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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万仙全文阅读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万鬼万仙txt下载     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二 锦衣夜行难容身

    易安慌不择路的逃了出来,心下惊惧,暗忖:“吕西悬这老贼必要除我,如今之计,唯有找到吕西垂,向他投诚,趁今晚先将老贼杀了。”

    他跑过庭院,来到垂门所住的偏院,正要入内,却被门中弟子拦住,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本门之地?”

    易安道:“我乃吕西悬门下大弟子易安,有事求见师叔。”

    有一大汉走了出来,易安一瞧,正是那宇平,宇平冷笑道:“师父已然睡下,今夜不见客,师兄请回吧。”

    易安情急之下,说道:“实有天大要事,如不告知师叔,你们垂门将有灭顶之灾。”

    宇平脸色一沉,问道:“好小子,你敢咒咱们,可是想再试试我的拳头?”

    易安武功原高于这宇平,但先前诡异的败在他手下,不免有些心怯,此时又是来投靠的,不敢造次,说道:“吕西悬密谋屠戮师叔一门,我得知消息,特来密告,我甘冒奇险,来此相助诸位,在悬门已无立足之处,还请兄弟网开一面,容我入内躲藏。”

    宇平心下震惊,问道:“真有此事?”

    易安正要再行捏造,却听院内有一老者说道:“这等两面三刀,背叛师门之人,岂能容他入内?易安,你还不快快滚了?”正是吕西垂的声音。

    易安急道:“师叔,我满心正义公道,乃是诚心投靠师叔....”

    吕西垂心想:“此事无论真假,皆不能容此人进来,否则反而让吕西悬有了口实。”厉声道:“你再不走,我便将你擒住,押送回大哥府上,由他发落了!”

    易安大惊失色,哪里还敢逗留?足下使劲儿,飞身上树,急急逃走。

    宇平、关尤佳、步光等人皆心下忐忑,问道:“师父,万一这人所言不假,又该如何?”

    吕西垂森然道:“吕西悬确实心狠手辣,不顾亲情,咱们今晚都惊醒些,严加防范,他见咱们守的严密,便不敢来了。哼,我好心赶来帮他,想不到竟得此回报。”

    众弟子得令,当夜轮班值守,不曾松懈。

    易安知不能再多留,趁着天黑,翻山越岭,想要就此逃远,但忽见有三、四个人影聚在一块儿,举止甚是轻祟,那几人也瞧见他,纷纷喊道:“大师兄,你怎地也在这里?你也是来对付盘蜒的么?”

    易安听到盘蜒姓名,怒火攻心,而这几人平素乃是他的党羽,对他极为尊敬,他心中一动,见此处远离山庄,倒也不惧吕西悬追来,他问道:“怎么?盘蜒那小子在这儿?”

    众门人愤愤不平,说道:“咱们见他与小师妹一前一后,勾肩搭背的走向后山,只怕...只怕要去做那等坏事!这小子嚣张跋扈,不懂规矩,竟博得师父欢心,将神功美人儿一并赏给了他,咱们气愤不过,非要揍他一顿出气不可。”

    易安心生毒计,想道:“先将这盘蜒杀了,再将吕流馨掳走,吕西悬投鼠忌器,想必不敢对我动手。这老贼抢我情人,我要千百倍回报在他女儿身上。”他想着想着,面露狠毒笑容,说道:“好,那咱们便悄悄跟去,若他们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勾当,咱们就将盘蜒宰了。”

    众人吓了一跳,说道:“师兄,杀人倒也不必,若被师父知道,咱们可都难逃性命。”

    易安劝道:“大伙儿都蒙上面,装作是垂门之人做的。待结果盘蜒,再享用小师妹,她如此放·荡无耻,咱们也不用与她客气,天大的事,都有垂门替咱们背黑锅。”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心动:他们久跟易安厮混,迫于他淫·威,对他言听计从,不敢违逆,又恨吕流馨对盘蜒情有独钟,被易安以她娇躯相诱,哪里能忍受得了?于是纷纷说道:“便听大师兄的。”

    易安命众人取手绢遮住口鼻,穿过竹林,找了一圈,果然见盘蜒与吕流馨坐在一块儿,吕流馨哭的泪如雨下,手上捧一绿色狐狸,那绿色狐狸身上中了一箭,已然奄奄一息。

    易安惊想:“原来这疫狐是她饲养的,这可真没想到,嗯,前几日咱们巡山的时候,大伙儿射箭追杀,果然还是命中了。”

    吕流馨哭道:“绿狐,绿狐,我不该...不该留你在这儿,想不到竟害了你。你为何要离了后山,到处乱跑?你不知外头危险么?”

    盘蜒柔声道:“小师妹莫要担心,我有法子,可救这绿狐。”

    吕流馨喜道:“真的?”抱住盘蜒,在他脸颊上一亲,说道:“盘蜒哥哥,你快些...快些救它。”

    盘蜒接过绿狐,手掌轻颤,已拔出那箭矢,毒血登时涌出,盘蜒伸手在它身上按摩抚摸,血流立止。

    这绿狐身上气血流动与人体迥然不同,故而医人的点穴法门对它却无用。但盘蜒精通太乙术数,将绿狐血脉视作太乙八将阵法般推算,自然出手奇准,效用非凡,而他此刻体内真气也非同小可,以此替小绿狐止血治伤,几有起死回生之效。

    吕流馨见小绿狐神情缓和,偶尔能眨眼,模样甚是平静,料来已度过难关,顷刻之间,她再难抑制对盘蜒心意,搂住盘蜒,将脑袋倚在他肩上,小声道:“盘蜒哥哥,谢谢你啦,你对我...这般好,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盘蜒道:“你让我亲亲你的小嘴,我便心满意足了。”

    吕流馨娇躯发颤,不敢答应,心里却千肯万肯,只盼盘蜒能明白她的心思。

    盘蜒笑道:“你不回答,我便自个儿做主了。”

    吕流馨使尽全力,这才“嗯”了一声,闭上眼,不敢去看盘蜒,忽然只觉唇上一热,她呜地一声,刹那间手脚无力,但又热情高涨,脑袋微微扭动,任由盘蜒亲吻。

    两人吻了许久,吕流馨睁开眼来,眸中柔情似水,小声道:“盘蜒哥哥,我....我的心好乱。我....我明明想去万仙,但又绝不想与你分离。你....你想我怎样?我爹爹已许了我两人婚事,在我心里,也早...早就把自己当做你的人了,可是万仙....万仙...那是我一辈子的梦啊。”

    盘蜒依旧在笑,神色令她猜测不透,突然间,盘蜒惨叫一声,一柄长剑刺穿他身子,吕流馨大骇之下,肝肠寸断,竟忘了反抗,被四五个汉子制住,她见盘蜒被一人抛在一旁,身子抽搐,似乎活不成了,她脑中大乱,恨不得也立时随盘蜒而去。

    只听一高大的蒙面人道:“点她穴道,将她脱的精光,大伙儿一个个来,不许争抢。”

    又有一人笑道:“这小媚狐平常老招惹老子,偏偏不让我碰,我可早等的不耐烦了。”

    那高大蒙面人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吕流馨顷刻间醒悟过来,怒道:“是你?你是大师兄,你是三师兄,你是四师兄,你们....你们.....”

    众人心头巨震,齐声叫喊起来,兴罗布问道:“大师兄,她认出..认出咱们,如今...如今该怎么办?”

    易安冷笑道:“还能怎样,完事之后,一并杀了。”他其实另有盘算,想要长久霸占吕流馨,但此事不能言明,而需找一时机,将这四人一一杀死,再将她夺走。

    吕流馨大哭道:“你们杀了盘蜒哥哥,我...我就算化作鬼,也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最外头一弟子痛呼一声,脑袋飞上了天,紧接着,又一弟子口喷鲜血,胸口染红,倒地而亡。

    易安、蒋正争、兴罗布同时拔出剑来,神色惶恐,只见树影之中,盘蜒披头散发,一身劲服沾染鲜血,手中妙水剑闪着银光,他哈哈大笑,嗓音嘶哑,如同乌鸦,回荡在树林上空。

    吕流馨欣喜若狂,喊道:“盘蜒哥哥,你没事么?”

    易安厉声道:“我明明刺中你心脏,你怎地未死?”

    盘蜒嗅到了血腥的气味儿,受到重伤刺激,见证人性的丑陋,一时又快活起来,那痛苦与乐趣压制了食欲,让他一时不再感到无聊。眼前的人皆是他的玩偶,操纵于股掌之间的傀儡,但这些玩偶也会反抗,令盘蜒遭罪,这让盘蜒高兴坏了。

    他扮作乖巧的徒儿,他扮作风流的恋人,他扮作友好的师弟,他扮作得力的助手,他扮作凄惨的受害者,如今他又要扮作罚恶的神,享受复仇的快乐,虽然他的仇人也不过是他手中愚蠢的棋子。

    盘蜒沉迷于自己的虚伪,但他的虚伪却揭穿了每个人的伪装,他由此认为自己是最诚实的人。

    如果他们不能让自己舒心,盘蜒会毁灭他们,毁灭的过程,盘蜒从中作乐,他一直在这么做,从古至今,在梦境与现实之中,盘蜒都是如此。

    蒋正争大喝一声,长剑狠狠劈落,盘蜒身子一转,隐没在丛林之中,兴罗布冲了上来,在灌木丛中乱砍。

    只听易安喊道:“在这里了!”兴罗布转过身,顿时傻了眼,只见易安一剑劈头盖脸,刺穿兴罗布脑袋。

    蒋正争骇然道:“大师兄,你疯了么?”他不知在易安眼中,兴罗布刚刚形貌化作盘蜒,指着他大声嗤笑,浑身皆是破绽,这才被易安斩杀。

    易安以为杀了盘蜒,大声叫好,回头一瞧,却见盘蜒站在他身后,对他笑道:“大师兄,你疯了么?”

    易安神智大乱,哇哇吼叫,以剑作刀,使出血染红土刀法,凶猛朝“盘蜒”劈去,那“盘蜒”也舞动长剑,与他斗得难分难解。

    但毕竟是易安功夫更胜一筹,二十招后,他使一招“中原逐鹿”,左斩右劈,一剑刺穿“盘蜒”心口,他仰天疯笑,说道:“这下可真死了吧。”

    幻境消失,那死者现出原形,不是盘蜒,却是蒋正争。

十三 情海无涯苦作舟

    易安心下困惑,又生出极大的恐惧来,不明白自己为何接连看错了人,他愣了半晌,扭头就跑,不料没跑出多远,头顶忽然有一人倒吊下来,易安厉声哀嚎,眼神异常惊骇,只见那人朝自己咧嘴而笑,一张脸狂热欢喜,如同鬼怪。

    易安瞪大眼睛喊道:“盘蜒!”莫名间,他感到手腕麻痒,急忙一瞥,瞧见那道道指甲伤痕,他一下子回想起数日前的情形,当时他恼怒之下,要将盘蜒掐死,盘蜒在挣扎中挖破了易安皮肤。

    易安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切皆是此人捣鬼!”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想,但这念头仍钻入脑中,令他憎恨入骨,他咆哮道:“你....你这魔鬼!”运足全力,一剑刺向盘蜒咽喉,去势如烈火一般。

    盘蜒也刺出一剑,比易安这一剑快了数倍,正是天运掌剑的功夫,易安脑袋登时被从中剖开,此时盘蜒身子下坠,妙水剑如裂豆腐,将易安整个人如劈柴般一切为二,鲜血如怒涛,淋了盘蜒一身,盘蜒感受那血液中的恨意,心旷神怡,如痴如醉,他不禁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吕流馨见状害怕,但得知盘蜒没事,什么都顾不上了,手忙脚乱的爬了过来,扑入盘蜒怀中,说道:“盘蜒哥哥,你的伤....”抚摸他胸口,却并无剑伤,她脑中混乱,不明所以:“我明明见他中剑,为何他....安然无恙?”

    她先前所见景象,自然是盘蜒的太乙幻灵内力导致,盘蜒中剑处在手臂,却令众人确信将他杀了,引他们对付吕流馨,终于露出野兽般的本性,他恨这些丑陋的畜生,而这恨意让他欢喜。

    盘蜒捧着她的脸颊,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吕流馨痛哭流涕,狂喜之中,亲吻盘蜒脸庞,盘蜒眼神空洞,又道:“我杀了人,咱们当速速离开此处。”

    吕流馨有些六神无主,道:“是这些人...这些人先动手的,爹爹必不会见怪。”

    盘蜒道:“如今局面微妙,我与你在此私会,杀了他五位得意弟子,你爹爹定然会大发脾气,此事你只装作不知即可。”

    吕流馨道:“好,我全依你。”她原本陶醉在热恋之中,经此一事,更对盘蜒生出患难与共的真情来,竟对他言听计从,全不多想,如盘蜒要她放弃登仙愿望,就此将身子交给他,她多半便会听话。

    两人走过一段路,在溪水中洗净身上血迹,坦陈相对,吕流馨少女心性,情难自已,想要上前依偎相拥,但盘蜒神色冷淡,声音威严,阻止她亲热举动,吕流馨心道:“他经历一场惨烈厮杀,自无心情与我...与我痴缠。”

    她运龙虎功,身子发热,将衣衫蒸干,这才与盘蜒惜别。她不忍舍下疫狐,抱着它悄悄返回屋内,卧倒在床上,眼前终于浮现出那残酷猛烈的拼杀来,她瑟瑟发抖,不敢多想,就在这时,疫狐轻轻哼了一声,舔她脸面,吕流馨只觉头脑一片舒坦,并非中毒迹象,反而平息了心中纷乱,如此安稳入眠。

    次日一早,她喂了小绿狐熏肉,见它睡得安稳,放心下来,换上一件漂亮新衣,走出屋子,去找盘蜒,只见盘蜒与玉家兄弟在谈天,两人相见,盘蜒待她颇为冰冷,只朝她点一点头,其余更不多言。吕流馨上前与盘蜒交谈,盘蜒最多只是“嗯”了一声,便当她不在面前一般。

    吕流馨生平头一次陷入真心实意的深情,当真刻骨铭心,难以自拔,见盘蜒如此,心中恼火,却又惊骇万分,不顾旁人,大声问道:“盘蜒哥哥,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这般对我?”

    盘蜒站起身,不发一语,径直走开,吕流馨又怕又急,拉住盘蜒胳膊,说道:“你为何这般待我?昨晚....昨晚....明明....盘蜒哥哥,你告诉我哪儿做错了,我....我决计不敢再犯。”她自幼被山庄众人视作掌上明珠,不敢对她有丝毫得罪,故而性子高傲的紧,像这般低声下去的哀求,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玉家兄弟见两人吵嘴,有意打圆场,玉不莹劝道:“师弟,师妹,说句公道话....”

    盘蜒道:“两位师兄,我与小师妹有话要说,能否让我二人单独谈谈?”

    那两人何等识趣,赶忙跑的远了。吕流馨凝视盘蜒侧脸,只想纵体入怀,痛哭一番,又想与他大吵一场,发泄怨气。

    盘蜒道:“师妹,你我二人既然都有登仙入门的心思,彼此还是收敛些为妙。我若扰了你清修,你将来必恨我一辈子,我若受你连累,自然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吕流馨登时眼冒金星,心如刀绞,问道:“你昨夜...昨夜还亲我来着,为何...为何一下子...”

    盘蜒笑了起来,神色诡异,似笑她蠢笨,他道:“昨夜我二人都喝醉了酒,好在并未逾矩,你一贯聪明,怎地分不清轻重?是万仙门重要,还是你我二人情事重要?”

    吕流馨哇地一声,哭成了泪人,跺脚道:“盘蜒哥哥,我想清楚了,我....我即便不去那万仙门,也要一辈子与你在一块儿。”

    盘蜒“哈”地一声,似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话,吕流馨心中冰凉,恍恍惚惚,只听盘蜒说道:“我经历昨夜之事,已想的明白了,你怎地还未参透?我非进万仙门不可,你心神已乱,成了我修行的累赘,从今往后,还请师妹自重,我当助你斩断情缘,大彻大悟,但愿在祖师爷驾临之前还来得及。”

    吕流馨大怒之下,扑上前对盘蜒又打又扯,但下手却极轻极弱,盘蜒一把将她推开,又道:“我当初与你在一块儿,便是为了讨庄主欢心,要他传授绝学于我,如今我已然大成,你自诩美貌,在我眼中,与凡花俗草,又有何异同?”

    此话太过狠毒绝情,吕流馨如遭五雷轰顶,眼前一黑,立时晕了过去。盘蜒见她悲伤过度,稍觉怜悯,但旋即想道:“我已有振英义妹、霜然师父要照看,岂能再惹其余女子?这等庸俗亲情委实麻烦至极,我不杀她已是天大慈悲,但也不能令她留恋纠缠。她如能经历此劫,反而有天大的好处,有十成把握能登仙过关。”

    他将吕流馨抱起,送回她闺房,叫来丫鬟服侍她。吕流馨昏迷半天,悠悠转醒,整个人如痴傻了一般发愣,那丫鬟见小姐这般模样,心下发慌,命人熬汤烧粥,吕流馨理都不理,只是卧床闷睡,那小绿狐趁旁人不在,稀里呼噜地将饭食吃的干净,便钻入吕流馨怀中安睡,似存心安慰。

    这一人一狐,接连数夜都睡在一块儿,那疫狐身上本有极厉害的寒毒,潜移默化间渗入人体,可致人死地,只是吕流馨与它初遇时侥幸逃过一劫,那寒毒便不再有害,反而有益,恰巧吕流馨丧魂落魄,身子易于受寒,更加速毒素涌入。他们相互抚慰,相互依存,短短数日间,吕流馨虽自暴自弃,但内力却飞速增长,不知不觉间有如脱胎换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一日,吕流馨一觉睡醒,只觉神清气爽,心情恬静,想起盘蜒来,虽仍爱恨交加,却已无那般要死要活的悲戚,叫来丫鬟,吃了些粥,恰巧此时有一女弟子来找她,说道:“师妹,你身子若好些,便一起去见师父吧。”

    吕西悬这些时日来也曾看过她几次,知道她与盘蜒闹了别扭,故而要死要活的,颇为担忧,但他门中失了数个精干弟子,怀疑为垂门所为,因而与吕西垂势如水火,也无暇多管,只盼她能自行好转。

    吕流馨见这女弟子神情紧张,问道:“师姐,出了什么事?”

