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刘氏护航
第二日早饭过后,王二叔带着王林喜和刘氏带着两个儿子到蓝怡家。
“老大家的,今日去花家让老二和老三家的跟着你一块去,”王二叔听了王林喜的诉说,也咽不下这口气,“明天出殡我和你婶子再过去。”
按照当地风俗,死后三日大敛给棺加盖下钉,后晌出殡。这日的头半晌,是众宾客凭吊祭茶酒的正日子。宾客登门凭吊,丧家要管晌午饭歇息,后晌宾客再跟着队伍一起送葬。按说昨日王林喜已经陪着蓝怡已经去哭过灵,今日王家不必出面,只等明天再派个代表过去就成。
王二叔让这么多人跟着蓝怡过去,出殡他还要去,就是给蓝怡保驾护航的。蓝怡心里感激,“二叔,商铺的事情多,二弟三弟明日有空再过去一趟就成。这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您和二婶就别跑了。至于三弟妹,就更过去不着了,二妞妞这两天不是有点流鼻涕么,三弟妹还是在家守着孩子吧。”
刘氏摇头:“大嫂,贾婶子给二妞妞开过药了,几日就能好,再说有她奶奶看着呢,今天我怎么也得陪你过去,让他们睁开眼瞧瞧,咱们家可不是没人!”
王二叔对老三媳妇的表态很是满意,“老大家的,就这么着吧。老二套车拉着你们俩过去。你出门少,很多乡亲里道的规矩都不晓得,有老三家的跟着你咱们也放心些,你们不用呆多大功夫。老人家小敛后待会就回来。”
蓝怡点头。刘氏比陈氏泼辣能说,有她跟着自己也好,关键时候能说上话去。还能提醒自己不要犯了忌讳,让花家抓不住错误。
“二叔,花家姨母和舅母、表嫂虽然刁难我,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们也不敢太过分,您就放心吧。”
王二叔敲敲烟袋锅子,沉着脸叮嘱道:“这笔账等老人家下葬后咱们再跟他们算。”
到了花家,护丧的花坡见着三人。先是一愣,随后眯起三角眼抖动稀疏的几根胡子笑道:“林山家的,这么早救过来了。这位是?”
蓝怡冲他点头。“这是我家三弟妹,三弟妹,这是花家的坡舅。”
刘氏跟在蓝怡身边,亲热说道:“坡舅。总是听为阳叔提到您。今儿总算见到了。听大嫂说老爷子身子骨不大爽利,今儿可好些了?”
花坡侧身请他们进去,“吃了周郎中开的药,好多了。”
刘氏笑着说:“那咱们也就放心了,这天寒地冻的老人们身子骨虚,可得好好养着。我大嫂配得那药家里还有一些,若是您不嫌弃,明日咱们过来时给老爷子带点。您放心。里边都是好药,咱们都吃着呢!”
花坡笑容有些不自然。侧身请蓝怡三人进灵堂。
刘氏进了灵堂,跪在蓝怡身后,唱哭俱佳地哭了半天,灵堂内众人都陪着哭。后来众人见她没有歇着的意思,才有花家的本家媳妇上来劝了三劝,刘氏才止住悲声。
蓝怡也挂着泪珠被人劝住,心里对刘氏这哭功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王家老二媳妇吧?赶紧起来,先到屋里歇会儿。”众人见她终于止住哭声,纷纷松了一口气。
刘氏扶着蓝怡站起来,抬眼看着劝住自己的人,悲声说道:“四舅母,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大哥入土时您到咱们王家还是我给您端的茶水伺候的饭呢,才一年多您就不记得我了?”
花家四舅母一愣,心说你跟着王林喜进来跪在他身边捂脸就哭,谁能看清你是哪个!“咋会不记得,刚才是我眼花了,才没认出你来。老三媳妇,快到里屋歇会喝点茶水。”
刘氏摇头,整整腰间的黑布,“可不敢让四舅母专门招呼我,您忙着。”
说完,她扶着蓝怡到灵床右侧跪坐下,对花家众人视而不见。
王林喜也被花常和请到男宾一方坐着。
花家众妇人见她这样,都有些挂不住,不过人家做的也没啥不对的地方,她们也说不上什么。
“林山家的,怎么没带着孩子过来?”花家大舅回头问道。
“文轩昨日回去有点流鼻涕,我怕他再厉害了,就没让他过来。”
花常业的妻子何氏听了,笑颜讽刺,“弟妹,有点流鼻涕就不过来给老姥守灵,这孩子你也太娇惯了。昨个咱们还夸你会教孩子呢,怎么事情摊在自己头上反而不知道该咋办了呢?”
刘氏一挑眉,“你这话可真是戳咱们心窝子,文轩一个不到三周的外重孙,本来就没有让他守灵的规矩,我记得大表嫂家的小儿子今年有五岁了吧?咋没见着他在这给‘亲老奶’守灵呢?”
按着本地人的规矩,祖奶通常被口称为老奶奶。
何氏的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五岁,现在只有大儿子在灵堂内跪着,并不见她的小儿子。
何氏眼都不抬,“我家老小刚才还在呢,估摸是出去尿尿了。”
正说着,她的小儿子蹦蹦跳跳进来,抓着两把油炸的面鱼递到娘亲跟前,“娘,刚炸好的,我抢了两大把,你尝尝,可香了!”
蓝怡低头藏住笑意,这孩子进来的真是时候。
刘氏可就直接多了,笑着夸奖道:“大表嫂,你这儿子教得好,有好吃的先来孝敬娘。好小,尿完尿洗手了不?”
五岁的花小伟塞了一个面鱼进嘴里,得意地嘟囔,“我没去尿尿,一直在锅边守着炸面鱼呢。”
刘氏脸色讪讪的,一巴掌打在花小伟的棉衣上,“就知道吃,还不去你哥身边跪着给你老奶守灵!”
花小伟抽了抽,不明白娘为啥打他,转身回了哥哥身边。花小博规矩地跪在地上,见弟弟挂着两泡眼泪和鼻涕回来,拉着他跪下,用衣袖给他擦擦脸,轻声哄着,不知他说了什么,花小伟便伸手把面鱼分给几个小堂兄弟,在棉裤上抹掉手上的油,乖乖跪着不再动。
刘氏见两个孩子这样子,摸摸自己的肚子眼带羡慕之色。何氏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没想到却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一九七章 刘氏漏嘴
快到晌午时,花坡走进来对众人说道:“到时辰了,准备给老人家小敛吧。”
屋内的跪在灵堂众人又是一阵哀声齐哭,左侧的男人们痛哭后起身到院子里,按着规矩在诵经声中打开棺盖放好铺盖,撒好垫背的铜钱。
以花家大舅母为首的女眷们,关上灵堂的门,给老人家换衣服,众人还没动手前,花家姨母就开口了。
“林山家的,你不是给姥娘准备了衣裳么,现在过来给姥娘换上吧。”花家姨母依旧是那副披头散发的样子,脸色比昨日还难看。
众人给蓝怡让开位置,蓝怡上前就要揭开盖在老人身上的白布,却被刘氏拦住。
“我说姨母,您老这脑袋真是糊涂了不成?”
花家姨母眼神吊起来,瞪着刘氏:“是她昨日自己说的,替大姐给姥娘准备了装裹衣裳,怎么着,耍完嘴皮子就不敢动手了?”
蓝怡皱眉,她这是没完了?!
刘氏抢白道:“呦,瞧你这话说的。我大嫂是替伯母准备了装裹衣裳,但那也是外孙媳妇啊。大舅母,姨母脑子糊涂,您可也不能跟着糊涂,这规矩乱了姥娘看着不高兴,也让外人看笑话!装裹衣裳可得是亲闺女儿媳给穿上才对,你们要真是把这尽孝的机会让给我大嫂,我大嫂自然是高兴。有人埋怨花家媳妇闺女不孝顺的时候,你们可得讲道明白,别说是我大嫂不懂规矩。”
花家姨母瞪着眼说不出话。大舅母脸色讪讪的上前给老人磕头,恭敬地揭开白布,露出老人苍白色惨白的脸。后边几个年轻媳妇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花家姨母斜眼看蓝怡,见她平静忧伤地看着,心里有些诧异她的胆子真大。
作为一个看过许多恐怖电影的现代人,穿越过来后又亲自掩埋依柔的尸体,蓝怡自然不会对这样静躺的老人有什么恐惧感。
“二妹,二弟妹、三弟妹、四弟妹,咱们给娘换衣服吧。林山家的。你也过来帮忙,替你婆婆尽尽孝道。”
蓝怡点头上前,帮着她们给老人家换好里外三层的装裹衣服。她准备的那套没有被老人穿在身上。而是和老人生前的其他衣服放在一起。
给老人穿好装裹衣裳,重新打开灵堂的门,男人们抬棺材进来,放在灵床之侧。花展元给老人嘴里放上饭含的玉。女人们才抬起老人放入棺中,老人生前的所有衣服都放在脚下,小敛算是完成了。
晌午饭熬的是大锅的猪肉白菜,主食是糜子面馒头,再配上热乎的豆腐脑,大冷天吃着很暖和舒坦,刘氏足足喝了三碗豆腐脑,看得蓝怡直觉得胃疼。
“三弟妹。仔细着吃多了胃疼。”
刘氏取出白帕子擦擦嘴,“大嫂。就得吃够本才成!”
蓝怡扯扯嘴角,姥娘去世她上了一两银子的礼金送了两葫酒,王林喜和王林远两家都是十五文的乡亲礼,三碗豆腐脑,换十五文钱一大碗猪肉白菜,也算差不多了。
“老花家真抠门,大晌午的就吃这个,也不怕乡里乡亲的笑话!”刘氏说话的声音不低,花家几个妯娌听见脸色很不好看。
“王家弟妹,咱们花家穷门小户的,可比不上你们王家。”
刘氏笑着说道,“这话真是打脸了!我大哥过世的时候,咱们王家穷得叮当响,我和妞妞她爹连个住得屋子都没有。就这样咱们也咬着牙凑出银子招待宾客,让大伙吃喝满意。占了大半个村子的花家要是穷门小户,那咱们两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王家可真是不知道该算啥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不知道你们王家今年赚了大银子。”花家媳妇酸溜溜地回道。
刘氏自豪地说,“什么大银子,不过是咱们一点点干出来的血汗钱,……”
听着这话头不对,蓝怡打断刘氏,“三弟妹,我的头有些晕,你扶我进去吧。”
刘氏顾不上耍嘴皮子,关心地扶着蓝怡,“大嫂,你这脸色是不好看。这可不成,我去叫二哥,咱们早点回去吧。”
王林喜听说大嫂不舒服,顾不得再跟花常和等人打探消息,放下茶杯过来,“大嫂,咱们先回去吧,今晚早点歇着,否则耽误了明天的大敛和出殡就不好了。”
花常业和花常和也跟了过来,“弟妹,今日也无事了,你回去吧,明日午时大敛,你不用过来太早。”
花家姨母见蓝怡要走,马上放下手里的俩馒头站起来,“林山家的,先别走,我还有话说。”
花常业皱眉,“二姑,有什么话等奶奶平安入土之后再说。”
花家姨母张张嘴,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发泄似得一口啃进去半个馒头。
蓝怡只做未见,与其他人告辞出门。
“大嫂,都是我不对,不该提银子的事情。”刘氏出门脑子冷静下来,用拳头锤着自己的脑袋懊恼着。
蓝怡拉住她的手,“三弟妹,商记的事情只咱们自己人知道,但山坡上的牡丹可是明摆着的,赚多少银子他们猜得只多不少,咱们不能多说。”
刘氏点头,“都怪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
“呵呵,这怪不得你,我也觉得有银子撑腰的感觉真好!”蓝怡眨眨眼,“不过咱们也得讲究点不是。”
刘氏红着脸,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二哥,趁现在没人,你跟咱报报呗,山坡上的牡丹,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王林喜很低调地挥着鞭子,“三弟妹,这人来人往的,有话回去你再问林远吧。”
“那就是个闷葫芦!生意的事情一点也不跟我说!”刘氏嘀咕着,转头又兴奋地拉着蓝怡,“大嫂,花家这次看来是伤了筋骨了!”
蓝怡点头,“二弟,他们那边怎么说?”
王林喜叹息一声,“三弟妹猜着了,花家一共四艘商船,这次损了三艘。船上的货物都没了,还重伤了五个船工,里外里得陪不少银子。今日花家三舅没露头,就是被那些找上门要债的人给缠住了。”
王林喜说完,沉默片刻接着说,“大嫂,花家干商船也有十几年,从一开始给人家当船工,到后来凑银子买小船再到现在的四条大船,也挺不容易的。其实花家三舅和花常业哥俩为人还算厚道,这次的事情,算来算去最后怕是要算在他们俩头上。”(未完待续。。)
第一九八章 引以为鉴
“大嫂,我不是同情他们,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王林喜闷头说道,“十几年的辛苦,一场横祸就赔了个精光,是谁心里也不好受。”
刘氏也收了笑意,她刚体会到手有余钱心不愁的滋味,若是现在生意出了问题让她把银子全吐出来接着过穷苦日子,那……
同情归同情,想起他们对大嫂做的事,刘氏硬着脖子说道:“天降横祸是因为老花家为人做事不地道,能怪得了谁?”
“弟妹说的对。”王林喜也明白,花家这次是值得同情,但是他们亏了银子不好好想着怎么解决,却合起伙来给大嫂扣屎盆子,想着拿住大嫂的错处让大嫂出银子替他们填补亏空,可恨之极。
蓝怡叹息一声,“二弟,三弟妹,做生意本就是担着风险的,所以咱们才要处处小心谨慎,考虑周到,防范风险。”
刘氏担心问道,“大嫂,可这水匪哪是能考虑得到的?”
蓝怡问王林喜,“二弟,你怎么看,这真的算横祸么?”
王林喜认真想了想,摇头,“也不全是,行船的事我不太懂,但也跟船出去过几趟。老船把子对哪段路难行,哪段路有匪患还是心里有数的。花家人行船十几年,肯定也明白大雾天过过险路的风险,肯定不能都算在老天爷不保佑头上。”
蓝怡微笑,“二弟说的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悲之事必有行错之节。冬日河道水浅雾多本就难行,花家赶路定有他们的因由,但不估量自身的实力轻身犯险就是他们的行为有失考量了。《国语》上讲‘人之求多闻善败。以鉴戒也’意思就是要把别人或自己过去犯错误的教训拿来作为警戒,避免重犯。二弟,三弟妹,你们要多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出事,然后进一步考虑咱们的生意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蓝怡点到即止,王林喜认真点头应下,认真思考起来。
刘氏则满眼小星星地看着蓝怡。“大嫂,你真有学问,这点事都能让你说出这一大串道理来。”
蓝怡失笑。她这关注点完全不对好不好!
刘氏拉着蓝怡的手,“大嫂,赵小胖他娘跟着你学认字,学得咋样了?”
