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杂鱼
微波炉确实是二战日本负责研发多腔磁控管的负责人伊藤庸二大佐脑洞大开的产物,制造过程中还用小白鼠、死囚做过试验,他打算用微波直射万米高空上的b-29轰炸机,这也算是二战版电磁炮了。可惜这些设施还没有发挥作用就被b-29轰炸机炸成了碎片,战后据说图纸被美军缴获最终变成了家用电器微波炉。
以日制多腔磁控管的真身微波炉为借口,总能糊弄一下日本人,只是,日本人的磁控管是否可行也是个大问题。可李孔荣没得选择,不是偷英国人的,就是偷日本人的,还是偷日本人的比较好。这东西并不是舰队要用,而是v1导弹要用——万一惯性导航装置开发不出来,那就看主动雷达能不能装上去,只是这是个大工程了,需要无数人力研究,耗费的英镑难以计量,并且还有失败的可能。
李孔荣又开始觉得自己没钱了,唯一的现金牛青霉素项目连研究人员都没有一个,手上六万英镑的资金可能一年都顶不了,必须再去搞些钱过来。
“犹太人的事情怎么办?如果我离开了欧洲。”李孔荣想着资金的时候,苏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或许金钱是吸引她的一个重要原因,但眼前这个男人究竟要干什么、能干成什么,她非常好奇。
“日本的事情不必太着急,你在欧洲还要呆一段时间,最少,意大利的公司要有一个门面,你要招几个人,租一个写字楼,假装是一间正经公司:有人接电话、有人处理电报,还要与军方要员、政府要员拉上关系。这段时间你可以通过以前的关系去招募一些犹太人——慕尼黑过来的机器和资料马上要运到瑞士,你去日本之前最好有人已经在瑞士研究了。”
李孔荣说到这件事情就一阵头痛:他没人!钟前功回国去了,苏珊去了日本,他身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从海军学员中找一个人去瑞士负责,可找谁好呢,蒋菁还邱仲明?
“李,我想知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李孔荣头痛的时候,苏珊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们?”李孔荣满意这个称呼,他道:“我们现在正在参与筹备一家伟大的飞行器公司,类似容克斯和菲亚特,公司所需的技术在各个角落,日本便是其中之一。苏珊,有的时候不是有钱别人就尊重你,只有当你创造出一个奇迹时,别人才会对你心悦诚服。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成为一个大资本家。’”
小时候语文课这一段实在背的太熟,说着说着李孔荣就歪楼了。苏珊倒不被他的抒情所感动,她是一个在乎实利的人,在李孔荣强行抒情后,她问道:“那我又能得到什么?百分之八?百分之四?我想这个问题必须事先明确。”
“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李孔荣声音提高了几分。“等日本的事情完成之后,我们再来商量这个问题,另外,我保证高野先生如果再有消息,还是让你去和中国人交涉。”
高野六郎的消息让苏珊·埃斯波西提起了不少精神,接下来的谈话中她不再提那些李孔荣不愿意听到的事情,而是一本正经说道了犹太人。
“李,犹太人并不难寻找,你本身就是大使馆的官员,只要你愿意,他们会像潮水一样来找你。”苏珊微笑道,这其实是她此前想的赚钱主意——与李孔荣合伙一起卖签证。
“你是说……签证?”李孔荣也瞬间想到了这个问题,德国犹太人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签证。
“是的,一份签证最高可以卖到几百英镑,只要你能说服大使,犹太人并不要你去找,他们会主动来找你。”苏珊道,“你只需要让他们知道你手里掌握着签证就好了。”
“不行。”李孔荣当即摇头,“最少这几个月不行。”
“那就给他们一些希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马上找来他们的头头。”苏珊道,“他们还愿意为此支付一笔很可观的费用。”
“不是,这不是费用的问题。”李孔荣思索着犹太签证问题,这虽然会给他日后带来名望,可程天放胆子太小,而且在中德交恶之前滥发签证肯定不行。“即便可以,也只能是很小的数量。”他最后补充道。
“能有多少?”苏珊赶紧追问,在她看来,卖签证是仅次于卖情报的买卖。
“我不知道。”李孔荣没底,“我想一年也不会超过一百份。而且,我不是大使,我要说服大使才行。”
“李,你能帮我给这些人发放签证吗?”苏珊说着话,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泛黄的纸上写着七八个名字,这大概是一家人。“我刚到德国的时候,霍夫曼先生一家曾帮助过我,他们现在希望能离开德国,所以……”
“霍夫曼先生,帮助过你?”李孔荣拿起这张名单,很怀疑的看着苏珊,怀疑她收了钱。
“是的。千真万确。”苏珊点头,她郑重说道:“我对上帝起誓,这和金钱无关!”
“我可以去试试,并不一定能拿到签证。”李孔荣犹豫了片刻才收起这张纸片。“但我不希望你以后再对我说还有哪个先生帮助过你。”
“当然,我保证。”苏珊见李孔荣答应去试试就放心大半,“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消息?”
“明天就可以。”李孔荣想到程天放,又说上几句才离开。他回到大使馆后,发现程天放居然没回公寓,而是在等他。
“怎么样?戈林怎么说?”程天放见到李孔荣就起身相迎,他实在害怕他将事情搞砸。
“去了戈林的别墅,郊区的那栋叫什么的城堡,还见到了他的太太,”李孔荣道:“他没什么不高兴的,倒对我们有一些忠告。”
“什么忠告?”程天放显得局促,他是被戈林趾高气扬的模样所迷惑,不清楚戈林的另一面。
“还能有什么忠告,”李孔荣苦笑,“他建议我们应该不计代价和日本和谈、应该远离苏联,剿灭**。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为我们好。他还说要切断军火供应,然后我说切断军火供应的结果就是我们完全依赖苏联,同时也停止了对德国输出矿产,这对德国工业不利。”
“老弟你可真大胆。”程天放摇头不已,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却不敢这么说。
他如此李孔荣只是笑笑,他接着道:“我还说德国为日本把中国逼向自己的敌人苏联很不聪明,然后我说日本除了和德国结盟再无其他盟友,他在国际社会是孤立的,他正等着德国打败英法,然后自己好接收英法在亚洲的殖民地。对这样的国家,没必要把他当做意大利看待。”
“说的好!”程天放兴奋的搓手,他追问道:“戈林怎么说?”
“戈林说他会仔细考虑。”李孔荣实话实说,说完戈林这茬,他把口袋里的那张纸掏了出来,道:“有个朋友拜托的,能不能发几个签证?”
“犹太人?”程天放看都没看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老弟啊,这可是不是好玩的啊。”
程天放虽然说不是好玩的,可手上还是接了过去,李孔荣见他接过去就好办了,他笑道:“我是为人所托,没办法才求到老兄这边,能办吗?”
见上面才七个人,程天放点头道:“看在你老弟的面子上,能办。但是,下不……”
“以后也还会有。”李孔荣打断他的‘下不例外’,让程天放只扶眼镜。“事情是这样的,海军准备在欧洲开一些研究项目,国内现在已经去找人过来的,留学生里面也在选拨可用之人,而犹太人,德国犹太科学家多、教授多,还一直受到排挤,海军准备找一些犹太人研究武器,这就需要签证了。”
“大概有多少人?”程天放听说是公务,稍微放心了一些,他就担心李孔荣在外面卖签证。
“几百人吧。”李孔荣说了一个数字,把程天放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就算一百人吧,加上他们的家人,这不就有几百人了。”李孔荣笑道。“这些人未必是一个月走完,要好几个月甚至是一年。现在各个大使馆都在对犹太人发签证,多的一个月有好几百份,我们发一年才几百份,这不算离谱吧。”
“德国政府肯定要抗议的!”程天放还是不放心。“他们对犹太人可是恨之入骨……”
“那这件事我直接和戈林谈行不行?让他点头?”李孔荣退而求其次道。“国内那边我也让海军部与外交部沟通。如今中日交战,国土沦陷,我们对德外交是抗日,请犹太人研究武器也是抗日,发签证也是抗日啊。”
在程天放的眼中,李孔荣是属于能量不小的人。他和戈林说的上话,又得孔祥熙的赏识,对日抗战还立了奇功,据说委员长都问起过他。现在听到他苦口婆心的说抗日,他也不好不给面子,他无奈道:“老弟的难处我清楚,可我的难处你也要清楚啊,现在德国人就对我们不满意,国内更还有人造谣,说我不懂礼节在德国国宴上擦餐具,擦了一次还擦第二次,弄得希特勒很不高兴,真要签证发多了,国内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程天放苦着脸说那个针对他的谣言——某次希特勒国宴,遍请各国使节到场,希特勒说话完,用餐前程天却放拿起餐巾去擦餐具,希特勒见到大怒,立马让侍者更换餐具;换完餐具之后程天放又去擦,希特勒再次大怒,不但让人重新更换餐具,还对中国人有所怨言,而坐在程天放身边的英国大使则低声对程天放说餐具不能乱擦,这些都是干净的。
这种谣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程天放对此是欲哭无泪。他也算是富贵之家出身,用筷子都不会在桌面上顿一下,这些下人早就收拾好了。希特勒的国宴何等隆重,所用餐具全是古董,他又何必犯傻去擦什么餐具。这些,在他看来都是那些对他不满之人谣传的,或是有人看上了驻德大使这个位置。
话语稍微停了停,程天放考虑之后道:“你老弟只要能说服戈林,让德国政府不会抗议,签证我这里随便发,不过老弟千万不要收钱就是,省的被人抓到把柄。”
“说服戈林?”李孔荣心思忽然不在这里了,他瞬间把自己计划里的一个重要关节想通——他以后怎么在美国打开局面?怎么在仇视华人的美国社会获取帮助?甚至,怎么获得金钱资助?这一切都要落足到犹太人身上。日本人可以弄一个河豚鱼计划,自己为何不能弄一个杂鱼计划?常凯申那边是没问题的,自己还有后续情报计划,他肯定会点头。关键是纳粹这边,或者说关键是希特勒,可是怎么才能说服希特勒呢?
李孔荣微微出神就恢复了正常,他道:“说服戈林未必有用,这事情必须说服希特勒。我会想到办法说服他的。”
自从昨日李孔荣说自己会算卦后,程天放便开始觉得他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现在见他有些神神叨叨,程天放并不惊讶。他转而问道:“汉盛老弟,你与其花心思到犹太人身上,就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中德外交上,这可到关系抗战大局啊。”
“犹太人也关乎抗战大局!中德关系因为有德日关系,怎么想办法都是弄不好的,但犹太人对德国来说是旁支末叶,反而能做出一些成绩,获得些一些不到的收获。”李孔荣说着些程天放听不懂的话,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长沙
绵延起伏的岳麓山隔着湘江,就在长沙城对面,即便冬天,那里依旧是一片翠绿。站在菲菜园圣经学校教学楼四楼,隔着长沙城眺望的孟昭英教授正狠狠的抽烟,此时下课时间还未到,里头是别的系的学生在上课,他和他的学生只能在走廊上等着——学校教学楼只有一栋,为提高使用率,课间不再休息,只要下课铃响,教室内的学生就要退场,老师也不准拖堂。
教学艰难、宿舍不足、图书仪器失落、空袭警报不时拉响,这便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联合所组成长沙临时大学的现状。五个月时间、仅仅五个月,国土便沦陷大半、首都几近丢失,学校全体南下,可对学校师生来说,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首都一旦失守,武汉便将震动,长沙当即成为最前线,到时候学校又得西迁。
‘铃铃铃……’下课铃声终于响了,孟昭英笑着和里面的长衫教授打招呼,这人是刘文典教授,清华文学院有名的狂徒。战事的推后让教育部多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从容安排北方高校的教员南下,他未如历史在北平滞留一年。孟昭英和刘文典打完招呼正要进教室,不想‘呜呜呜——’凄厉的防空警报又响了起来,有日机前来长沙轰炸。
“快!快!”自11月1日正式上课到现在,防空警报便频频响起。开始时师生们还很慌张,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几个文学院的男同学架起身虚体弱的刘文典就跑,刘文典却大声喊道:“架我干什么?去保护陈教授!你们去保护陈教授。保存国粹!保存国粹啊!”
文学院的学生不管不顾架着刘文典跑下楼,只有三十一岁的孟昭英则带着理学院学生随后。一干人跑到一楼的大礼堂,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昭英,日本人老来炸长沙干什么?”人挤人的大礼堂内,从宿舍冲过来的任之恭教授很不解的问,这段时间防空警报响的是越来越密,只让人不安。
“不知道南京怎么样了。”孟昭英把鼻子上蹭掉的眼镜又戴了回去。他其实并不在想日本人为何来长沙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只是在想一个电子管参数,这是他1933年于美国加州理工读博士时研制出波长仅一厘米三极管的后续问题。
“前几日看报说南京是守不住了,南京如果失守,接下来就是武汉……”任之恭说着报纸上读来的东西,不过声音说的不大,这毕竟不是什么好消息。举国哀鸣中,大家都对首都即将失陷有心理准备,只是,好好的一个国家被日寇占据半壁江山,只要稍微有点爱国心的人,都会对此痛心疾首,国破山河在,说的就是当下吧。
“我听吴教授说,暮光先生快要回来了。”任之恭不去想那些哀伤的东西,说起了另一个事情。他所说的吴教授就是吴有训,也是清华教授,但他还有另一个头衔:中国物理学会会长。
“是,吴教授给我打了招呼,要我去一次香港或者广州。”外面的防空警报依旧凄厉,大礼堂的师生们甚至能听到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在这种刺耳声音中,居然还有人在窗边上课。
“同学们,这是一架单翼飞机,相比于双翼、三翼机,它的升力更小,同样的,他的空气阻力也小,速度会更快。从双翼到单翼是一种进步,不过在单双翼交替时期,单翼双翼各有各的优点……”讲课的是航空系的冯桂连教授。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他认真的模样,孟昭英不由得连连摇头,他这个回国未久的留洋博士,讲苦中作乐未必比得上清华老人。
大礼堂里苦等二十多分钟,防空警报终于不再厉叫了,憋了许久的师生终于出了一口大气,只是这节课算是泡汤了。学生们走后,几个校常委员会的老人却未走。北大校长蒋梦麟正在激动的发飙:“这还是怎么上课?!我看这么下去课不用再上了,学校解散最好。三天两头来轰炸,三天两头来轰炸,早前还炸死了两个学生,我们这里是大学,不是演习所。我已经决定了,学生考完就去武汉找常委员长,请求将学校搬到昆明去。”
蒋梦麟是铁了新要搬家,南开校长张伯苓却有不同的意见,他道:“兆贤,如今国家方殷,国府在极度困难中仍能顾及青年学子的学业,已属于难能可贵,再说学生也应该接受锻炼,这样也好让他们对国家之劫难感同身受。”
清华校长是梅贻琦是张伯苓的学生,他不好对此表态,只得沉默不语的站在一边。蒋梦麟见张伯苓如此固执,当即气道:“尚若是我的孩子,我就不要他在这种学校里上课!”
蒋梦麟生气,张伯苓也生气,他也哼道:“尚若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他在这种学校里上课!”
两个校长气鼓鼓的争持不下,梅贻琦一时间不知道劝谁,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物理系的吴有训跑了进来,他高兴道:“诸位校长,暮光先生从欧洲回来了!”
吴有训后面是严济慈、严济慈后面则是一身海军常服的钟前功中尉。他们12月27日在巴黎上的飞机,1月5日到达香港,此时严济慈的妻子早从北平南下,见家人无恙后顾无忧的他次日便随同钟前功坐飞机前往长沙,这其实也是要赶在长沙临时大学1月10日寒假之前抵达,严济慈和钟前功都担心一放假人就全跑光了。
“暮光兄前几天不还是在欧洲吗?”梅贻琦看着严济慈很是惊讶,他也知道严济慈打了电报回来,说是回国后有要事与自己细谈,不想上上周收到的电报,十天不到就见到了人。
“我是坐飞机回来的。”严济慈满脸笑容,他最满意的不是自己坐飞机回来,而是海军部神通广大,居然将自己家人一个不少的接到了香港,还由海军驻香港办事处的曾国晟上校稳妥的安置好,就冲这一点,他就要尽心尽力的为海军找人才。
严济慈和清华校长梅贻琦熟悉、和蒋梦麟、张伯苓也熟悉,这些都是平京圈子里的名望人物。“我来郑重介绍一下,这尉是海军部军械司的钟前功中尉,”严济慈笑着把钟前功拉了上来,“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金山卫大捷的功臣、抗日英雄李孔荣上校的副官。”
眼前几个都是大学校长,钟前功立即对这些几位校长敬礼。校长们本不喜欢军人,但海军却是例外的,李孔荣上校的副官更是例外。严济慈一说他是李孔荣上校的副官,早前曾是北洋一员的张伯苓就冲上来握手,他激动道:“海军打得好,打得好啊!”
“谢谢先生!”钟前功在投奔海军之前只是一个翻译,还要给武官许伯洲开车,相对于半个马役,投靠海军跟了李孔荣之后才真干了些实务,但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可现在被张伯苓紧抓着手一摇,旁边的另外两国校长一看,他便全身飘了起来,他感觉到了军人的荣耀!
“李上校委托钟中尉来,是有要务的,这里……”严济慈一点也没忘自己的使命,他看了了这个比篮球场还大的大礼堂,道:“有没有更更私密的地方?”
“有,有,去我那里吧。”张伯苓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住的院子也最好,一听说有要务,他当即热心的把人往自己家里揽,“我那还有几只鸡,今天刚好杀了吃。”
大学学办在长沙虽然艰苦,薪水也只能七成拨付,但长沙物资并不匮乏,张伯苓说杀鸡也是打趣,于是在一片笑声中,几个人出了学校,往西面的长城城行去。
“我在柏林亲自见了李上校,我对他说的一些话深有感触,他说我们这些博士学者可能存在一个认识误区,认为日本人打来了就要共赴国难,所以要回国。可普通人回国应该,但科技人员不应该回国反而应该出国。”严济慈转述李孔荣当时在柏林说的话,越来越觉得有道理。但和他一样,在坐的几个人校长却表情各异,梅贻琦等待他的下文、张伯苓皱眉深思
、蒋梦麟大概是想反驳,可最后又忍住了。
严济慈不在乎各人的表情,接着道:“李上校的话我开始也是反对的,可后来他又说:日本人能打赢我们,就是因为科技和工业比我们发达,打仗打的全是科技和工业,真要一个兵打一个兵,日本人早就败了。既然我们是科技工业落后,那科技人员就应该出国而不是回国。我当时反驳说,正是因为国内科技落后我们才要回国;他则说,再先进的科技没有工业基础,现在回去建设工业,那已经来不了了。科技人员出国不单是学习比日本更先进的科技,还要借助国外的工业基础把科技变成武器打击日本。这样既能挣洋人的钱,又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们……”张伯苓最先开口,“可我们没有哪个条件啊!”
长沙临时大学本来由教育部函商中英庚款董事会筹借五十万元作为开办费,可中英庚款董事会一时间无法筹足款项,只允拨二十五万元,最终拿到手只有二十万元。这些钱还要供三校花销,剩下的不要说留学学费,便是船票也买不了多少张。
“我倒赞成李上校的想法,我们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就这么兵荒马乱的无辜死亡了,真是对不起国家。”蒋梦麟听到严济慈转述的那个物理学家死亡的例子,深有感触,前次被日本飞机炸死的学生,就是他北大的,这也是他不想继续在长沙办学的原因。
“资金怎么办?”梅贻琦问道。“要派人出去,还要有一个研究条件,这可是一笔巨资,请问钟中尉,海军部能对此拨款吗?”
“海军部会根据研究项目拨款。”钟前功这次回来就带着一万英镑,这是他在国内招聘人才、购买赴欧船票的经费。“海军部将有充足的资金维持这些项目的研发,目前的问题就是缺人。”
“充足的资金?”梅贻琦不清楚海军所谓的充足是指多少。
“最少这个数?”严济慈插言道,他伸出一个手道:“五万……英镑。”
几个人听到五万还有些失望,不想单位却是英镑,又兴奋起来。五万英镑最少值八十万国币,这可比三校的开办费还多。比梅贻琦快一步的蒋梦麟问道:“那请问海军都有些什么项目?”
“这个还请蒋校长见谅,项目需要保密,我只能说需要那些人。海军暂且需要无线电领域的科研人才,发动机领域的研究人才,再就是精密导航、化学制药这两方面的人才。”钟前功只按照招聘的专业说事,不提项目名称,他最后补充道:“各位校长,其实每一个项目都和武器有关。李长官的意思必须研发出划时代的武器,才能打击日寇,他已经在德国着手这件事情,实验室也已经在准备好,就等国内研究人才赴欧了。”
他这么说让蒋梦麟很是失望,北大虽有物理系化学系,可都不如清华。反倒是张伯苓道:“既然涉及到武器,保密无可厚非,你这几天就在临大看,看到谁合适就让他去,他不去我亲自上门说项。现在是抗日救亡,不说要我们研究武器,就是要我们上战场,我们也得去!”
