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男儿一诺
青山商号一万七千余贯的营业额,就有八千六百贯的纯利润,这是相当高的,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些投入的成本是应该按年折旧,不是一股脑算在今年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蓝怡微笑,既然把全部成本刨除,商记还有这样的收入,那么按照现代会计核算方法,他们的收入只会更高。
程小七桃花目露惊讶,“竟有这么高?!”
说完,他看着蓝怡,见她一脸淡定,垂眸沉思,脑中不禁闪现认识她以来的一幕幕,她去年也是这样的一身装扮,牵驴驮菜到乐香居与程备游谈生意时的自信,两个孩子生病时她的慌乱焦急,谈起商记发展时她的胸有成竹,自己在温室内一蹶不振时,她拉起自己,自信地说,等他们有了银子,生意遍布大周,他可遍行天下!
她一定可以!她一个较弱的女子尚可如此,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小七握拳,目光闪亮,“好!”
夏顺看小七苗若好女的面庞竟透出万丈豪气,十分惊讶,转头看大少爷。小七历来难懂,但夏重潇却懂的他在想什么,俊逸的脸庞上带了轻松的笑意。
“能有这么多的进项,多亏了蓝妹,多亏了大伙两年的辛苦。”
蓝怡从沉思中回神,笑道:“夏大哥客气了,能有这样的进项,首推夏大哥鼎力相助,若没有夏大哥入股的油坊、没有夏大哥的商队,咱们商记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
夏重潇展颜。想起去年在清水河边支摊子卖糖葫芦的蓝怡,自己看中了她脑中层出不穷的点子才接了妹妹的股份,与他们一起做起生意。初时有几分帮衬之意。后来却渐渐的全心投入,下的功夫和心力并不比在夏家本家的生意少,而这么投入绝对是值得的,他可以预想的到,这样下去商记会是怎样的发展规模。
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
“一万七千余贯的流水,税课只两千四百贯。相比旁家店铺是极低的。”夏重潇分析到,“这主要是因为牡丹籽油一项上咱们的成本低,牡丹籽油三十税一的税课较少。再加上青山山货铺收上来的山货咱们分项进入油铺和鲜果作坊加工,这些山货是直接从农夫手里集来的,税课也低,才能积少成多。明年咱们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处。”
王林喜认真点头。“咱们今年出去订购牡丹籽,本钱涨到六十文一斤许多花农仍不愿出手;已有杂货铺子看重了咱们在各村收山货的摊点,也在加设;咱们杂货铺的卖货法子也正在被人学了去。虽说咱们手里还有几千斤牡丹籽油、鲜果和各项杂货未出,能值上万贯,但明年的生意确实不好做。”
王林喜总管商记账目,对各项数据极为清晰,他说完大伙也严肃起来。
小七见此,支肘托腮笑道:“果然还是买田地做地主更好啊!”
王林喜和王林远本就是农民出身。他们对视一眼,点头认可。
大周的商贾。虽已不是贱籍,衙门对商贾征收的关市税、市舶课和契税等商税虽较之隋唐时期降低不少,但仍是步步为税。有店铺的“坐贾”按商品交易额缴纳住税;集市做买卖的行商,包括各方来的商人、乡村农夫和城镇人户,卖自己制作的手工业品、农副产品或是贩运来的货物,官府按照买卖的成交额,即时课税。除此之外,还会对坐贾和行商加收经总制钱、商人和作坊主要缴纳算缗钱、车船主缴纳算商车钱、高利贷者缴纳赊贷税、城镇住户还要根据房屋多少缴纳间架税等。
相对比而言,乡下农夫的税收却少上许多。有田的主户农夫,只需按着朝廷每年发文公布的数额,缴纳约田地的三成春粮和秋粮,无需再缴纳其他税赋。所以,大周之内真正有钱的人家,都是良田万顷,商贾们手里钱多了也会去购置田地,上等田地价格也是很贵的,一般人家但凡有其他办法,就不会出手专卖田地。
蓝怡见大伙气势低沉下来,笑道:“这是怎么了?万事开头难,既然咱们头都开得这样好,还愁下一步没生意么?只要有人,就有吃穿用住行,就有咱们赚钱的地方。咱们商记靠牡丹籽油起家,但并不是只做这一项买卖,咱们面对的难题,旁的商家也会面对,咱们只要肯动脑子,就会发现旁人没有发现的法子,找到旁人想不到的赚钱去处。”
众人重又抬起头挺起胸膛。是啊!他们愁些什么,难道还能比旁人更难了去?
六子听了蓝怡的话,脑中“叮”的一声,忽来灵感,“赚大钱的去处小人知道,非盐、茶、酒、矿莫属,蓝夫人是想……”
夏顺眉头一皱,伸手就是一巴掌,“盐茶酒矿是朝廷的禁榷行当,你以为是那么好做的!”
盐、茶、酒、矿是大周的主要经济命脉,管理极为严格,想做这四个行当,除了有大量本钱,还需要有相当的人脉。
六子向旁边的王林喜靠了靠,离父亲远一些,眼巴巴的看着蓝怡。
蓝怡笑道:“盐茶酒矿的确能赚大把银子,但是风险也极大,一不小心就是个家破人亡。大伙想一想,咱们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七放下手臂,“纵马持酒,笑傲天下!”所以,他一定要赚够十万两银子。
夏重潇微笑,“靠一己之力,撑门立户。”
王林喜王林远对视,“为了让家人不愁吃穿。”
六子也握拳,“有钱可以让旁人高看一眼,让家里人更体面。”
蓝怡点头,“对!有钱就有底气,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小七好奇问道:“夫人想过什么日子?”
众人也都好奇地看着蓝怡。
蓝怡一笑。望着窗外透进的点点光斑,“凡事可自己做主、不受旁人压制要挟,自己和家人有尊严的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众人动容,在这个以男为尊的社会,女子是以夫为天、以色事人的附庸物,蓝怡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竟敢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大话。
但是,大伙就是莫名的相信她能!蓝怡的话似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火苗,“腾”地一声,燃烧壮大。斗志熊熊。
小七拍桌而起,“夫人说得好,就是要有尊严的活着!”
蓝怡笑道:“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咱们这么辛苦的赚取银钱,是为了实现各自心中的梦想。大伙不要忘了这一点。不要失了咱们的本心,被金银迷住眼睛。”
人初始时都是为了梦想出发,最后却迷失在纸醉金迷的欲海里无法自拔,做下诸多恶业,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一幕幕上演,蓝怡看过太多。不想让自己周围的人也变成那副样子。
大伙听了蓝怡的话,都认真点头。认真思索着他们各自的梦想。
蓝怡见此,接着说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只要不伤害别人,尽可以去奋力追求实现,不枉此生。其实,不只是人,咱们的商记也该有梦想,咱们凑在一起开创商记是为了什么,商记要达到什么目标,有哪些是咱们必须遵守的底线,这些都是咱们该认真思考的问题。只有把这些想清楚,咱们的商记、商记中的管事伙计才知道该干什么,朝着什么目标前进;只有这样,青山商记才会区别与其他商号,成为独特的存在,发回它的价值。”
点到即止,蓝怡没有多说,留给众人思考的空间。开创商记是凭着一股热情,商记能起步靠的是运气和实力,但是要青山商记稳扎稳打的一步步发展下去,必须依靠独特的商记文化、行为准则,这是每一个学经济管理的人都知道的准则。现在青山商记已经起步,下一步就是要完善机构,树立更高目标和宗旨,开创一片崭新的天地。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确定下来的事情。蓝怡话题一转,接着说,“好了,这些留着大伙回去再思考。现在咱们算算今年每人能分得多少银子。”
王林喜最先回过神来,“大嫂,我算过了,按着咱们实现商量好的规定,八千贯拿出一成也就是八百贯作为今年商记的奖赏,再留下一成作为商记周转的银钱,剩下的按着商记股份,大嫂应分得一千九百五十六贯,米夫人分得一千八百八十四贯,夏大哥分得一千二百零八贯,我和林远每人六百零四贯,小七一百四十四贯。小七分得的较少,是因为青山鲜果作坊一千五百贯的流水,赚的四百五十贯,若待存货出手,分得的会多些。”
青山鲜果作坊,是小七、蓝怡和夏婉三人合股开办的,青山商记的其他买卖小七并没有参与,所以年底分成小七自然是最少的。
小七眯起桃花眼,“已是不少了。不过,咱们明年再做生意,可得算小的一份。”
夏重潇和蓝怡对视一眼,点头,“小七,明年商记还要做大,增资扩股,算你一份,至于怎么个算法,咱们明年再说。”
夏顺接着说到:“八百贯的分红,按着咱们十月订下的管事伙计年底分红计划,每人年底发增发两个月的份例,再加一份过年礼品,我和林喜算过了,共需二百二十贯。剩下的五百八十贯……”
蓝怡看看夏重潇,夏重潇笑道:“我和婉妹、蓝妹商量过了,这部分钱算我们二人不再分成,算作是给你们几个大小掌柜的辛苦分红钱,小七五十两,夏顺二百两,六子、林喜和林远每人一百一十两。”
夏顺腾得站起身,夏重潇摆摆手,“无需多言,坐下吧,这是你应得的,其他的你家姑娘自会打赏你们父子。”
夏顺不安得坐回位置,眼底闪着惊喜和泪花,六子没想到自己能分到这么多,傻笑着算计该怎么个花法。娘和春草年底要添新头面、新衣服,这个花不了多少,不如和爹商量在米府外购置一处宅子,米府地方不大,他们一家住在后配房里也着实不方便……
林喜和林远相视而笑,看着大嫂,蓝怡点头,“我八月去梅县前,从账上支取了两千两银子,只还回账房一千两,不可忘记。”
林喜点头。
小七站起身,“多亏了大伙,小的才能赚回这么多银两。说来惭愧,小的出门不便,商记的事情参与少,鲜果作坊也多亏六子和林远照料,今日我做东,咱们这就去乐香居吃一顿。先说下,做饭用的新鲜蔬菜都是小的种的,滋味极好,保管好吃。”
小七说的是实话,因为大哥的原因,他一直寻不到赚钱的门路,只靠着做些零工赚些小钱,哪抵得上这样的大手笔。
蓝怡站起身,打趣小七道:“小七,你那四十个温室,没少帮你赚银子吧?”
小七顿时笑颜如花,“当然,当然,这多亏了蓝夫人。”
温室赚回的,比青山鲜果作坊要多上几倍,小七嘴角上挑,拉都拉不住。
一顿饭宾主尽欢,辞别众人后,蓝怡三人怀揣着银票坐牛车回家。王林远赶着牛车,蓝怡披着披风,带着帽子仍觉得寒风刺骨。
是得考虑买辆带篷布的马车了,也不知王二叔相看马匹,有没有相中合适的。
王林喜坐在上风口,替蓝怡挡着寒风,他今日也吃了不少酒,脸色发红,身上热乎乎的,“大嫂,加上山坡上的牡丹收成,我和林远今年每人分得了一千贯。这是咱们做梦都梦不到的数目,若不是跟着大嫂,我们兄弟哪有今日,这份恩情,天高海深,咱们做牛做马几辈子都还不完,我,我都不知该咋说,大嫂,我……”
王林喜说完,双目含泪,双唇颤抖,许是喝多了,他感觉压在心底的感激,喷涌而出,却无法言表,焦急不已。
赶牛车的王林远也放下牛鞭,含泪回头。二哥说的,何尝不是他的心声。去年,他还带着媳妇孩子寄居在大哥屋檐下,扛着锄头在田间除草,连盖三间房的钱都没有。现在,他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一切全赖面前的大嫂。
“大嫂,咱们不说来生,这辈子我和二哥的命就是你的,只要你吩咐,我兄弟二人刀山火海,肝脑涂地也要替大嫂完成。”
男儿一诺,重千金。
王林喜和王林远郑重地看着大嫂,蓝怡本想推辞,但见他们眼眸中的执着郑重,正色直身,应诺道:“好。”
王林喜和王林远的泪水瞬间滴落,不好意思的赶紧擦掉,三人相视而笑,笑声渐大,惊起栖鸦,挡去冰寒。
回到家中,蓝怡瞧见驴棚边上拴着三匹马,皆是远道而来,马蹄溅雪,鞍辔沾霜,她一愣,快步向屋内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二五章 金丝燕窝
蓝怡尚未走到堂屋门口,门便被打开了,一脸风霜的王承德迎了出来,含笑激动地看着蓝怡。
“桃儿,你回来了。”
“爹,您怎么来了。”蓝怡十分惊喜,快走几步上前行礼。
王承德扶住女儿,满眼笑意收不住,“这两日无事,爹和田重、崔典过来看看你们。”
田重和崔典乃是文轩的父亲王明哲在世时开的米粮铺、药材铺的掌柜,王明哲对他们恩深意重,去年不知文轩踪迹尚有情可原,今年既然知道小主子的下落,年关将至自然要过来给文轩磕头拜年的。
“老夫人和娘亲可安好?女儿不孝,年底都不能带文轩和宇儿回去拜年,反而让爹奔波劳碌。”蓝怡惭愧说到。
王承德拉着女儿发凉的小手,带她回屋,“老夫人和你娘都好,路远文轩又小,怎么能怪你呢,咱们快进屋。”
打开堂屋的门帘,炉火的热气铺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松香,很是好闻。
田重和崔典都站起身,“春桃姑娘。”
周老夫人认蓝怡为义女,他们是王家的下人,称呼春桃为“姑娘”也属应当。
蓝怡侧身行礼,“田叔,崔叔,一路辛苦了,赶紧坐吧。”
田重和崔典起身,“本该亚岁时就来给少爷问安的,生意实在走不开,这才托到现在,留了周镇大哥看守铺子,我和田重就一块过来了。”
这几日正是店铺生意好的时候。特别是周镇掌管的绸缎庄,比起田重的米粮铺和崔典的药材铺更忙活,实在难以脱身。
宇儿和文轩奔过来拉住娘亲。蓝怡请王承德在主位落座,王承德抱着文轩,蓝怡带着宇儿坐在王承德身侧,田重和崔典也分别坐下,闲聊起来。
宇儿小大人一般,“娘,二婶帮姥姥去准备饭食了。宇儿刚才去请二爷爷晚上过来吃饭,二叔和三叔跟娘一起回来了么?”