    那女弟子道:“听说是找着了大师兄他们...他们的尸首,凶手遗落了事物,正是垂门中人的兵器。”

    吕流馨“啊”地一声,吓得不轻,暗想:“是盘蜒...盘蜒他栽赃的?”有心点破,可毕竟对盘蜒仍钟情难忘,感激他的恩情,不忍令他受苦,只得闷声不响。

    双姝来到大堂,只见地上五具尸体,吕西悬与吕西垂两人怒目对视,情形剑拔弩张,双方弟子也各自瞪视,手握剑柄刀柄。

    吕西悬道:“你这混账王八蛋,我好心收容你门下,你却杀了我心爱的弟子!这笔账该如何算?”

    吕西垂怒道:“这事绝非我门下弟子所做,一举击杀贵门五大好手,本门可没这般本事。”

    吕西悬道:“一个人或许不成,但多人一起动手,他们又如何能挡?前些时日,有人目睹易安深夜前往你府上,随后又匆匆走出,可有此事?”

    吕西垂暗想:“你居然派人监视我?”心下怀疑,胡乱猜测,忽然自以为想通吕西悬阴谋,喝道:“是你故意让这厮来找我,随后自己将他杀了,好挑起事端么?”

    吕西悬勃然大怒,高声道:“什么万鬼泰家?我看全是谎话!老子万不该容你踏入我山庄一步!你杀我弟子,我也让你尝尝滋味儿!”抓起茶碗,扔了出去,正中一垂门弟子脑袋,那人当即脑壳碎裂,倒地气绝。

    吕西垂哇哇乱叫,一把掐住吕西悬脖子,喊道:“新仇旧恨,今天便算个清楚!”

十四 穷途末路入魔窟

    吕西悬抓住吕西垂胳膊,反手打出,吕西垂胸口中拳,朝后退开,但同时也踢出一脚,正中吕西悬腹部,两人齐声闷哼,又各自猱身而上,施展上乘武艺,擒拿短打,抓劈拳肘,无所不用其极。

    双方弟子早就摩拳擦掌,见状顿时火气爆发,挺出兵刃,冲杀上去,顷刻间互相砍斫,彼此间仿佛最憎恨的仇敌一般。

    吕流馨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再不顾盘蜒嘱咐,大声喊道:“住手,住手,人并非....”话说一半,盘蜒从后绕来,捂住吕流馨小嘴,吕流馨吃了一惊,用力挣扎,饶是她这些时日功力倍增,但盘蜒用力巧妙,她却无法挣脱。

    她侧目去看盘蜒,更是心惊肉跳,盘蜒一脸狂热笑容,眼中泪光晶莹,似乎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美妙之中,她急道:“盘蜒哥哥,什么时候了,再不能隐瞒!”但却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垂门悬门大打出手,惨烈拼杀,霎时人仰马翻,横尸就地,再也收不住势头,他们虽曾算作同门,可隔阂已久,老死不相往来,早就互有怨气,此刻这怨气骤然爆炸,双方皆杀红了眼,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宰了这群忘恩负义的仇敌,每砍出一刀,挥出一剑,都使出吃奶的力气,而谁若稍有胆怯,手下留情,立时便会死在当场。

    吕流馨眼见一个个熟悉要好的同门惨死面前,不禁怒火中烧,已无劝阻之意,她忍耐不住,回肘打向盘蜒,盘蜒哈哈一笑,闪身避过,说道:“你也要去杀人么?妙极,妙极,世上鲜有比杀人更好的消遣。”

    吕流馨心想:“盘蜒哥哥可是吓疯了么?怎地说话如此残忍?”她脱出身,抽出妙水剑,足踏妙步,剑光闪动,将垂门数人兵刃斩断,身子圈转,横剑扫出,又将数人重伤。

    她一招“商女寻江”,轻盈飞起,足尖连踢,正中敌人手腕神门穴,敌人刀剑脱手,蛮性发作,反而朝她猛扑过来,吕流馨想起易安等人残忍恶毒的行径,心中厌憎,妙水剑转了一圈,割破这几人咽喉,当即了账。

    关尤佳怒道:“臭小娘,好生狠辣!”手持一根细铁棍,使“草中分拨”,捅向吕流馨丹田,吕流馨此时耳清目明,身法极快,关尤佳这变化奇幻的棒法已奈何不了她,稍稍一转身,已尽数避开,连敌人后招都全已失效。

    关尤佳见她武艺如此高强,与数日前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心头一震,大感慌乱,吕流馨从地上滑过,一脚将关尤佳踢倒,顺手点中她中注穴。垂门中人见关尤佳失手,士气顿消,这才感到害怕起来。

    吕流馨见敌人已有收手之态,喊道:“大伙儿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话!”她此时内力不凡,声音盖过厮杀,众人皆听得清楚,手下都渐渐缓了。

    就在这时,盘蜒偏偏朝步光扑去,一掌打出,步光领教过盘蜒厉害,不敢怠慢,也尽力反打,那一掌顺顺当当绕过盘蜒守御,打在盘蜒胸口,盘蜒痛苦惨叫,身子直飞上天,扑通一声,摔在人群之中。

    吕流馨这时眼神敏锐,脑子清楚,心中起疑,暗想:“以盘蜒哥哥的功夫,为何会一招败给步光?他是故意....”

    但悬门弟子再度愤怒,杀心又生,两方又撞在一块儿,将兵刃刺入敌人身躯,吕流馨大喊:“住手!”但再也无人听她,而步光朝她赶来,呼呼数掌遥击而出,吕流馨出手挡驾,身子微微一晃,她内力不弱于这步光,但敌人经验老道,两人缠斗,她一时再难占上风。

    忽听吕西垂痛呼一声,胖大的身子跌在一旁,吕西悬大声喘气,说道:“总算...总算...制住你了,你怎是我的对手?”他二人生死相搏,初时难分胜负,尔后吕西悬天运掌剑功夫见效,一拳打中吕西垂要害,吕西垂虽筋骨强硬,但也承受不起,断了数根骨头,再也无法拼斗。

    垂门弟子纷纷围在师父前头,悬门弟子已成包围之势,吕西悬大笑几声,神色凶狠,说道:“我就知你来此不安好心,你想要夺回庄主之位么?那什么万鬼妖道的,都是你编出来唬我的吧!”

    吕西垂口吐鲜血,说道:“我....好心前来援助,想不到...好心当作驴肝肺,你非但不感恩,还要将咱们赶尽杀绝?当年你率先发难,以极卑劣手段陷害于我,若非我走得快,早死在你的剑下,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吕西悬听他揭穿自己往昔阴谋,大怒欲狂,喝道:“狗东西,你说得够了!”步履生风,朝吕西垂走去,悬门弟子跟随而上,垂门弟子迎面阻挡,都被吕西悬等人以武力杀退,吕流馨想要相劝,但吕西悬充耳不闻,他来到弟弟面前,更不多话,一掌拍向吕西垂头顶。

    恰在此刻,天上掉下一团湛青毒蛇,盘在吕西悬头上,张嘴在他头顶一咬,吕西悬凄厉喊叫,一把将那毒蛇扯开,盛怒之下,断成两截。以他的身手武功,这毒蛇本来万偷袭不了他,但吕西悬鏖战许久,心神疲倦,一时失了防范,竟被敌人抓住空隙,一举得手。

    又听屋外四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奸笑声,声音从极多的人口中发出,如同夜中狩猎的一群豺狼,又是奸邪,又是可怖。

    此时垂门、悬门众弟子大多受了重伤,鲜有完好无损之人,听到这妖魔鬼怪般的笑声,无不大骇。

    随后从门外涌入一群人来,面目诡谲丑陋,大多全是北妖之族,当先两人中一人消瘦身材,身披黑色斗篷,双目有如毒蛇眼睛一般,约莫四十岁年纪。另一人则披头散发,脸上布满鳞甲,口嘴朝前凸起,仿佛一头蜥蜴精。

    那消瘦之人冷笑道:“想不到这般好运,真是全不费功夫,全数给我拿了,一个都不许走脱!”

    吕西悬心头巨震:“吕西垂说的不假?真有外敌来袭?他并非是来找我复仇的?”他只觉脑袋上一片麻痒,知道那蛇咬剧毒厉害,惊骇万分,奋力运功抵挡。

    那蜥蜴精声音尖锐低沉,说道:“我就说中原人愚蠢无能,泰荣,你还直说这山庄不好对付,当真是危言耸听了。”

    泰荣神色冰冷,说道:“鲟鱼,此事非同小可,自不能疏忽对待,若非我令咱们多等上一段时日,怎能如这般坐收渔翁之利?”

    那蜥蜴精鲟鱼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便是他们不自相残杀,我亲自领军,他们又岂能逃得掉?”

    这两人说话之时,群妖一拥而上,他们人数本稍不及山庄众人,但眼下对方两败俱伤,便已远胜,吕流馨、步光、玉不莹等好手意欲抵抗,但鲟鱼神出鬼没,武艺也极为了得,霎时绕到众人背后,一条龙尾卷过,点中吕流馨穴道,再吐出舌头,在步光喉咙上一触,两人毫无抗拒之力,当即摔倒在旁。

    众山庄弟子意欲抗击,但经过方才一场激战,此时身心劳苦,斗志全无,不多时便被群妖杀得溃不成军,活人全数绑了。泰荣身法极快,瞬间将吕西垂、吕西悬击晕。

    吕流馨大叫道:“爹爹!”望向泰荣,见他脸型坚毅,竟与盘蜒有五、六分相似,刹那间惊疑不定,回想起盘蜒先前种种举动,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她想道:“盘蜒说....说他是泰家旁支中的叛徒,这泰荣显然也是泰家的高手。莫非....莫非....他真是泰家派来的奸细?”

    她仍对盘蜒一往情深,不愿相信这荒谬的念头,将其奋力驱散,但看着泰荣,比较盘蜒,当真越瞧越像。

    泰荣摇头叹息,说道:“兄弟相残,当真让人没眼瞧了。一家人尚不知相亲相爱,同舟共济,败亡已是命中注定,世上又更有何人能救的了你们?”指着吕流馨道:“除了这女的,其余人全数杀了。她是神刃山庄骨血,待会儿用得着。”

    吕流馨急道:“且慢,我...”那泰荣大拇指一弹,吕流馨哑穴一麻,即刻开不了口,两人隔了七丈之远,但此人随手发力,认穴精准无比,力道也丝毫不减,吕流馨虽内力不凡,与泰荣相比,却委实有天壤之别。

    泰荣面向吕西悬,说道:“我泰荣生平最恨的,便是六亲不认的畜生!你兄弟好心来帮你,你怎能兵戎相见?”手掌虚拿,喀喀数声,吕西悬本就毒入膏肓,浑身功力全失,被他内力一触,浑身筋骨寸断而死,吕流馨悲痛欲绝,但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哭泣。

    玉不莹见状大怒,破口大骂道:“泰家的走狗,投靠万鬼,不人不妖,毫无脸面,下手残忍,才是天下最大的畜生。”

    泰荣笑了起来,说道:“好胆识,好气魄,大敌当前,不忘师恩,也算是一号人物,我便让你爽爽快快死吧。”说罢就要出手。

    忽然间,一道人影朝他扑来,手掌成爪,拿向泰荣肩骨,泰荣倒退半步,袖袍一拂,气劲已将此人攻势去路全数封住,端的是神妙至极的功夫,但那人身形闪动,如雾如云,竟从泰荣另一侧现身,再度出手抓下。

    泰荣大喝一声,身法如箭,蓦然已不在原处,他一转身,已看清那人面貌,刹那间瞠目结舌,身子僵直。

    吕流馨看到那袭击之人正是盘蜒,心下稍喜,又暗暗替他担忧。

    泰荣愣了半晌,叹道:“你与泰一有何关联?为何长得与他这般像?”

十五 海市蜃楼梦一场

    当泰荣将吕西悬杀死时,盘蜒猛然惊醒,心道:“师父他待我有恩,我....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竟....竟又犯下这等罪孽?”

    他生性反复无常,忽正忽邪,那食欲作祟时,神智错乱,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事都做得出来,然而一旦邪乎劲儿过去,便追悔莫及,深恨自己诸般恶行,此刻他见吕西悬死状凄惨,霎时如坠冰窟一般,想起自己所做之事,心下几乎在滴血。

    他心神恍惚,勉力替自己辩解道:“这吕西悬并非好人,而是道貌岸然的恶霸,他强占徒弟爱侣,残害亲生兄弟,胁迫周围帮派交纳供奉,作威作福,兴风作浪,他迟早难逃天罚,我...我不过让他本性暴露出来罢了。我...我这人便是这样,一见人心丑恶,忍不住便要揭露。”

    但他看到这大殿中惨死的这许多同门,不禁悲从中来,随后泰荣要杀玉不莹,盘蜒忍耐不住,立时出手相助。

    他听泰荣质问自己身份,心生胆怯,怕引起同门憎恨,忙道:“我不认识什么泰一,我与你们泰家全无牵连,我那师兄说的不错,你们为虎作伥,作恶多端,我如何会与你们为伍?”

    泰荣道:“你刚刚那太乙游龙步,正是泰家嫡传,自来除了我兄长之外,绝无第二人能使得这般纯熟。你说不认得他?这可有些奇了。”

    盘蜒道:“你们所求不过是那地下宝藏,我等已无反抗之力,何必赶尽杀绝?这位前辈,你武功高强,咱们这些人,就算发疯苦练一辈子,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万万无法向你报仇,还请前辈高抬贵手,饶咱们性命。”

    泰荣神色捉摸不定,只反复打量盘蜒脸庞,脸上缓缓浮现微笑,说道:“你当我泰荣是无知小儿么?江湖仇杀,要么不动手,要么便斩草除根,绝不容情,我泰荣终究有老迈之时,保不准其中有哪位练功有成,找上门来,那我泰荣岂不成了自掘坟墓的蠢货?”

    那鲟鱼嘶喊道:“废话什么?一个个儿杀了,我许久不吃人肉啦。”

    盘蜒心下急思脱身之计,但此时自责心切,淡忘了食欲,也使不出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却听泰荣说道:“好,瞧在你与我兄长容貌相似,我退让一步,你我二人比试一场,若你胜得过我,我便饶了这许多人。”

    盘蜒大喜,但忽然又省起一事,说道:“你即便饶了咱们,你这些手下又会如何?”

    泰荣点头道:“我泰家岂有花言巧语之辈?他们各个儿都不会再出手。”

    鲟鱼望向泰荣,神色凶狠,说道:“你有何本事对我发号施令?”

    泰荣从容道:“你真以为我会输么?”

    鲟鱼曾与泰荣暗中交手,知道泰荣武功极高,稍胜自己一筹,若连此人都落败,那今日之事未必顺利,他思索许久,喉咙发出威胁之音,但不再反对。

    盘蜒双目扫视一圈,见神刃山庄人人神色关切,对自己由衷信任,全无怀疑,连那被自己决绝抛弃的吕流馨也并未见怪,他心情忧郁,悔恨交加,对泰荣道:“你先出手吧。”

    泰荣双手摆开架势,半合半张,似擒拿,又似拳术,倏然一动,盘蜒只觉身前气流骤变,数条毒蛇凭空钻出,朝盘蜒咬来。

    神刃山庄众人吓得大叫,盘蜒足下灵动,早已避开,那毒蛇咬上立柱,咔嚓一声,那厚重立柱霎时断裂,好在这屋子极为结实,并无倒塌之势。

    泰荣又抬起手心,食指拇指轻轻一捻,地上一下子钻出毒蛇,朝盘蜒席卷而去,但盘蜒步法精微奥妙,倏往忽来,众人眼前幻象丛生,盘蜒已来到泰荣面前,他使天运掌剑功夫,内力剧增,一掌击出,泰荣面露惊讶,竖臂一拦,砰地一声,他足下连动,退后数尺。

    盘蜒心想:“这泰荣好高功夫,只怕与张千峰不相伯仲。”他虽可预测天运掌剑的运势,伺机发动猛攻,但毕竟无法持久,一招得利,旋即游走,那泰荣立即反击,双手如蛇般忽长忽短,蜿蜒腾飞,内力到处,皆有碎石之威。

    盘蜒只一味施展太乙步法游斗,数十招只能还手一击,脚上踩起鲜血,高高溅起,将他浑身染的血红,但他双眼不曾离开泰荣半刻,他先前那一掌中凝聚幻灵内力,可无形间令敌手大乱阵脚。忽然间,他见泰荣眼神迷离,心头一喜,须臾间身形一动,有如离弦之箭,使天运掌剑,这一击已蕴含十成力道,宛如山崩地裂一般,只要命中,纵然不当场击毙强敌,也可重创此人。

    眼见这一掌即将得手,泰荣瞬间目光冷漠,右掌幻化成数百条毒蛇,毒蛇拧在一块儿,化作一柄长枪,急刺出去,此招快若闪电,盘蜒“啊”地一声,被那长枪刺穿胸口,那长枪余势不消,这般穿堂而过,刺破墙壁,轰隆一声,撞出个极大的窟窿。

    吕流馨刹那间仿佛自个儿中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喊道:“盘蜒哥哥!不要!”

    盘蜒倒在血泊之中,胸口破开一个大窟窿,绝无幸存之理,泰荣大笑,声音宛如嚎叫,他说道:“你还要瞒我?你便是我那哥哥泰一!你那幻灵掌力,我岂能就此忘了?”

    吕流馨哭道:“你胡说八道,盘蜒哥哥怎会是你...你哥哥?”心想:“他先前还骂我爹爹不顾亲情,既然认盘蜒哥哥为兄长,又为何出手如此狠毒?”

