妙的优势。这样的想法让我逐渐坚定起来。
“很简单……”我指了指酒杯卖弄着我对于这种饮料的知识“只有山贼和海盗才会真正热爱这种自由奔放的味道在某些方面它甚至过了矮人族的科卡酒以至于上流社会把它当作下流粗鲁的象征。一些年轻放荡的贵族子弟或许会用它显示自己的叛逆和与众不同但他们绝不会不在里面加入一些口味清淡的配酒或者香料。”
克劳福将军咧开嘴露出了敞亮的笑脸:“你说的对中校说得太好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酒杯仰起头将它一饮而尽而后满足地眯起眼享受着美酒带来的幸福感受。
“那些轻浮小气的家伙们怎么能享受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他陶醉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用一种感叹又有些怀念的口吻说道“或许有一个只有一个他是个例外。无论什么事他都是个例外不是么?”
我感觉的到在这一刹间他是完全放松的对我没有丝毫的防范。但随即他就觉了自己的失态重新整理好精神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真让我惊奇基德中校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您的士兵对您很忠诚而您却又如此年轻。您不是个一般的人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他在试探我我警觉地想到随即笔直地站起身来像一个真正的俘虏一样大声说:“杰夫里茨-基德德兰麦亚守备军中校后勤官除此之外我无可奉告将军阁下。”
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当他终于意识到我在干什么的时候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我就好像有人在挠他的脚地板似的这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特别愚蠢的事情让我手足无措脸上烧。将军笑得如此大声以至于惊动了帐篷外的守卫。几个卫兵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却又被将军挥手驱散了。
“坐下吧忠诚的军官……”好不容易将军才止住了笑声他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对我说“……我没打算审问你。相信我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我会选择更合适的人来做。”
“我在战场上目睹了你的战斗中校尽管当时我没有看清你的脸但我认识你的铠甲。你在正面交战中徒步击败了两名骑兵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完全是我的运气……”我还不太习惯于接受来自敌人的称赞。
“那是真正的勇气中校否则不会有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我面前的中年将领大声对我说“我指的不是你杀死了多少士兵而是你为了保护自己的国王而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尽管我们是敌人但我必须承认你赢得了我的尊敬。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去的朋友……”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人悲伤的往事。
“……我只是想认识你不是认识一个俘虏而是认识一个真正了不起的军人一个伟大的战士!”他肯定地说道。
还从没有人将我的名字与“伟大”这样词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当一个与你站在敌对立场上的人这样说的时候。我杰夫里茨-基德一个胸无大志的酒保伟大?如果以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会把这当成一种善意的讽刺付之一笑。可克劳福将军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此时他正用带着近乎尊敬的目光看着我。曾经有人说来自于敌人的尊敬和畏惧是对于一个战士最大的荣誉我现在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荣誉。将军的话语和态度滋养了我心中的一块陌生的土壤让一种叫做自豪的感情生长出来。
很少有人能够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一个被自己擒获的手下败将在我看来这很难甚至比成为一个叱咤沙场百战百胜的统军将领还要难。
“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将军的坦率和诚恳感染了我我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什么正在向他渐渐敞开。对于敌人的好感?我知道这很危险但这种感情是我无法遏制的。我只能对他如实地表达我的感想:
“若一个人找到他值得为之付出和牺牲的对象在屈辱的生存和荣耀的死亡之间就不会犹豫。我的国王正是这样的人!”
克劳福将军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您——我想我必须用敬称来称呼您了——真的和我的朋友很相似你们真的太像了。您说话的口气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如果你们有机会见面的话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将军的口吻中透露出无尽的遗憾和叹息。
“您的朋友一定是个远比我高尚的人将军伟大这个词绝不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这并非是礼节上的恭维而是自我内心的言语。我觉得能够成为面前这个军人的朋友的人一定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人中的一个。
“他的名字叫古铁雷斯。”克劳福将军用伤感追忆的语调吐出了一个让我永世不能忘却的名字。这个带着古典高雅的贵族气质的名字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三年前的达沃城下在那场消失了无数生命的战斗中那个高贵的将领为了保护他的统帅而放弃了自己生存的机会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心温斯顿人的、德兰麦亚人的……
“怎么您听说过他?”克劳福将军现我举止失常有些惊异地问到。
“达沃城……我知道的。我……我就在那里……”我不打算隐瞒什么。“……他就死在我的身边。”
将军的瞳孔瞬间收缩在那一刻我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仇恨。他的双拳紧握如果下一刻他的剑刺穿了我的胸膛我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是我们杀了他的朋友而我正是那数万凶手中的一个。
可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这是战争先生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他悲伤地低下头去。
我只能用我所知的唯一方法来向这个逝去的英魂表示敬意同样回报克劳福将军对我的宽容和坦诚。我缓缓将面前的酒杯举到将军面前声音低沉地说到:“为了古铁雷斯将军为了那些真正忠诚和勇敢的人……”
“为了您中校作为他们中的一员您当之无愧。”克劳福将军肃容回敬而后我们将手中辛辣甘美的酒浆一饮而尽。炽烈的味觉穿越舌头和食管刺入了我的胸口我只觉得此时的心跳正被一种热情澎湃的情感触动着。
当美酒入喉的一刻我们忘却了彼此敌对的身份友谊不合时宜却又无法阻挡地在两个男人之间架起了桥梁。帐篷中似乎暂时地消失了一个战俘和一个将军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怀着同样心绪和感情的战士。
“奇利尔中校将军正在审问俘虏您不能进去……”这时候侍卫的声音从帐篷外传进来。
“审问俘虏?”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个声音本身圆润动听但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矫揉造作的味道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讨厌。
“……那我更要去看看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俘虏如此特殊居然要劳动将军大人亲自审问。”不理会侍卫的阻止那个奇利尔中校依旧向帐篷内闯了进来。我听见那些侍卫一边阻拦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您不能……中校……请您……”这引了中校的怒火。他大声叫嚷起来:
“都给我滚开我有姆拉克中将的紧急军务要向克劳福将军转达。万一延误了军机大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于此同时帐篷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军官出现在门口。公正地说他可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高挑的身材、略显消瘦的面庞、修剪得很仔细的胡须佩上剪裁得体的服饰经过精心装饰过的长剑看上去十分威武。他的颧骨有些高眼睛略向眼眶内陷着倘若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就连他的目光都在向自己的眼眶里陷进去显得格外阴枭。
侍卫们在他身后也涌入了帐篷他们因为自己的失职而抱歉地看着克劳福将军。将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点头示意侍卫们出去。
“听说您在审问俘虏将军?”中校大声问道。他的态度很失礼完全不像是一个军人对长官应有的态度。
“是的中校。”将军点了点头。
中校瞄了一眼桌上的酒杯:“用这个审问俘虏将军这是您的独创吗?把他灌醉然后引诱他吐露情报?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哈哈哈……”他放肆地笑了起来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的长官放在眼里。
“这是我的事中校!”将军提高了声音回答道。看得出他很不愉快但不知什么原因让他容忍了这个中校的无理。
“请把中将阁下的命令给我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不请等等。这就是您在审问的俘虏吗?这家伙是谁啊?”奇利尔中校斜着眼睛看向我。
“杰夫里茨-基德德兰麦亚守备军中校后勤官先生。”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一个中校您可真了不起。在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之后居然捕获了敌人的一个中校这真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这个讨厌的家伙大声讥讽着克劳福将军“……您真不愧为路易斯太子殿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有劫掠之虎称号的一代战将啊太子殿下光辉卓著的战绩也正是像您这样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吧……”
听到这里克劳福将军再也按耐不住愤怒的心情。他完全不顾身为俘虏的我正站在一旁一把揪住奇利尔中校的衣领把他拖到身前。在他的手中奇利尔就像是一这断了骨头的癞皮狗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你听着去对姆拉克那个家伙说他可以让我当炮灰打头阵可以不承认我重伤德兰麦亚国王的功绩也可以指责我作战不力、损失惨重革我的职、去我的军衔把我送到前线上当一个小兵。随他的便老子不在乎!这件事我负全责听见了吗?我负全责!谁要是想把这件事牵扯到殿下身上给殿下的脸上抹黑不管他是谁我都一定跟他拼到底。告诉他死在老子手里的将军比他见过的还要多。告诉他把这些话一字不拉地告诉他!”
将军的大嘴直对着中校的连粗鲁地将大口的唾沫喷在他的脸上。片刻之前还趾高气昂的奇利尔中校此时惊慌失措不住地挣扎着想要脱离将军那两只有力的大手。他的挣扎是徒劳的。
“还有你给我记住!”将军大声说“你在背地里说我是野人、土包子、匪徒、强盗我都不在乎。我克劳福就是个强盗从来也不怕别人背地里议论。如果不是因为殿下我现在也还是个强盗!可是下次提到路易斯殿下的时候记得用盐水多刷两遍牙。要是再让我听到你有任何不敬的言辞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太子殿下的名字从你那张肮脏龌龊的臭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对他的亵渎。”
这时候将军才注意到正站在一旁的我。他抱歉地看了看我喊来了他的侍卫将我带出帐篷。在踏出帐篷的时候我看见将军摇晃着奇利尔中校的衣领大喊着:“姆拉克那个王八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说完你就给我滚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奴颜的基德
尽管克劳福将军的部队在绿影溪谷的战斗中损失惨重但姆拉克中将并没有给他充足的整休时间而是勒令他立刻向前推进“全力剿灭隐匿于圣狐高地之德兰麦亚流寇”。温斯顿人的军中潜伏着一道试图淹没克劳福将军的暗流将他的军队推向交战的最前沿连喘息的时间也不愿给他恨不得明天就能看见他兵败惨死的结局。从看守我们的士兵经常的一些牢骚来看温斯顿人军队的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克劳福将军的嫡系部队很受以姆拉克中将为的其他温斯顿将领的排挤而那个讨厌奇利尔中校则明显是中将安插在克劳福将军身边的眼线。
尽管身为一个俘虏我不可能接触到更高层的信息但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并非如我所见的那么简单。所有对克劳福将军的不公正对待似乎都隐隐影射着他背后那个身居更高位置的伟大统帅温斯顿帝国的第一顺序继承人现任温斯顿帝国德兰麦亚行省总督的路易斯王太子。而将军隐忍着承受这样的屈辱任凭那些无耻的小人在他面前挑衅诬蔑似乎也是与太子殿下的利害相关。
在绿影溪谷的那场战斗过去之后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德兰麦亚守军多次向克劳福将军动反扑。无论是突袭、夜袭还是正面交锋他们都一次次在克劳福将军面前败下阵来。他们的反击毫无成效既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也无法真正重创自己的对手一点也看不出弗莱德曾经在我们面前展示过的精妙的用兵手段。甚至于我感觉我的战友们只是在一味地试图阻拦温斯顿人的脚步他们的一切作战都像是徒劳无益的绝望挣扎。我不知道我的战友们那边都生了些什么不知怎的他们每败一仗我都觉得自己的心向下沉了一分。越来越重的阴云覆盖了我的心头让我不敢去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德兰麦亚人的败退并没有给自己真正的对手增添荣誉将军无耻的上司和同僚们一次次将他的功绩侵占、吞没而将所有的损失统统扣在他的头上让他承受本不属于他的耻辱。尽管我知道将军的所有光荣都来自于我的战友们的流血牺牲数以千计的德兰麦亚人都死在这个中年将领的手中但我仍旧为他深感不平:将军的功绩是以自己的勇敢和计略在战场之上堂堂正正赢得的。杀人或者被杀这本就是生存于这个战乱年代中的人们不得不屈从的命运。作为战争中的军人将军只是在履行自己的义务。姑且不论这场战争的是非对错仅就评价一个“人”的角度来说克劳福将军是一个好军人、好战士无愧于一个武者高尚的名声。而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炮制阴谋的人们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利益剽窃了克劳福将军的荣誉。他们侮辱了一个远比他们高尚得多的灵魂我憎恶他们尤甚憎恶那些被责任所迫亲手制造杀戮的人。
这些天来我一直和我的士兵们在一起。作为俘虏我们被迫在温斯顿人的监视下干些粗重的活计:搬运木料、装卸食物、为他们的临时营地搭建帐篷和栅栏。原本克劳福将军打算免除我的这些劳役但我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些忠诚勇敢的士兵们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也没有抛下我我又怎么能在这屈辱的时刻不和他们在一起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将军并没有过多地为难我们这些俘虏。仅就俘虏的待遇而言我们的伙食还过得去、劳役也并不没有达到压断人骨头的地步重病的人甚至还可以得到一些基本的救治。当然衰弱和疲惫是不可避免的辱骂和鞭打也时有生。看守和俘虏之间的冲突从来都不会停止我们总是那些军队最底层的士兵欺压、凌辱、泄怒火、找回自信的最佳目标。
“啊!”一个小腿受伤的士兵倒在地上他背上的面粉撒了一地。一个看守看见了这个景象暴跳如雷地冲着他喊起来对着他一顿抽打。受刑的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他的身体很虚弱连大声呻吟都难以做到。
“你这个下贱的德兰麦亚猪只配去吃马粪!居然敢糟蹋我们的军粮是希望我们战败吗?别做梦了你这个混帐东西不好好教训一顿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粗鲁的看守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直到那个受刑的士兵奄奄一息还看不出他住手的意思。
“够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兰麦亚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大踏步走上前去站到了施暴者的面前:
“他的腿上有伤放过他吧!”
温斯顿看守没想到在俘虏中居然还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先是一愣而后愈加怒火中烧。他抛开了倒在地上的伤者举起鞭子对着面前这个勇敢的人没头没脸地抽打起来。每一鞭下去那个德兰麦亚士兵的身上就多出一道血痕迹。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告诉你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要他死他就绝不能活着!”温斯顿看守嚣张地大叫着。他的面颊涨得通红似乎正在从这种鞭打和受刑者的痛苦中享受乐趣。
可为自己的袍泽出头的这个士兵出人意料地坚韧身受如此严酷的刑罚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蔑视地看着手持长鞭的看守。他轻蔑的态度激怒了看守一声脆响之后士兵的脸上多出了一道伤痕。这条鞭伤从他的左额直斜到右颊击伤了他的左眼睛。
这巨大的伤痛让士兵再也无法忍受他痛叫了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左脸。看起来他的眼睛受伤颇重。
看守的行为极大地激怒了俘虏们散落在四处的德兰麦亚战俘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这边聚拢起来。有些人捏紧了拳头敌视地看着施虐的凶手。四周的温斯顿士兵也现了这不同寻常的景象警惕地向这里望来。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闪亮似乎正在期待着吮吸鲜血的味道。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见情况不对我忙跑过来冲着德兰麦亚俘虏们大声呵斥着。
“多布斯带着你的人去打桩;林恩去搬你的石头;费斯特你也给我滚到你该去的地方听见没有。”我急促地喊着向着我曾经的部属们下达着命令。
“长官可……”大胡子的费斯特指着地上的伤者激愤地想要对我说。
“住口!”我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想想我们的身份我们是俘虏这里没有什么长官不长官的我们唯一的长官……”我指了指身边那个趾高气扬的温斯顿看守竭力克服着自己的鄙视和敌意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脸“……是这位先生。您说呢长官?”
听到了我的恭维那个看守很受用。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我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我强忍着恶心对着他黄得黑的牙齿频频点头哈腰而后又一次对着我的部下们大喊起来:“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没有你们的事!”
