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约同行
春草恭敬地站在门前三步之处,已等了一阵。
“夫人,您这可是要去取羊奶?”春草见蓝怡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端着木碗便行礼接了过去,“我家姑娘派奴婢来请您和孩子过去用饭,这羊奶我帮您去取好了。”
“也好,麻烦春草姑娘了。”蓝怡带着孩子去到夏婉居住的跨院,果然见到夏婉正坐在桌边单手托腮,满面思绪。
“姐姐,实在是抱歉,孩子起的晚,让你等急了吧?”蓝怡轻声说到,“来,宝宝,给婉姨请早安。”
宝宝自然是除了“啊啊”,发不出其他的声音,夏婉却乐了。
“什么晚不晚的,我也是一个人吃着无聊,才想着叫你们过来一起,也热闹些。”夏婉说完,“乳娘,可摆饭了。”
“是,姑娘稍等,马上就来。”夏氏或者说是夏妈妈笑着答道,“夫人,春草去取羊奶了吧?”
“我昨日喝了羊奶觉得肠胃甚是舒服,今日又要跟着妹妹沾光了。”夏婉笑着说。
“姐姐若喜欢,就让春草他们去马厩挤来煮着喝,只是别喝凉了就好。”蓝怡笑着接话,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厨娘端着托盘上来,将饭菜摆好,竟也是摆了半桌子。
“这在客栈不比在家中,妹妹将就着吃些吧。”夏婉客气道。
蓝怡赶紧摇头,“这已经很好了,咱们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饭菜味道很是可口,蓝怡带着宝宝陪夏婉坐着喝了羊奶,才取出那对陶土娃娃,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昨日我和宝宝去街上,遇到一个卖陶土娃娃的老伯,觉得这娃娃甚是喜庆可爱,宝宝特别喜欢,我想着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是这般可爱的,便买下来了。希望姐姐你喜欢。”
夏婉双手接过,高兴得在捧在手里左右瞧着,“这娃娃果真喜庆,若是能生的这样可爱的孩儿才好。”
“姐姐,我明日早间就要带着宝宝上路,今日也就跟姐姐您辞行了。”蓝怡想着今日若顺利,便将这蛋糕方子卖出去,不过还需要再添把火,“妹妹待会儿还想借姐姐的小厨房一用,做些东西给姐姐尝尝。”
“这么快便要走了么?不知妹妹要去哪里?没准咱们姐妹还能顺路走一段。”夏婉有些舍不得这对母子,蓝怡两次帮她化解危机,夏婉也喜欢她的脾气性子,不舍地这般分开。
“我和孩子是要回先夫的家乡登州,不知姐姐去往哪里?”
夏婉听她说“先夫”二字,面上带了些许同情和不忍,但听她去往登州,顿时开心了,“这还真是巧了,我也是回登州省亲,不知妹妹去往登州何处?”
蓝怡听到夏婉也去王登州,便生出和她搭伴同行的想法。看她家境富裕,想来带了家丁保镖之类,路上会安全很多,也可躲过敌人的盘查。而且,夏婉有身孕,路上行走也不会太快,正好让宝宝少些颠簸,是以便将自己的目的地直接告知:“登州黄县,不知姐姐去向哪里?”
夏婉轻笑,“呵呵,咱们姐妹还真是有缘分,我娘家正是黄县。看来我们二人果然有缘,妹妹打算如何前往?”
“不怕姐姐笑话,我自小没出过门,本来为了安全是雇了辆马车的。在路经青山镇南的一段山路上马车失事,无法前行,车夫便将我母子俩放下了。”蓝怡尽量简单的说道。她不擅长说谎,觉得谎话要时刻记得,很是费心,便用了当时和牛嫂说的最简单好记的理由。自己带着孩子逃难的事情是没法和夏婉说起的。
“真真是出门万事难。看你小小年纪就要带着孩子奔波千里,着实不易。妹妹若是不嫌弃,就随着我们一路回去吧,虽说咱大周国泰民安,但你带着孩子也是多有不便。路上多几个人也好照应。”夏婉真诚地说道。
蓝怡直言道:“若能跟着姐姐,也是我和孩子的福分,但怕给姐姐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姐妹一起上路还热闹些。若是让你和孩子自己上路,我怎么放心得下。”夏婉见蓝怡应下,从心往外的开心。
“多谢姐姐,您可真是我和宝宝的贵人。本来我还打算今日去镇子里再寻个稳妥的车夫上路的,不知姐姐何时上路,我也好叫马车跟着姐姐一路走。”蓝怡应承下来,觉得自己也算是遇到贵人了。
“本来也是打算明日走的,不过出了些小事要处理,若妹妹不急咱们就再等两日,三月十二再上路?”夏婉与蓝怡商量道,她所说的小事便是绿叶之事,夏婉的乳母本意是直接将绿叶发卖了,但夏婉还是将她押回梅县交给夫君处置,毕竟这绿叶乃是他身边的丫鬟,自己这般发卖也显得不妥。
“也好。呵呵,不瞒姐姐,我这路费被上个车夫讹走了,这两日也正好从店里挣点路费出来。”蓝怡想着耽搁两日也没什么问题,正好也让自己有时间把蛋糕方子卖出去,毕竟俗话说得好,上赶的不是买卖,等着买家寻过来也可多卖些银子。
夏婉听说她要自己准备路费,摆摆手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姐姐还不缺这点银子,你且宽心等着便是。”
蓝怡摇头:“姐姐,能跟你搭伴回去我已是十分满足了,哪能再让姐姐准备路资?那样蓝怡可不敢再跟姐姐同行了。”
蓝怡不是那等得寸进尺不知进退的,与夏婉同行自己总要备下盘缠,路上哪能再吃人家住人家的。
夏婉见她坚持也就笑笑没有说话,对蓝怡的欣赏也曾了几分。
“麻烦春草妹妹帮我带着宝宝,姐姐,我回趟房间取些东西过来,做些吃食给姐姐品尝,请姐姐帮我看能否卖出去。”蓝怡见春草走进来站到夏婉身边,便客气地问到。
夏婉自然是没意见的,春草也高兴地接过宝宝逗着,蓝怡便放心地回房取了鸡蛋、面粉等物,借用夏婉的小厨房做了改良版的蛋糕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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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太白诗稿
蛋糕或者说只是一个相当于的现代未经加工雕琢的蛋糕胚,就卖相来说并不精致,只是香味引人了些。
夏婉和春草以及乳娘尝过后都说好吃,蓝怡听后信心也足了些。
“妹妹,这蛋糕若是能做得再精致些,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夏婉中肯的说到。
蓝怡点点头,她也只是会做这最简单的蛋糕,若说精致,便需要添加夹层或水果装饰,理论上她是会的。
“多谢姐姐提醒,我和宝宝去试探一下店掌柜的态度再做打算。”
望着蓝怡端着蛋糕去饭厅谈生意的背影,夏婉想着蓝怡在死去夫君又被骗光银钱的境况下,却没有自哀自怨,没有卑躬屈膝,反而积极主动地为自己和孩子赚取路费。自己境况比她好了几百倍,却因为家里的琐事整日垂泪心烦,不想主动做些什么改变,一味躲起来读书或逃回娘家,让夫君怪自己难掌后院,让那几个小妾争风吃醋,竟又敢动心思害自己肚中的胎儿!
想到此处,夏婉柔美的五官多了三分硬气和坚强。她也要振作起来,不让心怀恶念之人得逞,顺利生下孩儿,养育他成人。
“乳娘,你派六子去前厅看看,别让人将她母子欺负了去。”
“姑娘,你且放宽心,这小夫人既然敢自己带着孩子过去就是有把握的,咱们派人过去反而怕坏了她的计策。”夏妈妈答道,“姑娘为何要带他们一起上路,老奴觉得毕竟不知他们根底,怕是不稳妥。”
“这能有何不妥,她们母子还能是坏人不成。”夏婉打断乳娘的话,闭目开始休息。
夏妈妈也觉得自己失言,确实,这样的一对母子哪能是什么人事先安排好的。
蓝怡去到前厅,向小二点的小米粥端上来后,老掌柜便上前来了:“小娘子,可是今日便要起程了?”
蓝怡摇摇头,“待会儿我出去寻个稳妥的车夫,估摸着还要再住两日,老伯您算算我该付多少费用,直接告诉我便好。”
“既然小娘子不急着走,这店费自然是不急着算的。呵呵,老夫昨日吃着小娘子这点心觉得十分合胃口,今日就腆着脸再跟小娘子讨一块回去尝尝。”老掌柜听蓝怡不急着走,也就放心了,“不知这点心是怎么做的,老夫也算见过些世面,但小娘子这点心还是从未吃过。”
“不瞒老伯,这乃是我祖传的手艺,小妇人又进行了些改进才有今日的味道。”蓝怡说是祖传手艺,老掌柜便也不好打听了。
“不知小娘子这祖传方子可否卖与咱们?价钱上面咱好商量。”老掌柜说着,仔细观察蓝怡的脸色。
蓝怡想了想便点头说道:“老伯这两日对我母子十分照顾,卖与您倒无不可。”
“呵呵,那就多谢小娘子了,我这就去回明东家,得了消息再来找小娘子商量。”老掌柜十分开心的说到,他是生意人,眼光自然毒辣,这点心做法奇特,若能买下来以后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蓝怡点点头,这两日对这“小娘子”的称呼,她已无奈地渐渐习惯了,毕竟这是本地的惯常称呼。她带着宝宝出门到车马行询问租车的价钱,果真是不便宜,这也让她赚钱大计势在必行。
蓝怡回到客栈后便将全部家当找了出来,将身边的还剩的十三两碎银子分做两份,一份放在荷包里,一份放在自己新做的小布袋里放好。铜钱也分作两份,一小份放在荷包里,一份放在包袱里。
除此之外,蓝怡那两张银票和宝宝的玉佩以及春桃、依柔的首饰放在自己做的厚布袋里,用绳子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着,户籍和路引也放在衣襟口袋里,这才觉得有些安全感。
这时宝宝醒了,软软的小声音叫着娘,蓝怡回头发现他已经坐在床上,小身子睡的红红的,蓝怡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声音这红色融化了。赶紧抱起宝宝穿上新买的衣服,套上外衫,蓝怡把他尿尿和喝水后给他洗手脸,带他在屋内练习了片刻走路,看太阳发觉现在已经是午时,便带着宝宝去饭厅吃饭。宝宝的是小米粥和鸡蛋,她自己又多要了一个素馅饼吃着。
那老掌柜见到蓝怡和孩子,上来客气地打招呼:“小娘子,我们少东家乃是好美食之人,尝了您的点心觉得甚为不错,想着今日申时过来跟小娘子商谈这方子的事情。”
蓝怡自然点头应下,喝完小米粥便带着孩子回了夏婉的跨院。
春草很热情地把蓝怡母子让进屋,夏婉也刚吃罢午饭靠在床上歇息,手里拿着本线装竖排书籍。
蓝怡见到书两眼冒光,她自从在青山书肆摆谱吓走了跟踪之人,自己也就不敢再去青山书肆买什么常识类的书籍了,哪知青山镇只这一家书肆!
夏婉看到蓝怡进来便坐起身,蓝怡带宝宝行礼问安,“姐姐,我刚去前厅,店里的掌柜老伯对我做的蛋糕很感兴趣,这四海客栈的少东家约了我申时前去商谈转卖方子的事情。”
“这般顺利么?那真是要恭喜妹妹了。”夏婉听了也替蓝怡高兴,虽说这女子抛头露面地去与人谈买卖在她看来有几分不得体,但是想到蓝怡的境况却也是无可奈何的,夏婉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蓝怡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更对夏婉手中的书感兴趣:“也是托姐姐的福,若不是春草妹妹帮我看着宝宝,又得姐姐的厨娘帮忙,我也不能这么快做好这糕点。姐姐看的什么书?”
夏婉笑笑,把书递给蓝怡,“没想到妹妹还是识字的,这是本诗稿,妹妹可知道前朝的青莲居士李白?这便是他的部分诗稿。”
蓝怡一听是诗仙李白的诗稿,顿时两眼光芒更胜,她把宝宝顺手放在床上,在衣服上蹭了下手心,才双手接过诗稿,李白的诗稿啊。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李白,是她最崇拜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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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周皇柴荣
蓝怡双手捧着这本有些分量的蓝色封皮线装诗稿,被“草堂集”三个大字晃瞎了眼睛!
“竟是《草堂集》!李阳冰替李白辑成的诗文集《草堂集》十卷,并为之作《序》而闻名于诗坛的《草堂集》!”
李白病逝之前,将自己的诗稿万卷托付给他的好友当涂县令李冰阳,请其为之作序。李冰阳为之整理诗稿并作《草堂集序》这篇序言,流传至今。但遗憾的是,这本十卷的《草堂集》已佚,蓝怡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见到这本已佚的太白诗稿,整个心神都被它摄了去。
迫不及待地将诗稿轻轻翻开,看着一列列散发着墨香的文字,蓝怡的手都有些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将书合上还给夏婉,发现夏婉正带笑的看着她,不禁有些脸红。
“让姐姐见笑了,小妹曾听先夫谈起李青莲。先夫对其十分推崇,说他是位洒脱不羁的大诗人,诗作更是传遍大江南北,小妹也读过青莲的几篇名作,只是这《草堂集》还是第一次见到。”
“妹妹喜欢便好,我这里还有些书,妹妹选两本带回去看吧,权当这两日等候的消遣。”夏婉说着抬手让春草把书箱取过来放在床上。
蓝怡看着这满满的一小箱书籍,书箱乃是实木雕刻而成,古朴精致,书箱内的书籍看起来新旧不一,但都十分整洁,并无折角污损,由此便知夏婉乃是爱书之人。
“这怎么好意思,我带着孩子腌臜,若弄脏姐姐的书就不好了。”
夏婉看着蓝怡两眼放光,想看又不好说的样子,不禁失笑。她这几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蓝怡这等表情,便知她爱书,相近的爱好让她觉得与蓝怡又亲近了几分。
“瞧妹妹说的,这几本书本就是带了来打发路上时日的。”夏婉抬手从檀木书箱里取出一本较厚蓝皮书递给蓝怡,“想来妹妹也是与我一样不常出远门的,咱大周地广物丰,着实不是咱们能想出来的,这本地志我瞧过几遍了,记载的倒是颇为详细,妹妹可拿去看看。不瞒妹妹,若不是你姐夫在梅县做个小吏,姐姐我也是拿不到这书的。”
蓝怡接过,深蓝色封面,上边写着四个大字:《大周地志》。她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这本地志来的正是时候,可帮她了解大周的风土人情以及历史情况,摆脱两眼一抹黑的尴尬。
“姐姐的老公竟是做官的么,蓝怡真是高攀了。”虽然夏婉说是“梅县小吏”,但就凭她这做派和行头,想来其丈夫应是“官”而非“吏”,只是自谦之词罢了。
“老公?夫君么?这称呼以前倒没听过。”夏婉看着蓝怡仍是满脸兴奋,并未因自己的身份而变化,对她多了几分欣赏。这个妹妹认的不错。夏婉发觉蓝怡的脸色比昨日好上许多,便又问道,“妹妹今日面色倒是比昨日好些,昨晚看来睡的甚好,宝宝定是个晚上睡觉乖的。”
“是啊,这孩子乖得很,晚上睡觉十分老实。”蓝怡笑着答道,“姐姐现在可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儿动了?”
