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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万鬼万仙txt下载     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二 神王鬼首是一家

    那万仙老道飞出方阵,行向敌军,而万鬼那黑袍人也徐徐迎上,天上层云宛如一漆黑树冠,而两人如同树冠下黑白两色的蚂蚁。

    老道曰:“尔等万鬼群妖,为何侵我地界,扰凡间安泰?”声音传遍数十里。

    那黑袍人掀起兜帽,露出一头银发,容貌颇为年轻英俊,他笑道:“菩提老道,你还认得我么?”话语清晰,也是遍野皆闻。

    老道身子一震,顷刻间足下起伏不定,长剑摇晃,似要跌落,但立时稳住身形,在空中凝固不动,闭口不语,更无半点动作,那黑袍人也陷入沉默。

    众将士心中惶恐,往正上方望去,见万仙那五位破云仙家也一动不动,似成了泥塑一般。

    盘蜒心想:“他们在用传音之术交谈,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万仙,万鬼,正道、邪道,哈哈,哈哈。”

    过了许久,老道一挥手,身后五人一齐赶来,与他并肩浮空,而另五个黑袍人也同时飘至,六人对六人,似要决战,全军皆攥紧兵刃,心中打鼓,准备豁出去了。

    突然间,这十二人降在地上,万仙五人手按老道肩膀,万鬼五人也拍住首领背心,双方齐声大喊,万仙老道与万鬼首领手按大地,只听轰隆隆巨响,刹那间天摇地动,岩碎石裂,地上缓缓升起一面冰墙,将两人隔开,向东西蔓延开去,冰墙银光闪烁,横跨雪原,与远处高山连在一块儿,宏伟无比,高耸通玄,辉煌遁天,巍峨破云,足足升起十多丈,方才停下。

    万仙六人皆露疲态,仿佛大病一场,招了招手,天上又飞下六位遁天仙人,将他们各自背负起来,灵兽振翅,浮上空中,众仙商议一会儿,遁天仙家各个儿神色惊异,但不久皆已释然。

    那位千灵子指使飞猴,来到天子大军前头,运功说道:“本门仙长,以仙法激发地下龙脉,升起这冰墙,可隔绝妖物,守护边境。从此以后,以此万年玄冰巨墙为界,凡人不北上,妖怪不南下,违者杀无赦!诸位,此战已然了结,还请回吧。”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纷纷出言询问,更有人痛声喝骂,罗蟠纵马上前,怒喊道:“北妖侵我国界,杀人无数,岂能就此作罢?你们擅作主张,将这方圆数千里的地界拱手让给了妖怪么?”

    千灵子晃晃脑袋,笑道:“很好,很好,天子小儿有此决心,不吝众将士性命,也要取回国土,我很看得起你,咱们万仙是不掺和了,便在远处为诸位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儿,祝诸位杀得北妖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说罢呼啸一声,遁天、破云众仙一齐腾空而去。那万仙大军见师长离阵,自也不再逗留,头也不回,返身而走。

    一时之间,全军上下皆面面相觑,大呼小叫,指着万仙一通痛骂,但在众人心底,却无不大呼侥幸,暗暗欢喜,他们瞧那万鬼阵仗如此猛恶,若真打起来,取胜之机极为渺茫,万仙众人能与万鬼众妖讲和,没准是救了全军性命。

    东采英心念故国,甚是气恼,暗想:“这冰墙不过挡住玄鼓、玄冰城前这茫茫雪原,我总要设法绕路,直取蛇伯。”但转念一想,自己若贸然行事,擅起战乱,非但孤军难胜,只怕更犯下大错,受累下狱,成为千古罪人,叹了口气,唯有忍气吞声。

    他望了望罗蟠,罗蟠装模作样的骂了一会儿万仙,露出惋惜神色,说道:“既然如此,全军撤退!”

    不知谁忽然欢呼了一声,开了个头,于是军中兵卒各个儿如逃出学堂的顽童,嘻嘻哈哈的低声庆贺,罗蟠气往上冲,想要呵斥,可仔细一思量,自己心中又如何不喜?

    此战本军未败,敌军未胜,虽失了领土,可北境乃冰天雪地,万里霜国,纵然有诸侯,但实则并非富饶宜居之处,如今万仙纵容万鬼,铸造冰墙,自然由万仙担上骂名,自己丝毫无过,也保留大军实力,不必天长日久的征战,实可谓一桩幸事。

    东采英在人群中找寻盘蜒,纵马至他身旁,低声道:“军师,你说过咱们未必打的起来,果然如你所料。你还曾说今后有许多年太平日子,不知战事何时再起?”

    盘蜒道:“我岂能预料多年后之事?将军饶了我吧。”

    东采英想起他泄露天机,畏惧天劫,自也替他担心,拍拍他肩膀,不再多问。

    大军回到玄鼓城,罗蟠召集诸侯,升堂议事,堂中诸侯各自心情大好,侃侃而谈,彼此间纵然曾有仇怨,此刻也如亲兄弟般交好。罗蟠瞧在眼里,暗中摇头,却也半点不想处罚。而在城主诸营地间,更隐隐传来天雷地震般的欢笑声。

    罗蟠道:“如此一来,这玄鼓城乃是兵家重地,绝不可轻忽,哪位爱卿愿在此留守,监视北妖动向?”

    众人心中发怵,一时无人接口,东采英跃跃欲试,但不知妻子心意如何,也不敢请缨。罗蟠见东采英如此,心知他有此意,笑道:“东城主,你东北那圈山脉不用去了,便留在此地,充当寡人朝廷铜墙铁壁如何?这玄鼓城地势奇佳,幅员辽阔,你可以此建国,方圆百里城池,任你挑选,皆可纳入其中。”

    东采英喜道:“多谢圣恩!”

    罗蟠便升了原玄鼓城主的爵位,让他前往东北,与东采英封地调换,东采英领了此城地图城符官印,清点宝库,一时间诸事繁忙,幸亏那鹿宁、绿须二人有经营理财之能,东采英这才缓过劲儿来。

    他回去与罗芳林一说,罗芳林比他还要欢喜,说道:“夫君,这是哥哥器重你呢,今后城防要紧,料来物资不缺,更何况大丈夫当肩负重担,建功立业,岂能贪图安逸?我能嫁给你,真是天赐良缘。”

    东采英哈哈大笑,拥她入怀,说道:“我能有你相伴,这才是天助我也。”

    之后几天,诸侯陆陆续续离城而去,返回领土,这场百年罕有的大战役,竟就此不战而息,群雄虽觉白跑一趟,但各个儿却如过节般欢喜,回过之后,各诸侯下令庆贺,于是全国各地,满城张灯结彩,百姓欢笑流泪,迎接平安归来的子弟兵。

    盘蜒对东采英说道:“将军,大事已了,还请将军派斑圆、铁齿两位,领军队前往俦国,助陆扬明公子继任国君。”

    东采英知他心意已决,虽恋恋不舍,但也不便挽留,倒一大碗酒,热泪盈眶,诚恳忠挚,哽咽说道:“军师,祝你今后万事顺利,心想事成。”

    盘蜒微微一笑,走到僻静处,道:“将军,我最后替你卜上一卦,你当牢记于心。”

    东采英见他神神秘秘,不欲旁人听闻,不禁深感好奇,只听盘蜒说道:“攀崖狮吼狂风起,芳林凤舞将称皇。”

    东采英闻言大惊失色,顷刻间冷汗直冒,暗想:“军师他...他什么意思?芳林凤凰?芳林她...她会称皇么?”

    盘蜒摇了摇头,说道:“无心无为,顺其自然,此乃天机,不可有第三人知道,将军为人忠厚,必有后福。”

    东采英心中忐忑,不忍分离,率军护送足足二十里地,这才怏怏而返。

    之后数十日,盘蜒随陆扬明、东采凤,与俦国大军行向俦国,俦国原君主陆凯易不得人心,军中一贯对他不服,而这些时日受东采英管教,皆对东采英极为臣服,受其所托,自然也对陆扬明竭力效忠。而陆扬明得陆振英教诲,心地善良,尊重待人,广受众将士爱戴。

    陆扬明想到能返回故国为君,不由得极为兴奋,但仔细想想,难免惶惶不安。

    东采凤嗔道:“你当上国君之后,我便是你夫人了,你们男人,各个儿不是好东西,我可非要将你管的紧紧的,以防你到处胡来,拈花惹草。”

    陆扬明大惊失色,说道:“什么叫‘拈花惹草’?”

    盘蜒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你这小鬼头,才九岁不到,怎知道的如此清楚?这些话可是跟你姐姐学来的?”

    东采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昂首说道:“姐姐还说,我那婆婆不知为人怎样,她不能照顾我,要我自个儿学的精怪些,须知妇人心,海底针,寸寸凶险,步步惊心。”想起不告而别的东采奇,小嘴一噘,有些伤心,不知她眼下是否顺利成仙了?

    陆扬明急道:“我娘亲为人最好,最是慈祥,若非她舍身相救,我与姐姐早落入那陆凯易之手了。”

    盘蜒问道:“你们当年是如何逃出来的?说与我听听?”

    陆扬明想起当时情景,不免伤心害怕,说道:“我爹爹....当时身患重病,快要....快要不成了,朝中大臣说要由我继位,由我娘亲摄政....”

    盘蜒点头道:“国君将丧,新君继位,此乃万分隐秘之事,不知那消息如何传出去的?以至于陆凯易与郭国贼人竟抢先动手。”

    陆扬明道:“姐姐说,当时知道此事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定有奸臣,里应外合,接应那....奸贼入主。”

    盘蜒点头道:“然后呢?”

    陆扬明道:“尔后忽有一天,我娘急匆匆来找咱们,说要咱们收拾行囊,速速与侍卫逃离都城,前往蛇伯避难。姐姐问她缘由,她道:‘你们有个叔叔,叫做陆凯易,勾结叛徒,不久就要入城。你们快些走了。’”

    盘蜒微笑道:“哦?那你娘为何不走?”

    陆扬明道:“娘亲说她留下来拖延时间,混淆奸人视线,保护咱们安然离去。”

    盘蜒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连连点头道:“好母亲,好母亲。”

四十三 冰雪玉人守贞节

    大军翻山越岭,晓行夜宿,走走停停,约莫一月之后,终于抵达俦国国都,此时举国皆听闻消息,百姓感念先君恩德,无不早盼这位陆扬明公子归来,一行人来至街上,处处人潮涌动,夹道欢迎,众生扶持,连连跪拜。

    陆扬明泪流满面,从车中向众人挥手道谢,激起一片欢声雷动。

    行至宫中,文武朝臣,会同一位容貌极美的中年妇人走出,乃是俦国夫人,盘蜒见她相貌确与陆振英、陆扬明极为相似,似画中美人儿一般。

    陆扬明哭喊道:“娘,娘!”撒腿狂奔,那妇人一把将他抱起,哭的梨花带雨,嚷道:“孩儿,孩儿,你这一路可受苦了。果然是老天开眼,我母子终于有团聚的一天。”

    陆扬明指着斑圆、盘蜒等人道:“多亏了玄鼓城英公相助,派几位叔叔哥哥帮我,否则孩儿也无法回来。娘,那叛贼陆凯易已死在姐姐剑下啦。”

    那美·妇身躯巨震,泪如雨下,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苍天....苍天保佑了。”

    盘蜒上前拱手道:“在下采英公麾下军师盘蜒,奉英公号令,送陆公子归国,俦国夫人委曲求全,以娇弱身躯抵挡虎狼爪吻,受尽苦难,一言难尽,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俦国夫人听他说‘以娇弱身躯抵挡虎狼爪吻’,不由得脸上一红,说道:“多谢盘军师,爱子之心,天下母亲皆有,乃是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斑圆等人都心生敬意,想道:“她如此美貌,孤立无援,落在那陆凯易手中,怎能得保清白?只怕受尽折磨,境况极为不堪。但她一弱女子舍命守护子女,比咱们这些男儿汉更可贵百倍。正所谓红颜薄命,只望她今后得享平安吧。”