张伯苓年逾六十,白发苍苍,可爱国之心老而弥坚,他这么支持钟前功只觉得心头火热,站起身就要向他敬礼致谢,可张伯苓却不让他敬礼,“你要再敬礼我就要向你们海军鞠躬了。海军每月军费不过五十万,一年军费不逾六百万,再看看陆军,动辄数亿,真是……”(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长沙2
张伯苓一说陆军,大家都沉默不语——最近报纸上有一个叫‘铁路专家空两格’的人写了数篇关于淞沪会战中日两军对垒的战事评论,文章极为详尽确实,洋洋洒洒十余万言,完全可以出一本专著了。像张伯苓、蒋梦麟这样的非军事人士,读罢也能知道以轻武器为核心的步兵师与以炮兵为核心步兵师战斗力的差别、清楚在海空火力压制下的罗店反登陆战场,为何一个师投入仅几个小时就损失殆尽、清楚国.军为何要在上海得不偿失的死拼,而不退守后方国防线……
文章仅仅是从军事上指出了国.军建军思想的失误:即以中国的国力没有办法建设以炮兵为核心的步兵师,不单是因为工业基础薄弱、炮弹昂贵——上一次大战仅德国就消耗了五亿两千万发炮弹,这样的炮弹消耗不是中国这样的农业国家能承受起的,另一个致命问题则是缺少马匹。
前清时期还有名义上的马政,前清覆灭二十余年,现在连象征性的马政都没有,没有马政自然就没有足够马匹,更没有良种马。以一个炮兵团为例子,一门野炮就需要八匹马拖曳,山炮则需六匹,一个山炮团仅仅驮炮就需要两百一十六匹马。炮就要两百一十六匹马,加上运输炮弹的马,每个炮兵团马匹必超过一千,这些马还必须是半欧种马,不是国产马。且炮兵有马,辎重部队要不要马?要多少马?
炮弹和马匹的制约使得国.军无法建设以炮兵为核心的步兵师,那就只能退而求此建设以轻武器——重机枪、轻机枪、步枪为核心的步兵师,可国府偏偏只求样板不及其余,不把工作重心放在中正式步枪的统一改良化、捷克轻机枪的国产化上,反而建设所谓的精锐德械师,崇尚德国的机械化,以至德械师兵力不足时,上战场的军队便武器驳杂不一、火力贫弱不堪,很多部队所使用的步枪连膛线都磨光,打出去毫无准头……
建军思想、军制、战略战术、现场指挥,‘铁路专家空两格’劈头盖脸把国府除常凯申以外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通,尤其讥笑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原第9集团军司令张治中中将,称所谓的‘军中两参谋’之一居然如此不堪,开战之前居然不做侦查、不熟悉地形,不做预案和针对性训练,拉出士兵就要其往日军火线上猛冲,鼓吹‘精神第一’,由此可见国.军全军参谋作业水平之低下,中高层指挥官之无能。
唾骂国府、军政部、以及大部分中高阶军官,赞扬底层军官、士官、一线士兵,尤其是非中央系部队,这便是‘铁路专家空两格’的文风。这些文章开始在申报刊出,因为针砭事实,又坚信抗战必胜,一时间好评如潮、洛阳纸贵,可因为‘铁路专家空两格’语有所指,文章被国府以泄露国家机密罪为由禁止刊载,之后便改在小报上刊登,有头脑灵活的商家收集成册,集册发行,顿时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此人文章有利也有弊,因为‘铁路专家空两格’预言日军拿下我国首都后必定进行大屠杀,一时间首都民众逃散一空,南京几乎成了座空城。舆论的作用如此之大,使得大部分人提到国.军就叹气,再想到国.军这些年所花费的军饷,只让人哀叹不已。
张伯苓的宅邸并无特别之处,其实也就是普通商绅人家的住房,只是体面讲究些。他叹完陆军场面便有些冷,院子里只有母鸡下完蛋的疙瘩声,几个人顿时想起张伯苓说要杀鸡待客的。
“还是不说陆军了吧。”作为学生的梅贻琦出声道,“海军需要的人才我们都有,无线电所的孟昭英不就是很合适吗?他可是真空电子专家。”
孟昭英是严济慈在柏林就提到的人物,要想研究无线电探测器,他是严济慈第一时间想到的人选。李孔荣对此也完全认可,尤其是知道孟昭英曾经试制过波长仅一厘米的真空管后就更认定此人就是无线电项目要找的人才。也正是如此,严济慈和钟前功坐飞机匆匆来到长沙,生怕临时大学放假,孟昭英离校。
“请问孟教授在吗?”钟前功道,目光直直看着梅贻琦。
“当然在,他现在大概在上课,”一边的吴有训道,他此时也知道事情看来极为要紧,当即起身道,“你们等着,我马上去叫他过来。”说罢就快步走了。
“这真是太好了。”钟前功松了一口大气,他说完又问道:“那化学系的萨教授在吗?”
萨教授就是萨本铁,威斯康星大学化学博士,这是严济慈对化学制药项目的第一人选。按照他的话说,除了发动机,其他人才一定能在清华找得到。
钟前功、严济慈满心希望,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几个人却神色不愉,梅贻琦道:“萨教授家人父母都在北平,所以……,所以就没有南下。”
“哼!他这是要就任伪职吗?”严济慈感觉出了什么,变得很气愤。他本来以为萨本铁是福州人,与海军元老萨镇冰是同支同房的侄孙,让他主持化学项目那是再好不过,没想到此人却留在了北平。什么父母家人,这些根本就不算理由!
“出任伪职当然不是。”梅贻琦在严济慈的逼视下很不舒服,他低下头解释道:“南下的时候我们动员了他好几次,可他为家事所累,实在是脱不开身,他已经转到辅仁大学任教去了。”
“不南下共赴国难,怎么都少了些骨气。”严济慈在失望中拂袖。
“这个……”钟前功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想把人找到:“萨教授和海军也有渊源,这样吧,海军请萨老出面再请一次。”
“那再好不过!”梅贻琦当即接口。辅仁大学虽然是宗教大学、罗马教宗直属,可萨本铁不南下毕竟不太光彩,他可不像周作人那样要‘看守校产’。
“要是他不南下,庄先生也可主持这个项目。”严济慈提到了国内另一个化学名家,中央研究院化学所所长庄长恭,“就不知道庄先生愿不愿意去欧洲,他也是懂德语的。”
庄长恭的资历比萨本铁还老,此人也是福建人,这是第二人选。可他的身份究竟是个问题,中央研究院化学所所长可不像大学教授能马上拎包走人,这涉及到国府诸多事务。
“钟中尉,你能说说这化学人才主要是要哪方面的人才?”要说化学家,庄长恭和萨本铁就是全中国最优秀的化学家,张伯苓见这两人一时没有着落,当即就想知道海军究竟需要哪方面的人才。他说完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又道:“海军莫不是要造毒气?”
“这当然不是。”钟前功答道,按照李孔荣提供的版本,他稍微解释道:“海军其实是要研究一种微生物,一种霉菌,这种霉菌的分泌物是有大用的。”
“研究霉菌……”这可不是无机化学、有机化学了,这是很冷门很冷门的生物化学。张伯苓也好,蒋梦麟、梅贻琦都开始深思起来。良久,还是张伯苓道:“我倒有一个人推荐,此人叫王应睐,前几年在燕京大学研究生院,写了几篇和豆浆、牛奶消化和蛋白酶的文章在国际上发表。这蛋白酶和你说的那种霉菌不知是不是类似,如果类似,那可以给他拍电报,他现在在金陵大学任讲师,此时应该前往重庆了吧。”
李孔荣不说是青霉素,钟前功自然不清楚是什么霉菌,同时,他被李孔荣告知找这类人才务必要小心,因为财政部已经资助黄鸣龙在研究了。庄长恭是不能要的,萨本铁要是不能来,那这个王应睐将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想就此错过的钟前功道,“那就请张老先生代打一份电报,也不要王先生过来了,长沙之后我将马上前往重庆。”
“好,我下午就去打电报给金陵大学。”张伯苓认真记下了这件事情。此事说罢,他又追问道:“海军还要发动机人才和精密……”
“精密导航人才。”钟前功马上笑着补充,他对张伯苓逐渐产生好感并信任,希望他能金口一开,把问题彻底解决。
“这两个……”张伯苓想了好几想,最终摇头,而他的学生梅贻琦却道:“这两种人不好找啊!待会我把庄前鼎教授、顾毓瑔教授找来,他们都是机械领域的专家,庄教授还是中国机械工程学会的副会长。”
“梅校长,他们两位教授不行吗?”钟前功不知道两个教授的底细,由此问道。
“不行。”梅贻琦摇头,他道:“庄教授主要是研究发电机的,不是发动机,顾教授则是研究纺织机械的,那就更不相干了。其实……”梅贻琦有些无奈道:“我国研究发动机的人,不管是什么发动机,飞机的也好、汽车的也好,都是少之又少。如果海军需要航空人才,清华倒有很多,比如南昌飞机厂的王士倬教授,他在南昌建有我国最大的风洞……”
“风洞人才也是要的。”钟前功补充道,他清楚李孔荣要造一个会飞的东西,既然要飞,风洞实验当然要做,所以在航空喷气式发动机项目里,风洞人才、航空人才也是要的,但相对于发动机人才还是次要。
“等庄教授来了我们再说吧。”梅贻琦说完又打了哈哈,“我们这些几个校长都是学文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早知如此,以前就不学文了。”
梅贻琦的哈哈也让张伯苓、蒋梦麟浅笑不已,他们一直认为文可育人,直到今天才发觉和育人相比,‘卫人’更显重要,而‘卫人’需要科技、需要技术。可就整个国家的学风而言,都有偏理论轻实践的倾向。比如,国内国外学习航空工程的人很多很多,可会造航空发动机的却没有一个,毕竟是博士,谁愿意和机修工一样天天和扳手、油污打交道。
梅贻琦的担心在庄前鼎到来之后变成了现实,他一听说海军需要发动机人才,都还没有说是什么发动机,他便开口道:“这种人怕是很难找到。大家都坐在学堂里教书,有谁会去造发动机啊。我记得唯一会造发动机的,就是上海新中工程股份公司的支秉渊几个人,不过他们造的是狄塞尔发动机,海军要造的不是迪塞尔发动机吧?”
“不是。”钟前功失望的摇头,他本以为顶着中国机械工程学会副会长名头的庄前鼎教授能介绍几个人,不想只有一个造汽车发动机的。他随即又问道:“那请问庄教授,精密导航机械国内是否有这样的人才呢?”
“这样的人才也很少,”庄前鼎再次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机械工程学会、物理学会里……,据我所知都没有这样的人才。”
庄前鼎说完顾毓瑔也摇头,“没有这种人才,最少国内没有,如果有,这种人才也应该在海军。鱼雷和船舶所用的陀螺仪、罗经不都是海军专用的吗?”
钟前功虽然隶属海军,可却不是海军,他不得不解释道:“我此前是在陆军,李长官年初到柏林后,再转为海军的。想来海军也缺少这方面人才,所以才……”
“你们海军究竟是要做什么?”庄前鼎直言想问,“我们三校的实力在国内也算不小了,同济、交大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中央机械厂、兵工厂能做的,我们也能做。海军是否能委托我们来做你们想要的东西呢?我们不求赚钱,只求为抗日尽一份力。”
“对,是这个意思!”张伯苓在一边搭腔,放眼国内,临大的师资力量已经很雄厚了。
“海军需要研制一种惯性导航设备,”钟前功道,他说罢见两个教授不是很了解,只好再道:“是用于飞机上的导航设备,它要求能自动控制,不需要人驾驶,飞机就能到达目的地。”
庄前鼎有些抓脑袋了,虽然都是机械系的,可他专精发电机,这种导航设备真心不懂,顾毓瑔就更不用说了,他的纺织机上面哪里需要这种导航设备。
见两个机械系教授都挠头,知道临大撑不起来的张伯苓不得不道:“这方面的人大家还是想想吧,我们多打听打听,看谁在研究这方面东西。钟中尉可以先谈无线电,这位就是孟昭英教授,清华无线电所的所长。”(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长沙3
孟昭英是一个着西装打领带的青年人,戴着有别于老教授的无框水晶眼镜,头发三七梳着,样子极为摩登。他刚从美国回来一年,言谈举止间依然有着一些英美做派,比如,握手的时候很有力,说话的时候肩膀会习惯性的耸肩,然后夹着几句英语。
在此前的打量中,钟前功就有这样的印象,感觉他很像英国人,那个在基尔被长官和自己所救的英国间谍。因为他年轻,所以让庄前鼎和顾毓瑔两位教授先说话,待张伯苓说到自己,他才开口道:“钟中尉,请问我能帮海军做些什么?”
“这个……”人太多钟前功不好直说要他做什么,他只能打开自己带着的带锁德式文件袋,从里面找出无线电项目的那份文件,其实也就是薄薄的几张纸,上面是李孔荣对雷达的简要描述,不但介绍了雷达的原理功能,还大致介绍了发射机、接收机、天线、天线转换开关、高频振荡器、调制器和同步器,指示器等雷达组成部分。
孟昭英一看就是十几分钟,大冷冬天的,他看的满脸通红,最后很不舍的将文件还给钟前功,他问道:“钟中尉,请问这是谁写的?如果此人明白原理结构,不难造出实物啊?”
“这个……这是李长官写的。”钟前功再一次感觉自己长官的无所不能,这种感觉不光在德国有,在国内也有。“长官还说这种机器英国、法国、美国、德国都已经造出了实物,有些已经投入了实际使用。他还说他们谁也不会透露给我们国家,全都藏的死死的,哪怕我们迫切需要这种机器。所以,这只能我们中国人自己研发、自己制造,他相信我们能造出来的,不但能造出来,还能造的比他们还好。孟教授,严教授、各位校长都推荐您,希望您能接手这个项目,早些把机器造出来。”
钟前功终于按李孔荣的教导表现了一回:用无往不利的民族自豪激励烈人。在他的激励下,不光是孟昭英,就连旁边三位校长、四位教授也大受刺激,他们都看着孟昭英,希望他立即答应下来。孟昭英不是不答应,他只是太激动了而已——日机肆虐中国,每次轰炸都死伤惨重,早一日开发出这种无线电对空探测仪,那就能早一日让百姓免受轰炸之苦,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怎会不答应。
‘嚯’的一声孟昭英猛的站了起来,他紧紧握住钟前功的手道,“我接手!我愿意接手!我明天……、不,请让我安排完学生考试,安排完我马上就去欧洲!”
“整个无线电研究所一起去!”张伯苓擅作主张的道,他是怕孟昭英一个人成了事。
“这个……”清华校长梅贻琦倒是谨慎些,他补充道:“去欧洲船票昂贵,于欧生活也不易,还要大笔的研究经费,还是让昭英自己选人吧,尽量精干一些,能省一些是一些。”
“还是孟教授选人吧。”钟前功先是对张伯苓微笑,然后向梅贻琦点头。“无线电项目是大项目,海军部暂时将此项目的研究员定为三十名,其中一十五名给国内的研究人员,一十五名给海外的留学生和洋人。如果到时候还不够,那就再增加人员,一切以研究为中心。”
“这么多人?!”大家都吓了一跳,他们本以为就三五个人就了不起,不想海军财大气粗,一下子就要办三十人的研究所。几个人却不知道这其实是钟前功打折扣之后的产物,实际上无线电研究人员国内部分就给了三十个名额,加上国外部分,整个项目组超过五十人。
“无线电关系重大,是所有项目中最重要的。”钟前功说道。“孟教授也不要急于赴欧,还是请该先联络召集国内的有关人才,到时候大家一道赴欧为好。至于赴欧人员的家属,海军会想办法在一年之内让大家在欧洲团聚。李长官说一定要大家在欧洲吃得好、住的好,家庭和睦、生活舒心才能早日出成果,出好成果。”
“好,说的好。”少有说话的蒋梦麟赞叹道,他随即又哀叹,“可惜啊,我们都是学文的,不是学无线电,不然也可以放一次洋,吃吃面包牛油、法国大菜。”
“哈哈……”吴有训和庄前鼎、顾毓瑔抚掌而笑,同为物理学教授,这么多年几人甘苦自知。
“钟中尉,关于精密导航,我有个人要推荐的,”孟昭英从刚才激动中冷静了下来,想到了此前钟前功说需要精密导航方面的人才。“只是这个人还是个在读学生。”
“请说!”钟前功刚高兴无线电项目落实了,不想精密导航又有戏。
“是我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一个留学生,他叫林士谔,上海交通大学毕业,麻省理工在读博士,他的导师是国际有名的陀螺仪专家德雷珀博士,前段时间我们还有通信,他的硕士论文无线电高度计已经通过,接下来可能是要读博。”孟昭英说着自己在留美留学生聚会上认识的一个人,加州理工和麻省理工虽然分布于北美大陆的一东一西,可都是理工学校,又是华人,大家很容易谈在一起。
“林士谔……麻省理工学院……硕士论文……读博……”钟前功笔和纸已经在手上了,字写的奇大无比,他心中是有些激动的。来之前路上,与李孔荣和严济慈的讨论后他本来很担心国内没有这种人才,不想这里找到一个在读博士。
“好,哈哈,又解决了一个问题。”钟前功激动,严济慈则哈哈大笑,“现在就差发动机了!”
庄前鼎顾毓瑔可没想到连没毕业的人也算,这么说选择的范围就不局限于国内了,只是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在海外有多少留学生,也就没办法在这些人里面找学发动机专业的人。钟前功记完林士谔的情况,菜已经摆满了桌子,作为主人的张伯苓吩咐家人倒满酒之后举杯道:“各位,我先要欢迎德培莅临寒舍,可惜只能薄酒相待。在此,老朽要向李孔荣上校、向海军、向奋勇杀敌的一线国.军将士致礼,祝抗战早日胜利!”
“祝抗战早日胜利!”钟前功连同在座的教授一起高声附和,一口就把杯中酒给干了。这顿饭吃的是畅快淋漓,有些醉意的钟前功更在几个人的要求下讲了当初李孔荣舌辩德国将军戈林的事情,这种真实的经历叙述,自然好过外面的道听途说。
钟前功说完,在法国深受**教育的严济慈问道:“李上校真的崇敬希特勒?”
“当然不是。”钟前功说道。“长官只是觉得学德语必须大声背咏,德国现在是纳粹党****,背咏《我的奋斗》自然要比被其他东西好,这样行事也方便一些。”
“纳粹思想要不得,这是****独.裁的思想。李上校应该多看一些**的进步书籍,那才是自由民主的金光大道。”严济慈再一次好心相劝,让蒋梦麟梅贻琦频频摇头。好在钟前功道:“长官已经在德国海军学校上课了,他每天都抱着航海专业书,根本没空看其他书。”
菜肴美酒一扫而空,钟前功见时间差不多了,咳嗽了一声道:“张先生,各位校长、教授,我还要去电信局向长官汇报眼下的情况,看是不是真的要请中新工程的支先生赴欧;再有严教授和我一下飞机就到了临大,还没有在长沙城找个旅馆……”
住宿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反正钟前功在长沙呆不了两天就要走,关键是发动机的研究人才太少,刚才在饭桌上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应该去请支秉渊,这人虽然学历不高(只是个电机学士),可动手能力颇强,如果找不到其他人才,海军大可以试一试。
当天下午,钟前功的电报当天就发往德国弗伦斯堡,却不想李孔荣还没有回弗伦斯堡,他还在柏林。
“米斯特李,伦敦并不认为希特勒有撤换国防部长的举动,或许你的担心仅仅是一种担心。”英国驻德国大使馆外的动物园里,军情六处柏林站负责人弗兰克·福利坐在一张长椅上说话,这是应李孔荣之邀他第一次出来接头。
“婚礼的请柬已经发出来了。”李孔荣沉声回应,“一旦举行婚礼,冯·勃洛姆堡就要下台,而他下台就是希特勒吞并奥地利的开始。”
“这是真的?你确定?”李孔荣这段时间在柏林的活动福利一直在注意着,让他出来与李孔荣亲自接头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李孔荣在圣诞节当天去了戈林在柏林郊区的城堡——德国是一个宗教氛围非常浓厚的国家,正因如此,圣诞节是家人团聚感恩上帝的日子,正常情况下不会邀请外人在这一天到自己家。李孔荣能被纳粹二号人物邀请,那自然是和戈林的关系又近了一步,而且是近了一大步。
“当然真的。”李孔荣此前只说制服国防军后希特勒讲发动战争,从来没有说过德国要吞并奥地利。“冯·勃洛姆堡元帅一旦下台,纳粹就会吞并奥地利,现在他们唯一的阻碍就是国防军将领的反对,他们担心引起欧洲战争,而德国此时还没有准备好。”
“你确定纳粹有这样的计划?”福利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特工,代号821的威廉·德罗普男爵。他和纳粹党的关系也非浅,可在他口中,希特勒并未下定决心要吞并奥地利。
“这还要计划吗?”李孔荣哑然失笑,“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德国必须吞并奥地利,不管是迫于大德意志民族意志的压力,还是德国本身的经济问题。我可以和你打赌,一旦冯·勃洛姆堡下台,两个月之内德国必定吞并奥地利。”
“李,但这必须有计划!”福利也知道德奥合并是趋势,可从去年到今年,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他必须拿出可信的证据才能说服国内。
“我想想……”李孔荣痛苦的点头,在他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居然要想证据来证明,这不是要他证明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吗?好在他记忆力不错,沉默片刻,他终于想起希特勒吞并奥地利的那个计划——名字太好记了,叫做奥托计划。
“我听说到了奥托计划,就是吞并奥地利的计划。”李孔荣道:“到时候大约有二十万德军向奥地利进军。如果奥地利现政府不同意,那就将发生战争。”
“奥托计划……二十万德军……”弗兰克·福利用心详记,“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当时是一个纳粹党人喝醉了在吹牛,”李孔荣扯谎道。“他们或许认为这件事已成定局,吞并奥地利轻而易举。”
“我会马上向国内汇报的。”福利看了李孔荣一眼,他不相信这是李孔荣胡扯的。
“所以我说动作一定要快!”李孔荣强调道,“别忘记了现在离婚礼只有一个星期,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另外请让辛克莱上将转告贵国首相:能阻止战争的不是绥靖,而是让德国陷入内斗,我们必须拉住国防军,让希特勒永远也征服不了国防军。”
李孔荣说着类似水中捞月的建议,自己心里都很没底。英法每每绥靖希特勒一次,就让希特勒在国防军心中树下更高的威望,他们会认为自己的元首无所不能,这就使希特勒离征服国防军又近一步。这其中似乎折射出一个至理:聪明的选择大多是最糟糕的选择,也许上当吃亏的不是当事者本人,但总有人因此而中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吗?