“这倒不曾,乳娘说要等到六个月才能感觉到呢。”夏婉摸着肚子,又看看床头放着的陶土娃娃,面上满是期待。
蓝怡松了一口气,见着书籍一高兴,现代词语竟溜了出来,还好夏婉并未在意,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的。“老公”这一词,在古代更多的时候指的是太监,若是此地也是如此,她这称呼就十分让人怀疑和不舒服了。
怀揣《大周地志》回到客房,蓝怡哄睡宝宝后便净手开始翻读。
说起地志,传世至今最为有名的恐怕是唐初魏王李泰主编的《括地志》,不过这部书也已经散失了,其规模如何蓝怡自然不得知晓。这本《大周地志》比在夏婉处看到的《草堂集》倒是厚了不少,书的作者落款是柴公常,此人蓝怡也并未听说过。
该书按大周的州县建置,详载各建置的沿革及山川、物产、古迹,风俗、人物、掌故等,内容十分丰富。蓝怡根据上边的总体描述,发现大周和大唐的疆域相当,东北也是有突厥吐蕃、高句丽等国。
她首先翻看了此行要赶往的登州,根据地志的描述,登州应在辽东半岛,靠近蓬莱之处。
“山东蓬莱,这可是好地方啊。”蓝怡庆幸,好在这登州并不靠近大周边疆,不是什么战乱祸事之地。“山东地靠渤海,就算再怎么变化,这自然条件还是太了的。”
果然,地志记载登州物产丰富,田地以旱地为主,种植麦、粟和稻为主,水稻又分为籼稻、粳稻、糯稻和占城稻(地志上说是这种稻子在大周种植面积最广,是优良品种)等品种。除了这些主要作物,登州还种植油菜、大豆等粮食作物,并未见土豆、红薯,蓝怡不禁有些遗骸,要知道她可是最爱土豆红薯的。至于物价,书上倒是没什么具体记载,只写了一笔饱满颗粒的小麦一斛贵时要卖到万二千钱,蓝怡默算了一下,也就是一斤八十文钱,她还能接受。
约半个时辰后,蓝怡将书合上,面露几分了然,她现在知道历史在哪里发生了转折。唐代晚期各地战乱不断,进入了混乱的五代十国阶段,随后是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后周建立北宋,五代结束,这是她所熟知的历史轨迹。
这被赵匡胤篡权的后周,乃是周太祖郭威所建。郭威死后,传位周世宗柴荣,这柴荣是个历史有名的明君,按照历史记载他在位四年便在议取幽州时病倒,不久去世,年仅39岁。柴荣的幼子柴训继位一年便被赵匡胤夺权,后周灭亡。
根据地志上的只言片语和人物介绍,现在的大周就是五代十国的后周。不过周世宗柴荣并没有在在位四年之时病死,而是在位了三十六年!他英明睿智,带领军队统一全国,建立了全国统一集权的中央政权,开创了这大周盛世。现在在位的是柴训,“而立登位”的柴训已非历史上记载的“幼子”。
“柴荣?为什么他没有突然暴病而死?”蓝怡凝眉,后又摇摇头,“不管如何,他在位三十六年,传位自己的儿子柴训,柴训第一个年号便是普和。那么,现在应该是......”
蓝怡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普和六年相当于北宋初期了,公元十世纪末。”
至于具体是哪一年,她就无从得知了,蓝怡挠挠头,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在这里是无法预测时局发展,从而避开祸端的。
罢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丫鬟,带着孩子逃离此地最为重要,至于这朝廷是北宋还是大周,与她何干?
第十八章 筹得路资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
蓝怡将宝宝托付给春草代为照料,才去往前厅二楼的雅间,见这四海客栈的少东家。
少东家只二十岁左右,白面无须,衣着得体,衬得他倒似一名久浸诗书之间的儒生,而非一位商人。蓝怡松了一口气,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少东家双目深邃明亮,面容也十分平和,不像是个奸诈之辈。
少东家自称张平育,他站起身亲自给蓝怡斟茶后便直接道出来意:“夫人做的点心,小可托张掌柜的福,尝了一块。点心松软细腻、鲜嫩适口,很是不错。”
蓝怡微微挑眉,张平育形容得倒是很专业,不过她并未接口,只微笑着点点头,算作应答。
张家在这梅县也算是经商大家,张平育这几日恰巧来青山镇巡视店铺,便住在四海客栈之内,张掌柜将蛋糕端给他尝过,并说明了原由。张平育叫了张家在青山镇的点心铺子掌柜来,哪知这点心铺子的掌柜竟分辨不出蓝怡的点心是如何做的,只是如他上边所说的那般形容。
“不知这点心,除了夫人,是否还有他人能做?”这是他最为关心的,若是此方不是蓝怡独有的,那么也就不值钱了。
蓝怡点点头,“这是我祖上传下的方子,现在也只小妇人一个人知晓了。这做点心的东西不难找,只是这做法复杂了些,有不少的讲究。”
张平育挑挑眉,面前这小妇人一开口便切中要害,看来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张掌柜向他报说这小妇人和东跨院的县丞夫人交好,张平育又观蓝怡虽年纪不大,但气质娴雅,态度不卑不亢,更收了几分轻视之心。
“小可身后乃是家里点心铺子的掌柜,对糕点还算有几分熟悉。”
张平育身后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红脸男子冲着蓝怡一拱手,一脸和气地说到:“夫人这家传的点心便如我家少主所言,口感尚好,只是这细腻度上还差了些,样式颜色也不够精致。”
蓝怡笑笑,这两人一褒一贬,说的倒是不差,似乎深喑这商务谈判之道。蓝怡虽没有与他人谈判过,但这点心店的掌柜所言的缺点,确是她早就料到并且准备好了说辞的。
“这位掌柜您说得极是。这点心之所以口感不够细腻,是因为小妇人带孩子出门在外,手边工具和材料有限,没有给面粉过细箩,也没有找到牛奶只得用羊奶。只要食材准备齐全,调整好配比,会变换不同的口感。”看二人面带思索,蓝怡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果有专门的模具,直接把这蛋糕放在微火上烤,形状颜色均会更好。”
蓝怡转身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打好的奶油和切成三角形状的蛋糕,说道,“小妇人平日喜钻研厨道,又做出了新的做法。二位请看。”
蓝怡取了三角蛋糕,用刀给蛋糕抹上一层奶油,整个蛋糕变得雪白,看起来甚漂亮。张平育和点心铺子的掌柜见了对视一眼,好奇之意渐浓。
蓝怡将蛋糕托盘递给张平育,见二人均小小尝了一口,又接着说到:“这般吃起来是有些腻了,可惜现在是春季,若是再过段时日有应季的水果切块放在点心上边摆上图案,或把点心从中层剖开抹上这白色的奶油加上樱桃等漂亮水果,口感会更好。”
“也就是说,这点心大小、形状与口感均可多变。去年秋天,我的一位长辈过六十大寿,小妇人将这点心做了一个七寸大的,抹上奶油后又在上边用石榴红色加入奶油中写成一个寿字,上边点缀几粒石榴和葡萄,不只看起来精致,这味道也十分可口,老人家十分喜欢,当时切了给贺寿的众家亲戚品尝,同吃同乐。”
蓝怡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这一套推销下来,她倒是有几分口渴了。
张平育轻轻转动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指环,回头见到点心掌柜冲着他微微点头,便微笑着说:“夫人果真是善于厨道,听你这么说,小可认为这点心倒是真的可翻出不少花样。不知夫人想转让多少银子?”
“不瞒少东家,小妇人若非窘迫,定不会将这方子转让给您。我想听听张少东家的出价,您毕竟是行家。”蓝怡没有直接说出价格,毕竟这高低的现在她也无从参考,还不如让张平育提出更为恰当。
“按照行价,菜方子好的也就是二十两。夫人这点心方子新奇,若是您能将自己想出的有所做法,包括那模具等倾囊相授,小可给您出价五十两。只是这方子给了小可,夫人就不可再卖与他人。”张平育缓缓说到。张平育身后垂手恭立的点子铺子掌柜听到五十两这个数目,眉头一皱,目露不解之色。
蓝怡面色不变,但是这五十两的数目也确实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本以为能卖三十两已是难得了,当然,既然对方肯出这个价钱,她也不会傻得自己去降价。“这蛋糕乃是祖传的方子,小妇人自然是要将它传下去的,这可不算卖与他人吧?”
张平育微微皱眉,没想到蓝怡会有此一问,“夫人将方子传与后人也是应当,但是夫人要保证家人不将这方子外传或者用于开点心铺子。”
蓝怡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也请少东家保密,不要将这点心是从小妇人这里学的事情透露出去。”
张平育点头应下,毕竟这深宅妇人迫于生计出卖祖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随后蓝怡口述,点心铺子的掌柜执笔记下蛋糕的做法和注意事项,又拟了合同双方签字按下手印。张平育又让掌柜带了面粉、鸡蛋、羊奶、糖等物上来,蓝怡当面演示了蛋糕的做法后才将五块银子奉上。蓝怡看着这十两一个大块银锭子有些头疼,请张平育换成了三十两的银票和二十两的碎银子。
“夫人,不知这点心可有名字?”
蓝怡摇摇头,“我们将它叫做‘蛋糕’,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好听的名字。”
“‘蛋糕’?却也不错。听说夫人昨日询问租车之事,可租到了?”张平育看着蓝怡,似乎看得又不是她,“若是需要帮忙,可告知小可或张掌柜。”
“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少东家和张伯了,小妇人尚能筹备。”张平育虽不似坏人,但是自己是要租车逃难,若是用了张家的马车,自己的目的地也就被对方知晓了,多一个人知晓自己和孩子也就多了一分风险。
张平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蓝怡离去的背影,神色莫明。五十两买个方子也不算天价,凭他这几年行商的眼光,可知这蛋糕若是做得好,赚回来的何止这五十两的几十倍乃至几百倍。
点心铺子的掌柜见自己少爷的脸色不错,便凑上去轻轻说到:“二少爷,这小娘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便能端出一副大人做派,她能将这方子和做法说的头头是道,想来脑子里可是有些东西的。昨日小的听张叔说她死了男人,孩子也才一岁,啧啧,这日子啊……不知能熬多久。”
张平育抬眼看了自己的掌柜一眼,见他满脸八卦的样子甚是无奈:“你操得哪门子闲心,还是想想如何尽快将这模具做出来吧。”
“二少爷,这点心若是在梅县或东平,定会比在这青山镇卖得上价。”点心铺子掌柜收了一脸荡漾,心里却想着若不是自家少爷对这小妇人和颜悦色,竟还一反常态地主动提及帮忙寻车之事,他哪敢在素来冷清的少爷面前提及这等话题。
“我晓得,这方子你收好不可告与旁人,让胜子跟着你尽快做出来。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是。”
张平育摆摆手,让点心铺子的掌柜退下。他自己慢慢品茶,心里想着如何能通过这个‘蛋糕’扳回一局,扭转自己在张家的不利地位。
“不过这小妇人,若真是这般守一辈子寡,倒也是有几分可惜。”张平育想着蓝怡虽面色不好,容貌尚算秀丽,但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的从容坦荡之色,让人难生出亵渎之意思,“想来,若她真打算如此,倒也不无可能吧。”
想到张家内宅的那些妇人的嘴脸,想到刚因财产家主之争而死去的好友和他不知去向的妻儿,张平育双目闪过伤痛和仇恨,长叹一声。
“子渊,嫂夫人带着孩子独自外逃,不会像这小妇人一般落魄吧?若真是到了如此境地,嫂夫人定是不如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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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惠风和畅
转眼便到了出发这日,蓝怡早早起来将东西收拾整理好。因有了这两日的准备,她已将自己和宝宝需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为了防止出意外,她将值钱的首饰贴身收着,至于一百三十两的银票和子渊的家书被她放进刚缝制的围腰里。这一寸半宽的围腰里边是空的,蓝怡做成里外两层,里层用了防水的油布,收下银票和书信。她已仔细比对了张平育给的三十两银票和依柔的两张五十两银票,上边都扣着百通钱庄的方章,花印很是精致,而且这五十两的银票除了面额与三十两的不同,并未发觉有其他特殊标记。
蓝怡已经打听过这百通钱庄乃是大周境内经营信誉和规模上佳的大钱庄,换取银子只凭借银票便可,方便快捷,这一百两的银票用起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碎银子还有这三十六两,铜钱几百枚,住宿和吃饭应不到一两银子,路上也该够了。”蓝怡盘算着自己的财产,觉得有了些底气。此次跟着夏婉上路,虽说走的慢,住宿吃饭也要多花上不少银子,但是这点家底也该是够的。
宝宝睡醒后,蓝怡给他收拾利索带着他去前厅吃了早餐后,便到柜台处结帐。
“张伯,这房钱和饭钱您看是多少?”