    陆扬明又向俦国夫人引荐东采凤,这小丫头一改刁蛮脾性,朝她庄重行礼,俦国夫人见这小女孩儿娇美可爱,乖巧懂事,自也欢喜,说道:“好可爱的媳妇儿,等她长大一些,我便让你二人成婚。”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陆扬明问道:“娘,当务之急,乃是找出那与陆凯易里应外合的奸臣,当时若非他引狼入室,娘亲也不会受苦受难。”

    俦国夫人急道:“你这孩子,刚一继位,岂能清算旧账?朝中并无恶党,你暂且莫要过问,等局势稳定,咱们再行合计。”

    陆扬明领受教诲,于是打消了这念头。

    当夜陆扬明设宴招待众人,宴席过后,盘蜒在宫中四处游逛,神态清闲,陆扬明感激他的恩情,自也随他心意。

    如此过了三天,斑圆不愿久留,欲率大军离去,遂向陆扬明与俦国夫人辞行,陆扬明拉住斑圆毛茸茸的大手,说道:“斑圆叔叔,多谢你一路护送。”

    斑圆笑道:“你这小娃娃很好,将来定成大器,如有人欺负你,尽管派人来找我,我必率大军来帮你。”

    盘蜒则道:“我听闻俦国以东三十里外有一皇雕神像,乃是古时遗迹,极负盛名,我一直有个心愿,要朝圣古皇,在那处建造庙宇花园,还请斑圆老兄借我两千步·兵,相助建筑。”

    斑圆道:“军师,采英早对我说过,我麾下将士,全听你差遣,两千不够,我再多留上一段时日陪你。”

    盘蜒摇头道:“我卜卦算过,两千洽和吉数,多少皆不美,你尽管离去,等大事一了,我便遣这将士回去找你。”

    斑圆执意要留,盘蜒坚决不允,斑圆对盘蜒钦佩入骨,不愿违逆,遂不多不少,留下两千健者,随后离城归国。

    俦国夫人抿嘴笑道:“盘蜒先生学究天人,这神庙定然极为灵验了。”

    盘蜒哈哈一笑,朗声答道:“岂只灵验而已,我打算将这神庙叫做血祭庙,今后埋骨无数,冤魂不休,最是惨烈无比。”

    俦国夫人连拍胸口,啐道:“哎呦,哎呦,先生好会吓人,可吓坏妾身了。”

    盘蜒道:“新庙初建,须得广而告之,三日之内,两位不可外传此事,三日之后,还请国君替我宣扬宣扬,就说东采英麾下军师盘蜒在古皇神像处建庙。”说罢扬长而去。

    俦国夫人大惑不解,问陆扬明:“这位盘蜒先生行事疯疯癫癫,古古怪怪,他一贯如此么?”

    陆扬明与东采凤齐声笑道:“娘,军师哥哥最是厉害,别看他有时痴呆,实则聪明的紧。”

    俦国夫人“嗯”了一声,愣愣不语。

    如此过了三日,陆扬明果然依照盘蜒所说,将此事传扬出去。于是百姓雀跃,整日价议论此事。

    这一日晚上,俦国夫人用膳之后,独自在闲宫修养,四下寂静,唯有虫鸣鸟语,她想起往事,寂寞难耐,不由得连声叹气。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在她身后问道:“夫人为何哀叹?”

    俦国夫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瞧,只见来人眉清目秀,面带微笑,正是那盘蜒。她低呼一声,皱眉道:“先生,你是如何进来的?”

    盘蜒笑道:“鄙人生平一无长处,唯有翻墙入室,偷香窃玉的功夫,世人难及我万一。”

    俦国夫人登时俏脸燥红,口舌发干,颤声道:“先生好不正经,我乃守寡之妇,心如死灰,你要偷香窃玉,来找我这老太婆做什么?”

    盘蜒走上一步,仔细打量她身躯,俦国夫人被他一瞧,浑身发软,呼吸粗重,嗔道:“你....你胆敢对我无礼?你不怕杨明知道么?”

    盘蜒在她耳畔说道:“夫人不想让他知道,但有些事,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俦国夫人以为他要求·欢,纵情想象,不多时已心神俱醉,说道:“原来你留下来并非造庙,而是....而是别有所图?”

    盘蜒笑道:“我所图甚大,夫人给的起么?”说着握住她的玉手。

    俦国夫人啐道:“你们男人都是色·鬼,也就那点出息,你倒说说,除了我这人之外,你到底还要什么?”

    盘蜒摇头道:“我不要夫人的身子,只要夫人每年赠我黄金万两,丝绢万匹,年轻美貌的宫女百人,夫人年纪大了,我是没半点胃口的。”

    俦国夫人心头火起,怒道:“你....你说我什么?我凭什么给你这么多钱财?”

    盘蜒“嘘”了一声,说道:“夫人害死丈夫,与陆凯易偷·情,私开城门,引军入内,又放逐自己二女,这些消息,可比种种身外之物贵重多啦。似夫人这等蛇蝎心肠,我是半点不敢沾染偷吃的。”

    俦国夫人霎时眼前一黑,站立不定,向后就倒,但盘蜒将她一拉,拥她入怀,继续说道:“夫人何必装病?我好不容易来此,可不愿白来一趟,总得说定价钱,我好早些安心。”

    俦国夫人咬牙道:“你血口喷人,我...我这就让杨明将你....将你杀了。”

    盘蜒笑道:“此事若闹到国君面前,夫人罪行昭示天下,我固然活不成了,夫人从此被关入不见天日之地,境况可大大不妙。”

    俦国夫人厉声道:“我儿子岂会相信你的谗言?”

    盘蜒在怀中一摸,取出几封书信来,打开一封,念道:“凯易,吾依你所言,在俦君酒中下药,他日必遂你愿,圆我二人昔日之好。盼甚念甚,图谋相会。笑笑儿。”

    俦国夫人一听,当真寒冷彻骨,惊魂飞天。原来那陆凯易乃俦国国君之弟,早年与这位俦国夫人笑笑儿有一段情事,他争君位而不得,流亡在外,投靠郭国。

    陆凯易与这笑笑儿互相倾慕,朝暮不忘。尔后他买通笑笑儿婢女,双方互通书信,又勾·搭在一块儿。俦国夫人旧情复燃,竟听陆凯易所言,用药毒害了丈夫,趁朝中无主,再勾结朝中大臣,打开城门,迎陆凯易继位。

    只是她尚有一丝人性,知陆凯易生性残忍,怕他害了自己儿女,遂在陆凯易入城前夕,让儿女仓皇出逃。陆凯易与她相逢,双宿双栖之余,仍不忘派兵追杀这姐弟,俦国夫人阻拦不住,但她生性凉薄,最终也置之不理。

    她万没想到俦国、郭国大军接连败在蛇伯城,陆凯易伏诛而死,陆扬明归国继位,她惊慌之余,急忙处置,烧毁陆凯易写给她的书信,而那与她密谋的几位大臣,自然早已被她害死。

    她四处找寻自己写给陆凯易的回信未果,以为他已销毁,这才放心下来,谁知这盘蜒神通广大,竟将其全数找到。顷刻之间,她心慌意乱,伸手抓向那信笺,盘蜒轻轻一推,她落在远处,抢夺不到,只能狠狠瞪视盘蜒。

    盘蜒笑道:“这陆凯易心思倒也缜密,这信笺并未藏在书房,而是在屋檐砖瓦下挖了一洞,想必是对夫人爱意深厚,留作纪念,竟放置在头顶上。”

    俦国夫人心念电转,说道:“我什么都答应先生,你留下来,我....我好生伺候你,你若嫌我.....不美,我....我在国中选宫女让你享用。便是你要当国君,我也帮你劝杨明退位。”

    盘蜒摇头叹道:“夫人,我这人生性淡泊,闲云野鹤一般,实懒得在这小国多待。”

    俦国夫人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盘蜒懒洋洋的说道:“我来此不为别的,只想将那庙建好。开工数日,进展顺利,预计仍要半年,方可初具规模。这半年之内,我便待在古皇神像处,半年之后,待我忙完,再找夫人清算此事。”见俦国夫人脸色难看,哈哈一笑,说道:“这人惊恐模样,种种丑态,真是百看不厌。”

    俦国夫人眼前一花,那盘蜒已不知去向,她尖叫一声,将一玉器砸的稀巴烂,气的浑身发抖,暗想:“他故意戏耍我,这疯子,这....这奸贼。”良久之后,她沉静下来,开始苦思对策。

四十四 肚饿难耐沿街讨

    俦国夫人脑中忽然一闪,想起她有一兄弟,乃是俦国勾陈郡驻守将军,那陆凯易封侯之后,器重此人,委派大军于他管辖,约有四万兵卒,皆是些周游佣兵,号称强横,各个儿凶残。那盘蜒身处两千士卒包围之中,自以为安然无恙,定然防备松懈,她何不亲自去找那兄弟,命他扮作强盗,偷袭盘蜒,将他手下一个不留的杀了,再将书信烧毁?

    她心意已定,事不宜迟,唤来心腹侍卫,连夜出宫,弛向勾陈,马车披星戴月,约莫一个时辰后抵达,她命人传令进去,过了片刻,她那兄弟赵杰出城恭迎,惊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俦国夫人道:“赵杰,我有一件大事,关乎你我安危前途,不可耽搁。”

    赵杰奇道:“什么事如此要紧?”

    俦国夫人恨恨说道:“我遇上一奸贼叛党,名叫盘蜒,乃是护送吾儿归国的一位使臣。他不知从何处找来....找来我与陆凯易书信,以此要挟于我,要....要霸占我身子,谋害我母子,再将我的心腹全数捉住砍头。”

    这赵杰隐约知道俦国夫人与陆凯易之间私情,闻言大惊,喝道:“此人当真色·胆包天,不要性命了。姐姐放心,我这就带一支兵马,前去找他,非要将此人斩成肉酱不可。”

    俦国夫人急道:“他眼下正在羽皇神像处造庙,你可曾听说过?他麾下有两千大军,为人又擅长用兵,你此去不可疏忽,非要斩草除根,不能走漏一人。你当将全部军队一举带去,扮作土匪,四面包围,层层堵截,将他杀了。”

    赵杰笑道:“多亏姐姐提醒,不然可要白跑一趟。姐姐放心,我这支雄兵之中多有好手,皆是花费重金从各国招募而来,此人只要眼下不走,已然插翅难飞。”停了停,色·迷·迷的朝俦国夫人望了一眼,又道:“我若替姐姐扮成此事,姐姐赏我些什么?”

    俦国夫人啐道:“你我姐弟之情,何必分什么彼此?”

    赵杰生性好·色无比,与俦国夫人同父异母,早就对这位花容月貌的姐姐眼馋心热,嘴上轻笑,心中却想:“我将那书信取了,她从此便逃不出我的掌心,任由我出入闺房,夜夜享她艳·福,而陆扬明年纪幼小,抵不了事,这俦国便由我为所欲为了。”想到此节,更是欢喜,哪里还能等待?立时传令,夜聚大军,浩浩荡荡,风行雷动,朝那羽皇神像处赶去。

    他马不停蹄,一路疾行,约莫三个时辰,来到那羽皇神像山谷外,只见前头有一圈树林,零分散布,杂乱无章,他曾来过此地,见状一愣,心想:“这树林与以往大不一样,似乎被砍伐过了。”不虞有他,率军入内,径直朝里赶路。

    这山谷间地势并不复杂,穿过树林,便可赶至谷外,入谷后再行不远,便可见到那羽皇神像。谁知赵杰一入其中,四下一片黑暗,月光晦暝,树影如鬼,他生性胆大妄为,稍觉奇怪,但也不害怕,认准方位,只顾着往里冲,谁知一直走到天明,依旧未走出密林。

    众将士不由得惶怖心慌,纷纷喊道:“古怪,邪门儿,可是遇上鬼打墙了?咱们怎不记得这地方有这般大?”