当有客人进门时,宇儿马上就会转入一种待客模式。模仿娘亲的言谈举止。因为蓝怡告诉他,他是家中的长子,要有长子的模样,给弟弟做表率。
蓝怡笑着点头。“你二叔三叔都回来了。宇儿不必去了,二爷爷会告诉他们的。”
“周二伯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宇儿再去。”宇儿懂事的点头。
文轩伸着小胖胳膊,“宝宝跟哥一起去。”
宇儿摇头,“你在家陪姥爷和客人,哥自己去。”
文轩乖乖点头,“好。”
崔典笑道:“两位少爷可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春桃姑娘真是好福气。”
宇儿被表扬,故作庄重。但嘴角却压不住。蓝怡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问田重道,“田叔,田婶身子骨可好了?”
蓝怡在梅县时,田重的妻子胡氏与人合伙做生意被骗,大病不起,蓝怡和孩子们离开时她还没好。
田重面带愧色,“好了,好了,上个月就能起来操持家事。这是她给春桃姑娘和少爷做的棉鞋让我带过来,咱们是农户粗人出身,她手上的活计也实在拿不出手,正好给你们这几日穿着踩雪。”
田重从包袱里拿出三双鞋子,鞋底是一针针捺的千层底,鞋面用的是崭新的厚缎,文轩的那双还绣了老虎头,憨实可爱。
蓝怡接过,谢道:“让田婶费心了,这么厚实暖和的鞋子,等过年时我就给孩子们换上。”
田重憨厚的笑笑。
崔典也拿出一个盒子,双手递给蓝怡,“春桃姑娘,这是药材铺收来的南洋金丝燕窝,特给姑娘带了些过来补身子。”
燕窝滋阴润肺补而不燥,乃珍贵中药材,南洋出产的金丝燕窝在周北之地更是稀少,每两卖到八百贯,崔典拿出的盒子,少说也有足有二两,这么贵重的礼物,蓝怡不敢接受,“崔叔,这太贵重了。”
崔典不肯收回,“春桃对少爷有活命教养之恩,就是咱们的恩人,这是我们三人的一点心意,您莫推辞,老夫人那里也是有一份的。”
王承德笑道:“桃儿收下吧,你崔叔他们大老远的带了来,哪有带回去的道理。”
蓝怡这才惴惴手下,这盒燕窝,少说也值千贯。青山商记生意好,她分了两千贯就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些钱连三两燕窝都买不回,如此想来富贵之家内宅妇人的奢华生活需要多大的家业才能支撑?
大门口传来开门声,宇儿支起小耳朵从母亲怀里跳下去,“二爷爷他们到了。”
王二叔春风满面地走进来,王承德赶紧迎了过去,自又是一番热闹。王林远拎着鱼和肉,交给大嫂,“大嫂,这鱼是牛大哥他们破冰捞上来的,新鲜着呢。”
“家里的酸白菜也能吃了,咱们今晚吃酸菜鱼。”蓝怡拎着还未冻住的两条鲜鱼进到厨房,陈氏和贾氏正忙碌着。
贾氏将小锅里闷着的红烧肉取出锅,对蓝怡报道:“今日主桌有七人,我称了两条肉回来做红烧肉,还准备了醋灼白菜、萝卜丸子、韭菜炒虾仁、菠菜豆腐、芹菜炒肉、大红果炒鸡蛋、酸菜肉丝粉和四个凉菜,桃儿看还要加些什么?”
“三弟带了两条鱼过来,正好咱们再加一个酸菜鱼汤,我再去地窖里拿些木耳上来加个凉菜,二叔喜欢吃醋蒜木耳。”蓝怡笑道,将鱼放在盆里,“二弟妹,辛苦你了。”
陈氏刀工利索,笑着回道:“这有啥,婆婆本也想过来的,可是三弟妹吃不下东西,她得多去照看,所以只我一个人过来。”
刘氏这一胎反应大,闻不得油烟味。李氏几乎是住到林远家照顾她。蓝怡笑着说:“过了头三月就该好多了,瞧她那小脸瘦的,过些日子咱们给她好好补一补。”
陈氏点头。放下菜刀推开蓝怡,蹲下开始洗鱼,“可不是,她头一胎都没这次厉害,鱼我来洗,大嫂去拿东西吧。”
去年冬日蓝怡串糖葫芦冻伤了手指,入冬之后贾氏就不许她再碰冷水。还经常给她用柏树籽注水泡着,就怕再冻伤。
蓝怡从地下室出来,听到黑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露出笑意。
“周二伯回来了。”宇儿带着帽子一阵风地跑出去,“娘,我过去了。”
“仔细脚下的冰,莫滑倒了。告诉二伯家里来客了。烧上火炕。”积雪未消,白日里让太阳晒化,落日后便会结为冰层,十分难行。好在蓝怡家的积雪清理的干净,石子路并未结冰。
“宇儿知道啦。”
待饭菜上桌男人们吃上酒,蓝怡和陈氏端了两个菜给李氏送过去,并接了大福和大妞妞过来吃晚饭。
进屋时,田重正在与林远聊店铺生意。林远掌管着青山杂货铺。在王承德的牵线搭桥下王林远从田重掌的米粮铺里进不少本地少见的粮食蔬菜种子,销量很是不错。田重店铺里的大红果种籽。一半都被林远买来在青山杂货铺出售,借着现在大红果热卖,种籽也卖出了好价钱,很赚一笔。
田重平日虽讷言,谈起生意却是头头是道,林远受益颇深;王林喜陪着崔典聊大青山的草药特产等物,也是有说有笑。蓝怡看了不禁点头,林喜和林远现在少了拘谨,添了自信,越发出息了。
周卫极陪着王二叔与王承德吃酒,态度恭敬。蓝怡进来见他端着酒杯,忍不住露出担忧的表情,他胳膊的伤还没好,不宜多吃酒。
周卫极见她如此,冲她微微点头,意思是自己不会多吃,蓝怡才露出笑意。
王承德瞧见女儿和周卫极的眉眼互动,心中不是滋味,女儿果真大了。蓝怡走到桌边,给王承德和王二叔盛上两碗鱼汤,“二叔,爹,你们少吃些酒,喝点鱼汤。爹,这一桌子菜都是瑶姨做的,只这酸菜鱼汤出自女儿之手,您尝尝女儿的手艺。”
王承德眉眼笑开,端起鱼汤喝喝下半碗,直点头说好。王二叔也吃下一些,羡慕道:“兄弟好福气啊,有桃儿这么乖巧孝顺的女儿,春荣也是个机灵能干的,你和弟妹后半辈子全等着享福吧。”
说起一对儿女,王承德甚是骄傲,“桃儿自不必说了,春荣最近也越来越能顶事,否则我也不能脱身过来。”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过年再回去吧,咱们老哥俩也能好好说几天话。”王二叔笑道。周卫极也在旁边点头,“最近这几日路上难行,岳父不如等破五之后再上路。”
王承德摇头,“梅县那边还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三人后天就得回去。”
蓝怡不舍,却也知道王承德作为王家长房管家,总揽着家里的生意和大小家事,年底不可能得了清闲。
戌时过半饭便吃得了,王承德三人一路过来很是疲累,王二叔等人也没多呆就回了家。因蓝怡院内人多,王承德三人便要去周卫极家过夜。
蓝怡取了铺盖让周卫极带过去,周卫极接过,低声道:“火炕已烧上了,那边有我在,放心吧。”
蓝怡点头。
周卫极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一一,不可多说。”
蓝怡轻应,周卫极指的乃是蓝怡的身世。王承德是春桃的亲生父亲,让他接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女儿春桃,而是异世之魂是很难的,还不如不告诉他们。
一夜无话,第二日吃过早饭,田重和崔典与王林喜和王林远去青山商记商谈合作的事项。王承德留在家中,蓝怡将青山商记的情况给父亲讲了讲。
王承德听了青山商记的流水和蓝怡分得的银两,吃惊之中带着的是为人父的深深自豪。
不愧是他的女儿,平日不显山露水,却能暗地里干成这样的大事。
“桃儿,你们的商记开张才一年,能赚回八千贯已是相当多了。王家店铺今年的进项也不过一万余贯。”他心里暗暗比较,大爷刚接手王家的生意时,也没有自己的桃儿做的好。现在王家长房的生意去了十之六七,剩下的这些店铺在王承德和赵承图等人的照料下渐缓过来,但要到达大爷在世时的鼎盛,怕是难了。
“商记生意这样好,你们更要小心谨慎。”王承德说到,“不怕那明面上跟你们抢生意的,就怕衙门惦记、小人使坏。该花的钱不要省着,该打点的一定要打点好,税课不能有错。”
红眼小人难防,她自然晓得这一点,“夏大哥在黄县很有门道,商记有他打头打点,爹就放心吧。税课该交的我们都是按规矩交足的,这些有林喜管着,也不会出错。”
大周商税高,逃税之事难禁,比如交易双方私立契约,不向官府报税,被称为“白契”。针对“白契”,大周相关部门定时和不定时的对坐商和行商进行税收大检查,称为“括白契”。大检查中,要求商家自行申报纳税,隐瞒不报、偷漏税者,一旦查到,没收其偷逃物资的一半,私开白契者少则笞五十,重者流放千里。并出于鼓励举报人的考虑,被没收物资的一半会拿出来奖给举报之人,这些政策使得商家轻易不敢逃税,除非交易双方之间具有十足的信任关系。
王承德点头,与女儿说起王家的生意。女儿这样能干,有些事他也想听听女儿的想法,“秀水街的酒楼有青山商记运过去的新鲜果蔬,大红果和黄瓜做出的菜极受欢迎,进项很是不错。不过我与你承图叔商量过后,还是将大红果匀给了张二爷一半。”
张平育是王明哲的故交,对文轩多有照顾,现在又与王家长房与青山商记见多有合作,王承德这样做很是合理。张平育掌管着不少张家的酒楼客栈,需要的新鲜果蔬很多,他自然也有自己的门路,其他的还好说,大红果这样的稀罕物在大冬日里是很难寻的,可以说周边州县,只青山商记有,也就是之有小七的温室有。
小七的温室明面上是挂在夏重潇名下的,走的是青山商记的路子,所以在旁人看来,大红果和青山鲜果一样,都是青山商记的东西。
小七和蓝怡商量过后,将几个温室内出产的大红果分批卖到登州及周边的州县,本来梅县太远,是不在考虑范围内的。不过蓝怡为了照顾王家秀水街店铺的生意,让他匀了一些出来送过去。因为路途遥远,温室内的大红果挂红线后他们便摘下来,装箱放好用棉被包裹运过去,到梅县时正好红透,看起来十分喜人,价格自然更是喜人。可以说今年的大红果旁的酒楼客栈是求都求不到的,王家和张家的酒楼在梅县算是独揽,收入可想而知。(未完待续。。)
第二二六章 再提旧事
提起面容严肃的张平育,蓝怡想起亚岁之时春荣带过来的书信,“张二爷本来信说年前要来黄县商量与青山商记合作的事情,到现在也不见他来,怕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手脚吧。”
今日已是腊月十七,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是不宜再出门的,张平育这几日还没有到,也就是今年来不了了。
王承德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家大爷与张二爷为了生意上的事情计较颇多,二爷着实脱不开身,怕是要明年春天才能来吧。张二爷经商手段颇高,为人也十分可信,桃儿要多跟张二爷长长眼才是。”
蓝怡点头,“女儿记下了。爹,王明礼那边,情况如何?”
王承德冷笑,“他在咱们手里吃了几回亏也老实多了,最近关在家里苦读,我看他真有明年定要中秀才的劲头。虽然咱们都知大爷的死与他定有关联,可他行事极为小心,捉不到错处,他的管家王承素也是个极滑溜的,很难下手。”
文轩跟着桃儿回来后,周老夫人去了一块心病,更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追查大爷的死因上,誓要为儿子报仇雪恨,偏这件事情进展极难。周老夫人难免焦急,多次催促王承德让他加派人手调查。王承德心中自然也是急于查处主子被害的原因,但王田贵兄弟那边没有进展,王明礼那边又插不进手,他也是一筹莫展。
这些,他自然不会跟蓝怡讲。“你瑶姨在这边,可能帮到你?”
蓝怡笑道:“瑶姨帮了大忙,自她来后。我手脚松快许多。”
能让女儿轻松一些,王承德自然也是高兴的,“她与你娘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你要将她亲姨看,不可慢待与她。”
“恩,女儿记下了。”母亲和父亲都是王家的家生子,贾氏是从小被卖到王家的。周老夫人嫁进王家后她们就在身边伺候,知根知底,感情甚好。“爹,您和娘都是王家的家生子,可是我回去怎么没有见到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娘呢?”
看着女儿好奇清明的大眼睛,王承德心疼地说。“你忘了以前的事情。自是不晓得了,爹也忘记跟你提起。你爷爷跟在大老爷身边,遇着意外舍身救主没活下来,你奶奶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过了一年也跟着你爷爷去了。”
王承德口中的大老爷乃是周老夫人的丈夫、王明哲的爹王格物。蓝怡心中一动,“是大老爷和二老爷一起外出谈生意,回来连遇暴雨客栈被山石冲垮的那次么?”
王承德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是你娘跟你说的?就是那次。”
听说那次事故,王家主仆一行七八人死伤大半。没想到其中还有自己的爷爷,蓝怡又接着问道:“爹,二老爷的死真的与大老爷有关么?”
二老爷王格致死于客栈之中,王格物回来后说王格致对他有活命之恩,再不久就是王格致的妻子去世,只留下王明礼一个独子被王格物接到身边养大。王明礼后来的种种行径,除了贪图家产,也只有杀父之仇可以解释。
王承德抚须摇头,“大老爷回来后悲伤难抑,不愿提起详情。但大老爷与二老爷乃同胞兄弟,素来亲厚,大老爷素有仁义之名,不会做这样的事。大老爷说二老爷对他有活命之恩,怕是在危难之中,二老爷不顾生死舍身相救,大老爷才能活下来吧。”
蓝怡沉思,“爹,当年活着回来的,除了大老爷,还有谁?”