这两日点心铺子的张鹏和少东家的贴身小厮张胜几次过来找蓝怡询问这方子的事情,少东家特意吩咐小厨房空出来给他们用着,不准旁人进出。张掌柜见着少东家如此重视,他此时见了蓝怡脸上笑出的褶子自然也深了些。
“少东家已经交代下来,免了小娘子这几日的花费。小娘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出发时过来吩咐伙计帮你搬到马车上就成。”
这几日吃饭加住宿也有几百文钱,蓝怡想着这张平育果真是个大方的:“烦请老伯替我谢过张少东家。行礼便不麻烦了,我自己便能带着,小妇人在此多谢老伯和小二哥的照顾。”
至于什么亲自上去找张平育道谢,蓝怡自然是不做考虑的,她还没白痴到这等程度。况且这几日看了《大周地志》上的记载,对这来往的规矩礼节她已有了几分了解,自己作为一个未亡人带着孩子,深居简出,小心谨慎方为上策。
今天是个好天气,日朗气清,蓝怡带着宝宝在花园里游览片刻才去了夏婉处。自从夏婉也开始饮用羊奶,这奶山羊涨了待遇,从马同厩中搬到了夏婉的跨院,蓝怡和宝宝饮用的羊奶都是丫鬟婆子煮好了送过来的。
“这奶山羊跟着马车跑,能跟得上么?”想着马车后拴头羊赶路的情形,蓝怡拂拂额头。
“夫人带着孩子过来了,您快请进,我家姑娘正在用膳。”门口的张婆子见蓝怡过来,满脸笑意地将门轻轻推开,侧身请蓝怡母子进去。
“多谢张妈妈。”伸手不打笑脸人,蓝怡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子,待夏婉的仆妇们都十分客气,投桃报李,这些人待她自然也多了几分真心和笑意。
“妹妹,快过来坐。”夏婉饮着羊奶,对蓝怡笑道,“这羊奶果然是好东西,我昨晚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踢腾呢。”
夏婉身后的乳娘也是满脸笑容,“姑娘,多喝些,别凉了。”
“我这小外甥壮实,这么早就会动了,真是个活泼机灵的。”蓝怡想着这孩子也该快六个月了,有胎动乃是正常现象。不过看着夏婉满脸的母性光辉,蓝怡也替夏婉高兴的,特别是在得知她去年怀孕四个月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慎”摔倒,导致流产之后。
“只要他能同宝儿这般乖巧懂事就好,来,宝儿,这碗羊奶正好喝呢。”夏婉摸摸宝宝的小脸,将羊奶凑到他的嘴边。宝宝也熟悉了羊奶的味道,大口地喝着。
“妹妹的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蓝怡给宝宝擦掉嘴角的奶渍,点头答道:“嗯,待会儿马车来了便能装车。姐姐,今日惠风和畅,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咱们权当踏青去。”
“妹妹说的极是。乳娘,让六子去后门等着,马车到了便去将行李送到车上。”夏婉起身,“妹妹,咱们去花园走走,‘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此等景致多看看也是好的。”
“不错,‘不有佳咏,何申雅怀?’姐姐,如诗不成,咱们也来罚水三杯,可好?”
蓝怡抱着孩子,春草扶着夏婉,两人说完后相视而笑,气氛十分融洽。
春草见夏婉开心,也逗趣道:“姑娘,您二位这一唱一和的,奴婢听着头都大了。”
蓝怡和夏婉这一对一答的,自《兰亭集序》到《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都是极应景的诗句,两人这几日谈诗论文,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对答之间也是自然无比,春草虽识得几个字,但这等诗句交流的乐趣她哪里懂得。
四人在园中赏春不提,蓝怡租的马车辰时二刻准时到了四海客栈的后门,六子直接过来禀告后将蓝怡的行李装上马车,这便是要准备出发了。
乳娘将夏婉的遮面用的纱幔取了过来,扶着夏婉向后门走去。蓝怡见春兰将夏婉房内的被褥都叠了打包带出来,不禁感叹着富贵人家出门果然是十分讲究,吃穿住行样样齐备。
四海客栈后门安静的小巷里停着四辆马车,前三辆是暗青色厚篷布马车,最后一辆是货车,上边装着不少行李货物。
“咩咩……”众人听到奶山羊的叫声,向最后一辆货车看过去,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货车没有车棚,行李物品都用防雨的毡布遮着,搞笑的是马车后面放了个小囚笼样的笼子,笼子底部放了厚实的木板,奶山羊正立在里边转圈,因为这两日水草充足,山羊倒也精神不少。
夏婉见了那囚笼里的山羊,笑骂道,“这是哪个的主意,倒是鬼点子不少。”
六子赶紧弯腰行李,“姑娘,是小人的主意,这羊路上若跑着怕是跟不上马车的。”
六子乃是此次护送夏婉回家的六个仆人之一,蓝怡现在知晓了这六个男仆中有三个是夏婉家的护院,据说拳脚功夫不错。这六子只十五六的年纪,乃是夏婉的陪房,为人机灵可靠,此次专门负责跑前跑后打探消息。
“这倒是个好主意,妹妹,你带着孩子跟我坐一处吧。”夏婉回头对蓝怡说道。
蓝怡抱着孩子摇摇头:“姐姐,你先上车睡会儿,等宝宝也睡醒了我再带他过去陪姐姐。”
“也好,那咱们就启程吧。”
车夫将矮凳放到车边,奶娘和春草扶着夏婉上车,也一并坐了进去。厨娘、张婆子拎着装猫的小笼子和另一外一个叫春兰的丫鬟上了第二辆马车,蓝怡带着宝宝上了第三辆马车,车队便开始缓缓前行。
这张婆子和春兰是昨日才到青山镇的,蓝怡见抱猫的绿叶已不在队伍之中,便知她被夏婉处置了,至于如何处置蓝怡自然不会多问。她晓得自己和夏婉的关系非近非远,掌握好尺度最为重要,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能跟着夏婉一路安全到达登州黄县。
蓝怡扫视马车内部,约有一米半宽两米长,后部是蓝怡两个大包袱和一个背篓的行李,右侧是一条约半米宽的软榻,中间是个小小的长桌,另一侧放着一条长凳,凳子下放着一个小号加盖的马桶。
蓝怡满意地晃晃长桌和软榻,发现很是稳固,便取出自己买的厚褥子铺在软榻上,抱着宝宝坐下。蓝怡特意租了这辆与夏婉的马车相似的青绿色的马车,这样看起来才不突兀。
追捕依柔三人的家丁两日前便离开了青山镇,蓝怡不知他们是退回梅县还是改到其他地方寻找,小心一些自然是应当的。
对夏婉能邀她同行蓝怡是十分感激。若非有她,这一路上蓝怡母子二人怕是担惊受怕的。夏婉的丈夫乃是梅县县丞,身边仆从奴婢就十几人,那些搜寻依柔和春桃的人在路上发现夏婉的车队,也难联想到蓝怡母子会在这车队之中。
“未能打听到仇家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被动了些啊。”蓝怡将拨浪鼓递给宝宝让他玩着,摸摸自己脸上妆容,“只得见机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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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千里之遥
自梅县至登州,途径济南、益都两州,足有千里之遥,且路途并不平坦。按照马车的正常速度,千里之路十日也该到了,但因为夏婉有孕在身,一行人自然是不着急赶路的。
蓝怡的马车只租到东平边界,只说自己的目的地,随后又在济南府租了马车继续前行,一路上倒也倒了几次车。这般做法也未引起夏婉一行的怀疑,因为这马车的价钱与路程长短是成正比的,蓝怡只说这般租车价钱更合适些。
一行人不急着赶路,只除了一日遇雨阻程外,她们都是早晨日出便出发,中午若能寻到客栈茶肆便下车吃些东西,下午接着上路,天色将晚才投宿休息。
这一路上蓝怡除了教导宝宝说话,便是读书或与夏婉等人闲聊,晚间投宿之后她又急着将《大周地志》上有用的内容抄录下来,留作日后参考之用。抄录用的不是毛笔,而是碳条,这般也速度快些,每每此时,她便十分怀念电子拷贝或者复印,甚至想着自己要不要将活字印刷术“发明”出来。
这一路上她可是增长了不少见识,如这里人每日吃两餐的还是占多数,中午有条件的人家才吃些点心,一般的商贩农户都是不吃的,一个成年人日食两餐便是“食米一升”。
夏婉的乳娘夏氏告诉蓝怡:“良田万顷,日食二升”是富贵人家的日子,“日食米一升,岁用绢一匹”是一般人家的日子。
至于这物价为何,蓝怡觉得夏婉提到的大周朝廷的“最低生活补贴”还是值得参考的:
前年梅县大雪,不少贫穷市民被冻死,朝廷下诏:“令籍贫民不能自存者,日给钱二十。”也就是说,这个年代的最低生活补贴是每人每天二十文。
蓝怡按照这一标准,推算自己和宝宝的生活成本:宝宝还小,自己也在长身体的年纪,每日饮食消费至少应是五十文,一年就是十八贯两百五十。除此之外,还要“岁用绢一匹”等基本消费,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得有近十贯。就算自己是个有田产的,蔬菜等可以自产,可这需要花钱的消费项目也着实少不了。
这还只是最低的生活标准,富贵之家的花销自然更大。据夏婉所说,她的夫君虽是梅县县丞,但他的俸禄完全不够支撑米府花销,多是都要她用嫁妆补贴着。好在她嫁妆丰厚,每年有些进项,倒不至于拮据。
“家大业大,自有难处。若是能选,我也想像妹妹这般,只带孩子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夏婉每谈到此,总会有几分落寞和无奈。
蓝怡和夏婉二人在诗词文学方面志趣相投,年纪也相仿,一路下来也真正成了两闺蜜。夏婉没有因自己是大家闺秀、官家夫人而瞧不起蓝怡,而蓝怡更是刚从现代过来,对尊卑差异本就没有什么太深的感受,自然不会对夏婉献媚阿谀,相处起来倒是十分融洽。夏婉的乳娘夏氏连说因为蓝怡和宝宝,自家姑娘才会一路笑声不断,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夏婉的难处,便是自己的夫君娶了三房妾室,纵使她作为正妻的地位无可动摇,但这妻妾之间争宠斗气之事还是不少的。蓝怡这些时日也了解到夏婉清高傲物,不屑于侧室争宠,与夫君的关系可说是相敬如宾,却少了几分情意。
蓝怡虽然未结婚,也没交过男朋友,但是在那个媒体网络发达的年代过来,这猪跑是见得多了。她虽然不会给夏婉灌输女权主义的思想,但是这夫妻相处之道却谈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让夏婉受益不少,后来与夫君的关系也大为改善,这乃是后话,暂且不述。
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半月之后,蓝怡觉得自己让马车颠簸得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宝宝更是不愿意在马车上呆着,几日便学会了喊“马马”,时常要让六子抱着骑马,六子年岁小,为人却十分稳重,抱着宝宝十分稳当。
当然,每次六子带着宝宝骑行一段时间,蓝怡总是要给他赏钱,十分客气,毕竟这六子等人不是自己的奴仆,占了人家的好处后蓝怡总该有所表示的。六子得了赏钱,自然待宝宝也更好了些。
十八日后,蓝怡一行终于进入登州地界。
这时已是人间四月天,蓝怡望着明媚的阳光和景致,泪流满面。nnd,别说是飞机或高铁,就是乘坐那最慢的铁皮火车,二十日时间也要来往两地几十趟了!
好在出了东平地界后便没有遇到可疑的搜查之人,蓝怡跟着夏婉一路,投宿等事都由家仆安排,她的户籍路凭都未用到。因此可说出了青山镇,便没人知晓她的行迹,安全性大了很多。
后来蓝怡才知晓,因为这近一月的耽搁,她错过了等候之人,与王家断了联系,使得王管家等人以为她们主仆三人路上发生意外,行踪不明。
进入登州之后,穿过两个县便到了黄县,蓝怡要去的黄县北沟村离县城约步行一个时辰的距离,尚不算十分偏僻。黄县只是大周的三线小城市,人口不多,经济也不算发达,但是民风淳朴,自然地理气候也不错,可说是个适宜生活的地方。
夏婉的娘家在黄县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县内不少的店铺买卖都是夏家的产业。夏婉是夏家家主嫡出的女儿,嫁的夫君也是有前途的官家,所以夏家对她这次回想省亲十分重视,刚刚跨入登州便有人接着,在黄县县城门口又遇到了一大帮子等着的家人奴仆,前呼后拥地进了县城。
“妹妹,安顿好了后,得空了便到夏府来看看我,我是要住些日子的。”临别之时,夏婉拉着蓝怡的手依依不舍。夏婉知蓝怡生计艰难,本想送些银两用度,但她也晓得蓝怡不会收,只临别赠了几样珍贵的药材,让春草和六子送她们母子回乡安顿。
辞别夏婉后,已到了未时,蓝怡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在县城南不远寻了一间小客栈住下,拿出二两银子托六子帮她去打听北沟村王林山家的情况,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随后,蓝怡带着春草和宝宝住进客栈的客房,请小二将羊笼子卸下来,喂了青草。蓝怡对这宝宝的移动恒温奶瓶是比较在意的,一路上草料不差,是以这山羊产奶并未因赶路受到什么影响,足够供应宝宝和夏婉饮用。
六子不愧是夏婉身边得力的小厮,办事十分利索,天黑之前便将蓝怡想要的信息打听了回来。
第二十一章 初遇宇儿
北沟村不算大,约有百来户人家。王林山家是北沟村的外来户,王林山的爷爷孤身一人到了北沟村落户,娶妻生了两个儿子,王林山的爹爹乃是长子。王林山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均已去世,现在北沟村中他的家人只余下二叔一家住在村里。王二叔育有两子均已成家。王林山的舅舅家住在离北沟村不远的花家村,他舅舅家中人口不少,王林山的母亲花氏行四,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一个幼弟。
“父母均已去世,自己便没了正经的公婆,不用考虑什么婆媳关系了。”蓝怡窃喜一番,请六子坐下喝茶后接着问到:“六子,最近可有人到北沟村寻王林山或他的家人。”
“回夫人,小的仔细打听过。倒还真有。”六子拍拍头,觉得有些奇怪。
“哦?可听说了是什么人?”蓝怡面色虽未变化,但心中掀起了几番波澜,不知是敌是友。
“据村里人讲,半月前有两个年轻人来寻过王秀才,说是他的同窗,这两人还在黄县住了十日,后又去了村里打听王秀才或其家人是否回乡,然后才退了房离开黄县。”六子又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这两人倒也奇怪,两次打探消息都是傍晚前去,也只去王秀才的二叔家门口问问,听说没回来便走,未曾多问一句,也未留下什么话。”
蓝怡听后沉思片刻:“外子同窗中有几个交好的,这两位既住在客栈之中,应不是本地人。六子,可麻烦你去打听一下这二人住在黄县哪家客栈,乃是何人?我怕他们寻外子有要事。”
六子呵呵一笑,露出两侧的酒窝,颇为得意地说到:“小人晓得夫人可能会想知道这两人的情况,特进了县城打听了一番。不瞒夫人,这黄县的几家大客栈都是夏家的产业,小人还算有几分人脉和脸面。”
“六子,你莫唬夫人,你哪来的什么脸面,不过是仗着顺叔的脸面罢了。”春草笑骂道,她与六子都是夏家家生的奴才,彼此什么情况都十分清楚。
六子听春草之言,两眼望着她嘿嘿直笑,多了几分傻气。春草见他这般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瞪大眼睛,鼓着小嘴哼了一声,耳朵却悄悄红了。
“春草莫闹他,六子能想到去打听消息,尽心尽力地替我母子奔波,我感激不尽。”蓝怡未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她关心的是六子打探到的情况,“这两人是什么个情形?”