“李,你什么时候可以去一次伦敦?”李孔荣在想报应的时候,福利再次催促李孔荣去伦敦一次,这是局里明确要求的。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去的,但肯定不是现在。”李孔荣不以为意的道,他说罢就起身,远处,是奥迪厢车和他的新司机兼小跟班,不满十八岁的犹太人斯特恩。(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巨变
1938年1月12日是星期三,在这之前,滞留柏林的李孔荣并未收到站长弗兰克·福利的通知,这等于说军情六处并不想介入冯·勃洛姆堡元帅的婚姻,当然,这仅仅是表面现象,最根本的原因是英法已经默许德国吞并奥地利。这一天李孔荣很早就去了威廉街的战争部——婚礼据说在这里举行,他想确认一下冯·勃洛姆堡元帅是否在这一天结婚。很遗憾,看到骑着宝马摩托开路的希特勒车队时,战争部外的李孔荣禁不住摇头,冯·勃洛姆堡完蛋了!
“先生,我们需要进去吗?”开车的犹太青年斯特恩见李孔荣如此,他自若的神情有了些不安——在苏珊·埃斯波西女士和教区犹太长老的叮嘱下,李孔荣早已经被吹嘘成犹太人的救星,他能帮助无数犹太人获许签证、逃离这片苦海。
“不需要!”李孔荣打开车窗,将烟屁股扔了出去。“汉斯,你不要去上学吗?”他点下一根烟的同时无聊的问话。
“先生,我们很早就不允许上课了。”汉斯·斯特恩答道,眼光里带着些忧愁。他大概是十六岁的年纪,眉目脸庞都长的像白种人,可惜黑色的发、棕色的眼睛让他沦为了次等民族。在李孔荣构思杂鱼计划问苏珊要一个犹太跟班时,会开车的汉斯·斯特恩当即被教区犹太长老引荐了过来。他早就不读书了,开车的手艺学自父亲,一个一战时期德军第四集团军的老兵。如果不在意他的民族,他倒是个不错的少年,犹如西西里美丽传说的那个单车学生。
“那你平时在干什么?”李孔荣笑问道,还递出一根给他:“抽烟吗?”
“谢谢,先生。……不,先生。”汉斯想接香烟但又迟疑了,最终还是选择拒绝。
他不接李孔荣也不给,他此时是想等着希特勒的车队再次出来,也在反思自己这一次到底错在了哪里——他完全相信促使冯·勃洛姆堡娶有案底的女秘书是纳粹党的一个陷阱,因为冯·勃洛姆堡反对吞并奥地利——行动力还是不够!这是李孔荣反思的第一个结论。
“你有……喜欢的女孩吗?”毫无意义的等待中,总结出自己问题的李孔荣好像蹲在马桶上那么无所适从,他此刻希望和斯特恩聊天,哪怕是说些废话。
“……”李孔荣的问话让汉斯·斯特恩很是拘谨,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挪动了几下,脸也涨红了,好一会他才鼓起勇气道:“是的,先生。”
“哦哦……”李孔荣笑了起来,他追问道:“你们正在恋爱?”
“不,先生。她说她不喜欢我,喜欢另一个人。”汉斯·斯特恩逐渐没那么紧张。
“为什么?”李孔荣好奇的问,“那个人比你英俊,或者比你有钱?”
“我不知道先生。”斯特恩目光低垂的同时摸了一下鼻子,他很不自信。
“你难道没有当面问过他?”李孔荣目光扫过战争部大门,那里面只有成排的汽车和警卫,看来冯·勃洛姆堡的婚礼正在进行,而且是在希特勒的主持下。“没有给她送过花,没有给她写过情书?你不会什么都没有做过吧?”
“不,先生,我吻过她。”斯特恩的惊人回答让李孔荣大笑起来,原来人家早就更进一步了。
“然后呢?”李孔荣笑过之后问道,“她有没有给你一个耳光?”
“不,先生。她说她恨我。”斯特恩无奈道。“我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恨你?”女孩的心思很难猜,仅仅凭语言,李孔荣无法构想斯特恩和他女朋友的故事。
“是的,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先生,我想知道,那样做会怀孕吗?”斯特恩看着李孔荣,一副很担心的模样,看来德国学生没上过生理卫生课。
“只是接吻吗?”李孔荣笑,感觉很有意思,“你还做了些别的什么?”
“我……”斯特恩脑袋开始冒黑线,他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我当时还做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我吻了她,但……但,可能还做了些其他什么。”
“她是犹太人?”李孔荣笑,不由想起了自己以前。
“是的,先生。她是一个裁缝,不,是她的父亲是一个裁缝,在以前,有很多体面的先生会请他做衣服,但现在没有了,大家都讨厌犹太人。”斯特恩看着李孔荣,等着提他的回答。
“你们……”李孔荣想着该不该实话实说,他很担心自己的司机每天想着女裁缝开车不认真,可想到前几天总结出来的报应法则,他最后又照实道:“怀孕没那么简单,怀孕必须脱光了衣服上床,你们如果没有发生,那就不会怀孕……”
毫无意义的对答中,一个小时后,希特勒的车队终于出了战争部大门,驶回总理府。而后,李孔荣看到了后面车队里的戈林,以及坐在一辆黑色奔驰车上的冯·勃洛姆堡和他的新婚妻子。透过车窗,混身挂满勋章的戈林坐在汽车后座上,头倨傲的靠着,大概是在庆幸终于要将冯·勃洛姆堡干掉了;冯·勃洛姆堡则看不到人影,只有一个穿白婚纱女子的侧影。
“开车吧!”李孔荣熄灭香烟,对自己的小跟班道。
“是的,先生。”斯特恩发动汽车,待车平稳上路他才问道:“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李孔荣本想说去武官处,可想到许伯洲那混蛋居然窃听自己,他改口道:“还是去大使馆。”
冯·勃洛姆堡的婚礼在上午举行,李孔荣赶到驻德大使馆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只有商务参赞谭伯羽在,见到他李孔荣便道:“我有急事,佳士老兄呢?”
“佳士兄回家用饭了。”谭伯羽在德国的时间比程天放还久,算是大使馆的二把手,他见李孔荣匆匆的来,奇怪道:“汉斯兄有急事?”说完他又再叹:“知道吗,南京沦陷了!”
“南京沦陷?”李孔荣早就南京抛之脑后了,在他看来南京沦陷是早晚的事情。他反倒关心南京大屠杀,但就现在所了解的情况看,即便屠杀,也不会像历史那么惨烈。守军有更多时间从容布防,城内居民也提前疏散。
“是,就刚刚收到的电报!”谭伯羽哀叹。“说是守城将士正在日军巷战,誓与首都共存亡。”
常凯申抗战气节为重、大义为先,认为精神和血肉可战胜钢铁,与他们相比,常常念叨玉碎的日军倒成了冷静的、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者,少有冒进之举。可是和宋儒一样,光有一口气在是没用的,战争就是钢铁和炸药,血肉、尤其是没有经过充分训练的血肉只是送菜。
“事情……”李孔荣有些疲倦的坐下了,他真的不愿再去想国内的战事。格局已经形成,仅仅从国内发力是无法改变大局的,不然他就会像个猴子般在笼子里东窜西跳。有意思吗?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国内的军工产量、常凯申的政府的执行力度,这两点就觉得了任何人都翻不了天,战斗、战役或许可以取巧,可战争无法取巧,最终,抗战结束还是要等苏军占领柏林、美军打下冲绳,最后送上两颗原子弹。
因此,他的价值,他的抉择尤为重要,然而可惜的是,他是个几乎没有资源的人,更是个没有多大执行能力的人,连冯·勃洛姆堡的女秘书都搞不定,所以他决定:这种情况必须得到改变!
“汉盛兄是否有事……”李孔荣是急急忙忙来的,可自己却在说南京沦陷,谭伯羽是个细致的人,他觉得李孔荣一定有事。
“伯羽兄,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中德关系即将巨变!”李孔荣道,“我们还是马上将佳士兄还有许上校请来,一起讨论下如何应对。”
“什么!巨变?!”谭伯羽大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首都刚刚沦陷,中德又出问题。
程天放和许伯洲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听李孔荣说完消息。更着急的是许伯洲,他在德国就是保证军火买卖不出问题的。他坐不住在房间里打转,急道:“汉盛兄,这可不是儿戏!这可关系到抗战大业!一旦德国不卖军火,我们……,哎!!”许伯洲跺脚。
“汉盛老弟,这就不能想想办法吗?”程天放一身休闲西装,他下午是不想来大使馆的,没想一耳光电话就是惊天的消息,还是天塌下来那种。
“能有什么办法!”李孔荣无奈笑道,他不好埋怨常凯申下不了狠手,也不好说冯·勃洛姆堡马上就要下台,他只能说得到消息说德国政坛将大变,鉴于中日无法调停,希特勒决心断绝对华军火贸易。“我们得早作准备,最少要和国防军那边通气。那克兰先生呢?”
“克兰先生就在柏林。”谭伯羽说道,商务上的事情,尤其是军火贸易,账目谈判他是实际操作人,许伯洲是协助人以及监督人——监督军火质量、交期之类。
“那马上找他,我们越早准备越好。”李孔荣说罢又问,“这两个月还有多少军火要交货?”
中德军火交易本是秘密,可此时情况紧急,谭伯羽不再隐瞒,他道:“此前就有一点九亿马克的订单,上个月国内又增订了三千万马克军火,都是紧急订购的,有一些甚至是国防军军火库里直接调拨的,如果德国中止军火贸易,对国内战局影响甚大!”
“汉盛老弟,你的消息确切吗?希特勒何时会中断军火贸易?这种事情以前戈林也做过,还不止一次,可不也是被国防军和经济部顶回去了吗,怎么这回就成真的了?”坐了一会的程天放终于恢复些冷静,他忽然很怀疑李孔荣是危言耸听。
“佳士老兄,这次是真的!”李孔荣看着他无比真诚。“蒋百里先生前几天就离开了,这就说明由德国撮合的和谈基本结束,日本人甚至开始说‘不以委员长政府为谈判对象’了。远东局势若是以前也还没事,日本人抗日德国人卖军火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被国防军、经济部给顶回去了,可这次真不一样……,我那天参加新年酒会,听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程天放追问道。“关系到什么事情?”
“关系到国防军的,戈林的一个亲信说,下个月戈林就会成为国防部长。”李孔荣编了一个似非而是的谎言,这些大家都坐不住了。
“这是真的?!!”程天放脸色再次发白,起身的时候眼镜差点就掉了下来。
“是。我是这么听说的,隔着房门。”李孔荣真诚的看着程天放。“我后来想了想,德国的国防部长也确实要换人了,冯·勃洛姆堡元帅并不是那种好斗的军人,而德国又必须在英法的阻碍下和奥地利合并,而且时间就在这几个月。你说,要不要换人?”
李孔荣说的程天放不得不点头,他接着道:“冯·勃洛姆堡元帅下台,那接替他的人将有很多,但是如果冯·勃洛姆堡元帅都能被希特勒拿下,那为什么戈林就不能上去?纳粹党仅仅是纳粹党,不是国防军,现在的情况是纳粹党在逐步掌握国防军,这是德国要发动战争的前提条件。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纳粹是亲日的,国防军是亲华的,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旦德国高层人事变动,中德关系肯定要跌入谷底。”
“汉盛老弟,就没有办法转圜吗?”许伯洲是个外行,李孔荣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想着转圜。
“真没办法转圜。希特勒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最少我没办法改变。”李孔荣摇头。“我们只能在德国中止军火交易前,多抢运出一些军火,再就是尝试做第三方贸易,以第三方国家的名义订购德**火,届时以他们的名义运回国内。最后就是国内要早作安排、早定方略,不然措手不及,肯定牵连战事。”(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巨变2
汉口冬天的清晨似乎并不太冷。陈绍宽立在溯江而上的楚有号炮艇上,身边站着第2舰队司令曾以鼎少将。两人是从马当要塞回来的,这倒不是视察已经结束,而是因为最高统帅部要在汉口召集最高军事会议。自金山卫大捷之后、尤其是欧阳格被捕之后,海军在常凯申心中就显得越来越重要,然而可惜的是,电雷学校和第3舰队都未能划归海军部管辖。
江风猎猎,航行了一夜的楚观号机器轰鸣依旧,硕大的黑色烟囱拉出熊熊黑烟。此刻它已经过了江心洲,汉口在望。那里,城市早就已经苏醒,渡轮正在江水和垃圾中拉出一道道白色航迹,匆忙的载着渡江旅客往对岸驶去。码头上汽笛长鸣、喇叭轰响,一身戎装的军人、手提藤木箱藤的旅客、成群结队抱着抗日募捐箱的学生,还有茫茫然提着米菜杂物的市民,这些人汇集成汹涌的人潮,充斥进大大小小的街道。而在不远处的中国银行大楼,一副遮盖整栋大楼的大幅画像高悬,画面的正中是一身国民革命军海陆空大元帅服的常凯申,他光着头立在那里,旁边竖写着一行血红大字:伟大的常委员长。
船终于靠着码头停了,岸上海军战时司令部参谋长陈训泳中将已经站在雪铁龙轿车盘等待。等陈绍宽上了车,陈训泳才道:“柏林昨天来电了。”
“嗯。”陈绍宽嗯了一声。柏林常常来电,但能让陈训泳提及的自然是要紧的事情。
“中德关系很快就要维持不住了。”陈训泳道,“绍盛的意思是潜艇很可能九月份交不了船。”
“他提到什么办法没?”对此陈绍宽早有预料,只是他希望李孔荣能把潜艇开出来。
“没有说!”陈训泳摇头,“不过他问海军何时才能管辖第3、第4舰队?”
“管辖第3、第4舰队?”陈绍宽当即嗤笑,第3舰队算是无家可归,毕竟青岛已经被日本人占了,可还有老巢的第4舰队,那个和闽系有血仇的陈策,怎么会听闽系的。
“厚甫,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啊。”陈训泳能做战时海军司令部的参谋长总是有两把刷子的。“绍盛会特意提及第4舰队,我看没那么简单。还有,他来电说准备以海军的名义在欧洲进行一些海军武器的项目……”
“我们哪来的钱研究武器啊?”陈绍宽叹了一句,海军虽然立了大功,军政部补充了金山卫作战的军费,另外还奖励了五十万元,可军费还是老样子,这还是看在大捷的份上才没有减少,毕竟舰队已经不复存在了。
“绍盛他已经想到了办法,他问孔家还有欧洲几个华侨富商筹集了一些钱。他准备用这些钱在瑞士成立了一家公司,然后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开一些研究所。”陈训泳说着李孔荣的谎言电报,这算是利用海军部和孔祥熙的信息不对称另搞一套了。
听说李孔荣不是问自己要钱,陈绍宽拧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不过他问道:“那这些研究出来的东西归谁?是孔家的还是海军部的?”
“绍盛说既然是孔家出钱,那自然是孔家的。不过这些武器除了可以卖给洋人外,还能给海军自用,他电报里说产权是孔家瑞士公司的,可使用权管理权在海军。”陈训泳说着电报上拗口的解释,只觉得真是浪费无数电报费。
“唔!”陈绍宽不想和孔家去挣什么,想也争不过。想到李孔荣不可能无缘由的发一份电报来,他又道:“那绍盛发电报过来是什么意思?就是告知我们吗?”
“这个,他的副官,就是原先柏林武官处的钟前功已经回来了,他是回国物色一些学者去瑞士办研究所的。绍盛的意思是海军只要对外承认有这回事就好,但切记不要提及有孔家公司参与,免得引起舆论哗然……”陈训泳说着电报里的嘱咐,在他说话间,车已经到了海军部的临时办公室,陈绍宽在此休息半个小时后,将赴最高委员会开会。
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不长,陈绍宽仅仅吃过早饭,便又上了车前往最高军事委员会。此时,常凯申正在军委会的休息室发飙,发飙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山东韩复矩。
“委坐,济南弃守以后,徐州就门户大开了。”小诸葛白崇禧立在一边说着济南弃守的危害。此时最高统帅部已经改组,下辖军政、军令、军训、政治四部。除了何应钦、徐永昌仍任军政、军令部部长外,白崇禧就任军训部部长、陈诚任政治部部长,另外红党副主席周少山任政治部副部长。最高统帅部不说,负责津浦路第五战区的是他的老搭档李宗仁,现在韩复矩弃守济南,白崇禧当然要在常凯申面前告状。
骂过‘娘希匹’的常凯申此时已经压下了怒火,他瞪着眼睛道:“抗日守土,军民有责。若大家都保存实力,人人避而不战,那我中华岂不是要亡国灭种!白副总长,你马上安排一次军事会议,邀请韩复矩参加!”