吴氏这段时间得空就往大嫂家跑。抱着本子学认字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有人也拿这件事开玩笑,赵老抠的媳妇还许诺只要吴氏能给她写一块好招牌,她就给吴氏十斤好肉,为这事赵老抠差点没和媳妇打起来。
“嫂子在家时良秀哥也没少教,嫂子学的认真,现在认识不少字了。”
刘氏也是不认字的,她转转眼珠子,“大嫂。我也想学认字,你说成不?起码认字了我也能拿笔把家里花了多少钱、谁借了多少钱还没还记下来。省的老担心忘了。以后咱们出门,也能认得招牌,知道哪是哪。”
若在以前刘氏是不敢想的,但是现在家里宽裕了不必再心疼买纸笔的钱,她才动了心思。
蓝怡点头,“成啊,只要你想学肯学就成。”
刘氏来了劲头,“恩!二妞妞她爹也认同我学字,我就怕自己脑子笨记不住。不过咱脑子再不好使,也比小胖她娘转得快,她都能记住,我还怕什么!大嫂,亚岁的时候咱们妯娌仨去城里转转,你帮我挑根中用的毛笔,我用不了还能给二妞妞用。咱们现在有钱了,二妞妞可不能跟我她娘一样再当睁眼瞎。”
“不必用多好的毛笔,咱们去周家村集市那家杂货铺子买就成。”蓝怡笑道。
王林喜跳下牛车,与路上一辆牛车错身而过,笑道:“大嫂,何必这么麻烦。咱们杂货铺子里就有现成的纸笔,东西好还便宜,我下次去了给你们带回来,妞妞她娘也想着学字呢,正好让跟三弟妹一块跟着大嫂学。”
蓝怡和刘氏对视一笑,总忘记自己现在也是有铺子的人。
“二弟,就算是自己的铺子,咱们也得按着规矩来,拿东西要记好账,别到了年底不能平账。”蓝怡叮嘱道。
“大嫂,咱们自己的铺子,东西不就是自己的么,为啥还要记账啊?”刘氏奇怪地问道。
“三弟妹,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学认字把自己花了多少银钱记下来么,铺子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是今天你拿点,明天他拿点,岂不是要乱了?凡事得有规矩,省的到时因为谁取的多谁取的少闹意见,那样影响生意影响情分就不好了。”蓝怡耐心解释道。
刘氏这次听明白了,“是这个理,不是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么,更何况是咱们跟人合伙的生意。”
王林喜也点头。蓝怡想了想又叮嘱道:“二弟,明日姥娘出殡后家里也就没什么事了,你跟夏大哥他们说说,关注一下最近水旱两路的运输安全,一切以稳妥为主。花家商船遇着的劫匪还没抓住,咱们可得小心着。”
“好。”王林喜点头,心里琢磨着另外一件事,“大嫂,我看登州那边村里的义学,不光是男娃子能进去学字,女娃子也能去。我想跟为阳叔讲讲,让女娃子们也能入学,大嫂你说能成不?”
这是大好事!蓝怡十分赞同,“这事朝廷也是发文支持的,二弟得机会就去跟为阳叔提提,最好明年开春就能让村里到岁数的女娃子入学。”
在大周人眼里,女生外向,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对女孩的重视程度比男孩要差很多。若是女孩子也能入学,她们的地位和眼界自然会开阔很多。
刘氏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入义学认字,可是这难度也是很大的,“咱们村里的义学统共就那几间屋子,要是女娃子们也去哪坐得下啊。要是再盖房子请夫子就得让大伙摊钱,肯定得闹不痛快。”
这次不必蓝怡,王林喜就直接回答道:“这没有几个钱,盖房子可以让各家出工出料,一凑也就够了。再请夫子一年也就几两银子,到时再商量怎么个出法。能让女娃子识字,以后也能寻个更好的婆家,这个道理大伙都懂。”
诸多好处中,蓝怡想到的更多的。大周的女子多数是没有正经名字的,家里的女娃子多了就被叫做大妮子、二妮子、大妞妞、二妞妞或者大囡、二囡等,嫁人之后被冠上丈夫和孩子的名字呼之,比如她就被人称为“林山媳妇”、“蓝氏”、“宝儿他娘”等,这实在是别扭。若是女子能入学,起码她们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名字,这无异于是巨大的社会进步。(未完待续。。)
第一九九章 有难同当
当王林山的姥娘大敛出殡后,蓝怡觉得自己这三日简直被脱去一层皮,她的膝盖跪得发疼,嗓子也快哭得冒烟了。
为表对亲人出殡入土的不舍,哭是必需的,而且亲属哭得越凶越表示对去世之人的孝顺。在给姥娘送葬的队伍中,哭得最凶的是花家姨母,她一路干嚎着从家哭到墓地,老人的棺材下葬后她不顾众人的拉扯阻拦,大哭着跳到棺材上嚎啕痛哭,不准众人盖土掩埋,如此反复三次,蓝怡看得目瞪口呆。
下葬返回时又有途中哭,望门哭,至家哭等礼仪,直到最后奉神主于祠堂跪哭方算告一段落。
对于这样的礼仪,蓝怡不知该如何评判,亲人去世后痛哭表示哀悼和不舍是人之常情,但是当这常情被转化为必须遵守的礼仪,让她觉得有些形式主义。这一路行来,哭声直上干云霄,但真正伤心的却没有几人,大家哭罢散场后,眼泪一擦表情依旧,似乎刚才那个哀伤欲绝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就连花家姨母也是如此,奉完神主回到花展元家中时,她整个人十分平静,只双目红肿,嗓子发哑罢了,不断指挥者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收丧礼用品,把有用的包裹起来要带回自己家去,“用来做床炕被子也是好的”。
王二叔父子三人随着蓝怡回到花家,王二叔的脸色一直淡淡的,按说老人入土之后他们可以赶牛车回北沟村的,但是花展元提前说了老人入土后有话要说。让蓝怡先不要回去,王二叔三人自然不会先走。
灵堂内的草席和白帆已经去掉,恢复了正常模样。一大家子二三十口大人集聚在屋内,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花展元坐在主座上,花家的舅父、舅母姨母等也分别落座,王二叔面色坦然地坐在位子上,身后站着蓝怡和自家的两个儿子,一语不发。
见人来齐了,花展元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娘平安入土了,咱们也该说道说道剩下来的事情。这次娘能平安入土,多亏了大伙帮忙。我在这替她老人家谢谢大伙了,老娘圆坟、头七时,咱们还按着规矩来。圆坟后我在坟边搭草棚为娘守孝——”
父母去世后,大周有孝子在坟边守孝三年的风俗。但是大多数时候也是只搭个草棚。关键日子过去住一住,平常还是在家中的。花展元说完守孝的事,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悲伤难忍,看得出来他对娘亲的突然辞世还是很难接受的。
花家四舅端着一副久读圣贤书的架势,应和道:“圣人云,‘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母逝为子自当守孝三年以感母恩,大哥之举善哉。小弟自当以大哥为楷模效之。圣人又云——”
花家姨母最受不了四弟这个腔调,直接打断他,“行了,大伙都知道四弟孝顺,草棚自然要搭,咱们大伙这几天都在这忙活没回家,谁家里都有一大摊子事呢。大哥,你先说说这次的花销,让我们也好有个数,知道分摊多少。”
说完,她刻意看了垂头不语的蓝怡一眼。
花家四舅冷哼一声,一甩袍袖,“无知妇人——”
旁边的四舅母赶紧拉拉他的袖子,不让他再说下去。
花展元擦擦眼泪,转头问花坡:“坡弟,这次花销是多少,你跟先说说吧。”
花坡点头,从怀里掏出账册:“婶母去世,用的锅、碗、灶具和椅凳都是族里的,照例不算银子。买肉、买菜、买面以及买白布还有请人等,共花去十五贯,棺材用去五贯,亲戚们凭吊上的礼金共三贯,这礼金怎么个分法?”
“也照着规矩来吧。”花展元应到。
花坡点头,“那好,这礼金展元哥你们四兄弟平分。”
花家姨母撇撇嘴。
花坡见众人没吭声,又接着说到:“按照咱们花家的规矩,材钱自己出,其他花费族里出六成,这次也就是族里出九贯,剩下的11贯由你们自己凑出来。还有就是圆坟和头七等日子的花费,也需要你们自己出,族里就不管了。”
蓝怡头一次听到丧礼的花费还可以由族里报销的,不禁有些好奇。家族在大周社会组织中的地位较重要,只是在北沟村的王二叔一家是外来户并没有与族人聚居在一处,所以蓝怡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花展元点头,“十一贯的确不算多,咱们兄弟四个一人两贯,二妹和林山家的一人一贯五吊吧。”
花家姨母蹦起来,“凭啥?咱们又还没有分家,这部分钱就该伙里出,再说了礼金我又分到一毛,却要摊上十五吊份子钱,这到哪都说不过去。再说了,我还给娘准备了装裹衣裳呢,一套装裹衣裳怎么也该有十五吊了,我就不用出了。”
花坡皱眉,“展元哥,到底怎么个摊法?”
花展元叹口气,“那就我们兄弟四个摊吧。”
花坡点头,“这部分钱是族里先垫的,我明日再过来取。大伙这段日子也辛苦了,至于安排回礼的事情,展元哥你们自己分派好就成,我就先回去了。”
花坡站起身要走,花家大舅母却出言阻止:“坡弟,除了这事,咱们还有事要说。”
“展元嫂,一码归一码,咱们有事以后再说,院子里还有不少东西要归置等着我点数放回去呢。”花坡摇头就要走。
花家大舅母却不同意,“坡弟,院子里的东西咱们商量完了,大伙一块抬回去,费不了什么功夫,咱们聚起来不容易,还是趁着大伙都在把事情说明白吧。”
花坡无奈又坐下。
花家大舅母环视众人,特别是看了看王二叔的脸色,开口说道:“大伙都知道咱们商船出事的事情,四艘大船沉了三艘,咱们不止要给人家赔货物,还有受伤的船工也需要安置,这是笔大钱,商船赚钱时大伙没少分银子,现在出事了咱们谁也不能往后挫,今日怎么着也该算出来怎么个分摊法。坡弟,族规说过要守望相助,往年咱们这一支该给族里交的钱一文不短,现在出事了族里可不能不管。”
花坡点头,“嫂子说的是,族里肯定会帮着的。但是出多少、怎么个出法也得聚起大伙来再商量,我先在这表个态,能帮的我肯定尽最大努力帮。”
花坡说完,笑得十分坦诚,“但是怎么个帮法,也得先请哥哥们说句话,出人出工咱都没得说。”
就是别出银子!(未完待续。。)
第二零零章 有难同当
花坡父子素来圆滑,是只进不出的主,大舅母撇撇嘴,转头看花家姨母。
花家姨母赶紧摆手,“大嫂,你别看我,大伙都知道我一个寡妇拉扯大仨孩子多不容易,眼看着二囡就要寻婆家了,没点嫁妆到婆家可怎么过日子?三哥和常业不是说这次损没的本钱由他们两个人摊了么,再说咱们这有钱的人可不少,哪轮得到我一个不改嫁的寡妇!”
说完,她瞪着蓝怡。
王二叔在桌子上磕磕烟斗,“他姨母,有什么话你说清楚。”
花家姨母瞪眼,“说就说!大姐出嫁的时候嫁妆可比我还多一亩田一套银头面呢。林山出去读书时,娘她老人家出手就给了五两银子,怎么现在家里出事你们倒不吭气了!蓝氏占着大姐的嫁妆,占着林山的房子过得滋润,现在要改嫁就得净身出户,把银子拿出来救急!”
花常业的媳妇何氏也点头,“就是啊。林山表弟的财产都被她占着,光山坡上种的牡丹苗就赚了上千两银子,咱们就眼看着让她改嫁都带出去?怎么着也得分出一份来给姥娘尽尽孝道。”
花家姨母冷笑,“王家二哥,你可想好了,她当嫁妆带走了那银子可就是姓周的,跟咱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瞅瞅蓝氏那贱样,姥娘死了都干打雷不下雨的,你别指望她能对你们有多少情分,还不如来点实在的,要不然。咱们就不能同意她出门子!”
蓝怡没有吭气,王二叔早有交代,无人众人今天说什么。都由他来应对。现在听花家姨母这么说,她哪里还忍得住,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花家姨母自以为捉住了蓝怡的七寸,一副得意洋洋、理直气壮地模样。
王二叔面色不变地磕磕烟袋锅子,“花坡兄弟,你怎么说?”
花坡不自在的挪挪身子。“王二哥,兄弟我就是个跑腿帮忙的,这哪有轮得到我说话的份。”
王二叔又转头问花家四兄弟。“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花展元闷头不语,老三花展周形容憔悴,“这次咱们花家有难了,咱们砸锅卖铁得要还债。没啥旁的要说的。”
王二叔依旧平淡地问花展周。“不知老三说的这个‘咱们’,是指的你们老花家,还是要加上我们王家?”
花展周一愣,“民善哥,哪能让老王家出份呢?这次的事情我老三责任最大,我砸锅卖铁还,还不上的我去借,等缓过这口气来连本带利地还给大伙。”
花常业也表态了。“这件事林山弟妹无关,咱们今日先散了吧。有事下来再说。”
花家姨母可不干了,“三哥,你这话听着漂亮,你哪来的银子,还不是伙里的钱,再说咱们家看着能充个门面,娘去世的时候手里可没什么余钱!”
“伙里有多少钱,你们比我清楚!”花展周垂头硬道,家里挣得银子都在老娘手里,现在老人去世了,家里有多少银子只两个人清楚,一个是大嫂,另一个就是四妹,两人现在不吐口,他们夫妻房里的所有银钱加起来,百两银子都不到!
花家三舅母转头凝视丈夫,又看看大嫂,垂下头不敢说话。
王二叔接着说到:“花家众兄弟,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次花家赔了银子,你们先出,不够的让大伙凑,是不是?”
众人都没吭气,花常业刚要开口却被母亲死命瞪住。
“你们说吧,要我家老大媳妇出多少银子才算完?”王二叔吐出一口烟圈,依旧平静,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
花家大舅母和二舅母等人交换神色,说到:“不瞒民善兄弟,咱们花家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全是门面功夫,你们老王家现在拔根汗毛都比咱的腰粗。林山家的也不必多出,拿出今年林山的山坡上牡丹苗收益的一半就成,咱们也不让她白出,以后商船也有她一股,每年赚了给她分银子。林山家山坡上的其他收益,当然是民善兄弟说了算的。”
王林喜和王林远听完,都瞪起眼。蓝怡料到他们胃口大,也没想到大到这个程度,她抬头扫视花家众人,一张张贪婪嘴脸瞧着让人心寒。
花展周叹息一声,“大嫂,亲戚本家的,没这么个算法。咱们不是正在合计分家么,你把该我们夫妻的那一份分出来,我全用来还债,不够的你们不愿意出,我再去旁处借。”
花家大舅母瞪眼,“三弟,伙里的事情你一个人说了还不算,这是大伙的主意!”
花常业皱起眉头,“娘,大伙什么时候商量的?林山弟妹能帮的自然会帮,咱们这么强着人家出银子,不是让人寒心么?”
花家姨母不认同地看着花常业,“常业,你娘啥时候强着她出银子了,不是说了算是入股的么,以后还有她一股呢。你个小孩子懂得啥,林山家的还没说啥呢,你这么急赤白脸的是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啥见不得人的呢!”
这是长辈能说的话么?花常业瞪眼,却被母亲吼道:“常业,大人商量事情还没有你插嘴的分!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哎呦——”
花家大舅母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何氏赶紧夸张地上前替婆婆揉胸口,“相公,看你把娘气得,快去请郎中吧!”
这惯常的一幕让花常业无奈,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出言制止。花展元皱眉但却没有吭声,花常和说到:“大哥,你在这照顾母亲,我去请郎中。”
被母亲和花家姨母这样一闹,花常业没法再说话否则若再让花家姨母说出难听的话侮辱蓝怡就更无法挽回了。
“常业。你娘不舒服,扶她去屋里躺着吧。”王二叔压住怒气,开口说道。
花家大舅母咳嗽两声摆摆手。表明自己无事,只在那哎呦着。
王二叔瞧着差不多了,“既然这样,花坡兄弟去请族长过来,咱们这事得有族长见证才算。”
花家众人一愣,几个女人都露出喜色,这就算成了?
花展元有些诧异。花家老二还是入定的样子面带悲戚,似乎还没从娘去世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花展周摇头失望。花家老四早就掏出圣贤书认真读着,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花家大舅母喜笑颜开,“还是民善兄弟明白事理,坡弟。你赶紧回去请老族长来做个见证吧。”
花坡看着蓝怡有些犹豫。父亲说过的话在耳边转了三转,他低头站起身,“父亲喝下药在家躺着不能起身,这只是你们一支的事情不能算族里大事,你们商量着办吧。”
若是王家和花家都一个主意,蓝氏这次是捞不到好处的,花坡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王二叔敲敲烟袋锅子,又用力吐出一口烟雾。脸色黑沉:“不算族里大事?你们老花家合着伙的算计王家的家产,想把老大媳妇逼死。还不算大事?”
王二叔此言一出,花家众人哗然,花坡顿住脚步,三角眼仔细打量王二叔,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主意。
花家大舅母顾不得装心口疼,站起来怒道:“民善兄弟,这话是怎么说的,咱明明是好商好量地合计,你刚也是应下来的,怎么说反口就反口,可不待这样的!”