六子听到蓝怡的感激之词,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正色说到:“这两人来自东平,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一个叫做赵成图,一个叫做赵成青,他们来自东平。掌柜的说这两人住了十日,白日出去傍晚回店,行色匆匆,话十分少。掌柜的还说这两个人不是读书人,而是行商,他们走时还从城里收了一船的货带着。”
“行商?外子平日与行商并无什么过深的交往,只不知他们寻外子何事了。”蓝怡沉思片刻,这两个人半月前到达黄县,又足足停留了十日才走,应是来寻依柔母子的。不过他们既然收了货物乘船离开,怕是真的走了,自己算是与这二人错过了,不知他们是敌人的爪牙,还是王管家的心腹。
“六子,你也累了吧。我已让店家给你备了吃食,让春桃带你过去吧,今日早些休息,咱们明日再去北沟村。”蓝怡将宝宝从春草的怀里接过来,笑着对二人说到。
六子和春草点头退下,一前一后走出蓝怡母子的客房,不时传来春草呵斥声和六子的傻笑。
蓝怡听着,忍不住露出笑意,她将宝宝举高,玩笑道:“青葱年华,无论你是贵是贱,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宝宝,娘的心肝,再过十三四年,你也就有自己的故事啦。到时娘也老了呢,宝宝还要娘么?”
宝宝伸着两只小胖爪子摸着蓝怡的脸,留着口水笑得开心,嘴里只“马马”的叫着,蓝怡也不在意,只当他是在叫妈妈。
第二日一早,蓝怡带了宝宝起床,发现春草早已候在门口,大家一起下楼吃饭。
春草给蓝怡母子热了羊奶,这时,便听旁边吃饭的男子对身旁的五六岁的男孩说话,声调甚是难听,“宇儿吃过这顿好的就要随着婆婆去京城学本事啊,好好听话就能大把地赚银子。二叔可是找了好久才给你找了这好去处,宇儿可不能有了银子就不认二叔啊。”
蓝怡转头看看那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穿着尚算整齐,只是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笑得十分猥琐。
那叫做宇儿的小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巴掌大小脸上五官清秀,只是眼泡肿着,小眼也红红的,看起来是刚哭过。蓝怡见这孩子的手腕和脖子上都带着淤伤,像是被人虐打的痕迹,再看他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忍不住皱皱眉。
“这二瘸子造虐啊,他大哥刚死才几天,就要把侄子买到那腌臜去处,孩子还这么小,这不是要他的命么?”隔壁桌传来窃窃私语,传入蓝怡的耳朵。
“听说京里不少贵人好男童,抢手得很。他定是赌输了银子不敢让那凶婆娘知道,才把主意打到这斜处。可怜这孩子还不懂事啊。”
“我可听说这孩子是丧命星,一落地就克死了娘,这不又克死了他爹,谁敢留着!……”
“也是啊,只是……”
“来来,多吃点,待会儿不兴哭,知道不?”二瘸子将自己碗里的粗粮面捞了两根夹道宇儿碗里,顺便将宇儿碗中的肉丝夹起,塞进自己嘴里,“你要是去不了京城,可没法赚银子!”
“你个死孩子,不会吭声啊!”二瘸子见宇儿低头吃饭不搭理他,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宇儿的头。
宇儿习惯了挨打,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春草握紧拳头一脸悲愤,用力地咬着嘴唇,不敢言语。蓝怡皱眉,深呼吸了两口,看看怀里宝宝清澈的眼神,忍不住一阵阵发寒。
若真如隔壁桌所言,蓝怡不敢想象这叫宇儿的孩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她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但是自从穿越以来,带着宝宝这段时日让她生出了为人母的感情,听不得小孩子哭,更看不得小孩子受苦。
看着店里的几人并没有伸手的意思,这帮人不必救下个小猫小狗,是要有很大的责任和风险的。现在她自己前途凶险难料,又能帮他什么,说不定给他带来的是更大的祸端。
“nnd!就算是跟着我逃难,也比被卖入那肮脏的去处要好!”蓝怡唾骂一声,便站起身来,把宝宝交给春草,走到那猥琐男子面前,脑中闪现暴力的一幕,恨不得一脚将这恶心的男人踹到桌子底下。
“这位大哥,这是要把孩子送去哪里?”蓝怡平静地问道。
二瘸子抬头看着蓝怡,猥琐地目光在她胸前扫了几圈,“小娘子问这做甚,我的侄儿自然是去个好去处。小娘子要想知道可以跟去看看,不过怕你不好意思进去啊。”说完,二瘸子**哑笑,似钢丝划过玻璃,刺耳得很,旁边也有两人跟着哄笑。
蓝怡握握拳,忍者气接着问:“你且说明白,要将这孩子送进去什么去处,我却去不得?”
二瘸子嘿嘿一笑,将筷子伸进嘴里舔舔,“你这小娘子,听不懂人话不成。让爷们逍遥快活的好去处,你自然也去得,只是不知快活了谁啊。”
店里的几人听他说的这般直白,传出叹气声和淫笑声。宇儿还小,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低着头呆坐。
蓝怡证实了二瘸子果真是要将宇儿卖去肮脏之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犀利。
“我大周仁义兴邦、以孝治国,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更是连发诏令提倡孝悌。你私卖兄长之子,就不怕王法么!”蓝怡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正气凛然。
整个楼内鸦雀无声,古人怕见官,果然不假。
“我也是没有法子,这孩子还小,干不了活,我哪里养得起他!”二瘸子被蓝怡的气势镇住,诺诺说道。
“本朝有恤养之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你怎会养不起?!”蓝怡问道,恤养之策还是她在地志上读到了一两句,上边提到对于无父无母的十六岁以下孤儿或六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朝廷会下发一定的恤养银钱给养活他们的家庭,具体的恤养金额并未提及。
“那点还不够他的口粮!我大哥生病时掏空了家底,到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没钱还呢。这就是个丧门星,克父克母克亲,我可不敢让他进家门。”那男子觉得自己找到了理由,声音又大了起来。
宇儿一颤,眼泪滴到饭桌上,摔碎。
蓝怡冷冷地看着他,“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孩子的父母亲在天上看着,你就不怕下地狱么!”
那男子眼神闪躲,还嚷着是为了宇儿好。宇儿听到“父母”二字,慢慢抬起头看向蓝怡,他的小脸上挂着泪珠,眼神有了迷茫和期望。蓝怡觉得这眼神很像受到伤害的小狗仔,让人心痛。
第二十二章 断亲文书
客栈之内雅雀无声,宇儿滚落的泪珠摔在桌子上的声音和抖动的小肩膀让人见了怜意顿生。这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啊,本该天真烂漫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受到这样的磨难。
“你卖了多少银子?”蓝怡猛然问道,眼神冷冷地看着二瘸子。
“八两!”二瘸子下意识回答,四周响起惊讶的抽气声,看来这价钱已经不低了。
二瘸子懊恼自己嘴快,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他跟自家婆娘说是卖五两,本打算昧下三两还这几日的赌债。
现在已经坐实了二瘸子卖侄子的事情,蓝怡便紧逼着问到:“若我去官府告你不恤养幼侄、逼良为贱,你可知自己是何下场?”
二瘸子见事已败露,心里慌张,鼠目圆睁带着血丝地瞪着蓝怡:“我可是他亲二叔,怎会害他!你个小娘们知道什么,衙门是你家开的不成,想告就告么,进去了保管先扒你两层皮!”
搁下狠话,他一把拉起宇儿就要出去,宇儿不防,被他拉地险些摔倒。
这时春草站起来,抱着孩子走到蓝怡身边,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做了这等下做事,还敢满口胡言!这位夫人乃梅县县丞米大人的妹妹,岂容你胡言乱语!”
春草年纪虽小,但毕竟出身大户人家,见过的市面自然不少,骂起人来也是气势十足。
六子这时备好马车,进来见到情形不妙,但见蓝怡春草和一个农夫对立,便气势汹汹地走到蓝怡身后,扫了一眼二瘸子,春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六子听了,恭敬地给蓝怡弯腰行礼问道:“夫人,小人已备好马车,咱们随时可启程。这等小事不劳夫人动手,小人这就进城去夏府将夏管家叫来?”
说完,他又瞪了二瘸子一眼,一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的神情。
二瘸子下意识地放开宇儿的胳膊,脸上的皮肉抖了抖,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梅县在哪里他不知道,这县丞是仅次于知县的大官他是知道的,夏府乃是黄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他也得罪不起,这等人家要办了他,和碾死只蚂蚁差不多。
“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一回吧。”二瘸子塌腰屈膝,呲着黄板牙讨好地望着蓝怡和六子,后悔今日出门没看好时辰,碰到这一行人。
蓝怡没有理他,伸手轻轻拉过宇儿的手,取出帕子给他擦眼泪鼻涕。
宇儿偏头躲开,或许是感觉到蓝怡的善意,他并未将手挣脱。宝宝吃着小手,望着宇儿呵呵直笑,打破了整个严肃的气氛。
六子扫了一眼二瘸子:“夫人,您看这厮如何料理?”
蓝怡暗叹这权势果真好用,连六子和春草这两个家奴都比她端出来的架势强很多,她并未打算将二瘸子告官。就算告了,宇儿这孩子又能如何,还不是接着被虐待?
“五两,这孩子我要了。你写下断亲文书,自此以后这孩子与你再无任何关系,我便饶了你这一次。”
二瘸子正哆嗦着,听到蓝怡的话一愣,虽说五两银子少了些,但却比挨板子好多了。
“夫人真是活菩萨啊,宇儿跟着您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小的不识字……”
“少说废话!将这孩子的户籍拿过来。”六子瞪了他一眼,他现在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既然这瘸子是要卖孩子,户籍是肯定带在身上的。
二瘸子诺诺地取出一页户籍,双手递给六子。蓝怡又请店家执笔,自己口述,写了一份断亲文书,宇儿和二瘸子都按了手印。自此宇儿与二瘸子便没了关系。
二瘸子得了银子便赶紧溜走了,蓝怡抬头示意六子跟着。
宇儿动动脚想跟着二瘸子走,蓝怡伸手把他拉住。她低头看看宇儿破旧的衣服和露着脚趾的草鞋,皱皱眉,自己身边没有适合宇儿穿的衣服。
取出一串铜钱递给春草,蓝怡接过她怀里的宝宝吩咐道:“春草,你去替宇儿卖身衣服和鞋子。店家,麻烦你准备两桶热水送到客房来。”
春草高兴地点头,摸摸宇儿的头便快步走出去。
在客栈里吃饭的人此时又开始窃窃私语,蓝怡也懒得理,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后院的客房。
让宇儿坐在床上,蓝怡抱着宝宝蹲在他面前,轻轻对他说,“宇儿,我是蓝怡,这是宝宝,以后我们三个就一起生活了。你待会儿洗洗澡,会舒服些,身上的伤口不要搓揉,小心发炎。”
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既然收了宝宝,再收下宇儿也未尝不可。蓝怡心底暗叹,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宇儿这孩子,她还真的是狠不下心不管。
宇儿轻轻地点点头,抽抽鼻涕不敢动。他年纪小,生活环境却使他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知道蓝怡是好人,爹爹说好人都喜欢乖孩子,所以他要听话。
店家送来热水,看蓝怡带孩子不方便,热情地帮忙兑好温度,还多拿了个木盆过来。
蓝怡拉着宇儿走到浴桶边,问他可要帮忙,宇儿轻轻摇头,蓝怡便把小凳子放在浴桶边,告诉他脱了衣服踩着小凳子进去,莫摔了,便退出屏风,坐在凳子上哄着宝宝玩。
春草买来一身半新棉布的衣裳共一双麻鞋,还带了两个香喷喷的肉饼,说宇儿定没吃多少东西。
“春草妹妹,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和六子,我肯定镇不住那二瘸子。”蓝怡真诚地说道,春草是夏婉的贴身丫鬟,自己这般指使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春草赶紧摇头,她深深万福,语气中满是敬服:“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您让奴婢佩服得紧,当时奴婢就不敢站出来为宇儿争一争,只自己在那生闷气。宇儿这孩子能跟着您,也是他修来的福气。”
春草觉得二瘸子这句话说对了,这一路上蓝怡的行事做派她看的清楚,也知道蓝怡是有能耐的,宇儿跟着她定是饿不着的。春草当时也想救下宇儿,可是她一个小丫鬟,自己都不是自由身,救了宇儿又能如何安置他?
屏风后的宇儿此时洗完澡,踩着小凳子出了浴桶。春草听到赶紧将衣服和鞋子带到屏风后,手脚利索地给宇儿换上,拉着他出来。
宇儿虽然还紧张地绷着小脸,但眼底的愉悦和泪光是挡不住的。脚底的鞋子和身上的衣服暖和舒适,没有破洞,也没有补丁,他过年都不曾穿过这么这么好的衣服。
春草笑着给他擦干头发,利落地将他的头发平梳分为两侧,挽成两髻,以丝线束扎。然后上下打量宇儿,假装没有看到他的伤痕,夸赞宇儿长得好。
“咱们宇儿长得真是好看,像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呢,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宇儿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试试能否掐出水来,春桃摸了摸他的小脸,“姐姐买了肉饼,宇儿尝尝好吃么?”
白面加着炖肉的肉饼,飘着香味。宇儿看着递到面前的肉饼,抬头看看蓝怡。
蓝怡笑着点头,宇儿见了便伸手接过肉饼,大口地吃了起来。春草又赶紧给他倒水,十二三的小丫头倒比蓝怡还像个母亲,蓝怡见了忍不住失笑,暗想六子也是有福气的。
宇儿吃罢一个肉饼便不吃了,蓝怡和他商量着是否要去父母坟上祭拜一下再走?宇儿用力点头。
这几日他晓得爹爹去跟娘亲一块村边的土里睡觉,再也不能出来看他了,宇儿想爹爹。
第二十三 青山绿水
客栈不远的李家村村旁的坟地里,宇儿跪在一座坟头便放声大哭。宝宝听到哭声,也跟着哭起来,蓝怡拍着他,没有制止宇儿,让他哭了个痛快也好。
可怜坟上的白幡尚在迎风摇摆,坟头的土还没有长出新草,自己的孩子居然就要被胞弟卖掉换银子,若还没有魂归地府,宇儿父亲现在可是站在空中流泪?