常凯申没说要杀人,可话语间却杀气逼人。白崇禧心中记下之后又提到另外一件事情,“委员长:新组建的第88军徐瑶庭部一直请求调赴徐州,于平原地区与日军展开装甲战,试验最新的装甲战法,以磨砺部队,打造钢铁雄师,你看……”
第200装甲师、以及第201、202摩步师,挤占了原本属于川军范绍增部的番号,成为了国民革命军第88装甲军。除去第201、202这两个配备了自行车、增加了37mm战防炮、以及卡车的一万两千人步兵师外,三个装甲旅编成的第200师是88军的核心,全师基本以李孔荣在柏林给的编制表为基础组建,计有坦克一百九十五辆,120mm迫击炮一百零八门,士兵一万七千三百余人,这是在汽车不够的情况,如果汽车足够,全师大约一万五千余人。
当初在捷克订购的六十四辆坦克很早就到了,这些坦克编在装甲师1149团,而购自苏联的八十二辆坦克,则分属于1150、1151团,其余不够的坦克依旧在捷克购买。这批坦克运回之后大家的反应是性能良好,装甲、火力、速度、里程都大大优于维克斯坦克,唯一的缺点就是驾驶不易,但这是小毛病了,机械交通学校其他没有,找百来个坦克驾驶员还是有的。
杜聿明很早就派人去徐州了解战场情况,在他这个副军长的建议下,88军军长徐庭瑶中将也赞同他的意见,即派出一个坦克旅以及组建完成的第201师前往徐州参战,就用日本人的血来殉奠88装甲军这把党**刀。
“88军训练好了吗?”88师留守南京,不知道能不能撤出来。常凯申对88这个番号情有独钟,而装甲部队在淞沪战场的表现是陆军唯一的亮点,事后杜聿明也向他详细汇报过上海作战的情况,认为装甲师只适合在北方平原地区。因此,对88军,他又想派去徐州,如徐瑶庭说的那样磨砺部队,又怕李宗仁不懂装甲战,瞎指挥把88军也打光了。
“报告委员长,按照88军的报告能在徐州会战打响前完成一个旅的训练,他们希望可以将这个旅派上战场。”白崇禧有些察言观色,他自然希望李宗仁在徐州打出成绩,不过他也知道常凯申心疼这支刚组建的嫡系强力部队,他最终补充道:“88军组建不易,调入徐州后,可视情况而定,如果情况不合适,这支部队可放到最后再上战场。”
白崇禧歉让性的一退,常凯申却条件反射式的一进。此时卫士正在给他披那件黑色大氅,他带着白手套的手举了起来,道:“杜光亭常说,装甲部队是骑士之长枪、死神之镰刀,是陆地上攻击性最强大的进攻性武器,它怎么能放到最后才上战场?调过去吧,让他们在战场上磨练磨练,那样才能打造出百战之军……”
“委员长到!”随着常凯申走入会议上,门口的副官高声喊道。与会者立刻起立相迎。除了何应钦、徐永昌等人,各个战区的司令长官宋哲元、阎锡山、顾祝同、陈诚、李宗仁等人也在会议的邀请之列。
去掉那件只能用来装逼的黑色大氅,常凯申坐下先是环视在座诸将,然后才开始道:“各位,南京已经在前日失守,守城部队此前已接到转进命令,俱已开始突围。现在,华北的敌人也开始南下,昨日占领了济南,预见在最近两到三个月内,敌人将南北对进,以求打通津浦路。
现在我们丧失这许多土地,牺牲了许多生命财产,并不是敌人已经支付了绝大的代价,硬打进来的,而是我们的高级将领在平时缺乏研究、没有实学长技拿来教育部下,到了战时,对一切战略战术,又不能根据基本的典范纲领,和战阵实际情况随时随地地研究改变,以致指挥失当,更有甚者,为求私利贪污专款,制造不合格之武器,让敌人登陆如入无人之境,使得全军不得不无奈后撤,损失惨重。
老实说,这虽是个人问题,但却表明像我们一般将领,这样不注重研究、不注重修养,不知道从战时经验求学问技能的进步,不但打不了有组织有训练有新式武器的倭寇,就是土匪,也打他不了!因此,大家不好再误认我们过去失败的原因,以为由于敌人飞机大炮的如何厉害,这完全由于我们一般高级将领没有操心虑危,拿出真心实力来勤苦研究,设法抵制。
我常常讲:‘精神胜过物质,勤劳克服困难!!’如果我们有了学问技能,都肯用心研究,那么敌人以坦克车来,我们就可以拿制服坦克车的方法,拿出燃烧.瓶来打破他。敌人以飞机大炮来,我们就一定有应付飞机大炮的战术、有新式堑壕来制服他。无论他拿什么凶狠残暴的伎俩来侵略我们,只要我们能竭尽心智,一定可以想出种种法子来,使敌人的利器长技,失其效用……”
常凯申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不断的报告,在他说话的同时,汉阳靶场的空旷草地上,欧阳格正在抽最后一支烟。此时他已经解除了手铐,军装上的军衔领章则全被拔除,这根烟抽完他就将被枪毙。并未留念在最后的一根烟时光,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欧阳格就把烟给灭了。匆匆的看了一眼湛蓝的天,他道:“我好了!”
汉阳靶场的枪声传不到汉口,能让正在做长篇报告常凯申微微不悦的,是外交部王宠惠的话语声。
“对不起王部长,委员长正在开会!”侍从室的钱大钧将匆匆而来的王宠惠拦在会议室外。
“哎呀!我有急事要见委员长!”王宠惠是收到程天放电报找常凯申不到才匆匆赶来的,此时国府一切以战事为重,德苏更是外交的重点关注对象。前者是中国武器弹药之来源,后者将提供数亿美元贷款用以前线抗战,现在程天放忽然来电说德国有变,他这个外交部长怎么能坐得住?!
“事情很急吗?必须马上处理?”钱大钧见王宠惠的样子也有些紧张,他真怕耽误了要事。
“这……”被钱大钧一问,王宠惠倒转过神来,事情是很重大紧急,可不是非要马上处理。可他人既然来了,就不好再回去了,他道:“我就在这里等吧。”
见王宠惠神色放缓,不再焦急,钱大钧松了口气,他道:“那就请王部长随我到休息室吧,一会会议休息的时候我会向委员长报告的。”
“好,好。”王宠惠点头,他又怕钱大钧说不清楚,是以补充道:“你就说是德国那边事情紧急!”(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玩笑
显然用白开水润喉没有孙大炮的葡萄汁好,会议休会后,常凯申的嗓子已经沙哑。在后面的休息室,听完王宠惠的汇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消息是来自李孔荣?是海军的那个李孔荣吗?”
“是的,委员长,是他。”王宠惠早就向常凯申介绍过这个海军武官了,对于这样忠党爱国、能力不凡的年轻武官,他素来很有好感,当然脾气是差了些,以至于蒋百里来电告状,但毕竟他和德国的政要熟悉。“他受戈林的邀请参加了一个晚会,晚会上听戈林的亲信说现任国防部长冯·勃洛姆堡元帅很可能要在近期下台。此前,戈林曾两次提出要中断中德军火贸易,但都被冯·勃洛姆堡元帅、牛赖特部长、沙特赫部长所反对,如果冯·勃洛姆堡元帅下台,牛赖特也被亲日的外交部长所替换,结果就很不乐观了。”
“真有那么巧吗?!”常凯申喝着白开水,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几个月前高野六郎就警告过日德有一个阴谋正在施展,还卖过来一份档案。“冯·勃洛姆堡元帅是不是结婚了?”常凯申此时才想起了事情的关节。
“这……”王宠惠略为想了一下,道:“是的,电报上提到这一点,他正和新婚妻子去地中海度假,程天放认为这次度假就是一个危机……”
“不要说了,我知道了。”王宠惠还想说什么,常凯申却摆了摆手。因为相信高野六郎,他已经认定把冯·勃洛姆堡弄下台是德日的一个阴谋。很有可能除了那份柏林警察局的档案以外,纳粹党人还有其他的什么证据。
见常凯申已经相信了程天放等人的报告,王宠惠又道:“委员长,柏林方面判断下个月德国政坛就要巨变,德国将采取进一步的亲日行动,军火贸易也很可能在数个月内中断,我们应该早做打算。柏林方面大致提了几点意见,需要……”
“你去跟庸之兄商量吧。”常凯申打断王宠惠的话,对德军火订购一直是孔祥熙在负责,即便是他下的订单,也是通过孔祥熙完成的。“苏联的情况如何了?”德国早就考虑到会靠不住,现在既然到了这个时候,那就只能指望苏联了。
“连生兄快到莫斯科了吧。”王宠惠也不知道孙科现在到哪了,现在是冬季,西伯利亚铁路是否能畅通无阻、路上会不会延误谁也不知道。
“你先把这份电报的大意发到驻苏大使馆,告诉他尽量早一些和苏方谈成军火援助贷款事宜。”常凯申道。孙科走的时候他是与他详谈过的,现在德国这边出了问题,那苏联的援助就更显得重要了。“柏林那边也不要放弃,让程佳士竭力融洽中德关系,缓滞德国向日本亲近,还要想办法在德国断绝中断军火贸易前,多运一些军火出来。”
“是,委员长。”王宠惠再次谨记常凯申的吩咐,在常凯申以为事情已经谈完的时候,他又引出了另外一个话题,“委员长,柏林方面还有一个猜测,就是……德国顾问很有可能会被德国政府撤回。”
“什么?!”常凯申正要放下玻璃杯去开会,听到这个消息,嘴巴顿时张的极大。这确实很有可能,既然军火都不卖了,那德**事顾问也很有可能会德国政府被撤走。“他们怎么能这样?!这些顾问很早就与我们签约,而且是以个人身份签的。”
常凯申顿时觉得无比委屈,军火或许可以由苏联替代,可军事顾问苏联却不能完全替代——苏联和**可是一伙的,事关党国机密,他们怎能知晓。而刚才会议的总结报告上,他的一些说辞其实来自‘铁路专家空两格’的文章,那文章他是看过的,排除此人对先总理不敬外,其他的都说的很好。他对张治中的嘲讽也实事求是,他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参谋。张治中水平都如此,可见军中参谋水平之堪忧,若德**事顾问撤走,情况将会更糟。
常凯申委屈,王宠惠只能无言以对,中国根本就无力阻止德国政坛巨变,对这一结果只能接受无法反抗。不过他还是道:“卑职再让柏林方面想想办法吧,看是否能缓和此事。”
“也只能这样了。”常凯申自然也清楚中德关系的实质,可拿不出办法的他只能同意王宠惠的意见,让柏林方面死马当活马医。
武汉的电报次日发到柏林,柏林的电话次日再打到弗伦斯堡,可让程天放抓狂的是,李孔荣居然不在弗伦斯堡。“李上校不在弗伦斯堡去了哪里?吕贝克吗?”程天放叉着手,又是生气又是焦急的对着话筒里喊。他觉得李孔荣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既然找出了问题,那就要想法子解决问题,这样躲起来算什么事情啊。
“程大使,长官已经出海了,他说要练习操船。”电话里的值日官是高举,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哦,对,长官说如果柏林来消息,就说他对此事也没有办法,”
“哎!他……”程天放现在是国内的训令压过来,若是做不成肯定会惹常凯申不高兴。“他怎么……,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程大使,出海的事情说不定啊,最少要半个月吧。”高举最后一句让程天放气得挂了电话,他恨死了李孔荣,这半个月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波罗的海上寒风咧咧,一艘一百多吨的渔船孤独的停泊在汹涌的波涛上。在国内,李孔荣上过几次船,可那都是在晚上,而且时间很短,像现在这样成天呆在船上,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过。海面上冰冷无比,波涛汹涌,但船舱却要好得多,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开头两天的新奇感消失后,他只觉得航行枯燥无味。
“!(备伡!)”与李孔荣一同出海的是林准,他不但帮忙租了一条船,还自告奋勇的要帮李孔荣温习航海课程,大概是为了体现正规性,口令全是英文。
“!(备伡!)”李孔荣重复着命令,摇响伡钟的同时还通过虚拟的传声筒对轮机舱命令。
“!(微速前进!)”轮机舱确认主机准备完毕后,林准再道。
“!(微速前进!)”李孔荣重复,随着他的口令,停下的船终于开始微微向前开动。本来在驾驶舱打瞌睡的船长詹姆森被伡钟吵醒,只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又睡了过去。对他来说,只要船不翻、钱给足,这船可任由这几个中国人去折腾。
“!(半速前进!)”充当船长的林准再次命令。
“!(半速前进!)”李孔荣重复伡令,船很快破浪前行。
“!(左舵5!)”林准开始下舵令。
“!(左舵5!)”李孔荣重复,但是奇怪的是他操舵的时候舵却没有反应。
“!(舵无反应立即报告!)”林准转身看着李孔荣。
“report,the.whee……”李孔荣使劲操着船舵,可船舵就是没有反应。他正焦急间,已经醒来的老船长詹姆森大手伸了过来,他操不动后立刻往右转舵,而后再往左,最后还是不动便直接找了根铁棒……,终于,船舵开始转向。他看着目瞪口呆李孔荣和林准‘哐当’一声将铁棒一扔,拍着手道:“姑娘们,你们应该用点力。”
一句姑娘让李孔荣面红耳赤,好在他下一句让李孔荣不那么害臊:“现在海水非常冷,有些时候船舵会被冰冻住,所以要特别的用力。”
“谢谢!”李孔荣尴尬的对着船主说了一句,他忽然觉得确实应该在海上多练练,书上可不会教你用一根铁棒直接撬。
“这船太破了!我们继续。”林准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经验,军舰的船舵和渔船不一样,再说当时他为省钱,找了这艘破破烂烂的船。“……(回到5……)”
“操船完全是熟能生巧的事情。”吃饭的时候,林准说着自己的心得,“这不就和你开车一样吗,只是更大一些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开车没有两个发动机啊。”李孔荣说的是两个伡的伡令,现在他还是初学,林准说的都是些简单的东西,他最感到麻烦的就是船有左右两伡,两伡各有进退全速半速等等,任何一个组合都有一个变化,再加上舵令,这就使得驾驶复杂的很。另外还有风速、流速、船身姿态等等,这些因素加上去,驾驶就像是下围棋,有点变化无穷的味道。
“你可以先背,背了之后再操,操完了之后再想。”林准说着自己的心法,“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都是读了两年才上船,就是上了船也只能看不能碰。那时候就只能做梦的时候想开船了。我觉得以汉盛兄的领悟,三个月就能学完。只是学完是学完,要想熟悉还得要一年,要想生巧那也还得一两年。”
“遵之就不要鼓励我了,我觉得我就是半年都学不完,只能滥竽充数了。”见林准高估自己,李孔荣当即失笑,他清楚自己的能耐,那便是学东西很慢,忘记东西也很慢,记忆力好的诀窍就在这里,笨的原因也在这里。
“怕不止半年吧……”林准在李孔荣失笑的时候显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李孔荣大致和他讲过中德之间的事情,从那天以后林准就担心吕贝克船厂那两艘在建的潜艇。“汉盛兄,你说吕贝克那边能在八月份下水吗?”
“你担心那干什么?”李孔荣强笑,其实吕贝克那边情况不容乐观,圣诞节后船坞里的工人就少了一半。督造官王致光上校与船厂交涉后,船厂的意思是钢板不足,钢铁厂交货延迟。这就很能说明态度了,下个月就是邓尼茨说好交付训练潜艇的时间,他还会信守承诺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啊!”林准当即就站了起来,“我们在这里受了这么多苦,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接船回国打日本人吗?德国人要是不交船,我们岂不是……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哎!汉盛兄,你不是对德国很熟悉吗,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呢?”
“这种事情真的没办法可想!”李孔荣也无奈,“我已经给庸之先生去信了,希望他能多挖些钨矿,然后等德国中断和我国的军火交易后一次**付德国几千吨钨矿石,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希望德国人能答应。”
“德国人要是不同意呢?”林准盯着李孔荣追,他还不知道钨对德国的重要性。
“他们会同意的,德国需要钨。他们需要钨制造碳化钨刀具,需要钨做穿甲弹,这些都和战争息息相关,他们抛弃我们亲近日本,不就是为了发动对苏联的战争么?”
“可要是日本人占了我们的地方,不也是能挖钨矿给他们吗?”林准不愿意希望化作泡影,继续深究着钨矿石换潜艇交船的主意。
“日本人要打下江西、湖南才能挖我们的钨矿,他们离那里还远呢。”李孔荣道。
“可要是……”林准对钨矿这种东西毕竟不熟悉,他说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就担心这个办法不成。“我怎么老觉得这不太保险,万一要是成不了怎么办?”
“万一成不了……”李孔荣也一直在想这个可能。按照历史德国是没有交船的,另外二战开战前德国的潜艇数量有限,万一邓尼茨这家伙将这两艘性能次一级的外贸潜艇征用了呢。“是有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他最后道。
“什么办法?”林准追问。
“偷出来!”李孔荣看着他笑,似乎在开玩笑又好像在当真。
“偷出来?”林准错愕了一会,最后摇头道:“其他不说,偷不出来被抓了怎么办?”
“既然我们都被抓了,那还担心潜艇何时交船干什么?还不如担心自己何时出狱吧。”李孔荣没有得到他的赞同,马上将这个办法变成了玩笑。(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比如……
李孔荣说着玩笑,林准则有些当真,他此前听林献炘提过这件事情,说是李孔荣曾经当陈绍宽的面说过,就是死也要偷潜艇回去。他心中有事根本就藏不住,当即道:“汉盛兄,你是说真的吗?这里到国内有一万多哩,你怎么回去?不说回去了,我们这些都没有开过潜艇,你怎么把它开出船坞?还有德国人,他们会那么轻易就让你把船开走?你之前说中德关系即将巨变,如果偷了潜艇,那中德之间岂不是更要交恶,甚至有断交的可能?”
林准不是傻子,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偷潜艇根本是天方夜谭,这不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说开走就开走,舰艇必须全体船员的协作才能开动;再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外交影响,赴德海军军官居然偷了德国人一艘潜艇,那以希特勒纳粹党歇斯底里的性子,肯定会大发雷霆,将此视之为耻辱,这是绝对不容许的,雅利安是高贵种族,怎能让黄种猴子撒野?
“我们付了钱!”李孔荣以不屑的口吻应对林准的种种担忧。“就这么简单!”
“汉盛,这不是商店里买东西,德方只要一天没有交船,那钱就只能算是预付款,船还是德国人的,我们偷德国人的潜艇,就是违反军法,不说德国,就是国内抓住也肯定要枪决的!”林准是优等生,对军法也记得牢,“再就是中德邦交肯定会因此破裂,国家的颜面也荡然无存,以后还有谁敢再收我国海军实习军官?他们会指责我们全是小偷……”
“我们不是小偷,我们是江洋大盗!”李孔荣想到这个词就好笑,他笑可林准却不笑,李孔荣收敛笑意,坦诚道:“实话说吧,我做事情从来不顾及别人对我的看法,也从不对应该负责但却不是我想负责之事负任何责任,说的直白一些,党国管我鸟事!”
“可你是海军,你就是不为党国想,也要为我们海军想!”林准郑重道。
“我正是为海军着想,才想着偷潜艇。你以为宁海号能撑多久?日本人总会找出问题的,他们总会知道是英国……”李孔荣说的太快,差点露了底,“……是美国在看自己笑话的,宁海号一旦击沉,或者被逼躲入第三国港口,海军还有什么?还有藏起来的那艘鱼雷艇建康号吗?告诉你吧,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前几天,常凯申已经在武汉宣布要抗战建国,你知道什么是抗战建国?抗战建国就是把其他杂牌军队全部打光,最后只剩下中央军,抗战胜利就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们如果是普通老百姓那没什么,可我们是海军,是闽系海军!你以为常凯申会留着我们吗?那是做梦!做春秋大梦!!别看欧阳格现在死了,可他的徒子徒孙还在,抗战胜利后只会有中央海军、只会有党国海军,哪还有闽系海军?!
如今两条路摆在面前!一条,做一只拴着链子的狗,像北洋一样舔满人的屁眼,求他们添船舔炮;再就是撅起屁股卖屁眼,在权贵们干得爽的时候哀求,给自己升官。另一条路,就是做一条纵横七海的狼,自己的命自己做主,将军元帅想封什么就封什么,星辰大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不偷潜艇,手上没有船,以后如果不想上岸养老,就只能做条狗!”
林准神情是郑重,李孔荣则是激动,他不想任何人驾驭自己,所以他现在必须有条潜艇,如果出售钨砂不能达成这个目的,那他只能偷取。
“我还是反对!”林准一点也不激动,他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李孔荣。“部长也会反对的!”他最后强调道。
“部长不会赞同,只会默许!”李孔荣现在是摸透了陈绍宽的脉搏,“如果事不成,他会大发雷霆,可假如事成,他最终会默认。德国,很快就要开战了,他和谁开战?英法苏联。他能赢吗?他现在的赢面比上一次大战还小,什么偷潜艇会被指责小偷,英法到时候会大张旗鼓称赞我们是海军英雄!”
“你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其他人也不会同意。”林准一句话就揭开了李孔荣的目的,那就是只有两个主官同意偷潜艇,下面的人才会执行这件事情,但有一个人反对,或者哪怕不反对,只是将事情拿出来讨论,也会得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反对。
“你们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如果一切办法都无效的话!”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李孔荣就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他说罢又戏虐的笑,“当我驰骋大洋、纵横七海的时候,你们一定会后悔的!遵之,你不想和我一样,就像宁海号那样,一条船让全日本海军团团转?”
“我……”林准脸色数变,他最后还是咬上了牙,腮帮子鼓鼓的,“我不后悔!”他道。
“哼!你以为就只是一条潜艇吗?不是!靠这条潜艇,我能拉出一支舰队。我会炮击日本港口海岸,就像他们现在炮击我们一样;我会命令陆战队登陆日本,就像他们现在登陆我们一样;我还会把战火烧到东京去,就像他们现在把战火烧到南京一样!你也不想吗,你也不后悔?”李孔荣失望间又提高了筹码,希望林准改变主意。
“我不后悔!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家卫国为最终使命!”林准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常凯申,这几句话是常凯申训示的,是他来德国之前的事情,就在春天的西湖湖畔。
“呵呵……”李孔荣开始大力的摇头,他虽然失望,可心情却无比畅快——他不想裹挟任何不愿意的人,只希望志同道合的人参加,林准没这个胆量来,那再好不过。
“汉盛,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身份,还有我们这些人,还有士峥……”林准反问道,“失败了怎么办?就是计划不失败,我们也一定会被德国人视为你的同伙。”
“你们?既然想尽所有办法都交不了船,你们大可以先回国。没有潜艇还呆在德国干什么?避战吗?”李孔荣不客气的反驳。“至于家人孩子,我出国那一天就已经安排好了,生死由天、富贵在命,如果我真是个短命鬼,那不死在德国也会死在国内,这有什么差别?”