    她不知这泰荣在泰家这一辈中,乃是备受推崇、出类拔萃的英才,小小年纪便显露峥嵘,广受众人赞誉疼爱,而他心高气傲,用功也极为勤勉,不惧苦怕疼,反而比旁人更废寝忘食的习武。

    泰家所练的幻灵真气威力极大,可谓独步武林的绝学,但既然被称为‘绝学’,自然艰难到了极处,便是家族之中,也鲜有人能随心所欲的掌控。其习练之法,乃是采摘诸般迷·药蛇毒,酿制成毒浆,练功者口服外敷,将其中迷·幻毒·气融入自身真气,即便是最聪慧坚忍之人,也往往要花数十年的功夫,才能将这内劲使用自如。

    但到了泰荣手中,六岁起练,只花了十年功夫,便已可将双手幻化成毒蛇,令招式虚实难辨,远近随心,掌中毒性更是凌厉绝伦。泰家众人见了,无不对他赞不绝口,引为天骄一般。

    泰荣有一兄长,比他大了一岁,名叫泰一,此人被人唤做“一根筋”,神志不清,最是疯癫,平素不服蛇毒,不敷迷·药,常常孤独一人,龟缩在屋内,或者赤·身·裸·体,在丛林间晃荡,被泰家上下视作累赘、耻辱,无人看得起他,泰荣与泰一地位悬殊,一天一地,泰荣虽顾及兄弟之情,但泰一太过窝囊,泰荣对他也极为轻视。

    然而忽有一日,泰荣与其余泰家子弟比试幻灵真气,众人双手相抵,比拼内力,谁若能令对手发癫发笑,便算赢了。泰荣连胜十人,浑不费力,一旁长辈看得连连点头,眼神赞许至极,泰荣虽早习惯了,但也不禁窃喜。

    便在这时,他兄长泰一吊儿郎当的游逛过来,两人父亲见了大怒,命泰一坐下与泰荣较量,示意泰荣好好教训教训这位兄长,让他受些耻辱,长些记性。泰荣士气正旺,一口答应下来,泰一虽不情愿,但迫于无奈,唯有出手。

    两人一试,泰荣初时大占上风,令泰一哭叫求饶,但泰荣步步紧逼,要让泰一知道厉害。

    岂料泰荣刹那间心神迷乱,眼前见到无数前所未有的景象,有妖魔鬼怪,有美女妖精,有飞禽走兽,有神仙魔王,泰荣当场发了疯,整整哭喊了三天三夜,方才转醒,他见身旁同伴神情惋惜,吞吞吐吐,目光对他颇为同情,不再对他敬若天神,反而如望着受罪的婴儿一般。泰荣问出实情,倍受打击,霎时如坠深渊。

    泰一从不练功,从不服·毒,从不敷药,甚至从不看本门秘籍一眼。他连最顽皮的幼儿都不如,不服管教,不知礼数,毫无廉耻,与世隔绝,只是沉浸在自己那荒唐的世界中,他大笑大哭,肆意妄为,原因莫名其妙,无人能问的出来,也无人能懂他的言语。然而就是这么个家族中的废物,令家族中的骄子蒙受奇耻大辱。

    泰荣自然不甘心,想要再向泰一挑战,但当泰荣回想起面对此人的那一刻,泰荣隐约想起:从泰一心底,自己窥见了浩瀚奇异的万物。

    那是何等壮观,何等瑰丽的幻境。

    莫非那才是世道真貌?

    泰荣退缩了,害怕了,他曾经拥有的光彩开始褪色,他不再胆大妄为,不再炫耀本事,他如心惊胆颤的亡国之君,竭尽所能、战战兢兢,守护自己那仅剩的、暗淡的光荣。

    家中众人对泰一刮目相看,张罗着替泰一娶亲,但泰一对这婚约不屑一顾,公然抗命,族中长辈无奈,唯有让泰荣继过泰一的亲事。

    泰荣娶妻生子,看似志得意满,但他深知他始终生存在泰一的阴影之下。

    若非泰一谦让,泰荣得不到现在美满的一切。

    不久之后,泰一装死逃走,并掘走了家族的祖坟,泰家气急败坏的追踪他,但泰荣却打从心底里祈求:泰一永远也不会再出现。

    泰一是泰荣头顶的阴云,遮住了他的太阳,他的天空,只有泰一不在,泰荣才能真正成为泰家的支柱与荣耀,故而泰一决不能活命。

十六 千石怪林布阵法

    先前泰荣与盘蜒相斗,中了盘蜒的幻灵掌力,登时确信无疑:此人正是他久未见面的大哥泰一,只是他功力大不如前,自己方能缓过劲儿来。他心中震怒,多年的积怨愤恨当场炸裂,充斥头脑心胸,使出毕生绝艺“千蛇枪”,以幻灵毒气汇成一击,顷刻间结果了眼前大敌。

    他欣喜若狂,振臂高呼道:“除了那小丫头,一个个儿全都宰了!”群妖纷纷吼叫,执刀上前,就要动手,忽然间却又齐声惨呼,有的抱头,有的握足,在地上打滚起来,模样极为痛苦。

    泰荣一见,心下惊惧:“这是幻灵内力!”仔细去瞧,只见群妖疼痛之处都沾染血迹,莫非是神刃山庄死者血中有毒么?

    他熟读泰家之中诸般典籍,突然想起一事:“故老相传,幻灵内力中有一门高深阵法,名曰血脉迷心咒,那施展咒法之人找到死在目标手下仇人的尸体,以那尸体血液为蛊,养其恶灵,以此为咒,令杀人凶手痛不欲生。”他再望向手下,暗中观察,果然是那咒法症状。

    泰荣瞪视盘蜒尸首,见他全然浸泡在血水之中,明白过来:此人早有预谋,令自己濒死,将这绝咒威力尽数施展,泰荣体内有泰家幻灵毒液,浑厚无比,故而不受其害,但其余这四百手下却抵受不住,连鲟鱼也痛的上蹿下跳,似快要疯了。

    他大喝一声,再使出千蛇枪功夫,投掷出去,砰地一声,盘蜒尸体粉碎,群妖叫声这才渐渐消停,陆续站起。

    泰荣道:“其余人不能再杀,以免受咒法所害!捉了这丫头,咱们去找那神殿!”

    吕流馨咬牙道:“你杀了盘蜒哥哥,我宁愿死了,也绝不落在你手中!”就要咬舌自尽,蓦然地上隆隆震动,哗啦一声,一只石头巨掌升起,解开吕流馨穴道,吕流馨吃了一惊,以为是泰荣的妖法,却见泰荣神情也极为惊讶。

    又听一女子声音说道:“你们是从何处得知那神殿的?可知那神殿中有些什么?”

    众人一齐朝那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美貌道姑婷婷而立,她黑发盘髻,脸蛋秀美至极,更胜过吕流馨一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金玉道袍,身材窈窕,纤腰婀娜,瞧来风情万种,却又有一股浩然正气。吕流馨记得自己年幼时见过此人,她正是神刃山庄那位祖师,万仙第五层遁天的仙家。

    她见此人到来,悲喜交加,喜的是此人一到,便是妖魔再多,众人也能保住性命,悲的是她若早来半步,盘蜒便能存活下来。

    泰荣心中一凛,暗道:“此人何时到来?为何我竟半点不知?”鲟鱼却嗤笑一声,一挥手,众妖将道姑围住,兵刃密密麻麻,如同一张长满利齿的虎口。

    道姑见群妖不答,双眼凝视泰荣,说道:“我问你话,你怎地还不开口?”

    鲟鱼哄笑起来,群妖也随他大笑,鲟鱼道:“你这道姑,脑子可是坏了?你也不瞧清楚情形?咱们只要稍上前动动手,你立时成了一团肉酱,咱们这许多人,每个人只分得一片肉末罢了。”

    道姑在地上一拍,石板碎裂,徐徐升起一柄石剑,她将石剑握在手中,说道:“我再问一句,你们可知那神殿中有些什么?”

    鲟鱼大喊道:“将她宰了!”话音未落,道姑一剑已至眼前,将那鲟鱼脑袋一剑斩落,泰荣见状,大惊失色,群妖也吓破了胆,朝后逃开几步,无不腿脚发颤:这鲟鱼身手之高,仅比泰荣稍逊,岂料连这道姑一招都挡不住。

    道姑将鲟鱼脑袋抛下,石剑一抖,鲜血渗入剑中,她森然道:“那神殿中藏有穷凶极恶的魔头,尔等无知,觊觎其中宝物,竟敢擅闯我中原凡境,不将万仙放在眼里了么?”石剑一指,力道沿地面传出,砰砰声中,已将群妖震死数十人。

    泰荣双掌捏紧,两柄千蛇枪掷出,道姑不敢怠慢,左右格挡,将长枪打得粉碎,再度出剑,地上石屑纷飞,内力游动,稍有触碰,敌人便死伤惨烈,唯有泰荣能勉力自保,但他接了数招,内力不畅,脸色极为难看。

    又斗了片刻,道姑见众妖魔露怯想逃,手指在地上一点,又听咚咚几声,数个石头巨掌挡住大门,将靠近的妖怪捏的血肉模糊。她有心根除妖魔,喝道:“奸邪妖孽,一个都跑不了!”又拍出掌力,中者身躯粉碎,仿佛被大石头压死一般。

    泰荣目光闪烁,闷哼一声,手臂化作毒蛇,蛇口中喷出绿色雾气,围绕道姑一圈,道姑冷笑道:“泰家幻灵毒气,却又奈何不了我!”一双美目霍然生光,却见泰荣身影朦胧,忽然从雾中各处冒了出来,她不敢怠慢,收摄心神,聚气周天,寻找泰荣踪迹。

    猛然间,她脚下一疼,朝下一瞥,脸上变色,只见那鲟鱼脑袋正死死咬住她脚掌,她一掌拍下,将那脑袋打成肉泥,只觉伤处麻痒无比。道姑心下稍惊:“这蜥蜴精这等狠毒,毒性非同一般,竟连我的飞升隔世功都无法抵消吗?”

    正在这时,泰荣那幻灵毒雾逼近,各个儿幻影手持千蛇枪,作势欲攻来。道姑长啸一声,狠狠在地上一踏,巨力如天崩地裂,朝四下传开,仿佛地震传波,无人能近她三丈之内。

    毒雾散去,泰荣惨叫一声,身躯在地上滚动数丈,满头鲜血,喊道:“撤!撤!”数枚毒枪刺出,将墙壁打破大洞,群妖连滚带爬、争先恐后,没命价奔逃出去。那鲟鱼也在其中,抱着那吕西悬尸体,头上新长出个脑袋,晶莹嫩绿,步履蹒跚,道姑见他能断头重生,心中自也骇然。

    她中了奇毒,一时无心追赶,急忙坐倒抵挡,眨眼间便将那毒素压下,再看周围众弟子伤势各个儿沉重,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同门残杀,岂非咎由自取?但那是你们师傅作怪,却也怨不得你们。”暂不顾自身伤势,施展法术,地面升起数个手掌,按住伤者灵台穴,依次以内劲疗伤,她内力何等浑厚?最多不过片刻,便缓解那人痛楚。

    吕西垂倒留得老命,哆哆嗦嗦的爬起身来,朝道姑跪拜道:“祖师爷在上,请....请受弟子一拜。弟子倒行逆施,率同门互相残杀,实在...实在罪该万死。”

    道姑苦笑道:“我在一旁瞧得清楚:那是吕西悬率先动手,也不能全怨你。”

    吕西垂心中一喜,却又想:“你既然早在此处,为何不出手阻止?咱们遇难之时,你也不及早相救?”

    道姑又板起面孔,说道:“你定是心中怨我不出手相助,是么?”

    吕西垂哪敢承认?骇然道:“祖师爷,弟子绝无这般念头,祖师爷英明至极,远胜我等凡人,咱们愚鲁蠢笨,岂敢稍有怨言?”

    道姑说道:“你们瞧瞧你们自个儿做出来的事!出手这般狠毒,便是对待仇敌,只怕也不过如此,我气恼不过,正要你们受苦受难,好好醒醒脑子!若你们不流血、不吃苦,将来定有重蹈覆辙的时候。”

    她在吕西垂肩上一按,吕西垂哇地一声,口吐鲜血,道姑曰:“吕西悬作孽身死,照理而言,当由你继任庄主,你虽纯是好心前来,却不得好报,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你处事不当,并非统领之人。我如今废去你一身武功,但却在你体内注入仙气,令你延年益寿,这等赏罚,你可服气么?”

    吕西垂恭恭敬敬的答道:“祖师爷恩深似海,弟子感激不尽。”

    道姑指着玉不莹,说道:“你过来。”

    玉不莹吃了一惊,跪倒在她面前,问道:“祖师爷找我何事?”

    道姑说道:“我先前见双方相斗之时,你武功不差,但始终只不过自保,并未杀死一人,而吕西悬死时,你能不忘师恩,出言维护,这等胸襟人品,当可继任此山庄。”

    说罢,道姑在玉不莹神封穴、神藏穴上运劲,约莫半柱香功夫,打通了玉不莹任督二脉,又传授他一套口诀,说了三遍,要他牢牢记住,嘱咐道:“当年我便瞧出这吕西悬心术不正,终将生出祸事,但我一时犹豫,不曾废他职务,另择贤能,终于至此恶果,玉不莹,你为人正派,自然知道将来该如何行事。”

    玉不莹感激无比,正要谢恩,道姑摇了摇头,身子一晃,脸上涌起一团青气,众弟子一见,无不担心起来。

    道姑寻思:“那毒素比预想中更为厉害,不易对付,群妖欲挖掘山庄中那隐秘神殿,万一稍有不慎,唤醒那邪魔,天地间必生灾祸,我未必能制得住它。可...可我若费心疗毒,少说也要两天无法动手,这...这该如何是好?”

    正为难时,却见一人走了出来,说道:“祖师爷,我找着一物,或能替你疗毒。”众人看清此人面貌,无不惊喜万分,喊道:“盘蜒?”吕流馨本伤心欲毙,听了这话,美目圆睁,蓦然间如入美梦之中。

    道姑认出他正是先前拼命抵挡泰荣之人,见他没死,自也欣慰,可又有些奇怪,凝眸一瞧,见他胸口确有大洞,伤势惊人,但却偏了一寸,幸运至极的没伤着心脏,她见状放心下来,说道:“你很好,很是英勇,我一直后悔未曾救你,你又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十七 赏饭讨钱厚脸皮

    原来盘蜒在千钧一发之际,使出庄周梦蝶的功夫,身形隐于世间,暗藏虚空,这才避过致命伤,但这功夫恶果发作,依旧他胸口留下破洞,伤势极重,而盘蜒浑身沾满死者鲜血,他借此使出幻灵真气,幻化形影,得天运掌剑内劲催化,效用强了数倍,方才骗过众人眼睛,地上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连泰荣、道姑都看走了眼。

    他心存愧疚,迷迷茫茫,想着隐瞒真相,却又想要补救,这才不顾伤情,现身与这万仙道姑说话。他听道姑问起情形,随口敷衍道:“回禀祖师爷,我也不知为何能够活命,想来是运气极好罢了。”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小绿狐狸来。

    小疫狐见到道姑,吱吱叫唤,竟惊喜之极,道姑见了小疫狐,也是欣喜若狂,欢呼道:“是疫狐?你走失许久,我到处找你,还以为你就此不见了呢。”

    盘蜒、吕流馨大吃一惊,问道:“原来它是祖师爷身边之物?”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忐忑,暗想:“这疫狐原来是祖师爷饲养,咱们大肆围捕它,若被祖师爷知道,那定又会受到责罚。”

    道姑除下鞋袜,露出晶莹雪白的脚掌,众弟子虽对她敬若天神,见此也不禁心动,小疫狐张口咬上她伤处,注入阴毒,如此以邪驱邪,过了片刻,道姑脸上青气已消,她笑了一声,将小疫狐抱起,问盘蜒道:“它怎会到了你手上?”

    盘蜒道:“它恰巧跑到屋外,被我瞧见,顺手抱住了。”

    道姑笑道:“疫狐最是怕生,从不与外人亲近,你定是与它有些交情,不然它也不会认你。”

    盘蜒点了点头,到一旁坐下,打坐运功,调理伤势,道姑知盘蜒受的是致命伤,刚刚能活转过来,实是侥幸至极,又见他如此硬气,心中赞赏,在他膻中穴上注入雄浑真气,刹那间涌向经脉,助他疏通气血,补足元气。盘蜒本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经她援手,终于转危为安。

    吕流馨走了过来,凝视盘蜒,眼中又是羞怯,又是担忧,心情复杂至极:盘蜒对她绝情冷酷,将她如杂草般丢弃,令她伤心欲绝;而她父亲伤逝,则是由盘蜒杀死易安等人而起;加上盘蜒身份隐秘,举止怪异,更曾令她心中不安。然而她此刻见盘蜒受了这般重伤,起因又是为救助众人,她心中感激,旧情复燃,霎时再无别的念头,唯有款款深情。

    那小疫狐叫了一声,又扑到吕流馨肩上,在她脸颊上舔嗅,道姑似能听懂小疫狐的叫声,问道:“你先前受了伤,便是这小丫头救你的?”小疫狐连连点头,对吕流馨极为依恋。

    道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吕流馨跪倒在地,朝道姑磕头道:“祖师爷,我年幼时曾见你一面,至今铭记,不敢或忘,弟子名叫吕流馨,家父乃是...乃是亡故的吕西悬。”说罢诸般悲情涌上心头,不禁又哭哭啼啼起来。

    道姑见吕流馨楚楚可怜,面容俏丽,心生喜爱,点头道:“疫狐自古被视作不吉之物,你能冒众人之大不韪,好心相救,我欠你极大的恩情,你有何请求?尽管开口,我决无不允。”

    吕流馨心中一颤,望向盘蜒,恰巧盘蜒也向她望来,目光中满是温勉之意,吕流馨心道:“我....我...这就舍了他么?”咬咬牙,磕头道:“求祖师爷开恩,准许带我前往万仙。”

    道姑似早料到此事,握住吕流馨手掌,吕流馨只觉一股浩荡内力流遍全身,她竟全无法与之抗衡,过了片刻,道姑喜道:“你与疫狐朝夕相处,竟无意中连破玄关,这身功夫已极为不错,就算你不求我,我也非带你去万仙门不可。”

    吕流馨一阵狂喜,却又一阵心酸,伏地泣道:“多谢祖师爷开恩。”

    道姑刚刚见她对盘蜒遥遥相望,显然钟情不舍,而盘蜒先前与那泰荣相持许久,灵性十足,竟令这道姑也捉摸不透,以他功夫,入门万仙,自也绰绰有余。

    她心意已决,望向盘蜒,微笑道:“那人是你情郎么?”

    吕流馨呼吸急促,脸羞得如同红茶花一般,苦涩说道:“他....他是....我不知道。”

    盘蜒睁开眼来,摇头道:“师妹将来是要当仙人的,我乃百死莫赎的大罪人,万万配不上她。”

    吕流馨心道:“你为了不要我,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心头大苦,默然不语。

    道姑暗道:“小两口闹别扭了,我若不也将你带走,我这女徒儿可要跳崖寻死呢。”也不以为意,对盘蜒道:“这位小兄弟,我如要引你回万仙门,你可否愿意?”

    若她早几天到来,向盘蜒说起此事,盘蜒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半分不愿?但此时他浑浑噩噩,脑中乱作一团,怕自己到万仙之后,恶习发作,又忘恩负义,倒行逆施,可别连这浑身正气的道姑也害了。

    他闷声不响,过了许久,说道:“请....请恕我高攀不上。”

    吕流馨不禁喊道:“你是为了避开我,你当真如此讨厌我么?”

    盘蜒道:“我说啦,我这人心肠太坏,配不上姑娘,姑娘待我极好,我岂会讨厌?”