王承德看着小女儿,自她出事后长大许多,晓得探寻事情的根源了,文轩跟在她身边,桃儿也是因此失忆的,王承德便不想再瞒着她,“活着回来的,还有二老爷身边的一个仆从,也就是王承素的爹。”
“他回来也没说什么?”
王承德遥想当年,默默摇头,“他被滚下来的石头压断了一条腿,比大老爷晚回来两日,回来之后也是变得沉默许多。”
蓝怡皱皱眉,他晚回来两日?“爹,他可还在世上?”
“他是前年去的。”
就是也死了,蓝怡接着问道:“爹,王明礼的娘,是怎么死的?”郑氏只说王格致去世后不久她也跟着去了。
“她与二老爷十分恩爱,二老爷去后不足三月,她便悬梁自尽了,二爷王明礼一早由乳娘带着去问安时,她已死去多时。”王承德提起当年的事,唏嘘不已,“这件事你娘也不知道,桃儿不可告知旁人。”
五岁的王明礼亲眼目睹了母亲悬梁自尽的场面,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残忍又难以接受的事情,肯定在他的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甚至会使他的性格发生改变。
“王明礼经过这件事,怕是要大病一场吧。”
“也是怪可怜的,二爷当着人一声没哭,连发几天高热后就忘了爹娘已经死的,和以前一样爱笑爱闹的。”王承德又接着说到,“当时我正忙着,我跟着大爷回去,从土里刨出你爷爷和二老爷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后不久,你奶奶就卧床不起了,她老人家托着病,应是让我娶你娘进门冲喜。等你娘进门后我再去主家干事时见着二爷,他已跟在大老爷身边了,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可爹总觉得不对,经常见他一个人坐在园子暗处,静得吓人。”
蓝怡抖抖身子,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这些事,王承德从未与人说起,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女儿面前吐露出来,他觉得轻快许多,“大老爷待二爷如同亲生,大爷和他也似亲兄弟一般,二爷表现的也是极好,崔太夫人和老夫人对他十分喜爱。我当时几次提醒大爷要小心二爷,大爷初时不当回事,后来警醒了,却没想到还是晚了。”
蓝怡点头,“大爷是如何察觉王明礼的不妥之处的?”
王承德面带犹豫,想了想才斟酌着说,“大爷和老夫人为了大夫人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二爷虽明面上劝说,但是背地里一直在给老夫人鼓火,接收家里的生意后开始重用王承素父子,与大爷在经商手法上颇有不同。但真正让大爷警醒的,是二爷对大夫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大爷为此大发雷霆与二爷闹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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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宇儿上坟
王明哲对妻子一往情深,哪容得下王明礼对她有一份亵渎之意。蓝怡又想起王明礼见着依柔的尸体时的动作,也是摇头叹息。
“爹,我觉得还是得从王承素身上下手。”蓝怡推测,王承素父子在这件事情里肯定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王承素的爹是病死的么?”
王承德也知这一点,王承素的父亲腿瘸后虽去了庄子上养着,但王承素却一直跟在王明礼身边。他去世后,王明礼亲自前去凭吊,并出了不少银子厚葬他。
“听说是犯了旧疾去的,爹和你哥当时已在狱中,再多便不知了。出来后多方打听,只知道他从庄子上出去了一段时日,回来后没几天便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蓝怡点头,“是人,就会有弱点,早晚会露出马脚,爹如不让人盯着王承素,早晚会有收获。再有就是王田贵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么?”
“他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不值一提。”王承德似乎极讨厌此人,不再多说,“你娘同爹一样是王家的家生子,王家姑奶奶出嫁到庐州时老太爷让他们一家当了陪房,你娘因自小与爹订了亲,才被老夫人留在身边没有跟去。”
原来是这样,“那姥爷一家在庐州可还好?”
王承德点头,“三年前,爹跟着大爷到庐州谈生意时曾去看望他们,二老身子骨都硬朗,你的两个舅舅在姑奶奶身边是得力的管事。太夫人和大少爷过世,你大舅舅回来过,在咱们家住了一段时日。桃儿现在是不记得了。”
那时的事情,她不可能记得,蓝怡忽然觉得很对不起王承德一家,“爹,您一路骑马回去不方便带太多东西,这二百两银子您带着,回去给娘添些年货。”
王承德自不肯收。“家里不缺银钱,老夫人也赏下不少,足够花的。上次你留下的五百两还有大半呢。”
蓝怡不肯收回去,“爹,您收着吧,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您也知道女儿现在不差这些银子。女儿还要麻烦爹用这些银子买些能拿得出手的年货。给老夫人和张二爷送过去,也算是我和文轩的一点心意。”
周老夫人名以上是蓝怡的义母,张平育是文轩的义父,过年过节本就是该问候的,王承德这才收下。
“爹,崔叔他们拿来的燕窝也太贵重了些,女儿收着总觉得心里不安。”
王承德笑道,“傻丫头。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你不受他们才会心不安。这燕窝虽是药材铺进的货。却是他们三个掏腰包给你准备的,今年店里生意好,他们三人的分红几乎都拿了出来给少爷和桃儿准备年货。你看他们带来的那些小孩玩意虽不起眼,但都是南洋海运过来的好东西,咱们这边可是见不到的。”
田重确实给文轩带来一大包袱的小玩意,蓝怡本没有太在意,没想到竟也是非常值钱的,她想着带回回去看看哪些怕磕碰,先给他们好好收起来。
“爹明日一定要走么,不能再多待两日?”蓝怡不舍地说。
王承德自然也舍不得女儿,但是梅县那边不回去是不行的,“等明年你和卫极成亲时,爹一定早点过来。”
蓝怡脸色微红的点头,“爹,这大冷的天,您骑马奔波,身子骨能撑得住么?”
王承德拍拍腿,“你哥带回去的鸭绒棉衣,爹穿着呢,果真轻巧暖和,再加上有卫极送过去的虎骨泡酒,爹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好了,桃儿在家休息,爹骑马去城里看看。”
第二日,王承德三人带着蓝怡准备的年货,起码告辞,送走他们后,年关更近了。青山油坊和鲜果作坊开始歇业,杂货铺、山货铺和油铺要开到腊月二十五,这几日正是卖货的时候,王林远和王林喜格外忙碌,周卫极帮着从马场买回的两匹马虽牵了回来,但两兄弟还没有骑顺当,王二叔不许他们骑马进城,只说是过年时再熟悉几日,明年才能骑着上路。王林喜倒还好,王林远每日回来都要牵马在村边学者骑上几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夏顺和六子在腊月二十这日启程,押送着夏家准备的年货回梅县米家过年,蓝怡给夏婉准备的礼物也一并带了过去。
蓝怡和贾氏在家忙碌着,打扫房屋、换洗被罩、床单和衣服、蒸馒头和大包子等,日日不停。大周风俗,要在腊月里准备出正月里吃的面食,正月不能开过蒸馒头,蓝怡家去年只她和两个孩子,自然不在意这些,今年有贾氏在,样样要按着规矩来,蓝怡也只能随着。
小年之后,村里孩子们放爆竹的响声渐渐密起来,家家户户也把新买的桃符换上。积攒了一冬的雪恨不得一股脑全落下来,漫天的银白趁着喜庆的红色,甚是好看。
腊月二十七,宜祭祀,蓝怡骑毛驴带宇儿去李家村上坟。
这次准备的纸钱等物都是宇儿用自己卖鸡蛋鸭蛋换回的铜板买的。虽然他对爹爹的印象开始变淡,每次问起来,娘亲总告诉他,他的爹娘都喜欢他,在天上也记挂着他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做个好孩子。所以宇儿每想起爹娘便往天上看一会儿,寻找爹娘住在哪块云彩里,有时竟真的能从云上看到他们的影子。
蓝怡也是这样告诉文轩的,他的亲生爹娘也在云里看着他,两个孩子于是喜欢上看云,寻找哪块云里的亲人。
腊月三十才是村里人上坟祭祀的正日子,李家的坟地里并无人迹,白茫茫的一片。
扫开李富贵夫妇墓碑前的积雪,宇儿规矩地跪在坟前,摆好祭品,燃着纸钱,这次他没有哭,一本正经地告诉爹娘他生活得很好,明年要进义学念书,会好好听娘的话等琐事,听得蓝怡欣慰中又带着阵阵心酸。
祭祀过后,两人正要骑驴离开,却见毛驴边站了一个头发花白、身着破旧土黄衣裙的老婆子,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宇儿。
蓝怡觉得有些眼熟,宇儿却僵直了身子,轻喊了一声:“奶奶。”(未完待续。。)
第二二八章 再生事端
宇儿怯懦地喊了一声奶奶,蓝怡才认出她乃是宇儿的亲生奶奶李陈氏,年初宇儿的爹忌日时蓝怡带宇儿来上坟,曾见到她在李富贵坟边坐着哭。
李陈氏见宇儿叫自己奶奶,僵硬的皱纹缓了缓,努力拉起嘴角,“一年不见,宇儿也长这么高了,奶奶差点没认出来。”
宇儿今年长得很快,白嫩的小脸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摸一摸,哪里还是小时候那个黑瘦的木头棍子,再看他身上的穿戴,十足的就像一个有钱地主家的小少爷。李陈氏斜眼看了看蓝怡,看来这小妇人待宇儿真的不错。
哼,小丧门星哪来的这样好的运道!儿子说的不错,就是他吸走了李家的福气!李陈氏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宇儿见她耷拉下嘴角,下意识地往蓝怡身后躲了躲,小手紧紧得抓住蓝怡的胳膊。
蓝怡心疼地拍拍他的小肩膀,“老人家也来上坟了?天冷,我和宇儿先回去了。”
“夫人,老婆子是专门来这等你的,老婆子知道您是活菩萨心善,年根底得带宇儿来给他爹娘上坟,特地在这等着您呢。”李陈氏又向着毛驴靠了靠,拉住小毛驴的缰绳,小毛驴不悦地甩甩头,李陈氏使劲拉住毛驴,又笑着冲蓝怡说,“老婆子在这,等了三天了。”
蓝怡挑挑眉,对不年初时的蛮横,现在的李陈氏更让人觉得别扭。
“老人家找我有事?”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堵到自己才算完,蓝怡回头,看看李家坟地边自己和宇儿的两串孤零零的脚印。这老婆子在路边等了三天,却不给自己的儿子扫一扫坟头的积雪!
“也没啥事。老婆子就是想孙子了,过来看看。”李陈氏的眼睛乱转。“他爷爷也想宇儿想得厉害,夫人不如到咱们家里坐会儿,喝碗水歇歇脚再回去?”
蓝怡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事。”
李陈氏脾气暴躁,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蓝怡说话却被她一下子撅回来,眼眉顿时立了立,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笑道,“是老婆子我糊涂了。大过年的夫人家里肯定事多。不知道夫人住在哪,老婆子以后想孙子了,也能过去瞧一眼不是?”
她会想宇儿?!蓝怡皱眉,本以为躲开了李二瘸子,没想到他们在这里等着呢。
“我住的远,老人家过去也不方便,每年清明和年底我会带宇儿过来给他的爹娘上坟,你想宇儿了就过来看看吧。”
李陈氏努力拉了拉嘴角,“这也成。这也成。夫人,年三十后晌李家子孙都得到祠堂祭祖磕头的,宇儿今年也六岁了,再不去会被人骂不孝顺。他还小自然不懂得啥。人家说起来还不是说您不会教养孩子,这话也不好听不是?”
的确,六岁大的男娃。该参加家族内主要的祭祀活动了,蓝怡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
李陈氏见蓝怡这样。脸笑成菊花,接着说道:“宇儿虽跟他二叔断了亲。但还是老婆子的孙子,是我们李家的孙子,您要是不答应,老婆子可不能放孙子跟您走。”
宇儿听她这么说,紧紧得抓住娘亲,“我要跟娘一起回家!”
李陈氏狠狠瞪了宇儿一眼,接着冲蓝怡笑道:“看这孩子,才跟了您一年就把您当亲娘了,老婆子养了他五年都没养出这样的情分来呢,夫人就是有本事。”
蓝怡拉住宇儿不安的小手,“三十后晌祭祖我会带宇儿来的,天冷,我们先回去了,宇儿,咱们走。”
李陈氏有一点说的没错,宇儿跟李二瘸子断了亲成了蓝怡的养子,但是他没有出李家家谱,还是李家的子孙,年关祭祖的确该参加。若是一直不去,被人抓住了把柄对宇儿以后的发展极为不利。
蓝怡带着宇儿就要拉过毛驴,李陈氏却不肯松手,得意洋洋地说道:“夫人,您可不能糊弄老婆子,先说下您住在哪,到了三十咱们亲自去接宇儿,就不劳烦您跑一趟了。您可别想带着宇儿跑了,咱们不知道您住哪,村里的里正一定知道,要是找不到宇儿,老婆子我就去找里正告状您拐带孩子。”
这还威胁上了?!蓝怡脸色一肃,不悦地看着李陈氏。
李陈氏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落下脸来也有这样的气势,拉着毛驴往后躲了躲,小毛驴忍不住了,使劲一甩头,仰脖子叫了起来。
李陈氏一个不注意,被甩到地上,她怕被驴踩着,往后紧退两步,蹭了一裙子的污雪,十分狼狈。
蓝怡上前拉住小毛驴,把宇儿抱到驴背上,自己也踩着脚蹬子上了驴背,俯身看着李陈氏,“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一定带宇儿过来。若不来你尽管去找李里正,我记得,李里正不光是李家村的里正,还是李氏族长吧?他老人家自然晓得怎样找到我。”
李陈氏爬起来,见蓝怡和宇儿头也没回地骑着毛驴走了,“呸”地一声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心疼地拍拍旧裙,跑到坟头上把他们留下的酒坛子和祭品全用裙子兜住,快步走回村子。
宇儿被娘护在身前,抓住鞍子低着小脑袋不说话。
蓝怡单手抓着缰绳,给他紧了紧脖子上带的围巾。
“娘……”宇儿低声开口。
蓝怡用头蹭蹭他的小帽子,轻声应道:“嗯,娘在呢。”
难怪周卫极总喜欢低头蹭自己的头发,这样真的很舒服。
宇儿咬咬嘴唇,“娘。”
“恩,娘在这儿。”
宇儿抽抽鼻子,“咱们三十一定要过来么?”