林恩一个耿直忠厚的中队长绝望地看着我就像是正在看着一个死人。他看起来伤心极了悲伤和悔恨的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到地上。
“看什么看!快给我滚蛋!”我无法承受这样的注视只能用凶恶的大吼掩盖我的愧疚。我觉得我的心里好像有些什么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搅动撕扯着我的血管。我真的很想拉住他告诉他我的忧虑和担心。但我不能我必须做我应该做的事。
我的眼圈在红在那些曾经救了我的命的人看来这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因为痛苦……
“呸!”费斯特重重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恨地转身离开了。他边走边说:“妈的早知道就不救这个贪生怕死没有骨气的……哎!”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了。
一股血气冲上了我的脸我只觉得全身燥热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我心中的委屈。淤塞的感觉就像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住了我的气管让我气苦难当。
最苦的是此时我还要装出一副卑贱的表情讨好地望着那个看守看着他像对待一条好狗一样对待我。
“干得不错你挺不错的。”看守点着头对我说。
我忙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全凭长官的关照。”
看见事态平息四周围观的温斯顿士兵们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这时我才觉得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有了踏实的跳跃。
“长官您太善良了这样就放过了这两个笨蛋。要不要我替您再教训教训他们?”我对着左眼受伤的那个士兵重重踢了几脚。虽然我特意选择了他不易受伤的臀部下脚可每一脚仍然像是直接刮在我心尖上的刀让我心痛的几乎无法承当。
“算了放过他们吧毕竟是条人命啊……”万幸这个看守仅存的一点慈悲在这个时候恰好占据了他的思维。他厌恶地看了看脚下的两具躯体傲慢地离开了。
我不敢轻举妄动。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又回过头来教训这两个可怜的人。直到我觉得他离开的距离足够远才唤来了不远处的多布斯把这两个重伤的人拖到一片阴凉地去。
“端盆清水给他的腿洗洗伤口再给他涂上这个。这是上次我从军医那里弄来的伤药还算管用。”我从怀里掏出两个轻巧的小盒子塞给多布斯一瓶转身看向那个替战友出头的士兵。
“怎么样?有没有伤着眼睛?还能看见吗?”我一边将盒子里的药粉轻轻撒在那士兵脸上的伤口处一边关切地问道。一丝血迹沿着他的眼窝渗下来我不知道那是来自他额上伤痕的血迹还是来自他破裂的眼球。
“不用你来可怜我!你这个没有骨气的家伙!”那个高大的士兵一挥手将我手中的药盒打翻在地。他挣扎着站起身摇晃着向自己的战友们走去。在他那件破裂的衬衣外纵横斜穿着数十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这是对长官说话的口气吗?”多布斯气愤地对他呵斥道。
“他不是我的长官这是他亲口承认的。我没有这样的长官没有……”伤者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他执拗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失望的叹息。
“你……”多布斯还要为我说话却被我拦住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很累。这种累不是来自肢体和骨骼的疲乏而是来自我的心。当温斯顿人露出杀戮的苗头时我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战争中前线俘虏的生命是最没有保障的。一旦冲突开始变得激化这些手无寸铁身体羸弱的人怎么会是那些如狼似虎的百战精兵的对手?即便克劳福将军因为某些原因善待我们也绝不会眼看着敌人的俘虏在自己的军中制造骚乱。如果我是他也不愿看见生这种事情。我不怕死也并非没有做过牺牲士兵生命的事情。可是我还记得那真正让我成为军人的血淋淋的一刻:一个士兵的死要有他的价值。
我不能看着我的士兵因为这鲁莽的对抗丧命我要保护他们让他们看见希望尽我的一切力量!无论有多委屈、多羞辱我也要让他们活着。我是个军人是个军官这是我……
……是我无法抛弃的责任啊!
我躺在树阴下用双手覆在我的脸上。泪水溢出我的指缝从两腮滚落。我感觉得到他们绕我的头脸一直流转到我的后脑。在泪水会聚的地方一阵剧烈的酸楚刺痛了我的神经。
在从军的这些年里我并不是没有流过眼泪。但像现在这样放开嗓门嚎啕痛苦却还是第一次。不被理解的委屈像条毒蛇一样纠缠着我的心让我全身的肌肉一阵阵地痉挛。我觉得前胸一阵凉左胸膛内多出了一个大空拼命地向外喷射着寒气。我像个孩子一样蜷成一团格外地渴望着什么。可我渴望的又是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长官……”多布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痛苦中我感觉他的手覆上我的胳膊用力地拍了拍。那是一个男人理解的表示。
一阵莫名的温暖——我想我渴望的就是这个。
“……值得么长官?这样的……委屈自己……”多布斯心痛地问我。他了解我他明白我的心意。这个多年陪伴在我身边的寡言的战士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木讷。
我翻起身紧紧地抱住他不是像个战士在拥抱他的战友而是像个子弟依恋他的父兄。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一个男人的胸膛若你从没有过这种孤独无助的彷徨就绝不会理解这种空虚的感受。
在多布斯的肩头我慢慢地平息下来。很快我恢复了常态。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肩上挪开我的头转过身去擦拭我的泪水:
“没什么多布斯我……我很好……”我听见紊乱的气息在自己喉管处流窜产生的杂音“把药带给他……”我指了指那个左眼受伤的士兵“不要告诉他是我送的就说是你拿的。对。让他们责备我不要阻拦他们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履行义务。我怕他们会忍不住冲动……”
“可是长官……”多布斯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命令!”我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两眼却乞求地看着我的副官。
多布斯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艰难地挣扎着。最终他终于做出了让我欣慰的表示:“属下……遵命长官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谢谢你多布斯。还有以后不要和我太过亲近了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还要依靠你。”
“我……我会的。”
我站起身任由萧索的秋风擦干我脸上的泪迹。哦那个看守又转回来了。我振作起了精神一溜小跑跑过去:
“长官您辛苦了。您要不要……”
那天晚上在看守的安排下我离开了拥挤的俘虏帐篷搬进了给一些临时人员住的狭窄的单身帐篷。
我终于还是离开了我的部下这是我自愿的。
从此很少再有德兰麦亚俘虏与我交谈。即便是在战俘营地中见面他们也故意摆出一副看不见我的样子。
我得到了一个称号:“奴颜的基德”。
我觉得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可骄傲的绰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死讯,绝望之声
夜晚我一个人躺在俘虏营的单身小帐篷里辗转难眠。
这已经是温斯顿人的第十三次胜利了。在现联军的软弱可欺之后姆拉克中将把克劳福将军的军队排到了后阵剥夺了他上阵立功的权力亲自率军开路向前推进。他们已经厌倦了在后方贪婪地等待着将克劳福将军纳入自己的怀中在证实对手的弱小之后他们的虚荣心同样渴望着亲手制造的胜利。
月溪森林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落在了温斯顿人手中而他们推进的态势丝毫也不见减缓。在上一场规模较大的交锋中他们一举夺取了橡叶山峰现在唯一屹立在他们面前的屏障只是联军在鹿纹峡谷临时搭建起来的堡垒。这已经是最后的壁垒一旦成功地穿越这里圣狐高地西部的大片土地将再也没有一片屏障。圣狐高地最后一片丰饶的森林和草地将任由温斯顿人的马蹄践踏。
我的朋友们我英勇善战斗的战友们啊你们都怎么了?究竟是什么夺走了你们的勇气和力量居然被温斯顿人逼到了最后的绝境之中?山谷那端的那片土地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家园。难道说我们仅存的希望和梦想就要这样彻底断送在我们的敌人手中了么?
这不正常的战局让我心悸迫使我不得不去思考那个在温斯顿军中流传甚广的消息:
德兰麦亚的国王死了!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了那些已经习惯了胜利的温斯顿人总带着骄傲和庆幸的表情传诵它让它一次次透过一个耳朵穿到另一个耳朵中去。确实倘若他还活着那个战场上常胜的年轻领袖还活着德兰麦亚联军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连像样的反击都很难组织起来呢?他们的反扑就像是野兽在最后关头垂死的挣扎虽然狂躁凶猛但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弗莱德死了?不这不可能。让这个丑陋的念头见鬼去吧我思想的触角连碰都不愿稍稍碰触它一下。那个人那个在漆黑的夜晚如同明月般照亮我们前路、让我们始终不曾失却勇气的男人那个一次次从覆没的绝境中只手将我们擎起来、独自面对挑战并总能最终获得胜利的伟大领袖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离开这个世界这个渴望他、期盼他、等待着他来改变的世界呢?
弗莱德你不能死。我曾以我的生命挺身救你那是我这个庸碌的凡人此生最闪亮的一刻。你不能让我的灵魂最自豪的举动变成一个徒劳的笑柄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这样做啊……
在这惨淡的夜晚我不愿承认我在哭泣。或许那只是月光如水沾湿了我的衣襟……
在我最不安的时刻克劳福将军又一次要我去见他。
“您找我将军?”在将军的帐篷中我礼貌地向他问候。在第一次交谈之后将军又和我见过几次面。尽管他坚持以客人的礼节对待我让我坐在他的面前与他举杯对饮但我都拒绝了。我知道将军过得很不好任何我和他之间过分亲昵的举动都有可能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尽管他站在与我敌对的立场上但我仍然不愿给仇视他的政敌带来诽谤、诬蔑他的机会。
“基德中校我找您来是希望……”将军忐忑地盯住了我的眼睛似乎是正在下着什么决心。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我是希望……您能够……加入我们。”
我眉头一挑:“投降?向您的国家?”
将军点了点头。
我哑然失笑:“您是在羞辱我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将军连连摇头“我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我以人格保证您的……投降绝不会有辱于您忠诚的令名。如果您愿意您的部下也都可以得到与温斯顿军人同样的公平对待。”
“哦……”对于将军的要求我不免有些失望。我原以为这个忠贞勇敢的战士是能够明白我的心情的。为了保护我的部下我甘受屈辱。但要我放弃我为之效忠的那面旗帜、背弃那个领我一路来此的伟大身影我做不到。
当生命与忠诚生冲突时真正的战士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忠诚这正是他们与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因为他们有一颗战士的心。
现在我可以毫不惭愧地说在我的胸腔中跳动着的正是这样的一颗心脏。
“……您可不像是有权做这个决定的人。”我的口吻中增添了许多讥讽的口气。
“我不能但有人能。”将军好像没有听出来我的反讽他耐心地向我解释道:“路易斯殿下会欣赏您这样的人才。若您能归顺我们一定能够得到殿下的赏识。我以我的人格向您保证倘若您见过殿下定会被他的风采折服以成为他的部属为荣……”
“够了将军阁下!”我大声呵止了面前这个可以决定我生死的男人“您真让我失望。您说的我连一个字也不愿听若你还想像现在这样侮辱我的话我宁愿立时就死在你的面前!”
“可是中校……”将军迫切地恳求着对我仿佛我才是操控生杀大权的将军而他反过来成为了我的囚徒一样。
“路易斯殿下是个了不起的人即便身为敌人即便我此生最敬重的一个人死在他的手中这依然不能掩盖殿下作为一个伟大军人的光辉。但是……”我以不容商议的口吻坚决地说道:“我必须拒绝您。有一个人已经赢得了我所有的崇敬和忠诚我愿以此生为誓忠于我的国王犹胜忠于我的心。”
“您已经失去他了……”将军垂下头小声说到。
“你说什么?”我心头一震仓皇地看向将军。
“您已经……失去了您的国王古德里安陛下……已经……死了!”将军深深地低下头似乎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可能!”我大叫起来紧紧捏住将军的肩头。一阵冰凉的感觉沿着我的小腹直窜上我的头顶让我忍不住全身打颤。
“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我救了他我看见他还活着的!你这个混蛋你骗我。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话来欺骗我!你想要我干什么?鞭笞?棒打?你来啊你可以杀了我随便你怎么样但你要收回这句话告诉我你在说谎这是谎言我绝不承认!”我觉得我脸上的肌肉一块块堆积起来牙床几乎被我咬出血来。我拼命地摇晃着将军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我是谁他是谁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绝不能接受这个消息那是支撑着我在敌营中苟且偷生的唯一支柱。
我放开手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头。针扎般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但这并不能让我的心中觉得更好过些。我必须迫使自己否认刚刚听到的这个让人绝望的消息倘若我接受了我相信了我会疯。真的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天好像塌了我眩晕着将军的脸此时显得狰狞无比除了我自己“我不相信”的高喊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的斥候向我报告……”将军同情地看着我“近两个月来你们的国王始终不曾出现没有一条命令是以国王的名义出的。你们的主要将领一直退守在你们的驻地看起来很悲痛。四天前联军中传出消息你们的国王……古德里安陛下……不幸伤重……”
“别说了!”我大声抗拒着。将军所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是那么残忍它们像一柄柄钢刀扎在了我的心口。不这种疼痛绝不是钢刀刺骨所能比拟的。
“……三天前……”将军不理会我的反对继续寒着声说道:“……你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我的人看见了陛下的遗体还有他的墓碑。他确实是……确实是死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慈悲你别再说了……”我侧卧在地上双手绝望地抱着我的头阻挡着任何外来的光线和声音。泪水几乎把我淹没我倒是请愿让这悲伤的液体淹死我也胜于让我在这里忍受这种无边的苦痛。
克劳福将军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我这副模样他忍不住把我从地上揪起来冲着我的脸大吼:“清醒点吧你的国王死了!死了!!死了!!!不要再固守对他的忠诚这没有意义!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还想和他一起死吗?”
猛地我挣扎开他的掌握重重地一拳打在克劳福将军的面颊上。猝不及防的将军头昏脑胀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天知道那时候我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我扑上去把这个远比我要强壮得多的武者掀翻在地而后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我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只能看得见将军的咽喉。那里有一块突起的硬物在不住滚动着那些把我逼疯的言语就是从这里涌出的么?
我扼住了那里还不断摇晃着他的脑袋向地上撞击。
“是你杀了他是你是你杀了他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我疯癫地念叨着。那股自我内心深处的疯狂让我真的想把面前这个可敬的人的头颅拧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把我向后拖。几只粗壮的手把我的胳膊从将军的咽喉上扳开。我奋力挣扎着可是没有用。巨大的力量把我抛到地上一些迟钝的触觉从躯干和四肢上传来直到仿佛很久之后我才觉得疼痛。渐渐地我觉得我似乎正被几个魁梧的大汉按在地上其他还有几个人用力地踢着我的头脸和身体!我回过神来:那应该是帐篷外将军忠诚的侍卫们。
“住手够了我说住手!”将军捂着脖子摇晃着站起来他的左脸一片青紫那应该是我冲动的杰作。随着他的命令侍卫们松开了手站在将军身前。
“谁让你们进来的!”将军的口气有些愤怒“我说过让你们进来吗?”