    吕流馨仍要多说,道姑示意她莫要急躁,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盘蜒如实说了,道姑点头道:“山人道号‘雨崖子’,乃是万仙门‘神藏派系’的门人,咱们这一派要旨,乃是收集天下可取的武功秘籍、灵丹妙药,神兵宝藏,归于门中,回报万仙。山人侥幸得道,于万仙门中位列五层遁天之阶,离六层破云所差不远,也算的略有薄名。贫道此时诚邀你入我门下,拜我为师,不知这位小兄弟能否答允?”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惴惴不安,想道:“祖师爷在求他拜师?这小子捣什么鬼?要是换做我,哭着喊着也要答应了。”

    盘蜒听她为‘神藏门’,心中一动,暗想:“霜然师父听说也是炼丹房的,不知那可抑制贪魂蚺食欲的‘灵仙丹’,这雨崖子身边可有?”心头火热,内疚之情,霎时灰飞烟灭,问道:“不知仙长可听说过‘灵仙丹’么?”

    雨崖子点头道:“我神藏派主管炼丹炉,什么灵丹妙药没有?”话一出口,见盘蜒唇边口水如雨,倾泻而下,她吓了一跳,眉头紧皱,斥道:“你这是什么鬼样子?给我正经一些!”

    盘蜒哈哈一笑,擦去口水,奔上前来,朝雨崖子噼里啪啦的一阵磕头,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跪拜!”他早已拜了两个师父,但霜然不见,吕西悬横死,他只顾着那‘灵仙丹’,什么尊师重道、拜师规矩,他半点也想不起来。

    雨崖子见吕流馨眸闪星光,喜悦至极,自也替两人高兴:“且瞧山人来一招‘巫山**’,将两人凑做一对,既当师父,又做媒人。”袖袍一拂,盘蜒自行站起,她道:“你磕头磕得够了,等今日大事一了,咱们便回神藏派天门。”

    盘蜒愁眉苦脸,蓦然呜地一声,口吐鲜血,雨崖子与吕流馨齐声惊呼起来,雨崖子扶住盘蜒,鼓足内力,替盘蜒治伤,只觉盘蜒体内真气如云海朝霞,变幻无穷,雨崖子暗暗心惊:“我这男徒儿功力,可比女徒儿高得多了。”她欲将盘蜒体内真气收服,但闹了半天,依旧乱七八糟,无从着手。

    盘蜒道:“师....师父,可有灵仙丹....替我治伤?”

    雨崖子道:“灵仙丹名不副实,乃是治腹泻的丹药,治不了你这伤。”

    盘蜒又道:“师父,灵仙丹....好吃的紧,你让我尝尝,我一尝之后,伤就会好,力气便足,功夫便高,正气就生,便有兼济天下之愿,扫荡妖魔之志,从今往后,这世道便....便有救了,天下有情人,婚姻皆美满,各个儿从此专生儿子,不生女儿,七...七八十岁仍春·心不息,没羞没臊。”

    雨崖子啼笑皆非,说道:“敢情这区区灵仙丹,有这等毁天灭地的效用?”翻了一会儿,从包囊中取出一瓶,掀开瓶塞,倒出两枚小橘般的红丹来,正是盘蜒朝思暮想、期盼已久的灵仙丹,随后喂入盘蜒口中。

    丹药入腹,刹那之间,盘蜒只觉精神振奋,心情舒畅,那催魂催命的食欲得以平息,胸中满是光明美好,直如得道登仙一般。盘蜒心想:“难怪霜然师父对此丹药赞不绝口,果然名不虚传,真乃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雨崖子见盘蜒如痴如醉,问道:“盘蜒,你怎么了?”

    盘蜒答不上话来,吕流馨啐道:“师父,他这人.....这人是装死,他平常饿着肚子,便叫嚷着吐血要死,一旦吃饱,便是这般猪头猪脑的模样。”

    雨崖子笑道:“猪头猪脑?那猪精可真俊的很了,将我女徒儿迷成这般情形。”

    吕流馨脸上一红,想要反驳,但又怕盘蜒不喜,只得来了个默认。

    盘蜒站起身来,昂首挺胸这么一立,众人一瞧,无不暗赞:只见他正气浩然,神色肃穆,容光焕发,俊秀温雅,当真如一万年的童男,不开花的处·女,幡然醒悟的瘟·生,改邪归正的娼·妓。

    只听盘蜒说道:“师父赏饭之恩,徒儿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替师父做牛做马,百死莫辞。”

十八 一朝离别永相隔

    雨崖子笑道:“你只谢我赐饭之恩,也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心想:“他先前所受之伤几乎丧命,眼下却神采奕奕,其中虽有我这‘暖石功’的效力,但多半是灵仙丹的神效,莫非咱们这么多年来,一直看走了眼么?”

    她心下嘀咕片刻,正想施展功力,医治旁人,但转念一想,又知不妥,说道:“诸位弟子好生养伤,如今那万鬼欲找寻神殿,万一惊扰了其下仙魔,事态必不可收拾,我先将此事了结,再回来照看诸位。”

    众人大受感动,齐声道:“祖师爷,大事为重,不必挂念咱们,区区伤势,也不致命。”

    盘蜒道:“师父,我随你一起去。”

    吕流馨也道:“师父,务必带上我,师父重伤初愈,尚需照料,我...我二人在旁,也好照料。”

    盘蜒道:“师妹,你听我一句,你功力不济,去了反而拖累,仅由我二人去即可,你留在此处,等我二人回来找你。”

    吕流馨听盘蜒对自己说话,不复先前冷漠,反而对自己颇为关爱,稍觉欢喜,又觉不满,嗔道:“我功力是不及师父,但却比你强些,师兄你才从鬼门关回来,才更该留下。”

    盘蜒道:“师父见识了得,自有判断,师父,你说我与她功夫谁高谁低?”

    雨崖子道:“你们两个孩子,这当口就别怄气较劲了,那地方听说极为凶险,你们全都别跟来。”

    盘蜒急道:“师父,你瞧师妹色·迷迷的模样,留我在此,你可放心么?”

    雨崖子、吕流馨一齐笑出声来,但又各自气恼,吕流馨作势打他,盘蜒步履如飞,身法灵便,吕流馨哪捉得住他?雨崖子手掌一吸,登时制住盘蜒,她沉吟片刻,说道:“好,你二人一齐随我去,也好让你二人长长见识,但若当真危险,便立时舍我逃走,为师自有保命之道,谁不遵我号令,我立时开革出门,听清了么?”

    吕流馨无奈说道:“是,师父。”盘蜒却道:“师父深明大义,舍不得我这般徒儿,怎会将我赶走?”

    雨崖子斥道:“你莫当我说笑,我万仙门最敬尊长,不得违逆师父之言,盘蜒,你武功虽高,人也有义气、骨气,但我瞧你油嘴滑舌,毫不端庄稳重,这毛病乃我万仙大忌,今后如若不改,我非动用本门刑罚不可,你当好自为之。”

    盘蜒吓得不轻,蓦然换了副道貌岸然的嘴脸,郑重说道:“师父所言极是,徒儿天生老实,但这几个月来被师妹拐带坏了,这才如此不像话,今后得师父教诲,定然改邪归正,遁入空门....”话没说完,已被吕流馨又推又打,闹作一团。雨崖子只觉滑稽,但仍板着面孔,以示威严。

    三人走出大殿,跟随群妖脚印,朝山间走去,吕流馨怀抱疫狐,又与盘蜒重归于好,更了却毕生心愿,得入万仙门中,当真心花怒放,一时半会儿难以平静下来,她问道:“师父,我读过你留下古书,书中将这疫狐称为恶兆,怎地如今与它如此亲密?”

    雨崖子叹道:“此事也是由山中那隐秘万分的神殿引起,当年我仍在山庄之中练武,那神殿中浊气散发出来,感染众人,患者众多,而我一位....一位朋友恰巧找着这疫狐,被这疫狐咬了,由此染毒,我便以为此狐害人极深,并非善类。”

    吕流馨听她说起那“朋友”时语气怪异,笑道:“那位‘朋友’与师父定然极为亲密了?可是师父的....嘻嘻...师父的那个?”

    她以往对雨崖子奉若神明,尊敬万分,绝不敢在她面前说笑,但经盘蜒一路插科打诨,她瞧出这位仙长性子温和,与以往想象差得极远,虽仍敬重至极,却也少了几分畏惧。

    雨崖子长叹一声,说道:“前尘旧事,提它作甚?我如今登入仙门,往事有如云烟一般。彼时我欲杀那疫狐,但被那位朋友劝阻,他道:‘我身上症状与旁人不同,这狐狸实则救了我性命。’我虽然不信,但听他所言,也不追捕疫狐了。”

    吕流馨与盘蜒对望一眼,她心道:“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但对照今朝,何等巧合?我便是由这疫狐,对盘蜒哥哥....动心的。”

    她回想起盘蜒初次叫她小师妹的情景,那时阳光洒洒,照亮她的心扉,令她头一次感受爱意,念及于此,她不禁湿了眼眶,大着胆子,握住盘蜒手掌,盘蜒并不躲闪,反而握紧了她,吕流馨呼吸紊乱,如沐春风一般。

    却听盘蜒嚷道:“师父,师妹她非·礼我也!你瞧她这毛手!”吕流馨大失所望,哼了一声,用力甩脱盘蜒,扭头生气,不再理他。

    雨崖子道:“你这混账,到底懂不懂少女心思?流馨她如此待你,旁人求之不得,你当真不知好歹!还不快向流馨赔罪?”

    盘蜒眨了眨眼,诚惶诚恐的说道:“师妹高抬贵手,饶我一回。”吕流馨听他将自己说的如同土匪一般,心中更恼,朝盘蜒狠狠瞪了一眼。

    雨崖子又追忆道:“那疫病持续一段时日,忽然间,无数鬼怪从那神殿中冲出,各个儿身披黑甲,冒着黑烟,但身上寒冷至极,冲入山庄,四处杀人。”忆起那会儿景象,兀自不寒而栗。

    盘蜒道:“师父定然大展神威,将鬼怪杀的干净了?”

    雨崖子叹道:“我当年可没如今本事,但将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四面堵住入口,找寻粮食,死守了七天七夜,终于在第七天晚上,许多万仙仙家赶来,领咱们反击出去,诛灭众妖邪。他们见我所创的‘运势掌法’威力不差,说我有灵性,便邀我加入万仙。”

    吕流馨问道:“师父自然答应了?嗯,我可是傻了,所以大伙儿都叫你万仙门中的祖师爷。”

    雨崖子微觉心酸,点了点头,说道:“我见识万仙的神功,对照自己所学,只觉沉醉,不曾多想,一口答应下来。但....但....岂料...“突然闭口不言。

    吕流馨问道:“师父,后来呢?”

    雨崖子想起伤心往事,心头苦楚,摇头道:“没什么。”其实她当年情形与吕流馨一般,在山庄中有一情深意重的情郎,那情郎武功本不逊于她,只是患了重病,这才没被万仙瞧中。她追求武道,与情郎分别,而情郎执意留守祖居之地,以防那神殿中妖魔重临。

    她一走就是三十年,通过万仙考验,练功有成,再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那情郎也不知去向了。

    她身为万仙仙家,自也有万仙高傲脾性,回思这段情事,往往感到当年言行荒谬可笑,不知轻重,但在她心底,实仍难忘这铭刻入骨的爱恋。于是她找到疫狐,一番观察,知道正如那情郎所言,这疫狐并无大害,遂将其收留,带回万仙。又过了数十年,她练功大成,每隔一段时日,就回到山庄,传授武艺,考察门人,引导其中俊杰人才入门。

    她宣称此乃回馈故乡之举,但她暗中明白,那是在悼念她那段动人心魄、难以忘怀的少女情事,她要守护他曾经守护的地方。

    但人们似乎忘了他,没有人再提及此人,雨崖子身为仙长,并不多问,以免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感伤。

    这一回她返回此地,不意竟遇上了盘蜒、吕流馨二人,她一见两人之间牵连,登时莫名激动,联想到自己,几乎难以自持。她当即下定决心,决不能拆散此二人,而要将他们一同带回万仙,撮合二人。恰好两人皆是数十年一遇的人才,此事顺理成章,无人会质疑于她。

    三人闷闷走了一会儿,脚印忽然失踪不见,雨崖子吃了一惊,茫然张望,但群妖仿佛飞上天一般全无踪迹。

    吕流馨问道:“师父,那神殿在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万鬼定是冲着神殿去的,咱们只要找那神殿即可。”

    雨崖子脸色窘迫,咳嗽一声,说道:“是,是。”

    盘蜒道:“师父,你知道那神殿在哪儿么?”

    雨崖子虽自尊为仙家,但性子比其余万仙高手要谦逊不少,既然不知,也不太过逞能,咬牙狠心,说道:“我....我实则并不清楚。”

    吕流馨奇道:“可师父先前说,这神殿乃古时仙魔所留,其中极为危险,不可惊动,你又岂能不知?那万鬼又为何知道?”

    雨崖子叹道:“我所知甚少,乃是后来与万仙同门翻阅古书,彼此探讨而得出的论断。”她指着占地广袤的山林,说道:“依照地理之说,此地或许曾为岁皇群山地界。”

    吕流馨问道:“岁皇群山?那是什么?”

    雨崖子道:“万仙中一本‘宇游史册’记载:‘六位真仙,开辟虚空,建藏经观,集仙石、神器、天地瑰宝于观中,押妖魔鬼怪、神灵奇精镇守。’说的是古时候有六位真仙,以伏羲八卦之术,创立空间,在其中建了个藏经道观,道观中藏有仙石,神器。又困住许多厉害至极的妖怪守护。但真仙尔后离了此世,不复得见,那藏经道观也就四分五裂,散布到世上各处了。”

十九 一朝蛇咬怕井绳

    吕流馨越听越是糊涂,问道:“那藏经道观为何会分散开来?那岂不是连房子都要塌了么?”

    雨崖子道:“那道观乃是以伏羲八卦之法挪移虚空,拼为整座楼宇,一旦真仙不见,那许多处空间便自行散乱,分部天下,房屋自然有损毁,但据传仍极为宏大。”

    吕流馨道:“那这藏经道观其中一角,便落入这岁皇群山了么?”

    雨崖子点头道:“万仙史册上书:曾有一位仙长,得遇一极北处的妖仙,那妖仙劝说这位前辈与他一道翻阅书籍,查询古卷,寻访这藏经道观,随后一同出游,据说来到这神刃山庄的群山之中,两人从此不再露面。咱们便有此推断,只是来找了数次,皆空手而回,不曾找着入口。”

    盘蜒道:“如今瞧来,那万鬼的本事可比咱们万仙大得多了,咱们占山多年,不知其妙,他们初来不久,便已找法子进去了。”

    雨崖子道:“话不能这么说,万鬼久居北国,那边乃蛮荒之地,遗忘之国,自然有许多珍贵的古书了。咱们万仙中人聚在一块儿,商议对策,都猜那万鬼之所以大举入境,建立据点,便是为了找寻中原失落的许多隐秘。”

    她又环视一圈,一无所获,叹道:“我本以为此次能跟着他们,找到通路,想不到仍然落空。如今之计,唯有我尽快返回万仙,请来援兵,在山间四处布防把守。或是找精通伏羲八卦阵法的同门,在此处破解迷障,步入虚空。但除了第六层的仙长之外,还有谁有这般本事?”一时之间,深陷沉思。

    盘蜒心想:“如那藏经道观以伏羲之法隐藏,我自当以太乙之术破解。”

    伏羲八卦乃寻脉之术,据传天地充斥灵气,沉积升降为山石水流、日月星辰。而太乙术数为寻灵之法,世间有地脉天脉龙脉气脉,皆有生灵附在其上,灵气浓厚,便成了仙洞妖窟。故而两者既相融,又相抵,可相生,可相克。盘蜒曾听张千峰念过万仙的八卦之法,结合太乙真诀,所学已极为深湛,当世罕有匹敌。

    他凝眸片刻,见树木花草山石溪流,感知其中灵动,以太乙口诀格取其意,果然暗含道理,乃是极罕见的登天气脉,只要沿此气脉行走,便如踏入虚空,全无行踪可寻。

    盘蜒心想:“那泰荣本事倒也不小,竟也能破解伏羲遁法,但为何先前与我相斗,被我的太乙游龙步打的手忙脚乱?”但转念一想:泰荣定是凭借万鬼中的地图游记所载,如此有脉络可倚,只要内力深厚,眼神敏锐,熟悉幻灵法术,倒也能寻着途径。

    他见一丛芭蕉花极为高大,却隐在树后,暗生异象,乃是此地枢位,凑近了细看,吕流馨道:“你瞎走什么?当心周围危险。”

    盘蜒说道:“师父,这芭蕉花似是一处记号,你运功凝神看看?”

    雨崖子身怀高深仙气,若与人对敌时,可看破敌人诸般法术,但在山间花繁叶茂的地方,不知焦点,乱看一通,毫无效用。此时经盘蜒提醒,运功片刻,久久查看,瞬间看出些门道来。

    她喜道:“这芭蕉树....很是古怪!上头有血迹,怕是吕西悬尸身上的。”捏住其中一片树叶,那树叶当即飘落,往前飞去。

    雨崖子急道:“你们两个跟紧我!”踏出一步,如踏入软沙之中,但脚下已然腾空,雨崖子心道:“盘蜒福至心灵,竟偶然看破天机,真乃天助我也!”倍感振奋,将真气运行到极致,辨别形影,道破虚幻,步步踏出,步步小心。

    盘蜒拉住吕流馨手掌,说道:“我踩哪儿,你踩哪儿,不可弄错了。”

    吕流馨心头一热,笑道:“你还不是跟着师父走?我又不是傻瓜蠢蛋,要你卖什么好了?”嘴上说的强硬,但身子轻快,紧紧握住盘蜒。

    三人顺着气脉,越走越高,在盘蜒眼中,乃是一条白云积成的山路,而雨崖子仅能看清半透明的路途,吕流馨则只觉乘风向上,惊讶万分,叹为观止,说道:“师父本事好高,竟能看出这等门道来。”

    雨崖子心下得意,答道:“此通路虽然奇特,但也非天下独有,咱们万仙之中,也有此通天盘旋路,通往破云神山,规模要庞大的多,唯有第六层破云的尊长才可攀岩,我瞧得多了,也不如何稀奇。只是这通路的起点颇为难找,故而咱们以往一直不得其法。”

    盘蜒道:“师父,幸亏你带了我来,方才有此一功,真乃先见之明也。”

    雨崖子笑道:“是啊,若非你提醒,我还真没留神这芭蕉树有何异样。”

    吕流馨道:“你误打误撞的无意间发现隐秘,又有何了不起了?你定是要去芭蕉树旁方便,无意中踩着万鬼群妖的....的屎·尿了,对么?”