见林准欲言又止,李孔荣看着林准的眼睛,最后道:“事情就这样吧,如果真万不得已走到了那一步,我也会安排你们先回国,只要出了德境,不但没了嫌疑,德国人要抓也抓不到你们。这事情是我的私事,你不要干涉我的私事了,更不要打报告回去,这也算念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今生也好,来世也好,都好再相见。。”
“汉盛你……”林准被他看的心绪不宁,只感觉那目光火一样灼烧着自己,让人坐立不安。他最后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服从军令。你要是能说服部长,那我肯定参加。”
“部长绝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一旦他知道了,就不再是我个人行为,而是中国海军的集体行为,所以我说绝不要向国内报告这件事情。”李孔荣道。“我们确实是军人,可我们也有脑子,知道是非曲直,之前部长给我的命令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潜艇带回国,我这难道不算是在执行命令?
哎,有人说真理越辩越明,我则越来越觉得真理无法说清,说越多错越多,只有相信直觉才是最正确的。我现在就想把我们付过钱的潜艇开回去打日本人,就这么简单,你要同意就来,不同意就不要碍事。”
“我不会碍事,我也不怕死。我们就觉得这样做不对。”林准对着李孔荣点头,以表示他绝不是碍事的人。
“呵呵,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李孔荣哑然失笑,“我们,看上去是自由的,可实际上脑袋里思想正被别人有意识无意识的操纵,他们通过教育、通过报纸、通过广播……,通过一切可以通过的东西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我们呢,拿着别人灌输的对错来要求自己、制约自己,这种对错有何意义?这还是个人吗?皮影戏里面的木偶罢了。”
“那我们应该信什么?”林准看着他,只觉得这些话触到了自己的心。
“相信自己,相信本能!”李孔荣道,“正所谓谎言要重复一千遍才能成为真理,那些反复说教要让你永生不忘的东西全是垃圾,你应该相信与生俱来的至理。比如,付过钱就一定要拿到东西,要不然就是港督冤大头!”
“我不懂这些。”林准摇头,他只读过海校。
“不懂那就回去想想吧。”李孔荣道,“走,时间到了,下午你说要讲锚令的。”
海上的练习不分昼夜,枯燥毫无变化的日子让人几乎要忘记时间,当渔船上补给要耗尽时,李孔荣才决定返航。和他预料的一样,弗伦斯堡海军宿舍里,大使馆商务参赞谭伯羽已经在等着了,而邱仲明也向他报告接到了几个匿名电话,留下一些奇怪的话语——这是军情六处打来的。可他最在意的是邓尼茨,已经是2月6日了,商船学习的培训下周就要结束。
“汉盛老弟!你……”希特勒于2月4日重组了德国政府,原先的外交部长牛赖特去职,里宾特洛甫上任。当日下午,谭伯羽就在程天放的催促下来到了弗伦斯堡。出海半月有余,因为全身心的投入到练习中,加之淡水不够,李孔荣胡子吓人,身上也臭的吓人,谭伯羽看到他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认得了吗?”李孔荣叼着一只烟,行李由犹太小跟班拿着。
“不是,不是!”谭伯羽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抱怨,他马上抱怨道:“汉盛老弟,你可把我们害苦了啊!现在……现在……,现在这政坛真巨变了,冯·勃洛姆堡元帅退役了,牛赖特男爵也去职了,新上任的里宾特洛甫对我们很不友好,他还说,还说要承认伪满!”
谭伯羽和程天放这些日子的公关毫无效果,想到李孔荣这次真的未卜先知,他不得不过来弗伦斯堡等他出海回来给些对策。李孔荣知道他的目的,他道:“这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有办法我早就想了,你找我也没用,我现在还头痛那两艘潜艇怎么交船呢。”
“啊?”谭伯羽在弗伦斯堡等了两天,没想李孔荣就是这么句话。
“我明天和你一起柏林吧,不过我要去海军部,看看之前他们答应的事情会不会遵守承诺。”李孔荣先打好预防针,省的事情办不好板子落到自己头上。
这两天谭伯羽也想了不少事情,在他看来,此事最大的关节就是冯·勃洛姆堡元帅被迫退役,如果有他在,自己这些人也不会这么狼狈。既然他已经去职,那是肯定没有办法挽回的。现在自己的举动、驻德大使馆的举动,无非是做给国内看的,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李孔荣将他安顿好就说去洗澡了,可这澡一洗就是好几个小时。
“米斯特李,一切都如你所料。”弗伦斯堡的一处旅馆,李孔荣按照电话留言见到了弗兰克·福利,他真没想到他也这么心急的来了这里,他看着李孔荣很无奈的耸肩。
“可你们却不赞同我的计划!”李孔荣笑道,“料中也是白费。”
“我们还是不讨论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吧。”福利转移着话题,“李,就你的了解看,德国何时会出兵奥地利?”
“讨论奥地利有意义吗?”李孔荣还是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希特勒连续干掉两个不听话的国防军将军后,现在大概是在调动部队了吧,不是这个月底,就是下个月初,奥地利吞并在即。我们还是说些有意义的事情吧,”李孔荣看着福利,说出了让他打翻咖啡杯的东西:“比如……希特勒怎么吞并捷克。”(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反悔
弗兰克·福利手上的咖啡打翻了,他愣了一下才喊了一声上帝起身拍掉身上的咖啡,然后拿出手帕擦着被咖啡溅湿了地方,他此次穿的是一件灰色格子西装,灰色的部分看不出来,可浅色的部分却已经脏了。
“见鬼!”他再次抱怨,不过一会就安静了。他道:“李,你又从戈林那里听到了什么?我们迫切需要知道希特勒吞并捷克的计划!”
福利趁周末来弗伦斯堡,就是想知道德国政坛以后将如何变化,威廉·德罗普男爵、也就是那个年薪一千英镑补贴的政治间谍在这件事情完全失败,他甚至可能是害怕了,说要马上离开德国。头疼的弗兰克·福利在局长辛克莱上将的催促下不得不急切的找李孔荣。不想李孔荣提供的情报更加震惊,希特勒吞并奥地利之后居然还要吞并捷克。
“弗兰克,你觉得我是一个有价值的特工吗?”李孔荣悠悠然喝着咖啡,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当然!”英国人很老实的点头,因为不知道李孔荣的用意,“现在连首相阁下现在都在谈论007,冯·勃洛姆堡被迫退役后,首相阁下第一个问道的人就是你。”
“我很少要你们帮我什么忙,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协助,因为……”李孔荣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英国佬向来很夸张,犹如丘吉尔的回忆录。“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福利之前是满脸堆笑,神情是一幅夸张的赞美,可听说李孔荣需要自己或者情报局帮忙解决麻烦,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本想说一些光面堂皇的话直接拒绝,可想到‘希特勒要吞并捷克’,他又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李,在我可能的范围内,我将非常乐意帮你解决麻烦。”他很不情不愿。
“不,我需要整个情报局帮忙,而不是你!”李孔荣神色也正式起来,无比凝重,这是他计划非常重要的一环。
“哦。”福利摊手的同时耸着肩,一副早知道如此的模样。“李,你们海军的宁海号正是因为我们的帮忙才免于被日本海军搜捕,皇家海军已经被日本人怀疑了,我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爵士每一天都在被外交部指责……”
福利的抱怨和他的赞许一样夸张,似乎日本海军舰队已经开到了泰晤士河口,李孔荣在烟雾中等他说完,然后道:“我所说的麻烦并不要你们花多大的力气,这只是协助。”
“协助?”福利见李孔荣极为认真,他妥协道,“好吧,我愿意听听你的麻烦。”
“我国海军在德国吕贝克造船厂订造了两艘远洋潜艇,现在德国政坛巨变,纳粹很快将抛弃我们亲近日本,所以,我想把这两艘潜艇偷出来!”李孔荣缓缓道。
“啊,上帝!”福利瞪着李孔荣,简直难以置信。“李,这是潜艇,不是……不是飞机!”
“我们知道,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协助。”李孔荣道,“这对英国毫无影响。行动的参与方是我的部下,不需要你们直接参加,同时潜艇偷出之后皇家海军大可以在不损坏整艘潜艇的情况下,对她进行短期测试,其中的花费也将由我方来承担。我不认为这对情报局来说存在什么风险,我只知道这对情报局有巨大的收益,这是她优良行动力的良好体现。”
随着李孔荣的叙述,福利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是的,这对情报局来说确实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失败,中国人背锅;成功,情报局和海军都将得益。
“李,你需要什么样的协助?”感觉一切都不错的福利问道。
“我需要的很简单,第一,如果德国人拒绝按照之前的承诺给我们提供训练艇,我希望我的部下能由情报局提供训练,最少要让他们懂得怎么将潜艇开出海。第二,我需要有关的情报支持,例如吕贝克船厂的情况、特拉维河以及特拉维河出海口的水文情况,行动时的气象情况等等,另外还有武器,这将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使用;第三,潜艇出海之后需要补给,更需要一个暂时的休息基地……”
“潜艇不能直接开到不列颠。”福利以为李孔荣要直接驶往英国,马上出声打断道。
“我知道。”李孔荣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潜艇不会开往不列颠,但如果出了北海,我希望她能在冰岛或者其他岛屿停靠,这需要皇家海军的协助,最少提供适合地点,我的部下会提前准备,运入补给物资,如果潜艇损坏,还需要协助我们维修。”
“李,我必须告诉你,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旦被德国人发现,你很有可能会逮捕入狱,或者驱逐出境,不管是那种结果,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福利本来感觉不错,但想到失败后李孔荣被驱逐出境,他顿时意识到他将失去007。
“不,事情不会牵连到我,并且,我在德国已经有不少朋友,比如,托马斯将军、代替沙赫特的新经济部长瓦尔.特·冯克先生,即使我不在德国,他们也会源源不断的为我提供情报。”李孔荣说出几个人的名字,好让福利安心。
“好吧,李,我会将这件事情汇报给辛克莱爵士。”福利双手手指交叉着,很大方的同意,他说完又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谈希特勒……吞并捷克的事情。”
“这只是一个计划,苏台德地区有为数众多的德意志人,而且我们都知道捷克斯洛伐克是亲苏的,希特勒不容许德国叛变有亲近苏联的国家……”李孔荣并未说太多东西,只是稍微透露了一点点,可这已经让福利大为满足。
“你必须时刻关注这件事情。”福利听完之后告诫道,“局长和首相肯定会对这份情报非常感兴趣。”
“当然。”李孔荣看着他,还拿出了一份文件草案,“这是我编制的一个简要计划,计划的名称就叫做‘狼归苍茫’,请将它送回伦敦。我希望我的请求能得到最大满足,不要忘记计划如果成功,这将是情报局有史以来最伟大最成功的行动之一。”
李孔荣也同丘吉尔一样将一切和英军有关的事物都歌颂成伟大的、光荣的,他的计划被弗兰克·福利带回柏林,而后又成为外交信函由专人送至伦敦。
伦敦安妮女王街二十一号,军情六局局长辛克莱上将的办公室。
海军处的拉塞尔上校正坐在辛克莱上的办公室前,而上将则看那份李孔荣草拟的‘狼归苍茫’计划。中文简单的四个字翻译成英文就是一串单词。上面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吕贝克造船厂那两艘潜艇下水舾装的前夕,中国人将想办法将她们偷出来。或许普通人认为这是可行的,可没有舾装好的潜艇将缺少一些重要部件,她或许能行驶,但很可能不能下潜。谁也不能保证她能开出波罗的海,甚至,她连特拉维河出海口都出不了。
“中国人疯了!”辛克莱将计划抛在桌子上,下了一个结论。他点上烟,又道:“我希望007能源源不断的给我们提供情报,但这个疯狂的计划将会把他送进监狱。”
“爵士,如果我们不同意这个计划,我想007的情报未必会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拉塞尔说道,计划里并没有说李孔荣会亲自参与这次行动,而弗兰克·福利告诉他,李孔荣和德国很多大人物关系匪浅,他说自己离开德国也能获得绝密情报。
“但是中国人的宁海号正是依靠我们的掩护才逃脱了日本人追捕。”上将提起了宁海号。“如果失去我们的帮助,她也许明天就会被日本人击沉。”
“爵士,现在宁海号已经失去了价值,最少在日本海军搜捕下她只能躲避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中国海军显然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了潜艇,只有潜艇才能击沉日本商船。也许明天,宁海号就会驶向美国港口,宣布破交行动结束。”来塞尔上校说着一个可能。
“可我们不能失去007!”辛克莱上将强调着这个观点。他随后抱怨道:“德罗普男爵已经害怕了,这个胆小鬼,他居然想移民到瑞士。现在只有007能给我们提供重要的、准确的情报,不管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他都会被德国人敌视、驱逐出境甚至是逮捕……”
“爵士……爵士,正因为我们不能失去007,我们才要同意这个计划。”拉塞尔上校顺着辛克莱上将的思路道,“弗兰克在报告上说,007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他愿意为中国付出一切,只有帮助他完成这个计划,他才能源源不断的向我们提供情报。海军肯定会赞成这个计划,虽然那两艘潜艇是外贸产品,但我们还是能从中发现德国潜艇的性能和技术水平,我相信查特菲尔德爵士知道这个计划后会非常高兴。”
烟斗在辛克莱上将的嘴上咬着,烟雾中,他花白的胡子不但抖动。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厌烦——007不是英国人,更不是军情六局的专职特工,自己必须不断满足的他的要求才能获取宝贵的情报,上一次是宁海号,这一次是潜艇,那下一次会是什么?
这种情况必须改变!上将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约翰,这个计划……”辛克莱上将又捡起桌子上被他抛弃的计划。“可行吗?”
“也许可行,关键是中国的督造官是否参与整个舾装过程。当舾装到一定程度后,他们就可以在夜晚进入船厂——吕贝克船厂非常偏僻,它在吕贝克市区西北面七英里的特拉维河拐弯处,只要潜艇能离开船坞,她只要航行六海里就能进入波罗的海,如果是夜晚,这大概只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在特拉维河入海口处有一个边境检查站,可检查站很难发现水面下的潜艇。”
“然后呢?”辛克莱上将追问道,“她怎么驶出波罗的海?斯卡格拉克海峡(波罗的海通往北海的海峡)只有五十多海里宽。即使是晚上六点行动,她也不能在天亮时通过这个海峡,德国海军会把她堵在斯卡格拉克海峡。”
潜艇的速度最大也就是十八节,而从特拉维河出海口到斯卡格拉克海峡有三百多海里,潜艇一夜之间最多行驶两百海里,也就是说,潜艇不可能在德国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北海,他们很可能会被德国人封锁在波罗的海内,最终被击沉。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拉塞尔上校不得不同意上将的观点。“不过我认为潜艇能下潜的话,她或许能挨到天黑,这个时候德国海军未必能完全封锁整个海峡。”
“如果他当天晚上不能穿过这个海峡呢?”辛克莱追问道。拉塞尔上校默不着声了——如果当天晚上潜艇没有穿过海峡,它很难逃脱被击沉的命运,此时整个德国海军都赶来了,而潜艇上的燃料和食物是有限的。
“这个计划非常非常冒险!”辛克莱继续他的观点,“也许在上帝的保佑下,潜艇能驶出斯卡格拉克海峡,可德国人同样会在北海搜索,她只有驶出北海才是安全的。另外,行动不能有丝毫的错误和意外,如果运气不好,中国人连造船厂都可能进不了。”
辛克莱历数这个计划可能失败的地方,有些苦口婆心,这对不列颠虽然是有利的,能让海军直接了解德国潜艇的性能和技术特点,但不管成功失败,中国人都将承受难以想象的代价。“让海军部看看吧,记住务必要保密,我会此事向国防协调大臣汇报。”
“是,爵士。”拉塞尔上校大大的松了口气,显然,上将同意了这个计划。
辛克莱上将把计划重新扔回桌子的时候,李孔荣正有些不安的坐在德国海军部会客室。上一个星期邓尼茨又去了基尔,今天才得到他回柏林的消息,所以,一大早他就在海军部等候——下周商船学校的培训就要结束,马尾海校虽然不能和基尔海军学校相比,但肯定要强于弗伦斯堡商船学校,所有学员都通过考核。现在,是邓尼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他会反悔吗?(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后影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还不知道邓尼茨会不会反悔,李孔荣自己就反悔了——如果一开始能杀了冯·勃洛姆堡的女秘书,那现在就没这档子事情了。可惜英国人不动手,常凯申也不敢动手,结果就是现在这个光景。
去哪里弄一支小分队呢?李孔荣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无聊中开始想这个问题。
海军是不可能的,犹太人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族人……,是有几个本宗的堂弟,可按照李孔荣少校的记忆,都是些大字不识几个文盲,在德国活动最少要懂德语,还要面对德**事情报局和盖世太保,不懂德语是不行的;且黄种人太过显眼,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想来想去的李孔荣最终想到了汉堡水手馆的陈顺庆,自己与他倒聊得来,他手底下水手众多,亡命之徒恐怕也不会少……
“先生,”快接近下班的时候,邓尼茨的副官瓦尔.特·吕德·洛伊拉特上尉出现在会客室门口,“上校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请跟我来。”
“哦!当然。”李孔荣掐灭烟,笑着对洛伊拉特道。“非常感谢。”
邓尼茨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房门关闭着,门口舰队司令办公室的铭牌一如之前,在洛伊拉特上尉打开房门时,李孔荣的心咯噔跳了好几下,深深的吸了口气。
“您好,邓尼茨先生。”李孔荣尽量语态平静的和邓尼茨打招呼,就如他之前告诉自己的,如果自己一到海军部邓尼茨就会见自己,那肯定是不在乎自己。现在让自己等待,那就是他也在犹豫,犹豫就有希望,就怕他一点也不犹豫,然后告诉自己手:‘很遗憾,李,我不能把训练艇派到弗伦斯堡去,因为上面……’
“你好,李。”邓尼茨安静的坐在办公室后面的椅子上,身后是一副德国地图,办公桌上则堆着大堆文件,文件堆的另一面,两面德意志国旗和纳粹党党旗垂字啊那里。他神色如常,目光打量过来的时候,在李孔荣的肩章上微微停留了一会,显然,他也听说了金山卫反登陆战,这是海军战史上的悲剧,登陆船队和护卫舰队居然落入了中国海军提前布置的陷阱,而这个陷阱就出自眼前的李孔荣。
“金山卫打的非常好,不过站在海军的角度,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邓尼茨请李孔荣坐下后忽然如此说道。“茶还是咖啡?”副官还没出去,他问。
“茶,谢谢!”李孔荣道,等洛伊拉特上尉转身,他才回答邓尼茨的问题,“除了金山卫特别的水文和地理情况,日本海军的大意是一个重要原因,悲剧是他们自己酿成的。如果他们在登陆之前就炮击滩头阵地,或者先派出一支小型分队登陆,之后船队再靠近近海落锚,情况就会大不一样,最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损失惨重。”
“李,你是怎么知道日本人会在那里登陆的?”邓尼茨大致也清楚金山卫反登陆战的经过,确实如李孔荣所说,日本人的大意——半夜所有船队于近海处落锚、天亮前和天亮后绝大部分部队开始全员体登陆、忽视对大金山岛上的搜索、没有事先炮击守军阵地——是造成悲剧的重要原因,但中国海军的准确判断是所有一切的基础。
“杭州湾北部能登陆的地方就只有两个,一个很早以前就是要塞,日本人不可能直接往要塞上撞,那剩下的就只有金山卫了。”李孔荣道,金山卫之战虽然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可他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日本人打战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迂回,正面打不开局面,他就一定会迂回侧击或者包抄,哪怕他的兵力不够,他也要做出这样的架势,这一点在日俄战争中就频繁上演。我当时真没想到登陆的日军会有两个半师团,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做做样子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奇迹!”李孔荣的茶和邓尼茨的咖啡都送来了,待洛伊拉特上尉出去后,邓尼茨才转口提到正事,他知道李孔荣为什么而来的。
“李,我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遵守承诺将训练艇派往弗伦斯堡,”邓尼茨只是将咖啡放下,然后再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承诺。”
李孔荣也无心喝茶,他需要邓尼茨的答复。听到他严肃的神情下吐出‘遵守承诺’这四个字,李孔荣全身都是一轻,他裂开嘴笑道:“请说,只要我能做到。”
“我希望你能保守我们之间的一切秘密。”邓尼茨道。“比如直布罗陀和潜艇通气管之类……”
“当然!”李孔荣毫不犹豫的点头,“中国没有可能建设一支伟大的潜艇部队,我所有的期望和抱负都寄托在德意志潜艇舰队身上,我不可能会把她的秘密透露给别的什么人。我希望她能让一切低估潜艇的人从此知道她的威力和价值。我甚至……”
真真假假的激动中,李孔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这是一艘木制的船模,他记忆中的xxi型潜艇。这个船模一拿出,邓尼茨的目光就仅仅盯了过来。
“这是我设计的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潜艇,它不再安装甲板炮,艇身流线型以去除一切阻力。因为加大了电池容量,它的水下续航里程在每小时五节的情况下可以达到三百四十海里,并且速度超过十七节。一旦电池用完,它也不需要上浮,只要升起通气管以五节左右的低速航行即可充电,无线电指令也可以通过拖曳的电信浮标收发……”
李孔荣向邓尼茨介绍着他所‘构想’的新潜艇,一说就是半个小时。从他手上接过那个粗糙的船模,邓尼茨道:“你还是担心携带无线电探测器的飞机会击毁潜艇?”