    赵杰累了一夜,再也支持不住,当即停下歇息,命人捕猎烧饭,闷头呼呼大睡,睡至午后,再度进军,依旧毫无头绪,目光所及,只觉处处不一样,绝非在原地绕圈,但这鬼林子便是没有尽头。

    他在林中转了三天,惊骇无比,愤怒异常,但却无可奈何,好在林中野兽密布,众人也不至于挨饿。

    ........

    盘蜒身在羽皇神像山谷之中,命众将士将伐来木材竖立在地,东一排,西一簇,连成奇门阵法。蛇伯将士皆感古怪,却也不问,只是闷头苦干,听令行事。

    等布置完毕,盘蜒点头道:“多谢诸位相助,大事已了,诸位这就返回玄鼓城吧。”

    领头校尉大吃一惊,说道:“军师,你这神庙不用建了?就这乱糟糟的木头,哪里像个样子?”

    盘蜒道:“不错,已然成功,诸位不可逗留,速速回去,我这木阵名曰‘天劫’,乃是请神降临的绝阵,你们如不听我的话,在此多待,非但坏了我阵法,还将惹来灾祸,殃及家人,我让你们离去,乃是为你们着想。”

    众士卒早领教过盘蜒诸般奇技,霎时大惊失色,遵令撤离,从山谷另一头绕了个大圈,过山川河流,一刻不停,赶着回国去了。

    盘蜒等诸人散去,心头生出些许恐慌,他抬头望着那羽皇巨象,见他身披羽毛般的铠甲,容貌受风吹雨打,早已模糊蚀损。

    但此物极为古老,内蕴天地灵气,可做阵中枢纽。

    盘蜒闭上眼,凝神感知方圆三十里的情形。他借助军队砍树搬石,在外头树林中布下太乙**阵,以之困住俦国夫人同党,让他们团团乱转,暂且抵达不了此处。而除此之外,他仍有多处大阵,用以查探外敌袭来。

    如是凑热闹的百姓,受困阵法,决计无法来到这山谷中,但如果是冥坤,情形就大大不同了。

    他是什么时候猜到冥坤身份的?

    盘蜒记得在军营之中,自己的匕首刺入冥坤心脏,刀刃刺破胸腔,确确实实扎入要害,冥坤并非心脏位偏,而果真并未死去,有什么东西在延他寿命,不让他丧命。

    所以盘蜒盗走此人书信,便是为了弄清此事。

    其后冥坤再度现身,行动如常,那致命重伤竟只稍稍阻碍了他。盘蜒由此确信无疑,那师海便是阎王,冥坤则是阎王的化身。

    阎王乃来自聚魂山的大魔头,若非天象特异,时刻古怪,比如魔猎之刻,不可在凡间长久逗留。

    故而有的阎王费尽心机,找寻化身,压抑妖力,来到这凡世之上寻欢作乐,就如同饕餮之徒品尝佳肴,好游之人踏遍山河一般,他们在聚魂山上待的腻了,自然要外出走走。

    阎王们各司其职,有的收死于兽口兽爪之下的死灵,有的则偏爱殉情而死的哀魂,有的喜好丑陋恶毒的心魄,有的则独好纵·欲身亡的风流鬼。

    而这师海嗜好令人发指,他专收死在酷刑之下的魂魄。他引诱冥坤前往妖国,担当狱卒刑吏,催他丧心病狂,便是为了寄魂于此人身上。

    盘兜了一个大圈,胡乱忙活,四处征战,平息妖祸,日子过得糊里糊涂,颠三倒四,实则在混乱之中,他一点点儿接近目的,终于在此刻完成了他的布局。

    冥坤不过是阎王化身,但他脑中是不折不扣的炼魂。

    属于阎王的,芬芳可口的,千年难遇的炼魂。

    他的食欲几乎沸腾爆炸,正是这疯狂痛苦的食欲,让他激发出无穷潜能,屡屡料事如神,算无遗策。

    盘蜒又哭又笑,几乎想放声痛骂:你是多么卑劣悲惨的畜·生祸胎啊,你这猪猡、馋虫、喂不饱的毒蛇、死有余辜的杂·碎,你为了填饱肚子,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但事已至此,他已不能退缩了。

    他感到师海来了。

    盘蜒手指一颤,立时解开了密林中的法术,于是幻象消失,那赵杰的兵马由此脱困,众人欣喜若狂,大声呼喊,那赵杰望向山谷,哈哈大笑,说道:“就在里头,给我杀进去!”

    众将士早憋了一肚子火,无不奋勇争先,迈步冲锋,不多时走入谷中,只见盘蜒坐在巨象之前,周围并无旁人。

    赵杰骑马上前,指着盘蜒喝道:“使妖法的小贼,你这会儿还能逃到哪儿去?”

    盘蜒不答,抬头望向山顶,只见一青袍人随风起落,轻巧落下,站在盘蜒身前数丈远处,面带冷笑,神色残忍。赵杰等人见此人身手奇高,以为是盘蜒强援,不禁骇然,可仔细查看四周,并无其余援手,这才放心。

    盘蜒说道:“冥坤,你果然听话。”

    冥坤眼现恼怒,问道:“你怎知我要来?”

    盘蜒笑道:“我刺你心脏一剑,令你险些变作死狗,你心胸狭窄,记恨不忘,我难道瞧不出来么?我散布消息,说我在此建庙,便是为了让你知晓。你消息果然灵通,不出十天,乖乖赶来,万鬼难道准许你越过那冰墙么?”

    冥坤微微一惊,见盘蜒身后有大军蠢蠢欲动,却也不放在心上,道:“我早不受万鬼约束,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取你性命。你即便有所防备,找来一群乌合之众,在我眼中,又有何用?”他武功高强至极,在数万人中取人首级,毫不为难,何况盘蜒就在近处,早难逃他手心。

    盘蜒蓦然仰天大笑,刹那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冥坤惊疑不定,全身紧绷,森然道:“你笑什么?这又是什么邪法?”他感知盘蜒内力并不浑厚,此时境况诡异,并非妖力仙气所至,而是另有秘术。

    盘蜒说道:“你有本事杀我么?你到来试试看?”

    冥坤手指一抖,轰隆一声,盘蜒所坐之处顿时烟尘暴起,裂开一个大洞,但盘蜒身影消散,消失不见。

    冥坤脸上变色,望向那大军,见众兵卒神色也一头雾水,他登时醒悟:“原来此人躲在大军之中,刚刚那不过是幻术!为何以我的眼力,方才竟不能立时拆穿他?”

四十五 心烦意乱遁入梦

    本来以冥坤深厚内力,若他全神贯注之下,盘蜒所使障眼法术实难有成效,然而此处有一古皇神像,盘蜒以其为枢,吸纳灵气,布下大阵,纵然冥坤亦难逃此术。

    冥坤心知有异,不敢怠慢,正想撤离此处,忽听大军中有人说道:“冥坤,冥坤,你可曾记得你曾经做过的梦么?”

    冥坤回过头,心中思绪涌动,他喝道:“什么梦?我从不做梦!”

    盘蜒声音缥缈无踪,却总能传到他耳朵里,他笑道:“是啊,是啊,自从那以后,你便不再做梦了。你在梦中杀了她,她的父母,由此获得无上神通,是么?你还记得杀宫苑时的情景么?她有没有求饶?有没有痛哭?她答应嫁给你了,对么?”

    冥坤勃然大怒,他手指点出,指力所及,霎时杀了十数人,血流如注,染红沙土,赵杰大军自也震怒,赵杰喊道:“将此人杀了!”于是大军涌上,将冥坤团团包围,刀枪剑戟,似磨盘般朝冥坤碾去。

    冥坤受万军包围,奋力冲杀,顷刻间身旁尸骨堆积,血流成河,盘蜒话语仍不停传入他耳中,令他狂怒难遏,盘蜒说道:“那是梦吗?冥坤,你问问自己,那天醒来时候,你手上可曾染血?啊,是了,自然有血,你难道不曾怀疑么?你定然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告诉自己那是梦境,你未曾真杀了宫苑,她仍好端端的待在家里,等候你迎娶她,是么?”

    冥坤大声咆哮,那梦境如巨浪般卷来,令往昔惨剧重现,他抱住脑袋,大怒欲狂,如濒死野兽般来回冲杀,顷刻间杀人无数,赵杰大军人心惶惶,正想退去,但空气中血雾弥漫,杀意洋洋,众将士也渐渐为之沉迷,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鼓荡胸腔,他们沦为野兽,乃至沦为屠夫,似乎如能杀了冥坤,便是无上快乐,如杀不了他,毕生都难释怀。

    盘蜒嘶哑的大笑,言辞如鬼魅般传来:“假的!你蒙受神启,屠杀那妖城之后,可曾回去找她?你不敢,你不能,你知道找不到她。你骗自己她已远走高飞,躲在安全之处,自不用你去操心,但你为何不仔细回想呢?在你那狂乱残酷的杀戮中,难道不会稍有疏忽,将她也杀了吗?”

    冥坤被数枚箭矢射中,口喷鲜血,手掌一抓,将一人脑袋捏碎,将此人举起,连同他手上的巨斧一道抡转,那人接连撞死同僚,渐渐身躯碎裂,变作骨头,乃至碎骨。冥坤荷荷怒吼,杀心入脑,全不知躲闪迂回,只是一味的蛮干狂杀。

    盘蜒又道:“你当回去瞧瞧,真的,何必害羞胆怯?你能找到她那花园,她那宅子,从她窗口探头瞧她——她那闺房,眼下自然与往昔不同,那儿点缀着她的头发、她的脑壳,她的眼珠、她的脑浆、她的牙齿、她的脖子、她的手足、她的脏器。说起眼珠,等一见到你,她仍会死死瞪着你瞧,认出你是杀她的凶手。

    她是受尽折磨而死的,你一边大喊着‘师海主上’,一边零零碎碎的宰割她,就在她父母面前将她残杀。因为什么来着?啊,对了,她父母不愿她嫁给你,欲迫她嫁于旁人。她最终答应了,是么?多么无情无义、自私冷酷的女人。你恨透了她,她难道不可恨吗?你杀了她,她难道不该杀吗?通过酷刑,你烙印恐惧,在她心中,在你脑海。你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她性命终结于你,你最终拥有了她。”

    冥坤眼前浮现出那惨绝人寰的真相,悔恨、憎恶、扭曲、疯狂,顷刻间似要将他撕碎。

    师海,师海,你让我做了什么?

    突然,他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仰天长啸,身子浮上半空,体内涌出海浪般的血水,裹住山谷中每一个士兵,化作铡刀、铁索、磨盘、滚刀、锯齿、铁鞭、剥皮削刃,长满尖刺的笼子、挖人心脏的弯钩,众将士身受剧痛,终于清醒过来,眼神惊惧,使出吃奶的力气惨叫,但到此地步,已无济于事。

    他已并非冥坤,而是隐藏在灵魂深处的阎王。

    尸海快乐的处刑,缓慢的折磨,压榨这些濒死的灵魂,冥坤对他的憎恨将他逼迫出来,尸海庆幸自己的决定,如稍微迟些,冥坤便会丧失魂魄,沦为空壳,那尸海精心找寻的化身便毁于一旦了。

    那盘蜒在哪儿?他自然已经死了。但尸海仍不放心,他捏紧拳头,漫山的血海燃烧起来,火焰冥冥,红雾遮蔽天云日轮,刹那之间,众将士尸骨被焚烧成炭,他这法门可销蚀骨肉,对木石并无损坏。

    四万魂魄受酷刑而死,他们将前往聚魂山,化作炼魂,涌入尸海的领土,沦为尸海的奴仆。

    化身终究是化身,不可持久,尸海施展神力过度,微觉疲倦,眼下当暂且修养,等冥坤恢复冷静。

    忽然间,尸海脑中剧痛,不禁痛呼起来,似乎有无数尖锐的爪子钻入他身躯,以缓慢、悠闲的动作,刺入他脑子、脏腑、血管、肌肉、骨头。尸海手脚乱挥,在地上打滚,全无刚刚镇定自若之态,偶尔睁眼,见到盘蜒盘膝坐在他面前,身上金光闪烁,白雾缭绕,真如仙神一般。

    尸海瞧出那并非幻境,咬牙爬起,蓦然一动,血光闪过,已将盘蜒罩住,但盘蜒身子一晃,身法诡异至极,将那血幕破开,已来到尸海面前。尸海大吃一惊:“此人功力非凡,竟不逊于那荼邪,他一直....一直在示弱装傻么?”