“我应下了什么?”王二叔冷眼望着花家四兄弟,“一大屋子老少爷们就由着俩疯婆子当家作主,花家真是好家风!咱们今日真是开了眼了!花坡兄弟,你爹起不了身就去把族老们找来,我就不信你们花家没一个明白事理的!”
花坡见此赶紧到王二叔身前,取腰间袋子里的烟叶给他装上,“王二哥别着急,咱们有话好好说,亲戚里道的弄生分就不好看了。”
王二叔拉住花坡的手,声音苍老颤抖,“花坡兄弟,你到北沟村找你姐夫打听打听,老王家都是实诚人啊,啥时候让乡亲们戳过脊梁骨?这一大屋子人是逼着我让我们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逼着林山家的去死,她们好算计了王家的东西啊!”
蓝怡被亲人这样维护,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二叔,您老别动气,小心身子骨。”
王林喜和王林远一言不发,上前左右扶住父亲,眼神冷冷地看着花家的男人们。
花展元兄弟四个面容神色各异,花常业面容灰白,花常东几个则低着头不言不语。花家二舅见事情要超出控制,赶紧开口,“民善兄弟,你这话重了,大嫂是和你商量,你不同意她还能拧着你的意思来?快消消火喝点茶水,常东,快给你叔上茶。”
花常东听见父亲点他的名,慢吞吞地端过茶壶到王二叔面前倒茶,“二叔,喝茶。”
王二叔一甩手,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花家姨母一见他这架势,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索性干嚎起来,“都说姑表亲,我大姐姐夫死了,林山不在了,你们就不想认咱们这帮穷亲戚了是不?我娘刚入土啊,你们就一家子来花家挑事砸东西!王民善,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不是我姐夫,又不是蓝氏的正经公公,不就是林山的叔嘛,咱们还是他亲舅亲姨呢!你在这装什么大瓣蒜,真论起来还没你张嘴的份呢!”
王林喜和王林远见她这样叫嚣,怒发冲冠,“你个疯婆娘,当子辱父,我今日豁出命也要撕烂你这张臭嘴!”
王林喜挥拳头就要打花家姨母,花家女眷尖叫着往后躲,花家的小一辈们赶紧上前把王林喜拉住,花家姨母见他眼球充血还往前冲,抱着头就往院子里跑,“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娘啊,你闺女我要被人打死啊,我没脸活啦!”
王林远见二哥被五六个人拉住要吃亏,他撩袖子就蹦了过去一拳头把花家姨母的儿子撂倒在地,“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是不,有种冲着我来!”
王林喜和王林远只有两个人,虽有花常业和花展周拦着,但很快落了下风。花家姨母冲去去叫喊,院子里帮忙拆东西的人们瞧着有热闹都凑了过来,指指点点。
王二叔眼睛瞪了起来,抄起烟袋锅子就要上手,“花坡,你躲开,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他们这么欺负人可不成!”
场面失控中,花坡急红了眼,死命拉着王二叔冲着花展元吼道:“花展元,你愣着看什么,非得出了人命是不?”
花展元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都给我住手!”
他在家人面前素来没有威信,已经打急了眼的众人哪里听得进去。
眼看着拉开花家姨母家儿子的花展周被他一脚踹在地上,他扯起凳子就要向着王林远头上招呼,蓝怡急了,抓起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又接连踹倒三张桌子,花家女眷失声尖叫,蓝怡上前一巴掌招呼在何氏脸上,“都给我闭嘴!”
说完,她又回身,一脚踹倒几个椅子,这么大的动静不光花家女眷住了嘴,打架的两伙人也停住分开。蓝怡满脸是泪,双膝跪在王二叔面前,“二叔,侄媳妇不孝啊!您老别再替侄媳妇说话了,否则您和两个兄弟就得被他们打死骂死啊,侄媳妇这就去死,趁了他们的心意!”
说完,蓝怡起身就冲着门边撞去,要撞死在墙上。门口看热闹的众人赶紧上前拉住她,王林喜和王林远推开众人冲过去,王林喜扶住父亲,王林远上前扶住大嫂,“大嫂,你不能这样,你要出了事文轩怎么办,他可才三岁啊,真要让他当没爹没娘的孩儿被人欺负么!”
王林喜吼道:“这下你们满意了!闹啊,骂啊,抢啊!逼死大嫂,打死我们父子仨,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你们有种就上啊!”
王二叔老泪横流,“是我没能耐,一把老骨头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该死的是我啊!”
蓝怡一见二叔真动了泪,赶紧和王林远紧走几步跪在王二叔面前,“二叔,您老千万别这么想,是侄媳妇不孝,一切都是侄媳妇不对,他们想要什么就全给他们,全给他们!”
王林喜胸膛起伏:“好!全给你们花家,要是我大嫂的家当不够给你们还债的,你们接着拿,我们老王家就那么一亩三分地,你们看上哪块拿哪块!我的胳膊腿你们也随便卸,看着哪块肉多就拿去煮了啃,看看塞不塞得饱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恶狼!”
院子里的人看着被围住王家父子仨和蓝怡,再看面色不虞的花展元等老少,窃窃私语。(未完待续。。)
第二零一章 花家丑事
花家姨母见王家父子占了上风,哪里肯依。她一把拉过自己被揍成乌眼青的儿子贾谦干嚎起来,“我的儿,哪个王八羔子把你打成这样!你爹死后,娘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汗毛啊!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咱们孤儿寡母啊!”
“好了!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贾谦你给我滚过来,看看你一脚把三叔踹成什么样子!”花常业扶着花展周怒吼道。
花家三舅母和两个女儿垂泪扶着花展周,让他勉强靠坐在椅子上,花展周捂着后腰面色发白,额头冒汗,却还冲着妻女笑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见花展周这个样子,贾谦心虚嚷道:“谁让三舅拉我的!要不是他没眼力劲的拉着我,王家的小王八羔子能招呼到我脸上?”
王林远跳出来,“你个没规矩以下犯上的小王八羔子骂谁!你们一屋子人欺负我们哥俩算什么本事,有种咱们单挑,小爷让你个怂包一条胳膊一条腿照样再给补个乌眼青凑对!”
贾谦推开母亲,抄起凳子:“来就来,谁怕谁啊!还反了你们了!这里花家村,还轮不到你撒野!哥哥弟弟们,上,今天让他竖着进来横着给小爷出去!”
花氏族长进门听到贾谦的吼声,长眉甩动瞪起三角眼:“贾谦,你要让谁横着出去?这里是花家村不是贾家的炕头,轮不到你大呼小叫!”
贾谦惧怕花氏族长,扔了凳子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嘟囔道。“族长姥爷,不是我,是他们打人。他们老王家没一个好东西,老的不讲理,小的撸袖子,蓝寡妇整日就知道勾搭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蓝怡站起身抖抖衣裙,向着贾谦走去。贾谦梗着脖子往前走一步仰头低眼看着蓝怡,“怎么着,小爷说的哪句不对?”
蓝怡面沉似水。暗自运力快速轮圆胳膊“啪啪”两声就给他两记响亮的耳光,“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见蓝怡动手打自己的宝贝儿子,花家姨母“嗷”地一声冲上去。“你个小娼妇,小贱人,还敢打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
王林喜和王林远快步上前把大嫂护住。花常业和花常和拉住贾谦母子。场面又要失控。
花老族长气得捶胸咳嗽,拐杖重重地捶打地面,“都给我住手!”
跟随在花氏族长身后进来的花常和被一屋子狼藉震住,寻到自己的大哥,冲他点点头。
花常业先给族长见礼,拉住村里的花郎中,“欢叔,你赶紧给我三叔瞧瞧。他被贾谦踹了一脚,伤着腰了。”
花展欢点头。上前给花展周看伤。
花坡抹抹额头的汗水把被蓝怡踹翻的椅子扶起来,上前搀着父亲坐下。王林喜也扶起一把椅子扶着父亲坐好。
蓝怡站在王二叔身侧,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王二叔说道:“花族长,按辈份民善也该叫您一声花叔。花叔,今日你们花家这是要把我们爷四个撂在这儿才善罢甘休么!我们一家子起早过来给老人出殡送葬,没想到赶的是我们自己个的鬼门关,花家要我们横着出花家村啊。”
花家姨母吼道:“王二,你别给我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们先动的手,装什么装!满屋子的人可都不是瞎子!”
王林喜冷眼看着她,“是我先动的手,怎么着?你当着我的面辱骂我爹,不动手教训你没规矩就是我当儿子的不孝,到哪去说理我也不怕!”
花家姨母指着王林喜跳脚,“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就是白眼狼崽子啊!张嘴就要咬人!我骂你爹什么了,不就是说他装大头蒜么!更难听的老娘还没说呢,想听不?”
王二叔怒极反笑,花氏族长挂不住了,他啪地一拍桌子:“你给我住嘴!一屋子人不是来看着你撒泼的,看来你真是把我前两日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花家姨母犹自不服气的粗喘,却被花家二舅母拉着在她耳边低语两句,花家姨母才冷哼一声退后查看贾谦的伤势。
“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都不吭声,王二叔悲伤地说:“花坡兄弟,我啥也不想说了。你从头看到尾,怎么回事你最清楚,给老族长说说吧。”
花坡见众人都看着他,三撇胡子抖了几抖,脸色尴尬,“小弟真是该死,我刚才一直忙着算这次的花销,闹起来才回过神。”
众人无语,花氏族长对儿子的说法不算满意,扫视了众人一圈,见贾谦、花常东、花家的几个旁支子弟以及王林喜两兄弟都衣衫松散,头发凌乱。花氏族长面色微沉地看着几个花家子弟说道:“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都是在院子里帮忙的花氏族人,花家姨母冲出来大吼大叫时他们望见屋内起了冲突就跑进来帮忙,至于帮的什么忙他们自己清楚。现在被花氏族长问起来,几人不知怎么开口,都看着其中一个小个子,这小个子一脸恭敬地说:“爷爷,咱们在院子里拆东西见屋里打起来了,是进来帮着劝架的。”
这个十四五岁、面貌与花氏族长和花坡一脉相承的喜感十足的小伙子正是花氏族长的宝贝孙子花常田,花族长看看他脸上没伤,满意地点头,“你们出去吧,把门带上。”
几人点头往外走,贾谦和花常业等人站在一起没有动,花氏族长三角眼一瞪,“谦小子,你也出去。”
贾谦不服地嘟囔两句,被其他人拉了出去,不过却把门留了一条缝,一群人挤在门边偷看屋内的动静。十六七岁本就是好事冲动的年纪,花氏族长见他们这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展欢。展周的伤怎么样?”
花展欢惭愧地摇头,“伤得不轻,还是请周郎中或拉到城里看看吧。”
花展周强忍着摆手。“我没事,我没事。”
花展欢又问花常和,“不是说你娘不舒坦么?她在哪呢?”
人群里的花家大舅母站出来,捂着胸口,“我是老毛病,好不了,就不麻烦展欢兄弟了。”
“展元嫂。有毛病就早治,正好跟三哥一块去城里看看。”她动不动就装心口疼的毛病让花展欢烦不胜烦,要不是花常和求他。他才懒得来,“族长,我先出去了。”
花氏族长点头,扫视一圈问道:“展元。老四呢?”
花展元这才注意到四弟花展期不在屋内。扫了眼西屋的门帘。
花氏族长看着门帘,眼露失望之色,捻胡须提高音量,“花展期,出来!”
花展期单手握书挑门帘出来,斯文地冲着花氏族长笑道,“族长,都言君子动口不动手。今日他们着实不成体统,还好您来了。”
说完。还一副高高地看了看众人,目露神佛看人的悲悯之情。花展期的两个儿子整整衣服上来给父亲摆上一把凳子请他坐下,椅子已经没有了,只能坐凳子。
桌子都被撤到后边,花氏族长和花家四兄弟夫妻以及王二叔也就椅子挨着凳子坐满,看着真有几分促膝开碰头会的模样,只是脸色都不善。
花氏族长习惯地往旁边一伸手,没摸到茶杯才讪讪地收回,“民善啊,咱们是几十年的亲家了,孩子们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这把老骨头病得不中用了没来盯着,你花坡兄弟就知道闷头干活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还是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心里有啥都说出来,今天趁着大伙都在就把事了了,眼看亚岁年关的,咱们不能压着火不痛快是不?”
王二叔的面色又恢复了来时的平静,“花叔,我这心口窝子还疼着,让我们老二说吧。林喜,你给花氏族长从头到尾说说怎么回事。别怕,一五一十地说一遍,有族长在他们不敢动手打你。”
众人面上肌肉抽搐,王林喜上前一步,面色平静地把这几天大嫂到花家受到的待遇一一讲明,连谁说了什么话都一个字不差地复述一遍。
一脸朴实憨厚的王林喜一句句地复述众人的话,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蓝怡却心中震动,一直知道王林喜记性好,只是没想到好到这等程度!若是王二叔家条件再好些能供得起他读书,定能鱼跃农门、光宗耀祖的。
“我家老二这点随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记性好,他哪说错了你们现在就提出来,别事后又闹不认账。”王二叔摸着烟杆,看着众人。
花家众人哑口无言,人家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遍,他们有啥好说的?门口的一堆脑袋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嗡嗡地讨论起来。
花氏族长面色不好看,这事明摆着是花家不占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圆场。
王二叔接着说道:“花叔,咱们心里头发凉啊。别的不说,就林山他姨骂出的话,哪句是当长辈的该说的?林山媳妇嫁进来几年,孝顺老人、善待孩子,老实本分,你们到北沟村打听打听,提到林山媳妇,哪个不是竖着大拇哥称赞的?怎么到了花家,就被他姨说成气死、毒死姥娘、勾搭表哥、下作不堪的泼辣户了?这一个个的屎盆子,哪个传出去也够林山媳妇被吐沫星子淹死一百回的!”
花家姨母从没吃过嘴亏,杠道:“王民善,你别睁着眼说胡话,蓝氏要真是个好样的,她就该跟我一样守着孩子过一辈子,林山死了两年就勾搭汉子改嫁出门子,她本分个屁!”
花氏族长胡子颤抖,恨不得把花家姨母一巴掌拍到地底下去。
王二叔抬眼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胖脸,语气平和,“花二妮,你别摆这个谱,有些事我都不稀得说!永熙二十三年,贾谦他爹去后不到一载,你看上咱们北沟村死了婆娘的周财主,托周家村的胡媒婆替你提亲,要扔下仨孩子出门给周财主当填房,胡媒婆说合不成,你自己穿的花里胡哨的往北沟村跑,我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这才过去十年你自己就不记得了?要是林山媳妇跟你一样,我们王家真不敢留着她!”
此话一落,满室哗然,不知谁忍不住嗤笑出声,堂屋门口挤着的一堆脑袋也哄笑起来。花家姨母脸赛猪肝,抖一身肥肉指着王二叔的鼻子,“你,你,你个……我不活了!我的亲娘啊——”
花氏族长再也受不了了,“花二妮,你给我闭嘴!”
花家姨母马上闭嘴,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抬头。
蓝怡强忍着笑意,王二叔这话说的真是解气!她没见过周财主的填房也就是周小胖的娘什么模样,但想来周财主再没审美观,也不会看上花家姨母这一款的,她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还是太没自知之明?
王二叔对众人的表情视若不见,接着说:“林山他大舅母,刚才你们说要林山媳妇拿出今年的一半收益给花家填账,还腆着脸说给林山媳妇一成股份等着分银子,她不出这部分钱就不让她改嫁。你们这一大屋子的人,除了花老三一个个都点头,你们也真敢要!”
眼看着花家姨母吃了亏,花家大舅母脑子比她灵活点,陪着小心说道:“民善兄弟,不让她出门的事可不是我说的,至于银子的事,咱们不是在和你商量么。呜呜,我们家出了事,婆婆也去了,连个主心骨也没有,一大家子就等着砸锅卖铁还账了,我不操心还有谁操心?这才腆着脸跟你提这话,林山媳妇是个好孩子,她要是有银子能睁眼看着亲舅、亲姨和兄弟姐妹们挨饿受冻?呜呜,林山媳妇,你要怪就怪大舅母,都是我不对,不该跟你提这事啊!要是我大妹还活着,要是林山还活着,咱们也不能这么艰难啊!”