“恩。”蓝怡肯定说到,“宇儿别怕,娘带你过来后就在村边等着再带你回去过年,你不来,娘就不走。”
宇儿终于露出笑意,“嗯,宇儿知道了。”
大年三十后晌,哪家的男丁也得到坟上祭祖,林喜、林远和周卫极都没空带宇儿过来。女人们要在家准备祭祖的东西和大年三十晚、初一、初二、初五早上共四顿饺子,也是没空出门的。好在蓝怡家里还有贾氏在,她出门也不妨事,李家村离着北沟村骑毛驴再慢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家。(未完待续。。)
第二二九章 腊月三十
周卫极听了宇儿的事情,也无可奈何。
“李二瘸子那厮前些日子输了钱,在集市上偷东西被抓去衙门笞杖二十,并关了三日。我本想着经此他该在家趴上一月难出来惹事,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事。”
蓝怡帮周卫极把窗花帖上,转头问道:“周二哥,宇儿若脱离李家,难么?”
这家人,就是一堆麻烦,宇儿跟他们完全就不像一个门里出来的。
周卫极凝眉摇头,“不可。脱离李家,就是要被逐出族谱,历来只有忤逆不孝、作奸犯科之人才会被族人除名。宇儿并无错,长大读书应举,还需族内开条子证其良善,若是被逐出族谱,怕难出仕。”
蓝怡叹息一声,宇儿还这样小,不能为了这件事就断了他一条出路,“二哥,宇儿是我的养子,他不能跟着我入族谱么?”
周卫极用双手暖着她的小手,穿这样多,还是比自己的手凉,“跟你入族谱,咱们成亲后,你是要跟着我入周家族谱的。大周律法,各家族谱三年一续,为了确保血脉纯洁,祖辈便留下规矩,养子不能入族谱的。若是宇儿被逐出李家族谱,要入别家族谱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一般无子的人家,收养子也只收族内子弟,就是为了确保孩子能在族谱内。”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蓝怡皱眉问道:“像二叔家,他们从祖籍搬出来,再添人口该怎样处理?”
“王二叔家从祖籍出来时,是带了一份族谱出来的。祖籍的族谱上记载他们这一支牵走的之事。二叔的祖辈到北沟村落户后,会摆祖宗牌位建祠堂祭祀祖先。再向里正报族谱之事,家中再添人口则续在带出的族谱上。也是三年一续,王二叔他们这一支人口虽少,但也不会乱了规矩,林山的爹去世后,二叔就是王家最长的,也就是王家这一支的族长。若是规矩大的世家,会带着自己分支的族谱,每十年或二十年回祖籍添谱。”自晓得蓝怡来自别的时空,对大周的律法规矩并不熟悉后。周卫极给她解释问题总是要详细很多,“明年秋冬就到了各家续族谱的年份,你是去年初带着文轩回来的,尚未入王家族谱,明年咱们成亲后,则会跟着我入周家的族谱,真真正正成为我周卫极的媳妇。”
周卫极一向寡言,一口气说这么多事极少的,旁人听了定会惊掉下巴。只认真思索的蓝怡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考虑着周卫极说的话,接着问道:“文轩是普和五年生人,按二哥所说。普和五年该是续了族谱的,是不是他已经入了梅县王家的族谱?”
周卫极已捂热了她的小手,满意地揉捏着她柔软白嫩的手指。“应是没有。律法虽未规定,但续谱之时一般只续能开口行走的男丁。”
这也算合理。大周医疗条件不如现代,新生儿的死亡率不低。等孩子大些再入家谱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女孩不入族谱么?”她记得现代有的家族修族谱,女孩也是入谱的。
周卫极摇头,“女子嫁人后入夫家族谱,若女子一生未嫁,便无法入谱,父家族人是不会管她的生计的。”
真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处处体现着不平等。在大周,一个女子若不嫁人,就连家族都没有,父母去世后该当如何?哦,对了,好像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不成亲,父母还要为她交人头税呢,这个该死的社会!
蓝怡脑中杂七杂八的想着,周卫极见她走神竟十分紧张,略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一一?”
蓝怡回神,抬头望着他。
周卫极看着她清明的眸子,放下悬着的心,“莫怕,他们不过是要宇儿回去祭祖,当日也就能回来了。我明日去趟李家村,跟李里正打个招呼,让他照看着些,莫让李二瘸子等人欺负了去,再说祭祖时还有姐夫在,他也能照看一二。”
周卫极口中的姐夫,就是周月娥的丈夫李建业,他是李家村人,与宇儿也是同族。
蓝怡点头,忽然好奇问道:“周二哥,咱们村姓周的人家,也都是你的族人么?”
周卫极微笑点头,蓝怡想起去年跟自己吵架的那个黑胖的周阳媳妇,卖肉的周老抠,八婆二嫂的丈夫周二全等等,没想到自己与他们都成了一族之人。
蓝怡的大眼睛眯起,笑得如同一只乖顺的猫儿,“那,周家的族长是谁?”
周卫极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是爷爷,咱们村姓周的虽都是同族,但有不少都是出了五福的,走动的并不多。爷爷共有四子一女,我爹行三,我们这一辈的大名中都带着“卫”字,我亲堂兄弟共七个,分别是大伯家的卫文大哥,二伯家的三弟卫鲲,四弟卫鹏,六弟卫鸻,四叔家的五弟卫海和七弟卫江,除了我,六弟和七弟也还没有成亲……”
腊月三十这日,天气出奇的好,瓦蓝瓦蓝的天上飘着大朵的雪白云彩,地上的积雪被火红的日头晒化消融,远山也朗润起来,隐隐泛出黄绿色。
也是,因着闰月的缘故,今年的新年来的极晚,竟和雨水节气赶在同一天,现在已是真正的春天了。
蓝怡搂着宇儿,骑着毛驴慢慢往李家村赶,她并未在村口等。周卫极已经说好,让她带着宇儿直接到周月娥家。
宇儿认路,带着娘亲直接到周月娥家。周月娥的女儿敏儿在一直在门口望着,见宇儿他们过来赶紧跑回去叫娘亲出来。
蓝怡跳下毛驴时,周月娥已经在大门口含笑等着,“弟妹,快进来,快进来。宇儿今天穿的真好看,这衣裳是你娘新给你做的?”
宇儿摸摸新衣服,喊道:“伯娘,新衣服是姥姥给宇儿做的。”
“二姐,给你添麻烦了。”蓝怡笑着拉过敏儿,“这孩子长得真好,眉眼都像你。”
周月娥笑得眉开眼笑,“宇儿,还记得你敏姐不?你俩以前没少一起玩。”
敏儿好奇地看着蓝怡和宇儿,不像常见的乡下孩子,倒是一点也不怕生,“舅母,宇儿。宇儿,咱们经常一块打猪草的,我还帮你背箩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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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零章 想回来么
三十祭祖,先是在祠堂前集合族内男丁,磕头后一路放鞭炮到祖坟上祭拜,然后再回来,虽说各家的祖坟都在村边不远的地方,但这一路上放的鞭炮越多就代表家族越兴旺,所以来回也需要一个多时辰。
听着外面联系不断的鞭炮声,蓝怡担心着,宇儿已经出门一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虽说有李建业父子和李里正护着,宇儿应不会被李二瘸子欺负了,但是这样密集的放鞭炮,万一被炸伤怎么办?
见蓝怡望着窗外,坐在炕桌对面的周月娥又包好一个饺子放下,“弟妹别担心,他们快回来了。”
“我晓得,就是放心不下。”蓝怡不好意思地笑笑,取了敏儿擀好的饺子皮接着包饺子,“敏儿真能干,才七岁就能擀出这么好的饺子皮了。”
敏儿在另一张小桌子上擀皮,听蓝怡表扬她,露着缺颗门牙的小嘴,笑得十分开心。
李建业兄弟几个还没有分家,都在这一个大院子里住着,蓝怡过来后被周月娥叫进自己的屋子,一边包饺子一边等着宇儿。这间东厢房不算大,零零总总地放着很多东西,好在周月娥手脚勤快收拾的很干净整齐,并不显得杂乱。
“你别夸她,这丫头人来疯,一夸就找不着北了。”周月娥笑着伸手给旁边玩线头的小女儿二敏喂了几口温水。
“舅母,宇儿弟弟会一直跟着你么?”敏儿好奇问道,“大家都不喜欢宇儿弟弟。”
周月娥脸色不好看,瞪着女儿。
蓝怡放下一个形状标准的元宝饺子。“会一直跟着,舅母喜欢宇儿。敏儿呢,你喜欢宇儿弟弟么?”
敏儿十分爽快的点头。“喜欢,宇儿弟弟听话,不跟我打架。”
小孩子的喜欢,总来的十分直接,周月娥笑着解释说:“家里孩子多,吃饭睡觉都在一处,吵得人脑瓜儿嗡嗡直响。”
周月娥有两儿两女,再加上他们夫妻两人都挤在这一间屋的炕上睡觉,确实太拥挤了些。
“二姐。这院子里住得太紧了,怎么姐夫他们兄弟几个还不分家呢?”
周月娥叹息一声,“你姐夫是家里的老大,下边还有个幼弟没成亲呢。不过也快了,估摸着后年该能分了,到时你和二弟过来,咱们也有个站脚的地方。”
正说着,李建业挑门帘走了进来。
蓝怡赶紧起身,“姐夫回来了。”
她往后看。却不见宇儿。
周月娥马上问道:“咋就你一个,宇儿呢?”
李建业闷头抿抿嘴,“宇儿他爷爷想带着宇儿回家看看,我也不能拦着不是?弟妹别担心。子齐跟着一块过去了。”
李子齐是李建业的大儿子,今年十三岁,已是个半大小伙子。
“也是。弟妹再等等,有子齐跟着没事。”周月娥也安慰道。
蓝怡笑着点头。“恩,辛苦姐夫了。您快做吧。”
李建业拿起桌上的碗倒了一碗温水喝下。抹抹嘴笑道:“你们在屋里呆着,我去扫院子,顺便听着点二瘸子家的动静。”
宇儿被爷爷拉着,走进家门,两年前的记忆并没有全部消退,走进门口就更鲜明起来,他有些怕怕的,不过还是握着小拳头挺直胸脯撑着,李子齐默默跟在身后。
李陈氏带着儿媳妇在堂屋包饺子,见他们爷孙两个走进来,瞪瞪眼,“咋就你俩,田贵呢?”
李老头没吭声,李子齐笑着回道:“四奶奶,二叔后脚就到。”
李二瘸子被打了板子,本就不利索地腿脚挪得更慢了。
“齐小子,大过年的不回家跟你爹收拾院子,跟过来干啥?”李二瘸子的媳妇唐氏冷哼一声,垂眼打量宇儿,“咋的,跟了人去吃香的喝辣的,连回来也不会了?”
宇儿僵硬地立在李子齐身边,没应声。
李子齐笑嘻嘻说到:“贵婶,宇儿离开时小,哪那么好的记性。”
矮小的唐氏转动眼珠子,打量宇儿,上前一步就把宇儿的帽子摘了下来,“这兔毛帽子看着倒挺暖和,你带着小了,给你弟弟戴吧。”
说完,满意地拍拍帽子,扭身给自己的儿子四岁的儿子李存发戴上。李存发脑袋小,一下被盖住眼睛,他伸手抓下来瞧了瞧,拿在手上就开始啃。
宇儿猛地上前一步,夺回帽子,“这是娘给宇儿做的。”
李存发看着宇儿手的帽子,哇地一声扯着嗓子哭起来。唐氏心疼儿子,吊着眼角开始骂,“你个有奶就是娘的小丧门星,一顶破帽子咱还不稀罕呢!没听你弟弟哭呢,还不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哄哄,没眼力架儿的,到哪儿都改不了!”
宇儿以前被唐氏打怕了,见她瞪眼有些发抖,他抓住帽子,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柿子饼,递给李存发。
李存发得了吃的,也不哭了,俩手抱着就开始啃,眼神一直看着宇儿的小挎包。
李陈氏见乖孙爱吃柿子饼,上前一步就要翻宇儿的小挎包,“一个够干啥的,还有不?”
李子齐见此,护住宇儿,勉强笑道:“四奶奶,他这么个小包能装多少东西?四爷,若是没事咱们就先走了,舅母还在我家等着宇儿回去呢。”
李陈氏瞪了瞪李子齐,怒哼哼地转头去给孙子擦鼻涕。李老头坐在椅子上,叼着旱烟斗闷声问道:“宇儿,你现在住在哪?”
宇儿小声说道:“跟姥姥、娘和弟弟住在一起。”
“呦,不光有了娘,连姥姥弟弟都有了!”唐氏包着饺子嘲笑道,“早晚也都被你克死!”
宇儿一哆嗦,李老头瞪起眼睛,“大过年,你就不会说两句吉利话!”
唐氏撇撇嘴,不再吭声,李老头接着问道:“你娘待你好不?”
宇儿用力点头。
“想回来跟爷爷奶奶一块住不?”
宇儿惊恐地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打量李老头和李陈氏的脸色。李陈氏和唐氏都不是爱干净的,屋内散发着霉臭味,柴禾在屋脚灶边杂乱堆放着,与自己家干净整洁的屋子差别极大。
“我不要!”宇儿慌乱地大声喊,他们会打他、骂他,会抢他的东西,他不要住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二三一章 如此家人
宇儿的“不要”说得极为大声,李老头脸上挂不住,李陈氏和唐氏望着宇儿露出阴狠讽刺的表情,宇儿小身子颤抖着,转头就要跑出去。
李子齐闹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李老头一家一直嫌弃宇儿是丧门星,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这怎么又变了?
舅母还在家等着他带宇儿回去呢,别的他可管不了,“四爷,没事我和宇儿就先过去了,明儿起五更我再来给您和四奶奶磕头拜年。”
宇儿拉住子齐哥哥的手,往外走,李陈氏急了,“着啥急啊,怎么也等他二叔回来再说。”
刚说完,李二瘸子托着腿满头大汗的掀门帘进来,看见宇儿松了一口气,“宇儿,二叔回来啦,来,咱们爷俩进屋说话。”
说完他上来拉住宇儿,就要往屋里走,宇儿不肯松开子齐,子齐也紧张地不敢松手。
李二瘸子瞪起眼睛,“齐小子,你这是干啥?还不松开!”