    他知情形不妙,事到如今,唯有舍了这化身,将魂魄遁入领土,重新谋求一化身,或等魔猎之时再图报复,可稍一动念,发觉自己竟无法将魂魄抽离,尸海环顾四周,见巨木成墙,精心散布,瞬时恍然大悟,怒道:“你这是‘血脉迷心咒阵’?”

    这血脉迷心咒阵乃是借助惨死者怨气,以太乙术数,攻入敌人心脉,令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身极难化解。盘蜒在梦境之中,曾以此应对敌人,若杀戮过重,怨气冲天,即便强如天神,亦难豁免此灾。

    盘蜒不答,朝尸海走来,尸海亲手杀了大军,被这四万死者怨灵困扰,难以抽魂而去,盛怒之下,倏然扑向盘蜒,卯足全力,一拳击出,拳势惊天动地,有如万军,但也不见盘蜒如何快速,就这么轻轻一飘,已避开拳力,随手在尸海天灵盖上一震,尸海受苦太重,已是强弩之末,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软倒在地,再无法反抗。

    盘蜒身子摇晃,睡眼惺忪,似从梦中醒来一般,他道:“尸海,尸海,你身为阎王,竟耽于游戏人间之乐,眼下终于自食恶果了。”

    尸海狠狠道:“你杀了我,我魂魄自会回归聚魂山,等我重整旗鼓,再来找你,你也难逃一死。”

    盘蜒道:“你魂魄逃不了。”眼中紫光闪现,神色如蓄势的毒蛇一般。

    尸海惊呼道:“贪魂蚺!”至此地步,他终于知道自己下场,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盘蜒道:“只要被吞了魂魄,阎王也会死,如你在聚魂山,我功力微弱,与你天差地远,决计奈何不了你。但你到了凡间,法力十不存一,便是我下手的良机了。你可知道,阎王若死,又会有何后果?”

    尸海自然不知。

    盘蜒又道:“你那领土之内必生内乱,再过数十年,又会生出一位新的尸海阎王来。只是那尸海阎王必不记得你的遭遇,也决无意查清此事。”

    尸海喉咙咕噜咕噜,眼珠乱转,急思计策,但盘蜒不容他挣扎,取出妙水剑来,刀刃轻转,将他脑袋剖开,取出他脑子,置于早就备齐的包囊之中。尸海身子抽动两下,终于死去。

    盘蜒捧着那包囊,运太乙术数,令那脑子仍然存活,他心中痛苦,恨不得一口吞落,但他想起与霜然之约,竟生出一股高傲之气,更不多想,迈步走出山谷,找一匹马,疾驰而去。

    他回到俦国都城时已是深夜,四下漆黑,星光隐逸。霜然曾随盘蜒来到此地,在皇宫中有一间独居小院。

    盘蜒推开房门,霜然已然惊醒,见他狼狈模样,稍觉奇怪,问道:“徒儿,你又与何人争斗过了?”

    盘蜒取出包囊,心痛万分的说道:“你....你吃了它。”

    霜然大吃一惊,取出来一瞧,登时头晕目眩,娇躯巨震,她身为贪魂蚺年岁久远,自能感受到那脑中宏大壮绝的魂魄。

    她颤声道:“你....你这是从何处而来?”

    盘蜒退后两步,压抑心中抢夺之意,说道:“阎王。”

    霜然眼神惊惧,万不敢相信盘蜒所言,但此时无需其余证据,这头脑中的魂魄便是铁证。

    她道:“我....我不能,我发誓....”

    盘蜒突然冲上前来,死死掐住她肩膀,指甲抓破她枯萎的肌肤,他怒道:“你不吃,我...我便挖开你的脑袋....”他言语残忍,却湿了眼眶,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

    霜然轻轻一推,盘蜒退后几步,她想起两人之间约定,心头感慨万千,触动心弦,她愣了片刻,将那脑子捧在手心,吃了一小口,只觉美妙滋味儿流遍全身,激起她忍耐已久的食欲。

    她随即贪婪的张大嘴,如蛇吞活兔般将脑子吞落腹中,刹那之间,她身躯蜷缩,如遭雷击般发颤。

    她身上每一处毛孔都在沐浴甘泉,她感到自己正在新生。

    过了许久,她缓过身来,抚摸身上肌肤,已娇嫩光泽,如玉如萃。而她体内,充沛的真气随心所欲的流淌着。

    盘蜒则抱作一团,依旧哆哆嗦嗦,目光投向霜然,其中欲·望,难以言喻,可畏可怖。

    霜然柔声道:“盘蜒,盘蜒,你待我真好,我该如何报答你?”

    盘蜒猛然将她搂在怀里,扯去她衣衫,疯狂嗅她的香气,似要将那灵魂从她体内抽出一丝一缕。霜然面带微笑,任由他行事。

    在抚摸之下,两人渐渐忘情,她等待着盘蜒,却见他眼神变得如同猛兽,凶残的难以言喻。

    须臾间,盘蜒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他痛苦大叫道:“我不能,我不能!”

    霜然伸出玉手,轻轻摩擦他的手臂,心道:“你害怕的不是我,是心底的食欲,是么?你怕一旦与我亲热,便会被随之而来的欲·望逼疯,你会控制不住,设法害我。”

    盘蜒身子开裂,现出无数伤口,鲜血如瀑,那是他使动庄周梦蝶,召唤蚩尤残魄的代价,霜然在他身上一拍,内力到处,他血流立止。再将他搂入怀中,两人如情侣般温存着。

    盘蜒哭泣道:“师父,我....我想投入万仙门,我怕...我怕....”

    他怕总有一天,那食欲爆发出来,他再无法控制心神。正如眼前,他刚刚杀了一位阎王,那将来呢?他会杀更多的人,乃至引发更多的灾难么?

    霜然笑道:“你可是想去骗灵丹吃?学你师父的坏模样?”

    盘蜒点点头,霜然温柔说道:“求仙之道,亦是一场寄托。你如有意,我自然乐于成全。我告知你万仙途径,你可自行找去。如你要我相伴,我....我也很是高兴。”

    她声音宛如美妙的催眠曲,盘蜒双目沉重起来,这数十日来无时无刻的折磨、煎熬、算计、忍耐,终于烟消云散。

    他依偎在霜然身上,闻着她肌肤的香气,再无半分杂念。

    他遁入了甜蜜、平安、欢快的梦,在梦中,他并非孤单一人,身边有亲人,有着许多牵挂。

    那景象让他不适,却也令他欢喜。

    ————

    本卷完

一 天大地大任逍遥

    俦国宫殿中漆黑阴暗,冷冷清清,一俏丽妇人正在屋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嘴里喃喃自语,忽然间,她听屋外脚步声响,急忙一瞧,只见一宫女匆匆走来,这宫女脸色惨白,仿佛撞鬼了一般。

    俏丽妇人命侍卫退下,迎向宫女,急道:“他们那...那事儿怎样了?已过了数日,为何杳无音讯?”

    宫女身子发抖,忽然跪倒在地,哭道:“夫人,赵杰将军他们....他们全死了。”

    俦国夫人尖叫起来,声音绝望,仿佛乌鸦哀鸣,她问道:“怎么....怎么死的?”

    宫女道:“我得....得京指挥使传信,说在羽皇神像山谷中,找到赵将军大军尸首,全数被烧焦成炭,无...无一人...生还。”

    俦国夫人难以呼吸,往后就倒,宫女急忙将她扶起,俦国夫人气息微弱,说道:“那....那可是蛇伯军队....所为?”

    宫女摇头道:“蛇伯军队前些时日从城前经过,取了行李,朝玄鼓城去了。他们神情如常,盔甲上并无血污,料来....料来并非他们所为,那山谷中更无....更无其余尸首。”

    俦国夫人牙齿碰在一块儿,格格作响,问道:“你....你是说....是盘蜒一人所为?”

    宫女吓了一跳,说道:“世上怎会有这般人物?便是万仙的大仙,只怕也无这等能耐。”

    俦国夫人道:“那盘蜒人可回来了?”

    宫女点头道:“守城的杜将军说,那盘蜒不久前手捧一囊,骑马奔入城中,身上确满是血污。夫人....咱们可要立即将他捉了?”

    俦国夫人面无人色,大声道:“你可想找死么?不...我眼下可如何是好?”匆忙思索,仓促间毫无计策,便将宫女遣退,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她想道:“他要杀我,我必死无疑,唯有亲自去见他,无论如何,也要讨好此人,求他手下留情。”

    .....

    阳光照入霜然小屋,盘蜒身子一颤,转醒过来,四下一望,却不见霜然踪迹。

    盘蜒没来由的一阵慌张,仿佛不见了母亲的孩童一般,他连忙占卜,费尽心机,却丝毫不知霜然去向。

    他忙活半天,忽然停手,不由得苦笑起来:“师父恢复美貌,身手尽复,定是出去走走,风光风光,我何必大惊小怪?”

    便在这时,他见一旁案上有一书信,字迹娟秀,写道:“徒儿亲启”,盘蜒忽觉黯然,手指发颤,取出信来,读道:

    “贤徒,为师待你恩义微薄,反受你深恩厚情,虽感激涕零,也愧疚不安,你我同族,本当为亲人伴侣,奈何已为师徒,岂可有肌肤之亲?我得你眷顾,情意坚厚,实乃毕生幸事,心中实千愿万肯。昨夜一事,你不忍伤我,我又如何忍心伤你?如今我强你弱,食欲难耐,久必生事端,我实不可长伴于你。思来想去,唯有暂离,盼日后相见,宁死不负。”

    盘蜒攥紧书信,仿佛痴呆一般,过了半晌,突然间将书信撕得粉碎,跪倒在地,朝屋外连连磕头,他用力极大,砰砰声中,脑袋磕破出血,脑子发晕,一下子扑倒在地。

    他明白霜然心意:两人皆为贪魂蚺,心怀残忍欲念,彼此又暗含情愫,稍有不慎,这情·欲便会化作食欲,越是亲密,越易相残。霜然以往长久压抑心性,沉静如冰,面对盘蜒之时,自能镇定自若,可昨夜盘蜒令她吃下阎王脑子,她胸中压抑许久的欲·望如山洪暴发,不可阻挡,而她此时身手远胜盘蜒,只要稍一不慎,盘蜒便会沦为她腹中之物。她芳心苦楚,思量一晚,别无他法,唯有弃盘蜒而去。

    盘蜒疯笑几声,暗想:“我注定孑然一身,不可亲近于人,昨夜所梦,岂非自作多情?如今连老天都不让我知道她去哪儿了。”他心中食欲越强,占卜越准,但他对霜然思念太甚,加之霜然功力绝俗,那太乙卜卦的奇术便难有效用。

    正在自怜自伤,屋外有人说道:“霜然夫人,你徒儿盘蜒可在此处?昨夜有人见他来此了。”

    盘蜒走到屋外,见俦国夫人探头探脑,模样忐忑,身后仅跟着一宫女,盘蜒逐走烦扰,平静下来,问道:“夫人,你气色差的很哪。”

    俦国夫人犹豫道:“我...我能否进屋来?”