大舅母本就是演技派,她这么声泪俱下地一哭,被花家姨母的陈年旧事惊呆的众人风向又转,看着蓝怡的眼神不善起来。
花氏族长也转头看着王二叔和蓝怡,想递个梯子把事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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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 断亲留情
王二叔没给花氏族长递梯子的机会,“亲家有难,能帮一把就该帮一把,这个没得说。但你们花家是怎么做的?永熙二十三年冬,我大嫂得急症去了,我大哥躺在炕上起不来,你们花家哪个过去看过一回,还不是指着林山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和咱们照顾我大哥?家里花空了银子,咱们凑不出大哥看病吃药的钱,求到老花家头上,你们是怎么说的?我们老王家没吭气,卖地卖东西给大哥抓药,大哥死后你们老花家就去了花展元和花常业两个,上的礼金是一吊钱!这事你们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花展元脸色羞红,这一吊钱还是花常业生气后,花家大舅母才割肉拿出来的,本来依她的意思只想上二十文的乡亲礼。
“普和三年,林山守孝满去赶考,我们王家没本事凑不出银子,林山被我劝着到花家村来借,咱本想着你们花家日子还过得去,亲娘舅能给孩子凑个路费饭钱,可是你们呢,管了一顿饭就把孩子打发回去了!林山回到家闷在屋里两天没出来啊!是咱们卖了夏粮送他去赶考。林山中秀才回来,你们老花家拎着两斤猪肉两条活鱼上门,林山这孩子实诚,摆酒四凉四热的招待你们,好吃好喝地送你们出门。普和四年,林山要出门游学来花家村辞行,他姥娘偷着塞给他五两银子,为这事我记得他大舅母还跟展元打了一架吧,闹得我们隔着几十里都听说了。我本想着让林山把银子送回来。可是又念着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才没让他来。是咱们卖了几亩祖上留下的好地,又从村里东借西借的凑了银子才够这孩子出门。要不是当时没人要,我大哥留下的老房子也得让咱们卖了啊。”
说到这里,王二叔老泪横流。
王林喜和王林远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眼圈都红了,强忍着没有掉泪。这些事蓝怡没有听说过,心里也发酸掉泪。
满室寂静中,王二叔接着说,“林山出去不到俩月。常和成亲时你们花家席面满满地摆了十八桌,我和林喜过来替林山上了一吊钱的礼,他大舅母噘着嘴不高兴。损说咱们父俩穷得吃不起饭来蹭席,把咱们羞臊的连筷子都没敢动就走了,这事你们还记得吧?老王家穷啊,连饭都吃不起还打肿脸充胖子。林喜成亲时。你们连头都没露,亲戚们拿着咱们不当回事啊!可怜林山,一边游学读书一边支摊子替人写书信糊口,被歹人活活打死在外边,若不是林山媳妇千里带着孩子回来,咱们连孩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听说王林山是被人打死的,屋内众人都不好受,花家四舅花展期也终于放下书。看着王二叔露出人类该有的表情。
王林喜两兄弟忍不住了,眼泪刷刷地掉下来。蓝怡垂头,泪珠子也不断滚落。听王二叔这么一念叨,她都觉得十分憋屈,恨不得揍人!
花氏族长见王二叔一家四口都鼻涕眼泪地流着,出言劝道:“民善,林山竟是这样去的,咱们不知道啊。打人的恶人抓住了没有?”
王二叔点头,接着说道,“花叔,话都到这个份上,我也就把我心里想的都说出来。普和六年四月林山媳妇带着俩孩子回到家,你们花家嫌她是寡妇,登门不吉利,直到今年正月初四才让她登花家门拜年。就这样,林山媳妇该有的礼数一点没少,过节该怎么往这送东西就怎么送。今年秋后天寒药贵,林山媳妇怕姥娘身子骨不好,买药送过来,却被你们说成是不安好心要毒死他姥娘!林山媳妇过来守灵,你们一家子老少欺负她,就想给她扣上屎盆子好让她出银子替你们填账!”
花家二舅赶忙圆场,“民善兄弟,可不是这样的,也就是二妹当时说了两句,咱们可没这个意思。”
众人纷纷附和,花家姨母现在已经成了背黑锅的重点人物,她已被王二叔打击的不敢说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自己不存在,众人再说什么也不出声反驳。
王林喜冷笑:“你们没这个意思?我大嫂被她指着鼻子骂时,你们哪个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王二叔长叹一声,“花叔,你别嫌我唠叨,还有一件事我得讲明白。林山媳妇是打算守着孩子过一辈子的,是我和她婶子老俩看着她年纪轻轻的狠不下这个心,商量着给她寻了户妥当人家嫁过去也好过上正常日子,这件事你们要怪就怪我!别非得把孩子逼死才算!”
花氏族长瞪了花家舅母和花家大舅母一眼,“哪能呢,民善这话重了。”
王二叔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蓝怡,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们说林山媳妇占着她婆婆的嫁妆,占着林山的房子和地!大嫂的嫁妆早在她下葬时就用完了。林山媳妇回来立了女户,林山的房子和地都在文轩名下记着呢,她一个十五六岁的闺女,起早贪黑地喂羊、进山采野果子才买了几亩荒坡,赶上老天爷保佑赚了点银子,那也是她辛辛苦苦一块石头一把草的抢出来的!林山媳妇平整荒坡种下牡丹籽,想着这事没准能成,今年大年初四来花家村拜年就跟你们提种牡丹的事,想着让你们也跟着一起种,牡丹苗比给外人的便宜好几倍。你们呢,嫌土坑里刨活辛苦,不接这茬!现在看着林山媳妇赚钱了,你们好大的脸面,张嘴就要一半的收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在这摆着呢,你们现在哪个觉得你们在理,站出来当着大伙的面、当着族长的面讲道讲道。只大伙都认,不光林山媳妇的血汗钱,咱们老王家那仨瓜俩枣也全是你们的!”
王二叔这一派讲道,有理有据。让花家众人哑口无言。门口早被推开了,看热闹的花家族人们都听得明白。是啊,人家老王家有困难时。花展元这一家子是怎么干的,现在他们过不好,硬逼着人家拿银子替他们填账,太不厚道了!
门口的老少男女说话声大了起来,都在指责花展元几人不地道。
蓝怡擦干眼泪抬头,“族长,我蓝氏是晚辈。舅父、舅母、姨母们说什么我都该听着受着,公公婆婆病死了,林山被人打死了。我自当替他们给姥娘尽孝道,你们要觉得我真的碍眼、给你们丢人,我就顺了你们的意去死!二叔可怜我,帮我说话却被姨母一通羞辱。二弟三弟也被指着鼻子骂。被我的‘好表兄弟们’打得不成样子。我王门蓝氏可以砸锅卖铁地给花家堵窟窿,但请族长当个见证,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得给我二叔和两个弟弟磕头认错,后边该怎么打怎么罚,花家的族规在这摆着,您老心里有谱。”
蓝怡说完,泣不成声,挤了一院子的人都看着。指责声更大了。
当着这么多族人,花氏族长的老脸再也搁不住了。他拐棍一戳,先指责花家大舅母和花家姨母:“花二妮,何氏!看看你们都干了的这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把好好一个孩子逼成这样!展元,不是我说你,以前你娘活着这个家都由她做主,现在你娘去了这个家就该你担起来,怎么能由着媳妇瞎折腾!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能干得了什么!”
花展元满脸愧色,低头不语。花家大舅母脸色苍白不敢说话,她知道这次是栽了,这段日子别想再出门,否则满村子人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花氏族长骂完他们,转头给王二叔四人赔不是,“民善啊,今日的事情是他们不对。该怎么出气你就说出来,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做。”
这包袱抖得真轻松!王二叔满脸悲伤,“咱们王家小门小户的,可不敢把他们怎么着,只求不横着出花家村就成。”
老王家还真是老实人,花氏族长暗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意要说几句圆场子的话,却又听王二叔说道,“咱们被打怕了,也寒了心。我大哥这一支就剩文轩这个两三岁的孩子了,咱们可不敢再让他登花家门被人打死,今日请花叔做个见证,我替文轩做主跟老花家断亲,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们花家日后有任何事情都与咱们王家毫无瓜葛。”
蓝怡要改嫁出门,王林山一房也就只剩下王文轩一个幼子,王二叔是他的亲叔爷,这事情是他能做主的。
王二叔说完,蓝怡上前跪下,“二叔,族长,我替文轩谢谢您二老。”
花氏族长脸色难看,花展元等人目瞪口呆。花展周和花常业面带愧色,是他们无能,管束不了家人,人家才要跟他们断亲,走动不起、也不敢走动他们这样的亲戚了。
“民善,他们是该打该罚,可都说姑表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几十年的亲戚怎么能说断就断呢?”花氏族长劝道。
花展元也终于吭声,“民善,你消消火,给老哥个面子,我让常业他娘给你赔不是!”
花家大舅母终于顺从丈夫一回,“是啊,常业,我这当嫂子的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是还不消火,我这就给你跪下来。”
说罢,她流着泪捂着胸口假装要下跪。笑话,王家刚混好了,她还指着从蓝氏和文轩手里拿出银子呢,怎么能断了亲戚!
王二叔“啪”地一声摔折烟斗,双眼冒血,“咱们老王家是没骨气,也不是你们两三句话就能和稀泥糊弄的!花展元,你的面子我买不起,她干的这些事你不全知也该晓得大半,你闷头看着不吭气啊!要不同意断亲,咱们就到衙门去,请衙门老爷给断断这个理!林喜,套车,咱们走!”
花展元被说的哑口无言,花展周扶着椅背要站起来,却被妻子压住,冲他摇摇头。
王二叔头也不回地就要出门,王林喜左右护着他和蓝怡往外走。
花氏族长见闹成这样子,长叹一声,“是咱们老花家不地道啊,民善,见官去干什么,展期,准备笔墨吧。”
随后的事情也就简单了,花氏族长当见证人,花展元和王二叔签字画押断了亲。
蓝怡含泪垂头,王二叔收起断亲文书,悲伤说道:“花叔,院里的老少爷们,咱们老王家虽与他们这一支断了亲,大伙十里八乡大大伙都是乡亲,咱们该怎么处还怎么处,大伙到了北沟村,记得到王家门上坐坐。”
众人附和着闪出路,王二叔带着蓝怡三人套牛车离开,花常业闷头在后边跟着。
到了村口,王二叔才对花常业说到:“常业,你回去吧。”
花常业垂头眼中带泪,“二叔,弟妹,林喜,林远,是我们对不住你们,我现在也不知该说啥,你们,你们走好,文轩那孩子,就劳你们多费心了。”
平心而论,蓝怡觉得花常业还是个不错的人,两家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的错。
王二叔叹口气,“常业,你十二三上就跟着你三叔出船,两家的事情你大多不清楚,这怪不得你。我得劝你一句,你也是有俩儿子的人了,该怎么撑门立户你得拿定主意啊。”
花常业点头,“二叔,我……”
王二叔拍拍他的肩,硬把一袋子钱塞进他手里,“这二十两银子你拿着,我带着你两个兄弟过来是想帮忙的,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常业,若真过不去这个坎,就到北沟村来找二叔,能帮的咱们一定帮。”
知道王二叔还是认他这个侄儿的,花常业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鼻子头发酸再也说不出话,看着他们走远。
回到家,众人还在讨论着,但听花家二舅花展素沉着脸说道,“族长,他们老王家是故意挑事要跟咱们断亲,这是日子过好了瞧不起咱们了。”
花氏族长冷着脸,“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不是你们干出这乌七八糟的事,能让人家走到这一步!”
花常业分开中众人走进屋子“啪”地一声把钱袋子放在椅子上,看着花展素等人,“老王家带着银子来帮忙,要不是咱们干出这没德没品的事,能把人逼急了跟咱们断亲?!就这样二叔走的时候还是把二十两银子硬塞给了我,你们瞧瞧,咱们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人家是怎么对待咱们的!丢人啊!”
院内的众人听王二叔留下了二十两银子,吞吞口水,乖乖,二十两啊!庄稼好几年的收成,能起个大院子了!花家这样办事,人家老王家还是没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过,王家出手就是二十两,真的是有钱了吧?
两脸印着巴掌印、带着乌眼青的贾谦反驳道:“他们打上门才给二十两银子,当打发要饭花子呢!”
花常业的妻子何氏也帮腔,“就是,他们老王家今年种牡丹挣了上千两的银子,二十两银子他们也好意思拿出手!”
花常业见这群人犹不知悔改,一巴掌招呼在何氏脸上,“我打死你个不分好坏、没良心的东西!贾谦,你和姑母要是咱们家住够了,赶紧回你们贾家去,让你奶奶好好管教管教你这张嘴!”
满屋满院的人见着花常业的滔天怒气,都不敢再出生,花氏族长眼皮下沉,掩去目光中的赞赏。
看着何氏被一巴掌招呼在地上起不来,花家大舅母捂胸口就要发作,花常业转头看着她,“娘,够了,真的够了!族长爷爷,今日您在这,院子里的大伙也都看着,今日就给咱们分家吧。不光我爹哥四个分,我和常和也分,分家后我养着爹娘,这个家今日我就做主了!娘,你去把奶奶留下的账本拿出来,别跟我说没有,否则儿子马上一头撞死去找奶奶要!”(未完待续。。)
第二零三章 心照不宣
王二叔坐在随山路摇晃起伏的牛车上,伸手往腰间一摸,才想起自己的烟袋锅子被摔折扔在花家堂屋没带出来,王二叔觉得有点可惜了的。
他摸摸装烟叶的布袋,暗自叹息一声,今天真是一场硬仗啊,他好些年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不过能把压在心里多年的话都吐出来,挺舒坦。
“二叔,”蓝怡坐在牛车上,声音闷闷的,“侄媳妇明天去城里再给您买一杆好用的。”
王二叔摇头,“家里那杆短的我用着就挺好,老三买的这根太长没怎么用过。”
抽旱烟的烟杆有长有短,王二叔平日用的那杆只半尺长,用着、带着都方便。今日拿的这杆足有一臂长,这么长的烟杆是给地主老爷们用的,抽旱烟时得让别人给点烟装烟,派头十足,下人们或儿孙们不听话了也可以直接用来当家法敲打,所以长杆烟袋锅子在乡下人眼里是权力的象征,越长代表抽旱烟的人越有身份地位。
王二叔今天带这杆很少用的长杆烟袋锅子出门,也有为自己提气的意思。
王林喜眨着泛红的眼睛,故意暖和气氛,“爹,我再给您带杆更长更结实的回来,下次您摔着肯定更有气势。您不知道,就您就日这派头,比周地主一点也不差!”
王二叔被他逗笑了,“就你鬼机灵!”
气氛不再凝重,蓝怡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二叔,今日多亏有您给侄媳妇做主。二弟三弟。你们的伤还疼不?”
王林远摸摸嘴角,“大嫂,这没啥,他们没敢真下死手,这点伤还不如在村里蹴鞠场上打得疼呢。”
王林喜赶着牛车,抿抿嘴笑道:“大嫂,你摔东西、踢凳子、踹桌子那样真是利索。打贾谦那俩耳光听着就解气,手脚不疼吧?”
王二叔和王林远想起蓝怡当时的动作,也笑了。
蓝怡不好意思地甩甩手腕。“现在还有点发麻呢,我看着二弟三弟要吃亏,二叔也要上手,自己啥也干不了就急眼了。哪还管得了其他的!”
一块打了一场架。林远感觉他们和大嫂的关系更亲近了些,“大嫂出门时看见没有,贾谦顶着俩巴掌印和一个乌眼青,真好看!我强忍着才没出手再给他添上一个,这小子就是欠揍!”
王二叔也点头,当时他抄凳子是真的想把王林远撂倒的,把王二叔惊出一身冷汗。
王林喜忍了忍,偷看了老爹几眼。“爹,花二妮那事。您真是亲眼见的,我咋不知道呢?”
王二叔瞪他一眼,“你当时才屁大一点,能知道啥?俗话说骂人不揭短,要不是她太过头我也不会提起这陈年旧事,回去了不能瞎说,知道不?”