    盘蜒“啊呀”一声,说道:“师父有先见之明,师妹也是明察秋毫,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妹也。”

    吕流馨格格娇笑,说道:“就你那点本事,少在我面前邀功啦。”

    盘蜒道:“我先前方便之后,手还没洗,师妹握着可还舒坦?”

    吕流馨一阵恶心,急忙抽回手来,摸出丝绢,用力擦拭,说道:“你这大坏蛋,总是欺负我。”只顾着擦手,稍有恍惚,一脚踩空,她尖叫一声,就要落下,但盘蜒顺手一拉,将她拽了回来,吕流馨顺势倒在盘蜒怀里,心头恐慌,但看清自身处境,却又极为喜滋滋、甜蜜蜜的,小脸一侧,贴在盘蜒胸口。

    盘蜒道:“师父,你看看,师妹犯蠢,我又立下一功。”

    雨崖子随口答道:“你抱着你师妹,小心照看她。”

    盘蜒叹了口气,只得依言而为,吕流馨又惊又羞,只觉盘蜒将自己横抱起来,身子发热发软,心生美梦成真之感。

    三人此时已在百丈高空之中,空中朝日初生,渲染红云,地上树木如披血纱,诡异绝伦,吕流馨将耳朵靠近盘蜒,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极为频繁,不知是自己血流淌过耳朵,还是盘蜒心情激动所致?

    她低声道:“盘蜒哥哥,先前我与你吵嘴,真对不住你啦。”

    盘蜒愣了许久,说道:“我....我为人太坏,才该向你道歉。若非我..我犯下错事,你爹爹也不会死了。你便算一刀将我杀了,我又岂敢有怨言?”

    他所说之事,乃是自己疯病发作,为缓解食欲,挑·逗吕流馨少女情思,诱发众人心中恶念,以至于酿成大祸。但吕流馨哪里能想得到?她想起父亲,虽然悲伤,但仍安慰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杀了大师兄他们,他们那时禽·兽不如,并非常人,你对我委实有恩,我...我不怪你。”

    盘蜒“嗯”了一声,糊弄过去,不再吐露心迹,以免控制不住,将实情说了出来。

    吕流馨忽然想起盘蜒对自己所说的那些伤人的狠话,不由得想问个清楚,又说道:“盘蜒哥哥,你....你那时对我说,之所以讨好我,是为了....为了令爹爹传你本门绝学,那是你骗我的,是么?”

    盘蜒笑道:“我是怕耽误你清修,这才恶语相向,不然你缠着我,我缠着你,两人整天啥事不干,就顾着摸手摸脚,哪里能得师父赏识?”

    吕流馨一阵激动,说道:“在我心目中,你比万仙门重要得多,但你却更看重万仙,宁愿舍弃我么?那将来...将来你遇上更大的机缘,也会...也会这般赶我走么?”回想盘蜒当时冷淡神色,语气凄苦,不知为何,又难过起来。

    盘蜒道:“你年纪还小,分不清轻重缓急,所见也着实不远,我却看得明白的多。当时我二人情事有害无益,我不愿连累你,也不想害了自己,思来想去,还能如何?你我当天分离之后,你反而功力大进,我也有极大进境,此时反观,更可知我举动无错。”

    吕流馨不禁气恼,说道:“你可知我当时都快气死了么?若非小疫狐陪伴我,我....我当真要上吊抹脖子了。”

    盘蜒知她真会这么做,心惊肉跳,暗想:“盘蜒,盘蜒,这小丫头对你用情太深,你都做了些什么?以你那变化无常的性子,你真会害死她了。”

    他本性实则极为孤僻阴暗,当年对陆振英生出爱慕之情,竟起意将她杀了,以免扰乱自己心思,此刻被吕流馨纠缠,虽自身毫不动心,可也不免如蛆附骨,颤栗不安。

    他沉吟半晌,也无妥当之法,难不成真将吕流馨害死害疯?毁她一生么?只得说道:“师妹,我今后定会好好待你,弥补我昔日罪孽,你原谅我先前所为,成么?”

    他的声音发自肺腑,满是沉痛悔恨,似乎经历无数苦难,有千万把小刀钻心剜肉。吕流馨、雨崖子受他感染,更无半点怀疑,瞬间情难自已,雨崖子念及少女时那段往事,不禁心酸,而吕流馨则喜极而泣,更亲密的抱紧了他。

    盘蜒身躯微微发抖,他知道在心底最深最黑暗的地方,潜藏着那条古老、永恒的毒蛇。

    那毒蛇无疑是他的本性,是他最真实的写照,是他无法摆脱的罪恶,是他疯狂生命的起源。

    它小心的潜伏着,畏惧着,躲闪着,但随时会张开大嘴,吞没灵魂。

二十 白骨嶙峋尸成海

    沿着那气脉又走了片刻,盘蜒忽觉气息一变,仿佛游鱼入水一般,空气中充溢灵气,淡香扑鼻,雨崖子神色凝重,说道:“咱们已走入虚空,离了尘世,这儿便是那藏经道观了。”

    再走了十里路,那气脉消去,三人终于脚踏实地,只见面前一片灰蒙蒙的土地,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空中似有白光浮动,一株株庞大枯萎的芦苇形貌妖异,随风晃动,此地仿佛干涸的池塘一般。

    吕流馨神色惶恐,说道:“这儿哪像是仙人所居之地?更....更似是阴曹地府了。”

    盘蜒心跳加快,忽忽若忘,无意间运太乙之法,眼前生出幻觉,只见一个个皮肤溃烂、容貌消瘦的死人茫然游荡。他急道:“师父,此地满是疫病之气,不可轻忽,当立即运功护体。”

    雨崖子奇道:“你怎知道此事?但为师乃仙人之躯,区区疫病,自然无碍,你与馨儿却需得小心了。”

    吕流馨与小疫狐相处已久,自然而然已生出抵御之法,但她自己却是不知,双手缓缓圈转,置于丹田,运劲护住全身。

    盘蜒心中似有一团火,灼热燃烧起来,那是喜悦,又是食欲,他心想:“疫病?疫病?有一阎王,专司捉捕患病而死之魂,可是那阎王在此?”偷偷占卜,却又不像,不禁大失所望。

    再走不久,一座深远大山横亘在前,将平原一分为二,雨崖子左右张望,见地上一丛脚印,朝左走去,便也走向左方,前行不远,见悬崖之下,有一百多具尸体,瞪大眼睛,惊恐万状,正是先前进来的北妖一行。

    盘蜒心道:“这儿还只是一小半人手,泰荣、鲟鱼只怕兵分两路,各走一方,他们遇上了何事?”

    雨崖子知道事态危急,喝道:“盘蜒,馨儿,此地凶险,你们速速离去,回到气脉那边等我。”

    吕流馨道:“师父,你孤身一人....”

    雨崖子厉声道:“我先前怎么说来着?”忽然间,她朝来路望去,只见一灰袍人朝他们走来。

    那人身形极瘦,似乎只剩下骨架,袍子破破烂烂,上头图案早已淡了,等他走近一些,看清此人面目,三人皆吃了一惊,知道他决不能是活人。他脸皮干枯,皮肤碎裂,眼中无珠,并无嘴唇,只有两排灰白的牙齿。

    盘蜒道:“此人埋伏在山崖上,等咱们走过,便跳下来伏击咱们。但这山崖足有百丈之高,他竟能安然无恙的落地,此人轻功极高,师父万万小心。”

    雨崖子面带冷笑,手掌张开,一柄石剑破土而出,落在她手心里,那灰袍人从身上抽出一根肋骨,肋骨上黑火熊熊,化作一柄黑刃。两人行至间距三丈处停下,雨崖子朝那人微微躬身,那灰袍人一愣,也回了一礼。

    雨崖子本镇定自若,但此时脸上变色,问道:“这是本门礼法,你是我万仙的前辈么?”

    那灰袍人全听不懂,身影一晃,黑刃刺向雨崖子。雨崖子道:“好,那我领教前辈剑法!”石剑微颤,霎时连出十剑,剑尖银光闪闪,宛若连星,剑上真气冲击,旷野风啸如狂。

    吕流馨瞧得敬佩万分,暗想:“世上竟有这般精妙的剑法,我一直以为爹爹武功已当世罕见,但他若与师父过招,半招都招架不住。”

    那灰袍人也刹那间刺出十剑,招式与雨崖子一模一样,只是变了方位,以攻对攻,在雨崖子密不透风的攻势中找着破绽。

    雨崖子惊声道:“此乃‘十层天阶’,你果然是万仙前辈!”凝神应对,石剑加速,铛铛声中,将敌人招式尽数封死,旋即一剑反击过去,乃是一招“隐鳞出没”,这一剑虚实难分,一样威力极大,那灰袍人斜劈一剑,将雨崖子迫退。

    单以剑术而论,这两人不相上下,难分伯仲,但雨崖子毕竟乃是生者,心思机敏,变化灵巧,而灰袍人早死去数百年,无魂有魄,招式快而呆板。斗了百招,雨崖子卖了个破绽,身子跃上半空,灰袍人果然中计,挺黑刃斩出,雨崖子呼啸一声,身子左右摇摆,瞬间避开,石剑横劈,哗啦一声,从灰袍人胸口划过。

    这一招“虬龙出水”神妙无方,剑上力道极为惊人,她本拟将灰袍人一刀两断,但石剑触上那人长袍,只听“咣当”一声,竟似被铁钳夹住,雨崖子眉头一皱,手腕一翻,真力到处,两人身躯巨震,各自退开数丈。

    灰袍人长袍破裂,只见他身子仅剩骨头,根根骨头发黑,似有火光,正是他以骨头挡住雨崖子石剑一击。

    雨崖子忽然想起一事,更是惊出一身冷汗,厉声道:“那是万仙的‘神骨术’,为何....为何到你手中,竟变得如此妖异!”

    数百年前,万仙门中有一位仙长,练有一门旷世仅有的绝学,便是那‘神骨术’,他以无上仙气锻炼根骨,以至于骨骼坚硬无比,生长自如,根根骨头绽放金光,乃是降魔救人的光芒。那位仙人正是与北地妖仙一同来找那藏经道观的前辈好手,随后便下落不明,那“神骨术”的真谛从此失传,万仙门只留下些许皮毛。

    雨崖子熟知那位仙人生平,故而认了出来,只是此人功夫邪气极重,只怕是从那仙人手中偷学的。

    灰袍人全无知觉,更不答话,浑身骨骼暴涨,化作一大刺猬,急速滚来,转眼只有咫尺之遥,雨崖子聚气片刻,身子变得晶莹如玉,呼地一掌拍出,砰地一声,将那灰袍人骨骼全数震断,那灰袍人被打的倒飞出去,卧地不起。

    这雨崖子所练的万仙门“暖石功”造诣深厚,当今万仙之中鲜有人及,她将功力提升至极致,由石化玉,比那失了仙气的“神骨术”要更为坚硬,而她使出天运掌力,威势如排山倒海,也非那灰袍人能够抵挡。

    吕流馨与盘蜒齐声喝彩:“师父,此人不是你对手。”

    雨崖子恢复原状,走到灰袍人身旁,见他骨骼凋碎,脸上全无痛苦神情,乃是一具活尸,更是恼怒,说道:“你这妖魔,胆敢偷学我万仙门神功?本门仙长定也被你害死了,是么?”

    盘蜒急道:“师父,躲开!”

    顷刻间,灰袍人骨头炸裂,化作黑色粉末,涌了过来,雨崖子急运“暖石功”,身子化作玉石,砰地一声,直摔了出去,撞上山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吕流馨飞奔过去,将雨崖子扶起,雨崖子恢复原貌,神色懊恼,说道:“不料....不料此人竟有这等手段。”幸亏盘蜒出言提醒,否则稍慢片刻,她被那骨灰正中肉身,便有性命之危,但饶是如此,她也受伤极重,遍体无力。

    吕流馨将雨崖子扶起,说道:“师父,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得找处休息休息。”

    雨崖子其实极为自傲,经受这番挫折,心中愤愤不平,点头道:“我一时不查,真是阴沟里翻船,但以我‘暖石功’起死回生之效,佐以仙人体魄,只需....只需一时三刻...”运功一查,惊觉此人骨头中蕴含强烈阴气,绝非少时能够驱走,沉思片刻,说道:“扶我到山崖下静养。”

    吕流馨应了一声,却见盘蜒走道那灰袍人残躯边,拾起一块断骨,走了回来。吕流馨只觉恶心,问道:“盘蜒哥哥,你这是为何?”

    盘蜒心想:“此地灵气极重,冤魂聚而不散,太乙之术效用剧增。”

    他抚摸那断骨,顷刻间心有灵犀,回想霜然所传“五夜凝思功”,领悟了感应死灵心意之法,暗自沉思:“假以时日,或可创出一门前所未有的功夫,将魂魄纳入尸体,令其还魂而生。自来生死永隔,其界限难如登天,连阎王都极少逆天而行,我若真能研习出这等妙法,实乃古往今来罕有的创举,可堪比神迹了。”想着想着,心下雀跃无比。

    吕流馨推了他一把,盘蜒惊醒过来,持住雨崖子另一手臂,雨崖子出师不利,本有些烦闷,见盘蜒浑浑噩噩,不知在想些什么,更是不喜,叱道:“大敌当前,你怎地脑子突然糊涂了?万鬼高手如云,不逊于我万仙,将来若战事一起,就你这般,还想活命么?”

    盘蜒正想说笑几句,雨崖子喝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模样,都什么时候了?到了紧要关头,你连馨儿一半都及不上。”盘蜒甚是郁闷,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三人来到悬崖边,见一山洞,里头并无异样,于是躲了进去,雨崖子见盘蜒闷闷不乐,说道:“盘蜒,你先前一言救我,我很是感激,但自古严师出高徒,我待你二人实则颇为宽容,当真遇上险境,未必是什么好事。”

    盘蜒手握那断骨,捧在胸口,仰着脑袋,痴痴呆呆,没听见这话,雨崖子哼了一声,压下怨气。吕流馨劝道:“师父,盘蜒哥哥他.....他怕是受了惊吓,您莫要生气啦。”

    雨崖子叹道:“馨儿,我劝你一句,一个人到了紧要关头,才能瞧出他真才实学来。我知你爱他极深,本也想圆你二人好事,但眼下见他如此....当需好生历练,你们暂且不可贪图男女之情,你明白了么?”

二十一 神魂颠倒石中剑

    吕流馨羞涩一笑,暗想:“师父生气啦,盘蜒哥哥并无大错,她偏偏对他如此严厉。”殊不知雨崖子生平鲜有败绩,但一日之内,接连被敌人毒计所伤,满腔怨怼,易于迁怒旁人,盘蜒只不过恰好撞了上来。

    盘蜒摒除杂念,动用术数,那断骨中残存灵识,渐渐涌入盘蜒脑中。他感到悲伤、绝望、英勇、留恋、气愤之情纷至沓来,眼前白光一闪,只见一道人立于面前,此人相貌堂堂,躯体隐隐有金光流动。

    盘蜒心中问道:“你是何人?”

    那道人曰:“我...我乃豹足,万仙遁天的仙人,不,不,我已然死了,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盘蜒又问道:“你身躯已被雨崖子毁了,既然同为万仙之人,你为何要杀她?”

    道人曰:“我....我与嘉麒兄弟来到此处,遇上那....那妖魔,与他一场死战,将他击败,送他重入地底,但.....但我二人也难以活命了。嘉麒兄弟想了个....个法子,将我化作残尸,留在此处,当做狱卒,不让旁人进来惊醒此妖,也...也不让它自行出去。”

    盘蜒问:“你此时功夫如此高强,以往想必更为了得,那妖魔又是何人,竟如此厉害?”

    道人答:“嘉麒兄弟极为悔恨,他说此妖叫做疫魔,乃是当年随轩辕帝抗击古妖蚩尤的大功臣,大战之后,它受轩辕帝封赏,却做尽坏事,被轩辕帝派兵围剿,终于落得重伤不支的下场。可这....这疫魔非同小可,苟延残喘之下,逃到这岁皇群山,陷入假死。又过了漫长岁月,我与嘉麒兄弟来此,惹得疫魔苏醒。”

    盘蜒问道:“那你二人为何扰他?”

    豹足道:“我身在万仙门中,沉迷旧时神物法宝,翻找古书,得知藏经道观中有一部分或漂流到岁皇群山中,便找上那位通晓诸般隐秘的嘉麒兄弟,由他引我至此。谁知此地既有那神殿,又藏有疫魔,我....我好生悔恨....”

    盘蜒心想:“豹足与嘉麒年岁二人远比雨崖子师父更久远,如此看来,他们将疫魔封阻之后,过了数百年,它又渐渐转醒了。”

    豹足道:“你能听见我心思,又是那万仙道姑的弟子,很好,很好,我这一身‘神骨功’亦算是万仙门一大流派,如今遇上了你,总算....总算后继有人了,那疫魔如今又蠢蠢欲动,还望....还望你替我补过。”

    盘蜒心道:“阁下牺牲性命,造福苍生,死后仍不忘重任,实乃英雄豪杰,能得阁下指点,盘蜒感激不尽,阁下所托,盘蜒必竭力完成,不敢疏忽。”

    豹足叹了口气,盘蜒只觉数不尽的秘诀涌入脑中,弹指间便已深深记住,这弥留千年的万仙仙长就此魂飞魄散。

    盘蜒收摄心神,缓缓调息,方才与死灵交谈,耗费心血极大,竟令他有些昏昏沉沉,突然间,他胸口一疼,情急之下,朝前一滚,避开致命伤,回头一瞧,只见一透明人影逐渐现形,满面鳞甲,金色双眸,口中吐信,正是那蜥蜴精鲟鱼,它手中持匕首,正是伤了盘蜒的兵刃。

    吕流馨惊呼道:“你...你是万鬼的怪物!盘蜒哥哥,你胸口....在流血!”

    鲟鱼知盘蜒已不足为惧,回过身来,目光凶狠,喊道:“万仙的婆娘,你斩我脑袋,可以为我死了?你倒是斩的痛快,却不料也有今天么?”

    雨崖子正运功至紧要关头,遍体酸软无力,无法还手,但脸色如常,有心威慑拖延,说道:“我正愁找不到你,但你却送上门来寻死么?”