    盘蜒一让,俦国夫人低头走入,关上板门,忽然跪倒在地,哭泣道:“盘蜒先生,我求你饶我性命,我水·性·杨·花,毒杀丈夫,抛弃儿女,确实死有余辜,但....但我已痛改全非,今后...今后必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诚心诚意的对待扬明,先生宽宏大量,心怀公道,还乞先生网开一面,我愿做牛做马,服侍先生。”

    盘蜒察言观色,知道她怕的厉害,再无半点违逆之心,稍稍推算,料定她今后难以为祸。他并非执迷正道是非的铁面判官,先前之所以恐吓此人,便是为了借那赵杰大军对付尸海,如今达成所愿,自也不必刁难。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俦国夫人抬起脸蛋,泪光晶莹,目光惊恐,盘蜒想起陆振英来,登时再无怨气,说道:“我乃振英义兄,夫人便是我干娘,若夫人诚心悔改,我自不会再过问。”

    俦国夫人大喜过望,顾不得矜持,握住盘蜒手掌,热烈亲吻,盘蜒又道:“只是夫人需知我并非愚笨之徒,且消息灵通,擅未卜先知,干娘将来若再有丝毫对不起扬明之事,我盘蜒绝不再手下留情。”

    俦国夫人登时悚惧,连声道:“扬明是我儿子,我...我早已清醒过来,怎...怎会再有异心?”

    盘蜒挥手送客,俦国夫人十分听话,乖乖退出屋子,一直回到自己寝宫,这才安心下来。

    她暗想:“难怪这盘蜒对我无动于衷,他竟是我的干儿子。”但转念一想,此人昨夜睡在霜然屋中,与他师父必关系逆乱,也绝非善类,只是此人身怀妖法,能举手间屠灭万军,俦国夫人怕他能猜自己心思,立时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盘蜒知俦国局面稳定,无意逗留,收拾一番,将霜然书信烧了,随后离了俦国国都,飘然远去。

    ......

    他依旧思念霜然,想要找她,可仔细一想,缘分如此,何必强求?如今有两条路走:一则,他对万仙门极为好奇,也想相伴陆振英,有心投效,只是万仙之门极为苛刻,隐秘至极,如今却不得其法。二则,他出生赫赫有名,势力雄厚的泰家,而泰家与万鬼联手,必然不容于人世,盘蜒有心回乡一探,只怕也难以如愿。

    盘蜒摘下几片树叶算卦,想要辨明前路,谁知蓦然头重脚轻,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他晕乎片刻,逐渐缓过劲儿来,暗想:“是了,我前些时日接连揣测天意,早超界限,如无食欲支撑,不可再贸然使动,否则不是摔个狗啃泥,便是摔个狗吃屎,何苦来哉?更何况‘天意难测,随遇而安’,我如今再无牵挂,独自一人,随机应变,岂不快哉?而师父传授我五夜凝思功,我眼下清闲,为何不趁机修习?”

    他心意已决,推算时日,知道离那‘晴月’夜尚有一个月时光,凝思功曰:“晴月者,七阳三阴,天灵魂显魄淡,万里无云。”又曰:“阴时为凄鬼,晴时为怒鬼,圆时为疯鬼,缺时为厉鬼。”凄鬼如何,盘蜒已领教过了,那怒鬼又是怎样,倒不可不见识见识。

    他风餐露宿,自由自在,独行于天地山河之间,走遍崇山峻岭,明景丽地,也不辨东南西北,如此走了二十多天,来到一环山绕水的林间,从山上眺望,远处二十里外,有一宽敞广大的庭院雅宅,隐于竹林之中,屋檐若飞,石墙凝稳,端的是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偶然间,可听那院中传出击剑斗棍之声,想来也是一处武林人家。

    盘蜒心道:“这等隐居山庄,多半规矩古怪,只怕也视此山水为他家之产。我有意练功,又何必多惹麻烦?”遂找一隐秘洞穴躲藏起来,那洞中深处有一光棍儿狗熊,盘蜒与它打了个照面,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他静心修炼多时,终于等到那晴月夜,果然月色晴朗,月亮七分明,三分暗,空中更无一片云彩。盘蜒运凝思内力,嗅到空气中有硫磺之味,有焦躁之意,只要稍不顺心,便火气冲冲。

    盘蜒盘膝打坐,心中澄澈,过不多时,脑中现出景象,仿佛开了天眼,有许多凶神恶煞般的红衣孩童攀爬过来,手持燃烧刀刃,来刺盘蜒肌肉,盘蜒不由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将这些小鬼掐死,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怒气勃发,自残泄恨,但他本就精通幻灵内力,知道心火来由,以幻灵法术化解,将这怒气融入凝思功中,顷刻间内劲沸腾,如海水云气,滔滔洒洒。

    盘蜒暗暗欣喜:“这凝思功虽然凶险,但一夜苦练,便可突飞猛进。而似我这等聪明脑袋,这一晚足足抵旁人苦练十年。”

    正自夸自赞,得意洋洋,忽然间周遭酷热,口鼻中有血腥气味儿,盘蜒吃了一惊,知道那红衣孩儿惹来了鬼怪,只怕极难对付。

    果然如他所料,俄而一团大火从天而降,乃是一只通体红色的怪物,它身躯似虾,一对铁钳,一双尖足,偏偏鳞甲上生着厚厚长毛,红彤彤的,有如火焰。

二 天火烧身何处躲

    那龙虾火怪连声尖叫,直冲过来,盘蜒展开身法,飘忽不定,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惊觉此怪行动迅速,竟不比张千峰稍慢。

    火怪双钳分合,一回臂,朝盘蜒脑袋夹去,盘蜒急运太乙游龙步法,足踏八将方位,再避数招,火怪勃然大怒,背上毛发如猫般暴涨,红光闪耀,隆隆声中,又似被火点着。它朝前一扑,化作一个大火球,滚滚如轮,疾冲而至。

    盘蜒见躲闪不开,顷刻间拔出长剑,运五夜凝思功内劲,在身前一拦,内力护体,耳中嗡地一声,被撞得远远飞出,他身在半空,拔剑一刺,深入岩石,手臂险些扯断,这才止住坠落,再去看那洞穴,已成一团火海,那狗熊多半也活不成了。

    盘蜒胸口热气翻滚,浑身无处不疼,暗想:“此怪只怕不比张千峰稍弱,凶残野蛮,犹有过之,也无法用花言巧语蒙混。”他体内幻灵真气涌动,缓解痛楚疲倦,拔出长剑,身子便朝下摔去,这山坡不高,盘蜒在地上一翻滚,化解力道,就此站稳。

    但头顶上又一通巨响,那火怪浑身冒火,如落星般砸下,盘蜒朝旁一躲,布下幻灵真气,刹那间林中满是他身影,各个儿惟妙惟肖,动作逼真,自身则隐于树后,与树木同色,朝远处溜走。

    谁知那火怪一眼识破,霎时又朝盘蜒追来,速度飞快,盘蜒脑中闪过一丝困惑:“纵然如冥坤那般眼力,也决不能在刹那间知道我方位。这火怪如何知我在这儿?”火怪临到近处,盘蜒无奈,使出庄周梦蝶,那怪轰隆一声炸裂开来,惊天动地,火光冲云。

    盘蜒招来蚩尤残魄,躲开致命火灾,但也难逃重伤,伤了一手一脚,他越使这庄周梦蝶的功夫,反噬之害越大,若稍有不慎,便会自残而死。他稍一思索,反观自照,忽然发觉心中有几头红色小鬼仍在作乱。

    盘蜒明白过来:这火怪乃是这红小鬼招引,晴月为怒,此怪果然张牙舞爪,嚣张如狂,凶狠无比。

    原来这五夜凝思功效用奇大,但也最为凶险,修士欲借月中灵气增长功力,暗逆天理,竟从异界中招来这等凶兽,一·门·心·思猎杀修士。故而修炼这功夫的修士往往找高人护法,竭力抵挡招来的鬼怪,修士越强,鬼怪越猛,但只要月夜一过,修士便得平安,也算练成了当夜的功夫。

    盘蜒摇摇脑袋,奋力站起,紧握长剑,哈哈笑道:“好狡猾的妖怪,居然也懂得这门门道道,早派你儿孙试探于我。若我不散去今晚所得真气,你便阴魂不散,非要夺我性命么?”

    火怪攻势接连落空,暴跳如雷,火气腾腾,盘蜒道:“火还不够大,非要再旺些才好!”突然疾冲而去,剑法变幻,将妙水剑刺入火怪身躯,这妙水剑乃是荼邪以巨神剑妙术铸造神兵,端的锋锐无比,而那火怪不料盘蜒竟有胆反击,一时发愣,被盘蜒割伤皮层,流出一些血来。

    火怪哇哇怪叫,双臂飓风般舞动,周身一丈内蒸汽缭绕,花草受热枯萎,盘蜒一击得手,更不逗留,直朝树上爬去,借树枝弹力,嗖嗖声中,远远逃开。火怪毛发膨胀,成了一团熊熊大火,比先前更是愤恨,刚想追赶,陡然间身躯放光,厉声惨呼,一通巨震,响彻山谷,竟被炸的支离破碎。

    盘蜒刚刚那一剑中蕴含太乙幻灵内劲,将今晚吸纳的月中怒灵全数汇入火怪心中,正如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这火怪本就暴怒异常,顷刻间抑制不住,体内真气大乱,竟将自己炸死。

    盘蜒绕了一圈,回到那火怪尸首身旁,目光狂怒,使劲儿一剑剑刺入它那僵直身躯之中,痛骂道:“不错,不错,你这寻死的残渣杂碎,你想要杀我?那我便先杀了你,我非但要杀你,我还可饱餐一顿!”

    他一时鬼迷心窍,想起霜然不告而别,若非她如此绝情,不助自己练功,他又怎会落到这般地步?这念头在脑中澎湃撞击,如同怒涛,他顾不得灼热,伸手剥开那龙虾火怪甲壳,取出烧的焦黑的肉,放入嘴中大嚼特嚼,他全是赌气,故而食不知味。

    过了半晌,盘蜒吃的干净,仰天大笑,站起身来,突然口中鲜血狂涌,他愣了片刻,怒骂道:“蠢货,蠢货,贪心不足的蠢货!”他一顿啃食,那火怪体内有剧烈火毒,侵入他经脉中,登时如遭火焚。

    他哀嚎几声,强撑着返回山洞,匆匆找那狗熊,见它躺在洞穴最深处,身上焦了一大片,受伤极重,痛苦至极,却也并未死去,可见它并非凡物。盘蜒顾不得自个儿病痛,长叹道:“老兄,我害了你,如今非得救你不可了。”鼓足剩余精力,拍打狗熊伤处,令它心生清凉,缓解伤痛。

    都说境由心生,这幻灵真气玄妙精微,竟令这狗熊一时吊住性命。盘蜒早在练功之时,便预料到会有外魔加害,只是不期会如此凶恶,他在林中转悠一圈,不多时便找了些阴冷治烫的药草,以泉水浸泡,捣烂成浆,返回洞中,敷在狗熊身上。那狗熊哼哼几声,眸中现出生机。

    盘蜒自身也难受的要命,取些药材吃了,就地躺倒,立时晕厥过去。

    昏昏沉沉,万事不知,到半夜转醒,自己伤势更无好转,脑袋发烧,盘蜒深知此乃体内驱逐外魔的功效,不可以幻灵真气麻痹过关,否则自身气血不加抵抗,反易深受其害,只得勉力忍耐,期间又费心替那狗熊换药,那狗熊颇通人性,眼神和蔼,对他缓缓点头。

    过了一天一夜,那狗熊竟好了许多,外出捕猎,不久捉回鱼肉,盘蜒早饿得狠了,更不品尝,连骨头一起吞落,他脾胃极为强硬,这区区鱼刺也难不倒他,那狗熊似瞧得傻了眼,与他一般,一口吞鱼,极为利落。

    这一人一熊困在洞穴之中,颇有相依为命之意,盘蜒采药,狗熊捉鱼,倒也配合得当。那狗熊伤势虽重,但恢复远比盘蜒迅速,盘蜒吞入腹中的乃是凡间一等一的霸道火毒,若非他肠胃特异,当场便已毙命,即便如今勉强活了下来,一时也难有起色。