蓝怡抬头望着天上朵朵白云,心绪难平。
本来她以为宇儿只剩下李二瘸子这一个至亲,才会受了这么多的孽待,沦落到被卖的下场,六子打探来的消息却是并非如此。
宇儿的母亲王氏果真如李二瘸子所言生下他之后便去了,宇儿的爹爹李富贵将孩子托给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宇儿的奶奶养着,他自己则进城做工赚取生计。宇儿的祖父母虽因他命硬不喜,但也是管他一口饭吃的,但李富贵去年冬天病重后情况便发生了转变。
李富贵病重后花光了他这几年赚下的积蓄也不见好,村里来的方士说宇儿命硬,克父克母,宇儿的境地变得更加艰难。李富贵死后,他的祖父母将错都归在宇儿身上,全家对他非打即骂,这才有了李二瘸子为还赌债将他卖掉这一幕。
“可笑,可恨!因方士的信口雌黄就要害死自己的亲孙子、亲侄子,这些人的脑子让驴踢了不成!”蓝怡咬牙骂到。
六子冷笑一声,“夫人,李富贵留下的田地和房产都拿去抵债,宇儿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累赘,那道士的话,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蓝怡拍拍怀里抽泣的宝宝,这两个没有了爹娘的可怜孩子,因缘际会下凑到自己身边,自己定要护他们周全,让他们平安长大。
待宇儿哭声渐歇,蓝怡蹲在他身边,对着墓碑说道,“李大哥李大嫂,我是蓝怡,宇儿我带走了,以后他就是我蓝怡的儿子。我在此向你们保证善待宇儿,视如己出。”
蓝怡这句话,六子、春草都听到了,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们敬畏鬼神,晓得誓言不是能随便说的,蓝怡如此郑重的说出这番话,足见她的诚意。“视如己出”,而不只是让他食能果腹,衣能蔽体,春草觉得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宇儿听到了蓝怡的话,眼泪落得更厉害,自父亲去后,家里人对他只有打骂,村里的孩子也欺负他,宇儿晓得自己是丧门星,没人喜欢,但是现在这好看又好闻的夫人说,自己是她的儿子,自己以后有娘了?
蓝怡不知他们的心理变化,又让宇儿给父母磕了三个头,便拉着不舍的他上马车,去往李家村的里正家中。六子早已打过招呼,里正帮宇儿签了户籍,转到蓝怡名下恤养。
这蓄着花白胡须的李里正待宇儿倒是十分和蔼,宇儿见了他也是喊了声主动开口喊了声爷爷。
李里正俯下身来对宇儿说,“宇儿有什么东西要回家拿走的,爷爷陪你去。”
宇儿看看蓝怡,发现她只微笑着看着自己,便点点头,拉着李里正的手向外走,蓝怡几人跟在身后。李里正拉着宇儿的手抬头挺胸的走在村中,见着村里人过来打招呼也只是摆摆手,一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样子。蓝怡却想着李里正定是知晓宇儿的情况,却并未插手,任由宇儿被欺负,是不好插手,不便插手,还是不想插手?
走到一座有院墙的半新青砖瓦房前,宇儿不敢叩门,李里正上前将用力叩响。不一会儿一个一脸尖酸的妇人开门,见到李里正几人赶紧堆笑,对宇儿却视若不见。她的目光在蓝怡身上转了两圈,发现蓝怡看她便赶紧躲开,想来是里二瘸子回来后说了蓝怡几人的身份,她也惧怕了。
李里正说道,“田富家的,你家的人呢?”
二瘸子大名李田富,这尖酸的妇人正是他的凶婆娘。
“呦,里正叔,看您这话问的,他们当然是下地去干活啊,这一大家子还养个吃白食的,不干活吃风啊!”说完,妇人狠狠挖了宇儿一眼,宇儿见了赶紧向后靠。
李里正听说家里男人们都不在,也就不再废话,拉着宇儿大门,让他去取自己的东西。
宇儿进了南边倒座的小柴房,不多时从里边取出来一件小衣服,里边包着些东西。那妇人见了马上横眉立目,“原来是你个小丧门星偷了我的东西,还不拿过来!”
宇儿的小身子抖了抖,跑着躲到蓝怡身后。蓝怡拍拍他的小肩膀,没有说话。
李里正瞪了妇人一眼,回头对宇儿道,“宇儿的东西能给爷看看。”
宇儿点头,打开小衣服,里边是几个小木偶和一只弹弓,妇人目露失望之色。李里正也不多言,带着宇儿便走出院子。
蓝怡抱着宝宝,春草揽着宇儿坐马车赶往北沟村,宝宝还小,在车上晃着便又睡了,宇儿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咬着唇坐在马车上,春草逗他说话,他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很少开口。只是他不时的抬头快速地看蓝怡一眼,小鹿般清澈的眼神带了丝丝的不安和依赖。
蓝怡取过自己的水袋让他喝了几口,润润嘶哑的嗓子。
“宇儿,咱们这是回家呢。咱们家在北沟村,以后宇儿就是宝宝的哥哥,宇儿跟宝宝两个都是娘的好孩子,不怕啊。”
宇儿听到“娘”这个字,水光布满眼眶,小嘴角抖动两下,没有哭,用力地点下头。蓝怡便不再开口与他说什么,宇儿敏感,接受这等变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北沟村离着并不远,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只是上午被宇儿的事情这一番耽搁,此时已到了晌午十分。
北沟村坐落于一处半盆地内,一条四五米宽的溪水在从村边穿过,蓝怡脑中闪过“青山绿水人家”六个字。三面青山起伏环抱着打理整齐的青绿麦田和金黄菜花,花间是一片青灰色参差的村落。六子骑马在前引路,马车缓缓进去北沟村,引来村里人的观望,蓝怡也将车帘打开一条缝,打量这个自己要居住的山村。
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的院墙,竹子编的矮篱笆,茅草或薄石片覆盖的屋顶,此起彼伏的狗吠,车边好奇张望的村民,蓝怡觉得心绪安宁,似乎真的是到家了。
马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六子下马叩响红漆斑驳的木门。
一个头戴银钗的年轻妇人开门将门拉开一条缝,六子问道,“赵里正可在?”
那妇人点头,将门打开快步走向堂屋,喊道:“公公,有客到了。”
一个五十多岁身穿土黄色棉布衣服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材中等,脸型方正,留着小胡子,两条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快步走到了门口。
六子上前说道,“赵里正,我们是来寻亲的。北沟村内可有位叫王林山的秀才,前年进京赶考?”
赵里正点头,沉稳地答道:“王林山是我们村人,前年进京赶考,至今未归。”
“那就是了。车上是王秀才的夫人和孩子,现在要回乡住下。王夫人乃梅县县丞米大人的妻妹,这是我家大人的手书,忘你关照一二。”
蓝怡听了一愣,她不知夏婉竟为她准备了丈夫的手书,虽然不知这手书的具体内容,但这份心意已是十分难得了。自己能将这份情深深记在心里,交到这样的好姐妹是她的福气,老天爷待她还是不错的。
蓝怡让春草打开门帘,抱着宝宝下了马车,向赵里正行礼道,“小妇人王蓝氏见过赵里正。”
那赵里正连说不敢,面前的小妇人是米县丞的妻妹,他一个小小的里正自然不敢怠慢。赵里正看她衣着和鬓边小小的白花且林山没有同她一起回来,心中便咯噔一下,晓得林山怕是出事了。
第二十四章 槐花院落
蓝怡取出自己的户籍和路凭,递给赵里正,证实自己的身份。
赵里正看过户籍后,知道林山已经不在了,面色戚戚。王林山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走时意气风发,回来时却只剩一抔黄土,好在林山已娶妻生子,给王大哥留了香火。
“果真是林山媳妇,林山怎么说去就去了……这是林山的孩子吧……都这么大了。好孩子,我是你赵叔,文山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啊……咱们赶紧进屋,别在这晒着孩子。”赵里正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看来与王林山的关系应是很好的,才会被这一消息惊到。
蓝怡心中不忍,紧紧怀里还在睡的宝宝,满是歉意地说道:“赵叔,咱们就不进去了。林山家中还有长辈,我先带孩子回去请安,再来看望您。”
带着一行人到一户圈着篱笆的院落前,赵里正直接隔着篱笆了声:“二哥,在屋里么?”
赵里正声音不小,蓝怡怀里的宝宝颤动睫毛便睁开眼睛,被吵醒了,春草赶紧上前接了孩子去旁边给他把尿。蓝怡扫视着这农家篱笆小院,比起赵里正和宇儿家的房子,明显破旧了些,但是院子内收拾的干净利索,篱笆边种着时兴蔬菜,看起来生机勃勃。
“在呢,在呢。”随着话声,一个身穿短褂的老汉自屋中走出来。他快走过来柴门,看到蓝怡一行有些诧异,“这是?”
“这是林山的媳妇,带着孩子回来寻亲了。林山媳妇,这是林山的亲二叔。”
蓝怡上前给老人见礼,王二叔听是林山的媳妇孩子,马上露出笑容,连连应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院内,屋里又走出一个几人。
打头的位老妇人,布衣木簪,很利索。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农夫打扮,一脸老实,他身后是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腿边还有个六七岁的男孩拉着妇人的衣服躲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望着,满眼好奇。
王二叔把一群人让进堂屋。蓝怡看到堂屋里摆着简单的木桌木椅,角落堆放着农家杂物。王二叔请赵里正在正中落座,赵里正摇头,向他们说明来意。
蓝怡又上前给王林山的二婶见礼,旁边的年轻男子带着妇人孩子给蓝怡见礼,这年轻夫妻乃是王二叔的长子王林喜和陈氏,身边两个便是他们的孩子。
一番相认后,蓝怡一脸悲戚地讲了经过。当然,蓝怡讲得十分简单,尽量不涉及细节,只说她路上从山上摔落,忘记了不少事情。
蓝怡心中发虚,这些毕竟是王林山真正的亲人,他们熟悉王林山,自己说得越多漏洞也越多。蓝怡讲完后,众人从吃惊到悲伤,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又将已睡醒的宝宝竖抱着,“这是我们的孩儿,刚满一周岁,林山给他起名为亦轩。”
王二婶李氏接过宝宝,抱着哭出声,旁边的年轻妇人也拿帕子抹着眼角,王二叔和那个年轻男子也是一脸忧伤悲痛。
“林山前面走时还好好的,咋说没就没了?这让我怎么有脸去见大哥啊!”王二叔说完,再也忍不住,老泪横留。
蓝怡站在屋内,自责,心虚,悲伤等情绪混杂,在心中暗念着:“王林山,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亲人,你若泉下有知,莫怪罪我们才好。”
六子和春草、宇儿、车夫四人在院内并未进来,屋中悲切之声传出,不止他们,四周跟来看热闹的人群也便开始窃窃私语。
赵里正抹抹眼泪,咳嗽一声说道:“二哥,林山去了,林山媳妇带着孩子回来了咱们可不能怠慢,林山那院子是不是林远住着呢,你看?”
按说,这等事属于王家的家事,赵里正不该过问的。但是赵里正接了米大人的手书,又见蓝怡这一行人需要安置,林山的院子还在,让林山媳妇带孩子过去也是应当的。
王二叔擦擦眼泪,看到林山媳妇哀婉地站在屋中,方觉得此时不是哭的时候。
“林山媳妇,林山走时留了钥匙给我,前年底你三弟林远成亲这院子住不开,才让他们暂时搬了进去住在正房西屋,我这就去让他收拾收拾搬回来。”在这里,正房坐北朝南,堂屋在中,东西两侧住人,以东屋为尊。林远成亲后借住在西屋,将林山的东西都放置进了他父母在世时居住的东屋。
“二叔,我和孩子有间屋子就成,三弟和弟妹还是在那边住着吧。”王二叔开口便让王林远给她们腾屋子,蓝怡赶紧上前拒绝,在她看来自己来了便将王林山真正的亲人赶出屋子,总有些鸠巢雀占的意思。王二叔这院子她看在眼里,三间正房,两间东厢房,现在已住了这六口人,再加上林远二人是住不开的。
二叔摇摇头,二婶李氏见蓝怡态度真诚,心里也舒服了两分,取出帕子擦掉眼泪擤鼻涕后,嗓音沙哑地说道:“林山家的,你三弟和弟妹住过去本来就是暂住几日的,咱们本就打算着给他们盖房子呢,搬过来也好一起忙活。”
赵里正也点点头,“你二叔木料和石头都备下准备着盖房子的,这般安排也好。”毕竟,蓝怡带孩子孤儿寡母的,林远一个堂弟和她们住在一起说起来也不好听,现在搬出来也好。
王二叔应声:“这是应当应分,林山媳妇你就别多说了。我带你们过去看看,林喜,你去找个推车,他娘,你们在家弄些吃食,一路回来孩子们也该饿了。”
王二叔说完,接过宝宝便出了门,蓝怡辞过二婶和陈氏随着他出来,这一家人淳朴善良,让她从心里喜欢,想着亲近。
出得门,四周看热闹的见了纷纷凑上来打听,赵里正将眼睛一瞪:“吵吵什么!田里都没活了?”
“这是林山媳妇和孩子,回乡来了。安顿好了再请大伙过来认认。今儿个着实不方便。”王二叔红着眼圈,沉重地对四邻解释。
村里人见赵里正脸色不善本就有了几分怯意,二叔又给了这个台阶下,他们自然诺诺应着散了。
王林山的房子比王二叔的更靠近村边一些,离着不远,蓝怡抱孩子跟在二叔身后没上马车,六子也牵马跟着。
王二叔走到一户石墙围着的院落之前,直接推开木门带大家进去。这座院子也是三间正房,两间东厢房,院落却比二叔家大了近一倍。自大门到正房约有五六十米的距离,整座院子宽约四十米,正房西侧高大的槐树下是一口水井,水井南有一大片菜园,也是种着不少时兴蔬菜。整个院落被整齐的石墙围着,结实牢靠。蓝怡只大概扫视这一圈就十分喜欢这座院子。
“公公,您过来了。这是……?”一大群人进了院子走到中央,才从正房里走出一个年轻俊俏的妇人,穿著花哨,抱着周岁大的女娃,她见这一大群人进来便是一愣,赶紧上前给王二叔见礼。
“这是你大嫂。林远呢?”王二叔脚步不停,带领蓝怡走向正房。
“大嫂?林山哥的媳妇?”王林远的妻子刘氏看着蓝怡问到,面色竟有几分紧张。蓝怡冲着她点点头,“是,三弟妹。”
“啊?哦!大嫂回来了,赶紧进来坐。”刘氏扫了蓝怡身后的六子等人一眼,抱着孩子随王二叔走进屋子,看起来更像是这房子的主人。
第二十五章 三弟林远
王二叔的小儿子王林远早早便下地干活去了,不在家中,王二叔带着蓝怡母子几人进堂屋。
今日阳光很好,几缕阳光穿透窗纸照射在屋内的土地上,光线中跳跃的一粒粒灰尘,这熟悉的情景让蓝怡想起乡下的老家和父母。
一张长长的供桌上摆着一个满是香灰的小香炉,供桌前放着一张红漆鲜亮的八仙桌和几把同色的椅子。王二叔穿过堂屋,指着东屋的门帘对蓝怡说到:“林山家的,这就去林山以前住的屋子,东西也都是林山和他爹娘留下的。”
王二叔话音未落,蓝怡便听到身后的刘氏不悦的哼了一声。她假作没有听到:“二叔,太麻烦您了。我和孩子住这屋就成。”
“好,好。”王二叔尚有些伤感,“老三家的,你进屋收拾收拾,待会儿就搬回去。”
刘氏听了媚眼瞪大:“搬回去?公公,我们三个回去住哪?”