李子齐有些惧怕李二瘸子,“爹说让我带宇儿回去,贵叔有啥话就在这说吧。”
李二瘸子一把甩开他,“我和宇儿亲叔侄俩说话,还轮不到你听,去去,在外边等着。”
唐氏上来拉住李子齐,“齐小子,我咋听着你爹喊你回去呢?你听听是不?”说完,她赶紧给李二瘸子使眼色。
李二瘸子拉着宇儿就往里屋走,宇儿吓坏了,小声抽泣起来。
李老头不悦地磕磕烟斗。“田贵,有啥好好好说。大年三十,别让孩子哭。宇儿。乖,你二叔就跟你说几句,说完就让你走。”
“你们,你们!”子齐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见了这阵势也没有法子,一跺脚跑了出去。
李建业见儿子跑回来,放下扫把问道:“宇儿呢?”
子齐着急地说,“爹,贵叔非得拉着宇儿到西屋说话。我拦也拦不住。”
蓝怡在屋内听到子齐的话,马上跳下炕,“二姐,我过去看看,别把孩子吓坏了。”
周月娥抱起二敏,“姐跟你一块过去。”
蓝怡出门跟李建业和李子齐打招呼,“姐夫,子齐,麻烦你们了。握着就去接宇儿回来。”
李建业怕她过去吃亏,“你们在家呆着,我去一趟。”说完他转头就往外走,院子里一块打扫庭院的几个男人就要跟着。
这是。正房堂屋的门打开,周月娥的婆婆不悦地甩门帘出来,“你们这一帮一伙儿的。知道的是去要人,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去砸门呢。哪个也不准给我去!老大家的,大冷天的你带孩子出来干啥。还不给我过来包饺子!”
周月娥凝起眉头,“娘!您这是……”
“大过年的人家留亲孙子,应当应分,你给我进来!”说完,她看也不看蓝怡,转身进屋。李建业和周月娥对视一眼,十分为难,婆婆一向不喜欢宇儿,没想到会让蓝怡这样下不来台。
蓝怡见此,赶紧说道:“姐夫,二姐,我知道他们家住哪,自己过去就成,大过年的别跟老人家闹不痛快。等你们到北沟村拜年时咱们再聚。”
蓝怡说完,不等他们搭话就跑了出去,直奔李二瘸子家。大年三十,家家的大门都是打开的,蓝怡快步走了进去,没听到宇儿的哭声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堂屋门口,咳嗽一声,“屋里有人么,宇儿在么?”
被李二瘸子拉着说话的宇儿听到门外娘亲的喊声,用力挣脱李二瘸子的手,躲开唐氏,钻出门帘,一头扑进娘亲怀里,“娘!”
“恩,娘来接你了。”蓝怡弯腰,给宇儿整理衣服,拍拍膝盖上的泥土,“别怕,咱们这就走。”
宇儿低着头不说话,唐氏挑开门帘,嫉妒地看着蓝怡带着的白玉镯子,“既然来了,就屋里坐会儿吧,怎么说咱么现在也算一家子。”
屋内飘出的霉臭味让蓝怡皱皱眉,看着凑过来的唐氏和李陈氏后退一步,“天晚了,我们就不坐了。”
李二瘸子在西屋炕上躺着哎呦直叫,宇儿听到他的声音,小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也好,你们回吧。”李陈氏上前,假装亲热地拍拍宇儿的脑袋,“宇儿,明天记得过来给爷爷奶奶拜年。”
蓝怡皱眉,没有拒绝,带着宇儿出门,便碰上赶过来的李建业和周月娥,“没事吧?”
“没事,”蓝怡到周月娥家门口,拉过毛驴,“姐夫,二姐,我和宇儿先回去了。”
周月娥点头,满脸歉意地说:“天确实不早了,让你姐夫送你们回去吧。”
李建业点头,转身就要回去套牛车,蓝怡赶紧阻止道:“姐夫,不用了,这条路我来回走过好些遍,骑着毛驴很快就到家了。”
周月娥还待再劝,蓝怡真诚地拉住她的手阻止,“二姐,真的不用了,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目送着蓝怡母子离开,周月娥转头对李建业担忧道:“他爹,娘那里?”
李建业摇头,“没事,咱们先回去。”
蓝怡带着宇儿出李家村,宇儿闷头不语,蓝怡抱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劝他,似乎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宇儿,娘一直在这儿,别怕,凡事有娘在。”承诺,或许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吧。
宇儿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扭身子把头扎在蓝怡怀里抽泣。
蓝怡心疼地拍拍他,“他们欺负你了?”
宇儿又一僵,紧紧得抓住蓝怡的衣服。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蓝怡抬头,远远地瞧见周卫极骑马赶来。
周卫极跟随族人上坟祭祖后见蓝怡还没有回来,便骑马赶来,见到他们母子两个这副样子,眼眉凝了凝,轻声问道:“还好吧?”
蓝怡点头,“还好。”
“咱们先回去吧,宇儿,来,二伯抱着你骑马。”
若是往常,宇儿早就欢呼着伸手要过去,现在却闷着头不动。
“二哥,你的胳膊还没好,我抱着他就成。”蓝怡轻轻摇头,担忧地说道,“也不知李家人跟宇儿说了什么,他出来后就是这副样子了。”
周卫极转过马头,与蓝怡母子并行,轻声对宇儿说到:“宇儿,他们提了什么要求,你讲给二伯听。”
宇儿闷声摇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蓝怡赶紧拍拍他,劝道,“二哥,没事,咱们先回去,别为难孩子。”(未完待续。。)
第二三二章 不离不弃
周卫极本不该再说什么的,但是他看着被娇小的蓝怡护在身前的宇儿,想到历历往事,还是沉声说道:“宇儿,有些话二伯本不该说,但还是想告诉你。”
他用的是对大人说话的口气,严肃认真,宇儿抬起头,含泪看着周卫极。
周卫极盯着他迷茫的大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娘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里头的人,李家的人怎么待你,你该分辨的出来。你已经长大了,谁的话能信,谁的话不能信,要自己琢磨清楚,不能伤了你娘的心。”
蓝怡鼻子头有点发酸,“二哥,他还小,再大几岁就好了。”
“宇儿,你有娘疼惜着,该知足,跟着她好好过日子才对,别瞎想。”周卫极说完,用双腿夹马肚子,走在前边。
宇儿苍白的嘴唇抖了抖,眼泪啪嗒一声落在蓝怡的手背上,打在蓝怡心坎里,“宇儿,你二伯没有别的意思,娘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是怕他们吓唬你。不想说宇儿就不说,想不明白的地方再问娘,别自己闷着。”
“娘,”宇儿含着哭腔和恐惧。
“恩,娘在呢。”
“爷爷说,让宇儿回去跟他们住,二婶抢要拿走娘给宇儿做的帽子。”宇儿抽泣着开始说。
蓝怡眼睛猛得瞪大,怒气升腾起来,温柔地给他顺着后背,没有吭声。
“二叔,二叔他说,娘早晚会不要宇儿的。他说。宇儿得学会为自己打算,把咱们家里的钱偷偷拿过来。让他替宇儿存着,以后给宇儿读书娶媳妇。”宇儿越说越委屈。“二叔还说,不能告诉娘,否则娘就会讨厌宇儿,再也不喜欢宇儿了。”
蓝怡气得粗喘,咬碎银牙!
“娘——,宇儿不想回去,他们,他们会打我,宇儿干多少活他们也不高兴。不会对宇儿笑。”
宇儿说完,哇哇大哭起来,这孩子,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了。
周卫极在前边,自然也听到了宇儿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眼带寒冰,双手的青筋蹦起,黑子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怒气。仰头长啸。
蓝怡努力压下怒气,掏出帕子给宇儿擦眼泪,“宇儿不哭,天太冷。被风吹了脸会疼的。宇儿,有些话娘不想总重复,你记住。娘就再说这一遍,一辈子不许忘记。”
宇儿抽泣着抬头。见娘的眼睛里也含着眼泪,“宇儿。你是娘的儿子,不管谁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是娘亲的好儿子。娘喜欢你,舍不得你,不会让你离开,明白了?”
宇儿用力点头,“嗯。”
“李田贵不再是你的二叔了,他已经写了断亲文书,跟你没任何关系,你不必怕他,谁也要不走你,娘会抓着你的。”蓝怡说完,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二伯说的对,宇儿长大了,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想,判断哪些话能信,哪些话不能信。再有人抢你东西,欺负你,你该怎么办?”
“抢回来!打他!打不过拿棍子抽他。”宇儿握紧小拳头,“宇儿有力气,宇儿厉害!”
“对!”蓝怡给他擦干净眼泪,“就是这样,宇儿好好跟着二伯学打拳,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别人可以不管,但是该守的孝道咱们还是得守,明天你来给爷爷奶奶磕头,他们再逼你,就把娘的话告诉他们。明天,让你周二伯陪你来。”
周卫极听了蓝怡的话,拉住马,又与他们并行,脸上的怒气也隐藏了起来,“明天咱们不来,大年初二再来。没有大年初一出村拜年的道理,二伯到时跟宇儿一起来。”
周卫极初二要到李家村给周月娥拜年,到时带着宇儿一起过来再一起回去,他倒要看看这一家子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宇儿露出笑意,在他的眼里,周卫极就是最厉害的,有他跟着自然是没人敢把他关起来。
终于雨过天晴了,三人相视而笑。
“咱们回家过年,姥姥准备了好些吃的,今晚有宇儿最爱吃的大红果炒鸡蛋和野菜包子,宇儿多吃几个。”
“好,宇儿要吃三个!吃多有力气!”
“好,”蓝怡笑眯眯的,“周二哥,你呢,要吃几个?”
周卫极看着蓝怡的笑颜,温暖笑道:“傻丫头,今晚我得去二伯家,跟爷爷一起吃饭。”
是哦,今晚是团年饭,周卫极得过去吃,蓝怡吐吐舌头,她忘记了。
李家,李二瘸子趴在炕上,李老头靠坐在炕头抽着旱烟,李陈氏和唐氏包饺子,李存发还在啃狮子核,“娘,真好吃,我还要,我还要!”
唐氏一瞪眼,“人走了你还要个鬼!刚才那小丧门星在这儿你自己不抢,现在号号啥!”
李存发被娘一吼,咧嘴又要哭,李陈氏心疼地说,“大过年你骂孩子干什么,乖发儿,明早起来吃过饺子你就出门去拜年,见了长辈就磕头要压岁钱,不给你就不起来,要回来奶奶给你买好吃的。还有,看谁家桌子有好吃的就装自己兜里,明儿咱们也背个包去啊,不哭。”
李存发咧嘴笑笑,点头又接着啃。
想着蓝怡的穿着,唐氏依旧气不顺,冲着李二瘸子吼道:“买,家里哪还有一个铜子,亚岁钱也得留着买米,否子一家子喝西北风去!都怪你,就知道赌,赌,我看你不把我们娘俩赔进去你就不收手是不?!”
李二瘸子缩缩脖子,陪笑说道:“这几日闲着没活干,我是去试试手气,没准赚笔大的回来给你们买肉吃呢。媳妇儿,放心吧,咱明天就有钱了。”
唐氏眼睛发亮,“那小丧门星答应了?”
“哼,他敢不答应!”
唐氏满意地笑笑,伸手给儿子擦擦口水,接着包饺子。
李陈氏嘀咕道:“老头子,你说让他回来干啥,咱可不能再让他进门。”儿子虽说了宇儿没准转了运道,能给人带来好运气,但那也得小心着,李陈氏见了他就气不顺,万一他带回来的不是好运而是恶道,有一村子人看着,再赶出去也不容易。
李老头抽口旱烟,闷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咱们李家的血脉,总在外边也不是个法子。这孩子我瞧着越来越懂事了,回来也能帮忙干点活。”
“爹,可不能让他回来,咱们还指着他从那边弄银子呢,回来了咱啥也没有了。”李二瘸子转转眼珠子,“不过爹说的对,宇儿是姓李,为啥要平白无故的给别人叫娘,让她白得个这么大的儿子,咱们怎么说也养了他五年呢。我瞧着那小娘们挺喜欢宇儿,肯定舍不得他,咱们就说让宇儿回来,她不让就得给咱们银子,嘿嘿……”
李二瘸子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法子,李陈氏和唐氏也眼前一亮,是啊!
李老头皱眉,“你瞎想啥,就知道这些歪门邪道的,靠自己卖力气赚钱才是正道,你要是有你哥的一半,也不至于把家糟成这样子。”
最不喜听爹说他不如去世的哥,李二瘸子嘟囔道,“这能怪我么,还不是小时候你们不管我,让我烧成这样,干活谁要我!”
李陈氏最听不得这些,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咱们提这些干啥。握着就去煮饺子,咱么早点吃饭,今儿的白面饺子管够!”
“都是你惯的!”李老头长出一口气,下炕出门,“你看他没出息的样!”
李陈氏撇撇嘴,端着饺子出去。李二瘸子不服气地看着门帘,“我没出息?我没出息也不会“有出息”的去替别人养儿子!”(未完待续。。)
第二三三章 新年快乐
回到自己家中,贾氏已准备好祭桌,等待蓝怡回来。
“文轩,来,给你的亲生爹娘磕头。”蓝怡让文轩跪在桌前,规规矩矩地给王明哲夫妻祭拜。
桌上摆放着丰盛的祭品,贾氏跪在旁边,一张张的把纸钱放在铜盆内,幽蓝的缓缓燃烧,这些纸钱也是文轩用卖鸡蛋和鸭蛋的钱买来的,贾氏分外珍惜。
文轩小小的一团跪在地上,煞有介事地磕了三个头,“天上的爹娘,娘说,这些给你们吃。宝宝长大了,有小白,还有刀疤猴,还有好吃的大红果……”
听着他这样念叨,蓝怡的目光随着烟灰飘远,遥想自己的父母,他们可好?
