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换算
西阳城北郊,西阳王府湖畔庄园,远航归来的张鱼,向郎主宇文温汇报此次航行的详细情况,这是他们抵达西阳的第四日。
船队回到西阳后,宇文温当天就给全体人员放假,让他们与亲人团聚并洗去一身风尘,经过数日的休息、放松,众人终于从疲惫不堪中恢复过来。
宇文温一边翻看着航海日志,一边听着张鱼的汇报,此次首航圆满结束,需要总结经验教训,为下一次出航做准备。
晒得皮肤发黑的张鱼,简要介绍了此次出航的情况,过程可以用四个字概括:一帆风顺。
从西阳乘船启程到下游的建康,装满货物之后继续往下游走,过了广陵-京口江面之后没多远便进入大海,击退了海寇的袭击后,一直向东航行,顺利抵达倭国筑紫大岛西南侧。
然后沿着海岸一路向北,来到筑紫大岛西北侧的博多湾,顺利进入博多港。
船上的货物以及礼物,成功的交接到倭国权臣苏我马子手上,那一躯旃檀佛像,在倭国国都引起轰动,而随船带去作为礼物的各色香药,让苏我马子为之动容。
作为货物的各种丝绸、布帛、瓷器等物品销售一空,苏我马子特许张鱼在博多湾选了块地,作为西阳王船队在博多港的专用靠泊、休息区域。
当然这件事对外保密,这块地盘对外人而言还是属于苏我氏的领地,所以接下来的贸易活动,实际上是以私人贸易(中原海商与苏我氏之间)为名进行。
选定地址,交代好各项事宜之后,张鱼留下数人在博多操办具体事务,他带着船队返航西行,按着原先的航线反着走了一遍,顺利抵达长江入海口。
在建康放飞鸽子向西阳报信,然后逆流而上,花了一个月时间回到西阳,从出发到回来,全程两个月出头,和预计耗时相符。
从西阳出发时,三艘新式船只已经装载着瓷器和布帛,到了建康后又增加了旃檀佛像、香药以及丝绸,而船队回到西阳时,依旧是满载。
每艘船载重量约为一千斛,共运回大约三千斛的货物以及礼物,其中的大头是硫磺,而剩下之中的两样,是黄金和白银。
苏我马子送给宇文温的礼物,是黄金一千一百二十两,而白银十六万二千四百三十一两,即是谢礼也是货款。
倭国和中原周国的度量衡不一样,以上数字为宇文温命人重新称重之后的结果,如此一来,他投在开辟新航线的资金,有了丰厚回报。
“苏我大臣清除了物部大连的势力,苏我氏又和王室不断联姻,如此一来,怕是在倭国权倾朝野吧?”
听得宇文温发问,张鱼点头称是,虽然在倭国京城没待太久,但他能确定苏我马子已经掌握大权。
“郎主所言极是,苏我大臣可以称得上是权倾朝野,所以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黄金和白银,在博多划地一事,也没遇到什么阻力。”
“这么多黄金和白银?那你说说看,这一趟下来,亏还是不亏?”
宇文温有心考考张鱼的经济头脑,做贸易的没有经济头脑可是很容易连老本都亏掉了,张鱼是穷苦水军士兵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但跟着他这么多年,已经不是当年目不识丁的傻小子了。
张鱼心里早已有数,中原各地的金价、银价多有不同,但总的来说可以定出个均值: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一贯铜钱。
换而言之,一两黄金等于十贯铜钱,所以张鱼带回来的黄金,约合铜钱一万一千二百贯;带回来的白银,是十六万二千四百三十一贯。
所以黄金白银合在一起,约合铜钱十七万三千六百三十一贯。
此次航海,成本大概如下:每艘新式船只平均造价一千贯,累计五千贯;五个航海用的大钟,制作成本共五万贯,在西阳和建康购置货物的费用,折算成铜钱大约是十万贯。
扣掉诸如过江防时的买路钱等费用,收支平衡,也就是没亏本而已,但这只是账面上来的平衡,实际上不然。
首先,那五个耗资不菲的航海用大钟,回来后和西阳的时钟一对时,只剩一个钟走得准,但另外四个不是坏了再也用不了。
只是走时不准而已,只要认真调过,更换一些配件,一样能运行,这笔钱没有打水漂。
第二,此次花钱购置的旃檀佛像和香药,是作为礼物送人而不是货物出售,所以这一部分的利润没有体现出来。
最后,随船回来的大量硫磺,因为不会拿到市面上出售换钱,所以利润也没有体现出来。
张鱼还记了一笔账,在建康收购的丝绸,到倭国出售能有将近二十倍的利润,而西阳的瓷器、布帛,均是数倍的利润,而对方是用金银来购买。
尤其是白银,那么多白花花的银锭,几乎要把张鱼的眼睛都晃瞎了。
“郎主,海贸可是比什么买卖都暴利啊!”
“但风险也大。”宇文温笑道,他当然知道海贸利润惊人,否则那个时代也不会有大航海,但水手死亡率超过五成的航海,使得海贸是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
十几万两的白银,听起来数量很惊人,但若是将单位换算成“斛”或“石”,其实也没多少。
这个时代船只的载重量以斛(石)计,内河(长江)上的货船,载重量超过千斛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载重量超过万斛的大船。
而这个时代的海船,“受一千斛”也就是载重量一千斛很常见,这让习惯了“吨”的宇文温理解起来很麻烦,所以需要单位换算。
斛(石)通常是粮食的计量单位,一斛十斗,一斗十升,实际上这是量器单位(容积),要换算成衡器单位(重量),得用另一套体系:
一石等于四钧,一钧等于三十斤,一斤等于十六两。
所以一斛(石)等于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一斛等于一千九百二十两,那么一千两黄金,换算后约合半石的重量,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时代的一石,大约等于后世多少公斤?
不知道,从秦汉以来,一石的大小变化不定,到了南北朝末期,已经变了许多次,宇文温那残留的回忆中,此时的一石若换算成后世的公斤,大概是在六十至九十公斤范围内。
范围有些大,若按一石等于六十公斤算,那么这些黄金大约就是三十公斤,等于现代一个充满气的标准家用液化天然气钢瓶,其实也没多重。
而那些白银,换算过来取整大概是八十五石重,也就是五千一百公斤,以吨做单位就是五吨,看上去好多,然而这黄金白银加起来最多八十六石(斛)。
在一艘载重量达到千斛的船上,所占位置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角落,虽然如今的倭国确实是穷乡僻壤,但身为权臣的苏我马子,拿出手的就这点金银,会不会太小气了?
不会,要知道在明中叶时的日本,每年外流的白银重量,按史料推算若以吨做单位,也就是三十到四十吨左右。
直到晚明,日本陆续发现几个大银矿之后,外流的白银才有爆发性增长。
虽然此时和明代时的度量衡不一样,但宇文温觉得他此时换算出来的吨,和后世的吨也不会差得太离谱,五吨的白银,即便是以明朝中叶日本“出口”的白银重量来看,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这些白银大概是苏我马子短时间内能给出的最大数量,肯定不是现采,而是长时间积累下来的存货,所以又有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这个时代倭国的白银产量,肯定比不上明中叶时的产量,所以此时的倭国,购买力到底如何?(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对策
买卖要成交,得一个想买一个想卖,和倭国的海贸,宇文温作为卖家,手中是中原还会畅销千年的瓷器、丝绸、生丝。
而倭国对瓷器、丝绸、生丝的需求量也会持续千年,然而其国内的特产,却没多少能让宇文温看得上眼,只有黄金、白银和硫磺,才是他想要的。
黄金白银当然是多多益善,但宇文温有些担心倭国的购买力,虽然日本列岛的金银矿很丰富,但这年头已开采的矿应该不会太多。
所以对方的黄金白银年产量可能不会很高,那就会用大量的硫磺来付账。
制作火药需要硫磺,但太多了就只能存仓库,若拿出去售卖换钱,寻常商家也不需要这么多硫磺,总不能用硫磺熏蔬菜,然后拿去市场出售以次充好。
所以宇文温还是想要白银,倭国的白银年产量有多少,张鱼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数字,不过倭国大臣苏我马子已经郑重承诺:西阳王每一艘抵达博多的货船,都能满载白银和硫磺而归。
这不光是嘴上说说,苏我马子在给宇文温的信中也做出承诺,当然这封信是司马达等代笔,用汉字所写。
“郎主,苏我氏买下海船运来的货物,只要在国内一转手,就能从其他豪族手上把钱赚回来,所以小的认为买卖肯定没问题。”
“这涉及到交易额的问题,船队每次抵达博多时,带去货物总价值的上限是多少,才是他们用白银支付的极限?”
关于这个问题,张鱼已经在倭国与对方仔细商量过,货物量以此次来说就比较合适:三艘千斛大船,满载瓷器、丝绸、布匹、香药。
下一次交易,付账用的白银,会比此次要多些,以后白银所占的份额会越来越多,当然,硫磺是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一次性抵达的船只所携带货物很多,那么需要停留博多一段时间,以便对方周转资金,而船只抵达博多的次数,也会有限制。
这里所说的限制,不是说人为限制,而是因为季节的影响,导致船只航海会受到限制,所以宇文温的船队,能抵达博多港的次数其实也多不到哪里去。
从中原到倭国博多的航线,不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适合船只出航,夏、秋季节海上时常有大风暴,那时船只绝对不能出海。
即便没有风暴,船只也得等到有风信之后才能扬帆出海,所以海船不可能随心所欲往返于中原和倭国。
这个问题宇文温也考虑过,明朝中叶海禁时,中原海商每年抵达日本的商船,也就是三、四十艘左右,这还是许多海商船队合在一起算的结果。
到了隆庆开海,抵达日本的商船,一度飙升到每年一百三、四十艘,他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组织如此大规模的船队。
综合多方情况,他的船队也就只能维持三、四艘船的小规模,在航海经验不足的情况下,每年能平安来回走上三四趟,就已经是老天保佑。
这样一算下来,倭国那边能拿出来购买货物的白银,应该能在其产量范围内,再多的话,两边都有些尴尬。
而抵达博多的海船,想要启程回中原得等风信,这一等可长可短,张鱼此次回来算是幸运,没等几日就等到了风信,可若是运气不好,等上数月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宇文温才规划在博多设商馆,以便自己的船员和船队有个地方修整,即便是住上大半年都可以。
此事已谈妥,苏我马子让张鱼在博多港尽情划地,建立馆舍,让船队能够在此靠泊,货物及人员能在岸上得到妥善安置。
“郎主,博多港为倭国的大港,是其门户港口,百济、新罗、高句丽往来倭国的海船,都在博多停靠,因为人多眼杂,所以选址有些麻烦…”
张鱼拿出几张图,那是他和同伴所画博多湾的示意图,借助初级的测量工具,这些示意图的“还原度”颇高。
其中有一张图,是他登上博多港湾附近山头,用炭笔素描画下的俯瞰图,通过这一张张素描图,宇文温如同身在博多港一般。
当然,他去过博多港,所以凭借记忆还有这些图,可以很好地理解当地地形,他在博多港顺利拿到一块地皮作为立足点,当然这和殖民地堡垒不同,最多算是后世所称商馆。
商馆地址位于博多湾内偏西一侧,西来海船在海湾外接受倭国官船检查,驶入博多湾后就近靠泊于此,不会和别国船只混杂一处。
那里会有专用码头、货栈、馆舍还有一系列附属建筑,最后形成一个庄园般的商馆,这座商馆的规划,由张鱼留下的同伴负责,苏我氏负责建设。
商馆建成之后,苏我氏会在外围部署私兵保护,此处距离博多的倭国官军驻地也不算远,所以安全性是不错的。
这个商馆,只对西阳王的直属船队开放,对外不透露具体情况,是以苏我氏的名义而存在的私家码头。
而宇文温先前通过邺城崔掌柜的门路,花钱委派的青州海商船队,还是像以前那样在博多港靠泊,按原先的规矩交易。
青州海商船队走的是传统航线,从山东半岛向东北或向东航行到朝鲜半岛西侧,然后沿着海岸线往东南方向航行前往倭国,宇文温不打算让其和自己的船队发生关联。
新航线要保密,但同时有两条航线可以作为双重保险,尽量维持住新开发的海贸,往后慢慢发展,所以商馆的成立不会对外声张。
然而钱财动人心,他倒是想低调,可别人也不是瞎子,张鱼此次带着旃檀佛像还有许多货物到博多,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天灾**,做海贸除了躲避天灾,还得防备**,宇文温不觉得那些靠海吃海的海寇,不会放过如此肥的一条大鱼,所以接下来要采取相应对策。
“你们出长江口时遇见海寇,回来的时候呢?”
“郎主,我等出了博多湾后,有船只跟踪,后来被甩掉了。”
“是海寇么?”
“不知道,不过渔船和海寇,有时很难分清楚的。”
张鱼笑着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江沔地区的许多渔民和水寇就是一人两面,到了海上也是如此。
“出远门做买卖,就得提防剪径的贼人,到了海上就得防海寇,倭国沿海有海寇么?”