“可是将军……”侍卫军官倔强地反驳着。
“是不是你们认为我克劳福这个老家伙已经不行了?就算他腰里佩着一把剑也对付不了一个连走路都打晃的德兰麦亚人?”这话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侍卫们尴尬地相互看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是不是嗯?我真的那么没用吗?”将军提高了嗓门。
“不将军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侍卫军官回答道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没有说服力。
“你们……出去吧……”将军坐回到他的椅子上长叹了一声。
“将军我们不能让您……”侍卫军官看着我急切地说道。
“不会再生了我保证先生们……”将军疲惫地挥着手。
犹豫了半天那个军官示意所有的侍卫听从将军的命令退出帐篷。
“等等……”在队尾的侍卫军官退出帐篷前将军喊住了他既感激又有些尴尬地说:“……那个……谢谢你们了。”
侍卫军官先是一脸诧异随即恭谨而骄傲地深鞠一躬悄悄地退出了帐篷。
克劳福将军坐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路易斯殿下曾经对我说过古德里安陛下是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出色的军人。”他的口气悠长深沉既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他自己在慨叹着什么。
“殿下曾经告诉过我作为一个军人他此生以能够亲手击败古德里安陛下为最大荣耀。我从没见过殿下如此推崇一个人。那是他的敌人可他的口吻却无比尊敬和亲切就像是在对我们说他的朋友一样。”
“在你们战斗的时候殿下不断地派人收集你们的消息独自一人呆在作战室里推演你们的战术。每当有人传来你们获胜的消息殿下都很高兴。他经常把我们撇在一边把古德里安陛下的方略与自己的推演相比较。每当结论相同他都要忍不住高兴好几天。而当两人的思想不同时他总是苦苦思考。当他豁然想通之后就会毫无保留地惊叹于古德里安陛下的智慧。他曾经说过倘若古德里安陛下生于王室家族必会取得比他更高的成就。倘若在战斗中陛下有足够的决定权和指挥权我们早已败亡身死。”
“他们从未真正相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可是我觉得他们两人彼此了解得比我们还要深。他们的交锋是天才与天才的交流那不是我们这些粗鄙的军人能够理解的。那种感觉应该是一种……幸福我自从追随殿下以来我从未看见他如此的幸福。他太过崇高也太过智慧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排解他的孤独。可古德里安陛下可以我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们的灵魂可以直接对话那是我们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
“在出兵之前殿下曾经叮嘱过我永远都不要以为自己战胜了古德里安陛下那是一座我无法逾越的高峰。”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赢即便是在那场战斗完结的时候。当看见古德里安陛下重伤离去时我甚至在愧疚那不是凭借我的能力真正能够战胜的对手。这样一个伟大的人应该由路易斯殿下亲手来打败我觉得我僭越了殿下的荣誉剽窃了他的胜利。这种心情你大概不会了解这很奇怪是么?心情这种东西啊……”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我摇晃着站起身坐在将军的对面。我已经不再憎恨面前的这个军人他杀死了弗莱德就像我们曾经杀死了他的朋友。我们没有理由相互憎恨。
“我只想告诉你对于陛下的逝世我也很悲痛。我不知道在古德里安陛下死后路易斯殿下将会多么寂寞……”
克劳福将军将酒杯放入我的手中。
“你们已经失败了姆拉克决定在夺取鹿纹峡谷之后处死所有战俘以显示他的威力。只有殿下能救你们。我恳请您基德中校宣誓向殿下效忠保护你的士兵这会是个让你绝不会后悔的决定。”
我拿起酒杯向着将军虚举了举居然微笑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中校我请您……”将军着急地想要劝说我。
“如果是您您会怎么样呢?”我轻轻指了指我心脏生长的地方反问道。那个生命流淌的地方现在就像是一块死肉我感觉不到它在跳动。
将军一愕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房随即长叹着摇了摇头停止了他的努力。
“干杯为了路易斯殿下。请替我转达对他的敬意他是除了古德里安陛下之外我最崇敬的统帅。陛下他……一直很希望有机会能与殿下交谈。”我轻声地说道。当我的心头飘过弗莱德飞扬的身影时剧烈的悲伤让我几乎拿不稳手中的酒杯。
芳醇的液体漫过我的咽喉我今生第一次现美酒的滋味竟也会变得如此苦涩……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万箭齐发
低矮的土墙、杂乱的石堆和数百根凌乱搭建的粗大原木在峡谷入口处垒了起来勉强组成了一面破败的城壁整面城墙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倒塌。温斯顿人来得太快德兰麦亚联军根本就没有时间建成这座新兴的城垒。它几乎不能算是一座城:那围墙——如果说那还能够称之为围墙的话——上的木桩松散的就像是筛子一样在敌人的攻击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卫的作用。
这就是鹿纹城堡德兰麦亚人、土著人和精灵们守卫他们家园的最后一道壁障。在我看来它就像是一大块松软可口的蛋糕暴露在对胜利永远饥饿难耐的敌人面前。一面洁白的大旗孤独地立在城头在凛冽的秋风下惊悸地抽搐。看见这面象征着哀悼和悲伤的旗帜我的心再次被一阵巨大的悲伤吞没。
正对着鹿纹城堡的是姆拉克中将统辖的近十万温斯顿大军。他们连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现在正龟缩在城堡中的敌人杀得溃不成军。胜利者的骄傲和昂扬的斗志正在这些异国士兵的胸膛中燃烧。他们整齐的队列覆盖了大片的土地就像是一片乌云逼近山城。似乎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有可能用一道闪亮的雷电刺穿这座粗陋的城池将死亡的阴影投射到峡谷那一侧的广大土地上去用鲜血和荣耀证明他们征服者的辉煌。
作为温斯顿人的俘虏我们手无寸铁站在温斯顿人的后阵之中有的人还带着沉重的脚镣和手铐。许多手持长矛和利刃的士兵负责看守我们他们看起来大多心不在焉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射到前方的战场而不是我们身上。他们似乎确实没有必要把我们放在心上。面对着缺少了领袖的德兰麦亚联军他们完全有理由期待着一场轻松的胜利。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恼人的战争即将结束了他们会像个勇士一样回到自己的家中向自己的妻子儿女夸显自己的功绩为自己的家人赢得外人的敬意。
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战争过后我们将会作为残忍的姆拉克将军炫耀武功的标志我们的头颅将会挂满他占领的每一座城池。在现在的局势面前这几乎已经成了我们命中注定的结局。
数千土著战士站在鹿纹城堡的前方他们的阵列既不紧凑也不整齐而是排列得很松散在每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难道说这几条歪歪扭扭的曲线就是守卫城墙的唯一一股抵抗力量了么?我的心里一阵冰凉: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战斗这些粗鲁蠢笨的土著人居然还没有学会怎样去战斗。以这样松散的阵形去和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温斯顿军队作战就和送死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已经是必败的一战我想唯一支撑着联军继续战斗下去的除了对敌军的仇恨和对故土的依恋或许还有以死来捍卫自己尊严的强烈信念。至于对胜利的渴望……我想那已经是不存在的了。
对手的弱小激起了姆拉克中将恃强凌弱的残暴天性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道闪烁着金属光辉的巨大洪流渐渐向城墙的方向滚去。第一波攻击温斯顿人就出动了过两万的兵力姆拉克中将似乎并不打算与这些疲弱的敌人久战而是打算一举摧垮他们的城防以自己的胜利为佐餐的佳肴在峡谷的那一端享用他丰美的午餐。
大军缓慢而坚定地前行将干裂的大地践踏在足下扬起一层吓人的烟尘。孱弱的鹿纹城堡几乎是在颤抖仿佛这群强大武勇的战士只要伸出手来轻轻一推它残破的城墙就会轰然倒地。
城下的土著战士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战斗直到敌人逼近他们还没有排好作战的序列。紧握在他们手中的并非是经常用于守御的长枪和盾牌而是他们惯用的短矛。这些锐利轻便的武器或许在近身混战的时候能在这些土著战士的手中挥出惊人的巨大杀伤力但在面对着肃整的温斯顿步兵方阵时却没有太大的作用。
该死的如果红焰或者罗迪克他们此时站在我的面前我可能真的会严厉地训斥他们。难道说失去了弗莱德我勇敢的战友们连仗都不会打了吗?
当逐渐靠近目标的时候温斯顿人逐渐开始加。良好的军事素质确保了他们在加冲锋时仍旧能够保持完整的阵形。一旦展开冲锋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了。杀人的利器在他们手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站在前列的温斯顿人露出狰狞的面容他们在期待着一次激烈的冲撞在那次冲撞之后他们的手中将会染满敌人的鲜血将死亡永远铭刻在那些软弱的对手身上。
一声号鸣响彻山谷。
温斯顿人看见了地狱。
在城堡一侧的山坡上数千片墨绿色的伪装被褪去一台台弩炮从山谷的阴影中露出身形。特制的弩箭如同魔兽的獠牙在机簧上期待着他们的目标。片刻之后号声停止惨剧生了。
随着死神拨动机簧弹奏出的恐怖奏鸣数千支特制的长弩箭欢啸着履行了它们的职责。空气中腥咸的味道忽然间浓烈起来让人几欲作呕。
一支支弩箭破开人体他们太过锋利强劲以至于在穿透人体时只出了一声沉闷润滑的声响就好像经过鞣制的皮革迎刃而裂全然不费力气。
一道细长的阴影刺进了一个士兵的小腹而后一直穿过了他的身体从他的后背上透体而出又飞行了好远才落地。一截红润柔软的东西从他背心的伤口上流淌出来直坠到地上还在微微蠕动不止:那是他的肠子。出于惯性他无法立刻停住脚又向前奔行了几步。每踏出一步他的肠子就从伤口中滚出更多。当他终于停住脚痛苦地哀叫时滚落在的地上肠子已经比他的身体还要高了。这个不幸的人瘫坐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将自己的肠子一段段地塞回到伤口中。每塞回一段肠子更多的鲜血就会从伤口中被挤压出来将伤口撕扯得更大。他大声哭叫着向自己身边的战友求救。没有人能够帮助他在一旁奔过的士兵们惊骇地望着这个不幸的伤者只乞求神明不要让他们也遭受如此悲惨的结局。
那个士兵死了死于重伤、死于疼痛更死于恐惧。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永远地烙在了他的眼中即便是死亡也没有把它带走。致死这个士兵都无法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武器。它取消了一切战士的勇气和力量让人连反抗的心意都无法兴起。这些精巧绝妙的工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取代了死神的威严所有生命的强大和坚韧在它们面前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笑话。
成列的温斯顿人倒下了他们中有许多已经死去更多的正在步入死亡。仍然能够行动的士兵们仍在舍命地奔跑这些饱经战火的战士们知道在这种长程的攻击性武器面前后退是徒劳无益的:没有人能比那些破空飞行的弩箭跑得更快。想要脱离这些致命武器的侵唯一的出路便是前进。前进到城墙下到敌人的阵列中到这些弩炮射击的死角与懦弱的敌人混战在一起。
“冲冲过去才能活下来!杀了他们!”一个骁勇的军官挥动着长剑冲锋在最前列伟大的战神仿佛庇佑着这个勇敢的军人让他免受一切敌人的伤害。他接近了山坳贴近了山壁率领着麾下的战士们将最后几支弩箭擦着铠甲和皮肤抛到了脑后。太近了弩炮的射击已经失去了角度。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这个无畏的军人去和自己的敌人正面搏斗了。
一颗血色的流星亮起在残破的城墙上带着某种浅淡的魔性色泽划过一道弧线迅却又无比明晰地接近了这群刚刚逃脱了死亡的温斯顿人。对于身处战场之外的我们来说这道美妙的光弧犹如雨后的新虹在天之一角圈出半个彩色的圆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精致优雅。
可对于战场上的军人这美丽的流星绝对是他们永远都不愿再见到的噩梦。
“神佑我军必胜!”那个勇敢的军官将剑指向前方的城墙狂热地呐喊着。他的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求和对鲜血的嗜好。
一瞬间这勇猛的姿势成了永恒的回忆。
流星射中了他。
不不是流星是箭是附着了火焰属性的精灵魔法箭。
顿时一团火光将这个军官笼罩在了中央。在魔法产生的火焰面前他的铠甲和盾牌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英勇的呐喊声戛然而止军官挥剑向前的动作忽然间停顿下来犹如一具明亮的雕塑定格在温斯顿阵列的最前沿。
这古代英雄般的雕塑并没有鼓舞起温斯顿人更高的勇气正相反它让那些侥幸从弩箭面前逃脱的温斯顿士兵更加恐惧。
没有痛苦的挣扎没有嘶哑的呐喊。事实上在火焰烧遍全身之前那个军官就已经死了。
这是正中眉心的一箭即便没有那可怕的魔法效果他也必死无疑。随后的时间里那团火只是在静默地燃烧将更多的油脂从僵直站立的尸体中压榨出来让火舌喷吐得更加狂烈。
长剑落在地上一团黑色的炭块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剑柄那曾经是一个战士强壮有力的手掌。紧接着那尊火焰的雕塑倒塌在地碎裂成几块。一些黑色的炭粉这就是刚才那个英勇狂热的军人剩下的最后的东西。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城墙上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身穿着亮银色的铠甲披着一条白色的斗篷手拿一支精美的组合弓无声地看着燃成了灰烬的温斯顿军官。那是艾斯特拉有着“银手指”美称的精灵射手。此时他的目光中少了些许高傲优雅的神采更多显露出来的是一份冷静和残忍。刚才那一箭正是他的杰作尽管这残忍的手段或许有违精灵族的信念但却沉重地打击了温斯顿人的士气在他们心底挑起了畏惧的火苗。
艾斯特拉高高举起了他的右手。
两排精灵族的射手出现在城墙上。他们拉紧弓弦将要命的羽箭指向面前那些曾经杀戮过他们亲人的战士。在这样的距离上我不可能听得见弓弦绞动的轻响但我似乎确实听见了。这微小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向着面前的敌人出了不可抗拒的邀请。
艾斯特拉放下了他的手。
两排箭雨飘落在温斯顿人的头顶。
如果说弩炮的射击是强大狂躁的骤雨牺牲了准确性来追求更远的射程和更强的破坏力那精灵的箭支就如同秋日的迷雾似乎是轻飘飘地滴落却又让你避无可避。
温斯顿人刚刚逃脱了弩箭死亡的问候又陷入了眼前这不进即死的绝境。每前进一步他们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在精灵族精准的射击下温斯顿的阵列中很少有伤者出现。中箭的人即便不是立刻死亡也会在不久之后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城墙上的精灵射手们已经不会再拒绝命令血的教训让他们懂得了服从。用最残忍的手段打击敌人以最微小的损失换取胜利不要优雅不要礼仪不要与死亡无关的任何东西!在这乱世的浸染之中精灵族的战士们终于也学会了战争。我不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究竟算是进步还是退化但我知道此时此刻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他们的生命。
仍然有许多温斯顿人突破了这层箭雨他们还有希望他们还有机会。只需要突破前方这道由土著战士组成的凌乱防线他们就能够直接对那道绝谈不上牢固的城墙造成构成威胁。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战士们癫狂地叫喊着徒步向着前方的敌手们飞奔过去。他们此时的姿态已经完全与勇气和毅力无关接连两道可怕的远程攻击已经将他们的理智逼到崩溃的边缘只是自内心的求生渴望和对复仇本能的狂热在刺激着他们让他们表现出自己最凶恶的一面。即便遭受了两道惨重的打击他们依然有这个自信胜过即将面对的这些敌人。他们是在战场上用敌人的死亡铸就起来的威武雄师只要给他们挥力量的机会他们就绝不会让自己的统帅失望。
现在温斯顿人的铁甲洪流与土著士兵的防线已经相当接近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胜利。尽管已经被两次箭袭剥去了最锐利的锋芒这群职业战士们的阵形依然比自己的对手要紧凑得多也整齐得多。尽管他们的数量已经不再占据优势但此前胜利的战果已经多次预言了这场交锋的结局。
正当温斯顿人开始为他们预想之中的胜利欢呼时异相陡生。
艾克丁熟悉的声音出“嗬嗬”地粗野战呼他的声音在土著人的阵地上得到了回应。手持短矛的土著战士们跟随着自己的指挥官大声呼喝着他们的脸上看不见恐惧只剩下即将屠杀敌人主宰战斗的饥渴。
温斯顿人已经奔近不足十步在远处的我看起来两军之间仅仅被一条墨绿色的细线隔开着。我猜想两军的将士已经可以从对方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了。
这时候艾克丁停止了他的呼喊。
他掷出了手中的短矛。
顷刻间所有的土著战士们跟随着自己的统帅短矛脱手。
圣狐高地从来都不缺少这样的勇行:一个土著猎手用锈蚀的长矛掷死了一只猛虎或是猎豹甚至是皮厚得堪比钢盾的野猪。
而现在他们投出的是由精钢枪头和硬木特制而成的、专门用于投掷的武器。
这是任何弓弩都无法比拟的巨大破坏力在合适的距离内它们的威力甚至要胜过弩炮因为弩炮的射击精确度和射的度是无法和人的身体相比的。
我想我现在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站得如此松散了。
十步的距离足够土著掷矛手们掷出两轮短矛而正是这两拨要命的攻击彻底催垮了温斯顿人的攻势。几乎每一支短矛都在温斯顿士兵的身上找到了合适的归所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即便你随便掷出一根木棍也很难失手。
当投出所有的短矛之后土著战士们从地上的草丛中拿起各自的长矛呐喊着冲向对手在温斯顿人最混乱的时候起了进攻。
近身肉搏这本是温斯顿人求之不得的可此时却成了他们避之不及的的恶梦。在两军同时丧失纪律不分阵列地混战在一起时土著战士的勇力完全压倒了温斯顿人。这些曾经一次次在温斯顿人先进的武力面前受到侮辱的人们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强大他们一次次将手中的长矛从对手的身体里残忍的抽出用兴奋的呼喝声宣告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即便身穿铠甲土著战士们仍然遵循着自己的传统在自己的面颊上用白垩泥涂上各色花纹看上去就像是恶鬼一般让人畏惧。
终于温斯顿人溃散了。当胜利变得遥不可及时勇气在这些士兵的心中迅地流逝。事实上在土著战士短矛脱手的刹那间结局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弩炮、弓箭、掷矛接连三重攻击覆盖了从城墙到山口之间的所有区域彻底断绝了温斯顿人一鼓作气攻下城堡的妄想。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目睹由远程攻击武器作为战场主角的战斗这样的战斗远比血肉相搏更让人触目惊心因为它们使交战的一方流尽了鲜血而另一方却几乎毫无伤。这些致命的武器已经不能单纯用“可怕”、“恐怖”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了它们正在履行着的是死神的职责甚至比死神亲手杀人还要迅快捷这让人感觉到整个战场都在向鹿纹城堡的一方倾斜着。
第一百六十章 再现英姿
弩炮城堡防卫用兵器只能固定使用难以搬运行动迟缓。近战时毫无用处。
精灵天生的弓箭手和魔法使者讨厌血腥、性格高傲在近战时非常脆弱。
土著居民有着强大的破坏力单兵作战能力甚至过了北方草原民族精心训练出来的温斯顿战士但疏于训练很难聚合成有条理的作战阵形在群战时很难战胜组织严密的职业士兵。
在这由死亡和交织成的战场背后隐藏着一个神秘的阴影它将这三支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的部队聚合起来组成了一道无可抵御的防线。不仅仅如此它扭转了精灵族对鲜血的本能厌恶将他们变成了不逊于任何对手的冷酷战士;它改变了土著人一盘散沙的作战方式用投枪和长矛结合的方式使他们成为了一支可远可近、令人胆寒的军队;甚至于这个阴影已经凌驾于这个战场上所有的将领、统帅之上编好了整场战斗的剧本让近十万温斯顿将士在既定的舞台前按照他的预想演出一步步走向那无可避免的败亡结局。
我感觉自己心跳加口干舌燥:在刚刚结束的那场交战中每一个环节对于我来说都既陌生又熟悉这种算定了敌人的行动规则、在最后一刻用越了常识和想像极限进行奇袭的战斗方式实在太过亲切几乎伴随着我度过了整个的军旅生涯。我真想笃定地告诉自己在鹿纹城堡的城墙后沉稳地指挥着这场战斗的手臂正是属于那个我最崇敬也最挚爱的友人。可是城堡上那面翻滚飘摇的白色大旗又让我不得不苦恼地放弃这美好的猜想。
弗莱德难道是弗莱德?在这个感觉面前我真想怯懦地退缩将它弃之不顾。我不敢给自己一个太过美好的希望只怕当它彻底碎裂在我面前时我会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彻底失去生趣。可是这感觉一刻比一刻强烈让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一个狂喜的声音似乎正在我耳边大喊:嗨杰夫弗莱德还活着他就在那里他想要见你!