    偶然间,盘蜒心想:“都说阴晴圆缺,相生相克,阴后必晴,圆必有缺,那阴月时的凄鬼,定能克制晴月时的怒鬼。”想通此节,精神振奋,潜运神通,令自己身临其境,想起阴月时那凄惨景象,果然与当时别无二致。

    他身负太乙幻灵内力,博大精深,乃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奇功,其变化诡异卓绝,远超泰家所传,眼下盘蜒令自己进入梦境,与彼时境况一模一样,连空中气味儿、冰冷体感、阴森氛围皆精细入微,只感无数白瘦小鬼伸爪子钻心而来。果如他所料,一旦陷入这情境中,那催命般的火气便渐渐衰退。

    盘蜒欢畅的发笑,满地打滚,用力捶地,更摧两者交锋,不知不觉,竟悄然化解了这必死无疑的绝境,那火怪体内毒质化作妖力,逐步融入他经脉之中。

    自古以来,凡是修习这五夜凝思功之人,绝无人如盘蜒这般疯疯癫癫,竟将那火怪焦肉吃个干净,而这焦肉蕴含奇毒,恰似阎王爷索命,更无人能从中存活。但盘蜒的太乙术数本就是掌控天地灵气的法门,这般胡乱应付,竟摸索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法子,幻生灵识,灵现生机,从火怪死尸之中,攫取了它部分妖灵。

    饶是他侥幸逃生,收获妙法,可受苦太久,神智有些错乱,加上病愈时折磨倍增,身子骨太过衰弱,他发疯般的以头撞地,撞了许久,那狗熊一掌拍下,将盘蜒拍晕,以防他继续自残。

    正蒙蒙混混间,只听洞口脚步声响,有一粗豪声音说道:“熊大爷?熊大爷?前些时日天降大火,殃及这地方,咱俩都担心的紧,也不敢来瞧。你可曾被火烤了?”

    又听一发颤声音说道:“哥哥唉,你那熊大爷终于吃人啦,你瞧他这儿有一具死尸。”

    盘蜒想要说话,但口干舌燥,只动了动嘴唇,旋即彻底昏厥。那两人大呼小叫,喊道:“熊大爷,你喜欢吃活的了?”

    那狗熊一口咬住盘蜒背上衣衫,轻轻搬动,放到那两人身前,点了点头,示意那两人将盘蜒带走,其实这狗熊乃是这山中镇山之王,年纪极大,广受林中山庄之人尊敬,此举自有一番威严。那兄弟二人则是山庄中颇不成器的弟子,对狗熊敬畏万分,心肠也是不差,便将盘蜒背起,向山庄走去。

    .....

    盘蜒沉睡不知多久,大喊一声,矍然醒来,眼前起先雾蒙蒙的一片,不久那雾气渐渐散去,只见面前有二人,一人三十岁出头,一人二十多岁年纪。年纪大的体格健壮,五官英俊,但又凶巴巴的,瞧来傻里傻气,年纪小的身材瘦长,样貌与那壮汉相似,只是神态怯懦至极。两人身穿蓝色劲服,见盘蜒转醒,皆露出喜悦之情。

    壮汉抹汗道:“我还当要替他把屎把尿呢,总算晚节得保。”

    瘦子说道:“哥哥,那活是你让我干的,你叫什么屈?”

    壮汉怒道:“我有此心,你出力气,咱兄弟俩分得如此清楚做什么?你说话这般殷勤,你想要拍这位兄弟马屁么?”

    瘦子辩解道:“咱们受熊大爷恩惠极多,熊大爷让咱们照顾这位兄弟,咱们岂能推三阻四?自当竭力相救了。”

    盘蜒心头感激,问道:“多谢两位相救之恩,不知贵地何处?两位尊姓大名?”

三 仙水冷凝土做身

    那壮汉奇道:“你不知咱们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刃山庄么?”见盘蜒神色困惑,指着自己,说道:“我乃神刃山庄第十八代二弟子,绰号混世宝玉不莹。”又指了指他那兄弟,说道:“他是我弟弟,神刃山庄十八代第八弟子,绰号鬼知道玉不甜。”

    盘蜒笑道:“好名字,好名字,玉不莹,灵光暗藏,定为至宝,玉不甜,回味不绝,久生仙灵。两位姓名高雅,绰号威风,果然是当世罕见的好名号。”

    玉不莹草包一个,闻言甚是欢喜,道:“原来是有见识的读书人,难怪熊大爷留你性命,果然有些道理。”

    那玉不甜嚷道:“熊大爷从不吃人,与读不读书有何关系?”

    玉不莹怒道:“我说熊大爷做事有道理,难道还错了?难不成熊大爷做事乱七八糟,胡乱吃人么?”

    玉不甜道:“咱们说读不读书的事儿,与熊大爷做事有无道理扯不上边。”

    玉不莹挥了挥手,作势要打,那玉不甜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却又不跑远,躲在屋外偷偷张看。

    盘蜒见两人夹缠不清,颇觉好笑,玉不莹道:“前些时日一场大火,师父只当熊大爷丧生火海,便让咱们来瞧瞧,这位兄弟可知那大火由来?”

    盘蜒道:“在下名叫盘蜒,实不知缘何火起,我恰巧路过此山,见火势消退,便进洞瞧瞧,谁知那位熊大爷伤势不轻,我粗通医理,略施针药,替熊大爷治伤,两人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玉不甜道:“他这话不假,我见洞中有药浆药水,确是生肌去腐的草药。”这位玉不甜胆子虽小,医术却不差,算得上山庄内一位郎中。

    玉不莹大喜,说道:“原来是熊大爷的恩人,那没说的,你也是我玉家兄弟的好朋友。”

    玉不甜又问道:“这位小哥为何自个儿昏迷在洞里?我瞧你额头破口,手心发烫,定是烧的厉害,以至于撞墙发泄,神志不清了。“

    盘蜒赞道:“不甜兄弟医术如神,当时情景,直如亲见一般。不错,那洞中火气氤氲,我受其所害,自个儿也病倒了。若非熊大爷捉鱼喂我,我早就一命呜呼,故而咱俩生死与共,交情深厚。”

    玉不甜得他称赞,心花怒放,说道:“小哥真有眼光,武学心法,不过是末端小技,鄙人药石之术精湛过人,可以治病救人,才是我辈修习初衷,今年祖师爷来此,我必能仗此而入万仙门中。”

    盘蜒惊呼一声,说道:“你们山庄与万仙门有关联么?”

    玉不莹甚是自豪,说道:“关系可亲了,万仙门中有一位五层遁天的仙长,乃是我神刃山庄祖宗。她每十年来此一趟,考校后裔武功兵刃,若是练得不差,她便带去万仙宝山,经受试炼,以谋求入门,至不济也能留在她那一派中,找个差事,从此吃饱穿暖,万事不愁。”

    盘蜒喜道:“我也是寻仙求道之人,不知诸位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见见这位仙家?”他知这位仙家为五层高手,辈分远高于张千峰,自己若得她青睐,一入门便比张千峰高了一辈,那颜面上便加倍有光,但转念一想,未必如此,这万仙辈分似乎极乱,那千灵子一熊毛孩子,张千峰也管他叫师叔。

    玉不莹说道:“此事咱俩说了不算,我兄弟二人闲云野鹤,不管杂事,你老子....我从不收徒,我弟弟也管不了徒弟,你要入门,得去找我师兄。他是本门第十八代大弟子,能说得上话。”

    盘蜒察言观色,见他说起那大师兄,神色颇为不屑,知道两人素有嫌隙,只怕此路不通。盘蜒看人奇准,一见这玉家兄弟,便知二人生性不坏,为人直率可喜,那大师兄或是刁难小气之辈。

    玉不甜果然道:“哥哥,大师兄性子别扭,多半不允,与你更是不对付,咱们不如去找小师妹吧,她上次擅闯神仙谷,偷入六宝房,咱兄弟二人替她打下手,她多半会帮咱们。”

    盘蜒心下一乐,说道:“不甜兄弟,你怎地将此事说出来了?不怕我泄露天机么?”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突然惨叫一声,脸色慌乱,盘蜒笑道:“放心,放心,我盘蜒对天发誓,若吐露此事,令外人知道,叫我拉稀腹泻,死的脏臭不堪。”那两人这才转忧为喜。

    玉不甜道:“我听人说了,小师妹她多半在金口瀑下竹林练武,咱们这便去瞧瞧。”

    盘蜒连连说好,三人出了屋子,盘蜒环顾周围,见此地草木交织,滕苗绕墙,苍柏斜长,远处有一座座精致楼宇,木是红漆木、瓦是黑石瓦,匾是金字匾,檐是飞角檐,说是山庄,胜似宫阙,又有名山环绕,仙雾飘飘,不愧为神刃之称,修仙之地。

    盘蜒叹道:“不游天下,不知地大海阔,不至神刃,不明人杰地灵。唯有这一方仙土,方能生出两位这等人才。”

    玉家兄弟大受鼓舞,只觉盘蜒眼光如神,真乃毕生伯乐,玉不莹道:“这话说的好,我兄弟二人并非凡俗,其余同门,纵然有些根骨,但比之不甜,皆稍逊了半筹,与我相比,更是一塌糊涂。”

    盘蜒笑道:“可不是吗?”

    兄弟二人当先领路,途中有劲服门人来来往往,见此三人,也不在意。盘蜒见众人身上皆携带花里胡哨的兵刃,有的镶嵌许多廉价玉石,有的刻酸儒字画,有的颜色鲜艳,有的则造型奇特,盘蜒暗想:“他们自称神刃山庄,莫非这山庄中皆以铸刃为荣么?”心中暗暗记得。

    穿过花园,从旁门绕出,走过一片桃花林,景色骤变,但见青竹青叶,拔萃岑岭,从远方有水汽飘来,更是清凉舒坦。盘蜒心旷神怡,又赞了几句,玉家兄弟各自欣喜,满心自豪。

    在竹林尽头,见有一小瀑布坠下,水柱晶莹,气泡成雾,只见一美貌少女衣袂飘飘,盘膝而坐,她也身穿湛蓝劲服,但经巧手修缮,样式美观花巧,颇有慧灵,她凝神吐纳,忽然吟道:“水流如绢洋洋洒,水镜洁净拂看花,水光摇摇红颜逝,水声永驻传天涯。”

    吟罢,她倏然起身,足迈花步,身法如柳,在池中滑石上轻舞灵动,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一般,那水里石块光滑如镜,又圆又小,便是站立也极为艰难,但她舞姿曼妙,竟流畅至极。

    玉不莹、玉不甜齐声喝彩,说道:“小师妹,你终于练成了这‘淌水采莲步’了。”

    盘蜒心道:“这姑娘知咱们到来,故意卖弄,这轻功又有什么了不起了?”若是换做旁人,见她这等身姿舞艺,为她着迷尚且不及,盘蜒见她炫耀功夫,反而老大看不起她。

    那小师妹睁开眼来,瞧见三人,微微一笑,足尖一点,轻盈而至,到三人面前,拱手施礼,笑道:“粗浅功夫,令三位见笑了。”说罢朝盘蜒凝视,目光惊讶。

    盘蜒见她这诧异神色流于表面,全是装的,登时明白过来:“她早知这玉家两位老兄捡着我这么个闲汉,特意告知他二人自己行踪,引我来见她。”

    他所料半点不差,这位小师妹叫做吕流馨,正是这神刃山庄庄主的女儿,她生性机灵,心思活泼,孤芳自赏,最喜旁人见到她时为她美色倾倒沉迷,尤其是遇上俊俏之人,更想惹得几分牵扯,几缕情丝。

    神刃山庄门中人人讨好于她,她耳目众多,得知玉家兄弟找着盘蜒,此人来历不明,容貌颇为秀雅,她习性发作,便挑这风景秀丽之地,暗暗等候这三人来找,看似偶然相遇,实则已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盘蜒索性装出震惊模样,大叫道:“这位姑娘....可是...是了,她定是山灵聚气,水仙化身,否则为何有这等轻功,这般容颜?”