    鲟鱼先前身躯变色,化作无形,卧在一旁,将三人言辞听得清楚,哈哈笑道:“好一个阴险的婆娘,你伤势太重,一时半会儿复原不了,我瞧的明白,听的实在,岂能上当?你大可放心,我斩了你头颅之后,掏空脑子,回去当尿壶使。”

    说完,他蓦然一跃,刺出匕首,吕流馨挥出妙水剑,鲟鱼匕首横握,在她剑身平处一敲,吕流馨内力远不及他,手臂巨震,妙水剑远远飞了出去。

    雨崖子忍住疼痛,手指一伸,插向鲟鱼双目,手法极为灵巧,鲟鱼不敢怠慢,侧头避让,雨崖子登时变指为拳,狠狠打在鲟鱼下颚,若她功力完好,这一拳已将鲟鱼脑骨震碎,但此时功力微弱,只将鲟鱼打退半步。

    鲟鱼笑道:“这一下可露陷了吧!”攥紧剑柄,匕首急刺,雨崖子凝聚气力,拉住吕流馨,两人呼地一声,腾空而起,飞出十丈远,但她用力过剧,刚一站稳,噗地一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

    吕流馨一身武艺全在剑上,此时赤手空拳,在鲟鱼怪力身法面前已全无用处,但她恨此人杀了盘蜒,又有心维护师父,挡在前头,说道:“师父,你快走!”

    雨崖子苦笑道:“傻孩子,咱们逃不掉啦。想不到我一身绝世神通,竟也丧命于屑小之手,无名之地。”她虽说的轻松,但毕竟从未面临这等绝境,心中彷徨无助,却不想向敌人示弱罢了。

    就在这时,忽见盘蜒站起身,走了几步,面向鲟鱼,阻隔她们与这蜥蜴怪物,吕流馨见盘蜒垂着脑袋,双目紧闭,胸口一大滩鲜血,似在梦游,不禁惊喜,却又心疼,喊道:“盘蜒哥哥,你伤情如何?”

    鲟鱼冷哼一声,笑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你八成命都没了,迟早也是我腹中食物。”话音刚落,朝盘蜒直冲过去。

    盘蜒不答,手掌虚张,陡然间现出一柄石剑来,那石剑韬光不显,偶有银芒,表面毫无瑕疵,正是雨崖子“暖石功”的法门之一,其余三人见状大惊,雨、吕二人乃是出乎意料的惊喜,鲟鱼则是心有余悸的惊惧。

    雨崖子心想:“这孩子何时学了我的暖石功?这功夫乃是我结合运势掌法与万仙门的仙家真气所创。啊,是了,他先前与那泰荣相斗之时,曾依稀使出我那‘运势掌法’来,又见我一番鏖战,竟然心有灵犀,自行领悟了?”

    她神刃山庄一脉武学,属五行之中的“金、土”,仿四圣兽中的“龙、虎”,那天运掌剑与运势掌法根本道理一模一样,乃是借土中运势,调和龙虎,催动金铁破敌。盘蜒思绪诡异偏旁,常常发前人所未想,此刻以太乙幻灵法术,借这藏经道观遗地中浩瀚灵气,得土中运势,模仿雨崖子模样,竟幻化出她那石中剑来。

    此剑仅是外表神似,剑上真气与雨崖子天差地远,但那幻灵真气此时牢不可破,雨崖子、鲟鱼也难看出差别来,鲟鱼曾被此剑斩头,重新得见,方寸大乱,这冲锋便有些犹豫不决。盘蜒轻轻一转,刹那间剑光纷纷,十道银光击出,正是万仙的“十层天阶”剑法,只见数尺之内尘土飞扬,剑气喧动,如同铁网一般,鲟鱼大骇,匕首乱挥,又哪里抵挡得住?

    只听嗤地一声,鲟鱼脖子剧痛,它吓得魂飞魄散,就地一滚,摸了摸喉咙,湿漉漉的满是鲜血,但却未再断头,它暗呼侥幸:“我一共三颗脑袋,有三条性命,岂能丢在此人手中?快跑,快跑!”不敢逗留,立时发足狂奔。

    盘蜒悠悠跟来,突然一闪而过,已挡住鲟鱼去路,乃是太乙游龙步的游魂步法,借助此地冤魂,竟然效用倍增,形影如同闪烁,顷刻之间,又是十剑斩出。

    这十剑半数乃是幻影,但鲟鱼先被雨崖子斩头,刚刚又受了剑伤,功力大打折扣,如何能辨别得清?蓦然胸口、腹部接连中剑,饶是他鳞甲如铁,但也被一刺即破。盘蜒趁势击出幻灵掌力,正中鲟鱼天灵穴,鲟鱼迷迷糊糊,头晕眼花,心底恐惧万分,再也行动不得,只是大嚷道:“饶命,仙家饶命!我......我......再也....”

    盘蜒转动手臂,鲟鱼脑袋登时上了天,他伸手在伤口处一拉,又扯出一颗脑袋来,皮肤碧绿,瞧来极是脆嫩,那脑袋又哭喊道:“大侠,大侠,我错了,今后做牛做马,甘当奴仆....”盘蜒高举长剑,将这脑袋一斩为二,眼珠血肉,纷纷飞扬,鲜血如浪涛般涌出,染了盘蜒一身。

    他自始至终一直耷拉着脑袋,瞧不出喜,见不着怒,动手残杀之时,如同扫除擦灰般无动于衷。

    吕流馨见他得胜,欣喜若狂,但见他此时如同血人一般,不由得想起当时盘蜒杀了易安等人的场景,她微微发颤,暗想:“盘蜒哥哥看似文弱,实则心思强硬,我远不能与他相比。”

    雨崖子死里逃生,自也欢喜,想起之前对盘蜒太过苛刻,心中有愧,但也拉不下脸来道歉,索性装作不知,笑道:“盘蜒,你先前魂不守舍的,便是在想我那门功夫么?好徒儿,学的像模像样,你怎地不问问为师?我也好指点指点你。”

    盘蜒身子摇晃,单膝跪地,脑中又察觉到那鲟鱼的死灵,那死灵痴痴呆呆,见了盘蜒也不知逃走。

    盘蜒问道:“那泰荣现在何处?你们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鲟鱼老老实实答道:“泰家已举家搬入冰墙以北,破解万鬼带来的诸般古卷。其中一古卷中描述岁皇群山地形气脉,咱们才能来此,泰荣与我兵分两路,他去找‘月明星稀’的宝刀,我来找‘离乱**’的秘籍。”

二十二 小鸡小狗可登仙

    盘蜒问道:“离乱**?月明星稀?这两件宝物在此?它们又有何用?”

    鲟鱼也答不上来,形影声音愈发微弱,不久便察觉不到。

    盘蜒睁开眼来,见雨崖子、吕流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盘蜒问道:“师父伤势如何了?”

    吕流馨笑道:“多亏了师兄大发神威,消解一场劫难,师父刚刚说自个儿好多啦。”

    雨崖子极为要强,说道:“若我当真动手,未必不能杀了这鲟鱼,但盘蜒既然要一显身手,我自然乐于成人之美了。”她身列万仙门第五层,身份尊贵,门下弟子极多,若她被一未入门弟子相救之事传扬出去,不免惹人闲话,是以对盘蜒虽十分感激,却不曾稍稍表露。

    她思索片刻,又问道:“盘蜒,你再使一遍我那‘石中剑’试试?”

    盘蜒道:“师父,我这点能耐,你就别要我耍宝献丑了,怪难为情的。”

    雨崖子微微一笑,说道:“那‘石中剑’乃是我所创的一门得意功夫,我见你使得有模有样,很是高兴,你再让我瞧瞧。”

    盘蜒躬身道:“还请师父指点。”说罢一扬手,掌中一柄石刃现形,先一招“南北贯通”,又一招“上下纷飞”,身形游动,剑光飘忽,架势千变万化。

    吕流馨瞧出此乃神刃山庄的剑法,鼓掌道:“好身手,真得我神刃山庄真传。”

    雨崖子道:“使‘十层天阶’!”

    盘蜒举剑过顶,霎时剑光纵横,风啸光舞,这十剑在眨眼间闪过,雨崖子看得明白,说道:“可以了,很好,很好。”

    吕流馨见盘蜒得雨崖子欢心,委实替他高兴,倾慕之情愈浓,说道:“师父,盘蜒哥哥连那万鬼的怪物都赢得了,想必不久将来,可尽得你的武功精髓啦。”

    盘蜒道:“我这是胡乱舞剑,没头没脑至极,哪里及得上师父分毫?”

    雨崖子道:“那蜥蜴精被为师斩过头,功力锐减,只使得出五成本事,但即便如此,盘蜒身手已极为不错。你那‘十层天阶’中融入泰家幻灵真气,果然别出心裁,能够以假乱真。”

    盘蜒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被她看破了?她此刻功力不足,为何还能看穿?”心下惶恐,急忙跪倒在地,说道:“弟子非故意隐瞒,师父不曾问起,徒儿也不敢冒险点破。”

    吕流馨道:“师父莫要见怪,盘蜒哥哥确实曾混迹于泰家一附庸门派,但后来改邪归正了。他练有幻灵真气,也并非什么隐秘。”

    雨崖子摇头道:“他这幻灵真气威力不强,但以变数多端而论,远胜过那泰荣,唯有泰家嫡系,才能使出这等手段。在山庄之中,那泰荣曾叫你为‘兄长’,但你以死相拼,我还有些不信,此时一见,方才再无怀疑。盘蜒,你对师父实话实说,你到底是何人?”

    盘蜒把心一横,说道:“我....我确是泰家旁门的子弟,只是蒙一位泰家高手指点过几年功夫,师父,我早与泰家恩断义绝,万望师父相信徒儿。”

    雨崖子闭目片刻,睁眼道:“我神藏派并非海纳派,门下弟子,不可是旁门左道之人,也不许练邪乎诡谲的功夫,但....但你天资极高,心肠不坏,为师并非食古不化之人,你起来吧,泰家幻灵功夫,从此不可轻易在万仙门人眼前运用。”

    吕流馨与盘蜒都松了口气,盘蜒喜道:“师父心肠才好,待我如娘亲一般,怎舍得将我逐走?”

    雨崖子叱道:“你既然曾在泰家,所知必然不少,快坦诚相告,不许隐瞒,万鬼来此有何意图?”

    盘蜒心知此地危机四伏,隐秘重大,本就想设法告知她,于是将此地有‘离乱**’秘籍、‘月明星稀’宝刀,还有那疫魔之事全说了出来。

    雨崖子脸上变色,沉吟道:“我.....确听过那疫魔,此人据传乃远古时黄帝麾下一员猛将,疫魔乃是此人绰号,姓名曰渊北辰,听说此人天生体弱多病,但久病不死,变得极为古怪,只怕以由人变为妖怪,莫非....莫非此人真隐藏在此?”回思昔日神刃山庄所遭受劫难,感到极为可信。若真是这渊北辰在此,雨崖子即便完好无损,也无必胜把握,眼下伤势未愈,更是制不住他。

    盘蜒道:“师父,如今之计,你与师妹先行离去,我设法入内,阻止那泰荣众人,我听说那渊北辰仍假死不醒,只要阻住万鬼,便不怕那疫魔渊北辰诈尸还魂了。”

    雨崖子道:“胡说,你虽长进,但仍远不是那泰荣对手,更不知此地深处有何等险情。”停了停,又道:“我只需运功六个时辰,便可痊愈,届时咱们加紧行事,希望能抢在万鬼前头,夺走此地秘宝,防止魔头复生。你二人替我护法,盘蜒,你多费些心思。”她知盘蜒武功远胜过吕流馨,若真有强敌到来,还得靠盘蜒打发。

    盘蜒、吕流馨齐声答应,雨崖子手捏法诀,收敛心思,静坐凝神。

    盘蜒走到洞口,遥望这荒凉、晦暗之境,吕流馨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衣袖,盘蜒坐了下来,吕流馨小鸟依人,靠在盘蜒身上,盘蜒微觉不妥,但自己也满怀心事,不欲争论多辩。

    吕流馨见这平原延伸出去,直至天边,那天空白光有如丝绸般漂浮,黑幕衬托之下,瞧来有些妖异,却也极美。

    她道:“盘蜒哥哥,想不到短短辰光之内,你我会经历这般惊人的剧变,十几天之前,哈哈,我是个被你逗得哭鼻子的小丫头,你还是我爹爹门下不安好心的小徒弟呢。”

    盘蜒惊呼道:“你怎地颠倒黑白呢?我当时乃是纯洁无暇、一张白纸的清白少年,而你却是色·欲熏心、不怀好意的坏心师姐。”

    吕流馨狠推了他一把,痴笑起来,身子有如蜜糖般甜腻,黏在盘蜒怀中,嗔道:“你这手是木头么?”一扯一拉,将盘蜒右臂放在她肩上。盘蜒咳嗽一声,说道:“师妹,咱们可是在照看师父。”

    吕流馨点头道:“是啊,但此事正主儿可是你,盘蜒哥哥,我常常自以为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学起武功来,比其余同门快了十倍,可与你一比,真是差的太远了,你是何时学会师父的石中剑的?”

    盘蜒道:“学会二字,愧不敢当,只不过形似而神非,吓那鲟鱼一吓罢了,他吃过师父苦头,一见此剑,心惊胆颤之下,功夫十不存一,便不是我的对手了。”

    吕流馨笑道:“原来你也懂得谦逊?咱俩什么关系,你对我闹这些客套做什么?你一身功夫当真了不起,我瞧你一入万仙门,立时便名声大噪,我自然也能沾些光了。”

    盘蜒道:“我传出名声,你为何能捞着好处?”

    吕流馨俏脸有如红霞,说道:“因为....师父都说了,要你....好生...好生待我。”先前盘蜒出神之际,雨崖子向她说了万仙门中男女仙侣之事。吕流馨听说万仙门门风豪放,仙侣千万,不禁怦然心动,更是向往。

    盘蜒恍然大悟,说道:“正是!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将来飞黄腾达,家中的小鸡小狗,自然也获益不浅了。”

    吕流馨啐道:“好哇,你绕着弯儿骂我是小鸡小狗。”在盘蜒手臂上一捏一拧,盘蜒“啊”地一声,惊呼起来。

    吕流馨心道:“我下手虽不轻,但你何必大惊小怪?”一转眼,也尖叫一声,只见洞口站着一人,荒原风吹,那人摇摇晃晃,颤颤巍巍,朝洞内走了进来。

    盘蜒对吕流馨道:“回去照看师父。”走上几步,看清此人面貌,心头一震,只见他脑袋圆滚滚的,仿佛田中鼹鼠,但毛发已秃了不少,极为憔悴,但一身破旧道袍,手足与人无异,乃是北国来的妖魔。

    盘蜒朝那人拱手说道:“不知阁下来此何事?可是咱们占了阁下的洞窟?咱们途经此处,路遇不便,还请阁下容我等逗留半日。”

    那鼹鼠突然口中吐出一口黑血,说道:“杀了....杀了豹足兄弟...的人在何处?”

    盘蜒蓦然醒悟,说道:“你是与那位....那位豹足共患难的前辈么?”想起那万仙的豹足曾提起此妖仙,称他为嘉麒兄弟。

    鼹鼠精又道:“我命不久矣,但....但我要替豹足....复仇!”漆黑的眼中流下泪珠,大喊一声,朝盘蜒奔来。盘蜒道:“冷静些,何必如此?”使出石中剑,拦住鼹鼠精去路,但鼹鼠精双手交错,突然地上升起一黑乎乎的黑泥,朝盘蜒直罩下来,盘蜒身子一钻,避开此招,他心知这鼹鼠精绝非恶人,而雨崖子此时不可受扰,说道:“豹足前辈死于我手,前辈只找我便了。”说罢夺路而逃。

    鼹鼠精大喊一声,踩上那黑泥,朝盘蜒追去,弹指间已拦住盘蜒去路,他刚一停稳,便大声咳嗽起来,病得竟然极重,盘蜒道:“前辈身子抱恙,勿要苦苦相逼,害人害己。”

    鼹鼠精哀声道:“豹足兄,你当年为救我而死,而我将你化作尸首,令你死后仍然受罪,如今你终于惨死,我...我也要随你而去了!”说罢手指连点,地上死去的万鬼众妖缓缓站起,神色空洞,望向盘蜒。

二十三 百年幽居赎罪孽

    盘蜒暗自心惊:“此人竟能令死尸复生?”但凝神一瞧,见各个儿皆是活尸,并非生者,想来这嘉麒不过将妖气注入死者之中,令其行动自如,盘蜒心下好奇,只想弄清其中道理,一时心神恍惚。

    鼹鼠精尖啸一声,众活尸朝盘蜒飞扑而来,盘蜒见活尸面目狰狞,指甲疯长,上头缠绕黑气,不敢怠慢,一剑将活尸斩首,但其余活尸围了过来,攻势猛烈,动作飞快,盘蜒稍不留神,左臂似被碰上,急急避开,他百忙之中一瞧,见一道伤口,几可见骨,却不觉得半分疼痛。

    再看那鼹鼠精嘉麒,此人眼神狂乱,身子每次挪动,都几乎呕心沥血,盘蜒若有所思,忽然步如游雾,闪身到了远处,将手中石剑抛开,鼹鼠精见情形有异,令活尸缓下,悄悄围住盘蜒。

    盘蜒道:“前辈,豹足前辈虽死,但未尝不是一场解脱。前辈莫要咄咄逼人。”

    嘉麒道:“我二人铸成大错,死不足惜,但万不能容尔等踏入那藏经道观一步!”

    他眼神凶恶,又要催动攻势,盘蜒右手从左臂伤口中抽出一截骨头来,骨头离体,刹那间金光闪耀,竟成了一柄光彩夺目的宝剑。嘉麒“啊”地喊道:“你怎会豹足的神骨术?”

    盘蜒道:“豹足前辈临死之前,已动用残念,将诸事告知在下,也将这神骨术传给了我。阁下,我师徒三人来此非有恶意,乃是阻住真正险恶敌人。”

    嘉麒身子发颤,愣了许久,说道:“神骨术手段绝不仅如此,你....你再使一招,如当真不差,我才能信你。”

    盘蜒才刚学会这功夫,不曾钻研,哪里能动用纯熟?但他喜好偏激艰难,越是难题,他越喜尝试,回思豹足所传功夫,一咬牙,那骨剑骤然暴涨,化作一柄骨刺斜生的两丈锯齿,随后用力一挥,光芒万千,劈在一众活尸身上,驱散邪气,数个活尸立时重归尘土,不复活动。

    嘉麒仰天大笑,目中含泪,说道:“错不了,这正是豹足的功夫,当年他便是用这招将我打服,我这才替他卖命,出生入死的来到此地。他既然选你为传人,我岂能多加为难?”说罢一挥手,死尸尽皆倒地,他身旁黑泥也已散去。

    盘蜒见嘉麒道人站立不定,急忙迎上,将他扶住,见他情形不对,忙探他脉搏,只觉跳动微弱,竟然已濒临死亡,盘蜒将内力注入嘉麒经脉之中,嘉麒摇了摇头,隔绝脉络,说道:“豹足既然走了,我亦不能独活,你无需为我费心。”

    盘蜒道:“前辈,你既然能来到此地,为何不由此出去?豹足前辈虽成了行尸走肉,你却并未受困啊?”