说罢,她不满地斜了蓝怡一眼,“就算搭个窝棚也得容两天功夫吧!咱又不是赖在这不走,急什么!”
刘氏有抵触情绪蓝怡是能理解的,但她这话里的意思是以为蓝怡回来急着将他们一家赶出去。
不等蓝怡开口,王二叔火气就上来了:“没规矩的东西!亏得你大嫂还劝我让你们在这一块住着,就你这样还是给我马上搬,在这也是只会添堵!”
王二叔一向沉默寡言,对两个儿媳妇更是没责备过半句。刘氏没想到她不过抱怨两句,王二叔便开口骂了,顿时觉得公公落了她的面子。刘氏吃惊委屈着,抱孩子扭身回了西屋,里边传出乒乒乓乓的摔打声。
“二叔,您老的好意侄媳妇感激涕零。只是这院子宽敞,屋子也够住,是让三弟妹他们盖好新房再搬吧”蓝怡见二叔生气了,赶紧劝说道,“咱们是一家人,您老千万别跟侄媳妇和孩子见外。”
王二叔深吸口气,摇摇头:“林山家的,不是这个理儿,你不懂咱们这乡下的规矩。”
蓝怡听了只得点点头,春草见此赶紧上前屈膝问到:“夫人,奴婢这就进去收拾,您先带着少爷休息一会儿。”
蓝怡见春草如此给自己撑面子,心中觉得暖乎:“春草,你别忙了。去让六子把车上的东西缷下来,你们就回夏府吧,姐姐那边也离不得人。”
“夫人,姑娘再三叮嘱奴婢和六子将您和少爷安顿好再回去。奴婢去帮六子卸行李。”春草屈膝退了出去。
六子拎着蓝怡的背篓和包袱等行李进来,春草也带了蓝怡的小木盆抹布进来,用眼神询问蓝怡该如何整理。
六子带着蓝怡的背篓和包裹进来,
蓝怡把宝宝给六子抱着,从背篓里取出了王林山的骨灰,用衣袖擦试干净,摆在了供桌上。王二叔见了又是老泪横流,只说对不起大哥,没照顾好林山。
蓝怡赶紧劝慰几句,才带着春草进东屋收拾。
东屋约有二十五平米,靠窗的南半边是一条土炕,上边靠墙放着一条炕柜,北半边堆放了些破旧家具。
蓝怡请春草帮忙打扫,自己又出来到马车边把宇儿带进屋子。
“二叔,这孩子是我的义子李存宇,宇儿,这是二爷爷。”
“二爷爷”宇儿低低地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畏惧。
王二叔点点头没有说话。义子也就去非亲生的,且蓝怡说是她的,而非林山的,王二叔便有几分不喜。
此时王林喜拉着车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扛着锄头跟在后边走了进来,长得和王二叔很像,眉眼只中比王林喜多了几分机灵。
“爹。”年轻男子进屋先给王二叔见礼,“小弟林远见过大嫂。”
“这是你三弟林远。”王二叔面色缓和下来,向蓝怡介绍。
“三弟。”蓝怡点头致意,心想还好是“二弟”、“三弟”,不是“叔叔”,否则就这称呼也得把她别扭死。
“你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要在家里住下。你们收拾收拾搬回去,先住东厢。”
王林远点点头,听二哥说了大哥病逝和搬家的事,此时也正悲伤着,见着供桌香炉边的陶罐便知是大哥的骨灰,红了眼眶。
“大嫂,大哥他......去了,你放心在家里住着。家里有啥事要跑腿的就告诉我和二哥,我们俩没大哥有出息,只有把傻力气,跑腿干活还做得了的。”
王林喜也点头应着,王二叔听王林远这么说,昏黄的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
“什么?大哥去了?”刘氏猛得掀开门帘,声调拔高了三分,直盯盯地看着蓝怡。
蓝怡点点头,方才见了王林山的骨灰,王二叔就曾喃喃地哭泣。蓝怡安慰他时已提到林山不在的事。不过刘氏当时在内屋生气收拾东西,并未听到。
刘氏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张张嘴不知说什么,王林喜赶紧问到:“都收拾好了?”
“还没,还没。”刘氏又转身去收拾。王林山她并未见过,只知有个中了秀才去考状元的大伯哥,她也经常幻想着大伯哥高中回来自己一家子跟着沾光,哪知道等来这么个结果。
“大嫂,妞妞她娘就是这么一惊一炸的性子,您别见怪。”王林远歉意地说到。
蓝怡微微点头。
“好了,老二老三,你们开始拉家伙。林山家的,你也收拾收拾,我先回了,待会儿你们过来吃饭。”王二叔站起身走了。
蓝怡送到门口,让宇儿跟着六子玩,六子兴致勃勃地带俩孩子出去拔草喂山羊,左右其他事情他也帮不上。
蓝怡转回屋帮着春草打扫屋子,趁着阳光尚好,将炕上的草席和炕被子卷起抱到院子里,用棍子敲打浮土。
这大院子显得很空旷,只有两间东厢房。西边是一片菜地,西南角是茅房,正南的院门后竖了一个小小的影壁墙,蓝怡对这院子很满意,想着在南边搭个羊棚,好让自己的山羊也安顿好。
刘氏从屋里走出来,正好和蓝怡对视,她不自在地转开,走进东厢房开始收拾厨房里的用具。蓝怡自然不会去主动帮忙惹人闲,便自己收拾东西。
林喜林远两兄弟来回三趟才将屋里的东西拉走,林远本打算将堂屋的桌子留着,但刘氏不同意,因为这些乃是她的嫁妆,林远也只得听媳妇的带上,女人的嫁妆乃是她的私产,别人是不能随意处置的。刘氏和林远成亲时,她的娘家要的彩礼钱和聘礼很多,基本上掏空了二叔的家底,为此林喜的媳妇陈氏不满,两妯娌的关系也一直不热乎。
蓝怡看看天色还早,让六子问了哪里能采买米面,想趁着六子两个走之前去买些吃食,总不能让两个人饿着肚子回去。
采买东西要去北沟村不远的周家村,恰好今日是周家村集日,便让春草带着宝宝在家,自己背背篓去买东西。宇儿见蓝怡出去一定要跟着,蓝怡也只好带着。
因是后晌,集市上并没什么人,好在路两旁的店铺大都开着。蓝怡找到卖粮的小店,买了四升白面、两升小米和四升大米。这集市上卖米面用的是叫“升子”的容器,这升子蓝怡老家也有,就是一般由四块梯形木块和下底一块小一些的方形木块组成,用榫卯连接,这样的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米面的价格也是论升来计算,价钱比青山镇便宜一些。
这些米面比不上在梅县青山镇米面的质量,面是发黄的,米也是糙米。蓝怡也没想着多精致,在她看来能够有个不被追杀的落脚之处,还能吃上安稳饭已经很不错了。
蓝怡背着这半袋子约三十斤的米面,脑子里闪过“才高八斗”四个字:“八斗,差不多二百五十斤的‘高才’啊!曹植果真是大才了!”蓝怡忍不住笑出声来。
宇儿本来在好奇地打量四周东西,听见蓝怡的笑声,抬头看着她。
“宇儿,以前有个很厉害的读书人叫做谢灵运,他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宇儿你看,娘背着的就是一斗粮食,这谢灵运就是有这么多的学识,谢灵运说的曹子建,有这样的八袋子学识,很厉害吧?”蓝怡轻轻讲道。
宇儿眨着大眼睛,转身看看蓝怡放在背篓里的粮食,迷茫地点点头,蓝怡拍拍他的小肩膀,“宇儿还小,以后就懂娘说的意思啦。”
想到家里的被刘氏搬空的厨房,蓝怡买了些调料和碗筷,背篓和两手也就占满了。
蓝怡看看日头,此时已是后晌三四点钟,他们一行人早上吃了早餐后到现在也未进食,大伙也该饿了。蓝怡寻着香味在集市的摊子上买了七个大炊饼,炊饼里边夹了喷香的猪肉,让人闻着便十分有食欲,当然,这肉饼价格是不便宜的,每个八文钱,和三升糙面的价格相当。
蓝怡给了宇儿一个炊饼让他吃着,自己背上背篓、抱着大布袋赶回北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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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柴米油盐
蓝怡回到家,宝宝已经睡着,六子、车夫和春草正在帮忙打扫庭院。
“夫人,买这么多东西该让小的去,看你您这热的!”六子上前接下蓝怡的背篓,埋怨道。
“没多少,六子麻烦你帮我拿到东厢的厨房里。”蓝怡擦擦额头的汗水,说到:“春草,王大哥,你们也别忙活了,眼前能住人就成,这些零碎的我慢慢收拾。赶紧洗手吃些东西,大伙也都饿了。”
车夫王会友憨厚地笑笑,按说他将蓝怡送到此处后就该启程回去。但蓝怡多付了五十文,让他再耽搁半日送六子和春草回县城黄家。
六子出来笑道:“夫人,咱们再帮着收拾收拾便回去了,姑娘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春草洗手后见宇儿抱着包裹,便上前接下来问到:“宇儿真懂事,都能帮着拿东西了。告诉姐姐这里边是什么呀?”
宇儿腼腆地低着头,小脸上也挂着汗珠,“肉饼。”
春草露出惊喜地笑容,没想到宇儿会答话。
“家里慌乱着不好做饭,集市上也只有这些小吃食,只好委屈你们了。”蓝怡洗手后打开包裹,将肉饼递给三人。
“这么大个的肉饼,还有啥委屈的。”王会友拿着饼,蹲在地上便大口吃了起来。
六子搬出小木凳:“夫人,这王二叔一家看着人倒不错,日后你们常往来,也能有个照应。”
蓝怡点头,若是仇人不寻来,这里倒是个好去处,自己孤身带两个孩子,有亲戚帮衬着还好些。
蓝怡进厨房,用新买的火镰子打火烫洗锅灶和新买的碗筷,烧好热水给几人端出来。
春草见了新碗,一脸不高兴地说到:“王二叔一家人不错,但是那个三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夫人,她可是将屋里搬空后,将锅碗瓢盆都都收了,这院里洗手的盆都拿走了。奴婢不信她拿的都是自己的东西!这可是个眼皮子浅的。”
“春草,莫气。值不得几个钱,我再备就好。”蓝怡本来也打算买新的,她也不想用别人的旧东西,“起码你看,厨房的锅不是还在?”
蓝怡语气诙谐,三人听了也笑出声。王会友擦擦嘴又拿起一个肉饼,感叹道:“俗话说破家值万贯,您这还是不缺啊。”
“王大哥也见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没个进项,怎能不缺银子。但也不能为了仨瓜俩枣的闹不痛快不是?”再说自己是王林山的假老婆,这些人可是人家的真亲戚,计较几件王家的东西也着实犯不上。
蓝怡见大伙吃着,便走到宇儿身边蹲下来问到:“宇儿,还吃么?”炊饼个不小,宇儿吃了半个就饱了。
宇儿果然摇摇头。
春草摸摸他的脑袋,问到:“宇儿吃饱了?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蓝怡给宇儿喝了温水,问他:“宇儿,可要尿尿?”
宇儿不好意思地点头,蓝怡带他去了院子西南角的茅房,还没进去就被臭味熏得恶心。这哪里是茅房,明明就是一个圈起来的小地方,臭气熏天,苍蝇嗡嗡的围着一堆粪土。地上放了两块石头,拉屎尿尿就蹲在石头上,靠墙边上有把粪叉和一堆干粪土,方便之后就铲了仍在那堆粪土上,这就行?!
蓝怡赶紧转身出来,让宇儿在茅房外方便。这地方被她列为必须尽快改造的重点工程。
带着他回到正房东屋,看到宝宝躺在自己一路用的厚褥子上睡得很香。
蓝怡给宇儿脱了外衣和鞋子,让他和宝宝并排躺了,盖上薄被。
“宇儿挨着弟弟睡吧,娘去招呼六子哥哥他们,乖哦。”
宇儿也累了,乖乖闭上眼睛就不动了。
等到六子三人吃完,蓝怡结算了剩余的车钱,又给了六子和春草一人五十文的赏钱才让他们赶回县城,告诉夏婉这里一切顺当,让她放心。
日头快落山时,王二婶李氏过来叫蓝怡母子过去吃饭,见蓝怡正在擦洗家具,赶紧上来搭手。
“老大媳妇,这些不急,明日婶子带着你弟妹们过来帮你再收拾。今儿晚了,咱们先去吃饭,其他人呢?”
“婶子您别沾手了,这都收拾差不多了。”蓝怡擦擦手,知道她问得是六子三人,“车夫是雇的,现节了车钱也就回去了。六子和春草是同行回黄县的米夫人的仆从,也跟着车夫回县城了。”
李氏闪过明了的表情,蓝怡母子回来时带着丫鬟,又是马车又是仆从的,但是那丫鬟小厮穿的明显比蓝怡要好,李氏虽没见过什么市面,但也觉得这几人不像是她家的仆人。可是,春草、六子对蓝怡的恭敬态度在那摆着,所以让她有几分不解。
“这样啊,怎么也该留着他们在家吃了饭再走,婶子都将饭备好了。”
蓝怡歉意地说:“二婶,这都怪我忘了提前跟您说,我也是怕这日头落山了他们上路不安全。”
“你说的也对,孩子们睡着了?”