“有,司马村主提醒过我们。”
说到这里,张鱼面色凝重起来:“倭国各处海域,海寇可不止一股。”(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海寇
海寇,即海盗,指专门在海上抢劫其他船只的强盗,和陆地上活动的强盗性质一样,这可是一门古老的勾当,自有船只航行以来,内河就有水寇而海上就有海寇。
正如水寇都是在航运繁忙的河段打劫一样,海寇自然是在有船只经过的海域打劫,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海寇都是活跃在沿海海域。
有的海寇本就是渔民,一旦遇到势单力薄的船只,可以随时杀人抢劫;有的则是专门候在经济繁荣的海港城市或航线上,成了专职打劫的强盗。
说道东亚海域的海寇,许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倭寇,而实际上东亚的海寇来源有很多,对于倭国而言,其本身也是受害者。
张鱼在倭国时,鞍部村主司马达等向其介绍倭国国情,谈话内容就有倭国沿海的海寇,其来源大概有四:倭国各沿海地区的豪族爪牙、新罗/百济海寇、南蛮海寇、肃慎海寇。
倭国沿海地区豪族,见着从面前海域经过的商船,难免会起心思指使治下渔民、船夫去袭击船只杀人越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新罗/百济海寇,也是类似的情况,新罗、百济与倭国的海上往来比较频繁,船只往返于朝鲜半岛及倭国列岛,所以成了新罗、百济沿海地区某些豪族眼中肥羊,时不时客串一把海寇也是理所当然。
在倭国筑紫大岛以南海域有海岛,倭国称岛民为南蛮,这些岛民时常乘船北上,袭扰筑紫大岛上各藩国,其袭扰区域大多集中于筑紫大岛南侧。
“南侧?船队必经的海域不也在其间?此次去倭国,你们在筑紫大岛西南侧海域碰到什么船了么?”
宇文温问道,倭国所谓“南蛮海寇”生活的南方岛屿,指的应该就是九州岛(筑紫大岛)南方的琉球群岛,岛上原住民大此时概还处于原始部落形态。
“我等此次远航,抵达筑紫大岛西南侧海域时,没有见到只帆片板。”张鱼如实回答,见着郎主没有追问,他便把没说完的话题继续下去。
除去这三种海寇,还有一种海寇,是活动在倭国京城所在本岛的西北方沿海海域,这些海寇似乎是从大海西面极寒之地来的,司马达等引用中原的典籍,称其为肃慎海寇。
先秦时中原对东北三大民族称之为肃慎、秽貊、东胡,而肃慎族系延续下来的称唿,在元魏时为“勿吉”,现在又称之为。
许多部落为盘踞辽东及半岛北部的高句丽征服,有部落为了躲避高句丽的奴役向北迁移,司马达等认为极有可能是这些肃慎部落之一来到高句丽以北沿海地带,造船渡海前往倭国本岛西北部定居。
这一些零星部落,基本是自顾自在那片地区打渔,偶尔有船只沿着海岸线往西南方向走,与往来倭国和百济、新罗的船只发生冲突。
听到这里,宇文温想起倭国史上有些名气的“刀伊入寇”,那是中原的北宋时期,当时的倭国早已改称日本,其筑紫岛曾经遭到强悍海寇的袭击。
这股海寇来势汹汹,袭击北筑紫岛沿海村落,抢掠财物及人口,甚至攻入博多湾袭击靠泊的船只,弄得筑紫岛北部沿海地区鸡飞狗跳之后扬长而去。
日本朝廷被突然袭击弄得欲哭无泪,后来才大概搞清楚这伙海寇的来:那是中原东北地区的女真部落海盗,高丽人称唿其为“刀伊”。
宇文温想到这里只觉得大开眼界:你们的打猎范围不限于在东北山林,都跑到大海上来了!
“郎主,司马村主私下交代,我等与苏我大臣往来越密切,恐怕越会招来某些人的嫉妒,到时候对方极有可能下黑手。”
“此话怎讲?”
“郎主是知道的,苏我氏一向与所谓‘渡来人’关系密切,而渡来人之中,不光是中原的渡来人,百济、新罗的渡来人也不少。”
“你的...司马村主的意思,是我们和苏我马子的关系越密切,百济人就越会坐立不安,到后面会想办法阻止?”
“是的,虽然司马村主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说到这里,张鱼补充道:“司马村主虽然定居倭国已数十年,但再怎么说,也对中原有感情。”
宇文温沉吟着,司马达等的善意提醒,对他来说很有帮助,开通倭国的海贸航线,本意就是做买卖赚钱而已,结果竟然有可能引得无妄之灾。
百济,位于朝鲜半岛西南部,与东部的新罗一起对抗北面的高句丽,而百济与倭国的关系,一直都是十分密切的。
许多倭国新兴豪族,或多或少都与百济有瓜葛,而倭国的渡来人之中,百济人占的比例不亚于中原渡来人,一直主张重用渡来人的苏我氏,是百济的重要合作伙伴。
苏我马子崇佛,想要在倭国推广佛教,之前一直是靠百济提供帮助,无论是佛像、佛经还是僧人,无一不是百济“出品”。
按张鱼所说,司马达等那位出家为尼的女儿司马岛(善信尼),也和几个女尼于今年前往百济“留学”修行佛法,可以看得出百济对苏我氏乃至倭国的影响力不小。
而政治方面,倭国当年在朝鲜半岛南端的落脚点任那地区,在数十前被新罗吞并,所以后来的倭国国王及权臣,都在想办法“收复失地”,这需要百济协助。
所以百济和倭国之间的经济、政治、文化联系一直很紧密,如今苏我马子掌握倭国朝廷大权,那么可想而知百济会很重视与苏我氏的关系。
双方本来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结果来了个第三者插足,而且这个第三者出手阔绰,一躯价值连城的旃檀佛像,可以让百济这几十年来送给倭国的佛像黯然失色。
第三者从中原“直销”倭国的佛经、佛学,比起百济所传的二手佛经、佛学更正统;第三者运来的香药,比百济的路边野花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第三者可以运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瓷器、丝绸、布匹、生丝,百济那穷乡僻壤的破地方还能送什么?菊花?
换位思考,如果有人拼命给尉迟炽繁献殷勤送礼,哄得佳人心花怒放、念念不忘,那么身为丈夫的宇文温,就只有拔刀砍人一条路了。
“司马村主的好意,寡人心领了,日后少不得多送些礼物。”宇文温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博多湾跟踪你们的船只,看来是百济船,你这几日想想,如果那边起了坏心思,应该怎么防范。”(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武装
巴东城东郊,东湖西侧湖畔,水军营寨造船场内,三个巨大的矩形水池已经干涸,三艘尖底大船如今正静静地停在池底木架上,许多工匠正在对船身及船底进行检查。
这种池子叫做船坞,船只建造及修理时的工作平台,原本要到宋代才出现,已经是黄州水军造船场常见的建筑,得益于船坞的出现,建造和修理船只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
这里的船坞都是掘地为池,有的船坞还搭起活动顶棚,不怕风吹雨打,无论是刮风下雨都能在其中进行造船,船体建好之后将顶棚移开,便能够立桅杆。
如果情况紧急,晚上也能点着火把赶工,当然这时候就要小心一些,免得走水来个火烧连营。
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站在一座船坞边上,仔细看着坞里一艘大船,这是工匠们绞尽脑汁制作出来的成品,凝聚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血,如今远航归来,多了一份沧桑感。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时响起,一些船工拿着凿子和锤子,在船身两侧及底部敲打着,他们是在除去附着在船身、船底的藤壶、贻贝。
船只在海上航行,会被藤壶贻贝等生物附着,这些生物在船身外部安家繁衍,久而久之会让光滑的船身变得粗糙不堪,导致船速明显下降。
不要说木船,即便是后世的钢铁船身一样逃不了被寄生的厄运,所以出海归来,船只最重要的保养项目之一,就是将船身上附着的藤壶、贻贝铲除。
虽然入海不过月余时间,但这三艘船水线一下已经看得见细微的凸起,若不能及时清除,日积月累就会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粗糙,直到整艘船长出“络腮胡”。
宇文温在一旁围观了片刻,走上船甲板进入船舱里继续参观,虽然这艘船建好时他就上来看过,但此时再看却别有一种感觉,毕竟是这些船给他运回来了黄金白银还有硫磺。
史上在唐代才成熟的水密隔舱、榫接(夹胶)钉合、多孔舵板等造船技术,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雏形,如今全都应用在这三艘船上,然后推广到水军战船。
当然他本人是不会实际的造船技术,造船靠的是“外援”。
黄州位于长江中游,船工基本上没有制造海船的经验,所以宇文温动用各种手段,从陈国请回来几位技艺娴熟的造船工匠,作为建造新船的技术指导。
船型首尖尾宽两头翘,尾封结构呈马蹄形,两舷边向外拱,有宽平的甲板,有连续的舱口,舷侧用对开原木厚板加固,强度很大。
船首舱是活水舱,也叫防摇舱,随着船首的上升或者下降,活水舱里的水可以流入或者流出,减少船的摇摆,而船尾平衡舵的舵板上开有成排的菱形小孔,所以操纵起来十分省力。
整个船身是以榫头和铁钉并用联接而成,两舷和船隔舱以铁钉成排钉合,铁钉共分两排,上下交叉钉成,这种重叠钉合的办法,称为人字缝。
捻缝技术也有创新,填入缝隙的捻料由石灰、桐油混合而成,然后还将麻丝反复槌捣之后掺在其中,这样所制捻料的填充、隔水效果很好。
新船采用的最重要技术,就是水密隔舱,这实际上是一种船舶结构,为中原造船技术的一大创举,是用隔舱板把船舱分割开来,变成互不相通的舱区。
一旦船身受损导致其中一个隔舱进水时,其他隔舱依旧完好,这样能保证船只的浮力,增加抗沉性,而隔舱板本身也起着加强结构强度的作用,让船身更坚固。
首先采用在船只上采用水密隔舱的人,据说是东晋时的义军首领卢循,其所造的“八槽船”,应该是有八个水密隔舱的船只。
水密隔舱技术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渐渐在造船业里普及,而得益于榫接钉合技术的应用,三艘新式大船的结构强度不小。
每艘船的水密隔舱舱壁,是由底部和两舷肋骨以及甲板下的横梁环围构成,船中部以前的舱壁都安装在肋骨之前,中部以后的舱壁就安装在肋骨之后。
这种安装方式可以防止舱壁移动,使船舷与舱壁紧密结合在一起,牢固的支撑着两舷,加强了船体的横向强度。
而在宇文温的强烈要求下,还额外增加为船只增加了龙骨,龙骨是用一整根干燥过的木料制成,如同人的嵴梁骨般,强化了船只的纵向强度。
因为船身的纵向、横向强度都已经加强,加上布制加筋的疏杆硬帆、尖尖的船底,十分适合远洋航行。
就在船工们里里外外检查船只的同时,船上搭载着的大弩被人卸了下来,因为受到海水水汽的侵蚀,其性能已经明显下降。
这是船只的自卫武器,所以马虎不得,而新装上去的自卫武器,却是宇文温黑工坊最新研制出来的新装备:干兴元年式舰载反接舷对海喷进。
实际上就是生石灰喷射装置,可以在瞬间内喷出大量生石灰粉,专门用来对付接舷准备登船的海寇。名字里之所以用“”而不是“炮”,那是因为这东西不是火药作为发射动力。
再加上“威力巨大(造价昂贵)之手抛式火焰弹”,区区海寇敢接舷就是找死,宇文温决定强化自己船队的武装,让那些蟊贼有来无回。
不但如此,还要增加弓弩箭矢的携带量,宁可为此少装些货物,也要保证船只的自卫能力。
他就这几条船,可用的船员也不多,一旦出事可就是大事,所以即便少赚钱,都得优先保证安全。
船舱内,张鱼正拿着图纸和工匠商量,他们要在船上增加舱室,以便容纳更多的人,这些人将作为武装水手,随时准备和登上甲板的海寇搏斗。
陆上行商有镖行的镖师护送,海上航行只能靠船只本身的武装来自卫,张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增加每艘船上的水手,强化船只的武装,是对付海寇的最好选择。
增加水手,还得增加相应的水、粮食等补给品,这也会占用货舱空间,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张鱼要让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意识到,他的船队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计较已定,张鱼正要向郎主宇文温汇报具体情况,见其看向一旁的船坞,不由得也顺着方向看去。
那里停着一艘刚造好的新船,同样是用新颖的造船技术建造出来的,但其船身略微狭长,船首如同尖刀一般,还装有撞角。
西阳王的海贸船队,其规模将由三艘变成四艘,而多出来的新船并不是商船,那是艘能在海上追逐猎物的战船。
海上的渔船、商船,随时都有可能化作海寇,袭击过往的船只,让人防不胜防,所以,西阳王的船队,同样也要具备相应能力。
所有尾随船队的不明身份船只,既然跟来了,那就别走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鹅鹅鹅
巴东城南郊,大风车旁小院,刚从水军营寨造船场看船回来的宇文温,正和儿子宇文维翰做爆米花,自从这玩意推向市场,就成了最畅销的零食。
这个时代,玉米还没传入中原,如今还在美洲与南边的邻居羊驼快乐的生活着,那么黄州西阳居然出现了爆米花,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爆米花并不是只有用玉米粒才能制作,用粟、米粒一样能做出来。
既然点了高压气体科技树,宇文温就一直在拓展其旁门左道的用途,而爆米花便是其中之一,其原理很简单:在密封容器里加热粟、米粒,待其于高压之下发软后忽然开罐,瞬间的压力差能让其膨胀开来。
所以合适的工具是关键,而宇文温如今用的,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工具。
在他面前是在街头偶尔可见的爆米花机,当然这是根据那个时代记忆制作的复制品,一个如同小炮的铁罐,有坚固的盖子,还有简易气压表。
把米放进小铁罐,盖好盖子后把铁罐架在火上烤,同时转动铁罐,让罐里的米受热均匀,就这么烤着直到气压表的指针指到红色区域。
“准备行了,雀哥把布袋拿给阿耶。”
宇文维翰小名雀哥,他手里拿着个布袋,紧张而又好奇的靠近,将布袋交给阿耶之后,也不知该原地不动看着,还是躲到一边去。
“不要怕,到阿耶身后去。”
雀哥点点头,躲到阿耶身后,宇文温将小铁罐取下,把布袋放到罐口,深吸一口气:“雀哥,把耳朵捂上。”
“嗯。”
“砰!”