三人交换一下眼神,点头。
王二叔叹息一声,“她死了男人,大半时候都在花家村住着,贾谦跟着她缺少管教,才成了这个不成器的样子。要说起来,贾谦他爹活着时还是个不错的。”
王二叔说完,陷入回忆里不再吭声。
蓝怡也默想着这几日的一幕幕,能跟这一大家子人断了亲,其实是好事。她与他们本就不亲近,除了过节过年有往来,平日基本上没有任何交往。
而且她不是王林山真正的妻子,文轩也是不王林山的血脉。现在在王家还好说,明年她改嫁给周卫极后,与这家人的关系怎么摆都不合适。
王二叔主动提出跟他们断亲,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蓝怡仔细想着今天的事情,王林喜和王林远今日先动手打人,确实是冲动了些,他们平日可不这样。王二叔前后的情绪变化虽合情合理,但仔细想来也有些让她摸到了这方面的苗头。
似乎,他们都是有准备有商量的,只是没跟她提而已。蓝怡鼻子发酸,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他们自己,都是为了她和孩子能安心过日子!
牛车路过一段不平整的山路,众人下去跟着推车,再上去坐好,去年买的小黄牛已经长大了,拉着四个人一点也不吃力。
王二叔从记忆中缓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花家以前也穷啊,花家村的地还没咱们村的好,老花家儿子多,没法子了才出去给人当船工。我记得开始时是林山他姥爷、他大舅、二舅和三舅四个去的,跑了几年攒了点钱买下一条旧船自己跑,一步步干起来的。”
蓝怡点头,“我看现在是花家三舅和花常业跑船,其他人都不去了。”
“嗯。”王二叔接着说道,“林山他姥爷几年就跑不动了,他大舅也在船上伤了身子骨,他二舅滑头不肯再出去,后来就是他三舅带着常业常和一起跑。林山他姥爷死后,他姥娘当家作主,他姥娘还算是个明白人,现在她也去了,这个家要真是交到他大舅母手上就完了。其实,林山他三舅还是个好的,就是没儿子提不起腰杆,常业和常和两兄弟也算有出息,没随了他娘。”
花展周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的人家被叫做绝户,意思是没有人给这家人传宗接代,到他这里就断绝香火。绝户被人看不起,还有一种说法是只有干了损阴丧德的人家才会被老天罚,成为绝户,所以花展周两口子在花家没什么地位。
当然,绝户可以过继同族的男娃到门下给他养老,也可以给女儿寻女婿倒插门,也算后继有人,像北沟村的八婆二嫂家也只有两个女儿,她一门心思想给女儿寻上门女婿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爹,这次花家沉船,还能缓起来么?”王林远问道。
王二叔点头,“花家这次是栽了大跟头。但也到不了砸锅卖铁的份,就是这几年的日子紧巴点。只要有人、人心齐,啥难过的日子都能熬过去。咱们老王家的日子刚好过点。你们不能马虎了,多长几个心眼,爹和你娘老了除了给你们看着地里的庄稼看看孩子,啥也干不了了。老二,老三,生意上的事你们多听你大嫂的,腿脚要勤快点。被让你们大嫂操心。”
王林喜和王林远称是。
蓝怡真诚说道:“二叔,您和二婶就放心吧,家里的生意有我们呢。就算侄媳妇改嫁了。现在怎样以后还怎样。”
王二叔笑着压压翻毛皮帽子,“老大媳妇这话,二叔我信!”
蓝怡也笑了,“二叔。今天的事情。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和文轩,客气话我就不说了,否则显得生分,这份情侄媳妇记在心里了。”
王二叔眼神转了转,露出与王林喜十分相似的老实厚道表情,“也是他们老花家这些年办事实在不地道,断了也好。老大媳妇,虽说断了亲。但林山他姥娘圆坟和烧头七纸,你还得带着文轩去。不用登花家的门。直接到坟上烧了纸就回来,这就不能让老二老三跟着你们了,让人看见显得不好。去花家坟上的道你能记得不?”
蓝怡有点路痴的小毛病王二叔他们都知道,但从北沟村到花家村就只沿着花溪的一条道,花家祖坟又在村边,很难走错路。
蓝怡用力点头,其实,她认为自己不是路痴,就是容易走神,只要提起注意力很少走错路。
王林喜和王林远见大嫂不好意思地表情,露出笑意。
王二叔闭目片刻,又板起脸教育儿子,“咱们可不能学老花家,为人办事要守本分,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心里要有谱,不能让亲戚们戳脊梁骨。还有,咱们手里有钱了,你们俩不准出去抖落,自己的媳妇也要自己管教好,听见没?”
“知道了爹。”
“回去了跟家里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爹就不一句句讲了,管好自己的嘴皮子。老花家咱们管不着,要是有闲话从咱们老王家人嘴里传出去,我饶不了你们!”
王林喜和王林远对视一眼,爹的意思他们明白,周二哥昨夜找他们的事情,就不能告诉家里的媳妇和大嫂。
也不知道周二哥怎么做的,能提前知道花家人的打算并告知他们,才让他们父子提前商量了对策,没被花家人占了便宜。
“老三,你媳妇这阵子是好了点,但你也得盯着。林山他大舅母这个德行,除了根里有毛病,也是被惯出来的!”
王林远点头,自己的媳妇是有点小毛病,但大是大非上她也有谱,对他和孩子也是掏心窝子的好,回去之后跟她好好说,她一定能明白。“爹,你放心吧,二妞妞她娘是嘴上缺个把门的,我一定管教好。您不知道,昨个她还跟我说想着跟大嫂学认字呢,多读点书能更明白点事理。大嫂,辛苦你了。”
“老大媳妇,你读的书多,有见识,多带带你两个弟妹。”
蓝怡笑着应下,“这有啥辛苦的,二叔放心吧,我们妯娌几个坐一块,一边看孩子一边做针线活也就把字认识了,顺便的事。”
王二叔点头,“老二,你提的想让村里义学也收女娃认字的事,我觉得能成。这事我去跟你们为阳叔说,不管别人家的女娃子去不去,咱们家的一定要学字,现在日子好了,咱们不能再亏了孩子们。”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蓝怡先跟二婶李氏说了会儿话才回自己家,进门却见到赵良秀的媳妇吴氏喜气洋洋地坐在自己家炕头上,赵小胖跟宇儿和文轩三个也在炕上玩得热乎着。
按说,这个时辰她该回家做饭的。
“弟妹,你可回来了,冷不?赶紧过来暖暖。”吴氏坐着没动,笑着与蓝怡打招呼。
“嫂子,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咱也跟着乐呵乐呵。”蓝怡把扑过来的宇儿和文轩搂在怀里亲了亲,“瑶姨,我回来了,这两天辛苦你了。”
贾氏仔细观察蓝怡红肿的眼睛和神色,担心问道:“还顺当不?”
“嗯。”吴氏是赵里正的儿媳妇,她也不是个嘴巴严实的,王家和花家的事情蓝怡不想当着她的面多说。
贾氏没有多问,笑道:“桃儿,你良秀嫂子有身孕了,一个多月。”
吴氏羞涩地低头摸着肚子,满脸幸福的笑容,“我这几天觉得胃口不好腰发酸,想让贾婶子给我看看,没想到是怀上了。”
“恭喜嫂子,这可是大好事啊,待会儿你回去肯定把良秀哥高兴坏了。”蓝怡替她高兴,难怪今天不用赶着回去做饭,原来是护身符到了。
吴氏在赵里正家中,比婆婆花氏和二弟妹小花氏没什么地位,家中杂事大都是她干,现在吴氏怀孕了,小花氏肯定得分担些家务事。
吴氏拉着蓝怡的手,笑中带泪,“贾婶子说我这段日子得在家好好安胎,不能再来跟你学认字了。”
“我有空带孩子去看嫂子,再说还有良秀哥教你呢,拉不下。”吴氏学认字有多上心蓝怡都看在眼里,“瑶姨,嫂子她身子骨挺好的,还需要在家安胎么?”
贾氏点头,“我刚给她号脉,许是前些日子太劳累又受了寒,脉象不算太好,头仨月得好好养着。再说现在天寒地滑,出门也怕摔着。”
上月的冻雨把赵里正家山坡上的新栽的牡丹浇了,赵里正一家子在山坡上忙活了好些日子才弄清楚。吴氏把孩子交给婆婆,跟着公公和丈夫起早贪黑地在山坡上干活,算日子这孩子正好是那段时间有的。
吴氏又露出担忧的表情,贾氏安慰道,“没事,我给你开的安胎药让良秀给你抓了吃上几副,饮食上再好好调理调理,肯定能坐稳胎。桃儿,天不早了,我送你嫂子和孩子回去,你先在家歇会儿,等我回来再做饭。”
赵小胖和文轩同岁,贾氏怕吴氏带他回去再伤了身子,且蓝怡刚送殡回来,不宜送人上门。更何况吴氏是有了身孕还有些胎象不稳,若让蓝怡送回去再出点什么事,还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ps: 不知各位书友发现没有,花家的四个舅舅,我起的名字是“元素周期”,很好记的。。。。
第二零四章 匪患又起
蓝怡梳洗更衣,带着两个孩子到厨房烧火做饭。这两天两个小家伙都没怎么见着娘亲,粘的厉害。
“娘,老姥那边今天请人唱戏了不?”宇儿好奇问道,村里前几天也去世了几个老人,有一户请戏班子搭台唱戏,宇儿跑去看热闹,回来说了好几天。
“没有,请了几个庙里的和尚念经。”蓝怡将米淘好放进锅里,“你们帮娘看火,别离太近烧着。娘切点白菜,咱们今晚吃白菜炖豆腐。”
文轩坐在哥哥身边,有模有样地往灶里填了根木柴,“哥,宝宝见了,念经吵,不好看,有坏人。”
蓝怡知道他说的是花家姨母,忍不住又想起王二叔说她要丢下孩子改嫁的事情,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怎么能舍得下呢?
蓝怡咳嗽几声,觉得嗓子不大舒服。
宇儿担心地问:“娘,你不舒服?”
“没有,娘就是今天哭得多了,嗓子有点疼,多喝几碗水就好了。”跟人吵架真的是费心费力,她吼了那么几句嗓子就上火了,看来得让贾氏开几副去火的药给王二叔他们送过去。
宇儿皱着小眉头握起小拳头:“娘,他们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文轩回来虽说不清楚,但也跟哥哥讲了花家村有坏人欺负娘,宇儿恨不得打过去。
蓝怡见着两个孩子担忧的小模样,心里暖暖的,“放心吧。他们没欺负娘,你们老姥出殡,娘伤心才哭的。快冬至了。咱们家的酸白菜还没腌呢,今年娘打算多腌几棵,宇儿和文轩都爱吃白菜猪肉的饺子,等腌好了娘给你们包着吃,好不好?”
今年冬天家里多了贾氏,周卫极也算是跟她们搭伙吃饭了,等于多了两口人。家里虽有温室不愁蔬菜。但酸白菜味道不错又下饭,蓝怡还是打算多腌几颗。虽然集市上今年已经有人在卖腌制好的酸菜,但是蓝怡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做。
宇儿点头。文轩想了想,喊道:“娘,宝宝要吃酸菜鱼。”
“好,等腌好了。娘给你们做。”
两个小家伙吸溜着口水。笑得开心。
“娘,宇儿想吃娘做的野菜猪肉馅的大包子,娘包得最好吃了。”
温暖的火光映着两个孩子的笑脸,蓝怡看得心里软软的。
“好,娘明天就包。”虽说有讲究老人去世后七七四十九日不动荤腥,但是蓝怡向来不太在意这些,只当不知道。
“娘,快亚岁了。牛蛋说城里有好些热闹,二妮子她娘说带着她和她姐去城里买新衣裳。牛蛋他娘也说带着他们去吃好吃的。”宇儿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蓝怡。
“好,娘也带着你们去,咱们买好玩的,吃好吃的。”
“好耶!”宇儿和文轩对视笑得开心,然后满怀希望的说,“娘,我和弟弟能骑着小白和小火去么?”
蓝怡满脸失望地摇头,“这可不行,得等你们再大些,到时候娘骑着毛驴,你们俩骑着小白小火,咱们一块去城里。”
文轩拍手,“还有还有,二伯骑着黑子。”
周卫极在厨房门口听着母子三人的温馨谈话,笑着打开门。
他们的谈话里,有他。
蓝怡见着他进来,先是一愣,“周二哥,你来了。”
听到大门响,她以为是贾氏回来了所以才没出去看,“二哥,你从大门口进来的?”
周卫极一顿,点点头。
蓝怡忽然反应过一件奇怪的事情,“周二哥,你来了院里的鹅都不叫,真是奇怪。”
周卫极没有回答蓝怡早该发现的问题,因为两个小家伙都满眼星星地望着他,“二伯,娘说带我们去城里玩,买东西,二伯一起去吧?”
“二伯这几天忙,明年再和你们一起去。”两个孩子有些失望,蓝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抬头瞟了他一眼。
周卫极轻声问道:“眼睛怎么肿了?”
蓝怡摇头,“是送殡哭的,我没事。”
让两个孩子接着坐在灶边烧火,他的眼里酝酿起风暴,“他们又难为你了?”
“有二叔和二弟、三弟在,我没有吃亏。”蓝怡强下压嗓子的不适,怕他担心,“二叔做主,王家和花家断了亲。”
看着蓝怡欲言又止的表情,周卫极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断了也好。”
不枉他两晚未合眼的打听消息。若是不断亲,他们的成亲的日子至少要延后半年,看傻丫头的表情,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吧。
“二哥,吃完饭再回去吧。”蓝怡说完,转身就打算再热上四个馒头。
周卫极拉住她,“不了,我得赶回衙门去。”
蓝怡往往天色,日头已经落山,这么冷的天,他还要去衙门。
“等一下,我给你热几个馒头,就半柱香的功夫,二哥可以先去牵马,待会儿我给你送到门口去。”蓝怡利索的上笼屉,把贾氏今早蒸的馒头放进锅里,“二哥,你过来是有事吧?”
周卫极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神色柔和,“这几天商记的货不记得的就先缓缓,若是着急,特别是吃的和保暖衣物要避开水路用马车走官道,不要进山。”
蓝怡切熏肠的手一顿,“又出事了?”
“嗯。”周卫极净手,接过她手里的菜刀继续切熏肠,“又有两家商船被劫了,手法和劫花家商船的一样,死了三个船工。”
蓝怡担忧,“二哥要去查这个案子?”
“事关重大,我要带人进山,得有几日才能回来,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去花家村烧纸时避开花家人。别再吃亏。”本想暗中跟着她去的,看来是不成了。
自己去烧纸的小事,怎么能和他进山捉这些穷凶极恶的人相提并论!蓝怡把手在围裙上擦擦。“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你等等,我进屋拿点东西。”
蓝怡进屋一会儿就包了一个小包袱出来,“二哥,这里边是我新作的保暖用的手套和袜子、护膝、护腰等,你带上吧,不占地方的。你们进山肯定是骑马吧?”