“是呢,二婶,您先行一步。我去将孩子们叫醒就过去。”蓝怡擦干净手,“这两个孩子睡了好一会儿,也该醒了。”
李氏点点头,叮嘱两句才回去,林远夫妻搬回去住,这房子需要收拾,院子里也是一大摊子摆着呢。
二婶和林喜的媳妇陈氏两个准备的饭菜应该是算是很丰盛了,两荤两素的菜色,主食是粗粮馒头和杂菜粥,还有几碟自家腌制的咸菜。
按着乡下的规矩,一样是男女分开吃饭。王二叔、王林喜、王林远和林喜的儿子大福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剩下的女眷带孩子在东屋的炕桌上。蓝怡带着两个孩子被李氏和陈氏让到炕上的正坐。
李氏端进来五个煮鸡蛋,蓝怡母子一人一个,两个孙女一人一个。陈氏的女儿两周,小名大妞妞,刘氏的女儿小一岁,小名二妞妞,两个孩子长得都不错,粉嘟嘟的两个小团子。不过想来是陈氏的女红比刘氏好,大妞妞身上的小衣服上都绣着可爱的花边和花朵,看起来比二妞妞素色的衣服要精致不少。
“娘,家里的鸡蛋也不多,您还不如攒着去集市上卖不少钱,咱们吃一个少一个。”说完,刘氏还用眼睛挖了大嫂蓝怡一眼,蓝怡也不搭话。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老大家的,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你们凑合着吃啊。”李氏说完,首先动了筷子,一桌子人才开始吃饭。
“二婶,多谢您和二弟妹帮着准备这一大桌子菜,已经很丰盛了,这么多咱们哪里吃得了。”蓝怡客气一句,端起面前的粥喂了宝宝和宇儿喝几口,又给宝宝和宇儿剥了鸡蛋吃,她自己并没有吃,蓝怡和宇儿吃了炊饼,还不饿。
陈氏听到蓝怡的话,冲着她善意地笑笑。
刘氏看看宇儿,又望望蓝怡,忍不住又问:“大嫂,这孩子有五六岁了吧?看着可不像是你生的。”蓝怡看起来才十五六岁,比刘氏还要小,宇儿不可能是她生的。
“宇儿是我的养子,与亲生儿子一样疼着。”蓝怡说完用帕子给两个孩子擦拭嘴边的饭渣,“宇儿这孩子腼腆,不爱说话,让二婶和弟妹见笑了。”
刘氏撇嘴嘀咕:“大嫂还真是有闲钱,拔根汗毛比咱们的腰都粗啊!这一个孩子吃穿得多少钱啊!”
宇儿抖了抖,放下手里的筷子。蓝怡皱眉瞪了她一眼,拍拍宇儿的头让他莫在意。
李氏虽也觉得刘氏说的有道理,但是蓝怡不悦地脸色她也看到了,瞪了刘氏一眼:“老三家的,没看到二妞妞衣服都脏了!也不知道给孩子擦擦嘴,你这还是当娘的!”
此时饭桌上一片安静,只剩宝宝和两个妞妞呀呀稚语。蓝怡一片坦然,她是想和二叔一家好好相处,但也没打算忍气吞声,她不是软柿子,凭着刘氏拿捏的。
第二十七章 梅县大宅
这里的晚餐,称为飧,又叫做哺食,时间不是天黑后,而是下午四到六点之间。今日二叔家的饭点比平日晚了些,但蓝怡吃完饭带着孩子出来时也没有天黑,正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一日之中最美的时候。
这北沟村环山抱水,出入道路平坦,临近县城,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这个环山抱水,并非指的是穷山恶水,村边山脉并不高大,乃起伏的几层山坡,山坡上荒草灌木丛生,如起伏的绿色地毯,上点缀着山羊、耕牛,悠闲自在。
蓝怡想着家里的山羊,回家找到割草的刀子,打算给山羊割草。这把刀子已经生了铁锈,落满灰尘,应是很久未用了,所以刘氏看不上并未拿走。蓝怡笑笑,拿着刀子背上背篓,带上两个孩子出们打草。
不同于中午时村内的冷清,此时村舍路旁三五成群的聚集闲聊的村民,孩子们相互追逐嬉戏。
蓝怡带着孩子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受到大家的注目礼,但是却没人上来主动打招呼。村里人多已知道王林山已经去世,聚在一起闲聊的也是这个话题,但是见着正主却不好打听。
村边几个孩子在玩跳山羊,蓝怡看到林喜家的大福也在里面。大福见到蓝怡三人,跑过来喊到:“伯娘。”
“恩,伯娘打算去割草喂羊,大福好好玩,莫太晚回去。”蓝怡摸摸他的脑袋,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很是乖巧。
蓝怡家在村子的东北边,转到房后的路边就是大片的青草,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蓝怡将宝宝背在背后,快速地打了些青草装进背篓就带着宇儿往家赶。
此时,她的心情并没有外表那般平静。虽说寻来的赵成图和赵成青已经离开了黄县,但他们也可能在这里留了人下来,监视王二叔一家的情况。若是如此,现在自己三人回到北沟村便是祸福难料的,赵成图二人若是王管家的人还好,若是仇家一方的……蓝怡还是要小心为妙。
虽说她通过六子的判断感觉这二人是王管家一方的可能性大一些,当然,她更希望如此。错过己方的救援她不怕,在这种敌明我暗的情况下,若是被敌人寻到就太被动了。蓝怡考虑了各种可能性,甚至包括再做假户籍带着孩子搬走,但是风险性也都不小,若是仇家能找到这里,自己就算托了夏婉的关系办假户籍,也不可能不被查到。再说,夏婉一片好心,她不想将她牵扯进自己的恩怨之内。
“此地已是千里之外的小山村,若是不能从王管家那里得到户籍之事,寻来的可能性不大。若赵成图是仇家的人,他们的态度应该更咄咄逼人,等待的时间也会更长。想来,仇家寻来的可能性不大!”蓝怡眼神犀利,透着一股子不符合外表的冷静和睿智,向上托托宝宝的小屁股,“若半月之内安稳,应该就能度过这一难关。为今之计,也只得先住下来。”
蓝怡回家从水井里打水拎进厨房,打算烧水梳洗。就着炉灶的火光,蓝怡打量厨房。约二十平米的厨房内只剩下一个三层的木架子、两口米缸、一张矮桌和几把矮凳,显得有些空旷。
蓝怡快速地烧好水端进屋子,看到宇儿正在拿着他的小弹弓逗宝宝玩,身边放着的是宇儿的小木偶,宝宝伸着两只小胖手,与宇儿相处得很开心。
见到蓝怡进来,宇儿笑脸变得小心翼翼。
“宇儿,过来,娘给你洗洗。”蓝怡将小木盆放在炕下,家里虽然有一盏油灯,但是灯油却没了,蓝怡趁着还有点光线利索地给宇儿洗脸洗脚,让他在炕上呆着,自己又去端水给宝宝擦洗一番。她自己也简单擦了擦后,煮了羊奶端进屋中。
“宇儿,这是羊奶。就是咱们家的山羊产的,你尝尝好喝不?”蓝怡将正好入口的羊奶宇儿面前,让他喝了一口。
“弟弟喝。”
蓝怡给他擦擦嘴,“弟弟有,那碗是个弟弟的。宇儿大了,多喝点,弟弟小,喝不了这么多。”
宇儿点头,趴在炕桌边大口地喝着羊奶。蓝怡抱起宝宝喂他喝了小半碗,剩下的进了蓝怡的肚子。
哄睡两个孩子后,蓝怡坐在他们身边,心里觉得暖暖的。
一个月前她才大学毕业,现在却有了两个儿子,若说感觉,她心里的不适应和不安是不少,却没有抵触。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两个这样的孩子陪伴在她的身边相依为命,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归属,起码她在这个世界不再是孤身一人。
宇儿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蓝怡便将他抱起来轻拍着。这孩子太瘦弱,体重很轻,蓝怡甚至觉得自己的小外甥三岁时都比他要重。
宇儿自小就跟着爷爷奶奶在一张炕上睡,若是晚上折腾,奶奶不会抱他,只一巴掌拍下让他安静。这般被人抱在怀里哄着是新鲜的感受,宇儿喜欢,觉得十分舒服,慢慢也就睡了。
与此同时,梅县城中的一座大宅内灯光点点,显然还有很多人并未安歇。
“爷,咱们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没找到人。”声音从一间屋子传出来,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似乎怕惹火了对面端坐的男子。
“废物!”端坐的男子面沉似水,目露杀意。
对面弯腰站立的男子一哆嗦,不敢抬头:“爷,小的让人守住了出县的水旱两路,她们没有出县。”
“两个女人带个孩子都能让你们跟丢!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是!小人罪该万死。”
屋内灯光明灭,端坐的男子低头沉思,弯腰站立的下人弯着腰一动不敢动。
“罢了,她们三个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情,就多留几日。你告诉王田贵,让他到县衙状告王成德,先断了大房的膀臂。咱们的人撤回来,派两个有脑子的盯着大房的动静,剩下的先接手家里的生意。”
“是,状告王成德,不知这罪状?”
“你们这群废物!这点事情也要问爷不成!”那男子猛地将手里的茶杯盖子扣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对面男子一哆嗦,不敢搭话。
“是,小人这就去找王田贵。”说完,退出屋内。
端坐的男子沉默半晌,起身走向后宅。
后宅一间奢华舒适的卧室内,头戴素玉抹额老夫人斜靠在榻上,她身前跪着一个挽发的妇人为她把脉。
“老夫人,您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胸,日久满舒。”把脉之人的话很清楚,那老夫人听了叹息一声。
“你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给您熬药。”
“玉瑶,你开方子后直接去找顺德家的取药,然后你亲自熬制。”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一位四十多岁的仆妇叮嘱道。
“周妈妈放心,奴婢晓得。”玉瑶退下。
“不吃也罢,吃了也无用。还没有消息?”老夫人闭着眼,轻轻地抚额问到。
周婆子轻轻地为老夫人按摩太阳穴,语带忧愁:“还没有。”
“咳咳......孽障、孽障啊!”
第二十八章 村居田地
这一夜,蓝怡睡得不安稳,东方晨光微曦之时便醒了。
山间的清新空气融入老房子的古旧气息之中,院内老槐树上叽叽喳喳鸣叫的鸟雀声和两个孩子轻微的呼吸声和谐的交融,和谐而宁静。蓝怡笑笑,若日子能一直这般安然平淡该有多好!
“村居真可喜,触处是诗题。”蓝怡伸伸懒腰感慨一句,又摸摸自己脖颈和手臂上被蚊子咬出的小红点,“处处蚊子恼,麻烦啊。”
昨日没有睡好,一是担心安全,二就是这满屋的蚊子闹得厉害。从梅县这一路回来,客栈客房内都是有驱蚊帐幔的,夜间将帐幔放下来便可将蚊虫隔绝在外。现在没有了帐幔,蓝怡在路上买的两个驱蚊的香囊驱蚊效果也不佳,她只得挥着胳膊给两个孩子驱蚊。蚊虫叮咬时传播很多疾病的途径,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若是患病后果不堪设想。
趁着此时天光放亮,蓝怡将带回来的行礼和昨日买的东西整理好,到厨房用白面烙了两张白面饼,从院子里拔了几棵菠菜用热水烫过凉拌。这院子里的蔬菜是刘氏种下的,蓝怡想到她那副嘴脸本不想动,但是她还没得及准备蔬菜,早餐营养重要,若是她问起大不了给她几文钱。
孩子们昨日睡得不错,鸡叫声声之时他们也就醒了,三人在厨房的矮桌上吃早饭,当然,依旧喝了些羊奶。
饭后蓝怡收拾碗筷,带着孩子去院子南边看山羊。宝宝对山羊已经很熟悉了,伸着小胖手往扭身子就要抓。
蓝怡便扶着宝宝让他去摸山羊的头,宇儿也伸手摸,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眼中却闪着愉快。
“宇儿你说,给山羊起个名字,好不好?”蓝怡忽发奇想,问到。
宇儿听了点头,蓝怡让他想叫什么才好。宇儿沉默了片刻,小声说到:“咩咩。”
蓝怡高兴地夸道:“这名字起得好,形象又贴切,咱们家这只山羊以后就叫咩咩了。咩咩,你好,记住宇儿给你起的名字哦,以后叫你可要答应。”
宇儿忍不住裂开小嘴笑了,他今日的状况比昨日要好。
咩咩的草吃完了,蓝怡三人带着背篓去村边打草。现在天光大亮,村里人开始下地忙活,刘氏抱着孩子与几个妇人在树下坐着闲聊,看到蓝怡便高兴地喊道,“大嫂,这是去干啥啊?”
蓝怡见她一脸笑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走过去带着孩子与几人打招呼:“三弟妹,去给家里的山羊打些草料。”
“大嫂真是勤快,这一只羊还值得你们一家子出来打草啊。”刘氏依旧笑着,一双媚眼上挑,主动提议道,“让宇儿和宝宝在这跟着我玩,大嫂一个人去也快些。”
宇儿听了赶紧拉住蓝怡的衣服,他不喜欢刘氏这等大嗓门的,况且昨日刘氏的话他还记得。
“不了,三弟妹带着三妞妞,再照顾他们也不方便。”蓝怡笑着拒绝,虽不知刘氏怎么回事,但是将孩子给照顾蓝怡也不放心。
“王大嫂,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在村里一直住着?”刘氏身边的二十多岁的一个高挑妇人见蓝怡一脸随和,好奇地问到。
“恩。是这么打算的,以后还请大家多照顾。”蓝怡点头说。
“呵呵,王大嫂,您这口音真好听,比咱们这的强调软和不少。”高挑妇人羡慕地说道。蓝怡的口音并非梅县的方言,梅县方言有点山东口音,蓝怡这一路跟着夏婉他们,也算学得了几句,但她说的还是偏向于普通话,这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改过来的,甚至可以说,一辈子也难改了。
“就是,王大嫂这小强调配上这小身板,真不想两个孩子的娘。”旁边另一个妇人也开口搭腔,她说着还与刘氏对了对眼神,两人笑的十分隐晦。
“三弟妹,你们聊着,我先带孩子去打草。”蓝怡转身走开,对身后的嘀嘀咕咕声置若罔闻。
“宇儿,帮娘看着弟弟,娘打些草带回去。”蓝怡蹲下来将宝宝交给宇儿牵着,转身快速地拔了一把青草铺在地上,又将一个厚布单子铺在草上,让宝宝坐在地上和哥哥玩。
路边草很多,蓝怡今日挑了嫩嫩的青草打,很快也就打了一背篓,青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觉得甚是舒服。打完山羊吃的青草,蓝怡又寻到艾草打下不少,艾草驱蚊效果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青山绿水麦田黄花,让她想起了辛弃疾的《鹧鸪天》,便轻轻念到:“春入平原荠菜花,新耕雨后落群鸦。多情白发春无奈,晚日青帘酒易赊。闲意态,细生涯,牛栏西畔有桑麻。青裙缟袂谁家女,去趁蚕生看外家。”
宇儿和宝宝听到娘亲抑扬顿挫地念着,便好奇地转头望着她。蓝怡微笑着又读了一遍,不过此时已不是《鹧鸪天》,而是更适合孩子理解的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宇儿,喜欢么,娘以后教给你。”
宇儿听了赶紧点头,他很喜欢,觉得念起来非常好听。蓝怡便又读了一遍,宇儿很认真的小嘴一动一动地学。蓝怡很有成就感,她本就想着研究生毕业后找个小学校教书,环境简单,孩子们也单纯好学,工作定是很有成就感的。
宇儿是三月初十的生日,今年虚岁五岁,也该启蒙读书了,蓝怡计划着先教教他基本的知识和道理,再送他去私塾读书。不为考什么状元探花,只是为了让他懂得更多的道理,不做睁眼瞎,当然对于宝宝,她也有同样的想法。
蓝怡笑笑,日子若嫩平安顺遂,该多好!