贾氏忍不住眼泪,哽咽难言。主家遭逢劫难,少爷能平安逃过这一节,是老夫人积德,菩萨保佑啊。大爷,大夫人,你们睁眼看看吧,这是少爷,承袭了你们的慈善和聪慧,又有桃儿尽心守护,他定能平安长大,撑起王家门户,延续王家香火。
看着贾氏悲伤,蓝怡自然晓得她想到了什么,“瑶姨,莫哭,明年春天文轩的爹忌日时,咱们带着他们回去祭拜,去给老夫人请安。”
文轩的爹王明哲,是二月初十去世的,待过完年正好无事,去趟梅县也好,蓝怡也想去看望郑氏。
贾氏听了惊喜万分,这件事在她心里转了好几次,只是蓝怡不提,她不好说出口罢了,“好。好!老夫人定十分想念少爷了。”
祭拜完,蓝怡四人开始打扫庭院。换上新桃符,贴头鹿马、天行帖子、春贴和窗花等过年喜庆之物。桃符是用桃木板制作的两块小板子。上书神荼、郁垒二神名字,村里人都把这样的桃符悬挂门旁以镇邪,旁边再贴红纸黑字的对联,对联上写的都是大家最朴实的家和万事兴、六畜人兴旺等对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
按说,王林山去世未满三年,蓝怡不该贴红对子的,不过李氏早就说了,蓝怡明年要成亲,今年要图吉利。一切照喜庆的来,只是她们还要守旧,大年初一不能起五更,天亮才能起来放炮开门。蓝怡对此没意见,习俗,本就该遵守的。
贴好桃符和春联,蓝怡后退几步上下打量,满意地笑笑,想起王安石的名作: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念完,蓝怡不禁想起这个大宋名臣该是十一世纪大放异彩的,现在是十世纪末。或许他现在该出生了吧……欧阳修、苏轼、秦少游,这一个个让她热血沸腾的名字,快该出世了吧?她若是有幸。定能见到这些大家少年意气之时,该是怎么样的风采?
声声不断的爆竹。弥漫在空气中浓厚的硫磺味,儿童嬉戏笑闹的声音。勾勒出年关特有的风味。蓝怡四人到王二叔家一起吃团年饭,李氏和陈氏整齐了鸡鸭鱼肉,新鲜蔬菜摆了满桌。
这一年赚了银子,老两口高兴地合不拢嘴,二叔腰上别着儿子新孝敬的烟袋锅,李氏也换上新衣服戴了儿媳妇给买的银簪,屋里也添了崭新的桌椅,配着北墙的年画、喜庆非常。今年大福、宇儿和文轩跟着二叔和林喜林远在正席上吃饭,李氏带着女眷一桌,刘氏也难得有了好胃口,满足地喝着鱼汤,二婶打回梨子酿的果酒,味道甘甜,蓝怡几个都喝了几杯,熏熏然地十分开心。
团年饭后,便是各回各家炕头守岁了。蓝怡和贾氏跟着欢闹的宇儿和文轩回到自己家中,堂屋的火炉燃得正旺,烘得暖洋洋的,四人在供桌前磕头祭祖后,便围坐在炕桌边上吃果子玩真心话大冒险,火炕烧的暖和,香蜡烛及大火盆照的屋内亮如白昼,一切是这样美好。
蓝怡听着屋在传来的爆竹和狗吠,看着面前的亲人,想起自己的父母,熏然的头脑慢慢平静下来,人生本就是有得有失的,岁月一去不返,何必愁苦废日!
周财主家的驱鬼百连炮在子时响起,如春雷般引起一村的春意,大周普和八年,到了,大家都长了一岁。
宇儿用香烛点燃了百响的爆竹,捂着耳朵看着爆竹噼噼啪啪地在暗夜里绽放完,一家子笑嘻嘻地回到屋内。两个孩子先给蓝怡磕头拜年,又给贾氏鞠躬问新年好,两人都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他们压岁。
拜完年,到了安睡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就困了,脱衣服钻进被窝,宇儿用小手抓着被子,“娘,宇儿七岁了。”
“恩,娘的宇儿七岁了,成了大孩子,开春就可以上义学了。”蓝怡摸摸他们的小脸,“文轩也长大一岁,四岁了。”
“宝宝也大了。”文轩也学着哥哥的语气,认真说。
蓝怡笑着,“恩,都长大了。”
宇儿又接着说到:“娘,宇儿能自己睡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孩七岁后就可以自己睡一间屋子了。但这也只是在条件好的人家。在乡下,本就是屋子少孩子多,很多孩子直到成亲前还和父母兄弟睡在一条炕上。像周月娥家,李子齐已经十三岁还是跟父母睡在一个屋内,虽然是挂了帘子,但蓝怡想着也觉得别扭。
“宇儿,娘本来是打算让你过完年就自己睡的,但是姥姥来了,咱们的屋子不够用,宇儿先跟娘一起睡,好不好?等到咱们盖了新房子,再给宇儿准备自己的屋子,娘到时带着宇儿去选你喜欢的家具和炕单,好不好?”蓝怡与宇儿商量道,她已把宇儿当成大人。
宇儿听了开心得笑着,“好。”
说完,他又把小脸躲进被子里,补充了一句,“娘待宇儿真好,宇儿好喜欢娘。”
文轩也凑过来,“宝宝也好喜欢。”
有什么话,能比这更甜蜜?蓝怡笑得不能再温暖,“娘也是,好喜欢宇儿和文轩。”
等孩子睡下后,蓝怡披着披风到墙边上,虽然没有约过,但她知道周卫极一定在对面等着她。
果然,她青敲了一声,周卫极便跳上墙头伸手把她拉上去。
天空被灯笼和爆竹照亮,白雪也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蓝怡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爆竹声,嗅着空气里的硫磺味,觉得自己的酒劲上来了,大胆地抬头亲亲他的下巴,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二哥,新年快乐。”
这声新年快乐,随着鞭炮声一起绽放,绚烂无比。
孤单了十几年的周卫极,忽然觉得,原来过节是这样美好。(未完待续。。)
第二三四章 意外之客
元旦,也就是新年,与去年没什么不同,蓝怡一家还是在炕上听着窗外震天的爆竹声,天亮才穿衣起来,放爆竹煮饺子。
宇儿两个转着村子拜年,蓝怡和贾氏也打开大门,把屋内烧得热腾腾的,等着有小孩子拜年讨糖。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来的孩子更多,除了大福、牛蛋、赵小胖、三娃子周飞雨等,其他大都是去年冬日寻贾氏看病讨药的孩子们。
村里人虽不识得几个大字,但大都淳朴,知恩图报,受了别人好处虽嘴上不多说,但会认真记在心里,往后这家人有什么大事情他们就会主动帮忙。所以村里人家盖房子或遇到红白喜事,来帮忙的人越多就说明这家人缘越好,只有那些“死门落户”的人家,凡事斤斤计较,家中有事时除了必到的族人,其他人都不会登门帮忙,十分冷清。
蓝怡是寡妇,本就是该关门过日子的,冷清也属正常。今年这样热闹反而出乎了她的意料,摆好的干果很快就被孩子们吃完,贾氏呵呵呵地又添了好几次。这些人中,最让蓝怡奇怪的两个,要算赵中选和周兴祖了。
赵中选家与王林山家不是同族,不是姻亲,只是邻里乡亲,他虽未成亲,但也是过了十六的大人了,按说不该到蓝怡家拜年。可他却非常正式的,穿着一身新衣,带着皮猴和胖子两个跟班来给蓝怡拜年。
“王大嫂,小弟给来给你拜年了。”赵中选规矩地行拱手弯腰礼,身后的圆脸胖子和长脸皮猴也学着他的样子。说着吉祥话。
“多谢三弟,”上门即是客。蓝怡撩开门帘,请他们进屋坐。“天冷,快进来坐吧。皮猴和胖子也快进来坐。”
看着蓝怡的一脸笑颜,赵中选很想进去跟她说会儿话,不过还是摇头,“王大嫂,咱们还得走几家,就不进去了。”
皮猴笑嘻嘻地从赵中选身后站出来,“林山嫂子,听孩子们说你家温室里住了只刀疤脸的小猕猴。咱能去瞧瞧不?”
这当然可以,“前些日子是跑来一只,不过不晓得有没有被爆竹声吓跑呢,”蓝怡走在前边,带着他们去温室,今天已是雨水节气,温室内的蔬菜长势好看了许多,特别是黄瓜和大红果,挂果不少。看着就觉得舒心。
刀疤猴不在温室内,皮猴和胖子都很失望。赵中选盯着在各家酒楼里名声大噪的大红果,深深看了几眼。
“王大嫂,这就是大红果吧?咱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今年种大红果的。除了蓝怡这里,就是王二叔家和小七的温室,的确很难见到。蓝怡点头,“恩。我摘几个你们尝尝,味道是酸甜的。还能吃。”
胖子舔舔嘴唇,直点头,“大嫂,摘个小的就成,咱就是想尝尝啥滋味。”
赵中选回头就照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你小子就是个吃货!知道这东西卖多少银子不?你一口就吃下一斤猪肉去!”
说话间,蓝怡已经挑了三个熟透的大红果,用温室水桶里的水冲洗好,“自家院子里胡乱种的,本来就是添菜吃,你们尝尝看。”
温室内热,三人稀罕得拿着大红果很快出来,轻轻咬了一口。赵中选和皮猴酸的咧嘴皱眉,只胖子吃得津津有味,两口就吞了下去。
“这味儿——够冲!”赵中选斟酌半天,总算挑了个合适的词儿。
蓝怡呵呵笑了,“大红果本就是酸中带甜的,不过这几个还没熟透,等整个红了才好吃。若是用来炒菜,滋味更好。过两天我打算多亩些秧苗,村里大伙可以都移到田里,再过几个月,咱们村家家都有,就能敞开吃了。”
胖子听了,顿时两眼放光,“大嫂,这是真的?”大红果种籽在青山杂货铺里可是论粒卖的稀罕货,村里人想种也得掂量掂量的,蓝怡说亩苗给大家种,这可是大好事。
蓝怡点头,她去年买来的种籽还有不少。
胖子抹抹嘴,笑得如同弥勒佛,“大嫂,我先订下十棵,不,不,五棵成不?”
皮猴也笑嘻嘻地伸出五个手指头,赵中选看他们没出息的样子,十分后悔带他们过来,不过他也忍不住伸出一个巴掌,“王大嫂,我也要五棵,嘿嘿。”
蓝怡点头,“都成。”
三人露出一致的笑意,胖子高兴地握握拳头,“太好了,我这就跟奶奶说一声。”
赵中选三人离开后,周财主家的管家陪着周兴祖过来拜年,他们来的晚,蓝怡已带了围裙从温室内拔了一些鲜草出来喂羊羔。
“”
管家进门就是一通吉祥话,把蓝怡夸得天花乱坠却又不觉得夸张难受,蓝怡面上笑着,心中则莫名奇妙,“大叔,兴祖,过年好啊,快进来坐。”
周兴祖是周财主的老来子,与宇儿一样的年纪,长得胖乎敦实整个比宇儿大了一圈,“嫂子,过年好,这就是大雪小雪啊,真好看。”
两只小羊也是被宇儿和文轩挂在嘴边的,小孩子们之间有交流信息的方式,周兴祖也听说过蓝怡家的大小活物们。说完,他也好奇得往温室看看,想见刀疤猴。
蓝怡见他的小眼神,哪里不会明白他在想什么,“兴祖,刀疤猴被咱们过年的鞭炮声惊走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周兴祖失望地啃啃手指,“肯定是被我爹放的百响炮吓跑的!我在家也被吓坏了。”
管家赶紧阻止道:“二少爷,爆竹越响才越吉利,小猴子跑了,过几天会回来的。王大嫂,您家真是风水宝地,连山里的猴子都能引来呢。”
蓝怡笑着,心里却想猴子又不是凤凰,更风水也有关系?
“我家夫人虽深居简出,但对您可是仰慕得紧。初七人日晚上,周家老宅子挂灯唱戏,夫人特地叮嘱我,请您带着孩子一起去看戏呢。”
“好,我一定带着孩子们去。”周财主家的填房十分神秘,她来了两年都没见过,没想到这次竟派了周管家这样正式来请她。(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没法过了
初二到初四,是出门拜年的时间。多是女儿带着家
人回娘家拜年,或是弟侄出村给长姐、姑姑拜年,像王二叔家,每年初二李氏的几个侄子都会来拜年,初三初四陈氏和刘氏会随着丈夫带孩子到娘家拜年。
初二这日,周卫极带着宇儿骑马到李家村拜年,临走前蓝怡叮嘱许久,宇儿也有些紧张,不过他还是挺起小胸脯跟着周卫极上马,向母亲挥手告别。
因为,他七岁了,已经是大人了。
周月娥见着弟弟,十分高兴,看着旁边的宇儿,摸摸他的小脑袋,“宇儿跟着一块来了?”
宇儿乖巧地点头,“伯娘,过年好。”
“好,好。”周月娥看着玉团般的宇儿,心中疼惜,这样的好孩子,偏不得人喜欢,“这是伯娘给的压岁钱,宇儿收着买糖吃。”
宇儿接过,装进小挎包里。周月娥把周卫极领到堂屋,她的婆婆在屋内收拾,见着周卫极堆出满脸笑意,看到宇儿,忍不住皱皱眉,宇儿见此往周卫极身后躲了躲。
“伯娘,过年好。”周卫极假作没看见,恭敬地给老人家拜年,老太太连声说好,对宇儿却视而不见。
周卫极客气两句,很快退出来到周月娥屋内,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给周月娥拜年,长姐如母,他可以说自小就是周月娥带大的,对姐姐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周月娥看着高大壮硕的弟弟,十分满意,“等惊蛰后。就该收拾了吧?我让你姐夫跟子齐过去帮你收拾,我抽空过去给你们做饭。”
周卫极带着宇儿坐在凳子上。“没事,时间还长着。村里人也不少,你和姐夫先顾着摊子上的事,待开始盖房再过去吧,姐夫呢?”