“是的。我最近看了不少美国人的文章,还有专利局的一些专利,已经有人用无线电探测过水面舰艇,甚至还有一种船舶防撞器。上一次大战之前,飞机仅仅是运动工具,但在大战快结束的时候,飞机已经能击沉舰艇了。由此可见战争中技术的进步是非凡的,在飞机和潜艇的对抗中,飞机将处于越来越有利的位置。潜艇只有变成真正的潜艇,才能在以后的战争减少损失。”
最开始的时候,邓尼茨对李孔荣所说的雷达将信将疑,可依靠的军事情报局的消息,他终于知道国内的gema公司在1935年夏天就研发出一种可以探测海面船只的无线电探测器。虽然那东西巨大无比,可谁能保证这东西不能变小最终装上轰炸机呢?
“非常谢谢你,李。”邓尼茨难得带着笑容向李孔荣说谢谢。“我越来越希望你能来德国海军服役,可惜,这暂时不可能。”
邓尼茨的‘不可能’让李孔荣放下了心,他道,“即使我能驾驶潜艇回国与日本海军作战,我也会与你保持联系。上校先生,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个伟大的舰队司令,我完全相信这一点,历史最终也会证明这一点。”
“所有愿意为国捐躯的人都是伟大的。”邓尼茨不接李孔荣的高帽,他提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李,就如你所了解的到的,情况和以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会按照我的承诺派出训练艇,可如果收到国防部直接撤回训练艇的命令,我将不得不照按命令行事……”
邓尼茨最后的提醒让李孔荣的兴奋之火顿时熄灭,冒出团团白烟。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邓尼茨的这句话,‘如果收到国防部直接撤回训练艇的命令……’,是国防部而不是海军部,现在国防部长是希特勒的傀儡,这等于说纳粹或者日本人一旦发现自己在训练艇上训练,训练艇就有被被撤回的可能。
“汉盛老弟,情况如何?”回到柏林大使馆,程天放见到他有气无力的问——经过上一个星期的焦头烂额后,他已经坐以待毙了。
“没有怎么样。”李孔荣心情半好半坏,最少训练艇算是要回来了,后天,最迟大后天它就会派往诺伊斯塔特潜艇基地,这是去年德国人带自己、陈绍宽等人参观潜艇的那个海军基地,那里和特拉维河入海口隔海相望,但距离很近,只有十海里左右,而陆上到吕贝克市只有三十五公里,到船厂则更近一些,不到三十公里。
“哎呀……”程天放瘫坐椅子上,他已经是习惯性叹息了,现在见到李孔荣才有说话的精神,他道:“这个星期德国就要承认伪满了,汉盛老弟你就不能想一想办法?”
“有办法早就想了。”上个星期李孔荣去见戈林,但戈林一直拒绝会面,周末去他的郊区别墅也被门口的卫兵阻拦,当时程天放和他在一起,情况什么样子他完全清楚。“现在局势不可逆转,我们还是放弃治疗吧。”
“哎!”程天放听他这么说又叹气。李孔荣起身给弗伦斯堡的林准打完马上前往诺伊斯塔特海军基地的电话后,便陪着他一起在办公室干坐。此时整个大使馆静悄悄的,一会谭伯羽来了,他见到李孔荣打了声招呼,可见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到最后,他走到门边,却转了个身回来,“佳士兄,基尔那边电雷学校的留德学员经费快要断了,是不是代为向国内催促一下。”
“嗯嗯。”程天放现在根本无心理事,他闻言只是挥挥手让谭伯羽去办。待他走,他才有些兔死狐悲的道:“哎,欧阳格一死,电雷学校的人就要断饷断粮了。我这边……,中德关系如此,哎!怕整个大使馆也很快要断饷断粮了。”
电雷学校那班人和李孔荣到是无关的,可听程天放说道大使馆断饷断粮,他有些担忧道:“情况真到了这一步吗?中德还不至于到断交哪一步吧?”
“承认伪满,难道就不能到哪一步?汉盛你说,要是德国承认伪满,我这个大使哪还有脸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程天放倒指着自己的鼻子,神情颇为激动,中止军火贸易纵然重要,可承认伪满更是大事,此事一旦发生,自视清高的他顿觉受到了极大侮辱。
“我啊,已经向国内请辞了,”程天放道。“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整个大使馆都会裁撤。”
“佳士兄此言……”李孔荣见他如此判断,很是摇头,“佳士兄务必要像委员长学习忍辱负重啊!从九一八到现在,有多少人污蔑委员长不抗日,可委员长真的不抗日吗?不是,江西剿匪之前委员长就已经在准备抗日了——不把****有计划的驱逐到西南诸省,这些地区如何能为中央所用?新生活运动也被世人诟病,可谁又知晓这正是委员长对日抗战全面动员之先兆?
德国人承认伪满就承认伪满吧。我们现在有求于德国,又怎能意气用事和德国断交撤使?佳士兄常说自己一生信奉先总理之三民主义,现在就是我们为三民主义牺牲奉献的时刻啊,佳士兄如此一蹶不振,怎么能对得住自己的理想呢?”
即便是身在局内,程天放也不太清楚江西剿匪和新生活运动的实质,此时听李孔荣这么解读,顿时愣在了那里。确实,常凯申虽然万般不好,可骨子里却是地道的大中华民族主义者,可惜的是,他的路径是错误的,手段也匹配不上他的理想,而且越到后来,大概是曾国藩的东西读的多了,他越来越有种以德服人的意味。但说到底,这个国家不是谁最好得天下,而是谁最狠得天下,他根本就走错了方向。
“真的是这样……”程天放喃喃的问,看得出来,他定是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身披黑色防弹大氅常凯申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来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常凯申对于他,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当然是这样。”李孔荣诡笑,和程天放这么熟悉,他自然不希望他辞职换另外一个大使。(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点名1
因为靠近波罗的海,二月的诺伊斯塔特依然寒冷,但相比前两个月,气温正在升高,白天出太阳的时候大概有三四度,晚上最冷也就是零下五六度,这比十二月大雪过膝的佛罗伦萨好多了,整洁的德国海军宿舍里,李孔荣和林准正拿着一份名单挑人。
一艘六百吨级的远洋潜艇,以德国潜艇部队的艇员编制,正常会有四位军官:即艇长、副艇长、次席值勤官以及轮机长。
艇长的责任自不必说,副艇长除了辅助艇长管理全员、艇长生病或死亡时接替指挥权外,还负责武器与观测系统的操作,因此也被称为首席值勤官;而次席值勤官的职责基本与副艇长的职责相同,他的存在是使潜艇出海作战便于三班倒,艇长、副艇长、次席值勤官三人轮流执勤。当然,在交战中,艇长自然而然会接替指挥权。而轮机长,他是艇上的总工程师,负责艇上所有机械设备的维护和检修,包括发动机、电机、蓄电池组等,甚至还包括潜艇在紧急状态下的自毁操作。
军官如此,士官一般分为高级军士长和军士长。高级军士长基本由四人组成:导航官、高级水手长、柴油机军士长、电机军士长,这四人负责潜艇运转的核心工作,潜艇要正常航行,这四人万不可缺;而军士长,一般有操舵手、鱼雷机械师、电机机械师、无线电操作员(兼声纳员)、水手长五个岗位,每个岗位安排两到三人轮值,人数一般在十至十五人。
除去四名军官、四名高级军士长和十至十五人的军士长,剩余的人就是水手了,他们有些负责鱼雷、有些负责甲板炮、有些负责指挥塔或者甲板警戒瞭望、有些处理潜艇内务如饮水、煮饭……,这些人虽然只是普通士兵,但缺一不可。
如果每个岗位安排三位军士长,那整艘潜艇军官士官一共有二十三人,两艘就是四十六人,这几乎和现在派驻德国的人员相等,可毕竟是两艘,人员怎么分配是个问题。再就是那次在海上深谈后,李孔荣必须选择一些可能会追随自己的人安排在自己这边。
“汉盛兄先挑吧。”名单按照岗位、资历写满了名字,林准清楚李孔荣迫不得已要铤而走险,所以他请李孔荣先挑。
“我……”李孔荣也不客气,他直接在纸上圈名字,他第一个圈的是同班同学苏镜湖,他是轮机出身,以后自然是他的轮机长;再就是同样轮机出身的陈尔恭,他是轮管十二届毕业,比自己晚一届,他将是柴油机军士长,之后是程璟,轮管十四届毕业,电机军士长。
林准本来是好心,可见李孔荣把三个最有经验的轮机长全部挑走,只给自己留下一堆海校学员,顿时有些意见,“不能把陈尔恭留给我吗,我也要轮机长啊?”
“你用得着吗?”李孔荣笑着藐视他。“如果德国人愿意交付船,那自然让给你。”
他这么一说林准觉得也对,要是德国人不交船,自己要了陈尔恭也没用。李孔荣笑过之后开始选副艇长和次席值勤官,其实能选的也就只有意大利转过来的龚栋礼、薛奎光、陈庆甲、刘永仁、高举、陈兆棻六人;当初在荷兰候令的朗鉴澄、韩兆霖、黄廷枢三人;以及从国内来的高光佑、陈粹昌、林祥光、程法侃四人。
荷兰过来的朗鉴澄几个当初结过梁子,之后李孔荣和他们并不深交,他们和李孔荣也不怎么说话,只和林准亲近,所以这三个他是不要的。剩余的十个人,也就高光佑是1924年毕业的,其他都是1927之后毕业的,加上专业不同,李孔荣根本就不怎么了解,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高光佑二弟高光渠战死在江阴,而且他毕业早,因此选他做了副艇长,次席值勤官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薛奎光如何?”林准见他为难,当即笑着推举了薛奎光——要是李孔荣娶了曾家十一妹,两人就是连襟,也算是自己人了,薛奎光对这这事情也热乎的很。
“这个……”李孔荣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迟疑了一下道,“次席值勤官毕竟是军官,薛奎光是航三届毕业的,还是林祥光吧。”
林祥光其实不是马尾海校毕业的,他是烟台海校十八届,烟台海校撤销后转寄马尾海校毕业。他如此,林准、高光佑、陈粹昌、程法侃都是如此。清末海军重建时期、以及北洋时期全国海校重点是烟台,所谓的八十三万水军——辛亥年五月,烟台海校第六届驾驶班有八十三人毕业,号称八十三万水军——所以这些有背景的人都去了烟台,不想北洋垮台,最终又只能转到马尾读完剩余课程。李孔荣选林祥光觉得此人做事还算干练,也少有世家太子.党的风气,日后才知道是踩了雷。
“林祥光也行。”林准也不知道林祥光的背景,但他这个1928年毕业的总要比1931年毕业的薛奎光有资历。“那就让薛奎光做高级军士长吧。”他退而求其次道。
“行!”李孔荣不得不点头,薛奎光会被曾家看上,自然有两把刷子,不选他说不过去。“就让他做高级水手长吧,导航员就让刘永仁来,我看过他的成绩,他是可以的。”
副艇长高光佑、次席值勤官林祥光、轮机长苏镜湖,这是军官;高级军士长导航官是刘永仁、高级水手长是薛奎光、柴油机军士长是陈尔恭、电机军士长是程璟。剩余的一些军士岗位就好安排了,蒋菁、邱仲明、何树铎、卢如平、王国贵这些早期先到德国的十名学员都被李孔荣圈了,另外又加了六名后面到来的学员,这样一共凑齐了二十四位。
李孔荣选完了,剩下的自然归林准。林准是航海出身,他并不需要想高光佑这样有经验的航海系老人,他在意的最有经验的轮机官都被李孔荣选走,可李孔荣答应德国如果顺利交船就把陈尔恭调给自己,也就没什么意见了。除了轮机官,他亲近也就是朗鉴澄那几个人,这些人李孔荣也不要。
名单重新拟了两份出来,一份是李孔荣的组,他取名叫做狼;另一份则是林准的组,他取名是龙。两个主官瓜分完毕,李孔荣又道:“就只有一艘潜艇,我看还是你先上艇吧。”
两个组每组有二十四人,但2型潜艇满员也就二十五人,训练时艇上最少有八名教官,二十四人肯定装不下,所以比如鱼雷、电机等岗位肯定要分流到岸上训练。即便是这样,两组人也是轮流上艇,大致的安排是一组一周。
“汉盛担心自己出问题?”林准见李孔荣谦让,当即猜到了原因。
“嗯。我总不能给海军丢脸吧。”李孔荣有些担忧的道,他毕竟是轮机出生,对操船还是不怎么熟悉,这个东西是要多练的。
“行。”林准高兴自己能先上艇,万一德国人撤船,他说不定还能多用一个礼拜。“还有个事情,”林准提醒道:“邱仲明、何树铎、卢如平三个曾经加入过复兴社,你上次说许伯洲那边监听海军武官室,你要小心他把手伸到我们这里来。”
“我会找他们谈的。”李孔荣点头,对党国的防微杜渐是每一个闽系海军的神圣责任。
“德国人这次爽快的派训练艇来,交船也是有希望吧。”林准转而问到交船。
“很难。”李孔荣并不想谈这件事情。
“你没有给孔院长去电报吗?”林准追问道。
“去了电报,但钨矿是归资源委员会翁秘书长管着,庸之先生只答应尽量和翁秘书长交涉。”李孔荣道,“这事情转了好几道,兵荒马乱还不知道能不能挖出来……”
“不能让部长直接找委员长吗?”林准显然不太清楚党国高层的事情。
“钨矿就是军火!”李孔荣道:“有人说德国人军火卖得贵,确实是贵,里面贪腐也不少,可除了德国,还有谁会以货易货卖军火?现在中德军火贸易还未中断,只有中断了军火贸易,钨砂、锑矿才能积累起来。可这东西还是军火,苏联给我们军火贷款,我们没有外汇,他也就只能收这些矿产特产回去抵债了,资源委员会能扩大钨砂产量还好,要是扩不大……”
“扩不大就没戏?”林准看着他,又担心他吓唬自己,再道:“这是真的?”
“我也是前几天收到的电报,资源委员会说,今年钨砂不可能超过一万吨,明年难以达到一万五千吨。”李孔荣懊恼的说着这件事,产量不是他动动嘴皮子就能提高的。
“那就只有偷……”林准艰难的说出这个字,可最后还是摇头,“这事情做不得。”
“没什么做不得的,我们就怕做不到。”李孔荣道:“造船厂离出海口只有六海里,中间也就有个边境检查站,真要计划周密,没什么做不到的。”
“不行!”林准还是摇头。“这事情我后来也想了。军人不能乱命,更何况涉及两个邦交,兹事体大,岂能儿戏!”
“没事,井水不犯河水就好。”李孔荣不再失望,他之后的对象是自己组里的二十四个人了,只要这些人同意,二十四个人也能把潜艇开出去。
“汉盛你也应该多想想,这么鲁莽行事真对吗?”林准善意相劝,他真不希望李孔荣惨遭不测。
“我们是海军,现在日本正在打我们,其他不说,很快厦门和福州就要被日军占了。我们不马上找条船打回去,对得起这身军装吗?”李孔荣道,“军人没什么鲁莽不鲁莽的,我们干的就是杀人,只有死了的日本人才是最好的日本人!”
“……”林准无语,他在李孔荣低头抽烟时将那份名单留了下来,自己起身走了。他走之后李孔荣把烟抽完立即通知名单上的人开会了,十五分钟之后,二十三个人到齐。
“我先点名。”李孔荣看着眼前二十三张面孔,不苟言笑。
莫名的被李孔荣喊过来,来了什么也不说拿起名单就点名,二十三个人有些高兴的啊了一句,他们清楚自己分在了李孔荣这组。
“高光佑。”李孔荣第一个点的就是自己的副艇长。
“到!”高光佑站了起来,他是李孔荣、林准外唯一一名校级军官,人长的敦厚,可并不蠢笨,眼睛时常是眯着的,像是没睡醒,打开却清亮无比。
“苏镜湖。”李孔荣没有点林祥光的名,而是点了同班同学苏镜湖。
“到!”苏镜湖站了起来。看到他的上尉军衔,再看看自己,李孔荣很为他不值。
“林祥光。”第三个才是林祥光,薛奎光等的心头火热。
“到!”林祥光起来,声音没有高光佑的大,但比一向沉稳的苏镜湖响亮。
“刘永仁。”还是没有轮到薛奎光,这次是导航官刘永仁。
“到!”刘永仁站了起来,这个省财政厅长的女婿,斯文中带着些风流,来了德国也忘不了去舞厅,可惜,德国女人只爱金发碧眼的雅利安种。
“薛奎光。”终于轮到薛奎光了。他站起来喊了一句最大声的‘到’,似乎吃饱了没事干。
“陈尔恭。”李孔荣看向自己的学弟,也是一个老实巴交没关系的人。
“到。”陈尔恭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露出个笑容。
“程璟。”李孔荣喊下一位,他的电机军士长。
“到。”程璟应了一声,似乎是在支吾。
“大声点!”李孔荣喊了一句。
“到!”程璟全身一震,重新喊了一句,胸挺的更直。
“郑昂。”李孔荣开始点中尉的名,他是航海第五届、1934年毕业的第一名,比邱仲明等人高一届。这次安排留学,为求公平,都是按成绩来的。本着部下年轻化的原则,李孔荣选了最年轻的第六届十个人和第五届的六个人。
“到!”郑昂站了起来,果然是年轻人,站起来的样子和声音就和此前几个人不一样。
“柳鹤图。”李孔荣念着下一位。
“到。”一个斯斯文文的人站了起来。
“常香圻。”李孔荣再念。
“到。”
“萨师洪。”
“到。”李孔荣专门看了他一眼,这是萨镇冰的亲戚。
“高光暄。”又是一个世家子弟,高光佑的三弟。
“到!”
“魏行健。”
“到。”湖南口音每次都让李孔荣印象深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点名2
点完航五班六个人,接下来应该是航六班邱仲明这十个人,不过李孔荣没点邱仲明,而是道:“萨师洪、高光暄。”
“到!”两个人异口同声间站了起来,不明白李孔荣再次点自己的名是为什么。
“你们出列,”李孔荣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又道:“然后把夏新还有吴宝锵叫过来。”
“是……”萨师洪有些迟疑,可高光暄答应中带着些感激——他确实不该和大哥同一条船。这两个人出去,李孔荣接着点航六班。
“邱仲明。”
“到!”邱仲明站了起来,他等了实在太久。
“林濂藩。”
“到!”
“何树铎。”
“到!”
……
“蒋菁。”
“到!”
“王国贵。”
“到!”