一声闷响,把院墙上落着的鸟雀惊走,与此同时躲在宇文温身后的雀哥也哆嗦了一下,明显是吓了一跳,他毕竟还是小孩子。
一阵香味传来,雀哥松开手,兴高采烈的看着阿耶将布袋拿到自己面前,打开一看,香喷喷的爆米花让人垂涎欲滴。
吱呀声响起,院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露出来,那是宇文温的女儿牧娘,见着爆米花已经做好,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
牧娘年纪还小,受不得爆米花机开罐瞬间的刺激,所以在院外等着“出罐”,作为兄长的雀哥,把袋里的爆米花分了一半给妹妹,两人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宇文温带着儿女走向院外,让仆人收拾残局。
府里有了山寨版高压锅,所以平时都是用其制作爆米花,供应各位小郎君、小女郎的疯狂需求,而宇文温方才用的爆米花机,因为动静太大所以平时在府里用得很少。
方才用这种爆米花机做爆米花,是因为他要亲子,这是身为阿耶的责任,宇文温一有时间就要亲子,而制作爆米花便是其一。
本来宇文维城也应该在此,只是他先前去了一趟邺城,耽搁了学业,所以此时留在城里府中补课,没能一起前来。
“阿耶…”
“嘴里有东西不能说话。”
雀哥闻言三两下把嘴里的爆米花咽下,随后开口问道:“阿耶,城里卖的爆米花也是这般做出来的?”
“不是,是和府里一般,用高压锅做出来的。”
“为什么呢?”
“因为太危险了,所以得店家在自家后院制作,弄好了才拿出来售卖。”
见着女儿津津有味的吃着爆米花,宇文温只觉得有一种时空的错位感,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代,拿着一袋爆米花和一杯可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
那个时代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越来越像做梦,夜深人静时,总会情不自禁在想: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嘎嘎嘎的叫声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眼前的东湖湖畔,有许多大白鹅在引吭高歌,被阿耶抱着的牧娘,见着大白鹅兴奋的叫起来:
“鹅,鹅,鹅!”
问答时间到,宇文温开始考校起儿子来:“雀哥,鹅,鹅,鹅,接下来呢?”
雀哥清了清喉咙,开始念起诗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初唐的诗,穿越时空提前出现在这个时代,这是宇文温教给儿子的启蒙诗,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站在湖畔看着一大群白鹅在湖面上嬉戏。
“走,阿耶带你们划船,好不好?”
“好!”
。。。。。。
巴口港西码头,西阳王府记室参军刘文静,正在人群之中等候船只靠岸,和许多人一般,他手里拿着袋爆米花,津津有味的吃着。
这玩意一放到嘴里就停不下来,刘文静搞不清楚爆米花是怎么做出来的,反正就是好吃,价格又便宜,吃完一袋又一袋。
爆米花是新近流行起来的零食,如今西阳城里的许多店家都有出售,走在街上,时不时可以看见路人拿着个纸袋,边走边吃爆米花。
不知不觉当中,纸袋见底,刘文静回头看了看出售爆米花的摊位,那里依旧生意很好,纠结了一会后,他放弃了再买一袋的念头。
再吃下去,午饭都不用吃了!
看了看钟楼上的大钟,指针刚好走到一点,现在是中午一点,而从夏口过来的客船刚靠岸,足足迟了一小时。
对的,一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刘文静来西阳大半年,已经习惯了“小时”的时间制,今日他来巴口港接人,提前半个小时抵达却一直等到现在,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
船只晚点很正常,不过晚点了一个小时就有些过分了,从夏口到巴口的客船,都是在大江之中顺流而下,没道理会迟这么久。
客船稳稳停靠在码头边,待得船员将跳板放好,乘客们带着行李依次走出船舱,刘文静站在栏杆外,仔细的看着下船的乘客,片刻后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人,样貌依稀和他有些相似,刘文静奋力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五郎!!”
“四兄!”
年轻人注意到了刘文静,也奋力的挥舞着手臂,从旅客出口处出来,与刘文静紧紧抱在一起。
他身后还跟着数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其中一位年长者,见着刘文静后行了一礼节:“四郎君。”
刘文静向其点点头,这是家里的老仆,此次跟着五郎刘文起来西阳,是为了路上有个帮手,也是顺便处理另外的事情。
“五郎,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客船出问题了?”
“嗨,在夏口出港时,有两艘货船擦碰,所以堵了一会。”
“走,先到酒肆里吃饭,我已经订了两个厢房。”
刘文起左顾右盼,见着四兄只身一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就兄长一人?”
“要不怎的,他们都去验货了,不然今日都验不完。”
“这么麻烦?”刘文起有些惊讶,刘文静见着弟弟这幅表情,微微一笑:“不然呢?现在的鹅,和以前可不一样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鹅鹅鹅(续)
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酒肆,厢房内刘文静兄弟俩正在用膳,菜色花样繁多,刘五郎刘文起吃得津津有味,黄州酒肆的烹饪技术因为出现了“炒”,所以做出来的菜与别处菜色风味完全不同。
刘家家境算是不错,所以平日里也吃得起肉,可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肉食,猪肉、鸭肉、鸡肉还有鱼肉,都是闻所未闻的做法。
虽然都是一小碟一小碟送上来,但都被刘文起吃得精光,当然年轻人胃口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他也确实没见过这么多花样的肉食。
什么东坡肉、酱肘子、红烧五花肉,什么烧鸭、醉鸭、烤鹅,什么烧鸡、火腿、肉松,刘文起吃到后面开始紧张起来:“兄长,这一席要多少钱?”
“你觉着呢?”
“怎么着都得三四贯钱吧?”
刘文静探出右手,握拳之后伸出食指,对着弟弟晃了晃。
“十贯钱?!”
刘文起大惊失色,兄长给他接风洗尘,破费破费倒也情有可原,可未成想居然破费到了十贯钱吃顿饭的地步,那可就太奢侈了。
十贯钱,也就是一万钱,晋时,重臣何曾生活奢侈,尤其对饮食特别讲究,相传这位曾经说过“日食万钱,犹无下箸之处”,后人以其为生活奢侈的典型,结果...
“是一贯钱罢了。”刘文静笑道,弟弟误会实属正常,任谁见着两人面前满满的肉食,都会以为价值不菲,但这是在黄州西阳,所以有所不同。
“此处肉食如此便宜?”刘文起有些不可置信,虽然一贯钱一餐饭也不能说便宜,但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刘文静示意弟弟继续用膳:“物以稀为贵,黄州的养殖场多,鸡鸭鹅猪都很便宜,所以酒肆的消费也就便宜了。”
他们家境还算富裕,所以能吃得起肉,但也知道天下间许多百姓十分困苦,一年到头怕是吃不到多少肉,肉食做起来费柴费佐料,吃一顿好肉林林总总加起来的费用不低。
而黄州就不同了,因为家禽家畜养殖数量巨大的缘故,肉价很便宜,当然也没便宜到人人每餐都能吃上肉,但比其他地方好得多,所以才养出虎林军将士那种彪悍身材来。
眼见着吃得差不多,两人言归正传,刘文起此次来黄州,是奔着经学大家刘焯刘士元来的,也就是来黄州求学,而随行的那几位家仆,则是经办另一件事情。
正如方才刘文静所说,黄州养殖场多,所以鸡鸭鹅也很多,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东西也多了起来:羽绒。
把鸡鸭鹅的羽绒收集起来,洗干净晒干之后,填进衣物或者被褥里,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暖效果,这种做法如今已流行开,导致平日不名一文的羽绒身价倍增。
用羽绒来御寒的做法,据说在岭表一带并不罕见,但大规模用羽绒缝制御寒衣物,这种做法为山南首创,前年爆发的周隋大战,山南周军就是用羽绒衣作为寒衣,从此广为人知。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御寒衣物,是以丝绵作为填充物,寻常人家根本消费不起,更别说家境贫寒的百姓,而自从羽绒广泛用于御寒之后,对于百姓来说可是一大福音。
鸡鸭鹅的羽绒很容易就能取到,不过每只家禽身上的羽绒,也就能取到几两,想要凑够足以御寒的羽绒,就需要好几只家禽,而要是用来填充一张被褥,其消耗量更是惊人。
所以价格便宜量又足的黄州羽绒,成了许多人的首选,这里所说的黄州,其实包含了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州,这些州郡都已经有规模不等的养殖场,所以羽绒的价格十分低廉。
其中又以黄州的羽绒产量最多,价格便宜的羽绒,让寻常人家都能置办暖和的过冬衣物和被褥,所以羽绒的买卖愈发火爆,是黄州除了布匹、书籍、茶叶、白瓷之外又一热销商品。
羽绒源于鸡鸭鹅,分为鸡绒、鸭绒、鹅绒三种,这三种羽绒的保暖效果有差别,而气味也有差别。
鸡和鸭因为荤素杂食,所以羽绒总有些腥骚味,鹅吃的是水草等素食,所以鹅绒没有味道,是最好的羽绒,保暖效果最好但价格也更高。
一斤鹅绒的价格,至少是一斤鸭绒价格的两到三倍,而鸭绒的价格,又比鸡绒高些,所以三种羽绒有三种档次的价格,丰俭由人。
能接受羽绒制品的富贵人家,自然是选用鹅绒;家境尚可的人家,可以选用经过暴晒等除臭措施的鸭绒;而稍有气味的鸭绒、鸡绒,则是家境拮据人家的首选。
即便衣物、被褥有淡淡的腥骚味,连带着人身上也会沾上这种气味,但寻常百姓哪里会在乎,只要能有效御寒保暖就好,没那么多讲究。
更何况鸡绒的价格极其低廉,只要在黄州或邻近州郡任何一个工坊做事,工钱省吃俭用攒上一两个月,就能买到足够一家人用的鸡绒,让裁缝缝制衣物和被褥后安然过冬,又有谁会消费不起呢?
所以无论是鸡绒、鸭绒、鹅绒,其需求量都在日益增长,当然也有人自己饲养家禽取羽绒,尤其以那些家大业大的世家大族为多。
其中以养鹅取绒为甚,但更多的人家没有这种条件,养鹅得在水边,与其花功夫饲养,还不如直接买来得划算。
眼见着秋天临近,冬天也不会太远,各地商贩来到黄州收购羽绒,贩卖到各地销售,其获利也很可观,所以即便黄州及附近州郡的羽绒产量很大,但仍旧是供不应求。
俗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鹅绒的价格最高,但容易和鸭绒混淆,所以有不法商贩用鸭绒冒充鹅绒,昧着良心赚钱。
此次随着刘文起来西阳的几个家仆,是来西阳收购鹅绒带回关中的,借着便利的汇兑业务,刘文静已经提前收到货款,在西阳城订了大量鹅绒等待发运。
而他方才在码头等刘文起的时候,已经派了家仆去验货,防的就是被人用鸭绒顶替鹅绒以次充好,这可是刘家在西阳的第一笔大额买卖,刘文静不敢掉以轻心。
刘文起闻言了兴趣:“兄长,这鹅绒和鸭绒果真是真假难辨?”
“还是有差别的,看多了有经验就能分清。”
“兄长,方才同船来巴口的人中有许多客商,有些也来收购鹅绒的,西阳果真有许多鹅?”
“你猜猜光是黄州的养殖场有多少只鹅?”
“呃,莫非一万只?”
“十万起。”
“这么多鹅!去哪里找来草料喂鹅?”
“谁知道呢?不过黄州总管府各州郡都不缺湖泊河沟,想来是不缺场地和浮萍之类草料的吧。”
刘文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法理解十万只鹅是何种场景,耳边不由得想起了震耳欲聋的鹅叫声:嘎嘎嘎嘎嘎!
寻常可见的鹅,其身上居然能有如此商机,刘文起愈发对黄州感兴趣,他开始问题不断:“兄长,西阳的书肆果真什么书都有?”
“当然,一家一家逛,够你逛上几日了。”
“州学图书馆果真有通宵阅览室?”
“当然,去晚了没位置。”
“阅览室果真有长明灯?”
“嗯。”
“刘士元授课很严厉么?”
刘文静闻言反问:“你觉得自己是榆木脑袋么?”
“不是。”
“反正别让刘士元觉得你是榆木脑袋就行。”
结完账,刘文静带着弟弟离开,在隔壁房间用膳的家仆紧随其后,一行人向着码头另一端的货栈区走去,码头上有人在神采飞扬的说着什么,引来旁人议论纷纷。
刘文静走上去问道:“有劳,是何好消息让大家如此高兴?”
“这位兄台不知道么?”
“鄙人孤陋寡闻。”
“嗨,你看我,这是刚到的消息。”那人拍了拍脑袋,笑眯眯的补充道:“官军平定蜀地,隋国完蛋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人生如戏
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官军平定蜀地,隋国灭亡,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西阳城,虽然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人们还是唏嘘不已。
大象二年,天元皇帝宇文忽然去世,周国随后燃起战火,掐指一算,到现在也刚好八年。
当年往事,仿佛在目,安州总管、杞国公宇文亮,率军奇袭当时的黄州总管府治所黄城,随后集结安、黄两总管府的兵力,对抗辅政丞相杨坚派来的大军。
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于邺城起兵反杨,益州总管、庸国公王谦,于成都起兵反杨,战火一烧就烧到现在,八年时间,终于熄灭了。
益州总管王谦,兵败身亡;幼帝宇文阐,禅让之后忽然病死;以外戚身份夺权登基的杨坚,也于前年年底周军入长安时死亡。
收复大周江山,为国之栋梁的尉迟迥,已于今年去世,当年的安州总管宇文亮,如今已是大冢宰、雍州牧,人生如戏,当年戏台上的几位主角,如今就剩下宇文亮一人。
而他的儿子宇文温,来到黄州(巴州)上任,也差不多七年了。
作为父母官,当年的巴州刺史,如今的黄州总管宇文温,在黄州(巴州)百姓心中的存在感很强,风评也很好。
独脚铜人..宇文使君变成宇文总管,巴州也变成黄州,农田面积翻了几番,黄州户数也翻了几番,百业兴旺,人们安居乐业,任谁说到宇文总管,都要说声“好”。
自从官军收复关中,有点头脑的人就知道隋国如冢中枯骨,蹦哒不了多久,而如今隋国寿终正寝,算是尘埃落定。
听得这个消息,许多人都是感叹一会后便继续为生计奔波,而对于许多办有产业的人来说,心中却有了隐隐的期待:隋国完蛋了,接下来该陈国了吧?