蓝怡从锅里取出四个热腾腾的大馒头,把切好的熏肠加在里边,用干净的白布包好。又取了不少熏肠和五香熏肉包上,用油布做的布袋装了不少炒果仁粉,想了想取出十几个腌好的鸭蛋和冻菜团子,她左右看着又取出木耳蘑菇和干米线包上一些。
“二哥。这四个馒头路上吃。这个小铜盆你带着。山里取柴取水方便饿了就架上铜盆加水烧开,先放几条熏肉煮一会儿再加木耳、蘑菇、鸭蛋和米线,木耳和蘑菇都是洗干净晒干的,不用再洗,这样煮一盆足够二哥暖和吃饱的,一点也不费事。实在没工夫,就烧点热水冲核桃粉吃鸭蛋。”
每次他出门都是一人、一刀、一马,连个小包袱都不带。自己包的两个包袱虽不大,他肯定还嫌带着不方便吧。
“二哥。这些给黑子挂在脖子上,一点也不占地方。”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再担忧也不能不让他去。
若不是两个孩子在,周卫极真想抱一抱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有多暖乎,“在山里我会打猎烤肉吃,饿不到的。”
“也不能总吃烤肉,这些你还是带着吧。”
“好。”
贾氏送吴氏回家,被赵里正的妻子花氏强留用了晚饭,由赵良秀打灯送了回来。
蓝怡已经烧好热水,等着贾氏回来她先舒服地在温室内泡了热水澡,洗去这几日的疲累。温室内的黄瓜条已经长得半大,再过几日就能摘了。种下的一畦大红果也就是西红柿植株已经有一尺半高,刚听宇儿说有一株底部开出了一簇黄色的小花,蓝怡一遍擦洗头发,一边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却没有发现。
还是光线太暗了些,蔬菜的颜色不够鲜绿,长势也不算太好。但自入冬后,天一直未降雪,山间少了湿润,多了几分干冷,朝廷也下了文书要各村保护山林,谨防山火。能在这样的天气中还拥有如此一片绿色,是十分难得的。今年村里扣了温室的人家听说都卖出了好价钱,她家温室内的小葱、韭菜、菠菜、莴苣和芹菜也已经被二叔用牛车拉着卖过两次,收入了近十贯。
十贯,现在对蓝怡来说并不算多,但对村里人来说却是不少。足够买一亩良田、建造村里人居住的茅屋三间、给待嫁的女儿置办体面的嫁妆。蓝怡在周卫极送她的《大周奇节》上读到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离着登州不远的曹州有一商人于令仪,为人宽厚,晚年时家道殷实富足。一天夜晚有盗贼进入于家被擒获,原来是邻居的儿子,招供说迫于贫困,不得不偷盗。于令仪问他想要什么?回答说:“得十千,足以衣食。”于今仪遂给了他10贯钱。“盗大感愧,卒为良民”。
方孔钱穿在绳子上,每一千个为一贯,折合纹银一两。大周乡下的货币流通最多的是方孔铜币,而不是纹银,所以大伙还是习惯用几贯呼之,而非纹银几两,只做大生意的商人们才喜用两来合算。
由这个故事可知,“十千”也就是十贯,足够生活贫困的一户人家解决饥寒问题。
另外,大周律法有记载,“凡断谳奏狱,每二十贯以上为大事,十贯以上为中事,不满十贯为小事。大事以十二日,中事九日,小事四日为限。”也就是说大周案件,涉案金额十贯以上就属于中事,朝廷的司法部门必须在9天内处理。
由此可见在大周十贯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目。村里人种温室都得了几贯的收入,就算今年冬天再难熬些,也能过得去。蓝怡自己虽不到家赀万贯的程度,也绝对该算富户了吧。
自己已经这么有钱,能不能劝周卫极别再去做捕快,跟自己在家种田?
蓝怡摇摇头,不可以。她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他,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换好衣服包严头发出温室快步向堂屋走去,这样寒冷的冬夜,周卫极已经入山了么?
雷天泽离开北沟村带着浅墨赶去边塞也有四个月了,他的事还没办完么,那里是不是更冷?
蓝怡抬眼看着满天寒星,忽然露出笑意。原来,她在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可以牵挂的忍了。
宇儿和文轩已经睡下,贾氏用小被盖住双腿,在炕桌边看书。
“桃儿怎么洗了这么久?”
蓝怡张开嘴,露出小贝壳白牙笑着不说话。
贾氏见她这样,取过出篦子无奈笑道:“又在里边发呆了?你娘让我盯着你,若再无缘无故地发呆,、让我用尺子敲你的头!过来,我给你篦篦头发,你把这碗去火的汤药喝了。”
蓝怡顺从地爬上炕让贾氏给她篦头发,端着碗喝下难喝的汤药,又塞了几个杏干进嘴里,
“瑶姨,你在为阳叔家,为阳婶没问你花家村的事情吧?”
贾氏摇头,慢慢说起来,“你为阳婶只问了你回来没有,倒是她的小儿媳妇拉着我问东问西的,被婆婆呵斥了几句,随后她又关心小儿媳妇成亲两年不见有孕,请我给她把脉看了看。”
贾氏这些日子,比起刚到北沟村时话多了不少,也会跟蓝怡聊聊村里人的情况,说说闲话,态度越发平和自然。
蓝怡拿起她刚才翻看的书,发现是自己抄录的柴公常的《大周地志》,翻开查找边塞的记录,回答道:“瑶姨,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你瞧着为阳婶和良才嫂子都长得还不算难看吧?可我去花家村见着为阳婶的爹、胞弟和外甥,三人长得都是瘦小个子大饼脸,三角眼耷拉眉,看着就让人想笑呢。”
贾氏也笑出声,“爷孙三个都一样?”
“恩。等到良秀嫂子明年添了孩子过满月,花坡父子都会到北沟村,到时咱们也去吃席,我指给瑶姨看。”
“好。桃儿,花家村的事跟我讲讲吧。”贾氏主动提到,蓝怡今天回来时红肿的眼睛和沙哑的嗓子,都让贾氏担心她受了委屈。
蓝怡并未瞒着,慢慢地把整个经过讲了一遍,贾氏认真听完,沉默许久才说:“这样也好。桃儿,这边的规矩咱们不懂,遇事多听你二叔的,他和林喜林远都是实诚人,信得过。”
今天王二叔也坐在牛车上微笑着说信她,蓝怡再次庆幸自己带着文轩回来遇到的是王二叔这样好的一家人。(未完待续。。)
第二零五章 暗夜埋伏
是夜,周卫极带着捕快和厢军埋伏在河边,高峰等人装扮成船工驾着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小心地驶过。
周卫极隐身在荒草间,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却不见匪人的踪影。按说,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地理条件,一艘独行的商船很容易成为被抢劫的目标。
“班头,怎么办?”
周卫极双目如电,压手示意弟兄们莫急,且暗暗观察。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二艘伪装的商船也慢慢经过,匪人还是没有现身。
无月之暗夜,水面一片漆黑,寒风吹上脸就像刀割一样难受,周卫极握指成拳,青筋暴起。
“今晚不必等了,咱们先回去,驴子和宏柴继续在这守着。”
此地远离人烟,一行人回到事先寻好的一处隐蔽的山洞内歇息。
“班头,那伙匪人该不是抢够了东西,跑了吧?”一个白脸捕快哆嗦着靠近火堆,取下腰间的酒袋猛灌几口烈酒。
周卫极用木棍扒拉着燃着的干松枝,“不好说,咱们还得再看看。”
他们埋伏在匪人三次劫船的地段不远,却毫无动静,这样的茫茫群山,若匪人不露面,便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行踪。
“班头,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一个身着厢军军服的小伙子伸脖子看着周卫极戴在手上的手套。
手套是蓝怡给他的,说是染色羊毛纺线织成,五指分开。露着半截手指,十分方便,这次出来蓝怡又给他拿了两副。除此之外还有两双不露手指的。
小丫头怕他不戴,反复说家里还有好些线,让他不必省着。
“这是手套。”周卫极转动手腕,嘴角噙着淡笑。大周没有手套,他们在边关打仗时滴水成冰,怕冻僵手指武器脱手,将士们多拿皮|条捆在手心上。每次打完仗,汗水、血水和刀柄皮|条冻在一处,那滋味着实难受。哪有这叫手套的东西舒服暖和。他的小丫头,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点子。
“嘿,班头笑得这样淫|荡,是相好的给班头做的吧?”
周卫极脸色一沉。“瞎说什么!是你们嫂子做的。”
大伙都知道周卫极还没有娶妻。听他提起“嫂子”便瞎起哄,“哪来的嫂子?班头可还没请弟兄们喝酒呢。”
“明年六月成亲时,再叫你们过去喝酒。你们嫂子面嫩,到时你可不许瞎闹。”
那白脸捕快喝了酒,脸色红润起来,“小嫂子就是七月里班头救回来的那个小娘子吧?”
蓝怡被抓走那次,他被周卫极分派在城内彻查,后又守在城门口。与被周卫极救回来的蓝怡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的蓝怡虽十分狼狈,但也看得出是个细皮嫩肉的娇小丫头。一双大眼睛甚是水灵。他们大伙亲眼看到一向表情言语甚少的黑脸班头,竟轻声细语地俯身与那小娘子说话,还亲自送她回家,他就跟兄弟们说有苗头,这么想着,白脸捕快得意地冲着大伙挤挤眼,嘿嘿傻笑。
周卫极仍旧面无表情,“暖和过来就去河边守着,换驴子他们进来。”
白脸捕快笑嘻嘻地起身,抱着酒袋子走向洞口,却被急冲进来的高峰撞倒。
“二哥,不好了,西行十里又有商船被劫了。”
周卫极双目圆睁,猛地站起身:“什么时候?”
高峰喘着,“约莫半个时辰前。我们驾商船赶到时匪人已经抢完货物跑了。”
“守在那的弟兄们呢?”
高峰灌了一口酒,狠狠吐出一口吐沫,“在那守着的是白朋川,他带着几个人躲在山洞里根本就啥也不知道,我去了才把他们拉出来!”
“真他娘|的废物!”众人露出怒色,周卫极吩咐众人压灭火堆,骑快马赶往出事之地。
事发现场,白朋川正大呼小叫地指挥着,见周卫极飞马前来他缩缩脖子,“班头。”
这样的暗夜他敢这么飞驰,莫不是人马都能夜视?白朋川偷偷抬眼看了看黑子,见它正低头俯视自己,一脸不屑。
周卫极问旁边装扮成船工的衙役,“怎么样?”
衙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两艘商船装的都是粮食,共十二人,匪人穿夜行衣,蒙面跨弯刀从水里攻上来,伤人手法相同,都捆了手脚堵上嘴扔到一边。据说有二十来人,他们抢了船上货物装进快船从分叉水路进山,不知行踪,常大哥已经带人追了过去。”
周卫极点头,查看众人的伤势,“不是十二人么,怎么只有十个?”
“两个船工见情形不对逃进水里,不知所踪。”
“谁是船主?”
一个四十多岁的短须汉子捂着受伤的腿抬头,“是小人。”
周卫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右腿被刀割伤,流血不少却没有伤着骨头,养上些时日就能康复。
的确是前几次匪人的手法,伤人腿脚让他们失去行动力,却不多害性命,一般流民盗寇没有这样的本事和手段。
“官府贴了告示告诫往来行商,你等怎还敢暗夜冒行?”
短须汉子哭着脸,“小人急着赶去送货,所以花大价钱从码头雇了两个身手好的船工护船,哪想到还是出事了。”
“那两个船工呢?”
“就是跳水跑的那两个。官爷,小人怀疑他们与匪人是一伙的。”
这时,高峰带人也追了上来。
“四弟,你过来问清楚,带他回衙门给两个船工画像。”周卫极起身,把黑子拴在树上,“我进山看看。”
驴子跑上来,“班头,咱们跟你一块去。”
周卫极摇头,“山路难行,我一个人方便。你去检查商船可否能用,先送这些人回去。”
一旁抓耳挠腮的白朋川赶紧答道,“班头,我已经检查过了,还有一艘商船能用。”
周卫极看了他一眼,“你带着厢军弟兄们护送商船回衙门,再去赵大人那里付命。”
白朋川拱手,小心低声说道:“是。还请周二哥饶过兄弟们这一回,白某定铭记在心。”
周卫极皱眉扫他一眼,“白朋川,你乃落厢马军,该知此事我不可能替你们隐瞒。好好护送船工,让沿路的兄弟们加强戒备,不容有失。四弟,留下四个弟兄守着,你带人跟着白朋川一路回去。”
落厢,是指原属战斗正规禁军之编制,后因各种原因被拣选降为厢军的,落厢比其他厢军战斗力要强,所以才被编入马军,维护一方治安,这次事关重大,周卫极才跟黄县厢军统领赵大人商量调马军捉匪。
周卫极说完,撩起外袍下摆别在腰间,矮身压刀,快速消失于暗夜之中。(未完待续。。)
第二零六章 拓跋流匪
山间万籁俱寂,漆黑一片。崎岖不平的山石和茂密的植被更是增加了夜行的难度,周卫极却好像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沿着支流的水声,一路向深山追去,他快捷的身影惊起夜出寻食的猫头鹰和老鼠,嘎嘎吱吱的惊叫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遥遥有狼嚎传来,更添几分神秘。
若细看,能发现周卫极的双目隐隐发着蓝光,他急行之中一直注意着水面。匪人是驾快船离开的,先寻到尖头快船便能查获贼人的行踪。
又前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前边有几人举着火把缓缓行动。周卫极追近辨认一番,隔着几丈喊道:“我乃周卫极,前面可是常大哥?”
“正是常某,卫极你也进来了?”
腰刀入鞘,周卫极快步走过去,“常大哥,可有发现。”
马军副尉常玉扯扯衣领,焦躁地说:“他娘|的!老子带着弟兄们找了半天,啥都没发现。卫极,都是我没管好手下,白朋川那熊货,老子回去就用马拖死他!”
“我已让白朋川护送商船先回去了。常大哥,你和弟兄们辛苦了,先在此稍事歇息,小弟前去看看。”
常玉摇头,“你一个人不成,林间凶险,除了匪人还有狼豹等畜生,咱们一道走吧。”
周卫极摇头,“机不可失,一两个畜生还奈何不了我!”
常玉见他如此豪气干云,扯衣领左右晃头哈哈大笑:“好兄弟!你的火把落了吧?这把你拿着。常某带这弟兄们跟在你身后。”
周卫极略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常大哥,小弟先行一步。你等需小心谨慎。山间干燥,用火把时小心树木。”
周卫极举着火把快速前行约两里路,水路分做两支。他左右观察,抽出腰刀砍断右侧支流旁一棵手臂粗细的桦树,熄灭火把放在树下继续前行,本着天生直觉,他觉得匪人就在前面。
又前行六七里。前边果然传来夜鹰惊起之声。周卫极压低身体,分荒草以树掩形向前快速靠近。
水面上,一艘尖头无蓬快船半隐在一处巨石之后。似有人声。
周卫极悄无声息地靠近巨石,但听有人低声言道:“你俩在这守着,若有情况,以三短一长鹰鸣为号。”
“末将遵命!”
末将?!周卫极一肃。压缓呼吸趴在荒草间。不敢贸然露头。
“李大哥,咱们这次收获可不多。”但听留守的两人低声交谈,不是登州口音。
“恩,黄县贴了告示,商船不敢贸然进山,这两艘还是我俩愣忽悠进来的。”
“呸!区区一县的乌合之众罢了,若是放在以前,小爷带人一圈就踏平了它!”
“还提这些做什么!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平安度过此冬为上。”
“李大哥,不如和拓跋将军商量商量。咱们干他两票大的,这样小打小闹得到什么时候!河面可快上冻了,难不成咱们还要去劫马队不成?”
“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你闭严嘴巴做好本分,将军自有考量。”
“哼,他若有考量,咱们能落到这一步——”
“闭嘴!”
两人安静下来,周卫极把腰刀藏于石间,拔出短刃绕过巨石,藏好身形观察。
火把已经熄灭,快船上两人背靠背蹲坐,隐约间可辨认出他们在黑色夜行衣外又裹了兽皮,头戴皮帽,手中的弯刀发出寒光。
“李大哥,那边好像有动静!”
姓李的握刀转头,向周卫极藏身的地方望了望,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猛投过来。
周卫极向旁边微微一侧,石头落在荒草烂叶上,响声沉闷。
“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人嘀咕一声,“许是有蛇吧。李大哥,你饿不?我这里还有吃的。”
说完,他猛地又抓起三块石头,向周卫极所在方向扔了过来,“咚!咚!扑通!”两快石头落在岸上,一块落进水里溅起水花。
周卫极此时已经后撤几米,险险躲过。
“果真是小弟看错了,来,来,李大哥,咱们吃点东西,黄县的酱肉做得倒不比咱们那里差,价钱还公道。”
周卫极不敢再贸然观察,他知道杀这两人不难,但是杀了他们定会惊动山内之人,打草惊蛇。
既然他们在这里把粮食卸船,藏身之处离着定不远。
他慢慢地回撤到安全距离,仔细打量山形,转头折回去水路岔口,沿着西侧的支流去追常玉。
常玉几人才前行了不足两里,周卫极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常玉点头,“弟兄们,就到这吧,咱们先且回去。”
周卫极随着他们撤到水路分叉口,将先前砍倒的那棵半人高的桦树树桩齐着土皮砍倒,用荒草掩埋,又将树干砍成小节,“常大哥,让兄弟们带着这些做火把吧。”
说完,他又把树冠用刀解碎,扔入水中。常玉晓得周卫极是要消去行动痕迹,便让兄弟们把带着的布条拿出来缠在木节上,浇上油制成火把,一行人向外快速撤去。
出山后,周卫极没有撤回沿河守卫的捕快厢军,吩咐众人继续留守观察。他则和常玉骑快马赶回县城。
“常大哥,此事事关重大,你去告知赵大人请赵大人速到县衙,小弟这就去禀报周知县,切记不可惊动旁人。”
已知情况的常玉面色凝重地拉拉衣领,“卫极,可否要知会登州禁军?”