“小子你怎么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温斯顿看守警惕地问我。我心中一凛:现在还不是对未来抱有幻想的时候我们还身陷敌阵是随时有可能命丧人手的俘虏。任何一个微小的笑容和鼓舞的表示都有可能无端葬送了我们。
“没没什么……长官……我只是有点头晕。您知道的我这个人……一见到血就……就会这个样子……”我声音颤抖地说。这并不是完全在假装在看到弗莱德仍然生存的希望时我忽然感到自己生命宝贵。我不能平白地死在这里即便还有一丝可能我也要活下去活着见到我的朋友们。
“没用的东西……”看守轻蔑地踢了我一脚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我顺势滚倒在地而后仰起头谄媚地陪着笑。
“哼叛徒!”在我身边不远处中队长林恩狠狠地想地上啐了口唾沫。多布斯难过地看着我随即他的表情变成的惊异。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的脸上是一片由希冀和焦虑构成的复杂的表情。
这时候温斯顿人又一次擂响了沉闷短促的军鼓这是他们呼唤勇士的声音。每当这鼓声响起就会有一支与死神相伴的强大骑士出现在他们身边率领着他们去战胜一切强大的对手夺取宝贵的胜利。
而此刻这召唤重装骑兵的鼓声在我听来还包含着更深一层的阴险含义:姆拉克中将将克劳福将军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抽了出来让他们去冲击德兰麦亚联军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无论是窃取他人的胜果还是消耗政敌的力量狡诈的中将都能够从中获得好处。
一列列黑甲的骑士向前方涌去。中将与自己的士兵们穿着着漆黑的铁甲行走在队列前方。他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背后那条明黄色带着黑色条纹的披风。从士兵们叹服的议论中我了解到那是“劫掠之虎”克劳福的旗帜和象征。
将军的战马从我们东侧不远处走过。他看了我一眼命令自己的骑士们继续向前移动自己策马来到我的身前逐散了四周的看守。
“中校……”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前方的城墙意味深长地说:“轮到我了呀。”
我向着这个杰出的将领和军人微微欠身行礼诚挚地祝福道:“您多保重将军希望您平安归来。”
“怎么不祝我武运昌隆得胜而归吗?”将军有些调侃地对我笑道。
“对不起将军……”我也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鹿纹城堡。此时正午的太阳已经腾跃到天顶将一片光辉投射到隐藏在山谷中的城堡中。那道简陋的城墙仿佛受到了神的嘱咐看上去高大辉煌让人不由自主升起一阵崇敬的感觉。
“……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欺骗你更不愿用谎言一并侮辱了我们两个人的自尊。”我微笑着回答。
“哼太小看我了。”将军半是玩笑半是自豪地昂起了头“你可别以为克劳福这个老家伙已经不行了他长剑在手也对付不了一群连刚刚学会打仗的德兰麦亚人。”
“很遗憾我正是这样以为的。”不知为什么和这个军人站在一起我的心情很放松甚至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对他开开玩笑。
“年轻人你妈妈应该教过你如何尊敬长者。”将军竖起一根手指头摇晃着指着我的头说。
“她还教过我应该实话实说将军。”我依旧恶语相向就像是对我最好的朋友那样“我可不是您的侍卫长没有必要拍您的马屁。”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出敞亮的笑声。
“好吧中校看来我不得不用现实来说服你了。”收敛起笑容将军勒了勒缰绳将马带过我的身前。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全身一震呆立在当场。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融进了重装骑兵的阵列中。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在看守的推搡下回到了俘虏的阵列中。我的部下们用仇恨和鄙视的目光盯着我盯着我这个在片刻之前还在与敌军将领言谈欢笑的“叛徒”。我已经无暇再为他们的误解伤心更重要的事情正在我的心头盘旋。
没过多久温斯顿的重装魔法骑兵部队已经在阵前集结整齐。这群强大的武者依旧沉默不语他们的无声比任何呐喊都能给对手带来更大的压迫感。鹿纹城堡下的土著战士们仍然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他们补足了投掷的短矛严阵以待。可是在场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心里都非常清楚仅仅依靠这些根本无法阻拦有魔法护身的温斯顿铁甲骑士对他们展开屠杀。
和我预料的一样德兰麦亚联军绝不会让如此强大的一支军独自逞威。随着厚木转动出的沉重叹息声鹿纹城堡的城门打开了一列银甲的战士鱼贯而出。星空骑士与破阵铁骑如同光和影难以分离法尔维大6上最强大的两支骑兵再次宿命般地相遇。
我的心跳狂躁到了极点热切地期盼着向城墙方向张望。尽管我始终不敢给自己太大的希望但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仍旧无法按耐自己的心情期望着从那支传奇般的骑兵队列前方找到我最熟悉的那个黑统帅。
那队伍的最前方是两个红色的身影仿佛两支火炬点燃了骑士们的征途。那是红焰和凯尔茜月溪森林的精灵咏者、伟大的精灵武士和他的妻子、彗星海上的红巾女海盗。他们的身影曾经无数次地让我心血沸腾每当我在战场上看见他们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一阵难以遏制的兴奋。
我从没像现在这一刻憎恶他们的出现。
是他们而不是弗莱德出现在队伍最前列这意味着什么?尽管在此之前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对弗莱德的幸存充满希望可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怎么能够就这样默认了他的死亡?他是那么的杰出在我的心中甚至隐隐感觉他应当就是那样一个永远胜利永远不会死去的英雄。
他居然……不在那里。
我的心在往下沉。
“陛下!万岁!”正当我绝望地想要扭转头来时星空骑士们爆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这声音喊醒了我的耳朵也喊住了我的希望。再抬眼看时一面黑色九连星的王旗升起在城头。联军高亢的呼喊声像是浪涛一样翻腾着敲打我的耳膜。随着这呐喊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上城墙。他头乌亮犹如星夜般让人沉醉严肃的表情让你从心底产生一种想要服从他的愿望。那精美的黑色铠甲正包裹着的是一具俊美和谐的身躯。一柄墨色的战刀悬挂在他的腰间更增添了几分威武。他的面色苍白还带着几分重伤未愈的衰败但即便如此这个伟大的身影已经足以振奋所有联军战士的心了。
我们身边传出一阵软弱的骚动一些曾经与我们交过手的温斯顿士兵脸上露出了畏缩的神色。他们知道这面旗帜象征着什么那个正站在这面大旗之前的年轻人曾经多次以他们的败绩增添自己的荣耀即便是他们中最杰出的统帅也曾经在这面旗帜的主人面前蒙羞。在听闻弗莱德的死讯时这些温斯顿人甚至欢呼起来就像是已经赢得了这场胜利一般的兴奋。可是现在这个身影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们的美梦把他们拉回到残酷的回忆之中。
尽管温斯顿人的阵形依旧稳健牢固可我真切地感觉到他们在动摇。
弗莱德是你吗?那真的是你吗?我几乎立刻就要忍不住张开嘴向你呼喊告诉你我看见了你我就在这里。我被俘的属下们已经这样做了他们无法在看见你奇迹般死而复生之后还能保持克制的情绪。只要是认识你的人谁又还能克制得住呢?
温斯顿人的棍棒适时地制止了俘虏们的欢叫他们的举动提醒了我。我忍住翻腾的心血安静下来努力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克劳福将军的话一遍又一遍翻腾在我的脑海中我仔细打量着温斯顿人的阵列和周围的环境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我已经不再关注这场战斗的胜负弗莱德的出现已经让这一切都失去了悬念。刚才联军的一切丰硕战果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弗莱德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将胜利的荣耀抓在手里。
远远地我看见弗莱德抽出他的墨影战刀向温斯顿重装骑兵的方向遥遥一指。红焰一声怒吼与凯尔茜一起率领着星空骑士们向着自己宿命的敌手杀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克劳福将军的重装骑兵阵列也跃马上前一黑一白两道闪亮的洪流再次奔行在圣狐高地的土地上。大地为证这两群人世间最出众的战士将要在这里决出胜负力图将敌手的耻辱铭刻在自己的刀剑之下。
两道光流迅地汇聚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在启动的瞬间就消失了。他们的移动完全不能用常识来理解甚至有些人的目光都跟不上他们移动的步伐。只几个喘息他们就冲到了距离彼此间不足二十步的距离。
这时候星空骑士们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举动。红焰和凯尔茜拨转马头避开了温斯顿重装骑兵的锋芒将整个队列向右前方带去。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全无防范的温斯顿人根本跟不上对手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自己的身侧擦过而自己则徒劳地冲向一片真空。
这场战斗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出现了。
数十支闪耀着各色光彩的羽箭呼啸着扑向重装骑兵的队列这些让人生畏的武器在温斯顿人的身上造成了难以料想的伤害。火焰、电流、冰棱……各种残忍的魔法效果出现在温斯顿人的身上。即便有防御性的魔法保护温斯顿人仍旧无法完全消除这些魔法箭支的伤害。中箭的骑士连呼救的权利都丧失了在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面前生命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在数千骑兵中混入几十名精灵射手这并不会使整支军队的战斗力降低多少。但魔法箭的威力却足以震撼敌人的意志它们的存在使这支军队的威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是我这个亲眼看着魔法骑兵建成的人也被这巨大的变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的星空骑士就好像一头既可以喷射魔法火焰又能以利爪和牙齿肉搏的龙兽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对手能够抵挡这样一支无所不能的军队。或许战神亲临可以阻止他们前进或许就连战神也无法做到。
克劳福将军不愧是有着“劫掠之虎”称号的猛将他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垮而是及时地调整好队列马不停蹄地向星空骑士们衔尾杀来。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尽快与对手正面接触。在刀与剑的对话中温斯顿人的武勇足以弥补魔法箭带来的不利局面。
箭支仍旧不停地从星空骑士的队列中向后射来它们给温斯顿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相信在这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德兰麦亚联军以空间换取时间一方面是为了将众多的弩炮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赶制足够多的这种魔法武器。转眼间已经有数百支这样的箭支从精灵射手的手中弹出它们造成的眩目效果使我们看见了此生中最绚烂的一场战斗。
终于温斯顿人的坚持得到了回报。在精灵射手们射罄了魔法箭的同时他们也缠上了星空骑士的后阵。一阵凌乱的脆响从相互碰撞的两支骑兵之间传递出来带来了众多的死亡。
两支光芒闪耀的骑兵部队就这样绞缠在一起犹如两条被激怒的巨蟒。他们一次次地聚拢在留下了众多的尸体和鲜血之后又再一次地分开。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同样勇武的军人同样出众的统帅。胜负的意义已经被极大地缩小了奋战中的骑士们把在两旁观望的士兵都变成了碌碌的旁观者将这片开阔的土地变成了自己表演的舞台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的战斗能够称之为“战斗”其他人的浴血奋战不过是些玩笑般的打闹罢了。
在这两队骄傲的勇士中有两个强健的身影格外耀眼那就是这两支军队的指挥官:红焰和克劳福。我现在知道克劳福为什么会得到“劫掠之虎”这个称号了:他曾经当过剪径的强盗这固然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但他现在战斗的姿态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豪强的武者真的就像一只侵袭的猛虎一次次强行掠走了敌手的生命。明黄色的披风在猎猎抖动着上面已经染满了敌手的鲜血。年龄和地位的增长并没有丝毫减弱这个斗士的勇武他无疑是战场上最狂烈的一道风景他的长剑犹如猛兽的獠牙一般撕裂了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闪过的敌人。
勇者之途从来都不是孤独的一座高山只有另一座高山的映衬才能彰显它的险峻一个勇者也只有另一个勇者的对比才能更加证实自己的伟大。如果说克劳福将军是凭借着侵掠的狂烈压倒自己的对手那么红焰就近乎是凭借着野性的本能在制造杀戮。原本红焰精湛的技艺就足以帮助他在混战中创造辉煌的战果但此时的他更透露出一种浓重的杀气。正支撑着他战斗的似乎并非是求胜的信念和旺盛的自信心而是一种绝望的仇恨。
红与黄两道最勇猛的光影不可避免地相撞了。即便是在上万人的混战中这两个勇士的身影也格外突出。红焰狂野的呐喊和将军稳健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红焰的双刀与克劳福的长剑接触的刹那我的心头忽然一紧。
红焰是我最亲密的战友之一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我都应该祈祷他的得胜。但是我必须承认就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接触中克劳福将军已经获得了我的友谊。他的豪爽和公正以及对路易斯太子无私的忠诚心都深深地打动了我。尽管我们是交战的双方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这个军人的尊敬和爱戴。我同样不希望这个与我不同服色的好人就这样死在战场上死在我的面前。
两到光影擦肩而过一道血箭从红焰的右臂上激射而出而将军的左肩也绽出了血花。
两个勇者并没有就此放弃拼杀伤痛更激起了他们战斗的漏*点。绕过一个圆弧两个身影再次地相撞迸出更加眩目的光彩。这已经越了武力和战技的比拼几乎是依靠着两位勇者坚忍的意志在战斗。没有人能够预测这场对垒的结局就如同没有人能够想像得出神祉间的战斗会是怎样的场景一样。
就在我们都以为这场比斗将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时混战中一支羽箭插入了克劳福将军的后背。将军在马上打了个趔趄差点坠落马下。他的受伤改变了整场战斗温斯顿骑士们忙乱地围上前来保护着自己的将军向后退却。将军低伏在马背上虎纹的斗篷凌乱地冲着温斯顿人的本阵飘来。统帅的受伤让重装骑兵们无心恋战他们再也无法抵挡住星空骑士们的冲突开始向后退却。
又一次的我们的魔法骑兵在正面的交锋中击败了强大的对手。这是雪耻的一战他们弥补了在绿影溪谷的败绩将温斯顿人最骄傲的军队踩在了自己的脚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温斯顿人的头顶这些骄傲的勇士不能相信自己如此强大的军队居然会被敌人正面击溃。一朵不祥的阴云飘过天空遮挡住了温斯顿人身上的阳光。
亮银色铠甲的魔法骑兵们似乎并没有满足于已经获得的伟大战果他们没有放弃对对手的追击居然直向着温斯顿人的本阵冲来。红焰狂嚎着冲在最前面亲手将一个又一个落单的温斯顿骑士斩落马下。
他们疯了?他们想干什么?无论星空骑士是一支多么强大的力量仅以数千魔法骑兵去冲击将近十万大军的营垒这本身就是一件疯狂的举动。
很快疑惑的人们得到了答案。随着又一声号角的长鸣大量身着德兰麦亚军甲的战士从山谷中涌出跟随着魔法骑兵的步伐冲向温斯顿人的阵地。与此同时四周的山林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大片的树枝在晃动仿佛是群山在号角的嘶鸣下惊恐地颤抖。隐藏在山林中的土著人大军以简陋但却不失整齐的阵形向温斯顿人迅地靠拢他们显然已经不是两军初次交兵时那群蠢笨的蛮人而是接受过简单但却严格训练的军人。在战斗开始之前他们或许还无法与温斯顿人正面相抗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温斯顿人最倚重的一支军队已经被击溃他们的阵形在随着信心动摇。更主要的是星空骑士们并没有贸然地冲入温斯顿人的军阵中央而是一次次地冲击着他们的阵地在紧凑阵形的表面制造出虚弱的缺口。他们唯一的敌手已经败退再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破坏敌军的阵形为自己的友军制造取胜的机会。
犹如暴涨的狂潮卷上岸边数以十万计德兰麦亚联军涌到温斯顿人面前。在星空骑士的帮助下他们无情地撕裂了敌人原本严密紧凑的战线在敌军内部制造着大量的鲜血。这时候我才现原来联军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强大到完全不需要依凭峡谷和城墙的险要足以与温斯顿人正面一战。
我相信此前的节节败退不过是一个假相只是为了引诱温斯顿人的主力全军到此在他们最骄傲的时候一举击溃他们。至于弗莱德假死的音信和此前徒劳的反击只不过是蒙蔽敌人、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幌子罢了。无论放在哪里这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大手笔的陷阱。联军放弃了大片的土地甚至将众多险要的关卡拱手相送只派小股部队进行貌似徒劳的骚扰牢牢掌握着温斯顿人进军的度和节奏趁着这个时间完成了对大量土著士兵的必要训练和战略物资的调配。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将领有这份胆魄将决战安排在贴近自己心脏位置的最后一道防线前。在这里他们给十万温斯顿大军挖掘了一个足够大的墓穴一次埋葬了他们。
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对大到整个战局、小到敌军的心理都着这样明晰的把握而对于温斯顿人来说非常不幸的是这个人正是他们的对手。他预言——不几乎是亲手导演了这场注定的胜利。他所要的不是一个缓解局面的局部胜利而是在要求一场彻底击溃来敌的完胜。
对于一般的将领来说这种行为简直是疯狂。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有这样的胜利才能与他的智慧和魄力相称。
所以毫无疑问地他成功了。
(旅游赴青岛登崂山偶得真武大帝真经一册颇得真传恐不日即将飞升是以先行更新以备不测。新书云云仍在努力之中写得极不顺手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胜利大逃亡
混乱的涡流席卷了温斯顿人的阵地同样也包括我们这些俘虏所身处的后阵。尽管尚且没有遭受攻击但我们周围的温斯顿士兵已经陷入了无人指挥无所适从的惊慌之中。每个人都在彷徨失措地等待着命令但没有人能够命令他们。前阵的温斯顿大军已经陷入了苦战彻底阻隔了信息而他们受伤的指挥官克劳福将军又不知身在何处。失去了领导的军队犹如一头失去了脑子的野兽危险地蜷缩成一团惊恐地望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却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是个好消息。
现在温斯顿人还没有败亡的意识他们还没有将自己的注意力投诸在我们这些战俘身上。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认清自己必败的这个事实到时候绝望的军人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屠刀挥向全无反抗能力的我们德兰麦亚联军的救兵绝不会比他们的杀戮来得更快。我们必须在这之前逃脱趁着他们内部的骚动尚未平息。我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看了看四周一股反抗的情绪正在士兵们的脸上凝结着。战局的改变激了他们脱身的愿望现在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在恰当的时机制造一场骚乱。
一瞥之间我看见那个我经常讨好的看守即将从我的身前走过。
“多布斯打我一拳。”我对着身旁的多布斯小声地说道。
多布斯愣了一愣疑惑地看着我。
“快一点你这个笨蛋!再不动手就晚了!”我低着头咬牙说道。多布斯的迟疑让我心头冒火现在每一个瞬间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宝贵的。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语气让他猜到了什么多布斯露出了然的神色。还没等我做好准备他毫不搀假的一记重拳就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只觉得鼻梁一酸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借着这道力量我惨叫着向俘虏队列外倒去尽可能地接近那个看守。
哦见鬼滚出阵列的刹那间我忍不住在心里骂着多布斯你这个死心眼难道就不会打得稍微轻一点吗?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仓皇地爬起身连滚带爬地向那个看守逃去一边逃一边捂着肿起的半边脸不住地叫嚷着:“长官长官……我有事要报告……”说着我已经靠近了那个看守伏到在他的脚下。
“喂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快说!”我想我的表演是成功的那个看守双手扯着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粗暴地问道。他的眼睛阴险地盯住我跃出的那个方向试图从那里找到某些线索。
“长官我要告诉你……”我怯懦地附上他的耳朵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告密者一样。当那个看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右耳时他听见了我阴毒的声音:
“……我要告诉你你已经死了!”