“他带着孩子到他舅家拜年去了,晌午不回来,你在家吃饭吧,我今年炖了好几个肘子,挺入味的。”周月娥自然晓得弟弟好肉食,“宇儿也留下来吃。伯娘给你摊鸡蛋。”
想到老太太的表情,周卫极不想留下,“不了,我先带宇儿去拜年,回头再来牵马。”
李二瘸子一家从昨日就等着宇儿上门,直等到日头转西也没见到,早就急了,现在见着宇儿,恨不得马上扑上来。但看到他身后高大黑脸的周卫极。都收住了脚。
“周,周班头,您,您咋来了?咱从衙门出来就在家安生的呆着。啥也没干啊,连铜子都没摸过一个。”李二瘸子哆哆嗦嗦地抬头望着周卫极,如鼠遇猫。
李老头没脸地瞪他一眼。“不舒坦还不进去趴着!卫极,过来拜年?”
周卫极一脸严肃。“恩,带宇儿过来拜年。四叔,四婶,您二老过年好。”
李老头和李陈氏见他这样,勉强拉起笑意,请他们进屋。周卫极拉着宇儿进屋,李老头客气地请他坐下,周卫极也不客气。
李二瘸子和唐氏见周卫极这副派头,都有些胆怯,唐氏狠狠剜了李二瘸子两眼,扭身子进了西屋,一把将扒在门口的李存发拉了进去。
“宇儿给爷爷奶奶拜年了,祝爷爷奶奶身体康健。”宇儿跪在地上,给李老头夫妇磕头拜年。
李老头欣慰地点头,看了一眼李陈氏。李陈氏心疼地掏出一个光滑的铜板,递给宇儿,“起来吧。”
宇儿接过,放进小挎包里,李二瘸子盯着他的小挎包,目露贪婪,“宇儿,二叔在这呢,咋还不给二叔拜年?”
宇儿僵了僵,看看他,握紧小拳头,“你已经写了断亲文书,不是宇儿的二叔。”
李二瘸子脸上的笑意僵硬,“胡说啥呢,血亲哪是一片纸就能断的,二叔就是二叔,到哪都是这个理儿。”
周卫极沉下脸来,“签字画押的断亲文书,李里正那里还留着一份,有没有用把李里正请来问问就明白了。”
李二瘸子是个欺软怕硬的,但今日有银子在嘴边等着,他也强硬起来,“周班头,按辈份,我还要叫你一声‘二,二哥’的。二哥,俗话说得好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家亲’,咱们这亲戚当家的,你咋能看着宇儿不认亲叔呢。”
听他胡言乱语,周卫极凝眉,懒得与他计较,站起身,“四叔四婶,我先带宇儿回去了。”
李二瘸子咬咬牙,紧着给李陈氏使眼色。李陈氏被周卫极的气势震住,咬咬牙才说道:“你先走吧,咱们时间长了不见宇儿,让他这几天就留在家里,等破五再回去。他和二叔断了亲,可还是咱们老李家的种,这你不能拦着吧?”
宇儿拉住周卫极的衣袖,低头不松手。
“我答应了宇儿的娘,带他过来再带他回去,不可失信与人。”周卫极看李老头也闷头不说话,又坐下来,“既然如此,我也在这里住下吧。”
李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如黑脸门神的周卫极,他要留下来?他怎么能留下来!
李二瘸子努力上前一步,“二哥,咱们可是亲戚,你咋帮着外人呢!”
周卫极大马金刀地端坐在椅子上,凝眉一笑,“外人?宇儿的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宇儿过了六月就要喊我做爹,你说,谁是外人,嗯?”
李二瘸子被他笑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压到被板子打的伤口,“嗷”地一声又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宇儿和周卫极,“不,不可能,哎呦,这,这不行啊!”
周卫极收起笑意,面沉似水,“怎么个不行法,你说清楚?”
“我,我,”李二瘸子磕磕巴巴得说不上来,抓耳挠腮半天,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周卫极转头对李陈氏说道:“四婶,劳烦你帮我和宇儿收拾间屋子出来。”
李陈氏搓着衣角,除了东西两间屋子,他们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地方,有周卫极跟着,她可不敢再让宇儿住柴房去。周卫极恶名在外,若是惹急了他,自己都不够他一拳头打的!他可是班头啊,打死了自己也白搭。
唐氏在西屋撕扯着粉红帕子,咬破双唇,这日子,没法过了!(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宇儿身世
初四这日,周月娥带着一家子到北沟村拜年,当然她先要去的祖父和两位叔伯家,最后才回到自己家。
“弟妹,猜着你就在家没出去。”周月娥带着一包从城里买来的点心,到蓝怡家串门。
蓝怡赶紧请她进屋坐,“二姐,孩子们呢?怎么没一起带过来?”
正月十五之前都算是年,若有孩子登门拜年,长辈是要给亚岁钱的,周月娥回娘家拜年自然得带着四个孩子一起回来。
周月娥跟蓝怡一起坐在炕上,挤挤眼打趣道,“子齐、子斋跟着他六舅舅出去玩,俩丫头来了就跟花雪、花絮玩在一处了,我这才能抽空过来坐坐。放心吧,等明年来拜年,就该给你正正经经地磕头了,你这亲舅母的亚岁钱是省不下的。”
花雪和花絮是周家老三周卫鲲的两个女儿,与敏儿和二敏年纪相仿。
蓝怡含羞低头,“二姐!”
看着她这副样子,周月娥笑得更大声了,“宇儿和文轩呢?”
“跟着瑶姨到他二爷爷家去玩了。”今天,小的们都出村拜年,只王二叔和二婶两人在,二婶过来叫蓝怡一家过去吃饭,贾氏便带着两个孩子先过去了。蓝怡摆出各色炒货和干果,“二姐今天在哪院用饭?”
“在二伯家,你三姐也带着孩子回来拜年,老爷子发话了,都在他那吃。”周月娥怕蓝怡不知道三姐是谁,又解释道,“咱们老爷子四儿一女。共七个孙子四个孙女,咱二伯家的月鹊行三。嫁到西边的周家村去了,去年刚添了个大胖小子。瞧着真让人稀罕。”
周家的人口周卫极给蓝怡讲过,她点头,“恩,三姐家的孩子做满月时我听周二哥说起过,三姐家那天特别热闹。”周月鹊头胎就添了大胖儿子,喜得夫家满满摆了四大桌,周卫极那几日恰好有空,便被老四周卫鹏拉着一起去了。
周月娥没想到一向闷头的弟弟连这些也会跟蓝怡讲,眉眼笑开了。能有个肯让他开口说话的,不容易。
“宇儿不在家也好,我过来是想着跟你说说李二瘸子家的事,好让你提前有个防备,卫极带着宇儿回去拜年,他们一家子这回算是知道你住哪了,我怕他们找上门来。”周月娥认真说到,“不过弟妹也别怕,他们都是欺软怕硬的。李二瘸子见了卫极都走不动道。”
蓝怡提起这一家人就心烦,“多谢二姐,你说宇儿怎么摊上这样的人家!”
周月娥往窗外瞧瞧,叹息一声。“要不说娶妻娶贤呢,李四叔人不错,娶了四婶这样刁钻的媳妇。就没有不吵吵的时候。四婶这人,护犊子得厉害。宇儿他爹性子向四叔,没别她宠坏了。二瘸子可活脱就是随了她的性子,自小就是个混不吝的。再加上他小时候烧坏了身子,四婶觉得对他有亏欠,更是宠的没边。二瘸子娶的这媳妇,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前天带着儿子回家拜年就没回来,四婶想孙子,在家扯脖子骂了两日了。”
嫁出去的女儿回家拜年,除非路远的,否则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唐氏带着儿子住娘家不回来,本就是不对的。
蓝怡听她说起李二瘸子家的事情,好奇问道:“我听二哥说,宇儿的娘亲美得跟天仙似的,唐氏虽个子矮小,但模样也算周正。他们家条件不好,二瘸子又那个样子,娶的媳妇却还都不错。”
周月娥嫁到李家村十几年,知道的自然不少,她笑道:“唐氏论模样秉性,跟她大嫂那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活了这半辈子,还没见着比宇儿他娘更好看的,宇儿的长相随了他娘,比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都生得好,可惜啊,就是不让李家待见。”
“二姐,难道就因为方士的一句话,他们就这样讨厌宇儿?”蓝怡为宇儿不平。走村串巷的方士,能有多大本事,他说宇儿命硬克父克母,李家就这么嫌弃他?不说模样脾气,宇儿可是李老头的长孙啊,都说小儿子大孙子是最受老人待见的,怎么到了宇儿这里就行不通呢。
周月娥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也不全是。其实宇儿没生下来前,村里就风言风语地传开了,说宇儿不是老李家的种。”
蓝怡一愣,看着周月娥。
“按说这些陈年旧事我不该多嘴的,可宇儿的事情,我想了几天,怎么也该跟弟妹好好说说。”周月娥接着说道,“宇儿他娘进门俩月就被诊出喜脉,进门九个多月就添了宇儿,再加上宇儿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老李家的人,所以风言风语的就没断过。”
蓝怡皱眉,“二姐,按说进门九个多月产子也不算奇怪啊,孩子的模样不是像母亲就是像父亲,宇儿长得像娘亲也不算错。”
想想李二瘸子和李陈氏的模样,再想想宇儿,蓝怡忍不住缩缩肩膀,宇儿的模样要是长得像老李家人,那还真是,真是让人没法说。
“这里边,还有弟妹不知道的事儿。”周月娥顺手抓起几个南瓜籽磕着,接着念叨,“宇儿的爹叫李富贵,可跟二瘸子不一样,老实肯干,手下也有活,李四叔拿着他可当个眼珠子,句句挂在嘴上。富贵十四岁就出门进城干活,赚的银子都拿回家给爹娘,村里没一个不夸的。我生敏儿那年,他从外边带了个媒婆回来,那媒人我没见着,听说穿的比村里的地主婆都好。”
媒人上门后,说是李富贵在城里干活的主家看上了他忠厚老实,想把女儿嫁过来。李老头家条件本就不好,又见媒婆穿得体面,就心里打鼓,怕出不起彩礼钱,没想到那媒人开口就说对方就是相中了李富贵的人品,不要彩礼钱,除了女儿的嫁妆,反而还会再给三十两银子贴补李家。
李陈氏听了马上就点头同意了,李老头见儿子满意也就没拦着,这场亲事订下来后,没一个月王氏就吹吹打打地被送进李家大门。(未完待续。。)
第二三七章 娘不会错
等到盖头被揭开,李家的大闺女小媳妇们看着低头垂泪,面赛海棠的王氏,愣是半天没说上一句话,都说李富贵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娶上这样的好媳妇。
王氏被送进来时,本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的,但是她进门第二天,王家人离开时把丫鬟婆子都带走了。走的时候,那几个丫鬟婆子都哭肿了眼睛,王氏也拉着一个婆子的手不肯松开,是王家的家丁们硬拉着一伙人才能走出李家村,当时那场面,就跟生离死别差不多。
王氏进门后,李富贵也就不再出去干活,留在家里跟老李头下田。作为新媳妇,村里很少有人见着王氏出门,就算村里的媳妇们过去串门子,王氏也是自己关在屋内不出来,偶尔露头也很少与村里人聊天,态度客气疏离。相反的,李陈氏狠狠地风光了一阵子,天天穿在新衣服在村里转悠,逢人就说自家的儿媳妇的嫁妆如之何如之何,对她多孝顺之类。
没多久,李家就开始翻盖房子,李陈氏逢人就说儿媳妇家给了多少银子,说是想让他们老两口享福的。房子盖好没多久,李陈氏就托人四处给李二瘸子说媳妇。老李家盖了新房子,又保证说娶媳妇给十两银子的彩礼,媳妇今年也盖一套齐整的大院子,所以虽然李二瘸子有残在身,还是很快就说了一门亲,唐氏没多久也进了门。
唐氏进门没多久,王氏就临盆了。王氏身子骨弱,足用了一天一夜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生下宇儿。李富贵当时得知妻子去世,在屋外失声痛哭。宇儿满月后他又放下锄头进城做工,很少回来。
可怜宇儿。没吃过一口亲娘的奶,若不是李老头牵回来一只奶山羊,怕是难活下来。李陈氏自王氏死了后,郁郁了很久,唐氏更懒得照看襁褓中的弱儿,所以说宇儿是李陈氏带大的,还不如是李老头带大的。
普和六年,李田贵回家过年,去给妻子上坟后回来就一病不起。两个多月后就去了,宇儿真的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李老头因为大儿子的死伤心欲绝,再加上方士的话,也将儿子的死因归结到宇儿身上,不再管他,宇儿在李家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直到李二瘸子赌输了钱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被蓝怡救下。
蓝怡听完,握紧拳头。强忍着眼泪。
周月娥抹抹泪珠子,“宇儿这孩子,从小就没穿过一件干净衣服。两岁时唐氏又给李家添了儿子,他奶奶和二婶越发不待见他。这孩子两岁多才学会走路。他奶奶嫌他到处跑,就在院子里挖了个一尺多深的坑,让他在坑里自己玩。吃饭时才抱上来。宇儿四岁,就开始跟着打猪草干活。那时,他还没一个箩筐高。我经常让子齐几个帮着他,顺带再给他带点吃的。”
蓝怡泪如雨下,哽咽难言,“二姐,村里人不喜欢宇儿,也是因为方士的话?”
周月娥擦擦眼泪,“也不全是。宇儿这孩子越长越不像李家人,大伙都说他不是李家的种,李家老一辈人们就越来越不待见他。”
“那宇儿的姥娘那边的人呢,看宇儿这样也没人过来管管?”听着就知道王氏家境不错,出嫁时又有一堆陪嫁和三十两银子的贴补,说明她的娘家待她还是不错的。
周月娥也皱眉,“说起这件事就更让人难琢磨了,宇儿的娘怀着宇儿时,王家只在第一年底来了辆马车,带了一大车的东西过来,除了车夫,就是一个夫人带着一个老婆子,宇儿的奶奶说那夫人是宇儿的姥娘,俩人来去就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宇儿他娘死后入葬,王家没来一个人,那年年底又来了辆马车,听说王氏死了,连门都没进就走了。”
这的确很反常,蓝怡接着问道:“这户姓王的人家,住在黄县城里?”