打草喂羊后,蓝怡将艾草平铺在院子里晒着,便锁门带着孩子去隔壁村的集市。按说将孩子托给二婶李氏照料也可,但是她现在不确定周围是安全的,孩子自然不敢撒手。
去到昨日的杂货铺,蓝怡买了两个陶盆和其他用品,又寻着木匠家,订了一个洗澡的浴桶。她问杂货铺老板灯油的事情,才知道这里的灯油其实就是植物油,此地用的是菜籽油,当时是这灯油杂质较多,但价格并不便宜,一斤油价抵得上半斤猪肉,所以村里人若非有事很少点灯的。
蓝怡又在杂货铺买了蔬菜种子,都是本地能种植的蔬菜:丝瓜,黄瓜,菠菜,扁豆,刀豆,茄子,萝卜,莴苣,南瓜等,每样或多或少地买了些,才花去二十文钱,已是相当便宜了。当然,回来时她买了些菠菜和莴苣,当做这两日的蔬菜。
三人回到家,蓝怡把菜园的空地用铁锹翻了翻,分成小块洒下菜种浇水,既然有地,蔬菜自然是要自己种的,她现在手里的银子已经花出去不少,能省则省些。她生在农村,对田地并不陌生,或者说种地的基本常识她还是具备了的,并不怕菜种长不出来。
简单吃过午饭,蓝怡带着孩子们睡午觉。她不想改变自己每日三餐的生活习惯,觉得这样对孩子的身体发育更好些。她午睡时间并不长,约莫半个多小时也就行醒了,这是多年在学校养成的生活习惯,体内的生物钟发挥了作用。蓝怡抹掉额头的汗水,不禁感叹这才是农历四月十五,天已渐渐热了起来,等到进入盛夏,天气更热了要怎么办才好。
衣服,自己一家三口并没有夏衫,要开始准备了。屋内柜子里还有王林山和他的父母的一些旧衣服,蓝怡收拾好都放在了柜子的角落里,是不能动,也不想动的。
“买布料做衣服,看来是必须得了,成衣太贵,不合适。还有被子,还有一定要买蚊帐,不,是帐幔!”蓝怡算计一番,发现要买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先将必须的买了再说,管它能住几日,左右这些都是需要的。”
午睡醒来,蓝怡去村里的肉铺。北沟村民多是沿着这村里的一条东西主路建造房屋,蓝怡家便在主路东头的东北角,但是他们这一排房子并非临着主路,而是隔了一排房屋,算是僻静之处。去村西周家村买东西便要走主路,蓝怡这两日几次路过村中一家临路卖肉的铺子,那卖肉的大汉一脸络腮胡子,看着与黑旋风李逵有几分相近,蓝怡印象十分深刻。
猪肉价格很高,一斤肥肉五十文,瘦肉四十二文。她选了一条三斤多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带着孩子送去二叔家,算作正式拜访。
二叔和两个儿子下地去了,李氏和两个弟妹在家收拾房屋,见着蓝怡拎东西过来,二婶客气推让几句,便让刘氏收了把肉放进厨房。
“二婶,这茶叶您也放下泡着喝,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婶千万别嫌弃。”蓝怡又将一包茶叶递上,这茶叶是路上买的,预备的见面礼,昨日没机会拿出来罢了。蓝怡买了三包茶叶准备送人,这茶口感不错,价位中等,装茶叶的木盒子雕工漂亮,蓝怡觉得这茶叶包装符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标准,送礼也算拿得出手。
“宝儿他娘,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还是留着吧,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二婶看着包袱里的茶叶盒子,摆摆手不肯收下。蓝怡过来带的一大条猪肉已经不少,再送茶叶她是不敢收的。
“二婶,我也不好喝茶,家里孩子也小,喝不到的。您留着吧,来个客人也好待客不是?”蓝怡既然带了来,自然是不会再带回去的。蓝怡觉得二叔一家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很多样的,从“林山媳妇”到“他大嫂”再到“宝儿他娘”,一日也换了三个,这应该都是这边通用的称呼,之所以不用第一个了,估计是因为林山去世后,这个称呼怕引起蓝怡的伤怀。
“大嫂,咱们这边待客哪里用得起茶叶,多是用白开水的,再好些就是抓把白糖。”陈氏笑着应道,她晓得大嫂对这乡下的事情不熟悉,便提醒道。
陈氏语速慢,声音也较刘氏柔和不少,说话让人听着也顺耳不少,蓝怡冲她点头:“多谢二弟妹,我对咱们这边的规矩不熟悉,有什么做得不合适的,还请二婶和弟妹们多包涵。怎么没见大福?”
陈氏家的大妞妞在院子里自己玩,刘氏抱着二妞妞,蓝怡并未见到陈氏家的大福。
“跑出去疯了,不到肚子饿他是不会回来的。”陈氏一脸无奈。
“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我看大福懂事乖巧,弟妹定少操不少心。”
陈氏一脸慈母的笑容,看着蓝怡抱的宝宝和身边乖巧坐着的宇儿,羡慕说到:“宝宝还小看不出来,不过宇儿这孩子看着就比大福听话贴心。”
“他是还生着,我正想让大福多带他玩玩,也能活泼些呢。”蓝怡笑着拍拍宇儿,“村里的孩子他也不熟,玩也没地方去的。”
“大嫂,宇儿身上这伤是怎么弄的?”刘氏从厨房出来,看着宇儿脖颈上的两条抓痕和瘀伤问到。
第二十九章 山中有虎
宇儿身上的伤很明显,脖子上和手腕上等地方是遮不住的。大家都看到了却没有问,最多在心里想想。但刘氏一向是个不管不顾的,当着宇儿的面让蓝怡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未想瞒着宇儿的身世,毕竟李家村离北沟村不远,宇儿以后也要去祭拜父母,瞒着也没必要,只是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但绝对不是这般当着孩子的面去揭他的伤疤。
“以前不小心碰到的。二婶,您捡这些是要吃么?”蓝怡轻轻说到,安慰地拍了拍宇儿的小肩膀,让他莫紧张。
二婶和陈氏此时一人端着一个簸箕,里边是未去壳的小米,蓝怡见她们熟练地将混在小米中的小石子和土块捡出来扔在地上,便转移话题道。
“也不全是吃。咱们挑些做种,过两日该播粟子了。”李氏瞪了刘氏一眼,转头对蓝怡说到。
粟子,是这里对小米的称呼。这边的主要粮食作物便是麦、稻和粟三种,其他的诸如大豆、菜籽、荞麦、绿豆等种的要少一些。
“这样啊,呵呵,我也不大懂得。对了,二婶,林山的田地现在还种着么?”蓝怡趁机问道,自己现在银钱越来越少,田地也算能增加一份收成。
“林山的田他也跟你提过吧?家里田不少,不过他早就租给村里人种了。”王二婶提到王林山,语气有几分低沉,“估计那孩子临终前让你们母子回来,也是想着让你们母子靠着这田地过活吧?”
“不瞒二婶,我带着孩子回来的路上遇到恶人,从山上滚下磕伤了脑子,很多事情也记得模模糊糊的。”蓝怡搬出这番理由,也是怕王家人问太多,自己说出漏洞。
二婶婆媳三个听到她们路上出事,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蓝怡将自己在梅县租车,车夫不只贪财,还想打她和孩子的主意,她们只得弃物逃离摔到山下逃过一劫之事粗略讲了一番。三个女人又是一番感慨。
“这该挨千刀的黑心货!菩萨保佑,让你们母子能平安回来。好孩子,改明儿二婶带你去城里的医铺看看。”李氏虽没出过远门,但是听了也知道蓝怡母子一路凶险,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
蓝怡摇摇头:“多谢二婶,已经看过了。大夫说是我脑子里有淤血,等淤血慢慢散了也许能记起来。”
李氏听她这么说,放心地点点头。
“大嫂可要仔细些,这脑子的,那你的行李就全丢了,没找回来?”刘氏听了大嫂的陈述,关心地问道。
蓝怡摇摇头,“我从山上摔下来时只顾着孩子,其他的哪里顾得上。”
刘氏可惜地咂咂嘴,不过她也知道蓝怡说的是事情,若是她自己遇到这等事,能护住孩子已经很不错了。
王二婶理了理,将林山的田地情况告知蓝怡:“林山有八亩田,水田三亩,坡地五亩,都是租给了村里人种着。咱们林山是秀才,田地是不用交租子的,林山心善,租子只收六成,剩下的四成留给租户。因为林山去赶考时咱们凑不够盘缠,林山去里正那里借了十两银子,说好是用粮食还,所以这三年的租户都是将那六成收成送到里正那里的。”
蓝怡点点头,户籍上确实说王林山有八亩田,数目是没错的。
“等你二叔回来,让他去里正那里问问情形再说。这三年风调雨顺,我寻思着也该能换上那十两银子了,他里正叔当时说了是不算利钱的。”李氏接着说到,心里想着八亩田地虽不多,但是凑合些也够她们母子吃喝了。
“多谢二婶,又要麻烦二叔了。这田地的事情不着急,改日二叔得空了再去便成。”蓝怡感激地说到。
刘氏哼了一声没有应腔,她早就知道王林山田地的事情,也曾跟林远抱怨为什么不自己租下来种,便宜了别人。村里别的人家租田,都是租户留下三成,田主留下四成,剩下的三成交租子,租王林山的田能留下四成,她自然是动了心思的。
“二婶,我们就不在这给您添麻烦了,我带着孩子回去收拾收拾。”蓝怡问清了事情,也不好再多留,毕竟自己在这也耽搁人家干活,“二弟妹,改日还要过来找你学学这针线活,倒时弟妹可别嫌我笨。”
陈氏笑笑:“大嫂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我哪里教的了你,咱们一块做活也有个说话的。婆婆说了,今日下午咱们过去帮着大嫂收拾东西,人多也快些。”
蓝怡赶紧摇头,“不麻烦二婶和弟妹们了,家里的东西我收拾差不多了,还是先忙着田里要紧。”
虽蓝怡说了不急,但二叔从田地里回来后还是到了蓝怡家,跟她说田地的事情。
“宝儿他娘,现在有功夫,我带你去地里认认。”
蓝怡带孩子跟着王二叔出门,走向村南的田地。王二叔不断与遇到的村民打招呼,向他们介绍蓝怡母子,蓝怡也跟着叫人,算是与村里人正是认识了。蓝怡知晓这里的规矩,与人打招呼只是点点头,并未行屈膝里,当让也不敢抬头直接打量对方,最多是匆匆抬头看一眼罢了,统统记住是不可能的。
北沟村虽说是环山抱水,但是村南离着山脉间有一个过渡的平坦地带,约有三五百米的距离,平坦的土地被分割成一块块规则的田地,多种着麦子,远处地势缓缓上升,开辟出了一层层的梯田,梯田里也是绿油油的一片。
南风四月麦儿黄。此时已到了小满节气,地里的麦子抽穗,风吹过一片沙沙声,让人有种孕育收获的喜悦感。
“这一大片田是咱们村最大的一片,村东那块比这小了好几倍,村北那一块是这十几年开出来的,收成也没这里好,至于村西边,咱们没多少地,多是周家村的。”王二叔走在前边介绍着,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了些,但是蓝怡打算在此定居,还是要熟悉一些情况比较好。
“二叔,这么大一块田,村里人家家都有么?”
“差不多,这片田是种了好几辈的,都是熟地,收成也好。咱们村一百三十多户,多多少少地都在这边有田,不过最多的还是周财主家,你看靠东这一大片,都是周财主家的。后迁到村里来的几家在村北开的田,咱们家搬过来时,林山他爷爷在这置办了十亩中等田,就是这一块。”王二叔指着面前的一大块麦田说到,“我和林山他爹分家时一人分了五亩,林山卖了两亩,现在只剩这三亩了。”
他的语中带着无奈和悲凉,王林山当时信心满满地进京赶考,甚至不惜将田地变卖,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蓝依望着眼前的田地,田里的麦子长势不错。蓝怡记得《大周地志》上讲,此时占城稻种植面积不小,已由江南地区推广至北方,产量也不小。
“二叔,这麦子熟了,可是要种占城稻么?”
王二叔有些意外地看了蓝怡一眼,点点头说:“是种得占城稻,这稻子杆子粗壮,稻穗饱满,自种到收也就两个多月,正好秋里收了能再种上麦子,一年稻麦两熟。不过也就是这十几年才开始这么种的,以前咱们这里都是麦子收了中芝麻或粟子。”
“恩。”蓝依点点头,她看着田里的麦子,有些胆怯。她小时候下水玩时被水蛭咬过后对水田这等地方有心理阴影,若是种水稻,她还真是不敢下水田的。
“二叔,咱们这三亩水田是谁在租种啊?”
“周二发家,他家儿子多,都是壮劳力。”王二叔说完,四处看了看,对着不远处一块田地的老汉喊到:“二发哥,忙着呢?”
那田地里正在拔草的老汉听到呼喊,走向王二叔等人:“是啊,民善兄弟,这是?”
王民善是王二叔的大名,王林山的爹名为王民政,乃是王林山的爷爷亲自起的。王林山的爷爷是读过书的,这两个名字取自古人耳熟能详的《论语?颜渊》,乃是不错的好名字。
“是啊。林山媳妇,这是你二发叔。”王二叔介绍道。
“二发叔。”蓝怡抱着孩子,恭敬地喊人。
“好,好,林山的事我听说了,孩子你回来就安心住着,有啥需要帮忙的就招呼一声,咱没少受林山的帮助。”周二发家孩子多地少,租种王林山的三亩水田也算受了王林山的恩惠,这份情他是记着的。
“多谢二发叔。”
“二发哥,你忙着,我带他们到坡地那里看看。”
行走了约三五百米,穿过这一片平坦的田地,到了坡地之处。坡地也算是平整的,一层层的蔓延到山脉之下,每层间的落差也就半米到一米之间。当然,有些较坡度较大的坡地并没有开辟成梯田,而是慌着,上边灌木杂草丛生。
相对于下边大片的麦子,坡地里种的东西就杂了不少,快成熟的菜花,一尺高的芝麻和黄豆等一块块的连着。三人沿着坡上的小道向上走,二叔介绍道:“这坡地不好浇水,要靠人担水浇或看天定收成。你看这土里杂着石头,收成也没下边的田好,山里的活物出来也是先祸害这些坡地里的东西。”
蓝怡点头:“二叔,山里的野兽经常下来祸害庄稼么?”
“也不是,除了野兔这等常见的,每年快有收成的时候会有野猪下来拱。前两年的时候,咱们村里还听到虎啸声,吓得村民不敢入山,不过去年这大虫让周家的老二小子给打死了,也算除了个大祸害。”王二叔想起那只斑斓的大虎,心里还是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