一瞬间我抽出他腰间的佩剑从他的左肋狠狠地刺进他的小腹。一阵刺激的触觉传上我的手臂让我感到他内脏蠕动的韧性。我看见这个倒霉的家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完全无法想像原本那个卑躬屈膝的俘虏军官此时怎么会如此凶狠地当着所有看守和俘虏的面杀死了他。
难以置信的不只是他还有那些正围站在一团的德兰麦亚俘虏们。当他们还没想清楚“奴颜的杰夫”怎么会在此时动了杀机时我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温斯顿人想要杀了我们跟他们拼了!”
无须验证这句话的真假前方的战况和地上的死尸已经足以激起双方的冲突。这场俘虏与看守之间的搏斗迟早都会生而我不过是让它生在对我们最有利的时机而已。
“跟他们拼了!”多布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我的话他猛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温斯顿士兵用锁住两腕的铁链绕住那个士兵的脖子将他拉入俘虏的队列中。一开始那个温斯顿士兵还在用力地向前蹬着两腿无助地挣扎着可是在俘虏群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救命的援手。没过多久他停止了挣扎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大量的白色泡沫从他的口中喷出。他的两眼突出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数百名德兰麦亚俘虏在骚动他们咆哮着冲向面前的敌人用石头和镣铐砸向他们从他们的手中夺取武器而后再扑向下一个对手。他们的行动给温斯顿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温斯顿人没有想到俘虏们居然会在现在掀起暴动。距离我们最近的看守失去了镇压的先机而附近的军队还没有来得及向我们靠拢这使得我们取得了宝贵的机会。
我的两个中队长林恩和大胡子的费斯特此时正被三个温斯顿士兵包围着。林恩的手中握着刚抢到手的一柄短剑而费斯特手中什么也没有。在敌人一次次的攻击中费斯特的左臂受伤倒在地上。林恩抓住时机一剑刺倒了一个敌人而后转身架住了一柄砍向他肩头的利刃但却再也无法挡格另外一把向他胸口刺来的短剑。眼看这狠毒的一击就要取走他的性命那致命的短剑却在接触他胸口的刹那间失去了力量萎顿地掉落在地上。
那把剑的主人已经死了他的后腰上正插着一把剑紧握着剑柄的是我的右手。
没有迟疑我立刻将短剑从敌人的尸体中拔出向右一撩第三个温斯顿人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条要命的血痕。
“长官……”林恩讶异地看着我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别***呆了带着所有人向东北方向突围!”我将跌落在地上的一柄短剑踢到费斯特身边对着林恩的脸大声叫到。
林恩反射性地向我立正刚要答到费斯特爬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肩膀。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费斯特不信任地看着我“你已经不是我们的长官了。”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在费斯特的脸上。随即多布斯上尉我年长的副官一手掐着费斯特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混蛋你怎么敢这么对长官说话。如果不是长官我们早就没命了。亏得他为我们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算长官不动手我也要把你的胡子一根根全扯下来!”
我拉开多布斯的手对费斯特和林恩急切地说道:“有些事现在没法解释林恩费斯特。服从接受我的命令或是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你们选择!”
费斯特低下头犹豫着不说话林恩迟疑地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多布斯的表情咬了咬牙大声答了句:“愿意听从您的命令长官!”
“那就给我冲冲冲别像个女人一样给我婆婆妈妈的!”我冲着林恩大吼而后一脚踢在林恩的屁股上指着东北方向对着他大声喊而后转身迎上正扑向我们的温斯顿士兵。
林恩大声答了句“遵命”拉着费斯特就向我指定的方向冲去一边冲一边对他看见的士兵们大喊着:“跟着我跟着我杀出去!”在奔跑中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和尊敬。
我的心里一阵安慰。我庆幸自己从未背弃过我的下属正如同他们从未背弃过我。
我想如果此时正挥剑高叫的人是我绝不会让士兵们毫不迟疑地服从。尽管这并不是我的错但我在温斯顿军营中的表现确实让这些勇敢忠诚的战士们伤心了。不止是我就连多布斯也因为我的缘故而失去了士兵们的尊敬。但林恩和费斯特不同他们作为军官在最耻辱的时刻始终和士兵在一起以自己的勇毅博得了他们的信任。听到了林恩的召唤原本混乱无序的士兵迅聚拢起来有武器的站在外围将赤手的士兵裹在当中临时组成了一个简陋的队列。只要有适合的人来指挥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很快就能进入战斗的状态。尽管多日来的劳顿让他们疲惫瘦弱但当他们拿起武器、组成队列、冲向敌人时仍旧可以称得上是一群强有力的军人。我很高兴自己选对了帮手。
东北方那是远离战场、远离鹿纹城堡、远离我们的德兰麦亚军阵的地方。但恰恰如此这也是温斯顿人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况且我们身处温斯顿人的后阵想要凭借数百战俘的力量突破近十万大军的阵地这是连做梦都无法想像的事情。所以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后突围尽快突出温斯顿人的阵地远离战场直到这场战斗结束为止。
不仅如此我之所以坚定地选择东北方作为突破口还因为克劳福将军。
在这个受人尊敬的敌军将领踏上战场的前一刻他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话:
“东北方祝你好运中校。”
不必再详加解释我们都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几乎是在鼓励我们逃跑。如果换一个人对我说这句话我肯定会把它当作一个阴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将军在说这句话的目光时我相信了他。
他那时的目光略带犹豫和矛盾透过那两扇晶莹的窗口我几乎能看得见他心中的友情和责任感正在激烈地搏斗着。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场战斗的结局不希望我们无益地在战场上丧生。出于军人的责任他不可能亲手释放我们。他所能做的只是在死亡降临到我们头顶之前给我们一个自己选择生路的机会。这已经是将军能为我们这些囚徒能做的最好的事了。
尽管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只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可是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来自于将军的友谊。确切地说透过这个可敬的军人我触摸到了这场之后的另一个伟大的身影那是来自于路易斯太子殿下的光辉。仅仅是目睹将军的忠诚宽厚和豪迈勇毅我就能够感受到太子殿下让人心折的风采。我相信克劳福将军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是一种玄妙的友谊就仿佛我们是太子殿下和弗莱德灵魂的分身当这两个当世最伟大的人的灵魂碎片相接触的刹那间就立刻就找到了彼此和谐的共鸣状态。
我没有对将军表示感谢我觉得任何感激的话都侮辱了这份来自于敌人的真挚友情。我唯一能够报答将军的就是逃脱被杀戮的命运坚强地活下去。正像我希望他去做的那样。
所以现在我们与东北方的温斯顿军队相撞了。
东北方这里原本是克劳福将军的重装骑兵所处的位置现在他们离开了只剩余大约两千多名轻装步兵组成一道防线。这些士兵刚刚掉转头来他们还没有做好应对来自阵地内部骚乱的充分准备阵形还显得有些杂乱。在我们相接触的一刹那他们的阵线受到我们的冲击顿时向后凹陷下去。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奔逃的战俘们是在用毫无防护的身体去撞击坚盔利刃的敌人。我们中的大多数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只能用随手拾来的石块来和对手搏斗。刚一接触我们就已经有十几个人倒下了即便是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他们仍旧挣扎着抱住温斯顿人的腰腿和手臂阻拦他们的动作为自己的生死兄弟赢得突围的机会。一个赤手空拳的士兵甚至在被一把短剑刺穿了身体之后立刻将重创了他的敌人扑倒在地拼命撕咬对手的咽喉。被压倒在地的温斯顿人惊恐地大叫着我猜他听见了别人的牙齿和自己的喉管相互摩擦出的声响。终于那个战俘猛地一抬头从温斯顿人的脖子上扯下了一块连着血肉的骨头。殷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伤口中激射出来那个绝望的温斯顿人张大了嘴双手拼命地挥舞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这也无法挽救他的呼吸。
我们的战士们就是这样战斗的他们几乎一无所有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他们重获自由的信念和拼命的勇气。他们宁愿以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希望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获得了比平时更强大的力量。尽管连日来的沉重劳役让他们身体疲弱沉重的镣铐更限制了他们的自由可一旦有机会杀死面前的对手他们可以做得比平时更凶残。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愿面对这样的对手你无法预测这些疯狂的人们能把这种残忍的行为进行到什么程度。
我们的举动已经脱离了战斗的范畴这是一场以死亡换取生存的赌博。我不否认我们是绝望的一群这种绝望让人淡薄了生死的界限使我们心中失去了畏惧。
背后的温斯顿人也已经逐渐挤压了过来我们被夹在中间就像是两片烤面包里夹着的、鲜红色的草莓果酱。
“不要后退!”我在队列前排大喊着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迈进。一柄短剑向我刺来我没有躲闪而是迎着它扑了过去上去抢先一步把我手中的武器刺进敌手的胸膛。失了准头的短剑划破我的大腿留下了一道可怕的血痕。这已经是我身受的不知第几处伤口了幸运的是它们都不致命。现在的我已经放弃了任何闪躲的动作一旦你开始躲闪接二连三的攻击就再也不会停歇直到你死亡为止。我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向前向前绝不退缩!除了向前别处再无生路。就算是死我也宁愿做一具向前扑倒的尸体为我身后的士兵们做一架通往逃生之途的桥梁。
剑刃在我面前交织成一张让人癫狂的光网温斯顿人狰狞的面孔一张又一张退到我的身后。时间似乎放慢了流逝的度让我能看得清每一个瞬间的细节。忽然间一切仿佛都停止了刚才的嘈杂喧闹的生死搏斗在我的耳边褪去了全部的音响。我只觉得一道明亮的光照在我的脸上连呼吸都变的悠扬起来。
一片开阔的土地在我的眼前铺展开来直漫向不远处的山梁。再没有一个温斯顿人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自由的土地空荡荡地充盈了我的目光一阵巨大的幸福冲击着我的心神让我在刹那间甚至无法思考。
当你梦寐以求的自由在你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也会像我一样惊讶的。
在我的身后逃亡的士兵们出喜悦的欢叫。他们滚过利刃叠成的人墙拼命向前方冲去。一些不幸的人永远栽倒在这距离自由最近的一段路程上但更多的人冲了出来。我们做到了这简直是奇迹数百名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战俘居然真的冲出了温斯顿人的包围。尽管这是我们所希望的结果可是诚实地说就在片刻之前我们还没有对此抱着太大的希望。
“跑跑跑向前跑!不要回头!”我反身砍翻了一个温斯顿人救下了一个跌倒在地的年轻士兵然后冲着他的脸嘶声吼叫。他迅地爬起身以让我满意的度向前跑去。我紧跟在身后一齐远离了囚禁了我们一个多月的温斯顿军阵。
第一百六十二章 愚行,自投罗网
我们在奔逃着渐渐翻上了山梁。下了山梁在前方大约五百步的距离之外就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只要我们能够在温斯顿人之前赶进森林活命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身后温斯顿追兵的喊杀声滚滚而来。铠甲和武器的重量限制了他们的度让他们无法立刻追上我们。但还是有许多掉队的战俘死在他们手里。那些战俘中有的是因为身体虚弱自己绊倒在地有的则是因为脚上套着铁质的镣铐无法自如地奔行。温斯顿追兵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怜悯立时结束了他们的性命。你无法为他们的死做些什么甚至无法为他们伤心。战争就是这样对于死亡你无法去抱怨什么只要你自己一息尚存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赞美一切神祉。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奔跑过了。此时似乎正有一道不可遏止的奔放热血在我的骨骼和血管之间奔腾让我的双腿有力地蹬踏着地面让我向着前方通往自由的方向奔去。原本萧瑟柔弱的秋风因为我的奔行而变得猛烈起来一道道气压擦过我的面庞吹散了我杂乱的头。
温斯顿人追赶的喊杀声被我抛在背后这样的情形甚至让我有几分怀念。我还记得我所经历的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就是以像现在这样的逃窜结束的那时我刚刚第一次品尝到了杀人的味道是卡尔森队长从死亡的绝境中将我救了出来。时间这东西真是奇妙啊才几年的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战争的起点。只是捉弄人的命运这一次将我推到了卡尔森队长的位置上让我以一个长官的身份去救助那些正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士兵们。
“都给我听着……”我对着身边的士兵们大声叫喊着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鼓舞他们的身体“谁要是掉队被温斯顿的那帮兔崽子杀了我要罚他在地狱里给我跑圈!”