    嘉麒惨然道:“我二人与那疫魔渊北辰交手,豹足替我挡了致命一击,救我性命,我才能重创疫魔,将其重新困死。豹足他临死前执意要我将他残魄招回,令他成了未死未生的怪物,借助....借助此地灵气存活,在此镇守,以防那渊北辰脱困。我既然害他如此,岂能弃之不顾?何况我中了那疫魔的恶疾,在此尚能苟延残喘,到了外界,必死无疑。”

    盘蜒心道:“豹足乃是万仙仙家,嘉麒乃是北国妖仙,此二人本该为仇敌对头,想不到竟能尽释前嫌,结为挚友,这嘉麒于此守护豹足数百年,这份忠义之心,举世罕见,可称为一段千古佳话。”

    嘉麒握住盘蜒手掌,说道:“那....那疫魔凶险奸诈,害了我二人一生。你....你当继承我二人遗志,万万不能让他...跑了。你学了豹足的神骨术,我再传你我的....起死功....”

    盘蜒道:“前辈,那疫魔困在此地,但也因此永存不灭,我无意在此长住,万不敢再受前辈恩惠。”

    嘉麒已无求存之念,心下坦然,万事不扰,苦笑道:“那....那也由得你了....”将那起死功的口诀念了出来,念到一半,已然气绝。

    盘蜒只觉嘉麒的情感脱出身躯,流过盘蜒心头,起死功的诀窍如同铭文,刻在盘蜒记忆深处,仿佛盘蜒已记了一辈子一般。

    盘蜒想起豹足,再念及嘉麒,这两个鲁莽冒进、创下大祸的老仙人,为了弥补过错,一生一死,固执的携手在此坚守,生者饱受病痛,死者备受摧残,又同一日在此彻底入土。盘蜒暗骂他们冥顽不灵,将他们视作疯子,但却又不免仰慕此二人。

    罪孽,补救?罪孽,补救?犯下罪过,便当真要去弥补么?哪怕牺牲性命,终生受罪,难道他们不曾后悔?

    你呢?盘蜒,你回想得起自己的罪孽么?你会如他们这般去赎罪么?

    盘蜒在心底千百遍的痛骂,什么肮脏言语都说出来了。他知道自己骂的不是豹足、嘉麒,而是盘蜒他自己。

    盘蜒回到洞口,见吕流馨满目忧虑,一见他回来,立即纵体入怀,又哭又笑,盘蜒正心头阴郁,得她抚慰,不禁有些感动。

    他用力搂住她,感受她身躯的温暖,芬芳的气息,吕流馨“啊”地低呼一声,又羞又怕,却几乎难以自持。

    她感到盘蜒在哭,又听盘蜒说道:“师妹,我对不起你,你爹爹是我害死的。”

    吕流馨恼道:“你还提此事做什么?我说了多少次啦,与你无关,你是为了救我,才....才动手杀人....”

    盘蜒道:“师妹,你不明白的,全是我的错,易安是见你我要好,这才...”

    吕流馨见他吞吞吐吐,言语含糊,稍感气恼,说道:“我俩之事,何必管什么易安?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女孩儿家,女孩儿家也喜欢你,谁欺上头来,你就要与那人拼命,岂非天经地义?”

    盘蜒不答,只道:“你等着,我心中有数,不久便有分晓。”

    吕流馨以为他要向自己求亲,一颗心似要飞上天去,不知如何处置,嘴角带笑,却哭喊一声,扭头就跑,一直钻入洞中,躲到雨崖子身后,偷偷探出脑袋,看着盘蜒,只觉阵阵晕眩。

    盘蜒查看雨崖子状况,知她正全力运功,到了紧要关头,双掌在她肩头一按,运张千峰所传的伏羲八卦口诀,引导土中真气,流入其脉,缓抚其心,雨崖子的暖石功本就借助五行之土,得此强援,心头一宽,再无顾忌,将运势内力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多时便打通玄关,伤势复原。

    她回神睁眼,看向盘蜒,问道:“你也学过万仙的伏羲八卦?”

    盘蜒道:“我识得一位叫张千峰的仙长,两人切磋武学,他传过我一些功夫。”

    雨崖子也曾见过张千峰,但也不放在眼里,淡淡说道:“此人耽于俗事,为何将万仙的功夫传于外人?海纳派行事越来越不成话了。”话一出口,又觉不妥,说道:“你眼下自然不是外人,但往事为鉴,亦可见其弊劣。”盘蜒怏怏称是。

    她站起身,又道:“盘蜒,为师接连受你相助,本该好好赏你,但眼下局势未明,时间紧迫,也不能耽搁。”

    盘蜒哈哈一笑,说道:“师父何出此言?咱俩情同母子,儿子照顾娘,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吕流馨嗔道:“你说的太肉麻啦,师父可不爱听。”

    雨崖子骨子里有些冷淡,听盘蜒此言,稍觉不当,但也暗觉高兴。她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

    三人出了洞穴,再沿山势进发,约莫两个时辰后,前方景致剧变,只见一尖顶阁楼矗立在断壁残垣之中,此处想必便是那藏经道观的残骸了。

    盘蜒说道:“师父,古书上不是说:此地满是驻守的妖魔鬼怪么?依我看,咱们悄悄潜入,省得遇上打斗。”

    雨崖子见识高明,摇头道:“若此地有那疫魔渊北辰,古时又曾闯入过两位高手,只怕守卫早不知去向,途中纵然有波折,料来也难以为害。”

    盘蜒诚惶诚恐的喊道:“师父神机妙算,见识过人,乃是万仙之幸,正道之福也!”

    雨崖子笑道:“你就没个正经模样,紧要时刻,你拍什么马屁?你二人都警醒一些,此地仍极为危险,不是说笑的时候。”

    穿过废墟,忽然间立柱上、墙壁后、露台里、石堆中,钻出无数黑甲武士,雨崖子见他们样貌五花八门,有的乃是中原常人,有的则是北地兽妖,口鼻间冒着黑气,模样与当年围攻神刃山庄的妖魔相近。

    盘蜒拉住吕流馨,退至墙角,将她挡在身后,说道:“师妹,小心。这些妖魔身上各个儿有奇毒邪术,恐怕乃是渊北辰所造。”

    雨崖子见这疫魔手下数目极多,指了指一棵大树,说道:“你二人跳到上头去!若有妖魔追上来,居高临下,也好抵挡。”

    两人点头称是,纵身一跃,已到了枝头,有黑甲妖魔追来,盘蜒与吕流馨出剑刺下,妖魔纷纷中剑落地。

    雨崖子凝聚功力,顿足踏地,只听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地上开裂,土中生波,劲力向四面八方传去,众妖魔首当其冲,霎时断筋裂骨,如风中落叶,身不由己的跌了出去,方圆十数丈之内一片残败,群妖已大半重创,站不起来。这一招“玄武裂石”乃是雨崖子护身绝学,一脚踩出,有屠龙摧林之威,她先前曾以此招大败泰荣等万鬼群妖,此时使出,声势依旧骇人。

二十四 孤崖深谷两相望

    盘蜒、吕流馨身在树上,方才安然避过这一招之威,两人脸上变色,暗呼侥幸,那大树树根已然震断,喀剌剌一声倒了下来,两人找一处平整之地落下,见雨崖子缓缓走动,接连出剑,将其余敌人杀死,剑气快如闪电,轻如蝴蝶,只在转眼间便了断干净。

    她停手驻足,见盘蜒、吕流馨目瞪口呆,神色仰慕至极,微觉得意,一扫先前颓势,暗想:“我乃万仙数十万仙家中顶儿尖儿的好手,自然非同寻常,盘蜒纵然有些小聪明,但见到我这举世罕见的神通,岂能不拜服的五体投地?”

    吕流馨吐了吐舌头,说道:“师父本事这般高,就算来数千怪物,一样不是你的对手。我只要能有师父一成本事,便已心满意足了。”

    雨崖子心想:“哪有这般容易?”嘴上却道:“你已见过真正高深的武学,只要勤修苦炼,未尝不能有所突破。”她扫视一圈,忽然身躯一颤,面有愁容,但见此间敌人已尽,便继续朝前赶路。

    盘蜒见雨崖子神色奇特,似极为感伤,问道:“师父,你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雨崖子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仍是凡人之时,神刃山庄也曾遭遇这般黑色妖魔大举袭击,我曾对你们说起过此事,眼下回想起来,只觉物是人非。”

    盘蜒道:“师父也提及过一位好友,对么?”

    雨崖子不再隐瞒,点头道:“不错,他....他叫做解谷,极为聪慧,武艺高明,我曾与他有过....一段情缘,之后我登入万仙,便与他分手。数十年后回归山庄,却再也找不到他。”

    她沉思片刻,又道:“当时情景极为古怪,我原先同门都已逝世,问了一圈,他们却仍有人忆起,但无人记得解谷,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以他当时的功夫,会被众人遗忘?”

    吕流馨道:“定然是这位前辈想念师父,伤心欲绝,故而隐居起来,不问世事了吧。”

    雨崖子摇头道:“他并非这般愚鲁沉迷之人,而且才智卓绝,彼时隐然已是山庄首领,即便他立即隐居,旁人也会提及他名字,万不会如不曾存在过一样。”

    盘蜒道:“或许他有难言之隐,说不出的苦衷,惹得众同门生厌,闹得众叛亲离,是以无人愿意提他,久而久之,遂被淡忘。”

    雨崖子心中一沉,不知为何,心头涌起极大的不安,她想道:“众叛亲离?他....他怎会如此?但...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竟生出惶恐之情,心底忧患此起彼伏,但又不敢细思。

    盘蜒又道:“这许多黑色妖魔中,有许多面目乃是凡人,却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雨崖子“啊”地一声,脑中陡然顿悟,想道:“先前围攻我的那些妖魔,他们的容貌.....容貌....”

    那些正是她数百年前离别的那些同门,他们被疫病感染,不知怎地来到此处,竟成了那渊北辰的爪牙。

    雨崖子心情愈发沉重,迷迷茫茫,望向四周,仿佛自己是去坟头上坟。她心道:“解谷,解谷,你....你也在这儿么?莫非刚刚我...我无意中将你杀了么?”她沉默不语,闷头穿过这荒园,不多时来到那阁楼之下,问道:“盘蜒,那离乱**秘籍又在何处?”

    话音刚落,从一转角处走出一大群人来,为首一人四十岁年纪,相貌堂堂,腰有刀鞘,正是那泰荣,双方一见,各自大惊。泰荣见到盘蜒,更是脸色惨淡,问道:“你...你怎地活过来了?”

    盘蜒笑道:“我师父是万仙的大人物,巧施妙手,可起死回生。泰荣老兄,你那千蛇枪可杀不了我。”

    泰荣初时着实畏惧,但旋即镇定下来,拔出腰间刀刃,之间此刀非金非铁,刃上花纹逆乱,难以辨别其意。他已得手这月明星稀宝刀,久等鲟鱼不至,知道必出了乱子,便冒险找到这儿来,一路上虽遇上重重阻碍,但却皆不是他宝刀敌手,泰荣屡屡得胜,心中得意,不复一贯冷静沉着,也不将雨崖子放在眼里。

    他冷笑一声,说道:“兄长,万仙之人上回救了你,但这次我将你砍成肉酱,瞧你还活不活的过来?”说出此言,群妖各个儿叫嚣,将三人团团围住,神色无不凶煞。

    雨崖子冷冷道:“那便是‘月明星稀’之刀么?”

    泰荣道:“不错,正要取你这颗的万仙脑袋!”突使一招祖传的“灵蛇出洞”,刀刃斩风,直劈过来。雨崖子石剑一横,架住敌人攻势,手中石剑竟破开一大口,就此断裂,万鬼众妖见状,无不欢呼起来。

    雨崖子轻笑一声,玉足一动,身法有如鬼魅,已至泰荣身后,断剑如影随形,泰荣急忙回身,一招“边塞牧歌”,挡住门户。但雨崖子上引一剑,剑上生出黏力,稍稍一转,泰荣只觉掌心剧痛,险些拿不住兵刃。

    他大骇之下,左臂化作毒蛇,使出那“千蛇枪”功夫。此乃他毕生钻研苦练的救命本事,并非当真将手变成这许多毒蛇,而是真气氤氲,由此生幻,看似形状骇人,实质不过是极强的指力。说来也怪,那真气唯有变成蛇状,才有惊人劲力,效用倍增,其余形貌则无此用处。

    只听真气破空之声大作,这千蛇枪朝雨崖子刺来,真气凝聚,委实无坚不摧,但雨崖子肌肤化玉,随手一掌,将这指力打的溃散无形。泰荣大叫一声,却也借此退开数丈,但脸色已极为难看,心知雨崖子仙法高深,胜过自己十倍,自己纵然有宝刀护身,也绝非她敌手。

    他心知局面太差,已无法再图谋那“离乱**”,喊道:“给我拦住这婆娘!”

    群妖答应一声,一齐朝雨崖子攻来,雨崖子幽幽一叹,抬足蓦然踩落,正是她那“玄武裂石”的功夫,忽然一声尖啸钻入群妖耳中,内力震荡,众妖哇哇大叫,口吐鲜血,反应慢的被她一招震死,即便有轻功高明之辈急忙腾空,也受冲击不轻,落地之后,一时再难起身。

    泰荣早知不妙,在雨崖子出招之前已拔腿就跑,他轻功极高,弹指间已在远处,雨崖子使出绝学之后,为地气束缚,暂且无法追赶,但忽见一人拦在泰荣面前,说道:“留下宝刀来!”

    泰荣看清那人面貌,杀心顿起,喝道:“泰一,你这可是自己找死!”一刀劈向盘蜒,但盘蜒稍稍避让,躲开攻势,仍旧拦在泰荣面前,目光望向泰荣身后,喜道:“师父,我拖住此人,你一掌将他杀了!”

    泰荣吓破了胆,稍一回头,果然见雨崖子已在近处,他急于脱身,足下用劲儿,“呼”地一声,已从盘蜒头顶越过,但一落地,只觉手上空空荡荡,不见了宝刀,他一转身,又惊又怒,见那宝刀已在盘蜒手中,而雨崖子仍在原地,并未追来。

    他稍一思索,便知刚刚所见景象,正是盘蜒早布下的幻景,雨崖子这“玄武裂石”使出之后,片刻间无法使动轻功,怎能追来?而盘蜒预先料到自己逃跑方位,布下幻阵,伺机夺刀。本来盘蜒未必敌得过泰荣,遑论从他手上夺下利刃,但趁着泰荣见到雨崖子假象,心慌意乱,足下使劲,手上疲软的瞬间,顺顺当当便将宝刀抢走。

    泰荣恨盘蜒入骨,但当机立断,不再缠斗,手臂连振,千蛇枪连·射而出,一枚刺向盘蜒,一枚飞向雨崖子,盘蜒宝刀转了一圈,将千蛇枪挡飞,浑身一震,退开数尺,而雨崖子已然得了自由,劈出一拳,也化解了敌人指力。

    泰荣借着反震之力,身影晃动,早就跑远了。

    雨崖子见已得了那宝刀,心头一喜,也不追赶泰荣,出剑诛杀群妖,他们各个儿心胆俱裂,往四处奔逃,雨崖子喝道:“尔等罪孽深重,逃得了么?”剑气如狂风暴雨,四下涌动,敌人哪里躲闪的开?登时便连连伏诛。

    吕流馨偶然一瞥,见有一妖鬼鬼祟祟朝隐秘处躲去,喊道:“哪里跑?”施展轻功,旋即追上,但那妖怪身躯滑溜得如同泥鳅,一扭腰,钻入一裂开的石缝中,吕流馨身子虽然纤瘦,但也无法追入。

    雨崖子连败强敌,但仙气仍源源不绝,损耗轻微,足尖一点,已来到那石缝前头,说道:“徒儿让开!”石剑劈下,铛地一声,那石块立即粉碎,其中妖怪惨叫一声,被斩成肉泥。

    说来也巧,这石块一碎,周围废柱碎石一齐往两旁崩塌,露出其后一洞穴来,吕流馨神色紧张,不知其中何物。雨崖子运劲护住要害,手掌变作玉石,掌心如夜明珠般发亮,照入洞窟,只见这洞窟极浅,里头有一滩极厚重的黑泥,黏住石壁,黑泥下方,有一具庞大的骨骼,骨架歪歪扭扭,生前只怕是妖非人。

    盘蜒赶了过来,望向那黑泥,心想:“这是那位嘉麒道人的起死功效用,以死者怨气化作泥土,一旦裹得严实,足以置人于死地。”于是说道:“师父,这黑泥之后裹住之人,便是那渊北辰了,咱们莫要惊扰,就此离去吧。”

    雨崖子妙目晶莹,似有些湿润,望着地上那骨架,只见骨架中有一块幼儿巴掌大的玉石,玉石上乃是一座孤崖,一座深谷,崖上一女子,谷中一男子,两人遥遥相望,瞧那崖上女子美貌绝伦,正是少女时的雨崖子。

二十五 花言巧语为奸盗

    盘蜒心道:“这玉牌上刻的,当是师父与那解谷往昔恋情。他二人彼此挂念,却阴差阳错的从此永别。那解谷的玉牌为何会在此处?”

    他仔细望向那厚重黑泥,再看看地上尸骨,寻思:“这尸骨便是那解谷么?”

    雨崖子凌空一抓,那玉牌已到她手上,她神色苦楚,一寸不移的凝视洞窟黑泥,似想看穿其后藏着何物。

    盘蜒道:“师父,解谷前辈已死,咱们收拾他尸骨,这就走吧。”

    雨崖子道:“地上那人不是他,他长身修体,那是旁人遗骨。他就在那黑泥之后。”

    盘蜒急道:“师父,那黑泥之后,定是那疫魔渊北辰,咱们万不可放了他。”

    雨崖子淡淡说道:“自从咱们到了此处,别无真凭实据,可确信那疫魔就在此处。世间纵然有妖异之事,但千年万年前的传说又岂能当真?但解谷就在这里,我笃信无疑。”亮出长剑,朝那黑泥斩下,盘蜒横过月明宝刀,刀光一闪,“铛”地一声,挡住雨崖子一击。明月宝刀可增强持刀者臂力,刀刃可抵挡真气,而雨崖子又未尽全力,盘蜒手臂一麻,这一剑却终于挡了下来。

    雨崖子喝道:“你胆敢对师父动手?可是大逆不道的恶行!”