    吕流馨霎时如饮醇酿,飘飘欲仙,心想:“他叫我‘山灵水仙’?我果真这般美貌?不错,不错,我这些时日确又美了几分,将来得入万仙之门,无数英俊仙家定也爱与我结交。”想象将来盛况美事,心驰神摇,但总算及时回过神来,一跺脚,啐道:“谁是山中妖精了,你这人嘴巴好坏好油,人家不睬你了。”

    盘蜒道:“仙女之容,胜似出水芙蓉,令日月无光,令生者魂飞,令死者还阳,古今中外,五湖四海,绝无人能及姑娘之万一。”

    这马屁拍的夸大至极,恶心无比,那玉家兄弟虽不明所以,也不禁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但吕流馨如何听得出其中讽刺之意?顷刻间欢喜的心快跳出来了,可面上仍要矜持,狠狠推了盘蜒一把,说道:“你...你又是何人?为何一见我面,便说这些...这些大实话?”

    盘蜒道:“在下凡夫俗子,不得引荐,如何敢与仙女说话?还请玉不莹兄弟替我引言,令我得以亲聆玉唇轻启。”

    吕流馨满面雀跃,抿唇捋发,缓缓点了点头,暗想:“这人好多规矩,定是一位读书人,嗯,‘亲聆玉唇轻启’,这话甚是有礼,我当好好记得,到了仙山之后,也得这般文绉绉的说话。”

    玉不莹说道:“小师妹,这人叫盘蜒,是他从火灾中救了山上的熊大爷,他想投我神刃山庄学功夫。”

    盘蜒道:“不错,还望仙女开恩,令小人得以常伴仙女身畔。”

    吕流馨笑道:“你这人不怀好意,心思不正,咱们门中岂能容你这等动歪脑筋的人?”

    盘蜒喊冤道:“小人怎地动歪脑筋了?难不成直抒心怀,也会有错么?”

    吕流馨嗔道:“你...就算有此心思..咳咳,你若真心想学我神刃山庄的功夫,我便去找爹爹一说,你若....哼哼....你若打别的主意,我便算没见过你这人。”

四 拜师学艺重入门

    盘蜒庄重说道:“小人一心求学修道,全无非分之想,还请姑娘代为求情。”

    吕流馨受盘蜒接连恭维,心下颇喜,说道:“好,既然你如此诚心,那我便去知会爹爹一声,收你当我弟子。”

    盘蜒登时蒙了,问道:“姑娘要收我为徒?”

    吕流馨甚是得意,笑道:“是啊,你如今入门已晚,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他们都开始选弟子了,我自不能落后,也得开宗开山。

    盘蜒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三,不知姑娘贵庚?瞧姑娘如此年轻,最多不过十七岁芳龄,我岂能当你徒弟?”他知自己为贪魂蚺,年岁想必极大,即便以泰一身份算来,也不下四十周岁,只是样貌在二十三、四左右,自不能如实说来。

    吕流馨嗔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学艺不精,带艺投师,年纪比我大些,也算不得如何稀奇。哼,我吕氏一派,武艺博大精深,若非根骨秉性极佳之人,我...吕先生还不屑去教呢。”她生平从未收过徒弟,但一直颇为向往,又一贯自高自大,盘蜒此时送上门来,她心下欢喜,自要来一场开门大吉。

    盘蜒沉吟片刻,说道:“在下有一件好礼,正要赠予姑娘,还请姑娘过目。”说罢抽出妙水剑来,银光一闪,颇为耀眼。

    吕流馨凑来一瞧,见此剑似银染蓝,剑身纯净,宛如水流,其余并无奇特之处,心下微微失望,好奇问道:“这剑有什么了不起?”

    盘蜒道:“此剑名曰‘妙水’,姑娘乃水中仙子,与姑娘相得益彰,乃是天作之合。”说罢捏个剑诀,走到池水边,一剑划过水面,随即抽手退开,其余三人上前一看,无不大惊,只见流水中断了一截,仿佛被裁断的丝绸布匹一般,水淌过那断口,生出漩涡,过了约莫半柱香功夫,方才接续,继而流动。

    这妙水剑乃是荼邪得意之作,其上附有狮心炼化的神通,盘蜒催动剑上功力,真气急振,竟将水流气流击得粉碎,生出空洞,当真是一柄斩波截洪的神剑。

    这神刃山庄既然以“神刃”自号,自然人人喜欢宝剑宝刀。吕流馨见状欣喜若狂,暗想:“我若得了此剑,祖师爷今年返乡,一见我有这宝贝,定会招我踏入万仙门。”

    神刃山庄那位祖师爷乃万仙神藏派系的高手,这门派宗旨,便是立志找寻天下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妖法仙术,一一收纳入万仙门中。她平时挑选入门弟子,除了注重武功内力之外,更要看是否与诸宝贝有缘,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琉璃玉石,只要珍贵罕有,她皆会铭记在心,反复权衡品评。

    说来也巧,那祖师爷今年便会驾临神刃山庄收徒,不知有意带走几人。吕流馨芳华正茂、又是处·子之躯,若错过此次机缘,便得再等十多年,届时成了拖儿带女的黄脸婆,青春逝去,即便真能投入万仙,又岂能有脸结交诸位天仙般的人物?故而她志在必得,非成功不可。

    她思索片刻,说道:“你如真将此剑赠我,我...我或会向爹爹大大的美言,推举你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盘蜒道:“我诚心要姑娘欢喜,岂有他求?此剑你暂且收下。”说罢交到吕流馨手中,吕流馨掂量掂量,挥动几下,只觉柔韧轻飞,极为趁手,难抑喜悦之情,拉住盘蜒手掌,说道:“走,咱们这就去见爹爹。”

    玉家兄弟见状大喜,玉不莹说道:“小师妹出马,师父哪里有不准之理?”玉不甜道:“不错,盘蜒小哥,不,眼下便可改口叫盘蜒师弟了。”

    盘蜒拱手道:“同喜,同喜。”四人离了瀑布,回到大院,其余弟子见吕流馨返回,无不施礼招呼,吕流馨微微点头,对盘蜒轻声道:“本门门规森严,在内院之中,不可大声喧哗。”众人又见她对盘蜒如此亲热,不少男弟子大感奇怪,愤愤不平,盘蜒心道:“初来乍到,闷声发财。”一言不发的随吕流馨赶路。

    走上台阶,见一大殿模样的宅子,前头有一广阔平台,约莫十多个山庄门人正列阵午练,出拳时大声呼和,踢腿时风声飒飒,又有一文雅公子负手慢行,他身穿蓝袍,文士打扮,神态严厉苛刻,时不时揪出旁人,厉声喝骂,那人答话稍慢,便得他狠心体罚重责。

    吕流馨回头朝盘蜒甜美一笑,说道:“这是本山庄的大师兄,待人可凶的要命,但有我在此,你莫要害怕。”

    盘蜒笑道:“姑娘神通广大,我等若有仙人指路,自然高枕无忧了。”

    玉不莹对这大师兄老大不满,嚷道:“大师兄,你这些弟子犯了什么错?为何要他们顶着太阳受罪?”

    那大师兄双目扫过四人,见到盘蜒,眉头一皱,再见吕流馨对盘蜒侧目微笑,更是光火,大声道:“本门练武重地,你门带这不相干的人来做什么?”

    吕流馨躬身道:“启禀师兄,这位盘蜒哥哥前来拜师学艺,我见他是可造之材,便带他来见见爹爹。”

    大师兄冷笑一声,说道:“师父这些年不再收徒,你又不是不知,此人有何本事,能让师父网开一面?”身形一动,霎时已至四人面前,一抬手,抓向盘蜒胳膊。

    玉不莹伸手拦住,师兄弟二人功力相近,手臂格挡,各自都是一震,大师兄道:“玉不莹,我要代师父试试此人功夫,你为何要多事?”

    玉不莹喊道:“易安,你用这归尘擒拿手,哪是试他手段?怕是要折断他一条膀子吧,有我混世宝玉不莹在此,哪容你伤他一根毫毛?”

    吕流馨不再客气,叱道:“易安,你还不快快让开?我要去见爹爹,你胆敢阻拦我么?”

    易安微一犹豫,退开一步,说道:“师父在里头午睡,我是怕你们将他吵醒....”

    吕流馨道:“你们这般‘呼呼哈哈’的练功,爹爹怎能睡得着?”拉着盘蜒,径直往里走,易安微一犹豫,对众弟子道:“给我再练上十遍‘冲天拳法’,谁敢偷懒,我定重重责罚!”跟着几步,紧随盘蜒。

    盘蜒东张西望,见这大宅外有两座石雕,一是猛虎,作势欲扑,一是神龙,盘旋向上,他观其形状,赞道:“虎为动,龟为静,龙为乱运,火凤为定运,庄主定是喜动而不乱,心游而神凝的高人。”

    大师兄道:“本门武功练到最高境界,讲究后发制人,稳凝如山,你这话大违本门武学道理!你擅作主张,私下揣摩,自以为聪明,单凭此言,我定劝师父不让你入门。”

    玉不莹怒道:“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么?这话哪有什么毛病?”

    易安正要反驳,忽然堂上人影闪动,一黑袍蓝襟的黑发老者陡然现身,除了盘蜒之外,另四人一齐跪倒,喊道:“参见师父。”盘蜒心想:“他便是这山庄庄主了?”他生性随心所欲,也不自高身份,跪下说道:“参见庄主。”

    那山庄庄主叫做吕西悬,此刻神色颇为怪异,袖袍一拂,真气一托,盘蜒也不抗拒,其余人抗拒不得,五人皆随之站起,吕西悬对盘蜒拱一拱手,说道:“这位小兄弟刚刚所言极是,那‘喜动而不乱,心游而神凝’,当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小兄弟学识渊博,所见高明,真乃我府上佳客。”说罢请盘蜒就坐,命人奉茶。

    吕流馨与玉家兄弟闻言都替盘蜒高兴,暗想:“他运气忒好,随口一句话,竟令师父如此开心。”易安则恼恨交加,脸色极为难看,想道:“这贼小子花言巧语,偏偏师父爱听恭维。”

    殊不知这门前雕像,正是这山庄那位万仙门祖宗所留,她当年练功若有所悟,极为喜悦,故而铸造神像纪之。

    而吕西悬近年来面壁新创武学,已渐渐脱出本门‘后发制人’的界限,只是思绪纷乱,有一要点无法想通,一直苦恼无比,此刻陡闻盘蜒所说,再去瞧那雕像,与数百年前祖先心境一模一样,顷刻间心领神会,点通灵犀,如何能不大喜?

    但他振奋一会儿,忽然又想:“我本以为自己面壁苦思的这‘天运掌剑’功夫,已脱出祖师武学桎梏,想不到仍不过她当年入道前的境界,祖师功夫,当真深不可测。”不免又有几分沮丧。

    盘蜒连连躬身道:“小人随口一说,哪里有什么高明见识?庄主夸赞过了,过了。”

    吕西悬笑道:“哪里?我相信天运如此,缘分注定,将小兄弟送来点化于我。即便你当真是无心之言,也令我受益匪浅了。”

    易安嫉恨的快要疯了:“师父为何对这小子如此看重?可是他拍马屁拍的舒服?”

    吕流馨趁势说道:“爹爹,这位盘蜒哥哥前来拜师,既然你俩如此有缘,你便收他做个关门弟子吧。”

    吕西悬愣了愣,神色郑重,蓦然伸手,抓住盘蜒掌心,盘蜒只觉吕西悬内力如山石滚落,势不可挡的猛攻过来,与当年初遇时的东采英相近,自己颇有不及,他心念电转:“我若显露功夫太高,岂不成了惹事显摆来的?若功夫太次,又当真是来坑蒙拐骗的。”

    他拜师之心极诚,不敢得罪此人,小心掌控分寸,勉力阻挡,却节节败退,约莫支持片刻,吕西悬哈哈一笑,松开手来,说道:“原来你功夫不差,却不知曾是哪门哪派的好手?”