航六班十个人点完,夏新和吴宝锵也来了,这两人其实是轮四班的,开除事件之后他们和云惟贤三人最后又留了下来。“坐下吧。”李孔荣对这两人回了一个军礼,让他们坐下。他接着道:“我想大家也都猜到了,你们二十三个人加上我,就是一组了。”
终于确定自己和李上校分在了一组,年轻的学生都想着鼓掌,可他们没拍两下就被李孔荣拦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二十三人道:“遵之给他的组取名叫做龙,我觉得龙这个名字太上档次了,我这个组就定了另一个名字,叫做狼。
龙很强大,不但飞在天上,亿万个人捧着,而且还是皇家的象征,我不喜欢。我觉得还是狼好。狼很弱小,有的时候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但狼群却极为强大,它们协作无间、它们狡诈凶恶、它们不屈不饶、它们视死如归。不管是山林里,还是草原上,狼群都是恐怖的存在,即便是虎豹,看见它们也要退避三舍。纳尔逊将军说的好——唯数量可胜敌。但是,我们没有狼群,我们最多只会有两艘潜艇,甚至可能只有一艘,切实的说,我们是孤狼。”
“害怕吗?”李孔荣本来在这些人当中来回度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这些人的目光中有热切、有冷静、有回避……
“我们的敌人,总排水超过一百万吨,舰艇总数两百七十余艘,官兵逾十二万;而我们,7型潜艇满载排水量七百六十九吨,舰艇数量不超过三艘、官兵也就三百。大海之上,天高云淡,大海之下,暗如鬼域。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沉船仅仅是时间问题,而我们这二十四个人,战死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李孔荣的话语回荡在房间里,一切都异样的静。“害怕吗?”他再问,他又一次打量着自己的部下、以后的手足,他们不再有热切的目光,只有凝重和沉默。不过一会,就有人站起来要说话,是蒋菁和高光佑,但这两人却被他拦下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只要有长官在、有长官带领我们就不怕是不是?”李孔荣问向蒋菁,蒋菁当即点头。他转而看向高光佑,“你大概想说军人就当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高光佑虽然没有说话,但人却站立,他确实想说这两句话。“是,长官。”他道。
“都是懦夫!!”李孔荣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还大力的捶了一记桌子,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更让高光佑和蒋菁面红耳赤。蒋菁还好,高光佑却倔强道:“请长官训示。”
“因为是军人,就要保家卫国,就要马革裹尸,说的多么无奈。他们不是自己愿意马革裹尸,他们是当了兵,没办法才要马革裹尸!这种人骨子里是厌倦战争的、是回避死亡的,只是时运不济,没办法吃了兵粮,不得不如此。战斗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种义务,是一种无法逃避的责任,所以这些人全是懦夫!”李孔荣到此猛然转头盯住高光佑,疾声道:“高少校!如果你今天就退役,你明天还会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高光佑正在想着李孔荣说的道理,不想他猛然瞪着自己问过来,一时间无法回答。
“回答我!!”李孔荣已经冲到他面前,对着他大吼,口水喷到他脸上。
“报告长官,卑职不知道。”带着些慌乱,同时掉在李孔荣问题里还没有想出答案——军人战死是殉国、是烈士,那个人战死算什么?于是他只能说不知道。
“看见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军人‘应当’保家卫国!’”李孔荣对着他狞笑,而后又看向其他人,在的目光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闪避。
“我很失望,你们都不合格,刻薄的说,这里坐着一屋子懦夫!我要的不是什么狗屁军人,我要的是真正的勇士!什么是真正的勇士?就是从骨子里渴望杀戮、但却有所杀有所不杀的战士。他们以好斗为唯一美德,以求和为唯一耻辱,战斗是他们的本能,死亡是他们的荣耀,他们这一生只为战争而活着,也只有战争才能将他们的才华展现的淋漓尽致,和平就是他们最厌恶的坟墓。
你们是这样的人吗?你们不是!这就是我失望的地方。你们仅仅是军人,不是勇士。虽然我们难以改变战争的结果,但在一场以一敌百的战争中,我宁愿带着几个勇士去和敌人战斗,也不愿意领着一群军人尽所谓的义务。
从现在起,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们既不是勇士,也不想成为勇士,那就退出狼组。”李孔荣看着被他话语震慑的人说道,每个人都对他的决定表示惊讶。“退出者不会有任何惩罚,仅仅是表示自己的立场,只是后面九死一生的任务不会安排给你们而已。你们现在不表示自己的立场,到要你上场的时候不上,尿了裤子,结果就是枪毙。
好了,除邱仲明、何树铎、卢如平三人外,其他人解散!”李孔荣不想看到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妇女一般叽叽喳喳谈论,当即宣布解散。不想他这边才说完,蒋菁就大声道:“报告长官,我不想做懦夫,我要留下。”
蒋菁说完,其他人也起立发言。叽叽喳喳中,李孔荣很不耐烦的挥手:“愿意的,明天这个时间在这准时集合,不愿意的,请自便。此关系每个人的生死,请各位务必考虑清楚。解散!”
人群终于离开了,空空的教室里只剩下李孔荣和邱仲明、何树铎、卢如平四人。李孔荣抽烟不说话,邱仲明几人便只有沉默。良久,李孔荣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们下来吗?”
“知道。”海军留德人员中,非福建人很少,就是国语非常流利的常香圻,也是福建人。邱仲明、何树铎、卢如平三人不但是外省人,还曾经是复兴社成员。这点外人不知道,可海校内部早就是心知肚明。刚开始见李孔荣将他们放在自己组里,他们还很高兴,认为李孔荣对他们一视同仁,可现在把他们留下来,却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复兴社的事情。”李孔荣道。“我只想说信任的事情。海军不喜欢有什么党派之争带进来,你们的过去让大家很难信任你们,这是个问题。”
“请长官训示。”邱仲明是三人之间领头的,他也很苦恼大家都怀疑自己三人,吃饭也要和他们隔一段距离,好像三人得了瘟疫。
“我们没有什么训示,我只是想说你们如果想留在这里,就必须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汗甚至是血。而相反,如果你们不留在这里,以你们的才干,路可能会走的更顺。你们考虑吧。”李孔荣说完也打发他们走。邱仲明见他如此,敬礼之后就带着何树铎和卢如平离开了。
‘以好斗为唯一美德,以求和为唯一耻辱’、‘战斗是勇士的本能、死亡是勇士的荣耀’……,李孔荣这边散会后,这些杀气十足的话语很快传遍了海军宿舍。年轻的海军学员毕竟年轻,他们对此争相传诵,但在高级军官宿舍,不少人却对此嗤之以鼻。
“我看他是疯了!”韩兆霖一脸嘲笑。“当兵不是为了吃粮,谁会当这个兵?照他这么个说话,那还不如大家自备干粮去打仗。”
“汉盛说这么激烈的言辞我看也情有可原,”陈兆棻道。“他太太不是被炸死了吗?如果那架飞机不是被日舰打伤,他太太怎么会出这种事?恨日本人也情有可原。”
“我倒觉得这和恨无关,”刘永仁这个小白脸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可小白脸也有为浪漫献身的时候,“这才是男人的活法,轰轰烈烈而死好过默默无闻断气。要是我们四万万同胞有一万万是这样的勇士,何愁不能把日本人赶下大海!”
“还日本人……”程法侃失笑。“有一万万这样的勇士,南京国民政府早就不复存在了。换句话说,南京国民政府容不下这一万万勇士,有他们在,党国还怎么独.裁专.制?我看李长官说的那些东西,应该是从纳粹哪里学来的吧?鼓吹战争、厌恶和平,这不就是法西斯吗?”
李孔荣据说能背咏整本《我的奋斗》的,程法侃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刘永仁也不是很好说服的人,他道:“不歌颂战争日本人就会退出中国?歌颂和平日本人就不会南京屠杀?你还是省省吧,怕就直接说,再说也没有要你去狼组。”
“我只是就事论事,吹鼓战争的就是法西斯。”程法侃坚持道。
“现在日本人已经打过来了,那你说怎么制止战争?”刘永仁追问。“不杀人就是被杀,你自己选吧。”
程法侃被他挤兑的没办法,只好沉默。一直冷眼旁观的薛奎光笑道:“永仁决定留下?”
“当然留下,哪怕做个法西斯。”他还扫了程法侃一眼,程法侃只当没听见,毫不理会。
“孚民兄、祥光兄会不会留下?”薛奎光问着高光佑和林祥光两人,他其实是希望林祥光走的,走了他很可能就是次席值勤官。
“孚民兄弟弟战死于江阴,和日本人有血仇,他是不会会走的。”刘永仁对几个军官都很了解,“祥光兄就难说了,他做事看不透。”他说完又笑:“这么快就为连襟考虑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曾家十一妹怎么看都是美人,那些没成婚的谁不眼红?哈哈……”
刘永仁哈哈大笑,不想门哐当一声,朗鉴澄进来了。“龙组的马上集合。”他道。
李孔荣这边狼组集合训话,林准的龙组也要集合训话。林准这边集合的时候,李孔荣正在接一个电话,柏林一个姑娘打来的。
“李上校,我是…我是上次和老师一起拜访您的何泽慧,您还记得吗?”电话里是一口温温糯糯的苏白,这是何泽慧。
“我记得,你就是那个麻花辫姑娘。”李孔荣听到女人的声音本有些惊讶,可何泽慧一说他就想起了那天那个麻花辫姑娘,她是严济慈的学生,柏林高等工业学院的留学生,她学的专业倒很奇怪,居然研究弹道。“你有什么事吗?”
“……李上校,国内新中工程公司的魏如先生和支秉渊先生今天到了柏林,他们想与您会面。”何泽慧道,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来了?!”李孔荣惊讶。在钟前功找遍研究人员后,李孔荣忽然发现一个头疼的事情,那就是他缺少管理人员,而钟前功电报里向他汇报的新中工程公司诸人正是合适的人选。他们能不能研究喷气发动机无所谓,他们既然能研究内燃机做工程,自然清楚研究过程的管控,现在瑞士四个研究项目一起开动,没有人打理是不行的,后续没有生产经验的人经营更是不行的,所以他出了几个主意给钟前功,没想到这么快就奏效了。
“是,他们今天刚刚下飞机,没有去大使馆,就找了我。”何泽慧在电话里道。不去大使馆也是李孔荣吩咐的,目的是为了避开国府关注,而借口自然是保密、防止倭寇窥探云云。
“好,请你帮他们买两张到吕贝克的火车票,把他们送上车。”李孔荣在电话里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决心
何泽慧挂完电话脸色通红,虽然柏林高等工业学院都是男生,她是唯一的女生,可她少有单独和陌生男人打交道,哪怕是是打电话。另外她也弄不清为什么老师会让魏先生和支先生找自己,难道他们不应该去大使馆吗。
“打完了吗?”与她同租一栋公寓的朱家宜笑看着她,这让她脸色更红。
“打完了,买两张火车票好让他们去吕贝克就是。”何泽慧故作轻松,朱家宜笑容更甚。她也是苏州振华女中毕业,比何泽慧早来德国数年,读医科博士,她的哥哥则是前教育部长、现任中德文化协会会长朱家骅,可能的下一任驻德大使。
“我看过报纸了,这李上校遭遇真可怜,太太被日本飞机炸死了,自己收到电报差点又被车撞了,差一点啊……”朱家宜力求夸张的道,“差一点就没有救过来。这李上校是抗日英雄,报纸上刊出的照片英俊,太太又不幸罹难,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千金想要嫁给他。”
朱家宜一说‘抗日英雄’,何泽慧就想到那日李孔荣说的‘做英雄能**吗?能吃西瓜不给钱吗……’,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她手捶在朱家宜身上,道:“是你要想嫁给他吧。要不我给你也买张明天去吕贝克的火车票,这样……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朱家宜有一个做教育部长的哥哥,人又长的好看,对所有献殷勤的男生都视如无物,前段时间她看了学生会转印的国内报纸,这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关键是没有太太,三十五岁的年纪就成了上校,要不了多久就会晋升为将军。那日知道何泽慧见过李孔荣,她就老是说起这个人,现在被何泽慧说中心事,当即满脸通红。
“你这死小妮子!”她伸手就要去掐何泽慧的腰,何泽慧早就戒备了,她跳开后又笑道:“要不要买票?要不要买票?我让你去见见他,哎呀!……哈哈……哈哈……”
两个女人在街上大闹开了,而这时在学校附近旅馆等候的魏如和支秉渊却有些愁眉苦脸——其实,他们是不愿意来什么柏林的。另外新中工程公司早前是研发就狄塞尔柴油机,可那是一二八之前的事情了。
——新中公司成立于1925年五卅惨案次日,实际也就是几个大学毕业的洋行职员因为洋人枪杀学生一时义愤,觉得‘中国欲自强,则无如学外国利器,欲学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与其各自替洋行献技,不如独立合作创吾民族之工业,造国产机器,扬国人之威’。于是当年六月,六个人各出资两百五十块,开设新中工程公司,寓意开发新中国之工业建设。
这就是个无限责任公司、合伙企业,员工就是他们自己,白天在洋行干,晚上就在自己简单租赁的工场干,用的是脚踏机床——支秉渊健壮,机床出力稳,加工精度高;魏如瘦弱,脱掉衣服全是排骨,力度不够加工精度低。当时就凭着一股热情在干,大家都不拿薪水。
本来这样下去公司未必能壮大。好在1925年前后,江浙一带连年干旱,对抽水机的需求顿时暴涨,农村没电,需要火油引擎带动抽水机抽水,这个机会当即被身在上海、对市场反应灵敏的新中公司抓住,他们不但制造火油引擎,还制造抽水机和柴油引擎,几年下来公司迅速壮大,1928年股本从最初的一千五百块变成五万块,公司也成了股份公司,1929年股本又增至十万,1931年欲再招股十万,因为水灾影响,实际只募集股本七万有余,总股本十七万余元。
1932年一二八战起,公司厂房全毁,股本最后减资折实至十二万。不过从这时起,公司开始发展铁路桥梁工程,凭借上海优质的技术人才资源,新中公司无往不胜,内燃机业务虽然没有放弃,可‘金桥银路铜房子’,内燃机抽水机那有铁路桥梁利润大,1937年股本速增至三十万。可惜战端一开,工厂只得匆忙内迁,上上月才重新在武汉洪山开工。
这时候海军中尉钟前功忽然出现要谈赴欧研发、科技救国等云云,正为整个公司发愁(有人说武汉也不可靠,新中又赶紧去长沙黄土岭买地,筹建分厂)的魏如、支秉渊等人根本就没兴趣。可海军不好得罪,他们就只好拖着,钟前功当然不是傻瓜,一来二去看出门路,当即向李孔荣汇报,李孔荣电报分别打给海军部和孔令仪,一星期不到,新中公司在外的股票居然被收购一千一百股之多,占总股份百分之三十六点七。
警觉的魏如等人赶紧到报馆登载声明,交大校长黎照寰也出面向社会各界求援,可手上持有新中股份的股东鉴于新中公司搬迁损失严重,武汉也很快处于日军的兵锋之下,最关键是海军部和孔令仪一明一暗出面,他们依旧抛出手中股份。很快,决定新中命运的最后五百股被收购,自始,新中工程股份工程公司被瑞士九尾狐军械制造公司控股百分之五十一,魏如和支秉渊完全是被控股公司命令来柏林的。
自己辛辛苦苦创建的公司,一转眼就被一家外国公司‘恶意’收购,魏如、支秉渊等人真是欲哭无泪。这其实怨不得别人,这是他们犯第二次错误:一二八之前他们也信心十足认为内燃机业务前途无限,总股本两年之内就想从五万元增至二十万元,不想一场战火,公司损失惨重,还好此时没人恶意收购,所有股东认栽将股本从十七万折实成了十二万。
这一次见铁路桥梁业务前途无限,几个人又将股本从十二万增至三十万,同样是一场战火,公司损失惨重。这种损失不光是厂房和设备上的损失,同样是业务上的损失,因此有人一掏钱原价收购新中公司股份,出售者当即趋之如鹜。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动作轻快的支秉渊立即开了门。进来的是两个姑娘,何泽慧和朱家宜。“支先生,李上校那边军务繁忙,他请两位过去谈。我已经给两位买好了明早八点的车票,到时候,”何泽慧把红着脸的朱家宜拉了上来,“这位是朱家宜同学,她明日一早会陪两位过去……”
朱家宜是个瘦高个,穿着也颇为时髦,不像何泽慧还梳着乡下姑娘的麻花辫,穿的也是家乡的传统布扣衣衫,而是一身欧式衣裙打扮,她笑着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好!就麻烦姑娘了。”魏如虽然是工厂的总工程师,可比支秉渊这个经理善于交际。他接过何泽慧的火车票倒了一声谢,当即把车票钱还给了何泽慧。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朱小姐会来接两位去火车站。”不习惯和两个大男人呆在旅馆,何泽慧给完火车票就走了。
“柏林到……”支秉渊拿起那两种火车票,只会英文的他认得柏林却不认得吕贝克。“这是哪里啊?吕…贝……克,”支秉渊拿出地图就找,嘴上还支吾道:“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去一次巴黎,看看埃菲尔铁塔,也不枉来欧洲一趟。”
同学一场,魏如知道支秉渊不高兴也就一会,他苦笑道:“都被人家使唤来使唤去了,你还有心情去看埃菲尔铁塔?”
“这有什么?公司虽然是外国公司,可也是华资的,说不定就是海军自己办的。”支秉渊边找地图边说,“其实公司被收购了也好,对方又是海军部又是孔家,我们是傍上大树了。”
“孔家……”魏如摇着头,他说出自己最后的想法,“实在不行我们也把股份卖了,然后拿着钱另起炉灶。”
“工人怎么办?”支秉渊没想到他还有釜底抽薪之计,吕贝克也不找了,只看着他。
“工人辞职带走好了。”魏如无奈道。工人或许可以带走,机器就没办法带着了,现在兵荒马乱,自己要再买机器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我们带得走吗?”支秉渊将手中的地图摆在一边,“人家如此财大气粗,最后那五百股听说是加价百分之五十收的,他们会留不住那些工人?”支秉渊问的魏如哑口无言,海军是要自己这些人为他所用,自己当然可以反抗,可奋斗十二年的事业将毁于一旦。
“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国内正值战乱,有人收购其实未必是坏事。”支秉渊复有拿起德国地图找吕贝克在那。
他如此乐观,魏如却依旧悲观,他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红着眼睛上的火车,下午两点钟,火车抵达吕贝克火车站,出站的时候几个人就看着一个白人少年举着汉字牌在出口站着。朱家宜上前问了话,问明才知道这是李上校的司机,是来接自己的。
“李上校居然用洋人司机……”支秉渊坐在奥迪厢车上,啧啧称奇。
“李上校是大使馆海军武官,有司机也正常啊。”马上就要见到李上校,朱家宜有一些不安。
“这倒也是。”一路上支秉渊乐意与朱家宜说话,对他来说这段旅途可比香港到柏林那段有趣多了。“就不知道李上校有没有洋管家、洋厨师。”
他说着话,三十多公里的行程很快结束,汽车在诺伊斯塔特镇上最好的一栋旅馆停下,李孔荣已经在下面等着了。上午,狼组二十三人到了十九人,高光佑、苏镜湖、林祥光三个军官到了,四个高级军士长中,刘永仁、薛奎光、陈尔恭三个到了,轮四班的两人、航五班湖南籍的魏行健、航六班的十人也到了。
这个局面比他之前预想的好,他马上让轮四班的夏新接替了程璟的位置。可虽然有这个局面,这也是靠他此前的积累营造的——苏镜湖、陈尔恭、轮四班的夏新和吴宝锵,大家都是轮机出身,天生就有亲近感;航六班十人相处快一年了,彼此间也有一些感情,唯有高光佑,或是因为血仇,或是因为昨天被他绕晕,这才义无反顾的来了,但林祥光真是闹不懂怎么就没走……
李孔荣脑袋里上午想的全是这些事情,下午出了海军基地他才开始想新中工程的事。这个公司从资产上已经被自己控股了,可这样的收购未必能得人心,他必须和两个创始人好好交心才能赢得他们的支持。
“几位真是辛苦了,未能远迎,还请见谅。”李孔荣无比客气的和魏如、支秉渊打招呼,目光完全跳过了精心打扮的朱家宜。
“不敢不敢。”支秉渊打量着李孔荣,老成的魏如则立马客气的回话,主动介绍自己和支秉渊。
“还是里面请吧。这只是个小城镇,没什么像样的旅馆,眼下这间算是最好的了。”李孔荣转身带着几人入旅馆,房间就在一楼,非常方便。
“朱同学请住在这间吧……”李孔荣没料到何泽慧居然找了女同学把魏如和支秉渊送过来,便又开了一间房,“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回去吧。”
“不行,我总要忠人之事吧。”朱家宜笑看着李孔荣,“魏先生他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李孔荣只好点头,不过他和魏如等人有要事商谈,暂时也管不了朱家宜何时回柏林。他与魏如支秉渊就坐,正想泡茶的时候朱家宜已经端着几杯茶过来了,这再次让他苦笑不已。
李孔荣苦笑,支秉渊等人早就看出些名堂,且路上他们已经知道这个女学生是前教育部长朱家骅的妹妹,一时间捧着茶杯低头窃笑。
“还是谈正事吧。”李孔荣关上了房门,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么大老远的来,可不是来说笑的。海军现在的难处是几个研发项目没有人管理,研发之后的成果缺少有经验的项目管理人员将其实现工业化生产,正因为此我才下决心收购新中工程股份有限公司。”(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半根毛
要谈的事情很多,李孔荣最先说的是自己收购新中工程公司的初衷,他看着若有所思的魏如和支秉渊,再道:“我清楚自己的公司被外人收购的滋味不好受,但新中的经营并不稳健,或者说公司决策层对政治毫无了解,以至每次都是公司扩张时恰逢战争,这样的结果使得新中要么倒闭,要么被资本大鳄收购。我很想问问两位,你们不看中央日报吗?”
“还要看中央日报?”支秉渊看着李孔荣低语了一声。他是交通大学毕业,交大的前身南洋公学1902年学.潮后就摒弃会闹事的文科,这真不知道是交大的幸运还是悲哀。
“这个…”魏如似笑非笑,他想忍住可还是说了,“中央日报看的,可……可能信么?”