官军平定蜀地与黄州无关,但是对陈用兵,黄州总管府却是在第一线,那么会不会…
前年周隋大战,官府为山南周军将士下了大订单,让黄州地界的养殖场以及各类作坊赚得盆满钵满,有了这个先例,许多人都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搏一把。
朝廷迟早要对陈国用兵,无非是早是晚,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是届时官军会不会再下大订单,如果能早作准备,就能大赚特赚,但若是没有,就会折本。
关于这个问题,大家对宇文总管有信心:宇文总管肯定会照应自己人的!
所以关键问题是第二个:朝廷何时会对陈国用兵?
今年朝廷事情多,刚收复失地平定隋国,正常来说是要休养生息,恢复恢复后再对陈国用兵,时间在周国这边,完全没必要急。
刚继任不久的小尉迟丞相,想来会等位置坐稳了,才会大举用兵,所以很多人倾向认为,朝廷最快得到明年才发动平陈之战。
不过也有人认为,小尉迟丞相继任,急需一场灭国之战来提升威望,陈国本就日薄西山,如果能在上任伊始便平定江南,那么其功绩及声望便能紧随其父之后。
无论今年还是明年或者过几年,反正仗是肯定要打的,而且必然是在秋天。
灭国之战规模小不了,需要征发大量青壮随军,为了不影响农时,一般都得等到秋天秋收之后。
届时雨季也过了,正是对江南用兵的好时节,如果是今年用兵,那么正好可以提前做准备,到时官军的订单一下来,就可以张着口袋装钱。
万一今年不打呢?那就折本呗!
其实也折不了多少本,养鸡鸭鹅的养殖场,可以靠着羽绒回本,养猪场的猪,都得一年多两年才长成,今年的小猪仔,到了明年不就长大了?
所以对于养猪场的东家来说,巴不得官军明年或者后年再动手,而今年正是收购小猪仔的最佳时节。,
中午刚传到西阳的消息,引起社会各阶层人们不同的思考,只是这消息却没能传到最关键一人的耳朵里,那就是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
此时的宇文温,吃完午饭没多久,带着儿女在巴口港闲逛,从安陆来的驿使只是将官方消息送抵王府,这又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所以府里没有心急火燎的派人到巴东城传消息。
虽然巴口港也收到了消息,众人议论纷纷,但此时的宇文温却不可能听见,因为他继上午做爆米花、划船之后,如今带着儿女在戏场看戏。
看的是什么戏?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参军戏。
参军戏,从优戏演变而来,为“弄参军之戏”,相传东汉时,有参军石聘任馆陶令,贪污受贿被人告发,皇帝便用了个很特别的方法惩罚他。
石聘被锁拿入京,皇帝并未将其打入大牢,而是每逢酒宴时,就让其身着白衣出席,然后让优伶以戏嚯的语气戏弄他:“参军何故如此?”
石聘当然很尴尬,支支吾吾为自己贪污行为遮掩,而优伶不断挖苦,让其羞愧得无地自容,在座嘉宾被这种尴尬而又滑稽的场面弄得捧腹大笑。
这种戏弄持续了一年,皇帝才放过石聘,以此作为对参军们的训诫,而这种戏弄形式,渐渐变成了戏剧。
但还有另一种说法,说“弄参军之戏”是后赵石勒时期发生的故事,同样是参军任馆陶令,贪污事发,被皇帝戏弄,这其实都无关紧要,反正天南地北的参军戏,其演出模式都大同小异。
参军戏的表演者有两人,一人幞头绿衣,如官员打扮,是为“参军”;一衣着打扮如僮仆状,是为“苍鹘”。
参军言谈举止道貌岸然,而苍鹘的言行滑稽,专门捉弄参军使其出丑,强烈的滑稽效果,能让观众捧腹大笑,那么赏钱自然就如雨而下。
当然,根据故事的不同,有时则是参军来戏弄苍鹘,反正唯一目的,就是要让观众捧腹大笑。
参军和苍鹘,如同后世的双人相声演员,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所以参军戏和后世的相声,其表演形式很相似,故而宇文温对参军戏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虽然是坐在包厢里,但却和外边场地的观众一般,时不时哈哈大笑,甚至笑得眼泪水都冒出来,所有的烦恼,似乎都已飞到九霄云外。
做阿耶的看得津津有味,儿女却兴趣缺缺,毕竟年纪太小,听不太懂台上两人所说,也不知道为何能让阿耶和这么多人发笑。
只顾自己哈哈大笑的宇文温,无意间瞥见女儿牧娘在打盹,又见着儿子雀哥苦着脸,随后回过神来:“啊,雀哥觉着无趣?”
“嗯...”
“那还想去何处玩耍?”
“阿耶,我们回家吧...”
雀哥打了个哈欠,他和妹妹习惯了午睡,按说这时候就该小睡一会,结果阿耶却带着他们来看戏,可自己根本就看不懂,真是无聊至极。
宇文温带着儿女离开,包厢外戏场东家正座立不安,见着贵人出来赶紧行礼,宇文温示意随从打赏一张流通券:“参军戏不错,生意兴隆。”
“多谢,多谢大王...”那位激动得不停弯腰作揖,腰几乎都要断了。
走下楼梯,宇文温迎面碰见王府记室刘文静,领着样貌与其有些相似的年轻人走上来,他点头示意,而刘文静也识相的没有吭声,目送府主带着儿女离去。
此处可是巴口港最有名的戏场,每日里场场戏都是观众爆满,所以刘文静带着弟弟来长长见识。
“好!!”
如潮的喝彩声再度响起,吸引了宇文温的目光,看了看舞台方向后他目光一凝,随后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一场戏即将结束,观众之中,几个衣着寻常的男子说笑着起身,要趁着人少时先离场,其中一名男子扯了扯还坐在胡床上的年轻人:“柳宽,该走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规矩
“西阳城到处都是机会,只要我们抓住了,就一定能出人头地!”
刘三信心满满的说道,他盘腿坐在一颗大树下,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光影斑驳间泛起让人略微炫目的白光,
又有数人围坐在他面前,静静地听着这位颇有见识的人,向大家描述一个美好的前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家刚才在巴口港下船后,也许已经注意到了,码头上的苦力穿着不同颜色的裆,对不对?你们知道这是为何?”
见着众人摇头,刘三解释道:“码头上装卸货物的苦力,都是有队伍的,必须在官府报备,不许私自揽活。”
“那,那要是私自揽活的话呢?”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问道,他身材算是魁梧,看起来颇为有力气的样子。
“你有那种裆衫么?没有的话很容易被发现,有的话,呵呵,你穿哪种颜色的裆?人家工头一看不认识,先抓了去见官。”
刘三说到这里,还不忘补充一句:“想收买工头私下揽活?想都别想!在码头上,一旦出事,苦力所属的工头是要负责的!”
“工头手底下的苦力,还等着揽活挣工钱,他们哪里会让别人来偷食?而巴口港的装卸队伍已经限定数量,所以我们是没机会的。”
“那该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刘三早有答案,不过他不急着说出来,煮东西要讲究火候,做事情亦是如此,所以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方才我请大家看参军戏,好不好看?”
众人点头说好看,刘三再问:“方才戏场里人挤人的,有没有想过做偷儿,发点小财什么的?”
见着几位神采各异,刘三冷笑一声:“这种心思收起来,方才那戏场里有官府眼线,专门抓偷儿,你们可得管住手!”
“啊!这不能吧,我觉着大家伙都是在看戏,哪里有什么眼线?”
“那些不信邪的,你们知道后来他们到哪里去了么?”
刘三神秘兮兮起来,因为旁边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所以他压低了声音,开始讲述内幕。
敢在西阳城及其周边地界偷东西的人,一旦被抓住押送官府,最后必然会被安排到各种采石场、砖窑去做苦力。
做苦力可以避免被鞭挞,所以许多偷儿倒也认了,但是这些地方一进去就不是那么好出来的。
譬如去砖窑,说好搬砖一个月,结果进去之后,没有一年别想出来,每日里搬砖可以把人的腰累断,辛苦不说,工钱是没有的。
砖窑东家哪里会放过不要工钱的劳动力?所以变着法子用,虽然也包吃包住,不会闹出人命,但你要是敢不听话,那鞭子可就真敢抽的。
想跑?那是跑不掉的,只能熬,别个正经在砖窑里做工的人,每个月有工钱,你就只能看着人家月底结账,自己一个铜板都没有。
因为这个缘故,各处采石场、砖窑等东家,最喜欢官府抓偷儿,而抓偷儿押送官府的人,还能有赏钱,所以西阳城时刻都有人在暗中留意,等着偷儿做案时抓现行领赏。
偷儿月月有,每月都被抓一拨,那些外地来的偷儿拉帮结伙,想着在百业兴旺的西阳城发大财,结果最后都在砖窑搬砖,累得半死。
走这条路是不行了,按着别处的规矩,可以去做乞丐,每日里跪在路边摆个破碗,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整个人蓬头垢面,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日下来的进账可比做工要多。
尤其是在寺庙附近,那些拜佛烧香的善男信女,多少都会大发慈悲,路过时施舍一两个铜板,所以寺庙正门附近街道也是各个乞丐帮派争夺的地盘。
“现在呢?嗯?你们看看,前方的寺庙门口有乞丐么?你们从巴口到西阳,进城后一路过来,城里可曾见过一个乞丐?”
听到这里,众人一愣,原先他们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发现确实如刘三所说,一路上都没见任何乞丐沿街乞讨。
“莫非,莫非城里不许乞丐行乞?”
“那当然,有手有脚的乞丐,要么去作坊做事,要么滚蛋,没有第三种选择,所以想靠行乞发财,在西阳城是行不通的。”
刘三说出了西阳城和别处不一样的地方:在这里,城狐社鼠成不了气候。
有码头,但你想垄断苦力就不行;有邸店、市场,但你想欺行霸市收保护费?那不行;想做那些拉帮结伙偷盗、行乞甚至贩卖人口的常见勾当,更是不行。
别处城里的城狐社鼠,在西阳城里混不开,有谁敢冒头的,头目不死也得脱层皮,手下都被抓去采石场、砖窑做苦力。
这不是官府严得管,而是黄州的大户们已经联合起来立了规矩,外来的谁敢坏规矩,不用官府出手,地头蛇们就会教他们做人。
“大家可别不信邪,犯了大户们的规矩,下场还算好的,要是落到独脚铜人手里,那可是生不如死。”
听得刘三说到“独脚铜人”,大家顿时来了兴趣,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那独脚铜人的诨号可是有名得很。
若是在别处,你要问本州郡父母官姓甚名谁,或者总管是何方神圣,许多百姓都是茫然摇头,可若是问到黄州总管是谁,山南的百姓都会眼睛一亮:“独脚铜人宇文温!”
“莫非独脚铜人真是吃人肉的?”
“吃不吃我不知道,也与我无关,反正大家记着,西阳城里的规矩和别处不一样,违反了就得倒霉,但若是老老实实守规矩…”
说到这里,刘三自得起来:“我要带着大家发财,那么去作坊做工是没前途的,大家可知道何为帮闲?”
帮闲,就是帮着官宦或者富贵子弟消遣玩乐的人,帮闲可不是人人都能做,要会察言观色,要会来事,要会耍嘴皮子,还要脸皮厚。
不过若是伺候得好了,那些东家、掌柜、郎君们的打赏也是丰厚无比,自己帮闲的同时也跟着吃喝玩乐,这可比在作坊里累死累活做工强。
西阳城里各类酒肆、茶肆、乐坊、戏场越来越多,许多初来乍到的有钱人,不知道该去哪里消遣,这就是帮闲们的机会。
西阳城里的规矩之一,是欢迎帮闲们拉生意,带着客人到各处场所消费,吃喝玩乐,不但客人有打赏,那些消费场所私下也会给拉客上门的帮闲好处。
当然,拉人去赌是不行的,去嫖的话,不能太显眼,而且还有诸多规矩,不能故意讹人钱财,帮闲带着人去黑店,与店家合伙宰客的事情绝不容许发生。
西阳城商家最大的规矩,就是要做回头客的生意,谁敢涸泽而渔,小心死全家。
其中的门门道道很多,但做过帮闲的刘三是门清,所以他信心满满的召集了几个伙伴,另外拉起一支队伍,要在西阳城做出番事业来。
“柳兄弟,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就你能读书写字,又知道许多学问,还能吟诗填词,到时候遇着了有文采的客人,就靠你来应酬了。”
刘三笑着对一名年轻人说道,那人叫柳宽,是他招揽来的人才,说起话来文绉绉,正好陪着那些有学问的客人聊天解闷。
“刘兄,不知独脚铜人的规矩是什么?”
柳宽问道,他的口音与大家有些不同,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现在既然刘三说到他,就顺便问问题。
“那一位,我等如同蝼蚁般的人,如何能接触得到,他的规矩,是大户们去遵守的。”刘三笑了笑,语气中不知不觉敬畏起来。
“大家都说独脚铜人,可这是私下里说说罢了,走在西阳城里,真要提起那位,还是要说声宇文总管,当然要显得有阅,就得说宇文使君,乱讲独脚铜人,可是要出事的。”
“此是何故?莫非宇文总管官声不错?”
“看看,看看!柳兄弟说起话来,就是比我等有学问!”