“为时尚早,且等驴子他们打探消息回来再说。”
“也好!老子正闲的皮痒呢,这次可要好好舒活舒活筋骨!驾!”
已近卯时,周卫极到县衙旁周知县的府邸,让门人向内通报。
周知县和夫人周氏正在安睡,听得外边有婆子叫起,说是衙门的周班头前来付命。
周夫人倏得睁开双目,“周班头?老爷,您赶紧起来看看,周卫极这个时辰过来,定有要事。”
周长海睁开迷蒙睡眼,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迅速起身,周夫人帮他穿好常服。
厢房内,周卫极向周长海禀告事情经过,“大人,此时非同小可。”
周长海惊得站起,双手紧握桌边,“拓跋将军,鲜卑拓跋氏?!”(未完待续。。)
第二零七章 雷天泽归
蓝怡这两日在家,总觉得心神难定。周卫极那夜走后便未回家,不知他们入山捉匪情况如何。
在这样的情况下,亚岁一日日临近,村中的节日气氛愈发浓厚。虽说今冬未降寸雪让人心中不安,但是亚岁乃重要节日,村里人还是照旧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一如年节。
这日,蓝怡和贾氏早早起来,梳洗做饭,喂养家里的活物们。
贾氏把白菜的叶子剥掉剁碎,拌上米糠和水去喂鸡鸭鹅,见着蓝怡正拿着一把从温室内拔的绿草喂羊圈里的小山羊们,小毛驴和小白小火都伸脖子瞧着。
“桃儿,现在天冷了,家里的五只小山羊不若牵去集市卖了吧?”家里的五只小山羊已经三个多月,能出栏了。现在亚岁年节,肉比往常贵一些,这几只小羊也能卖上好价钱。
蓝怡回过神来,“不用去集上卖,八婆二嫂和牛嫂早就定下了,这两天我就让她们牵回去。”
家里的活物一一数起来,有二十多只鸡、四十只鸭子、四只鹅、两匹果下马、一头毛驴、一头猪,再加上这大小八只山羊确实是太多了,虽说家中草料充足不愁它们没吃的,但养上这么多活物也确实没什么用处,蓝怡现在也不指着这些活物换钱。
看着那四只优雅漂亮的大白鹅,她又想起买它们的最初目的是看家,这几只白鹅见了旁人还叫几声,但见了周卫极却不敢吭半声。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为什么它们见了周卫极不叫呢,难不成他吓唬或贿赂过它们?
贾氏喂完鸡鸭鹅,见蓝怡蹲在几只白鹅旁边发呆。她叹息一声,伸手指点她头上的帽子,“桃儿,你背后叫二全媳妇‘八婆二嫂’还成,但当着人家的面,可得叫二全嫂子的。”八婆二嫂的丈夫名叫周二全,所以贾氏才这么说。
蓝怡站起来。拍拍手上的草叶子,这样大冷的天,温室内的嫩草拿出来一会儿也会变得冰手。“瑶姨,村里的大伙都叫八婆二嫂做二嫂或周二嫂呢,不是二全嫂子。”
贾氏又点点她的头,“傻丫头。等你和卫极成亲后。别人该叫你什么?”
周卫极排行在二,她和周卫极成亲了也会被人称为……“周二嫂”或“卫极媳妇”,那她不是和八婆二嫂有了一个共同的称谓?蓝怡抖抖肩膀笑起来。
“瑶姨,快亚岁了,这两天咱们去城里转转,买些过节的东西回来。”
贾氏摇头,“桃儿去吧,我在家带着宇儿和文轩。”
“一起去吧。主要是这两个小的想进城去转转,买点好吃好玩的。我怕城里人多。一个人带着他们俩再跑丢了。”这么说是想让贾氏也出去走走。
果然,听到蓝怡让她去帮着看顾孩子,贾氏点头应承下来。
“娘,娘,你快来啊,咱们温室里有只小猴子!”宇儿从温室门口跑出来,拉着蓝怡就往温室走。
“猴子?”蓝怡有些莫名其妙,她刚刚进去拔草可没见着猴子。据说大青山猴群不少,但都住在深山中,只村边的果子树成熟时节才会过来采食。蓝怡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几十只的大猴群没碰到过,只见过几次十几只的小猴群。
“是哪,弟弟先看见的,就在咱们温室的竹架子上,抱着黄瓜啃呢。”宇儿到温室内,声音放低,拉着蓝怡到文轩身边。
文轩蹲在小火炕边,抬头望着温室顶部。
覆盖在温室上的草栅子已被蓝怡卷起一半,温室内采光很好,蓝怡顺着文轩的目光,看到温室的竹架上果真蹲着一只猴!
是一只背毛灰黄的小猴子,颜面瘦削,额略突,眉骨高,眼窝深,颊囊突嘴,它蜷缩着蹲坐在竹竿上,两只前爪抱着半根嫩黄瓜,肉红色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蓝怡,它脸上有一道两寸长被抓伤的血痕,尤为明显。
这是,猕猴吧。蓝怡对猴子没有研究,除了去动物园,只在街上见过耍猴人带着的猕猴,似乎就长这个样子。
“娘,小猴子。”文轩回头,轻轻对蓝怡说。
蓝怡点头,把文轩和宇儿搂在怀里,猴子再小也是野兽,一旦激起它的野性抓伤孩子就麻烦了。
“桃儿,这可不成,咱们赶紧出去,温室的门开着,让它走吧。”贾氏也跟进来,望着小猴子紧张地低声说。
蓝怡点头,“宇儿,文轩,跟娘先出去,小猴子害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一只猴子表达善意,看它抱着黄瓜,许是饿了吧,这些黄瓜他们一家子还没吃上呢,它倒尝了鲜。
“小猴子,你慢慢吃,别糟蹋东西,吃饱再走。”
宇儿不愿,“娘,咱们把它留下吧。”
蓝怡摇头,“不成,小猴子也有娘亲和家人,它得回到自己的娘亲身边去。”
养猴子?算了吧,她自认没那个本事。
文轩不动,肯定说道,“娘,小猴子没有娘了,所以才被欺负躲到咱们家来。娘,咱们留着它吧。”
贾氏轻轻走过去,把文轩抱起来,“文轩听娘的话,咱们先回屋去。姥姥给你们蒸了鸡蛋羹,要不要吃?”
回到屋内,两个小家伙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满心牵挂温室里的小猴子。
蓝怡和贾氏无奈对视,隔窗纸望着温室半开的门,想来小猴子吃饱喝足后会自己出来走掉吧。
这时,传来马蹄声和敲门声。蓝怡赶紧跳下炕,快步去开门,许是周卫极回来了。
门外,不是黑马、皂色捕快服的周卫极,而是一身白衣、头戴唐巾、牵着白马的一身风霜的雷天泽。正温和地望着蓝怡微笑。
“四妹,我回来了。”
蓝怡先是惊讶,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三哥!”
“嗯。”雷天泽点头,长发随风而动,声音带着几丝沙哑,却依旧玉润动听,“我想着四妹也该从梅县平安归来了。”
“是呢,我们回来两个月了。三哥刚回来吧?快进来。”蓝怡打开大门,雷天泽牵着白马追风进来。见着蓝怡家驴棚里多出来的两匹小果下马,一愣。
“这两匹果下马是从梅县带回来的,现在是宇儿和文轩的心肝宝贝。”蓝怡解释道。
蓝怡的毛驴见着雷天泽和追风。哼哼几声,用蹄子刨地,不满地望着蓝怡,不过没人搭理它。
“这匹白色的纯正难寻。”雷天泽把马拴在驴棚边。拍拍追风的鬃毛。
“这是夏婉姐姐的丈夫割爱给文轩的。周二哥也说甚是难得。”蓝怡请雷天泽向屋内走去,“三哥,浅墨没和你一起回来?”
“嗯。”
这时两个孩子跑了出来,贾氏跟在他们身后。
“三舅舅,三舅舅!”两个小家伙抱住雷天泽,兴奋喊道。
雷天泽弯腰,拍拍他们的小肩膀,“恩。宇儿和文轩又长高了。”
“三哥,这是我的姨母。瑶姨。这是我跟您提过的义兄雷天泽。”蓝怡介绍道。
“瑶姨。”雷天泽点头见礼,眼神平正,态度亲和。
贾氏连说不敢当,雷天泽虽衣着简朴,但他的动作和气质比之蓝四公子还要高贵儒雅,贾氏久居大宅,自然眼神毒辣得看出他不是寻常读书人。
“瑶姨,您去烧些热水,三哥需要梳洗一番,那匹白马也要饮些温水、添些好草料。”蓝怡笑道。
雷天泽淡笑点头,“有劳瑶姨。”
贾氏赶紧屈膝行礼去准备,蓝怡本打算请雷天泽进屋,两个孩子却拉着他往温室跑。“三舅舅,温室里来了一只受伤的小猴子,你快来看。”
雷天泽顺从地跟着两个孩子到温室内,蓝怡无奈只好跟在身后。
那只小猴子还蹲在竹竿上啃黄瓜,听到动静抬头见到雷天泽,露出獠牙“吱吱”叫着扔掉黄瓜,快速逃到温室最西边,抓破白色油布跑了出去。
蓝怡一家三口看着它利索地一连串动作,呆住了。
雷天泽有这么可怕么?
宇儿望着油布上的破洞,“三舅舅,这小猴子是您打伤的?”
蓝怡和文轩也点头,望着他。
雷天泽略显尴尬地抚抚鬓角垂下的一缕如墨黑发,“不是舅舅。这是一只不足一岁的小猕猴,按说它不该离开母猴的,想来是猴群有变,母猴被杀它也受到驱逐才跑到这里。又或许是大青山久未落雪,山间难熬,母猴带它出来寻食被杀了吧。”
不管怎么样,这只小猴子是跑了。蓝怡带上温室的门,请雷天泽到屋内梳洗用饭。
雷天泽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儒雅而快速地吃完早餐,蓝怡又沏好茶水端了上来。
“三哥去边塞还顺利吧?”
雷天泽微微点头,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尚好。多亏四妹做的手套,我和浅墨才没被冻伤。四妹换了新茶?”
这才是家该有的感觉,所以他路经北沟村,想也未想地就骑马赶过来看看蓝怡回来没有。
蓝怡一笑,请他稍等,从东屋炕柜里取出细竹丝织笈内的一个朱漆精美的木盒。这是在梅县时她买的福建团茶,据店家说是一等一的好茶。她还听卖茶的店家说大周的茶叶是禁榷物品,由国家垄断经营的,价钱也是国家制定,所以价钱还算合理。
堂屋的雷天泽以手托腮双眉锁愁,看着茶水升腾的热气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般姿态,却不带一丝女气,反而更添几分儒雅,难怪八婆二嫂说村里的小媳妇大闺女都偷偷喜欢雷夫子,这副样子确实迷人眼。
“三哥,这是我从梅县带回的福建产的团茶,茶味清爽,尚值得一品。”蓝怡把茶叶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肯定喝过更好的茶叶,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蓝怡送人东西,一定选她认为最合适的,且是她送得起的。
雷天泽拿过茶盒,点头谢过。
“这是我去梅县时三哥给我的书信,因行程顺利并未用到,三哥还是收起来吧。”蓝怡递过信封。
雷天泽点头,接过放进怀中,“四妹此行,果真顺当。”
“多亏周二哥帮忙。”蓝怡简单说了说,“如此我才能带着文轩回来。”
“战王离京,去了益都?四妹可知他带了多少人?”雷天泽玉颜微锁,轻声问道。
蓝怡点头,“战王身边有百余名红衣亲卫。”
雷天泽点头站起身,“四妹,我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咱们兄妹就此别过。若有可能,我明年还会回到村里在义学教书。不知周卫极可在家中?”他急需找周卫极确认一下郭南源离京的情况。
蓝怡见到雷天泽马上要走,有些诧异不舍,“周二哥不在家,他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哦?四妹可知他去了哪里?”两人既然定了亲,就算周卫极的性子再闷也会跟蓝怡交待一下才是。
蓝怡面带忧色,“咱们黄县出了水匪,专门劫掠过往运送衣物、皮毛和食物的船只,周二哥带人进山捉匪去了。三哥要寻他怕是不容易。”
“水匪?”雷天泽又坐下,“四妹且说来听听。”
蓝怡虽不知他为何又好奇水匪的事情,但是她知道的也不多:“先是咱们这不远的花家村的四艘大船被劫了,听说对方有二三十人,身穿黑色衣服黑布蒙面夜半从水里窜出来,不主动伤人性命,只抢东西。后来又有两队商船出事,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大冷的天,水寒刺骨,这些人真是不怕冷。
雷天泽面色凝重,“花家村被抢的船只,是在哪天?”
蓝怡想了想,“应该是十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夜里,过去六七日了。”
雷天泽目光闪过焦急,站起身告辞,“四妹,此行着实仓促,并未觅得佳句,三哥惭愧,无法请四妹雅正了。”
诗词本就是兴之所至,有感而发,仓忙之间没有灵感很正常,蓝怡笑着问道:“三哥可要带些什么吃的、用的东西?”
雷天泽一愣,摇头失笑:“若是四妹烤好了鸭子,三哥倒想带上半只。”(未完待续。。)
第二零八章 鹤鸣九皋
雷天泽辞别蓝怡,飞马直奔黄县县衙。
周卫极正与知县周长海、县尉赵彬在县衙内密谈捉匪之计,有衙役报说县衙门口有人寻周卫极,言有密事告之。
密事?俱是目带血丝的三人对视一眼,周卫极蹙眉,“二位大人,卑职先去瞧瞧。”
周卫极迈虎步到县衙门前,瞧见白衣白马的雷天泽,挑挑眉,他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周兄风采依旧。”雷天泽见着周卫极,抬眸笑道。
周卫极最见不得他这副白脸书生样子,又瞧着他手上戴的新手套,面色黑了几分,“雷夫子归来,不去义学教书,跑这里寻周某何事?”
雷天泽也不在意,依旧一脸笑容,“班头,咱们还是进去说吧,这里人来人往多有不便。”
周卫极点头,带着雷天泽进到衙内。
“周兄,听四妹说你们进山捉匪,后事如何?”
周卫极又蹙眉,他打听这些事做什么,“雷夫子,此乃衙中官事,恕周某不能相告。夫子有何密事,不妨直言。”
雷天泽收起笑意,“雷某刚从西域边塞经夏州而归,不知周兄?”雷天泽刻意加重了“夏州”二字,果然见周卫极变了神色。
“你到底是何人?”
雷天泽略一顿,认真说道:“天泽乃是我的小字,雷某名雷晋,字天鸣,京中人氏。”
周卫极没有惊讶,只上下打量他一番。“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雷天鸣三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没想到你躲到了这里。”
雷天泽苦笑。“周兄见笑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周卫极点头,直接带他到后衙见周长海和赵彬。
“二位大人,此乃京城开国郡公雷盛的三公子雷天鸣,刚从夏州归来。夏兄,此乃黄县知县周大人,县尉厢军指挥使赵大人。”
周长海正色。赶紧举袍袖见礼,“卑职见过雷三公子。”
黄县乃户不满千的中下县,知县品级为从八品。县尉从九品,雷天鸣虽未入仕,但其父乃是开国郡公、现任从三品户部侍郎之职,周长海有此举动也属常情。
雷天泽点头。“二位大人称呼雷某天泽即可。我的身份还请二位大人暂未保密。”
周长海知到他隐瞒身份的原由,不禁好奇地偷眼打量雷天泽,他确实是一表人才,难怪,难怪。
赵彬乃武将出身,性情耿直,他伸出大手一把拉住雷天泽,“三公子从夏州回来。可知鲜卑拓跋氏可有内乱?”