周月娥摇头,“不是,听说是住在登州城内,具体在哪咱就不知道了。”
蓝怡脑子一团乱,一边心疼着宇儿,一边想着王氏的不同寻常之处。周月娥忽然又压低声音说道:“大年初二那天,我听到唐氏和李二瘸子吵架,吵得越来越大声,说老李家骗了她。我当时正好在院子里,你猜,我听到什么?”
蓝怡摇头。
周月娥也不是真要她答什么,接着说道:“原来,宇儿的娘嫁过来,可不是只陪送了三十两银子,王家人还答应每年给李家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好好照顾王氏母子。宇儿他姥娘那次来,就是来送银子的。宇儿的娘过世后,王家不肯再给银子,我听着唐氏的意思,李家娶她进门的时候,许了每年分给她五两银子的。”
竟还有这样的事?看来王家人不是不管王氏,却在王氏死后看都不看宇儿一眼,他们厌弃宇儿?为什么?
周月娥接着说道,“事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李四叔家日子不好过,现在他们盯上了你,轻易不会松口,你警醒着点。遇着事情你也别跟这样的人见识,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他们生气也是犯不上。他们真要敢来,你就让卫极去应付,别看卫极闷声不响的,他小时候浑着呢,对付这样的人自有一套。”
周月娥走后,蓝怡忍不住趴在炕上呜呜哭了一顿,才将心里的不平和悲伤发泄出去,梳洗之后到王二叔家吃饭。
隔着栅栏,她见到宇儿和文轩跟在王二叔身后,帮他抱着草去喂羊。王二婶和贾氏坐在院子里聊天,所有人都带着笑意,宇儿脸上幸福的笑容让蓝怡忍不住眼圈泛红。
“娘,娘,”宇儿看到她,挥舞着手中的草叫道,“二爷爷说,圈里的母羊也有崽子,再过几个月就能生小羊。”
文轩在旁边纠正道:“哥,二爷爷说了,不是‘生’,是‘下’崽。”
宇儿皱着小眉头,认真道,“娘说是生就是生,娘才不会说错。”(未完待续。。)
第二三八章 周家填房
因为今年过年晚,雨水节与新年赶在同一天,年后天气日渐暖和起来,溪水开始解冻,村里人破五之后便急着下田忙碌。这边的老农都知道,“雨水到来地解冻,化一层来耙一层”、“麦田返浆,抓紧松耪”,“春天比粪堆,秋后比粮堆”等,若想秋日粮仓满,春日里锄地、上肥上水丝毫马虎不得。大家都憋了一冬的劲,恨不得这几天都使出来,尚未进程做工的年轻人也脱去棉衣,帮着父母在田间忙活。
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宽。不过,农家更讲究春捂秋冻,特别是老人孩子。因为去年春暖,蓝怡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让他们生了病,今年她格外注意,和贾氏一起认真照看两个孩子,饮食和衣物的添加都极为讲究。
家里没有麦田,山坡上的牡丹也不到松绑的时候,蓝怡这几日在家忙着给宇儿预备去义学要用的东西。虽说书包文具这些大件都是早就预备好的,但坐垫、暖鞋、露手指头的手套、保温的水杯等也都要一一备齐。
其他还好说,保温的水杯比较难办。蓝怡骑着毛驴到竹林里挑了一跟粗细适中的竹子砍回来,请二叔帮宇儿用竹节做了水杯,之后她又用粗布夹棉花做成杯套保温,效果还不错。陈氏瞧着好用,给大福也做了一个,大福今年也要入义学。除了他们俩,还有牛嫂家的牛蛋和一对双生女儿小花小草,八婆二嫂家的大妮子和二妮子也要一起入学。
村里女娃随着男娃一起入学的事情,在村内热热闹闹地开了几次会商量后就定了下来。女娃的束脩是男娃的一半,不过上义学的日子和时辰是一样的。
束脩。就是学生入义学读书的学费。大周各村的义学,衙门每年会拨给一部分银子。村里的各家族也会出族产补贴一部分,这些钱基本就能支持义学的开支,所以家长拿的束脩并不算多,一般家庭都能凑出来。北沟村的义学男娃的束脩一年二百文,女娃一年一百文,若是家中实在没钱的,也可以给村里出工替代银钱,不如帮义学修屋顶,帮村里铺路。或修河堤等。这样听着,似乎读书花不了多少银子,但是除了束脩,还需要给孩子买书、买纸笔和墨,这部分也需要不少钱,若家里需要读书的孩子多,也是笔很大的开销。所以村里人多是让**岁的男娃读一两年书,认得几个字后便跟着父母干活,换适龄的弟弟上义学。
女娃子。以前是没有机会的。这次能够让她们跟着男娃一起入义学,也是赵里正和几个家族的族长、族老商量几次后的结果,好在村里义学的夫子们也都是开明的,不反对教女学生。
村里人都晓得识字的好处。所以能支撑得起的人家,都打算送女娃入学。这次入学的女娃从七八岁到十一二岁都有,大大超出男娃的人数。所以过年后,女娃们入学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相互之间打听着。没有分家的几个大户,甚至有七八个孩子一起入学的。牛嫂家也有三个孩子一起入学,这两日就在家带着两个女儿准备东西。
按着牛嫂的话说,“咱日子能过得去了,不能再让女儿跟我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围着锅台转一辈子”。
村里人能有这样的觉悟,赵里正的腰杆更直了,憋足劲计划着惊蛰后破土给义学再添三家屋子,夫子也要再请两个,不过这屋子好盖,好的夫子确实很难请到的,再加上今年是朝廷开科举的年份,很多读书人都打算闭门苦读一年应试去,好的师资就更少了,赵里正为此颇为挠头。
人日这天后晌,村里的周财主家门口就开始搭台开锣,准备唱大戏。蓝怡既提前受了周财主的填房、周兴祖的娘亲的邀请,吃过晚饭后就带和贾氏带着两个急不可待的小家伙搬着凳子去看戏。
戏台搭在周财主家门口的晒麦场上,足有一丈来高,台子前聚集了不少来看戏的村里人,蓝怡看着攒动的人头,估摸大半村子的人都来了。
她们刚到晒卖场,周家的管家就快步迎上来,请蓝怡带着孩子到院内看戏。
周家的大门修得十分气派,院内豁亮,靠近戏台的花园子内的花园空地上,也搭起一个高台,蓝怡四人上了高台一回头,才知道这高台不只将院墙外的戏台子看得一清二楚,也将整个晒麦场的村民望在眼下。戏台上紧张准备,戏台下儿童嬉戏追打,大人搬凳子争抢好位置,更有妇人们坐一块嗑瓜子指指点点地聊天,老大爷们凑堆抽旱烟侃农事,比之台上更是吸引人。
蓝怡和贾氏对视一眼,这周家的填房夫人真有几分意思。
高台北面用雕花屏风遮挡住寒风,屏风前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精致的糕点干果,八仙桌后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衣着精致,头上金簪吐春,白面温润,眼角眉梢暖意融融,正含笑看着蓝怡四人,此女正是周财主的填房夫人薛氏。
马氏旁边规规矩矩地坐着胖乎乎的周兴祖,身后站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对比院墙外的热闹,蓝怡觉这高台实在太过冷清。
“夫人,王家大嫂到了。”周管家介绍道。
年轻女子轻点头,“林山家的,快带着孩子们过来坐。周管家,老爷那边劳你多照看着,有事速来回我。”
“是。”周管家恭敬地拱手退下。
蓝怡走到桌前,正不知该如何称呼。薛氏便笑着说道,“林山家的,这就是宇儿和文轩吧?早就听兴祖日日念叨呢,果真是俩玉雕的娃儿。来,到奶奶这里来。”
奶奶……,蓝怡忍不住抽抽嘴角。她这辈份也着实夸张了些。
似乎是知道蓝怡在别扭什么,薛氏轻笑道:“文轩他娘。你别看我年轻,老爷他却是跟林喜林远的爹同辈的。孩子们确实该喊我声‘奶奶’。”
也对,听说周财主的年纪的确跟王二叔相仿,老夫少妻,随行就市吧,“宇儿,文轩,去给奶奶拜年吧。”让她开口喊婶子或伯娘,实在是太难了。
两个孩子规矩地给薛氏鞠躬拜年,“小奶奶。过年好。”
听得这个“小”字,贾氏脸色微变,像薛氏这等由丫鬟怕上来做夫人的,最忌讳人提她之前的事,“周家爷爷行五,你们该叫五奶奶才对,不能看着这位奶奶年轻就加个小字。”
“喊小奶奶我才高兴呢,五奶奶真个就喊老了。”薛氏站起身走过来,拉着俩小家伙。“来,这是奶奶给的压岁钱,好好收着出去买糖吃。”
她拉着两个孩子,又对贾氏说到:“想必您就是孩子们的姥姥吧?”
贾氏行屈膝礼。“孩子们的确喊我一声姥姥,见过夫人。”
贾氏出身高门大户,又跟随在周老夫人身边多年。见得场面极多,并不怵薛氏这样的乡间小财主夫人。表现的落落大方,薛氏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番。啧啧称奇,“没想到村里人有口皆赞的女郎中,竟这么年轻端正,这里有风,快到这边坐。”
蓝怡随着她到桌边,扶手椅上铺着雪白的皮毛,旁边燃着两盆银霜炭,暖意铺面而来。周兴祖冲着宇儿和文轩招招手,“宇儿,文轩,快来小叔叔这里坐,小叔叔有好吃的。”
宇儿撅着小嘴,“你是周小胖,才不是小叔叔。”
周兴祖得意洋洋地往嘴里填了块枣糕,他正在换门牙,吃东西看着有点别扭,“你们刚才喊我娘奶奶,我当然就是你们的小叔叔。”
蓝怡看着这熊孩子,也无话可说,人家萝卜头不大,但长在辈儿上了。
薛氏回到座位,掏出帕子给儿子擦擦嘴角,“莫顽皮,先带着宇儿和文轩到老爷那边去见礼,回来再吃。”
薛氏身后的婆子站出来,“夫人,奴婢带着二少爷和两位小少爷过去吧。”
薛氏点头,对蓝怡笑道,“老爷他们在东侧的高台上,几步就到,你放心吧。”
蓝怡顺着她说的放心一看,才发现大门东侧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高台,也是用屏风围着,已挂起了灯笼。
贾氏不放心孩子,“文轩还小,上下太子怕滑了,我跟着一块过去吧。”
薛氏看看贾氏,笑而不语,她自然看得出贾氏不是蓝怡的正经长辈,没准就是家里的媳妇子,不过在乡下叫姥姥好听些罢了。看蓝怡小小年纪就这样稳重,身边还能有贾氏这样体面的媳妇子,想来她的娘家该是十分殷实的,只是不知这样人家的闺女,怎么会嫁给村里的穷秀才,现在又要改嫁给周卫极那样凶恶的汉子?
看来,与自己猜测的不差,这林山媳妇,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薛氏打量的目光,让蓝怡有几分被看透的感觉,十分不舒服。抬头却见她依旧笑意融融的望着自己,“文轩他娘,你来村里的时间短,或许不晓得。我家老爷跟卫极家是同族,比族长小一辈,老爷与卫极的爹还是在五福内的本家,待你明年入了咱们周家的门,该叫我一声五婶的。”
“我出门少,确实不晓得。”蓝怡轻轻笑道,村里姓周的都是同族,不过周卫极与周兴祖竟是刚出五福的同辈,这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也就是说,不管从王家论,还是从周家论,她都该给薛氏叫一声婶子的。
“婶子,不知道今天唱得是哪一出?”
蓝怡一语双关,既问台上的戏,又问她找自己有何事。薛氏不敢兴趣地看了看墙外的戏台子,“听老爷说是登州城里新兴起来的杂剧,演的是哪家的孝子贤孙之事。”
在大周,戏曲被称为杂剧,在隋唐的转踏和曲破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是搭台配乐由专门的戏子说唱的曲目,乡下人称为大曲或大戏,城里人还是更喜欢呼之为杂剧。蓝怡到大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戏,颇为感兴趣的看着戏台。
薛氏见蓝怡这样子,也转眼看戏台,“这戏台比起在登州时搭得还是简陋不少,不过在乡下倒也没那么多讲究。听说你嫁过来前住在梅县,梅县离京城更近,定看过不少好剧吧?”
蓝怡摇头,“没看过,我以前不喜这些。”她哪里知道梅县那边流行过什么好的杂剧。
薛氏一愣,很快又笑着说,“是我外道了,你既选了林山为夫,定是更喜读书写字这样静幽的消遣。杂剧颇为闹腾,我本也不喜欢看的,不过在乡下憋久了,还真想热闹热闹,你也是这样吧?”
她这是,想从这里找什么认同感?蓝怡笑着摇头,“我没有婶子的好福气,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家里田里的忙活,本就得不了清闲,静可真谈不上了。”
薛氏用帕子捂嘴笑着,眼神微转,心说这林山媳妇是怎么回事,这样与自己谈不来,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看她的样子,应是喜欢有话直说的,自己绕来绕去反而显得没意思。
“村里最近都在谈论着女娃子们入义学的事情,我也是极赞成的,不知你怎么看?”
蓝怡也点头,“能读书识字自然是大好事。”
薛氏笑着问,“女娃子们能入学,想必你也出了不少力气吧?我听说让女娃子们入学是王家先提出来的,王家能有这样的见识的,我看也只有你了。”
蓝怡皱眉,“婶子这次还真说错了,这件事是我家二弟先提出来的。二弟和三地平日里虽说话不多,但都是极有担当有见识的汉子,不是我一个大门不出的寡妇能比的。”
薛氏点头,心中却想着王家的这两年如此大的变化,都是蓝怡回来后才有的,听她这言语态度,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她。
“原是林喜那孩子么?平日里瞧着闷声不响的,倒是个有远见的。”薛氏年纪虽不大,却说的老气横秋,似乎她真的是跟二婶一辈的人,王林喜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我琢磨着男女毕竟有别,男娃子和女娃子在一间屋子里读书,七八岁倒是没什么,再大些可就不好听了。再说,男娃们读书是要考科举光耀门楣的,女娃子们不过是要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凑在一起怕是夫子也很为难吧?”
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勾起了蓝怡的兴致,“那依着婶子,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