“哦哦哦…………”士兵们被我激励的话语感染着他们兴奋地叫嚷起来。现在我周围一同奔逃的都是些最强壮的战士他们自从成为军人的第一天起就接受了我们严苛的跑步训练。再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这传承自卡尔森队长的训练方法对于一个士兵来说有多么重要这不仅使他们成为了不逊于精灵族人的擅跑者同样也使他们成为了身手最灵活、反应最敏锐的战士。我们加快了奔跑的步伐很快就拉远了与温斯顿追兵之间的距离。在进入那片茂密的丛林之后我们才稍稍放松了精神。
“不要停下来继续前进。”我命令道。由于山梁的阻挡我不知道现在战局已经展到了什么样子但按照常理即便占据着绝大的优势这场裹挟了二十多万人的大战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而在我们身后上千温斯顿人的追兵仍在不舍不弃地追来。我们现在还远远谈不上是安全的。我只想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在丛林中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等到天黑。那时候战斗一定已经结束而我相信我的朋友们也一定又一次地战胜了强大的敌人。
我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即便是如此巨大的一片丛林想要在这样的距离上掩藏将近四百个高大的战士也是困难的。尽管由于树木和阴影的遮挡进入丛林中的人们只能看见眼前很小的一块地方但无论我们走倒那里都会出嘈杂的沙沙声。折断的树枝和摇落的树叶为温斯顿追兵指明了我们的方向。我们也知道这群讨厌的家伙就在我们身后那铠甲与树枝摩擦出的难听声响同样也为向我们暴露了他们的目标。他们就像影子一样紧咬着我们的尾巴让我们无法安全地摆脱他们。
“长官再这样下去我们一个也逃不了。让我们回去和他们拼了吧!”终于大胡子福斯特我脾气暴躁憨厚耿直的中队长忍不住喘着粗气大声向我建议着。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的声音。
“冷静福斯特冷静。”我焦急地安抚着骚动的人群。现在凭借我们的力量和追兵拼命不过是以击石依旧躲不过覆没的命运。
“听着……”我严肃地对那些冲动的家伙们说到:“对于我来说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不到最后的关头绝不要自暴自弃地拿自己的生命去拼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们的命不是用来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厮杀上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我整个军旅生涯中最伟大的一句至理名言告诉给我的士兵们:“记住我的话相信我你们的命不是用来拼的它们应该有更伟大的用处。”
听了我的话刚才喧闹的士兵们沉默了下去。他们低着头似乎有几分感动却又好像不是很能接受我的言语。他们当然不理解这句看似简单甚至有几分怯懦的言语有着身为一个军人最深沉的智慧唯有最勇敢最高尚的战士才能深切体会得到其中的内涵。
这是我的老长官用生命教会我的道理有一个这样伟大的老师这是我一生的荣幸。
“可是长官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副斯特焦急地对我说。温斯顿追兵出的嘈杂声响离我们越来越近让人感觉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确实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略一沉吟而后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分散队列每五个人一组自由散开选择合适的地点藏身。天黑以后回到鹿纹城堡。如果有人查问你们就把这个口令转告陛下恩……”我试图在我的头脑中搜索一个合适的暗号能够获得弗莱德的信任。忽然一个漂亮的词汇带着许多少年时的记忆冲入了我的脑海让我脱口而出。
“炽热狂欢对就是炽热狂欢。把这个暗号告诉陛下他会相信你们的。”这原本是弗莱德为我和胖拉玛打算合伙开办的烤肉店起的名字。这个名字让我心里一阵温暖同时也为拉玛的死感到一阵悲切。
“还有如果在丛林中相遇就用三声布谷鸟叫相互联络。回应的是朋友没有回应的是敌人明白了吗?”
“明白!”士兵们点头答道。
“好那就让我们开始这场捉迷藏吧小伙子们祝大家玩得开心。记住了谁被抓住谁就是孬种我罚他在绕着整个地狱跑上他一百圈!”我用一句玩笑结束了命令。
很快我们就的身影就四散消失在密林之中。
正如我所预料的这片茂密的森林隐藏数百名一同逃窜的人群或许很困难但让三五个零星的士兵藏身却非常简单。人一分散留下的痕迹就不再明显也不会出太大的响动我们可以更好地隐匿自己的行踪。多布斯上尉带领和另外三个经验丰富的年长士兵和我在一起我们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尽量避免折断树枝尽可能挑选干燥坚硬的土地行走以免留下足印。我们甚至尝试着像猿猴一样用一根藤条荡过溪流而不让潮湿的鞋印落在对岸的岩石上。这有趣的经历很快就让我淡薄了被追捕的危机感让我年轻的心里感受到了童年嬉戏的美好时光。
温斯顿人的搜捕仍然威胁着我们但他们的动静已经越来越远了。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带队军官无可奈何的恼怒表情:上千人的搜捕队伍或许在战场上是一支让人无法轻视的力量但在这数不清的乔木和灌木丛中却连影子都投不到地上。他此刻一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森林中打转被我们这些原地消失了的俘虏弄得头晕脑胀。
唯一让人觉得扫兴的是多布斯这个忠诚严肃的军人时刻不忘保卫主官的职责任何细小的声响就会激起他强烈的警惕心让我无法更轻松地享受这次刺激的冒险郊游。哦你看他又扯着我的肩膀把我拉在身后了用短剑指向右前方的灌木丛只是因为那里冒出些轻微的声响。
“可能是只兔子。”我小声说道心里一点也不担心。无论是猛兽还是温斯顿人都不会藏在那片满是棘刺的地方而多布斯像现在这样神经过敏的举动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们保护好长官。”多布斯不理会我的猜测他简单地向着那三个士兵交代了一声一只手拨开灌木小心地探了进去。过了不一会儿他的声音从那里面传了出来。
“长官请您过来一下。”
多布斯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让他犹豫不绝。真奇怪那个灌木丛中会有什么东西让他这样惊讶呢?我好奇地走过去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了。
“克劳福将军?”
正趴在灌木丛中的正是在战场上受伤后就不知去向的克劳福将军我猜是在他在战场上负伤之后受惊的战马把他驮到这里来的。他的手上和脸上被尖锐的荆棘划出了无数的小口一支锋利的狼牙箭还深深地攒入他的背后伤口周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黑色。血污和泥土混杂在他的脸上原本健康粗犷的古铜色皮肤现在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他皱着眉头牙关紧咬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看得出倘若再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他很快就会没命的。
“将军你醒醒你怎么样?”我惊呼着扑上前去用力拍打着他的面颊。他的脸很烫呼吸也很急促。
“把他拖到溪流那边去。”我对身边的那些士兵们说。他们疑惑着没有行动。
“我说把他拖到溪流那边去我要救他!”我暴躁地冲着他们大喊着。
一个士兵不甘地想要反驳我:“可是长官他是温斯顿人的……”
“我知道他是谁。如果不是他我们都已经死了。他救了我们的命这我比你们更清楚!”见他们还是不愿动手我弯下腰和多布斯两个人一起把将军的躯体抬起来向外走去。那三个士兵犹豫着相互看了看终于过来帮忙了。我们冒着被现的风险把将军抬到刚刚经过的溪流旁边除下他的铠甲用清水清洗着他身上的伤口。其他的伤口都还不足以致命唯有那背后的一箭实在扎得太深即便轻微地动一动也会从伤口的边缘渗出鲜血来。没有止血的药物我不敢把它取出来可倘若就任由铁质的箭簇留在体内又会让伤口更加恶化。
我急得要命几乎连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我与这个高尚的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对路易斯太子的忠诚、对我深厚的情谊、对一切卑劣行径的憎恶都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倘若不是因为战争克劳福将军肯定会是我最亲密的友人中的一个。即便是现在我也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生存。
几声微弱的树枝断裂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抬起头看见前方有一片树影在晃动。许多鸟雀从各自的巢穴中飞起不安地大声叫着。
这不是零散逃命的战俘能够制造的混乱温斯顿人他们的搜索队伍正在这附近。
温斯顿人而且是将军的下属他们能救他。我的心中一动随即陷入了内心剧烈的挣扎中:这是拯救将军的唯一机会但是需要我付出巨大的代价。倘若我真的做了谁也不知道即将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身陷囹圄失去自由?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作为一个逃脱的战俘即便是那些温斯顿追兵一拥而上将我碎尸万段也一点都不奇怪。
我咬了咬转过脸对多布斯说:“多布斯你们离开这里马上。”
“长官您不能这样!”多布斯显然已经看出我想要干些什么。他激动地对我大叫着想要打消我这疯狂的念头。
“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掉!他救过我们的命所有人的……我们能够逃出来全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是我们的恩人!我不能就这样把他抛在这里不管!”我坚定地回答道。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应该是您!如果要报答他这里有人比您更有这个资格。”多布斯挺直了腰杆说道“如果一定要如此长官那也是我的责任。掩护主官、护卫您的安全这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混蛋!”我一巴掌重重打在多布斯脸上打得他愣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事这是我的决定你凭什么要代替我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我?你只是个副官而已知道吗?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我对着他嚷着用贬损的言辞侮辱他只求打消他代替我去做这件危险的事情的念头。
多布斯捂着自己红肿的脸流着眼泪站在我面前。那几个士兵也已经明白我想要干些什么了他们争抢着上前试图劝阻我或是代替我。
“长官起码你得让我们和您一起!”一个士兵倔强地说道“您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您不走我们也不走!”另外两个也附和着。他们的眼中透露出难以动摇的坚毅神色没有任何的犹豫。
多好的士兵他们宁愿放弃拼了性命才到手的自由也要护佑自己的长官即便明知道将会遇到的是几乎必死的结局。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冲动疯狂的执念。我的心里感动着、温暖着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愤怒的样子斥责他们:
“愚蠢!”我大骂着“我刚刚跟你们说过些什么?你们的命不是要浪费在这里的陛下还在等待着你们还有更多更艰难的仗要你们去打。身为一个军人你们以为你们的命还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吗?”忽然我反举起短剑将它对准自己的胸口。
“长官……”多布斯惊叫一声向前迈出了一步。
“滚多布斯滚得越远越好。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或者你要我现在就死在这里。”我冷冷地说。
“长官……”多布斯无力地垂下头而后艰难地向我行礼“我……遵命。”
“多布斯帮我转告陛下就说我……我很想念他知道他还活着我很高兴。”
“是长官。”
“嗨多布斯你这个老家伙你现在这样子真难看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子汉。我还没死呢!谁被抓住了谁就是孬种哈哈……看来这个不体面的称号就要落到我自己头上来了。”很奇怪我下了此生最艰难的一个决定心情却出奇地平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您不是长官你不是!”多布斯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闹叫着就像个孩子一样“您是最好的军人最好的长官最好的朋友。谁要是敢说您是孬种我多布斯就撕烂他的嘴!”
这个淳朴军人自肺腑的话语点燃了我的骄傲过誉的赞美让我觉得我现在这疯狂的愚行似乎真的有它伟大的一面。我走近多布斯整了整他残破的领子诚挚地对他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我昂起头对着面前的四名部下大声喊着:“现在都给我跑起来不许回头不许被捕把我的话带给陛下冲冲冲……”
我看着四个飞奔的身影离开我的视野用目光拾起他们散落在丛林中的泪水将这些宝贵的纪念收在我的心底。当他们消失之后我费力地背起克劳福将军的身体向着树林中最嘈杂的地方走去。
将军你救过我的命可我并不因次而感激你我卑贱的生命不值得让我向你偿还什么。但是你侮辱了自己的荣誉救了我众多的部下这是我必须来报答你的。我就要这么做了以我的自由、生命和梦想为代价。这既是对你义举的报答也是为了证明我们之间的友谊。
可是将军你也实在是太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该拿我怎么办
当温斯顿的追兵看见一个衣服破败的德兰麦亚俘虏军官背着一个人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主动接近他们时他们被弄糊涂了。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个挥着手臂呐喊着送上门来的笨家伙似乎正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找某些疯癫的迹象。过了好半天他们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动起了杀戮和追捕的心意。
当然这个送上门来的笨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我而我背后的那个人就是温斯顿军中的“劫掠之虎”克劳福将军。
看见这些温斯顿士兵气势汹汹地冲来我忙把将军后背朝上小心地平放在地上然后冲着他们焦急地大喊:“谁有止血药克劳福将军受伤了他有危险!快!”
克劳福将军?这个名字让冲上前来的士兵一阵错愕。他们面面相觑地停住了脚步困惑地看着我。一个逃亡的俘虏和一个重伤的将军这样的组合的确很难让人费解。
“克劳福将军是将军!”一个眼尖的军官看清了地上的身影。他大叫着将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扑过来扶起将军的身体。忽然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的脸大声怒叫着:“他怎么了?你对他干了些什么?”
我毫不示弱地看着他用更大的声音回敬他的盘问:“他受伤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救了他可是他快要死了。有止血药没有快点***给我。还有在那边生一堆火准备一把匕。越快越好。”
我一定是他们见过的最霸道的俘虏了甚至连一点俘虏的自觉都没有居然对着这群人的最高长官指手画脚。最要命的是我指手画脚的气势真的震慑住了这群强壮的人那个军官略一迟疑居然回过头来对着他的部下们破口大骂:“你们***都聋了吗?照着这个人说的做!快点!”
在一阵角色错乱的忙碌中火堆很快被生了起来。我把将军平铺在火堆旁扯开他后背的衣服准备好止血的药粉头也不回地向着那个军官伸出了手:“匕!”
那个军官愣了愣神忙从怀中掏出贴身的匕带着几分恭敬递到我的手上。我将匕放在火堆上来回烤着心中默念着这些年来跟在米莉娅身边学会的急救技巧。这时候我才现那些多次从米莉娅口中迸射出来的让人头晕脑胀的陌生词汇是多么的重要直让我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跟着他学习。
“脂肪……肌肉……骨骼……纹理……切割……***拼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轻声骂了句然后随手指着几个靠我最进的士兵说“你按住他的肩膀你们两个抓住他的两只手千万别松手还有你压住他的腰……”
他们按照我的指示这样做了手脚麻利的就像是我的部属。
安排停当我将匕的尖缓缓地靠近克劳福将军背心的箭伤。那个把匕递给我的军官紧张又感激地看着我让我不由得升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颠倒错乱的世界一群温斯顿军人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敌人用他们的匕对着自己的将军动刀子而且还觉得很感激。这种事情真是……
匕划开将军的脊背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鲜红的血迹从匕制造的新伤口中流淌出来。我有些蒙但仍然没有停手狠下心肠向伤口更深的地方割去。只在短短地一瞬间我的额头上就已经全是汗水。我不敢擦汗生怕轻轻一举手间就犯下大错。
不知过了有多久匕上传来一阵碰触到了坚硬物体的触觉那应该就是箭头了。我摒住呼吸试探着将被箭上的\倒刺勾住的肌肉割开然后一点点地把箭头从伤口中撬出来。在箭头逐渐靠近皮肤的时候我咬了咬牙用力把它从将军的身体里拔了出来而后大把地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将军痛叫了一声差点从好几个士兵的手中挣脱出来而后又虚弱地陷入了昏迷之中。我再次清洗了将军的伤口为他缠上绷带而后疲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将军他……没事吧?”那个军官忧虑地问我。大概是觉得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俘虏很别扭我看见他的脸上红红的。
“我不知道……”我长叹了口气“……最好现在就回去立刻找个称职的军医来看看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而后我狡黠地一笑:“看来除了我你们谁也抓不住了。”
那个军官满脸地尴尬我相信他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我才好。没过多久温斯顿人抬起他们的指挥官向丛林外撤退了。有几个士兵抓过绳索想要捆绑我却被那个军官呵止了。
“对不起先生。”他歉意地对我说“虽然您救回了我们的将军可是我必须得带您回去。”
“我明白……”我理解地笑了笑“我也是个军人我知道什么是职责。”
就这样一群失却了敌踪的军人带着一个重伤的将军和一个古怪的俘虏一同离开了这片森林……
德兰麦亚联军在鹿纹城堡会战中赢得了一场举世震惊的胜利近三万温斯顿人在这场战斗中阵亡被俘的人数大概也与之相同。即便是在侥幸逃生的军队中也出现了大量完全丧失战斗能力的伤兵。趁着这个机会联军全线大举推进只用了短短二十天的时间就收复了高地上的全部失地。最后温斯顿南征军最高统帅姆拉克中将用一把大火阻断了联军的追袭这才得以逃脱。从为将者的魄力来说这个果决的命令确实拯救了剩余的温斯顿人但对于世代居住在圣狐高地上的人们来说这是一场令人指的罪孽。秋季干燥的天气将这场人为的大火变成了一场真正的灾难成片的森林被火焰吞没无数鸟兽成为这场大火的牺牲品。倘若不是一场适时的大雨停止了这场无端的灾祸或许整个圣狐高地北部山区都会被殃及。上百万土著居民回到了他们的家园可这时的家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折损大半的温斯顿侵略军无法再维系对圣狐高地的占领他们收回了全部兵力退出了高地占领区在靠近圣狐高地北端的营地帕博驻扎了下来。
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救回将军的那个军官把我交给了将军的侍卫长坎贝尔少校然后我这整个温斯顿大军中唯一的一名战俘就从这间军营中消失了。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现在克劳福将军的营地中经常会有一个军官无聊地到处游走他的身后总是有四个卫兵“贴身”保护着他就连和他说上一句话都很困难。不明就里的士兵们总也猜不透这个神秘军官的来历有传闻说他是皇帝陛下派来的秘使也有人说他是来监视将军的耳目。甚至有一种版本说这个年轻的军官是克劳福将军的私生子现在只是被我们的将军阁下带出来积累军功的。
绝没有人想到我居然会是个俘虏。和那个救回了将军的军官一样看见我之后坎贝尔少校同样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才好出于安全的考虑他给我弄了身温斯顿军服尽可能安排好我的生活甚至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给我最大限度的自由。除了释放我他能做的都做到了。他的举动让我放心了不少起码我暂时不必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了。要知道在此之前我确实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尽管在下定决心把将军带到他的部下面前时我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可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死亡。
所有知道我的人都对此事保持缄默没有人透露半句出来似乎那些亲眼看到是我把要命的羽箭从将军背后拔下来的士兵们都同时失去了记忆一样。一个被敌人救下来的将军?很多想像力丰富的家伙都会从中挖掘出骇人听闻的消息尤其是在这刚刚经受一场惨败的非常时刻。这个秘密居然会在救回将军的上千名士兵和近百侍卫队心中保存下来由此也可以看出在这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中克劳福将军是如何地受到士兵们的爱戴。
来到帕博的第五天我得到了将军醒转的消息。我赶到了他的住处他的侍卫们显然都知道我是谁我也因此得到了自由出入将军卧室的特权。
“将军您感觉好些了么?”