“倒过来看就是。”李孔荣也似笑非笑。“比如,它说经济虽受国际经济危机影响,但本月已止住下滑,复苏势头喜人,倒过来读就是经济已无可挽回,政府近期就要破产倒闭。”
“可这是德国媒体说的啊,中央日报只是转载。”魏如也是看中央日报的,这条消息是去年的四月份的,正是看到这条消息以及类似经济复苏的消息,加上手上铁路桥梁订单一直增加,他才决定增资扩股到三十万的。
“德国媒体?德国媒体报告中国经济干什么?”李孔荣笑,“我问过大使馆了,这只是大使馆写的,然后在德国报纸上发表,然最后中央日报转了回去,说是德国媒体说的。”
“啊!”魏如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前清就会借洋人的报纸吹捧朝廷如何英明神武了。
“九一八之后,政府就在暗中备战,粤汉铁路、浙赣铁路、苏嘉铁路、西北铁路……,这些铁路为什么都在这几年修通?就是因为中日之间早有一战。不打,满洲国根基渐稳,关外就永远丢了。”李孔荣看着两个人,魏如沉思,支秉渊则如之前魏如那样,张口结舌瞪着自己。
“常……委员长是抗日的啊?!”支秉渊跳将起来,李孔荣说的消息让他无比震惊。
“他哪里不抗日了?”李孔荣对常凯申抗日态度不挑剔,可对他流氓做派极不认同。
“他们都说常委员长不抗日,说他卖国,只知道打自己人……”支秉渊喷出来一堆话,这都说他之前的认知,并对此愤恨不已。
“呵呵……,你要是再去看看报纸,最好拿几年前的报纸和现在的报纸对着看,你会发现以前说常委员长不抗日的,现在都在骂常委员长无能、骂国民党**。不打,人家说你卖国,打了,人家说你无能。那些躲在租界写文章的文人根本就不懂战争,不知道工业国和农业国的差别,他们只知道骂人,并且每次都是不同角度,不同衡量标准。”李孔荣道。
他本想转回到主题,不想魏如又说:“那个‘铁路专家空两格’倒是懂怎么打仗的,他出的册子我看了,说的真是好。他没有说常委员长不好,只说下面那什么偷鸡将军张治中、转进如风孙元良这些人不好,还说仗如果不在上海打,国.军肯定能打得更好。”
“小册子……”李孔荣有些迷糊,他记得他没出小册子啊。
“国府不让登这人的文章,说‘铁路专家空两格’是在讽刺孙总理,孙总理当年说要修十万英里铁路,最后半里铁路都未修成,现在那人叫孙总理铁路专家,明显是在反讽。上海一些书局就将他的文章集册偷偷出版,听说没几个月就卖出十几万册,各地还纷纷盗印,有人说这本小册子卖了怕有五十万册之巨。”魏如摇头说到,大为感叹。
居然卖了五十万册,李孔荣吃惊,不过一会他就发现居然歪楼了,于是撸正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新中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闭门造车所致,对不可抗风险预测不足。即使没有这次收购,这种情况如果不改变,以后还是要吃亏。说到底,经营就是一种决策,决策最重要的就是政治决策,其次才是经济决策,然后才是行业决策、最后是市场决策。
另外,我对新中大规模参与铁路桥梁工程也不满意。”李孔荣早就收到钟前功寄过来的新中情况介绍,对公司有一个整体性的了解。“我记得各位在1928年招股说明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之前是制造机器,现在怎么跑铁路上建桥去了?”
“这……”当初的决策是某一洋行的外国工程师伍德华出于新中的技术设备考虑,建议新中公司承包诸如铁房屋架、自来水塔、行车、烟囱、桥梁等建筑工程。后来公司利用交大校友的关系,承包了粤汉、浙赣、苏嘉铁路上的桥梁,这才在铁路工程上大举扩展。魏如感觉到了李孔荣的不满意,他道:“公司在一二八抗战中损失惨重,折实十二万国币重新注册还是虚的,当时折多了怕股东不愿意,铁路桥梁虽然辛苦,可利润是要比柴油机抽水机高,这就做上了。”
确实也是没办法,想到此李孔荣语调低了几分,道:“以后还是把铁路工程单独出去,留下制造部门就好了。”
“这个,”魏如看了支秉渊一眼,道:“可眼下能挣钱的就只有工程啊,江浙已经被日本人占了,以前公司的抽水机内燃机大部分都是销往江浙一带的。”
“以后新中公司只造机器!”李孔荣道,“更具体的说,新中公司不再是工程公司,而是武器或防务公司。它的名字可以保留,但名称要改成‘新中防务股份有限公司’。”
‘武器’、‘防务’,魏如和支秉渊听得咂舌,造武器,这是他们能造的吗?这是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东西。支秉渊道:“李上校,这能行吗?国府会同意私人公司造军火?”
“这里不是国内,国府和我们不想干?新公司是一家外资公司,鉴于目前的情况,它不可能办在国内,以后抗战胜利了,它也不可能放在国内。”李孔荣道。
“那放在哪里?”魏如、支秉渊傻眼,“海外能办公司吗?”
“瑞士会有一部分,其他的会放在美洲。”李孔荣道,周应聪这半年就一直在美洲各国转着,他的任务除了负责宁海号的补给、转售宁海号的捕获商品外,再一个任务就是寻找合适的国家办工厂。“美国暂时有排华令,但少数管理人员还是能进去的。其他美洲国家正在考察,主要是要获得本国政府的支持,即使不能,也要找一个政局相对稳定,工业基础较好的国家,这一切都会由海军部、外交部与对方政府交涉。
其实武器公司不同于其他公司,武器公司办在哪个国家就会增强哪个国家的军事实力,还会招聘人员增加就业。比如要是谁说想在中国办武器公司,我想常委员长一定会倒履相迎的,只是国内很快就要被日本封锁了,想办也办不成。”
没想到李孔荣一下子就把视线拉到了美洲,魏如道:“可要用他们的工人啊?这行吗?”
“这个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流水线是很刻板的,每个工人要做的仅仅是机械性质的工作,前期培训麻烦些了。我们可以找会英语的外国人管理工厂,再找会英语的国人做高层,如果不是美国,工资可稍微开高一些。”
“请问李上校,我们要生产什么武器?大炮枪械吗?”支秉渊可不管在哪里办工厂,他就是很想知道公司到底做什么。
“当然不是大炮,新中防务公司以后专注于高科技武器的生产,比如一种会飞的炮弹,比如一种可以提前发现敌人飞机和炮兵阵地的无线电探测器,或者发现敌人潜艇的水下探测器。”李孔荣解释道:“如果说飞机大炮是人的拳脚,我们要做的就是给飞机大炮安上眼睛和耳朵、甚至是整个大脑,让拳脚变得更加精准和灵活,一千发炮弹不能打中的目标,我们要力求一发中的,然后卖五百发炮弹的价钱。
两位为中国造机器的理想是好的,可这方向错了。你想想,家里不养条狗、不备一把枪,日子能过得安稳吗?对一个国家而言,武器的价值胜于机器,没有武器的保卫,机器肯定要被别人抢光,所以以后新中防务的定位就是灵巧武器生产商,除了这个方向,另外一个方向就是新型喷气式发动机生产商,飞机太大未必好卖,可灵巧飞行炸弹造价低廉,大国小国都买得起,这生意是做得起来的。”
新中工程变成了新中防务,机器公司变成武器公司。支秉渊不太在意这种身份的转变,魏如却担心诸多问题,他道:“可这要许许多钱投进去啊。还有,这瑞士九尾狐公司,这公司……”
武器公司不注重什么牌子,重要的是武器本身。此前李孔荣对公司名字的要求仅仅汉化,中德文化协会图书馆借了本山海经,翻了一遍就只记得九尾狐,于是就写了个‘’给瑞士发了过去。魏如问九尾狐当然不是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是想知道这家公司的背景,另外他还担心变更公司名称后的股份人事变动。
李孔荣自然清楚他的担心,他道:“九尾狐这家公司我只清楚是海军部要求创办的,它不以牟利为目的,只求为抗战服务。资金的来源大多来自华侨捐助和秘密款项。研发费用是不用愁的,关键是要想办法把武器造好。抗战胜利后,这家公司将会改组,但不会迁回国内。这其实是迫不得已的,公司迁回国内难以生存,国府是不可能让这样的公司独立在军工系统之外的,而一旦并入军工体系,会发生什么事情两位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可这家公司不就是海军部的吗?”魏如有些糊涂了。
“公司是海军部要求创立的,名义上是海军部的,可按照谁投资谁得益的原则,公司一切资产属于出资人。抗战时期公司将全力支持海军,抗战之后它将成为一家国际军火商或者防务承包商,对世界各国销售军火。如果以后国家再次遭受入侵,它又将全力支持国内的抗战事业。”李孔荣介绍着公司的定位,他们这么说魏如和支秉渊完全没有意见。
“现在的情况是有两家公司,瑞士九尾狐和新中工程,但考虑到各位对公司的感情,所以将重新注册一家公司,也就是瑞士新中防务股份有限公司。具体的分工是瑞士九尾狐只是控股公司,整个公司的实际运营将划给新中防务公司管理。新中工程公司那边,先是把铁路桥梁独立出去,因为武器公司不需要这块业务,或者这么说,新中工程依旧存在,但它只是一个工程公司,业务是铁路桥梁,新中工程公司内燃机、抽水机业务的管理者、有经验的工程师将调至新中防务,以负责防务公司的实际运作。
因为武器现在才开始研发,所以前期并不需要调多少人到防务公司,管理实验室就行,等一两年后研究出了成果,要建设海外工厂了,需要的人员才会越来愈多。那时候除了要招人外,原先从事桥梁工程的工程师只要合适,也可以调至新中防务公司,桥梁业务将彻底放弃。
股份结构上,新中工程的资产可以照价折入新中防务,九尾狐的资产也折入新中防务,不过考虑到九尾狐的注册资金有二十万英镑,各位以及骨干人员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授予一定股份,但这些股份只有分红权,工作年限到了才能完全持有并转卖;同时公司管理层并不做变动,支先生还是公司经理,魏先生还是总工程师,只要管理层确实在为公司发展考虑,大家的位置都可以保留。”
听说母公司注册资本金居然有二十万英镑,魏如的脸当即变得煞白煞白,支秉渊那边也很不好看,这等于说他们手中持有的一千股新中工程股份、十万国币资产注入新中防务——如果母公司所有资产都注入新中防务的话——还占不到百分之一,真是被吞的骨头都看不到,只剩下半根毛。(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为好
新中工程公司的技术李孔荣看不上眼,资产也少的可怜,真正值钱也就是这个管理团队,这些人互相磨合了十三年,本来又是同学,挖过来就不必太担心公司运作了。下面有这群人撑起来,李孔荣也就可以专心考虑外部事物,没有这群人,他肯定是焦头烂额。魏如和支秉渊是否同意他的方案至关重要,可李孔荣也不着急开出具体条件,他想看看他们的态度。
“这个……”魏如沉吟之后出了个声,可也就出了个声,他出完声就看向支秉渊,支秉渊才是新中工程公司的经理,这件事还是由他来谈比较好。
“李上校,新中工程毕竟开业十三年,如果真放弃工程业务,那等于是歇业,一些公司的老人不懂英语,也不可能出国,这样他们的饭碗就砸了。”支秉渊道,李孔荣正想说话,可他又忍下了,他想听听支秉渊的其他意见。
“以武器保卫机器我非常赞同,但新中防务我们总觉得……”支秉渊笑了笑,“总觉得不是自己的,我们从民十四年到现在,辛苦了十三年,这么一合并,就觉得什么都没有了一样……”
“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而是旧的新中没有,你们有了一个更大的新中。股份的事情真不是问题,欧美的上市公司,控股方手上的股份也很少,很多都只有百分之十几,可他们依旧是公司的实际控制者,新中防务以后也会走向这一步。
再说,我会收购新中就是觉得你们都不错,在上海白手起家,十三年能有这样的成绩,足以说明你们每个人都很优秀了。新中还在,你们也还是新中的管理者,我这个母公司董事只会在关系公司前途的决策上出声,其他的事情都由你们决策,我不觉得这和以前新中工程有什么不同,你们不会是鸟枪换炮,害怕了吧?”李孔荣笑着说,魏如和支秉渊闻言也笑。
“支先生刚才说的好,同意用武器保卫机器这个观点。有这一句就够了,有这一句就证明我们是同路人!日本人凭什么能打我们?不就是船坚炮利!国.军为什么一撤再撤?不就是武器不如人!一个国家的脊梁,不是有多少万军队,而是看有多少顶级工业公司、武器公司,军队说到底是练出来,武器才是战争的基础,是国防的保证。”李孔荣尽量争取大家在理念上共同一致,而他发现,在这一点上,大家确实是有共鸣的。
“现在的情况其实是这样——我们大家一起创业,目的是建设一家世界一流的武器公司。我主要负责融资、并在大方向的提供决策参考,你们呢负责实际运营和业务开拓,大家齐心协力建设公司,齐心协力把日本人赶出去。”
“李上校,这公司和孔家有关系吗?”支秉渊被李孔荣说的频频点头、搓手不已,魏如则还想知道母公司的背景。他记得当时新中股份被收购的时候,孔家是出过面的。
“对外是说有关系的,用来吓吓人,实际上毫无关系。”李孔荣将带来的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当初公司注册时的章程,出资人的情况你们可以看,但切记要保密。”
不给他们透透底是不行的,魏如小心的接过文件,虽然上面是德语,但德语和英国有诸多类似,他看到母公司出资人有两个,一是李孔荣的韦氏拼音:li.k\'ung-lung,另一个则是。前者持有51%的股份,后者持有剩下49%的股份。
“大卫是英国人,华裔,公司的主要资金都由他提供,除了他的资金,其他的都是华侨募集的。公司注册资本是二十万英镑,实际暂时到账的只有六万英镑,以及价值二十五万美元左右的美制机床,今年还会到一部分资金,大概五六万英镑的样子。等以后研究所出了成果,募集的资金将高达上千万美元,这些都将投入公司运营中。确实的说,我们的股东是一些爱国华侨,我只是他们的代理人,和与国内联系的枢纽。”
李孔荣半真半假的介绍着瑞士公司的背景,见两人的表情恍然大悟,便再道:“新中工程的资产不多,并入新中防务占的股份也很少,不到百分之一。考虑到这种情况,可以授予你们百分之五的股份,十五年后完全兑现,另外可以借总资本百分之十的入股资金给你们,这笔资金借贷期限为二十年,利息是象征性的,你们用公司分红还这笔钱就行了。”
考虑到公司的规模,李孔荣的条件不可不优厚,魏如和支秉渊有些目瞪口呆,他们在新中持股也就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这是逼我们发财吗?”两人对视一眼,支秉渊忍不住笑道。
“给多了吗?那我就少给一点。”李孔荣也笑。几个人笑起的同时,手再次握在了一起。
股权上达成一致,李孔荣便将此前准备好瑞士新中防务公司的注册章程、股份转让文件、借款文件拿了出来,这些都是英文版。“这些文件两位有空的时候看看吧,没有问题那就签字,然后到瑞士将新中防务公司注册下来。
现在我们先谈公司的情况,瑞士那边目前没有人打理,但国内的研究人员已经在来欧洲的船上了,他们大概下个月月初就到意大利、之后到瑞士。主要是五个项目,一是喷气式发动机,二是无线电探测器,三是水中声波探测器,四是自动导航系统,五是火箭武器,对,最后还有一个医药……”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武器?”支秉渊对李孔荣描述的东西很有兴趣。
“一种自己飞的、自己会找目标的飞弹。”李孔荣道,“简称导弹。”
“自己飞、自己会找目标?”支秉渊满脸震惊,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魏如也差异,他道:“李上校,我们对这种武器不了解啊。”
“不知道也没关系,慢慢就知道了。”李孔荣心中叹息一声,他也想找专业对口的,可现在哪有专业对口的人,他们交大电机科毕业,已经算是国内最好的了。“我这还有份资料,你们可以看看。再就是现在中德关系恶化,我是驻德海军武官,又是留德海军学员主官,加上海军的训练正要开始,所以最近非常忙。两位先在这里住几天,我们彻底谈一谈,然后呢,再去瑞士注册新中防务公司,两位先去,我后到,公司注册之后我就回来。”
李孔荣说着之后的事情,待他说完,魏如问道:“那国内怎么安排?”
“国内……,国内新中工程那边继续营业,但瑞士需要的人要及时抽调过来,应该以瑞士为重,国内只是维持。还有就是两位务必要留一个人在瑞士主持各个研究所,瑞士虽然不排华,但也要和当地政府密切沟通,我这次去就是去找驻瑞士公使胡寿曾先生,他是公使,以后公司的事情免不了要麻烦他。”
听说国内新中工程将继续营业,两人之前对老员工的担忧没有了,不想李孔荣又道:“国内武汉肯定是不安全的,日军今天秋天估计就会进攻武汉。”
“那长沙呢?”魏如心中咯噔一记,他也知道武汉不安全,这才准备想迁到长沙。
“长沙也是不安全的。”李孔荣让他再次色变,他追问道:“那祁阳呢?”
“祁阳?”李孔荣对这个地方并不了解,似乎从来就没有听过。
“就是衡阳,”魏如看着他。现在国内就在修湘桂铁路,湖南这边的起点就是衡阳,湘桂铁路在此接上粤汉铁路,同时这里又靠近湘江,交通极为便利。
“这个……”李孔荣点上了香烟。日本1944年发动一号作战,如果自己能改变历史,切断海运后,一号作战很可能会提前,到时候****会不会再来个大溃败?
此时战争已经进行了七年,苏援断绝后美援因为缅甸被日军占领,因而也完全断绝,后世大肆吹嘘的驼峰航线,其实云的都是空军物资,运入的陆军武器极少极少。等于说1942-1945年初这三年时间,****全靠国内自产军火作战,国内那些工业根本就不可能支撑战争消耗,这个时候不要说山野炮炮弹,就是迫击炮弹军队里都要打架争夺,枪械也严重不足。
一个师编制是一万一千人左右,可减去空饷大概也就六七千人,步枪大概二千支,轻重机枪二三十挺,野炮全无,山炮少见,迫击炮缺少弹药。这种军队的战斗力估计连土匪都不如,当然日军的战斗力也在下降,新兵很多,可毕竟还是以炮兵为核心的步兵师,反观国.军,已经不能算是轻武器师了。
如果大量运入火箭筒,不是巴祖卡那种,而是俄制rpg那种,能在多大程度上提高****战斗力,李孔荣难以判断,他想了好几想才道:“衡阳在战争后期也不太安全。”
“衡阳也不安全?”魏如吃惊的看着他,国内报纸上说湖南是中国的心脏,是中国的普鲁士,心脏都不安全,这还了得。
“是。”李孔荣点头,想到是自己人,他又说道:“日本缺少资源,他们最终会南下占领英美殖民地的,他和英美开战的结果就是海运会被美国海军切断,所以打通大陆交通线就至关重要了。衡阳是湘桂铁路的连接点,日军有极大的可能会占领衡阳,然后顺着湘桂铁路往南打,一直打到安南为止。”
李孔荣能预先判断日军会登陆金山卫,现在说日军日后会攻占衡阳,魏如和支秉渊虽然吃惊但也相信,魏如追问道:“那哪里是安全的?”
“宜昌以西都是安全的。”李孔荣道。
“四川?”魏如说了一句,而后又摇头:“四川太偏了,运输也不畅,再说……”魏如看了李孔荣一眼,坦陈道:“我们有今天的家业也不容易,迁到重庆去,就要受制于国府,交通、原料,这些都要求人,祁阳就不一样了。”
没想到魏如还有这样的想法,李孔荣道:“是你一个人这么想还是大家都这么想?”
“大家都有这种想法,心照不宣罢了。”魏如道。“李上校,这湖南就守不住吗?”
“很难。”李孔荣努力了一下,可想到一号作战肯定是会发生的,国府也就只能让日本人多流点血罢了,还是说道:“几乎是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魏如追问,支秉渊也着急的看着他。
“除非国.军外购的武器能运进来,国.军弹药枪械充足。”李孔荣道。“再就是****早就开始戒备,各军针对性的布置,以逸待劳。当然,如果衡阳守住了,那离日本人投降又近了一步。他们海运被美国海军切断,陆路又被国.军拼死抵抗,那国内工业失血将更加厉害。”
没想到衡阳是否失守关系这么大的事情,支秉渊道:“李上校,我说您应该去国府亲自面见常委员长,详述个中厉害关系,国.军打仗拼命,可军委会还是庸人居多啊。”
“我去面见常委员长?”李孔荣失笑。他自从知道自己穿越,就想着去见常委员长,倒不是他喜欢常凯申,而是常凯申是抗战的最终决策人,只要找他才能改变战争进程,这是最有效也是最简便的办法,可惜那时候他只能晚上活动,后来出国,战争已经开始了。他很快对常凯申完全绝望,这时候找不找常凯申抗战都还是这个格局。而国府的问题不是上面的问题,它是整个军事体系的问题。
就比如1944年军队缺少武器弹药战斗力薄弱,这个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山野炮数量不足就以山野炮为基础编制部队,有多门炮编就多少个师。这样也能凑出一些战斗力较强的部队。何应钦就持这个态度,那就是军队缩编,加强战斗力的同时还减轻了后方压力,可徐永昌死活不同意,底下很多派系也不同意,每次整编都在扩军,军队数量从两百多万扩充到五百多万(主要是中央军在扩充),其实这五百多万军队战斗力还不如之前的两百多万。
“常委员长身边能人多,我那能说的上话啊。”李孔荣推诿道,“我想我还是办好新中防务,造好武器打日本人为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