    盘蜒见雨崖子声色俱厉,神智已受蛊惑,说道:“师父,此地邪气森重,不可久留,咱们先走为上。”

    雨崖子手掌一翻,已抓住盘蜒领口,盘蜒只觉浑身巨震,被雨崖子狠狠摔了出去。吕流馨急忙上前将盘蜒扶起,发觉盘蜒穴道被封,已站不起来,雨崖子斩出剑气,拿捏分寸,将那黑泥劈开一个小孔,刹那间,她娇躯摇晃,热泪盈眶,一张脸又红又白,如入梦境一般。

    只见那黑泥中露出一张俊秀的病容,消瘦忧郁,睁开双眼,对她微笑。

    雨崖子毕竟非轻率之辈,浑身仙气游动,运转数遍,知自己神智清醒,所见并非假象,她勉力镇定,喝问道:“你真是解谷?你怎会到了这里?”

    解谷哭泣道:“崖儿,崖儿,我在此孤零零的等你,等了数百年啦。你...你容貌一如往昔,不曾变老,我....我已然是个糟老头,这可...这可真想不到。”

    雨崖子忍住眼泪,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你...你也是未曾变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谷道:“你我分别之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无意之中,我来到此地,遇上一鼹鼠精,那鼹鼠精吐出黑泥,将我困在这洞穴中,我本来我已必死无疑,想不到还真有与你见面的一天。”

    雨崖子听吕流馨说过那鼹鼠精之事,盘蜒却不曾对她说起那嘉麒来历,她又多信了几分,举起那玉牌,问道:“这是你刻的?你为何要....要带着此物?”

    解谷哽咽道:“崖儿,你不知我曾多想念你。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为了不扰你清修,将....将心事藏得紧紧的,不敢对你吐露半句,但你走了之后,我便生无可恋,迷迷糊糊,满脑子只想着你,天意,天意,你我终于重逢。”

    雨崖子呼吸粗重,以她绝世功力,竟也头晕目眩起来,她瞧着那玉牌,见其上雕刻精妙无比,可见倾注心血之热烈真诚,她往往自诩为斩断情丝、与世隔绝的仙人,但这段隐藏多年的感情,突然间冲破她心牢,汹涌而出,令她脑中别无他念,唯有深爱之意。

    她倏然劈出数剑,那黑泥旋即消散,解谷光着身子,跌落在地,雨崖子轻轻虚托,将他扶住。

    解谷大声咳嗽,说道:“崖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仙人,也瞧不上我。那...那鼹鼠精妖法高明,你莫要管我,自个儿快走吧。”

    雨崖子情感如同山洪爆发出来,令她仿佛变回年少懵懂的少女,见他如此诚挚关怀,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一把将他抱住,柔声道:“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救出你来。那鼹鼠精并不在此,但即便他现身,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正要将他杀了,替你报仇。”

    解谷垂着脑袋,长发披落,遮住他脸颊,雨崖子看不清他表情,她霎时有些心动,想亲亲他的脸。她身在万仙数百年,虽一直守身如玉,耳濡目染之下,其实并不如何矜持,此刻与情郎劫后相遇,又得情郎表明心迹,如何能忍耐得住?伸出手指,掀开解谷发丝。

    解谷在笑,但那笑容似乎豺狼,眼神凶残狂暴,在那一瞬之间,雨崖子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解谷一掌刺出,扑一声,穿破雨崖子胸膛,雨崖子惊得脑中空空,竟忘了运功抵挡。

    痛苦心碎淹没了爱意,雨崖子惨叫一声,陡然倒纵出去,但她受伤太重,心肺受损,这一跃只退后一丈,又蹒跚倒地,她呜地一声,口中鲜血涌出。

    解谷站起身,转动脑袋,活动四肢,从那死去妖魔身上除下衣衫,动作舒缓至极。

    雨崖子悲声道:“解谷?你为何要....伤我?”

    解谷微笑道:“你可认错人了,但这也怨不得你。我占据这副躯体,花了好久才逐走他的魂魄,我本来那身子已被豹足、嘉麒毁得残缺不全,再无用处,恰好此人找来,我便借来一用。我记得他所记之事,所以还认得你。算来你我还有几分故人之情,但你既然是轩辕门徒,那我便饶不了你。”

    雨崖子全然糊涂了,喃喃道:“你....你到底是谁?”

    解谷道:“你那徒儿已说的明明白白,你当真蠢得可以。我乃渊北辰,数千年前,无知世人称我为疫魔,嘿嘿,他们称我为魔,那我又何必对他们客气?”

    雨崖子喊道:“你...你当真是渊北辰?你为何还活着?你又怎会到了解谷体内?”

    渊北辰叹道:“你三人已命在顷刻,何必知道此事?”五指并拢,手掌化作锥形,朝雨崖子再刺过来。

    这渊北辰刚刚苏醒不久,身子尚极为虚弱,当真与雨崖子相斗,几乎毫无胜算,但雨崖子重伤至极,一时动弹不得,而渊北辰这一刺也迅捷无比,他对准雨崖子脑袋,下手绝不留情。

    危急关头,忽然一道金光照来,渊北辰大吃一惊,说道:“豹足来了?”立时缩手躲避。只见盘蜒手持一段金色骨剑,朝渊北辰斩出,那金光如龙似凤,盘旋飞舞,渊北辰忌惮万分,只得连连闪躲。

    其实以盘蜒此时功力,这金骨剑即便刺个正着,也决计奈何不了渊北辰,但盘蜒以太乙幻灵功夫,令这金光加倍炫目,不逊于当年的豹足,而渊北辰千年前败于豹足、嘉麒两人联手,心下骇然,不及细思,唯有先走为上。

    吕流馨惊想:“盘蜒哥哥功夫千变万化,这....这金骨剑与那灰袍人的黑骨刃好像。”雨崖子则喜出望外,认出这正是当年豹足道人闻名天下的“神骨术”,她想道:“盘蜒是从哪儿学过来的?”急忙凝聚功力,缓缓恢复力气。

    渊北辰见盘蜒动作也不出奇迅速,有心试探,奔跃几下,猛然突进过去,盘蜒一扬手,又一道黑泥迎上,正是嘉麒的起死功。渊北辰一见,更是心惊肉跳,当真如惊弓之鸟,旋即后撤,便在这时,雨崖子悄无声息的一剑刺来,从背后刺入渊北辰胸腔。

    渊北辰大叫一声,回手一掌,被雨崖子挡住,两人内力撞击,就此分开。渊北辰捂住胸口,哇哇痛呼到:“好痛,好痛!你这婆娘下手好狠!”

    盘蜒道:“师妹,你照看师父,我来对付这魔头!”一招“十层天阶”,罩住渊北辰周身十尺,渊北辰躲闪不及,腹部、胸口、喉咙接连中剑,他想起若被盘蜒击败,那黑泥覆体,又是数百年不见天日的情形,登时又怒又怕,大喝一声,口中一股黑血喷出,乃是他绝境求生的“黑死洪流”。

    事发仓促,盘蜒全未料到,但他应变神速,抽出那月明星稀刀,刀光一闪,如同屏风,将那黑血挡住大半,但身上扔沾染不少。盘蜒只觉浑身麻痒,眼前一阵模糊,急忙运功抵挡,那黑血渗入盘蜒肌肤,似有融骨之效,但盘蜒运神骨、起死功夫,总算保住性命。

    那渊北辰不停吐血,将地面融化,雨崖子以毕生功力,使出“玄武裂石”,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冲向渊北辰,只听喀喀声响,他骨头粉碎,远远摔了出去,随后一动不动,想必活不成了。

    雨崖子精疲力竭,晕了过去,这时只听地面隆隆作响,突然间朝山崩地裂,盘蜒立时扑来,挡住雨崖子、吕流馨,只见地下裂开一条缝,极为深远,三人顺着裂隙摔落下去。

    盘蜒被石块接连砸中,身上毒气伤势一并发作,他反而哈哈大笑,说道:“自找的,自找的,好痛快,这才像样,这才有趣!”

    他身怀五夜凝思功、神骨术、天运掌剑、起死功等诸般武学,此刻以太乙奇术引导,绝境之中,陡然生出奇效,骨头发光,坚硬异常,而一层黑泥又将三人垫住。

    他凌空转身,想起那晴月时现身的火怪,运五夜凝思功,一口大火吐了出去,将跌落的小石融化,大石方位移动,借着热力推动,缓解坠势。

    猛然间,三人落在地上,盘蜒骨骼剧痛,眼前景象旋转,当即晕了过去。

二十六 高山流水心意传

    他感到一股暖流从掌心、灵台淌过,登时睁开眼来,黑暗之中,光影全无,盘蜒抬掌,掌心发亮,照耀数丈之远,见吕流馨坐在盘蜒身边,正以真气缓解他伤势,她伤势不重,额头划破一道口子,但血已止住了。再看一旁,雨崖子靠在石壁上发怔。

    盘蜒道:“我没事了。”忍痛站起,稍稍一走,痛的直吸凉气,若非此地灵气广布,令盘蜒功力大增,从这般高处落下,定然粉身碎骨了。

    吕流馨指了指他那月明星稀宝刀,说道:“我醒来之后,用此刀照了一圈,四面全是厚石头,连上头都已堵死,咱们出不去啦。”

    盘蜒道:“这宝刀锋锐无比,而师父武功通神,只要师父伤愈,仗此宝刀之利,未尝不能破路出去。”

    雨崖子脸上犹有泪痕,她摇头道:“我伤势太重,少说十日之内难以复原。何况此地闭塞,我难呼吸吐纳,运功起来,加倍艰难。”

    盘蜒道:“师父囊中有诸般灵丹妙药,为何不取出来吃了?”

    雨崖子道:“我早已涂过伤药了,但那渊北辰掌中有毒,又伤了我心脉....”说到此处,想起方才景象,不由得伤心欲死,隐约竟有轻生之念。她暗骂自己愚不可及,为何看不透那遥远虚无的眷恋?当真有失她仙人身份。她虽这般想,只是事到临头,越想越是难过,就如吕流馨多日前一般心如死灰。

    在她少女年代,她本可拥有情郎,与他逍遥一世,相濡以沫,不久之前,她陡然惊觉那美梦或可成真。但转眼形势急转直下,现实以最残酷的手段,让她心碎魂断,于是被她压抑百年的情感恶如猛兽,加倍的摧残她。

    她并非无法求生,但她为何要活下去?

    吕流馨道:“师父,你别灰心,咱们总想得到法子。”

    盘蜒从雨崖子包囊中摸索一阵,翻出那灵仙丹来吃了,精神一振,使出幻灵内力,摒除疼痛,身子格格震响,自行接上断骨。吕流馨见他之前诸般奇妙本事,早已见怪不怪了,雨崖子则视而不见。

    盘蜒从地上拾起一物,正是那玉牌,心中一动,凑近查看,吕流馨想要问话,但雨崖子陡然怒道:“将这玉牌砸了,那是渊北辰的阴谋诡计,混账!混账!”

    吕流馨道:“是,师父。”小声对盘蜒说:“咱们别惹师父生气啦,这玉牌虽然精致,但师父见了伤心,咱们将它砸了吧。”

    盘蜒不答,走到角落之中,双手一合,罩住玉牌,运太乙异术,心如止水,刹那间灵感扰动,浑然忘我。

    空中景物幻化,现出广厦高堂,他见一英俊少年遇上一美貌少女,两人并肩行走江湖,一同习练武艺,彼此探讨,各抒己见,他感受到恋慕、欣赏、羞涩、朝思暮想的情意。他听见少年吹起笛子,少女轻声歌唱,两人心思相通,懵懵懂懂,各自矜持。

    随后,少年患病,少女不辞辛劳,不惧污秽,费心照料于他,少年感激至极,情深入骨,但重病之中,他自惭形秽,愈发不敢开口。

    黑色妖魔从山上涌来,同门纷纷惨死,少女站了出来,搜救众人,在一处坚守,她指挥若定,威风凛凛,刚毅果决,当真如天人一般。那少年恨自己成为累赘,恨不得自己立时死了,只求老天能救这少女一命。

    但他太弱小,太无能,为何偏偏在少女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沦为这般废物?他想要守护她,却又如何守护得了?他在心底默默发誓,他愿牺牲性命,换少女一世幸福。

    少女历经厮杀,武艺突飞猛进,数日之后,万仙驾临,一举驱逐诸般妖魔,其中一英俊风流的仙长诚邀少女,欲引她登入万仙之门。

    少年心痛至极,少女来向她道别,眼神不舍,他觉得自己见到其中难舍难分的爱意。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幻觉,是老天爷的考验。他爱她,爱的极深,爱的无悔。他向上苍乞求,上苍回应了他,赐予少女运势,他怎配拥有她?怎能再拖累她?

    他望向她那笑容灿烂的师父,默默想到:“他定能照顾好她。他比我强了万倍。”

    于是她走了,他知道自己的性命走向了尽头。

    那恶疾去而复返,愈发严重,少年彻底沉沦堕落,常年不洗澡,离群索居,浑身散发恶臭,皮肤上长满恶疮。他本是山庄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但却不思进取,自绝于人,众人对他改观,视他为恶兆,疏远轻视于他,更不愿提及他的姓名。

    久而久之,人们会忘了少年吗?她会忘了少年吗?少年希望如此。他想起往昔美好情形,开始雕琢一块玉石,那玉石并不值钱,满是瑕疵,但却成了少年心中寄托。

    他病入膏肓,自知快要死了,他本期盼少女有朝一日返回,自己还能遥遥瞧她一眼,稍抑思念之苦,于是便生出求存的念头。他至少要活到她回来的那一刻,瞧瞧她高不高兴,本事如何,是否有爱侣陪伴?见到自己时,她会厌恶吗?

    不,不,她如此善良完美,绝不会有这等念头,但自己不配她的关怀,更不能让她伤心落泪。

    他要医好自己的病,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去见她。

    就在这时,梦中有人朝他呓语,他患上了游魂症,不知不觉的朝山上走去,过了不知多久,他发觉自己来到岁皇群山荒凉原野。

    那梦中人说道:“莫要害怕,来找我,来找我,我能治你的病,更传你一身远胜过万仙的功夫。”

    他心脏狂跳,意乱神迷,虽然有些不信,但也万万拒绝不了,他发疯似的朝前狂奔而去,竟不顾病魔摧残。

    他遇上一灰袍人,手持骨剑,追杀少年,少年夺路而逃,不知怎地,竟将那灰袍人躲过。再往前行,那声音指明一条隐秘道路,可绕过一可恶的“鼹鼠精”。少年依言而为,行过大片废墟,终于见到一洞窟,那洞窟之中有大片黑泥,罩住其下之人。

    少年微觉犹豫,转念一想:“除死无大事。”便动手挖掘黑泥,那黑泥本可烧毁他的双手,但不知为何,他却安然无恙。

    黑泥之下,有一奇形怪状的骷髅,绝非常人,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倒似是被无数巨石碾压过的死者一般。那声音让他触碰骷髅,刹那间,他只觉有人似在他脑袋中打开一扇门,那人钻了进来,要将他逐走。

    少年这才知道不妙,大吵大嚷,与那人奋战,但那人极为蛮狠,少年抵敌不住,魂魄逃窜,钻入那玉牌之中。他见到自己的身躯站了起来,疫病转眼消散,少年恍然大悟:“原来这妖魔被困在此地,逃不出来,便选中自己,令少年染病,诱他前来此地,将他替换。”

    他听见自己说道:“我睡了数百年,再找了数百年,终于找着了你。不容易,太艰难了,但终于....终于....重获自由啦。”

    便在这时,那鼹鼠精陡然现身,与那魔头一番恶斗,那魔头仿佛大病初愈,仍极为羸弱。被鼹鼠精再度封入黑泥,惨叫几声,昏睡过去。

    那鼹鼠精气喘吁吁,花了极大力气,搬运石块、裂墙,将这洞窟遮挡起来,不知为何,少年的魂魄便弥留在玉牌之中,度过了数不尽的日日夜夜。

    终于,就在今天,他等到了他曾发誓守护的少女归来,他见她受骗受创,惊恐万分,但却无能为力。而他夙愿已了,便要散去了。

    盘蜒心中质问道:“你的崖儿仍未脱离险境,你怎能离他而去?”

    少年残存的魂魄说道:“我求你代我照看她,我求求你啦,我一生都是个窝囊废,我无法可想,只能倚仗你了。”声音如泣,令盘蜒毛骨悚然。

    盘蜒心知此乃乾坤间的法则,此人要么困在此地,化作微乎其微的残魄,要么前往聚魂山,变作炼魂,受阎王驱役。他心有灵犀,问道:“你可知如何从此地脱出?”

    少年道:“我....我曾从那疫魔心中查知此事,我...我可告诉你。”但越发小声,几乎如蚊蝇一般。

    盘蜒一咬牙,抽出一截骨头来,化作笛子形状,吹出一支曲子来。

    那曲子正是当年的解谷与雨崖子在山中练功时所奏,他吹给她听,她轻声附和,曲子优美、纯洁,毫无烦扰,更无欲念,唯有少年对美景的赞叹。

    他寄情于云、寄情于雨、寄情于山、寄情于水,更寄情于那他心目中美貌无双的少女。

    但少女不明白,她以为他奏的是山中景致,殊不知自己正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他只求遥遥望她,别无邪心。那是最美好、最无瑕的爱意。

    高山流水,心意互传,当年的两人沉迷其中,隐隐情愫暗生,但谁也不愿先开口。

    吕流馨听得赞叹不已,一转眼,却见雨崖子满目深情,哭的梨花带雨,她等曲子吹完,指着盘蜒,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会...怎会吹解谷的曲子?”似是质问,又似是求情,期盼盘蜒再吹奏下去。

    那少年的灵魂受乐曲感召,弥留在此,他道:“此地亦有一条脉,只不过是条鬼脉,我...我这就告知你方位,你可从这鬼脉出去。我只求你照看好她,莫要再让她身处险境。”

    盘蜒道:“若非是你,她不会败给那魔头,她早就不需要旁人照看了。她深爱着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么?”顿了顿,又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少年一阵酸楚,却又欢喜无比,他道:“当年她问我:‘你这曲子,说的是山水云海么’?我笑着点头,但却并未确实答复,实则在我心中,这曲子中唯有她这云中仙子而已。”又再说出口诀,盘蜒玄学深湛,顷刻间便了然于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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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万仙介绍:
世上有仙鬼二道,互相争锋。仙鬼之上,更有诸般远古神灵。 盘延从坟墓中醒来,胸怀万千隐秘,深藏奇功妙法,他将修仙驱鬼,遨游天下,踏星骋云,揭开古神奥秘。万鬼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鬼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鬼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