将军爬在他的床上看起来很虚弱但脸上多了几分生气。
“一点也不好尤其是对你年轻人。医生说你在我背后挖下的那块肉太大了这起码得让我多躺两个月。最要命的是他们居然敢夺走了我的泰迪辛诺等我能自由行动的时候我一定要亲手打折他的腿!”将军懊丧地对我说。
“哦是吗?本来我还想让你尝尝这个的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折腿的军医这听起来很有趣。”我坏笑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在将军面前晃了晃。
“哦您是我的神基德中校。您救了我的命……”将军兴奋地大叫起来。如果他可以自由地移动我相信已经激动地把我勒死在他有力的双臂中了。
我坐在他的床头给他倒了一小杯酒而后举了举手中的酒瓶。
“为了您的健康将军。”我调侃地说道。
将军急不可耐地把酒杯塞进嘴里过了好久才畅快地张开嘴仿佛他没有把酒吞咽到肚子里而是把它融化在了口腔中一样。他用力地咋着嘴出巨大的不雅响声而后畅快地大叫着:
“这真带劲中校女人和它相比就好像一堆面粉团一样让人提不起兴趣。再给我来一杯……”
“那可不成将军。医生的话偶尔也是要听的。”我挑逗地当着将军的面喝了一大口酒而后摇着手指头教训起这个受人尊敬的长者。
“哦你这个小魔鬼刚带我上天国又让我下地狱。”将军不高兴地嘟囔着“那些靠着祖传秘方招摇撞骗的家伙懂个屁!我保证只要每天给我三瓶泰迪辛诺我一个月就能行动自如。”
我们默契地对望了一眼而后同时爆出爽朗的笑声。门口的侍卫似乎早就料到会生这种事情似的并没有来打扰我们。
笑声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将军也不知道。
“……殿下说的对……”过了半天将军声音低沉地说道“……永远都不要以为自己战胜了古德里安陛下那是一座我无法逾越的高峰。我被骗了可是就算我没有被骗也会输掉这场战争。面对我们古德里安陛下根本没有考虑过胜负的问题。他要的是一场完胜他做到了。那不是凭借我的力量可以胜过的强者除了路易斯殿下没有谁能够胜过他。”
“输得真是痛快啊……”
这个身经百战的将领露出了满足的微笑。那不是一个失败者气馁的表情尽管他被击败了但他在与一个强大的敌人对垒时越了自己的极限。对于一个真正的武者而言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你不该救我的中校。”忽然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
“对我不该救你的。现在我正在后悔呢。”这不是句玩笑更不是一句假话。
“该死的你让我拿你怎么办?让姆拉克那个混蛋拿你开刀还是给你一个痛快亲手杀死救了我命的人?或者……或者放了你。”
“不……不能放了你。我已经不能再做这种有辱军人荣誉的事了……”将军矛盾地摇了摇头“这是在羞辱我的士兵玷污他们的忠诚。我干过一次绝不能再干第二次了……”
“随您的便吧将军。”我平静地回答“您不欠我什么的我救您只是为了还您的情。”
“我欠你的!”将军对着我大叫他的眼睛似乎湿润了“要求我让我放了你。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不会拒绝的。我没有权利拒绝你只要你让我放了你……”
“那就侮辱了您也侮辱了我自己!”我静默地回答说“您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如果换作是您您也不会这么做的。”
将军颓然地低下头去过了好半天才再次抬起头来表情严肃地告诉我:“我绝不会把你交给姆拉克他们那群刽子手中校我要把您直接交给路易斯殿下。只有他才有权做这个决定也只有他能够真正保障您的安全。而且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见到他。我相信如果你看见他你也会像我一样热爱他的。在此之前我只能请坎贝尔少校照顾你了。”
“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将军我只是不愿请求你释放我但我可没有保证不会逃跑哦。”我又喝了一大口酒竭力想要把对前途的迷茫和对友人的思念都抛到一边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安慰着将军。
“说真的中校如果你真的逃走了我的心里会好过得多。”将军低声说着。
其实我们都知道在坎贝尔少校尽职尽责的“贴身护卫”面前我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这句话原本就只是一句自欺欺人的幻想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们都觉得好过些。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听说克劳福将军阁下已经醒了我是特地来看望他的。”
这个声音轻佻造作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高傲。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个叫做奇利尔的中校的声音。他是姆拉克中将安插在克劳福将军军中的耳目。
“请您稍等容我进去通传一声。”坎贝尔少校将军的侍卫长冷静地回答到。这个侍卫军官特意放大了嗓音我知道这是在提醒我们做好准备。
没过多久坎贝尔少校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刚要开口将军冲着他摆了手说:“我们都知道了让他进来吧。”而后指了指他房间一侧的小屋抱歉地看了看我。我明白他的意思闪身进入小屋反手把门锁上而后透过门板上的缝隙看着将军房间里的情形。
不一会奇利尔中校走进了房门。他身体高大可不知怎么的总让人感觉非常猥琐。他漫不经心地冲着床上的将军行了军礼而后用他经过了修饰的、浮夸的嗓音问候着:
“啊哈将军看来您的伤势大好了。您现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阴谋,以死为战
“知道我没死你们都觉得很遗憾吧。”克劳福将军不客气地回敬道。即便是趴在病榻上他的口气依然很强硬完全不在乎奇利尔中校的无礼态度。
“瞧您说的将军怎么会呢?”奇利尔中校不请自便地寻了张舒适的椅子坐下假惺惺地说道“说实话将军姆拉克中将可一直很担心您生怕您出了什么意外。这不刚得到您康复的消息中将就委托我来向阁下您问安了。”
“你已经看见我的境况了去向姆拉克回报吧就说我克劳福受不起这份好意。”克劳福将军厌恶地挥着手驱逐着不受欢迎的恶客。
“何必这么着急呢阁下?”奇利尔中校尴尬地笑笑厚着脸皮继续没有离开“现在的情况您也很清楚我们刚刚遭受了暂时的……失利……”
“是失败!”将军粗鲁地打断中校的掩饰“完全的失败!我们被堂堂正正地打败了我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否认自己的失败。”
中校的脸红了红好像愤怒地想要站起来却又忍住坐回到座位上:
“好吧就像您说的我们……我们失败了。您知道国王陛下不会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中将阁下刚刚收到从皇都传来的消息尊贵的陛下很生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远征的高级将领都很难避免受到严厉的惩罚也包括您阁下。恐怕这一次唯有断头台闪亮的刀锋才能平复陛下的怒火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姆拉克中将希望您能够暂时消除您对他的……偏见他希望我能够代表他对您表示某种……某种稳固的友谊。这不仅仅是中将的意思同样也是达伦第尔殿下陛下最疼爱的次子对您的希望。”
听了中校的话克劳福将军冷冷地哼了一声。
“达伦第尔殿下向您保证将军他会想尽一切方法平息陛下的怒火维护您的地位和名誉。但是您也知道这次暂时的失利——啊不是失败——这次的失败是如此的严重总要有些人会受到惩罚。如果那不是中将不是您那就应该是……别人。”
“别人?”克劳福将军低声沉吟着颇让人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对别人。”中校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克劳福将军的面色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于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
“比如说——当然这仅仅是比如——比如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在温斯顿帝国内部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很乐意看见姆拉克中将的失败或者说他们很乐意看见达伦第尔殿下的失败……您说他们为什么会希望如此呢将军?”
“这些卑鄙的事情我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将军没好气地回答。
中校并不介意将军的态度就像是在舞台上表演的小丑一样自顾自地、乐在其中地继续说道:“比如说他们是因为统兵的权利被陛下剥夺不希望看到达伦第尔殿下统帅全军他很愿意用中将的失利来证明殿下的无能然后……”甜的腻的劝诱声从中校那方正的大嘴中不住地吐出来让人身上一阵麻。他的声音此时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兴奋在微微地颤抖目不转睛地看着将军的反应。我注意到他的话语中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在说起那些子虚乌有的人物时他渐渐地已经不再称“他们”而是直接用上了单数的代词“他”。
这是**裸的影射和诬蔑。
“你在暗示些什么!”将军愤怒地大叫起来。
“暗示?哦您的话真让人伤心将军。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一种很大的可能性。它能让每个人都摆脱困境让达伦第尔殿下让姆拉克中将让尊贵的国王陛下还有您将军阁下。想想吧阁下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奇利尔中校的声音甜腻得像一块黏稠的奶油充满着邪恶的诱惑。
“你休想!”将军斩钉截铁地大吼“滚出去去告诉姆拉克那个阴险的小人也告诉达伦第尔那个陷害兄长窥觑玉座的叛逆只要我克劳福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动路易斯殿下一根汗毛。我宁愿因为战败接受陛下的处罚那是我身为一个军人应尽的职责。就算我死也要拖着姆拉克那个混蛋一起下地狱!”
奇利尔中校的脸色变得青或许在他的头脑中尚且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有着相当权势和地位的人能够如此勇敢地放弃一切只是为了维护另外一个人的安全。他当然不会理解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正直和诚实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陷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像个尽职的军人一样接受惩罚将军?”这个无耻的小人咬紧了牙关寒声说道“您觉得您还有这个机会吗?”
“你是什么意思?”将军问道。
“很凑巧将军在我们战败的消息传到都城的同时达伦第尔殿下听闻了某些有趣的消息而且最有趣的是这些消息都在战场上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印证……”中校阴险地笑着说:“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当您出任军团先锋时仅仅用不到两万军队就打得德兰麦亚人落荒而逃。而当我们集中兵力展开最终决战的时候他们却仿佛预先就已经知晓了的样子。他们明明兵强马壮可为什么对您却格外优待呢?而且……”
“而且什么?”将军大声问道他的口气中带着一种焦躁不安的味道。
“……而且那么凑巧的是在我们决战的时候您的部队居然一动不动直到撤退为止一直也没有作出进攻的态势任由友军在一旁流血牺牲……”透过门缝我看见中校的眼眸中折射出阴谋的光彩。
“当时我受伤了我的部队失去了指挥!”将军愤怒地辩解着。
一抹邪恶的笑容出现在中校的脸上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对将军您的部队失去了指挥您受伤失踪了。真是凑巧啊正好在我们战败撤退的时候您又‘及时’地出现了。您的部下真是神通广大将军阁下居然能从如此混乱的战局中把您从战场上救出来。当时我可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是谁了呢。您的运气真是令人羡慕亲赴战阵在骑兵对垒中受伤昏迷而且只受了一道不轻不重的箭伤。您当时昏迷在哪里?在阵地最前沿?在德兰麦亚骑兵的马蹄下?或者……干脆就是在德兰麦亚人的城堡中……”
将军愤怒地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确实是个不得不让人怀疑的问题除了我谁也无法证实他失踪时的行止而我的证词更有可能成为将军遭人诋毁的把柄。
看见将军的表情奇利尔中校满意地点了点头用他充满魅惑的声音低声说着:“当然了将军以陛下的英明和达伦第尔殿下的忠诚绝不会听任那些小人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置疑您的忠诚。但是……”
“不这不可能你们休想。”将军坚持地说道可他的声音中已经透出一些干涩虚弱的感觉。
“何必呢将军……”奇利尔中校用他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语调缓缓地说着可他的眼神里却已经流露出残忍的颜色“或许某些人能够保护您让您在这样的指控面前逃脱罪责可您将背上一生的污点。当然您或许不在乎这些可想想您的家人您的妻子。您刚刚结了第二次婚是吗?您的妻子只有二十四岁她好像刚刚为您生了个小女儿。您还没有见过您的小女儿吧。您希望什么?让她们在别人质疑的目光中长大?还是……”
将军张着大嘴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不得不虚弱地低下头去。奇利尔中校看着将军无力的样子得意地微笑起来仿佛羞辱这位正直强烈的战士能给他带来某种不寻常的快感。
我站在隔间里捏紧了双拳牙齿交错的声音剧烈地冲击着我的耳鼓。我几乎要忍不住推开房门冲出去痛揍这个披着军装的卑劣小人我的手已经落在了门闩上随时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倘若不是害怕连累了克劳福将军我一定已经这样做了。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性阻止了我但看着将军痛苦的神情和奇利尔中校小人得志的样子我感觉我的理性在逐渐崩溃。
“如果我按照你们说的去做谁能保证我家人的安全?”忽然将军紧咬牙关抬起了头来他的声音中满含着屈辱的激愤。
“瞧您说的将军……”中校装腔作势地说道“殿下和中将阁下只是要您说出真相。如果您对国家忠诚达伦第尔殿下保证绝不会让您和您的家人有丝毫损害。”
“可是……”将军忽然住了口他小心地向着窗外看了看又向中校勾了勾食指示意他走进些中校毫无防范地照做了。当中校将耳朵贴进将军的面颊时将军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这个身受重伤连翻个身都无法自己做到的男人忽然猛地挣扎起身子用右手死死扯住中校的衣领而后一头撞上中校的鼻梁。
这真是解恨的一击我真恨不能实施这一击的人是我。看似高大雄壮的奇利尔中校惨叫了一声捂住鼻子载倒在地上像只被痛殴的流量狗一样哀叫着在地上大起滚来。大量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转眼间就染满了他的面颊和双手。
真奇怪这个人的鲜血居然也红得像火。
“去告诉姆拉克和他的主子想让我克劳福去陷害路易斯殿下那是瞎了他们的狗眼。”克劳福将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上校面前。他转过身背向着我的方向。我想他的伤口被刚才这剧烈的动作绷裂了一层湿润微红的颜色从他背后的绷带中渗透出来没过多久就染遍了他的后背。一串暗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脊背滴落到地上。
“与路易斯殿下相比我克劳福的声誉、生命……都算不了什么。我的一切都是属于路易斯殿下的倘若没有殿下就不会有克劳福这个人……”将军费力地弯下腰扯着奇利尔中校的衣领慢慢将他拉起来。伤痛让将军每做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忍不住全身抽搐他是那么的虚弱给人感觉只要轻轻一推就会跌倒在地上。可是就算真的如此奇利尔那个卑贱的懦夫在将军面前也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他拼命地向后缩着脖子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此时从心眼里害怕面前这个重伤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可是却让我忍不住想起蛇的形象。对就是这样他就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癞皮蛇被雄鹰牢牢抓住除了恐惧再没有什么更多的情感。
“记住我的话每一个字都给我听清楚。”将军的左手揪着他的头把他的脑袋拉到自己身边“谁敢对殿下不利就先准备好面对我的剑。现在滚吧倘若你还打算活得更长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肮脏的脸。”说罢将军松开了手。奇利尔中校就连再看将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他仓皇地逃出门去连脸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哀叫着头也不回地飞奔着离去。
中校的背影刚从门口消失将军忽然大口地咳嗽起来。一口口带血的唾沫从他的口腔中喷出这个年长的军人摇晃着身体伸出手去想要扶住桌子却扶了个空。正当他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已经推开房门跨到他身边搀扶住了他的身体。
我要把克劳福将军搀回床上去却被他执拗地拒绝了。他指了指椅子示意我扶他坐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年轻人?连对付那么个孬种都气喘吁吁难看成这个样子?”将军面色惨白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来。
“是啊老了看来我真的老了。早二十年我一定把那个混蛋的脑袋割下来挂到旗杆的最上面让所有的人都看得见。可是现在……”
“您没有老将军一点也没有!”我大声反驳着“您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连累路易斯殿下。即便再过二十年像那种天生的废物您一只手也可以打倒他。您永远都不会老一个战士战斗的心永远也不会老。”
“再过二十年……”将军惨然笑了笑“只怕我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时候房门打开了将军忠心的侍卫长、坎贝尔少校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将军的模样慌张地想要往外跑却被将军喊住了:
“回来坎贝尔不必去找医生了我用不着他们。”
“可是将军……”
“我说不用就不用坎贝尔。”将军微笑着摇了摇手可他坚决的口吻却让人无法质疑“把我的酒拿出来坎贝尔我知道是你把它们藏起来了。”
“可是您的伤……”少校想要拒绝。
“我说拿来就拿来别管什么狗娘养的伤不伤了。”将军提高了嗓门忽而又沉静下去“我只是想和它们告个别。”
我心里一惊从将军的话里我听出了决绝求死的味道。
常年陪伴在将军身旁的坎贝尔少校同样察觉到了这句话中异样的不详他激动地问道:
“您想干什么将军?”