刘三夸了一下柳宽,然后做出了回答:“柳兄弟说得对,宇文总管在黄州的官声不错,百姓们都交口称赞,宇文总管治州多年,大家都深受恩惠,谁敢乱讲话,那就等着被喷口水吧。”
说了许久,口干舌燥的刘三站起身,拍了拍手说道:“既然是要做帮闲,那么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总得见识见识,走,我请大家再去一个好地方见识见识!”
“是什么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皮影戏
“吕布带铁骑三千,飞奔来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王匡将军马列成阵势,勒马门旗下看时,见吕布出阵…”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
“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交手未及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挺戟直冲过来。匡军大败,四散奔走。布东西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八路诸侯,一齐上马。军分八队,布在高冈。遥望吕布一簇军马,绣旗招,先来冲阵。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出马挺枪迎战,被吕布手起一戟,刺于马下。”
戏台之上,说书人是口沫横飞,而他身后的一张幕布上,数个影子正在激烈打斗着,与此同时,马蹄声、锣鼓声,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台下观众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愣愣的看着台上,整整占据一堵墙的大幕布,正在表演影戏《三国演义》之《三英战吕布》。
说书人的旁白、影戏的表演,还有各种声音和音乐,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有人一手拿着爆米花,却忘了往嘴里送,两眼死死盯着幕布,上面的人物影响斗在一起煞是激烈,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眨,生怕错过精彩的瞬间。
有人却是不停地吃着爆米花,手没停、嘴没歇,眼睛盯着幕布,手里的爆米花一袋接一袋吃空却意犹未尽。
还有的人,拳头紧握,唿吸急促,紧张的看着幕布,全场连着二楼包厢,都没有别的声音,就等着看有谁能打败那“人中吕布”。
“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使铁锤飞马而出。吕布挥戟拍马来迎。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
“公孙瓒挥槊亲战吕布。战不数合,瓒败走。吕布纵赤兔马赶来。那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看看赶上,布举画戟望瓒后心便刺。”
“傍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
“云长见了,把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来夹攻吕布,三匹马丁字儿厮杀,战到三十合,两人竟战不倒吕布。”
“刘玄德掣双股剑,驱黄鬃马前来助战。这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
鼓点声越来越急,将剧情气氛烘托得愈发热烈,幕布上的四个骑马人影,斗得是难分难解,说书人极尽染之能事却又故意吊胃口,让入神的观众们急得几乎要上前催促。
“吕布隔遮不定,看玄德面上刺一戟,玄德急闪,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走。”
啪的一声,说书人把响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戏场两侧帷幕拉开,场内豁然大亮,观众们先是一凝,随即如潮的喝彩声响起:“好,好!!!”
幕布后灯光一灭,上面的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书人走到台中央,拱手向台下观众致谢:“多谢诸位客官赏光…啊哟!”
意犹未尽的观众奋力扔出打赏,铜钱如同雨点般落在台上,叮叮当当的响声,如同雨滴声绵延不断。
说书人抱着头,在台上狼狈的躲来躲去,那夸张的滑稽模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几个用布包着头的小厮,拿着布袋从后台跑出,“冒雨”捡着台上铜钱。
锣声响过,数人拿着纸皮喇叭走上戏台高声喊着:“幕间休息,幕间休息!有更衣的请转到两侧便所,下一场戏十五分钟后开始!”
“什么是十五分钟啊?”
“一炷香时间!一炷香时间就是十五分钟!”
观众席沸腾起来,许多人离场去厕所,而跟多的人是站起身,伸手伸脚舒展筋骨,早就准备好的侍者,端着各类糕点、零食、茶水上前兜售。
“爆米花还有没有?给我来三袋!再要一杯柠檬水!”
“客官,柠檬水现在有优惠,第二杯半价。”
“那就要两杯!”
一楼观众席靠后的位置上,刘三几人正在谈笑风生。
“如何,这皮影戏好看吧?”
“好看,好看!”
众人不住的点头,满是兴奋之色,他们之中有人看过皮影戏,可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这么大的幕布上演皮影戏。
加上说书人的旁白,还有逼真的马蹄声等配乐,还有那恰到好处烘托气氛的背景音乐,这场皮影戏真是让人看得入神。
票价不便宜,可真是值了!
刘三对大家的表情很满意,这可是别处没有的皮影戏,在如此大的幕布上表演皮影戏,那是场场爆满。
幕布大,所以能同时让更多的人观戏,故而这个戏场的规模也很大,一楼是普通席,二楼则是包厢雅座,可以让身份不同的观众雅俗共赏。
这间戏场还是有顶的,不怕刮风下雨,每日都能演戏,自从上月开门营业以来,那可真是日进斗金。
来西阳做买卖的商人,暂住几日的旅人,还有城里的官员、大户以及寻常百姓,都对这里的皮影戏迷得不行。
作为帮闲,刘三自然要让手下“业务”娴熟,要知道西阳城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在哪里,所以这里是必然要先来一趟的地方。
还在回味剧情的柳宽,饶有趣味的问道:“我在别处也见看过影戏,只是这里的皮..皮影戏为何能在如此大的幕布上表演?”
“还有,如此大的戏场,却没有多余的回音,台上说书人的话,我等在此处都能听清楚,这是如何做到的?”
“这可是人家赚钱的秘密,不好问。”刘三笑道,没有多说什么,他有内幕消息,据说这处新开的戏场,那一位也是东家之一。
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去打听独脚铜人赚钱的秘密?
柳宽没再追问,但别人的疑问依旧不少:“不知那方天画戟是何兵器?还有那丈八蛇矛和青龙偃月刀,没听说过哪处军伍用这种兵器。”
“嗨,说书嘛,听起来怎么威风就怎么说不是?”
三国演义,说的是东汉末年群雄逐鹿、随后天下三分、最后三国归晋的故事,这故事已经有说书人在城里酒肆、茶肆说书。
三国演义的故事,不知道是谁整理出来的,似乎西阳城的说书人,一夜之间就都悟出来了,故事内容十分精彩,能讲三国演义的说书人,可是大受各家酒肆、茶肆欢迎。
从三国魏晋以来,天下纷乱了三百余年,对兵荒马乱并不陌生的百姓,能够理解三国英雄们平定乱世的雄心壮志。
天下太平,是百姓们的心愿,可是能够平定乱世的英雄,为何不是刘皇叔?为何诸葛丞相会星落五丈原啊!!
“区区蜀地,如何能与天下抗衡,奈何…”
柳宽一声叹息,看上去有些伤感,刘三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兄弟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多愁善感!”
锣声响起,下一场戏即将开演,观众们各自坐下,静静地等着皮影戏上演。
戏场两侧帷幕放下,场内渐渐暗了下来,作为旁白的说书人走上台,将响木一拍,其身后的幕布随即亮了起来。
四个大字跃然幕上:倩女幽魂。(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懂?
“呜...呜...呜...呜...呜...”
像是风声,像是哭声,更像是鬼在抽泣,忽如其来的诡异声音,让戏场里的观众如坠冰窟,许多人的汗毛都竖起来,背后阵阵发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声音撕扯着人的心肝,让人只觉得慌,有胆小的已经吓得面色发白,更多的人是强装镇静看着戏台。
伴随着说书人的旁白,幕布上出现一个人(剪影),那是个赶路的书生,因为错过了投宿的村庄,只能硬着头皮走夜路。
就这么一人在山林中走着,走着走着远方出现一座院子,似乎有微弱灯光从中透出,看来是户人家,书生大喜,快步上前去叩门,要借宿一晚。
幕布一暗,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音乐,再亮起时已经切换场景:在那院子中,几颗棵树忽然开口说话。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娘子要办事了...”
音乐一顿,忽然有女声用颤音说唱起来,那声音幽怨无比,似乎是个弃妇在哭诉,然后幕布上出现了一对长腿,随后又依次“飞来”躯干、手臂,最后是头颅,组成了一副人骨架。
咯咯咯的声音响起,那是有观众害怕得牙齿打架,更多的人是冒着冷汗继续观看。
“错了,错了,手反了,手反了...”
在树的提醒下,那骨架咯吱咯吱动起来,用一种非人类的姿势动了动,终于“正了”,然后女声继续吟唱,在哪幽怨的歌声中,“它”变成了“她”。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是那书生在外叫门,它变成的她,头转了个圈后,向着外边走去。
“鬼鬼鬼鬼鬼...”
有人哆嗦起来,因为有旁白在“解说”,作为观众当然知道这女子是鬼,而那个不知情的书生,到这鬼窟幻化的宅院投宿,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阴森的音乐中,书生被女子迎进院子,在房中坐下,几只树妖化成人形,扮作僮仆端着酒菜上前侍奉。
啪的一声,观众里有人打翻水杯,却没引起前后左右的侧目,所有人都屏气凝息,心惊胆战的看着戏台上幕布,眼见着书生被女子引诱一步步走向死亡,其人却浑然不知。
柳宽抹了抹额头,将冒出的冷汗擦去,回头看了看,确定自己身后有很多人,方才转过头去,如他这般举动的人有很多,大家都被皮影戏的场景感染,仿佛自己就是那书生,身处鬼窟之中。
许多人都有赶夜路的经,甚至有过半夜投宿某个小村庄,或者在一处荒废破庙熬一夜的经,所以看到如此场景,不由得感同身受。
出门在外,最怕就是投宿时住到黑店,或者被贼人盯上半夜害了性命,而比这个更让人害怕的,就是遇见妖魔鬼怪。
赶夜路,在乱葬岗飘荡的鬼火,在山林中奇奇怪怪的声音和影子,都能让人战栗不已,而眼前这出戏,更是让人哆嗦。
女子自述家中亲人外出,只有几个仆人相伴,在这山中夜晚十分害怕,热情相邀书生共处一室彻夜长谈,说话间雷声大作,随即倾盆大雨落下。
声音十分逼真,让现场观众甚至产生错觉,认为外边真的下了大雨。
电闪雷鸣,女子瑟瑟发抖,想让书生伴她过夜,其人楚楚可怜,观众若不是“事先”知道其为女鬼,还真就信以为真,而书生也为其美色吸引,懵懵懂懂答应了。
就在大家以为那书生必死无疑之际,剧情却有了转折:女子勾引书生同榻,一番交谈之后,竟然被其感化,决定放其一条生路。
观众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又起波澜:书生见着女子脚上系着的铃铛,好奇之下便摇响,女子见状大惊:“快走,快走!!”
“娘子何故动怒,小生是无意...”
“快走啊!姥姥要来了!”
剧情跌宕起伏,引得观众再也按耐不住连连惊唿,让人惊悚至极的音乐身中,身形怪异、说话声音一会男一会女的“姥姥”登场。
女子原来是为姥姥控制,勾引男子以供姥姥食用,结果竟然爱上了书生,带着心上人出逃,气急败坏的姥姥疯狂追杀二人.
时而化作一群蝙蝠,时而化作凶勐野兽,如此强悍的妖怪,让人不由得为那对苦命鸳鸯捏了把汗,许多人紧张得不断喝水,而察言观色的侍者适时上前.
“客官,第二杯半价...”