周卫极解释道:“黄县水匪经我等查知,乃为拓跋氏将领属下。足有几百之众。”
雷天泽也没隐瞒,“雷某奉命护送京中高僧前往高昌回鹘,一月前,契丹与高昌亦都护毗伽孙古律结盟发兵八十万攻打夏州,破城前夏州大将拓跋孝直保李继冲遁秘道出逃,不知所踪。”
夏州乃大周西境边界,西据高昌回鹘,北接契丹,地理位置关键,早在李唐时期,因党项部首领拓跋思恭平黄巢起义有功,被唐僖宗赐姓李,封夏国公,拓跋氏一直是夏州藩镇实力。周世宗柴荣大定天下后,夏州李氏即拓跋氏“俯首称臣”,换得在夏州的统治地位。现任夏州知州李继冲对大周表面恭顺,暗谋称王,只其行事小心谨慎,并未败露。
周卫极三人色变,他们只听说夏州战起,朝廷派三万禁军前往,却不知夏州已被契丹攻破。
周长海圆胖的脸上怒容大起,“夏州知州李继冲竟弃城私逃,置兵民于水火之中,任敌屠戮,其罪当诛。”
雷天泽点头,“雷某一路追查李继冲等人行踪,奈何总是迟了一步,至真定查无所踪。雷某在夏州时得蛛丝马迹,李继冲或曾密见女真族人,所以雷某推测李继冲许会投奔女真,这才一路查访归来。”登州境内的沙门岛乃是与女真通海处,李继冲若想绕过契丹奔女真,沙门岛是他的最佳选择,且这两年大周开海禁,出入商船甚多,若让他寻得机会混入商队,贼计可成。
黄县乃登州治下小县,民风淳朴,不属军事要地,经济也不算发达,呆在这里确实容易隐藏行踪,他们在这里蛰伏伺机混入出海商队,确是一条稳妥之策。周长海三人对视,皆惊出一身冷汗。
雷天泽接着问道:“大青山内的水匪,其实如何?”
周卫极不再隐瞒,“前日晚间,周某追踪匪船入大青山二十里,得知其所在之地。昨日经过查访熟悉山形的猎户,得知那处再西行五里,有地下巨窟,四通八达,不知其深。周某昨日后晌和夜间孤身前探,进入巨窟,见其防守严密,无法察知详情,为怕打草惊蛇故退回。刚至衙内与二位大人商量对策,雷兄便到了。”
雷天泽点头,“李继冲此人极为扎手,拓跋孝直对他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咱们这次不可失手,否则后患无穷。”
周长海点头,“我已派人快报登州,至今还无回信,黄县厢军一指挥,赵大人已派出大半秘守出山要道,以防匪人出逃。但大青山连绵无边,地形复杂,只怕——,雷三公子,咱们需及早想出良策。”
一指挥,也就是五百厢军,派出大半也就是三百余人。三百余人守住出山要道并不能算稳妥,且以李继冲和拓跋孝直的警觉,或许早已发现,正在图谋后路。若他们狗急跳墙,要整个鱼死网破,这点厢军定不能防。
雷天泽深知这一点,“不知赵指挥使手下厢军战力如何?”
赵彬惭愧,但却挺起胸膛,“赵某手下厢军,具有战力的已悉数派出且个个都是我大周热血儿郎,捉拿拓跋孽贼定不退半步。”
厢军战力本就弱于禁军,半数能征战已属不易,雷天泽点头,看来必须等禁军到了才能攻山捉匪。
“赵指挥使有此战意,此战咱们已占先机!”
赵彬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雷三公子,驻守登州的禁军都巡检使高怀德高老将军,是你的舅父吧?”(未完待续。。)
第二零九章 一触即发
高怀德,乃大周名将,十八岁从父北征抗契丹,行至戚城北契丹军包围,援军不至,十分危急。高怀德左右射箭,纵横驰突,敌军纷纷后退,他护卫着父亲突围而出,一战成名。自此高怀德领兵御敌四十余载,勇武之名不弱战王郭南源,令契丹女真外族将士闻风丧胆,故周皇柴训调郭南源回京后,又派老将郭怀德领三军禁军精锐镇守登州,以防外敌。
高怀德之妹嫁于开国郡公雷盛为妻,雷天泽乃是他的亲外甥。赵彬久慕高老将军的大名,对此也知一二。
“赵指挥使所言不差。”雷天泽并未隐瞒,“此事事关紧急,雷某这就飞马赶往登州,拜见舅父说明详情,请舅父速派禁军前来相助。不过这一来一回怕是需要两日功夫,这两日之内若李继冲等人有变,全赖诸位厢军兄弟御敌。”
周长海和赵彬点头,雷天泽又看着周卫极,周卫极知他之意,点头自信言道:“雷兄放心,周某这就进山监视,若孽贼有动,定取李继冲和拓跋孝二人首级。”
雷天泽走后,周卫极与二位大人告辞,周长海叮咛其小心行事,赵彬撸袖子要与他一同前往。
“赵大哥,你乃指挥使,应与周大人在外统领全局,常玉、高峰与极深入山中即可。”此去危机重重,赵彬若出了事,黄县厢军无首就会慌了阵脚。
赵彬也知其故,扼腕叹息。“只能如此,卫极乃战王麾下勇将,论武功韬略都在拓跋孝直之上。此番定能擒贼而归。但敌众我寡,卫极不可轻动。”
周卫极一一应下,骑马先奔义兄苏永珅居处,寻刀无锋,讲明险情。
“无锋,与我一同进山,如何?”
刀无锋眼中精光暴起。盯着周卫极,“二哥信得过我?”
周卫极点头,“无锋。机会难得,若此番能擒了李继冲和拓跋孝直,我等也能帮你请赏脱去待罪之身,自此天高地迥。岂不快哉?”
靠坐在床榻之上的苏永珅也劝道:“事不宜迟。无锋,你与二弟去吧,此战凶险,不可冒进。依为兄所知,李继冲之兄李继迁在京中为官,实则今质,此番他埋伏深山之中,或许也与李继迁有关。拓跋氏久据夏州富饶之地敛财累富。此去投奔女真定有所凭借图谋,若禁军强攻。李继冲定会弃军私逃,不可不防。依为兄之见,此人狡诈,或有旁人想不到的脱身之策。”
苏永珅足智多谋,他之言周卫极认真记下,“大哥,这帮拓跋孽贼水性极好,李继冲潜藏水底洞穴之中便也难寻了。巨窟之中地势复杂,且有暗河交错,若是他们潜入水底?”
他的水性尚好,刀无锋不识水性,到时怕难存进。
“让高峰带当地猎户,守住暗河出口,禁军到后定会搜山捉匪,他们就算藏在水底也是一直之计,你二人须防李继冲金蝉脱壳。”
周卫极与刀无锋换上山间猎户打扮,带好夜行衣骑马出城入山,依暗号寻到高峰藏身之处,密商之后以长短鹰鸣为号分头行动。
且说周卫极,依照猎户指明的巨窟险道,攀山而上藏身于巨窟高处,此处果真无人把守。此时已当正午,几束阳光自顶部射入巨窟之中,但其内仍光线晦暗,于角落处点着几个火堆,有身着翻毛皮裘的兵士聚坐火边正在用饭。
他们就着锅内烧开的热水啃着干粮,悄无声息,并无任何交谈。周卫极仔细观察,发觉他们饮用之水都取自巨窟的一处泉眼。他眼神微转,自腰间取出两个纸包,纸包内乃是他跟济善堂的梁进要来的无色无味的药粉,饮之使人肌软无力且不被察觉,只是这粉末见效较慢,需些时辰。
趁着取水之人走掉,周卫极如狸猫般脚步无声地抓着巨窟内下垂的石乳石靠近泉眼上方,把药粉撒入其中,又飞身离开,躲在暗处。
“是谁?”忽然暗处传来呼和之声,周卫极以为被人发觉,肌肉暴起,贴身石壁之上,伺机而动。
凌乱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有女子应道:“是我们。”
暗处的声音缓和,“原来是二位姐姐,请。”
周卫极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随着脚步声望见两个身穿火红皮裙,脚踏白色皮靴,头带黑色毡帽的美貌侍女,一个举着火把,一个提着水囊前来取水。
“姐姐,咱们带的青稞面不多了,王又吃不惯这里的小麦稻米,可如何是好?”
提着水囊的侍女斜她一眼,“王喜食青稞糌粑,但也未说不喜此地的食物,你怎知王吃不惯?”
举着火把的侍女眼波流转,语中含愁:“王近日吃的越发少了。”
取完水的侍女站起身往回走,语气平淡沉静,“王乃天之子,岂会因此少食,妹妹慎言。”
王?好大的口气!李继冲对周称臣,知一州之事,对内却称王,狼子野心暴露无遗。周卫极盯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又仔细打量暗处隐藏的侍卫发觉隐藏于各处暗角的不下二十人,不闻其呼吸动作之声,显然身手都不差。
周卫极看看其中两人握在手中的黑色里外双刃弯刀,眼神发沉。这种刀,他见过!
约莫两个时辰内,周卫极伺机洒下四包药粉,合着外边洒落的光束,这等慢慢飘散的药粉并不惹人注意。
又有六七拨人前来取水,但却并无人说话,周卫极正打算慢慢退出,却听暗处穿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暗处守卫又问道:“是谁?”
来人脚步未停,嘶哑应道:“是我。”
“拜见将军。”
“嗯,尔等辛苦了,换防之后好生歇息。”
“是!”
拓跋孝直!周卫极摒住呼吸,闭上双目,几与石壁合为一体,他知道自己不能动,否则依此人的直觉,定能发觉他的存在。
“将军,末将有事相报。”一身着夜行衣的黑影从外快步进入,躬身行礼。
“讲!”
“探马传回消息,今日午时登州禁军营中有兵马出营,足有两千,骑快马直奔黄县而来。”
“恩,我已知晓。你速去南山口等候京中前来之人,接到后不必入石窟,依计而行。”
“末将遵命。”
拓跋孝直转身欲去,忽然抬头看向周卫极藏身之处。(未完待续。。)
第二一零章 见血封喉
被恶狼盯住的感觉,不过如此。周卫极不知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刹那间他心思百转,生死即在这一瞬之间。
敌不动,我不动。
拓跋孝直抬头上望,他并未拿着火把,视线却似乎能穿越黑暗。忽然间,他抬手甩出一把飞刀,直奔周卫极所在方向。周卫极盯着飞刀,紧贴在石缝中一动未动,飞刀直奔他右侧而来。
“噗!”飞刀入肉的声音尤为明显,一只蝙蝠被拓跋孝直飞刀击落,旁边的处于半冬眠状态的蝙蝠被惊醒,“吱吱”间叫着飞向暗处。
“将军!”暗处十几条黑影手持武器跑出来,面向外把拓跋孝直围在正中。
拓跋孝直沉声说道:“不必惊慌,不过是几只畜生罢了,各归本位。”
“是。”
一个黑影捡起拓跋孝直的飞刀,连着蝙蝠双手呈给拓跋孝直。拓跋孝直接过,手一甩,蝙蝠尸体横飞,“啪”地摔在石壁上,化为一滩污血。
“大周禁军已经出营,咱们占据天险,只要他们敢入石窟,杀无赦!”孤冷的声调,平静的面容,拓跋孝直用皮毛擦去飞刀上的血,收入腰间。
“是!”
拓跋孝直转身回走,胸有成竹的说道:“尔等且守住险处,天黑后咱们再伺机破洞而出,直取黄县水港,夺船出海,几百老弱残兵,就交给你们练手了,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夏军威!”
“是!”暗处传来的声音底气十足战意冲天。在石窟中回荡不已。似乎这不是一支战败外逃的过街之鼠,而是一群蛰伏待出的野狼。
拓跋孝直满意点头,踱步而去。“出海之后,王上会对尔等论功行赏,升官晋爵,只看这一战!”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周卫极转头看看不远处石壁上被刀划出的白痕,又低头看看石壁下的一摊污血,缓缓从巨窟内撤出。
他飞身在林间穿行。到了汇合地点,呼暗号叫来常玉、高峰和刀无锋,将自己的发现讲了一遍。
被人说成是老弱残兵。常玉怒极,瞪大眼睛,习惯性地伸手拉扯衣领晃动青筋蹦出的脖颈,“孽贼已发现被包围。却按兵不动等待天黑破兵而出。他|娘的,真当老子们是泥捏的不成!某速去回报赵指挥使咱们这就攻入石窟,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高峰也点头,“二哥,孽贼占据地利,易守难攻,天黑之后弟兄们就更被动了。”
刀无锋看看周卫极:“二哥,拓跋孝直的刀上。淬了毒?”
周卫极点头,“不错。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依我观察,洞内不少人的刀上都是淬毒的,咱们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是让弟兄们去送死。”
“淬毒又如何!”常玉放开衣领握拳捶地,“常某早就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誓死也让让这帮藩匪瞧瞧,不只禁军能战,三百厢军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周卫极拉住常玉,“常大哥且慢。”
常玉急了,“卫极,登州禁军天黑之前不一定能赶到,咱们若是再等下去,真让他们跑了怎么办?”
周卫极面色凝重,“常大哥且冷静,不可中了敌人的诡计。拓跋孝直当时一定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处,他却没有动手杀我,你觉得是为何?”
高峰摇头:“不可能,二哥,拓跋孝直若是真发现了你,早就将你擒下了。”
周卫极却十分肯定地点头,“依常理推测,拓跋孝直没必要把机密部署宣之于众,就算是为了提气众将士的士气也不需如此,我觉得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是其一。其二,无锋刚来不晓得咱们黄县的情况,常大哥,四弟,咱们都知道黄县水港只有客舟来往,若他们从这里夺船出海前往女真,必经沙门岛附近,只要派出几艘龙船直追,他们必不能逃脱。他们如此行事,岂不让人生疑?”
大周远涉重洋的民用海船,称为“客舟”虽然船上也有抛泊、驾驶、起碇、转帆和测深等先进技术,但朝廷用的海船“神舟”,在长阔、高大、什物、器用、人数,都相当于“客舟”的3倍以上,能载近千人出海。龙船乃是禁军所配备的战船,速度之快非神舟和客舟能及。
周卫极说完,常玉也冷静下来,抓抓乱发,认真思索。
高峰信服地望着二哥周卫极,大哥苏永珅可称智多星,二哥乃大哥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的脑子也比自己好使很多,“二哥,那咱们该怎么办?”
“每个人说话做事都有他的目的,只要能知道他的目的,他的所有行动都是可以预见和提防的。”花家村的众人反常的行为时,蓝怡说过的话在周卫极耳边响起。
“依你们看,拓跋孝直为何要这么做?”
高峰和常玉茫然,刀无锋垂眸沉思,右手拇指用力按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十宣穴。
周卫极接着问,“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高峰这次知道,他抢先答道:“脱困。”
“四弟说的不错,他们是为了脱困而出,从黄县出海并非稳妥之计。他们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岂会在巨窟内按兵不动?待禁军到来后合围巨窟,他们岂不是成了笼中之鸟、瓮中之鳖?”周卫极是在问三人,也是在问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目标到底是什么?
刀无锋忽然抬头,与周卫极对视一眼,同声说道:“金蝉脱壳!”
周卫极凝眉,“应是如此,所以拓跋孝直听属下报禁军午时已经出营飞马前来,毫无惊慌之色。今早咱们又派人前往登州调兵,依高怀德将军的性子,他定会再派禁军出营前来支援,登州三军尽出,只余下少数人马守营也不无可能。那么,登州沙门岛就如同空港,若孽贼能安然脱困先一步到达沙门岛,夺下神舟出海远去,岂不是比从黄县出海更稳妥?”
登州沙门岛附近,有官营作坊制造战舰、漕船、使船和神舟,夺船较易,且禁军兵营囤有大量粮草辎重,他们一旦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周卫极眉头皱的更紧,若真如此,他该当如何?
常玉回过神来,拉扯衣领不解说到,“卫极说的有道理,可孽贼要如何要如何从巨窟中逃到沙门岛?他们又不是带翅膀的鸟!就算他们有翅膀,今夜到登州再筹划也来不及啊——除非他们在登州有人接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