“我想干我应该干的事坎贝尔。”将军坚定地回答道而后对我说:“中校。对不起了我让你白忙了一场。看来我的生还是个错误现在到了我弥补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您怎么会这么想?”我抗议着“现在还远不到走这一步的时候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不能把您怎么样!”
“和我没有关系!”将军忽然对着我大喊道“你不明白吗中校?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殿下一直都是!”
“证据?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找出一百个人来指控我。他们可以说在战场上亲眼看见我受到德兰麦亚人的夹道欢迎再可笑的事情他们也编造得出。他们可以把战败的罪责统统推到我的头上来他们做得到。”
“我不怕这些我只担心殿下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殿下陷得越深陛下对他的猜忌就越重。我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没有什么可是就算我能够证明我的无辜难道你要叫我像个囚徒一样站在罪犯的牢笼中听凭他们审判乞求他们宽恕吗?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你让我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将军……”忽然坎贝尔少校目露凶光地插口说“他们的营地中现在不足八千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
“糊涂!”将军一口回绝了少校的建议“他们正等着我这样做呢。这样一来不仅我坐实了这个罪名路易斯殿下更难逃其疚。你这是把对付殿下的刀亲手放到他们的手上去啊。”
“但是将军您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放弃掉您的生命啊!”我焦急地大叫着。
“毫无意义你真的这么认为么?”将军忽然微笑起来脸上甚至显露出几分得意“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让我死在这里把我的死讯立刻散播到全军克劳福将军重伤不治以身殉职。太妙了他们怎么往一个被敌人杀死的人头上扣一顶通敌的帽子呢?我一死殿下安然无恙与我的名誉也没有丝毫损害更能保全我的家人让他们享受更大的荣誉。而姆拉克那个混蛋恐怕就只能独自承当这场失败的后果了。毫无意义?错了中校死现在是我最有力的武器。那群混蛋肯定不会猜到我会主动放弃生命我就要让那群卑鄙怯懦的孬种知道‘劫掠之虎’即便是死也绝不放弃战斗。”
“坎贝尔!”将军高喊着。
“听从您的吩咐将军!”坎贝尔少校笔直地向自己的长官行礼。他的眼中已经满含泪水脸上流露出无限留恋的软弱表情。可是我知道这正是这个军人最坚强的时候时候无论将军命令他做些什么即便是空手去与一头巨龙搏斗他都绝不会畏缩。
“我死后立刻把我的死讯传遍全军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是重伤不治你明白吗?”
少校已经哽咽得无法回答只能拼命点头接受了将军的命令。
“至于你中校……”将军叹息了一声“……我对您有个请求。”
“请您吩咐将军。”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完全把自己当作了这个忠诚将领麾下的一员。
“我求您把我的死讯带给路易斯殿下把这里生的一切都告诉他。请您转告他退让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无论如何勉强还请他举剑迎敌。我已经……无法再继续……跟随在他的身边了……”克劳福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我只能相信坎贝尔和您。他们都认识坎贝尔他绝没有机会接近殿下。所以我恳求您务必帮我这个忙。”
“我保证!”这是我用我全部的身心作出的承诺。
当将军高举起一杯毒酒时这个勇敢的战士还颇有精神微笑着对我说一句:“对不起中校这一杯酒我不能与您分享了。”
在我模糊的目光中一个山川一般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那是一个战士的身躯即便到死他也没有放弃过战斗。
我看不见一个将死的将军。
我看见的是一个单人独骑横刀立马向着敌人起决死冲锋的伟大战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回家。回家?回家……
里德城原德兰麦亚王国西北商业重镇是晨曦河中游的第二大港**通便利盛产纺织品、酒以及各色手工制品。这里出产的麦酒入口清爽、回味悠长在整个法尔维大6都相当有名。
正因为如此现在这里成了温斯顿帝国德兰麦亚占领区的府。德兰麦亚总督、温斯顿帝国王储路易斯太子的府邸就在这座城的东北方向。
从东门进入城市直行大约四千步就到了中央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座美丽的海神之女、水手的保护者依莲娜的雕像。平时广场上总是摆满了买卖杂货和食品的小摊做小买卖的生意人聚集在这里大声吆喝着招徕过往的顾客。广场西北角有一家水果店店老板萨拉斯总是把最鲜亮的水果摆在显眼的地方在上面撒上些水让它们看上去格外漂亮。如果你要去买他的货物那可千万要小心因为他总有办法把不新鲜的水果放到你的袋子里然后多挣你三、四个铜板。
在水果店旁边卖肉的朗斯科是个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家伙他粗壮的右臂上有一个蝎子的纹身最喜欢在切肉的时候豪迈地用刀把肉沫溅得四处都是以此显示着自己的力量。其实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如果是年轻漂亮的女士或是可爱的孩子去买肉他总会便宜几个铜板或是赠送一副下水。
药剂师埃尔德痴迷象棋闲暇的时候他总会拉着裁缝普朗克坐在棋盘前下一盘。在他下棋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找他取药因为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棋局的药剂师很容易搞错你要的东西。不过倘若花店年轻漂亮的桑塔格小姐从他的店铺前走过他就会立刻放下棋子冲到店门外殷勤地和她打招呼有时还会送给老桑塔格先生几副治咳嗽的药。每当桑塔格小姐向他微笑道谢时我们的药剂师就会红着脸幸福地微笑起来这时候你来买药就会格外地便宜。
沿着广场大道向南转有一间总是开着门的酒馆。在酒馆粉刷一新的房顶上有一块用熟铜打造的“马蹄铁”字样的招牌。进到这里你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最充满活力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听到最爽朗的笑声品尝到最醇厚的酒浆把所有让人忧烦的事情关到门外去和独腿的酒馆老板赌酒争胜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像堆烂泥般幸福地倒下。若你早来几年或许可以在柜台后面看见一个少年狡黠快乐的面孔那个少年喜欢看着酒客醉醺醺微红的面颊看他们语无伦次地大吵大嚷让自己的身心彻底放松然后在酒桌上昏昏睡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年爱上了这种感觉: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每个人的生活不都应该像这些贪杯爽朗的人们一样嘈杂而幸福着吗?
现在已长大成*人的少年正徘徊在十字街头茫然地凝望着这片熟悉的街景不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自己已流逝的这段岁月。酒馆中他所熟悉和向往的生活可能仍在继续只需穿过一条街道就可以走进酒馆的大门。
可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如此遥远让少年的心中感到自己永远都会不去了。
那种幸福的喧闹、放纵的欢乐被多年来始终围绕在他身畔的无边血色浸染得失去了光彩那平静如昔的街道恍若一道分离生死的鸿沟将这端的少年和那端的酒馆远远隔绝开来分明地组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那少年正我杰夫里茨-基德一个成为了军人的酒保。
克劳福将军逝世的当晚我手持着通行文件走出了军营大门。这是三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独自行走在大路上没有看守、没有卫兵没有一双警觉的眼睛始终盯着你的后背随时提防着你的逃脱。
从走出大门的一刹那起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俘虏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从这自由的呼吸中找寻一些让人欢愉雀跃的东西。可那口轻柔的气息此时却像一块大石一样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让我连呼吸都变得酸楚起来。
我无法忘记这自由是如何得来的它的代价是一个忠勇军人的生命。这巨大的代价让我的胸怀难以舒展我回过头顺着身边这些温斯顿人垂泪的目光望向克劳福将军的住处。在一刹那间我甚至想跟随着这一道道沉默的人流去送我可敬的敌国友人最后一程。
乳白色的月光下两条悠长的道路在我的眼前铺陈开来丝带般静静地向着远方飘扬开去。从这里向东只需要三天不到的路程就可以抵达圣狐高地的入口。那里几乎有我所热爱的一切:生死与共的朋友、毕生追随的领袖、美好安闲的梦想……只要我做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这些一度离我远去的珍贵的东西很快就将回到我的面前。朋友们会用美酒和欢笑迎接我的回归我甚至看的见弗莱德欣喜的目光摸得到他温暖有力的双手。
东方星空烂漫似是友人在呼唤我名。
可是我的双脚拒绝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我的良心压迫着我的愿望将我的心拉向与它相背的另一侧。
我不能回去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承诺。那是一个军人的承诺更是一个朋友的承诺。倘若我就此背叛了对克劳福将军的诺言像现在这样回到圣狐高地我一定会厌恶我自己。
倘若我辜负了一个朋友最后的嘱托让他含冤枉死你让我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更多的友谊?
我收回了自己留恋的目光将自己的双脚踏上通往里德城的道路。在那个昏沉黑暗的方向一场未知的阴谋权变正在等待着我。我就像是一条破烂的舢板驶入了一道注定会被载入历史的巨大涡流随时都有可能被它吞没。
我不敢保证姆拉克中将是否会拦截克劳福将军向路易斯太子派遣的信差走出军营不远我就换上了一身平民的行装一路无事地来到了里德城。
说来也奇怪经过这多年的争战我对“家”的概念淡薄了许多。有时偶尔想起那处热闹的酒馆和我上了年纪的父母虽然也会心头一阵温暖但过不了多久也就随它去了。
可当我站在里德城门口看见我熟悉的街道望见我家中的庭院时一道温热的流体猛地涌上了我的胸膛。我忽然意识到我到家了。我慌了我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强烈的情感。穿过城门我紧贴着路边用右手的食指擦着路边的墙壁。粗糙而又细腻的触觉抚摸着我的手指将岁月流逝在我微痛的指尖上。那是一种真实的感觉真实的有些残酷让你不敢去想不敢去感受。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我想哭可却又找不到自己的泪水。
我就这样失神地向前走着直到酒馆的大门映入我的眼帘我才忽然回过神来: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应该去干什么?我背负着一个好人的死亡还带着众多友人盼归的愿望。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聪明伶俐深受酒客喜欢的小酒保了我是个军人在我朴素的装扮下是一副包裹着铠甲的坚硬的心肠。经由我的手放出的鲜血比它端起的美酒还要多浓重的杀戮味道不时地从我的指缝里透出来时时支配着我的灵魂。每当一个陌生的男人接近我时我先想起的已经不是向着他微笑问好而是想着如何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我必须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暴力**才能将自己的眼神从他身体上最致命的几个地方移开。
曾经的酒保失落了他的生活如今的军人抗拒着他的回忆。回不去了我们酒保的杰夫和军人的杰夫我们都回不去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独腿老基德所宠爱的次子也不是佣兵皮埃尔淘气的幼弟了。我的回归只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会连累他们让他们冒生命的危险。
我宁愿他们忘记了我习惯了我不在的日子认为我……
……认为我已经死了这样或许更好些……
带着克劳福将军的嘱托我离开家门走向总督的府邸。总督府位于里德城东南方一条僻静的街道上一道高墙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刚拐入这条街道我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背心一阵凉心头升起一种异常的警觉。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些服色平常的人有的正低着头慢慢地游荡着而另外一些人则站在路边低声地交谈着似乎与其他街道上的行人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条街道有些古怪。
正当我觉得诧异的时候一个身着礼服的贵族挽着一名贵妇人的手转过了街角。看见行人那位女士用扇子掩住了口鼻用厌恶的目光斜着瞥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行人。那位绅士似乎察觉到了女士的不妥领着她走到行人较少的街对面去殷勤地将她让到靠墙的道路上用左手护住女士让她不受行人的侵扰。
我一下子豁然开朗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我感到别扭:一个平民百姓会怎样经过一位大贵族的府邸?昂起头懒散地溜达着如同是在做晚餐后的散步像这条街上许多人做得那样?不可能!通常一个平民要经过贵族的门前会选择靠门较远的道路一侧。即便一定要从门口经过也会弯腰低头快走两步走过大门绝不会像这些人一样趾高气扬悠闲懒散甚至还有胆量向大门里瞧上一眼。
也就是说那些人根本不是普通的行人他们会是谁?如果是殿下的侍卫那根本不必如此隐秘地行动。倘若不是侍卫那就是……
一个胖子从我跟前经过仿佛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冷带着几分狐疑和警觉仿佛想要一下子看穿我这个人似的。
他没有看穿我我却看穿了他。他肥得能挤出油来的脸上分明地写着两个字:密探。
我吓了一跳。经历了克劳福将军的事情我知道路易斯殿下的处境不妙但却没有想到这个被温斯顿人誉为“军神”的卓越将领居然会落到家门口密探横行的境地。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我猜不出或许他们自始至终都在监视着太子殿下也或许是克劳福将军的死讯传到了这里他们特意在等待着为将军鸣冤的信使。无论他们想干什么看得出我的突然出现都已经引起了这些不友好的家伙们的警觉。恐怕现在就算我若无其事地从这里走开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这里实在是一个太过安静的地方除了一些贵族的府第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建筑。普通的平民即便是闲逛也很少有人会走到这里。每一张现在这里的陌生面孔都是可疑的。
我心头一动拉住了那个刚从我身边经过的胖子。
“先生劳您的驾……”我咬着舌头带着南方绿叶平原上特有的口音说道。
在我拉住那个胖子手臂的一刹那他的右手飞快地向自己的怀中探去在我说话时又瞬间停了下来。我瞄了一眼他左胸的衣襟那里打起了几条不明显的褶痕隐约勾勒出一柄匕的外观。
“请问您鸢尾花酒馆怎么走?那是我舅父的产业我好久没见过他了。”我做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问。
“鸢尾花酒馆?”他皱起了眉头然后摇着头对我说:“没听说过。”
如果他听说了才奇怪早在八以前这家旅馆就已经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而挤
“我的表亲说它就在……恩……戴……戴斯特大街上。我是一路沿着路牌找过来的结果走到这里却迷了路……”
“戴斯特大街?那在城市的另一侧往西走这里的戴思乐街戴思乐明白吗?你走错地方了。”那个胖子漫不经心地用手指了指城市西侧。看起来我的表演博取了他的信任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鄙薄的笑容随即放松了对我的警惕向着街道两侧缓慢地走去等待着从下一张陌生的面孔上找到某些蛛丝马迹。
“哦我真蠢!谢谢您先生要不是您我恐怕三十年也找不到地方。”我摆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攥住那胖子的手拼命地摇着“如果您有空请务必来酒馆坐坐我一定要好好请您喝两杯答谢您的帮忙。如果方便的话……”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那胖子厌恶地甩开我的手“我还有些急事请您离开吧……”
我走一边频频回头摇着手对他喊着:“多谢您先生多谢愿至高神保佑您。”一边加快了脚步。在我转过街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这个胖密探掏出一块看起来质地不错的手帕用力擦着被我握过的手臂正对着从他身边经过的另外一个人低声抱怨着:“该死的遇到一个不识字的乡巴佬……”
离开这条街道我出了一身冷汗。我仔细思考着接近总督府的方法可是脑子里一点主意也没有。照这样下去我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路易斯太子。不或许可以在太子被他狠毒的兄弟杀死之后我或许有幸可以观看他的葬礼可是克劳福将军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在进出总督府的必经之路上找了间小旅馆挑选了一个靠窗的房间住了下来希望当路易斯太子出门的时候能幸运地拦住他。这法子不太保险但却是我唯一能想得出的办法了——起码这比让我被一群密探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僻静的林荫道上要强得多。
像这样的日子我又过了五天。我不敢离开房间生怕错过了殿下出行的车驾。每天我都是在犹豫和困惑中度过的:我很想回一趟家我想知道父母的身体是否还健康皮埃尔是否结束了自己的冒险生涯。我想再亲手抚摸一下盛满了我同年会议的酒馆柜台摸摸那些掉了漆的木头。不知道在柜台左边的夹层里我攒的四个金币是否还在那里那是我花了两年时间积攒下的一小笔财富这是我童年梦想的开始我希望能够积攒足够多的金币在另外一座城市再开设一家“马蹄铁”酒馆;我希望这个名字的酒馆能够遍布整个法尔维大6让每一处的人们都能感受到真挚的欢笑和幸福。
在第六天我终于抵挡不住对家人的思念又走上了街头。我穿过几条小巷来到马蹄铁酒馆所在的大街对面。那块漂亮的招牌已经被磨去了光彩有些破败地在风中摇晃着。一个声音告诉我说:过去走过去那是你的家你应当回去看看只是看看绝不会有人认出你来。而另外一个声音则在大声阻拦着我:“不要回去你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在这战争之中一个失踪多年的士兵突然出现这足以引起温斯顿密探的注意。你很容易就会被安上一个间谍的罪名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累……”
这两个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几乎要把我的脑子吵裂了。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看见酒馆的大门正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现我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接近它。我的身体渴望着它我的灵魂需要它。回家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话语了。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让我根本无力抗拒。
“抓住它!”忽然一声惊慌的尖叫惊醒了我我忽地停住脚步在酒馆的大门前。道路两旁许多受了惊吓的声音大叫着:
“这匹马受惊了快拦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