二楼一间包厢内,宇文温喝着柠檬水,看着自己编的山寨版《倩女幽魂》,和同伴谈笑风生。
能和他在包厢里谈笑风生的人,总要有些身份,黄州总管司马杨济是其一,黄州司马宇文十五是其二,还有一位,则是沛国公郑译。
送儿女回府后,宇文温转到此处,皮影戏的主创人员相聚一起,为场场爆满的“票房”举杯庆贺,为了避免饮酒误事,喝的是柠檬水。
“沛公的配乐,当真让人如临其境,寡人实在是佩服不已。”
“哪里哪里,大王想出来的乐器,还有这创意,真是让郑某敬佩。”
郑译由衷的赞叹,宇文温竟然能想出这种点子,把普普通通的皮影戏弄得声势浩大,在西阳城引起轰动不说,票房真是每日暴涨。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在长安、邺城或者洛阳演出,会是何种情景。
“若无沛公的配乐,这场戏至少逊色一半,杨某以水代酒,敬沛公一杯。”
虽然杨济心中对郑译的人品鄙夷不已,但面上一点可绝不会让人看出来,他和对方谈笑风生,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两人蛇鼠一窝。
杨济逢场作戏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当年在长安,于权贵之间交际应酬游刃有余,“年轻时”连权臣宇文护都不憷,对付区区郑译根本不在话下。
两个千年老狐狸和一个老狐狸相互吹捧,肉麻至极,“刚出道”的小狐狸宇文十五明显稚嫩许多,若不是宇文温时不时照应,他甚至连句“对白”都没有。
宇文温是这家剧院(戏场)的大东家之一,但实际事务是由宇文十五夫妇负责,也就是说宇文温其实是把所谓的股份转给心腹宇文十五,年底分红他可是一文不拿。
利益均沾,一起发财,宇文温带着大家赚大钱,没道理不捎带上自己的心腹,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计划交给宇文十五的赚钱门路,是“娱乐业”。
这个时代的娱乐,在宇文温看来很无聊,参军戏算是例外,而要想标新立异,他选的突破口却是皮影戏。
皮影戏的原理很简单,在一块透光白布后面,用灯光照在皮制剪影上,由艺人一边操纵影人,一边讲述故事,同时配以各种音乐,以此作为表演。
皮影戏据说始于西汉,但在这个时代,皮影戏还是显得稚嫩,而宇文温决定将其做到极致,不做就不做,一做就得一鸣惊人。
糅合后世的影视剧元素,用别具一格的视觉、听觉效果,用异变的皮影戏来震撼所谓见多识广的有钱人。
首先是视觉效果,皮影戏需要制作大量的剪影,人、动物、建筑、物品,甚至妖魔鬼怪,这都难不倒宇文温,他的见识,可是远超这个时代的。
黄州猪多,猪皮也多,所以皮制剪影不愁原料,而宇文温从后世影视剧里汲取的灵感,许多都能靠皮影戏表现出来。
传统的皮影戏,其幕布较小,限制了观众的数量,而宇文温利用小孔成像原理以及玻璃透镜组,山寨了简单的放大器,成功实现了“大屏幕”。
视觉效果有了,接下来是听觉,想要扩大同时观看皮影戏的观众数量,除了有大屏幕还得音效跟上去,这就需要合适的场所,既能容下许多人,也得让后排的观众能清晰的听到声音。
没有音响设备的年代,这很难做到,只能是从声学方面优化剧场的布局,这一行他不太懂,但这不要紧,有人是高手。
人品极差的沛国公郑译,对音乐却有极高的造诣,他当然不懂现代声学,但听力极度敏锐,宇文温觉得这位若是生在现代,搞不好能通过耳机,听出风电、火电、核电、水电对音质的不同影响来。
有郑译这金耳朵做指导,新式剧院的内部格局达到了最优化,各种声源的巧妙布局,能让现场观众获得十分“逼真”的听觉感受。
剧场有了,接下来是乐器,宇文温综合后世的各类乐器,提出概念后由郑译将其“具现”,经过认真调试,也达到了能够演出的程度。
有了乐器,还得解决音乐问题,有的配乐是宇文温来“哼哼”,由郑译谱写成曲,皮影戏的音乐都是由宇文温和郑译搭档完成。
视觉、听觉效果的问题没了,硬件方面解决,还得解决软件方面的问题剧本。
剧本之一,是大名鼎鼎的《三国演义》,这是宇文温再熟悉不过的故事,但编成详细的剧本,是由杨济来完成,在明末,三国演义的故事已经成熟,所以杨济将其编成剧本毫无压力。
另一个剧本,是《倩女幽魂》,这自然是宇文温根据看过的经典影片改编而来,这年头不可能做出逼真的特效,所以借用了皮影戏的表演形式,将各种特效尽量表现出来。
妖魔鬼怪,还有什么飞剑、化形、斗法等等,都可以用皮影戏表现出来,现代影视剧的各种脑洞,让宇文温在这个时代“重现”。
加上各种音效,以及那首吓哭无数小朋友的旧版《聊斋》电视剧片头曲,称得上是这个时代无人可敌的“特效大片”。
制片人兼导演宇文温、编剧杨济、声乐指导郑译,三人构成皮影戏“铁三角”,琢磨了许久,才把剧本、配乐敲定,然后还得培训相关人员。
这件事需要花费大量精力,理所当然由“业内专家”郑译来做,极度希望淡出朝廷视野的沛国公,正是无官可做闲得无聊之际,宇文温有事安排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合适,票房有分成,郑译就算看在钱的份上,也得认真办事,制片人宇文温,就只管拨钱。
制片人兼导演,不就是负责大把花钱,然后晚上在房间里给女演员“导戏”么?
宇文温对野花没兴趣,但对丰富娱乐生活很感兴趣,剧院做好了,皮影戏队伍壮大了,他也能让家眷解解闷,顺便为西阳城再创造一个特色产业。
“好!!”
如潮的喝彩声爆发,观众们热泪盈眶,为法术高强的燕赤霞击杀黑山老妖而喝彩,为那书生寻到小倩的骨灰坛喝彩,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喝彩。
这一场戏,让他们大开眼界,以前看过的戏剧,根本就没办法和这里的皮影戏相比,许多人兴奋地讨论着剧情,满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恐怖、悬疑、打斗、爱情、侠客,多种元素糅合在一起,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宇文温起身离开,留下杨济继续和郑译谈笑风生,而宇文十五紧随其后出了包厢,他注意到郎主面色略有不善,不免心中惴惴。
“郎主...”
“说过多少次了,叫大王,此处不是王府。”
“大王,方才是否对饮食不满意?”
“你说呢?”
“怎么会,这爆米花可是精心制作,小的...下官已经试过的,绝对好吃!”
宇文温停下脚步,转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心腹:“寡人原先是怎么说的?嗯?”
“柠檬水的芦管要多粗有多粗,糕点要多干有多干,爆米花要多咸有多咸,让观众吃了要多渴有多渴,这一些你应该知道不用寡人多说了!”
“可是大王,爆米花太咸或者糕点太干,吃了之后口渴得厉害..”
“口渴就多买一杯柠檬水!不然你以为光靠第二杯半价又能多卖几杯?懂?”
“你啊!那股机灵劲哪去了?打开门做买卖,不就是要变着法子让客人花钱么?”
“柠檬水卖得多,观众就喝得多,内急就得上厕所,错过了精彩剧情,说不定散场后还得一咬牙再买张票,然后吃爆米花、糕点吃得口干舌燥,又得买柠檬水。”
“剧场生意好了,你兜里的钱也多了,也能多养几个外室...”
“郎主!小的可没有养外室啊!”
“没有?剧院里那么多年轻貌美小娘子,你就没‘导过戏’?”
“郎主!可不能冤枉小的...”
“这是打比方!懂?回去和你媳妇琢磨琢磨,多赚些钱,接人待物别扣扣索索老想着省钱,你是省钱了,寡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琢磨
散场,观众走出戏场大门,这个新开的戏场自称剧院,但大家还是习惯叫戏场,只是与别处的戏场不同,演的皮影戏让人难以忘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今日是戏场开业大酬宾的最后一天,票价打了五折,从明日起便恢复原价,可许多人都意犹未尽,心知琢磨着一定还得再买票看看。
自己一个人可不行,还得带上亲朋一起来看!
“如何,如何?那《倩女幽魂》,声乐够劲吧?”
刘三得意洋洋的说道,见着几位都是不停地点头,他指了指一旁排队入场的观众:“别看明日票价恢复,可要看的人决计少不了!”
“可是这么多观众,那戏场挤得下么?”
“是剧院的剧场!”刘三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一些内幕:“这个剧院,足足有三个剧场,他们演皮影戏的优伶,有七队,都能演《三国演义》和《倩女幽魂》!”
“七队?那多出四队去哪里演呐?”
“傻瓜,有四队是轮休替补啊,你想想看,我们在台下看戏都累,他们在幕布后面演戏的,一天下来岂不是更累?更别说万一哪个角色头痛脑热上不了场,那戏还演不演了?剧院还挣不挣钱了?”
“可若是分成七队,会不会有的场次好看,有的场次不好看?”
“没那回事,人家天天排练的,都一样好看。”
一行人有说有笑,回味着方才的剧情,故事让人难以忘怀,而声乐更是让人记忆犹新。
对于外地人来说,可能皮影戏里说的黄州本地话听不太懂,但那幕布上剪影的动作,还有各种烘托气氛的声乐,也能让其入戏。
开场时那让人吓得哆嗦的“呜呜”声,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还有各种妖魔鬼怪出场时的渗人声乐,让人回想起来还浑身发凉。
“你们今晚会不会不敢上厕所?哈哈哈哈哈...”
刘三笑道,见着几位强作镇静的样子,他十分自得,所谓帮闲,得伺候有钱人消遣快活,对方高兴了,赏钱自然就不会少,那就得城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西阳城不像江陵或者安陆、襄阳,原本默默无闻,若按数年前的样子,想做帮闲也没机会,因为根本不会有多少外地客商来西阳消费。
如今就不同了,黄州百业兴旺,各地客商纷至沓来,这些有钱人多少都会在西阳或者巴口住上几日,那么平日里就得找地方消遣,所以帮闲们的机会就来了。
因为有了“炒菜”,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食物,故而西阳饮食别具一格,让那些自诩见多识广的客商食指大动,而现在又有了精彩的皮影戏,那可真是能让有钱人欲罢不能。
好吃得能让人咬掉舌头的菜肴层出不穷,不说鱼,光是鸡、鸭、鹅、猪都能做出各种美食,城里和巴口港的许多酒肆,都有各自的独门菜色。
还有各色糕点、小食,也是别处没有的,让人轮着吃上数日都不带重复。
光有吃的还不够,得有好玩的,乐坊当然是必须有的,而参军戏也少不了,巴口港那处戏场就是其一,吸引着在巴口港暂住的客商,生意好得不行。
正所谓有钱一起赚,西阳城里的酒肆、茶肆、乐坊、戏场,与帮闲们有“合作”,帮闲们帮店家带来客人,店家回馈帮闲一些“介绍费”,大家互惠互利,鱼水交融。
这个剧院也不例外,登记在册的帮闲头头们能够优惠价拿票、预订包厢,而刘三就是其一。
想拉起队伍做帮闲,领头的必须让西阳商家知根知底,因为必须作为保人对其名下的帮闲们负责,一如码头上的装卸队,都得有人牵头,未经登记不许做。
这样的人,得是黄州或者临近州郡人,一旦出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要能管得住手下,能真的负起责任,所以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登记的,而一旦登记成功,就有资格与各位店家合作。
店家和帮闲之间的各种合作十分灵活,加上必然大热的皮影戏剧院,可以想像,他一旦顺利拉起队伍,那么“钱途”就不可限量。
现在就拉起来了,过阵子便可以开张!
赚钱,赚更多的钱,在西阳城买田地买宅院,纳几房妾,生一群儿子,给老刘家开枝散叶!
想到这里,刘三不由得哼哼起来,“妾曾见,庭院玉树莺声晓,湖畔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这是方才所演《倩女幽魂》之中,女鬼小倩向书生的哭诉,这位生前原为一家大户的嫡女,锦衣玉食,身份高贵,奈何家道中落,命运多舛。
父兄去世,家产被夺,走投无路的母亲,将其卖给糟老头做妾,未曾料迎亲队伍遇到山贼,她被贼人凌辱后弃尸荒野化作白骨。
身怀怨恨,化作女鬼,后为黑山老妖控制,专门勾引男子供其食用,结果遇见了一名书生,芳心暗许,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再为虎作伥。
人鬼之恋,让人唏嘘不已,刘三被剧情深深吸引,虽然知道这歌对他有些不吉利,但还是情不自禁哼起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直默默走路的柳宽,听得这哀怨歌声,不由得身形一凝,渐渐落在队伍后面。
“柳兄弟这是怎么了?还没回过神来?”
“啊?啊...没,没什么...”
柳宽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说要独自走走,刘三豪爽的拍拍他肩膀:“无妨,可记得住处怎么走?”
“记得,记得...”
见着柳宽匆匆离去,有人担心的问道:“莫非他想单干?”
“不会,柳兄弟是个有往事的人,想来是方才触景生情。”刘三颇有把握的说道,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
他琢磨过柳宽的来,这位既然能读书识字,看上去又颇有见识,想来是哪个大族的子弟,然后因为变故,家道中落、流离失所。
所以一听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自然悲从心中来,要去四处走走平复心情。
姓柳,莫非是河东柳氏的哪一支?(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巧合?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外街道边,杨丽华带着女儿宇文娥英下车,向着前方安宁寺正门走去,柳叶提着篮子跟着,又有数名侍女紧随其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今日,杨丽华带着女儿到安宁寺烧香拜佛,祈祷佛祖保佑宇文娥英,往后能找到个好人家,而临出门时收到的消息,让她黯然神伤,顺便祈求佛祖,保佑她的弟弟杨秀能够苟活于世。
周军平定蜀地,隋国灭亡,隋帝杨秀被俘,被押往邺城,此行凶险异常,杨丽华只能祈求佛祖保佑,即便杨秀被软禁终生也好,至少能免去一死。
那年,她嫁给太子宇文为太子妃,同年四弟杨秀出生,虽然没有一起在隋国公府生活,但杨丽华对弟弟的关心,从来没有少过。
时光流逝,杨家已经家破人亡,三叔杨瓒一家,还有她的堂弟杨智积及其寡母尉迟氏被软禁起来,除此之外,杨家男丁只剩下落不明的二弟杨广,还有四弟杨秀。
“母亲?”
宇文娥英见母亲有些走神,关切询问并紧抓着母亲的手,她已经长大了,所以许多事情已渐渐回过神来,外祖家的变故,让她哀伤不已。
“娥英,一会定要诚心祈祷,知道么?”
“知道的。”
女儿懂事,杨丽华既欣慰又心痛,欣慰的是女儿一直守口如瓶,从不向人提起自己外祖父家的事情,心疼的是女儿从此也得隐姓埋名,从来都是按着母亲所述,说外祖家已经没人了。
然而周军攻入长安后,外祖家真的家破人亡时,宇文娥英只能和母亲一般暗暗落泪,却不敢披麻戴孝,这个秘密,恐怕要一辈子埋在心中。
杨丽华如今的身份,是被西阳王宇文温纳为妾的寡妇,宇文娥英是西阳王的继女,母女俩的来,决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会生出祸事来。
杨丽华本为大周太后,却已于八年前“去世”,即便真相大白,可如今的天子以及朝廷,不可能认她的真实身份。
你是太后?莫非想回到宫里发号施令?窃国逆贼的女儿,有何资格做大周的太后!
你的父亲,逼着你的儿子禅让,你这个做嫡母的,有何面目见幼帝、先帝以及大周的列祖列宗!!!
杨丽华无法对世人的指责,而她的女儿宇文娥英,虽然是大周的正牌公主,已不可能名正言顺,母女俩,不过是西阳王宇文温的妾和继女罢了。
宇文娥英不是嫡女,甚至不是宇文温亲生,这样的庶女,能找到什么好家世的夫君?
没有哪个大族的主支嫡子,会娶这样的女人为妻,就算是嫁过去后,在婆家的地位也高不起来,而夫妻生活能否美满还是个问题。
以西阳王的地位,要和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不是不行,对方家主也许能看在西阳王的份上,捏着鼻子让一个儿子娶宇文娥英,但夫妻俩的感情就很难说会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郎奉父母之命娶了新娘,可小两口过日子,父母之命是没用的,如果新郎对新娘的出身不满意,那新娘往后的日子就有得熬了。
作为岳父,宇文温很年纪,搞不好女婿就只比他小几岁,对方心里会对年轻岳父怎么想还不知道,会不会对出身“卑微”的宇文娥英冷嘲热讽,那就更不知道了。
一想到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女儿,因为自己的缘故很可能婚姻不幸,做母亲的杨丽华心如刀绞,可若是当年她带着女儿留在长安,现在怕也已家破人亡。
时也命也,杨丽华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保佑女儿能嫁个如意郎君,保佑弟弟能逢凶化吉,保佑她现在的家庭能够平平安安。
大殿前的庭院里,大香炉上插满香火,香雾缭绕,青烟袅袅,身着寻常衣裙的杨丽华母女,与其他香客一般在此处插香,柳叶提着篮子站在其后不断拿香出来。
王府典卫符有才,在不远处“放风”,今日他领着王府护卫,随玉竹院来庙里进香,虽然现在已经不可能有谁在想来“救人”,但正常的护卫还是必须的。
一人近前,在符有才耳边低语数句,他随后问道:“素膳是按着菜谱点的么?”
“都是按着柳管事所给菜谱来点的。”
“好的。”
符有才点点头,安宁寺附近的几个食肆专门做素膳,其手艺很不错,做出来的素斋深受香客欢迎,而档次也分很多种,丰俭由人。
便宜的素膳,合适囊中羞涩的香客果腹,而最受有钱人欢迎的,是各种素肉。
一碟碟素鸡肉、素猪肉、素鱼端上来,店家不说的话,食客根本意识不到这是素肉,只有吃了几口之后,才会恍然大悟。
虽然不是真肉,但吃起来味道也不错,深受有钱人家的欢迎,许多大鱼大肉的富贵人家,时常来此换换口味,所以要在这些素斋包厢用膳,得提前预订。
“都小心着些,莫要让偷儿惊了玉竹院。”
“典卫只管放心,这寺里还有周边的偷儿,都被竭泽而渔了。”
“竭泽而渔?”
“那不是怎的?吴典卫成日里带新人来此处练手,一拨拨的抓,哪里有许多偷儿给他们抓?”
符有才无语,因为他瞥见吴明正若无其事般从寺外走进来,“开光办”的猫队,通过抓偷儿来锻炼新人的行为确实很有效果。
不过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职责所在,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回顾四周,确定手下已各就位,摆摆手让护卫回岗。
如非必要,西阳王府家眷出行都不会扰民,所以诸如上香之类寻常出行,都不会大张旗鼓搞清场,因此增加了护卫工作的难度。
当然,要是家眷们认为有必要,也可以摆出场面,不过府里的几位都不愿如此,故而保证安全的重任,就全压到护卫们肩上。
眼见着杨丽华母女即将往大殿里去,符有才和另一侧护卫不动声色跟上,就在这时,他面前一个年轻人手中的香掉落在地。
右手下意识往怀里匕首摸,符有才缓缓走向其右前方,在确保能看见对方动作的同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这么看着对方去香炉上香后,才慢慢走开。
一个正在香炉前插香的大娘,见着刚走过来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发抖,便好心的劝道:“后生,莫要怕,香灰落在手上是有些烫,但这是佛祖的考验,你可别哆嗦呀。”
“啊?啊...没,没事,不怕...”
化名柳宽的杨广,按捺着心中震惊,强装镇静的说着。
“后生是外乡人?”
“啊?啊啊,是啊是啊...”
杨广敷衍着,面上看起来无异,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就在刚才,他竟然遇见了早已不在人世的姊姊杨丽华!
这怎么可能,姊姊八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大周太后杨丽华,于大象二年底忽发急病,不久后病逝,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杨广也深信不疑,可当他时隔八年,在西阳城这座寺庙里见到姊姊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有人长得像姊姊,这也有可能,但另一个人,杨广也认出来了:姊姊的贴身女官阿奴!
一个人长得像,那可以是巧合,可如今是两个人,不可能那么巧,怎么会有人长得像阿奴,并与长得像姊姊的人在一起!
而那个小娘子,观其年纪,杨广觉得和自己的侄女宇文娥英相仿,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而是事实:姊姊还活着,带着女儿还有侍女,就在他的面前烧香!
心脏剧烈的跳动,杨广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东躲西藏一年多,正要孤零零一个人活下去,结果竟然遇见了姊姊,这也太...太...
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办?怎么办?是该上前相认么?还是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现在相认,万一姊姊身边有别人怎么办?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可是会祸及姊姊...
可是现在不相认,万一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姊姊说不定是刚好路过西阳,这一走,又能去何处寻访?
杨广心中两股念头激烈的交锋着,眼见着姊姊进入大殿,正要下决心之际,他忽然间侧身一让,躲过身后探来的一只手,随后拔腿就跑。
吴明一击落空,见着老鼠熘之大吉,立刻转身做了个手势,外围策应的手下随即向那老鼠追去,一旁的符有才,瞠目结舌的看着吴明:“阿明,这是...”
“你先忙,我去抓老鼠。”(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逃
“淫奔!有人淫奔了!!”
喊声中,杨广奋力奔跑,而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个人,奋力喊着“有人淫奔”,所到之处引来路人驻足观望,有人见着如此情景,不由得喃喃自语:
“怎么又有人淫奔了?”
抓淫奔,喜闻乐见的事情,所以很多人跃跃欲试,杨广见状心中叫苦,想申辩却不敢开口,因为只要闹到官府,他就完蛋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街上人来人往阻碍很多,杨广尽量往小街小巷跑,他第一次来西阳,对道路不是很熟悉,但为了保命只能夺路而逃。
穿街过巷,不知跑了多久,杨广只觉得自己双腿如同灌铅,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眼见着身后已无人影,他躲到一处墙角后,靠着墙大口喘气。
西阳城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赶紧走!
杨广下定决心,等会如果没人追踪的话,就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然后隐姓埋名,到一个没人有认得自己的地方去。
下午在戏场看戏,听到那段歌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杨广悲从心中来,出来之后在街上彷徨,最后决定到安宁寺烧香。
行进途中他无意间察觉有人跟踪,不过当时认为是偷儿,盯上了他这个外地人,杨广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没当回事。
方才在安宁寺,正犹豫是否要和姊姊杨丽华相认,就在一刹那间,他是莫名觉得身后有危险,所以转身就逃。
会有什么危险?当然有危险,因为这里是西阳,是那个人的地盘,说不定有人认出他的样貌要抓人领赏,所以杨广只能逃。
去年,杨义臣舍命将他救出之后,面对周军追捕,杨广在几位义士的护卫下东躲西藏,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身边人渐渐变少,最后只剩他一人。
隐姓埋名、风餐露宿,甚至沿街乞讨和野狗抢食,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杨广,受尽人间苦楚,白净的皮肤已经晒得黝黑,双脚已经磨出老茧。
多少次饿昏后又醒来,多少次因为吃了不净的食物肚疼难忍,杨广几乎绝望的死去,但最后都熬了过来,他不能死,国仇家恨还没报,王妃一定还在等他,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隋国还没有完,弟弟在蜀地支撑着,只要能熬下去,那么杨家就还有翻盘的希望,正是这股信念支撑着杨广,让他绕了个大弯后,终于逃到了成都。
衣衫褴褛,浑身恶臭,如同乞丐般进了城,正当杨广在皇宫附近徘徊,琢磨着如何能见到弟弟杨秀一面时,他见到了天子仪仗回宫。
然后心就凉了。
仪仗的排场很大气势也很足,甚至有宫女在宫门处撒着郁金香花瓣。
大隋都快要山穷水尽了,你有钱,不知道花在将士们身上吗?摆这种排场有何用?没有将士为杨家卖命,江山哪里还能守得住啊!
弟弟有没有能力力挽狂澜不知道,但看样子肯定是没那心思,只想着过过皇帝瘾,身为兄长的杨广,若是贸然相认,怕是会“染疾暴毙”。
杨广不想和弟弟争着当皇帝,只想着兄弟齐心协力,至少能守住蜀地再徐图之,结果现实是如此残酷,失魂落魄的杨广,在一座庙里哭了一夜。
弟弟只顾享乐,迟早兵败被俘,杨家的江山保不住了,但他不甘心。
可以去投南朝,以隋国皇子的身份寓居江南,若是时来运转,也许陈国会如同当年的梁国般,派大军护送他过江北复国。
当年北朝魏国大乱,权臣尔朱荣屠戮皇族,宗室元颢逃到南朝梁国避难,后来梁帝萧衍派大将陈庆之率军护送元颢北归洛阳即位,一路上梁军势不可挡,竟然就成功了。
虽然没过多久便撑不住,元颢最后还是失败,但有这先例在,杨广便如同红了眼的赌徒,想要孤注一掷。
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此时的南朝,已不是当年的南朝,蜀地还有荆襄之地尽失,陈国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按照先前所知消息,陈国皇帝陈叔宝,成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这种窝囊废能有雄心壮志?他真要去南朝,就只会被人用闲职供起来当猪养。
陈国日薄西山,迟早会被周国灭掉,他跑去陈国,到头来依旧会落到周国手上,届时还是免不了脖子上来那么一刀,所以此事不可行。
不去陈国,那该怎么办?杨广抓耳挠腮想了数日,最后只能无奈的面对现实,重整河山是别想了,他能做的只有将杨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杨广首先想到的是王妃,可就算再回去见到她,夫妻已经不能相认,说不定王妃会改嫁,那么他再去找她又有何用?
只能远走他乡,变成寻常百姓,想办法置下些许田产,重新娶妻,生下儿子,为杨家延续香火。
秘密只能深埋心中,待得行将就木之际,再把往事告诉成年的儿子,然后一代代将这秘密传下去,要让子子孙孙知道,他们的杨姓,是大隋宗室的那个杨。
周兵迟早要攻入蜀地,杨广为了躲避兵灾只能转往别处,关中是不能去的,只能从蜀地顺流而下,去往长江中游地区,也就是江北的荆襄等地,或者江南的巴湘地区。
他有关中口音,这口音在长江流域各地显得格格不入,很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不过大半年的逃亡生涯中,杨广得知有许多关中百姓被周国迁往山南荆襄之地,所以想着鱼目混珠。
为了躲避追捕,他决定更名换姓,杨柳、宽广,所以杨广变成了柳宽,皇子变成了平民。
蜀地有商船前往长江中下游,化名柳宽的杨广想办法混上一艘船,来到了梁国国都江陵,又转到临近的周国复州,打算以关中流民的身份在汉沔地区定居下来,结果被当地官府迁到了江南鄂州夏口。
夏口也有许多关中百姓定居,听着熟悉的口音,杨广心中稍定,而州衙组织青壮开荒屯田,据说日后都能分田地,他决定就在江南鄂州扎根,结果遇到了来夏口招募人手的刘三。
刘三劝他:柳兄弟,你既然识文断字,还不如随我到西阳做帮闲赚大钱,这可比在夏口耕田强多了!
帮闲,就是帮着有钱人消遣、寻欢作乐,这对出身富贵之家的杨广来说根本没有难度,但西阳城是西阳王宇文温的地盘,去年就是这位抓住了自己。
去西阳城风险不小,万一撞见宇文温,那就是死路一条,可收益也不小,做帮闲短时间内必然能挣到许多钱,杨广还是决定搏一把。
高高在上的郡王,在自家地盘里,不可能和他这种卑微的帮闲有交集,所以碰面的几率很小,西阳城里能认出他的人又能有几个?
实在不行,在西阳做上数月时间的帮闲,攒够钱离开即可,到时候找个地方买田地定居下来,就能娶妻生子过上寻常百姓的小日子。
结果刚来西阳第一天就差点出事!
唿气渐渐平缓,杨广恢复了些许体力,他不知道为何有人要来抓自己,但凡事往最坏处想,所以不能去找刘三,要立刻出城。
再晚一步,城门官说不定会严加盘查,到时候被困在城里,迟早被人瓮中捉鳖,杨广决定先出城,在郊外野地里过一晚,次日便离开黄州。
为了避免有人顺藤摸瓜,夏口也不能回去了,只能逃,逃得越远越好。
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反正先出城再说!
计较已定,杨广站起身,侧耳倾听外边街巷动静,确定没什么人经过,他探出头去,然后愣住了。
那几个追他的人,正在不远处的巷道旁,靠着土墙正在摆弄双手,似乎无聊至极正在剔指甲缝,见着他露头,当先一人望过来,咧嘴一笑:
“跑啊,接着跑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遍插茱萸少一人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眼皮沉重,似乎整个人在虚空之中漂浮,四处一片漆黑,耳边传来今日刚听过的歌曲,人生如戏,往事如同皮影戏般,在杨广脑海里一一浮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年,他是大周隋国公杨坚次子,出身高贵,姊姊又是太子妃,后来成了皇后,杨家的富贵越来越稳固。
若按着寻常轨迹,杨广会因为父亲的功绩,受封公爵,长大后迎娶门当户对的女郎,继续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或许外放做刺史、总管,或许在朝为官,为了权力明争暗斗。
过几年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会长大,如同自己一般成家立业,数十年后,自己白发苍苍,坐在后院凉亭里,含饴弄孙。
然而姊夫、天元皇帝遇刺身亡后,一切都变了,天元皇帝的心腹沛国公郑译、黄国公刘,意图掌握大权,把宗室排除在外,将权力交到了他父亲手上。
周国的权贵们,对当年大开杀戒的宗室权臣宇文护记忆犹新,所以没人再想宗室出现第二个宇文护,所以对于外戚挤掉宗室掌权乐观其成。
而最后,势如骑兽的父亲,跨出了那一步,即位称帝,带领杨家走向巅峰。
年轻的杨广受封晋王,出镇并州,隋国经多年风雨终于稳住地盘,就在大家等着周国内乱之际,对方的一支偏师,居然攻破长安,一击致命。
国破家亡,亲人相继殒命,周军攻入成都,杨秀被俘。如今只剩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杨广。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耳边传来歌声,那不是杨广记忆中戏台上的歌声,而是一个男子在不远处哼哼着,那声音有些熟悉,可杨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我...我...我不是在街上跑着,要逃出城么?
脑袋有些痛,杨广一开始根本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不过记忆渐渐恢复,他记得自己在西阳城安宁寺遇见了烧香的姊姊,随后被人追赶,跑到一处街巷躲藏。
结果那些人早已发现他的踪迹,却不动声色候在外面,如同猫玩老鼠般捉弄他。
他继续夺路狂奔,没跑多远,只听得脑袋后风声起,接着后脑勺挨了一下便不省人事,直到现在才渐渐恢复意识。
脚步声起,有人走近,杨广忽然觉得一阵辛辣之气经由鼻子窜了进来,激得他立刻连打几个喷嚏,随后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地板上,有些冰凉,伸手摸了摸,发现身下是木质地板,勉强爬起身,却见一人面向他慢慢后退,环顾四周,杨广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厅堂内。
这厅堂呈狭长型,室内有些昏暗,似乎两侧的窗户都已垂下布幔遮光,而在他前方,一束光芒从穹顶落下,将另一人罩在其中。
那人身处光柱之内,在四周的昏暗映衬下,本来就不矮的身形愈发显得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神秘莫测,其面部被头顶阴影遮挡,令杨广看不清样貌。
“你...”
杨广刚说了一个字,厅堂里忽然响起洪亮的声乐,那声乐不是任何杨广已知的乐器所弹奏的,而其旋律根本就不是中原所有,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如同一头勐虎即将亮出獠牙,又如同妖怪即将现出原形,吓得杨广一个哆嗦,没能把话说下去。
“欢迎,欢迎,久别重逢,当真是让人感慨万分。”
被光柱笼罩的人拍了几下手,随后开口说话,语气听起来十分友善,但杨广还是听出了戏虐之意,他倔强的站起来,昂着头看向对方:“你...你是谁?”
让人毛骨悚然的声乐在继续,但音调降了下来,使得杨广能够听清楚对方的回答。
“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去年那一曲肝肠断么?”
“肝肠断?”杨广闻言一愣,随后怒目圆瞪:“是你!”
那人哈哈一笑:“终于想起来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杨广握紧双拳,毫不示弱的喊起来:“独孤凌云,你要杀就杀,装神弄鬼做什么!”
“寡人...呃?咳咳咳...”
宇文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几声后才缓过来,原本以为尽在掌握之中,结果居然是对牛弹琴。
既然是让人难忘的“重逢”,他要有个拉风的出场,命人在后台演奏“出场音乐”,为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出场逼格,结果对方居然以为自己是独孤凌云。
就名字而言,果然‘独孤求败’的逼格要比‘宇文求败’的逼格要高么?
又拍了拍手,背景音乐消失,而室内光照瞬间变强,杨广的双眼过了一会才适应,待得他看清面前之人是宇文温时,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你!”
“是寡人。”
“你为何在这里!”
宇文温闻言笑道:“这句话,应该是由寡人来问才对,你怎么会在西阳城里?”
因为有旁人在,他没有点出对方的身份,不过对方真要自报家门,他也就懒得理了。
杨广闻言不语,宇文温见状循循善诱:“你是如何来西阳的?是谁帮你来西阳的?你来西阳想做什么?”
“要杀便杀!”
杨广破罐子破摔,看上去颇有骨气,宇文温十分感动,所以他在想“杨广的十二种死法”,就当是今日老天赐予的意外之喜,这种事他脑洞再大也没想过居然会成真。
一个人,如果背影像杨广,身材像杨广,感觉像杨广,那么就一定是杨广。
今日午后,宇文温带着儿女在巴口港戏场看参军戏,离场时无意间瞥见观众之中有人的背影很眼熟,看了几眼惊觉对方似乎是逃亡一年有余的杨广。
不过他不太确定,毕竟世上身形相似的人不是没有,所以宇文温没有命人上前查探,而是带着儿女回家。
结果下午在剧院看皮影戏,离场时又在剧场里看见那个人,同样是一眼看去很像杨广,接连的巧合,让宇文温惊疑不定。
如果真是杨广,对方居然来到西阳,这种送上门的肥羊不吃简直就是罪过,可怎么吃要有讲究,不能惊动了杨丽华,甚至要瞒着对方一辈子。
宇文温当机立断,让随行的王府典卫吴明,带着人跟踪那个疑似杨广的男子,找机会私下里抓回来,他要亲自“验货”,如今验明正身果然是本尊,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见着杨广不吭声,他问道:“果真不说?”
“呸!”
宇文温笑起来,怒目而视的杨广,让他想到了对方的死法。
“虽说九九重阳节未到,不过寡人见着你只身一人在此,忽然诗兴大发,不介意听上几句吧?”
杨广没有回答,只是握紧双拳瞪着宇文温,他想拼命,可宇文温身边之人亦蓄势待发,他知道自己不会什么武功,没有任何胜算。
“没意见,那就是默认同意,既如此,寡人献丑了。”宇文温摸向腰间别着的连珠手铳,开口念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杨广闻言一愣,随即百感交集:杨家五兄弟,已经死了三个,四弟杨秀活不了多久,而自己,恐怕也...
宇文温将手铳插回腰间,他改了主意,不打算亲自动手而是改作监刑,向着站在一旁的贾牛说道:“利索些,送他上路。”
反派死于话多,他当然不是反派,但拖久了总是不好,斩草要除根,杨家五小杨连带着老杨,就来个全家桶,在九泉之下一起插茱萸吧!
贾牛按刀前行,他不知道面前之人是何身份,不过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做好准备要给对方来个痛快的,砍头会溅得一地都是血,所以他打算用刀刺心,还要一击必中,大家都省事。
杨广面色惨白步步后退,没料到宇文温如此决断,居然说杀就杀,他还以为会被对方囚禁,百般折磨后才会死去,结果人生即将于此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说话声,宇文温先是眉头一皱,随即面色一变。
“啊哒!”
宇文温瞬间冲上前,飞起一腿把杨广踢倒,再往脖子来了记手刀将其打昏,就在这时,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大王!饶了他...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办法
见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果然是弟弟杨广,杨丽华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她紧赶慢赶,不顾一切的赶到这里想要救人,结果还是晚了一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贾典卫,把这厮嘴巴堵了带回去,关进地牢!”
杨丽华听得这么一说,很快便回过神来:人没死?不然堵嘴巴关起来做什么?
膝行上前,抱着宇文温的腿苦苦哀求:“大王,大王!饶了他吧!!”
“饶?这厮当年见着你新寡,不念姊弟情谊,为了些许钱财,竟然逼你去给糟老头做妾,若不是寡人那刚好路过及时喝止,你们母女就要掉进火坑了!”
杨丽华又一愣:这哪跟哪啊?不过见着一旁瞠目结舌的贾牛,她也很快回过神来:有外人在场!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宇文温飙演技,杨丽华也不遑多让:“大王,无论如何,他总是妾唯一的兄弟…”
“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还请大王放过他,饶他一命吧!”
“饶?这厮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败光家产不说,还气得两老撒手人寰,还逼你做妾,你当他是兄弟,他当你是什么?嗯!!”
贾牛在一旁听得不住咋舌,玉竹院当年是寡妇,后来做了大王的妾,还带着个女儿,这事情在府里高等仆人小圈子不是秘密,他也略有耳闻。
奇怪的是玉竹院的娘家人从来没露过面,这和芳兰院照应娘家人不同,所以贾牛有时候觉得玉竹院的来有些奇怪。
如今一看,原来是有个人渣弟弟,怪得会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怕是那黑心弟弟得知姊姊在西阳王府里过上好日子,就想着死皮赖脸贴上来蹭吃蹭喝,结果大王当机立断,要替老天收了此獠!
换做是我,也得把混账小舅子给砍了!
大王的家事,涉及**,他可不敢多听,扛着那人渣从一旁侧门熘走,出去后随手把门一关。
热身结束,狗血剧正式开演。
“大王,大王,饶了他吧。”杨丽华哀求着,泪如泉涌。
弟弟杨广的性命,就在宇文温一念之间,她无论如何都要救下来,为杨家留下一条血脉,否则日后无颜面见父母在天之灵。
“饶?为何要饶?留着他日后报仇么?寡人没有那么蠢!”
宇文温大声质问,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认为杨广能放得下国仇家恨,既然碰到了,那就得斩草除根。
“大王!隋国已经完了,天下没有谁会想复兴隋国,阿根本威胁不了任何人,大王就放过他,放过他…妾求求大王了…”
“赵氏孤儿的故事,寡人清楚得很,你,念及姊弟之情可以理解,寡人,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反扑!”
杨丽华紧紧抱着宇文温的腿:“大王!只需把他关起来便可,他害不了任何人,害不了任何人!”
求夫君放人,那是不可能的,杨丽华想得很清楚,即便宇文温放人,也很可能派人在某处把杨广杀了。
宇文温信誉很好从不食言,但杨丽华觉着夫君为了斩草除根,极有可能“破例”,所以她不敢赌。
而即便宇文温信守诺言,真的放杨广离开,杨丽华也睡不安稳,她不知道弟弟往后会否遇到不测。
落到宇文温手上还有渺茫的机会活下来,落到别人手上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杨丽华采取了折中的策略。
人被关在府里,至少性命无忧,她时不时能见着弟弟,也免得在外不知何时就丢了性命,就这样陪着弟弟到老,好歹尽完姊姊的责任。
“关起来?嗯?寡人就会留有把柄,万一某日哪个仆人出首,让朝廷知道这件事,你让寡人怎么办?”
“杨…坚的儿子,寡人没有任何理由关在府里而不上报朝廷!一旦出事,你让皇帝怎么想?让宗室们怎么想?”
“到时连你的身份也暴露了,你们母女怎么办?嗯?”
“杨坚的儿子死绝了,朝廷才不会计较你是杨丽华,有他在,你也得死,你死了娥英怎么办?雀哥怎么办?”
宇文温没有精虫上脑,杨丽华是他宠妾不假,但不等于无原则退让,有的事情,错了一步,就会步步错。
把杨广关在府里?这就是一个炸弹,随时随地会爆炸,让他遍体鳞伤。
杨坚几乎杀光了宇文家的男丁,可谓是血海深仇,其三弟杨瓒一家之所以没被清算,原因之一是兄弟俩一直就闹别扭。
这事在当年武帝时就不是秘密,杨瓒更像是宇文家的上门女婿,一心想着做大周忠臣,其妻顺阳公主宇文氏又求到杞王那里,所以朝廷及宗室捏着鼻子放过杨瓒一家。
而杨坚二弟杨整,和兄长的关系更是恶劣,又战殁于平齐之役,其妻尉迟氏是故丞相尉迟迥的女儿,守寡在家拉扯着儿子杨智积长大,所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了。
而其他杨家男丁就不行!
光剩女眷,杨丽华即便身份暴露,宇文温还可以厚着脸皮让父兄帮忙说话,如果他暗地里收留杨坚儿子的行为曝光,杞王会亲自上门来杀人。
在这个血亲复仇理所当然的年代,杞王宇文亮的兄弟、侄子都被杨坚杀光了,怎么可能不报仇?
女人,可以罚没为奴,沦为地位卑微的侍妾也说得过去,而男人,必须斩草除根!
宇文温可没本事也不可能拦着上门杀人的父亲,届时宇文亮暴怒之下,连杨丽华说不定都会被乱刀砍死,他还能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忤逆父亲,和弑君差不多,都是罪大恶极,他从此就别想混了,所以真要到那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一个谎言,就得用更多的谎言去圆,那么到头来只会让破绽越来越多,迟早有露陷的那一天,与其让事情失控,不如…
“大王!大王饶了他,饶了他…”
杨丽华哭喊着,宇文温说的她都懂,但绝不可能看着弟弟被杀却无动于衷,当年她跟着宇文温来到西阳,父亲都想办法派人来救她,这是亲情的羁绊,不是理智能够化解的。
方才在安宁寺,杨丽华在大香炉前插完香,带着女儿正要往大殿里去时,忽然瞥见一人,居然是弟弟杨广,当时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如受重击。
去年年初,杨广在关中兵败被俘,后来得杨义臣舍命相救方才逃得一命,从此杳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
杨丽华成日里烧香拜佛,祈祷佛祖保佑弟弟杨广逢凶化吉,不要再妄想重振河山,而是能隐姓埋名,如寻常百姓般在某个地方过寻常的日子。
结果竟然让她在安宁寺遇见了弟弟!
世间样貌相似的人不是没有,但杨丽华第一眼瞥见对方时,就能确定那是自己的弟弟,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闹着要玩要吃糕点的弟弟杨广!
震惊之余,杨丽华几乎喜极而泣,她的弟弟还活着,可随后却愈发紧张起来:这里是西阳城,是她夫君的地盘。
外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西阳王的耳目在城里到处都是,而她身边就有随行的护卫,一旦弟弟贸然上前相认,那么一切都完了。
宇文家和杨家的仇,根本不可能化解,她不能让弟弟认出自己,也不能和弟弟相认,所以只能视而不见。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刚走进大殿,她回头看时发现杨广跑了出去,身后紧跟着数人,那瞬间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以自残为要挟,逼着符有才带她来找宇文温,好歹在紧要关头赶到,哪里会有放弃的道理?
“大王,饶了他,把他关起来,不许别人接近,不会出事的…”
“不会?”宇文温咧嘴一笑,“好,寡人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笑容不怀好意,杨丽华见状一个哆嗦:“大王所说是何办法?”
“阉了他,想来朝廷就算发现了,也会觉得如此处置不错,从此世间再无杨二郎,只有杨公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