    盘蜒又跪倒在地,说道:“在下昔日曾在泰家一旁门中学艺,尔后泰家与万鬼勾结,我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故而逃至此处。”

五 门中佳人笑吟吟

    这数个月来,万鬼大军横扫北境之事已传遍天下,无人不知,而天子率军征讨,最终不了了之,世人谈论已有多时。

    吕西悬虽隐居在深山老林,于此也有所耳闻,更素闻泰家名头,听盘蜒自报家门,奇道:“你曾是泰家门人么?”

    盘蜒道:“正是,但在下早已改过自新,与泰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易安道:“师父,此人定是泰家奸细,或是妖人派来,要窃取我山庄绝学,更可混入万仙门中,万万留他不得。”

    吕西悬沉吟片刻,详细问了盘蜒经历,盘蜒心下忐忑,只说自己从泰家逃出,来到后山,与那狗熊同住一洞,又替狗熊治伤之事,吕西悬笑道:“真有此事?那可奇了。”

    盘蜒见他神色缓和,不由得放心下来。

    玉不莹道:“师父,盘蜒小哥所说半点不假。”遂说了那狗熊令兄弟二人替盘蜒治伤之事。

    吕西悬道:“那位后山老熊前辈曾与山庄祖师爷交情深厚,犹擅长辨别忠奸妖邪,它既然信得过盘蜒兄弟,我又哪里会起疑?”

    盘蜒何等机灵,知道他已答应,当即叩谢道:“多谢师父收留之恩,徒儿感激不尽,定当竭诚相报。”

    吕流馨抚掌笑道:“爹爹英明,恭喜爹爹替我收了个新师弟。”玉家兄弟也高声击掌欢呼。

    吕西悬点头道:“起来,起来,从今往后,你便是咱们神刃山庄弟子,咱们山庄存世已有数百年之久,端的是源远流长,我这人甚是开明随意,不重规矩,但咱们山庄门规,你却不得不知。易安,你都说给他听了。”

    易安脸色难看,大声说了一遍,大抵是些不结交奸邪,不伤同门和气,不得随意伤人,不得欺凌弱小之类的条目,盘蜒一一记住,神色恭敬,他本就无所事事,生怕食欲发作,致使神智异样、倒行逆施,这才寄望于投入万仙门,以霜然所说门中那灵丹为食,缓解身上异状,此时得了这天赐良机,乃是打从心底欢喜,这拜师之意极为诚恳。

    吕西悬笑道:“说来也巧,我昨日得知二姨太已有身孕,本就有意庆贺,却又新收了个徒儿,更想通了新功夫的诀窍,这三喜临门,更当大办宴席。”

    吕流馨“啊”地一声,喜道:“二姨娘有...有孩儿了?那我岂不是又要添个弟弟?”

    吕西悬拧了拧她脸颊,眉开眼笑的说道:“你这孩子,性子太急。还指不准是男是女呢。”

    吕流馨笑道:“爹爹本事极大,定是男孩儿无疑。”

    易安、玉家兄弟、盘蜒皆出言道喜,盘蜒偶然看到易安神色,察觉他眼中怀恨,似乎不仅仅是见不惯自己走运,他也懒得多管,并不放在心上。

    吕西悬传令下去,命山庄众弟子今晚在这神剑堂齐聚,又道:“盘蜒,你虽曾习过泰家武艺,功力不浅,但那毕竟是妖....咳咳...奇门异术,并非正道,与我神刃山庄光明正大的功夫水火不容,在我山庄之中,未得我准许,绝不得动用泰家所学,如习练内功心法时有走火征兆,更当早些告诉我。”

    盘蜒心道:“不用泰家功夫也算不得什么,我答应你便是。”当即一口允诺。

    吕西悬于是传他一门内力法门,名曰‘神刀汇脉功’,其中精要,乃是动用真气,催生五行“土”像、“金”像,以土生石,以石生玉;以金生铁,以铁化刀,乃是一门极其刚猛的内劲。

    盘蜒将口诀记在心中,思索片刻,已然融会贯通,明了其中种种难处要点,心想:“我一生功夫,皆在幻灵迷神的变化,招式威力着实不大,若佐以这神刀汇脉功,两者相辅相成,只怕效用不差。”

    吕西悬见盘蜒神色沉迷,似乎苦思不解,叹道:“你乃我关门弟子,我本当费心指点于你,只是我仍要参悟那天运掌剑,又要预备万仙祖师爷来访,实在难以抽身....”

    吕流馨自告奋勇道:“爹爹,我可指点师弟功夫,同门之中,数我最是聪明,也是我学的最快最好,我记忆犹新,教起来加倍顺当。”

    吕西悬暗暗摇头,心想:“这丫头就这毛病,见谁家少年长得俊俏,便换着法子与那人要好,虽不至于当真生出乱子,但久而久之,定会惹人闲话。”又知道她这等年纪,稍有不慎,堕入情网,两人一旦亲吻触碰,岂能自制?故而万万不能让她与盘蜒长久相处。

    他心意已决,说道:“不莹,不甜,你二人入门日久,神刀汇脉功习练有成,便由你们代我传功,盘蜒,若你有所不解,莫要犹豫,立时来找我。”

    盘蜒道:“师父不必为我操劳,徒儿定勤学苦练,不负师父之望。”

    玉不莹挺胸笑道:“小师弟,想不到你终还是得跟我学功夫,你大可放心,这神刀功并非最艰难的本事,你若学的快了,我还有更多了不起的法门教你。”

    玉不甜偷偷对盘蜒道:“师弟,我大哥心肠不坏,但正是好心办坏事,要他教人,还不如自个儿拿刀抹脖子来的干脆些。”

    玉不莹怒道:“你小子功夫大半也是我教的,可把你教坏了么?”

    玉不甜吓得怪叫一声,说道:“没,没,哪里,哪里。”却朝盘蜒挤眉弄眼,暗示警告。

    盘蜒心下喜悦,想道:“我真的拜师入门,有了师父师叔,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他生平从未有过这等经历,既觉新奇,又十分兴奋,但在他心底,不免患得患失,深怕稍有不慎,这一切又会得而复失,如梦般消逝。

    玉不莹、玉不甜与盘蜒极为投缘,便安排他在两人居所住下,这山庄人数众多,掌门弟子两、三人住在大屋,下一代门人则七、八人挤一间房屋。盘蜒安顿下来,便静心用功,这神刀功走阴阳经络,偶尔动用奇经,确实颇为精妙,但也并不繁复,盘蜒早打通任督二脉,更身负幻灵内力,修习时杂念全无,心魔不生,更以五夜凝思功相助,习练起来极为迅速。

    到了晚间,三人出了屋子,来到大殿,见四处高挂灯笼,红光闪闪,两旁摆满长桌,桌上满是佳肴美酒,诸弟子皆已到场。

    在大殿之上,吕西悬与正室夫人、二房姨太坐在主桌,玉不莹、易安、玉不甜等十位弟子坐次席,盘蜒乃是关门第三十弟子,恰与吕流馨相邻而坐。

    吕流馨朝他眨眼笑道:“小师弟,功夫练到怎么样了?”

    盘蜒叹道:“刚刚入门,不得其法,也仅仅比师姐高明一些罢了。”

    吕流馨气呼呼的说道:“刚一入门,便胡吹大气,对师姐无礼,你说你该不该罚酒?”

    她要盘蜒喝酒,那正是罚赌鬼掷骰子,罚嫖·客逛妓·院,正中盘蜒下怀,盘蜒说喝就喝,酒到杯干,甚是爽气,又顺便在桌上扫荡一圈,登时清空数盘。旁人目瞪口呆,似乎觉得此人是猪精变的。吕流馨见盘蜒相貌俊雅,却不料此人吃起酒菜,如同厮杀拼命一般,更是惊愕万分。

    殿上主桌,吕西悬举杯道明喜事,先说二姨太身孕之事,激起满堂彩,盘蜒偷眼去瞧易安,果然见他脸上变色,目光躲闪。吕西悬等喧闹一阵,又指着盘蜒,说出他拜师之事,众人依旧贺词纷纷,但显然没什么劲头。

    众门人举杯畅饮,过了几轮,吕流馨酒意上涌,起身向二姨太敬酒,二姨太微笑应对,说道:“馨儿乖巧的很,如今已十七岁年纪,不算小姑娘啦,夫君,你可得早些替她找一位如意郎君了。”

    吕流馨羞红了脸,说道:“爹爹,今年祖师爷来的时候,我定能被她相中,得入万仙,从此....长生不老,那成不成亲,也不打紧。爹,祖师爷她此次要挑选几人?”

    门中诸弟子都对此事极为期待,闻言都竖起耳朵,静候吕西悬回答,大殿中立时安静下来。

    吕西悬叹道:“一个月前,我也曾托人写信询问,她老人家答道:‘出了这等大事,万仙也当放宽界限,如真有杰出弟子,不限人数,多多益善。’”

    众人闻言,如惊雷般欢呼起来,门中精英纷纷想道:“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本担心比不上门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这么一来,今年真乃天赐良机。”

    吕流馨双目如星,说道:“爹爹,为何祖师爷她今年如此宽容?”上次祖师爷来时,她不过六岁年纪,门中仅一人被选中,去了万仙,不久又铩羽而归,未能撑过那登仙试炼。

    吕西悬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殊无欢喜之意,沉默良久,终于叹道:“还不是因为万鬼现身之事?”

    此言一出,大堂中复又冷寂,众弟子心中暗惊,如闻噩耗一般。

    吕西悬起身道:“千年以来,咱们南方诸国得万仙庇护,一直高枕无忧,并无灾祸,虽偶有争端,但总算百姓安居乐业,江湖不见巨浪,朝廷稳如泰山,岂料...岂料极北妖国步步紧逼,竟已占据北方全境,其中之意,常常令我不寒而栗。”

    如今战事虽然平息,但世间高瞻远瞩之辈,皆感坐立不定,寝食难安,他们通过诸般门路,知悉那场议和情景,那万鬼以往虽闻所未闻,其势力之强,却足以与万仙抗衡,这千年来遮风避雨的大树,顷刻间岌岌可危,安稳不再,令天下风雨飘摇,似乎天随时都会塌下。

六 时运来兮赌常胜

    吕西悬叹息几声,又道:“到如今地步,万仙门也不得不谋求开拓,祖师爷发下话来,不拘人数,凡是年轻有为的弟子皆可一试,但凡入她老人家法眼,便可齐入仙山。”

    他门下第三弟子兴罗布说道:“以师父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当年为了咱们神刃山庄,毅然留下,不去万仙门求仙,这等大智大慧、大仁大勇,如今这世道已寥寥无几了。”

    吕西悬道:“我当年新婚燕尔,舍不得我夫人,怎能离去?”说着握住正室夫人手掌,几句话将往事带过,实则他当年与自己亲弟弟争夺这庄主之位,惊险获胜,伤势未愈,自知决计通不过万仙试炼,这才未能成行,但此节却不必多说。

    众弟子想起数月之后祖师爷大驾光临,那才是眼下头等要事,饮酒吃菜时,各个儿都有心事,盘蜒自也倍感雀跃,寻思:“不知那祖师爷喜不喜恭维奉承?但上梁不正下梁歪,瞧我师妹模样,她多半好不到哪儿去。”

    酒席散了之后,众人各回各家,盘蜒睡到半夜,被玉不莹梦话吵醒,听他大呼小叫,都是些鸡毛蒜皮、吃饭喝酒的小事。他大感滑稽,也不想睡了,见月色明亮,索性走出屋子,在后山信步闲游,听山中鸟鸣,野兽奔走,灌木丛颤颤摇摇,花草树木皆如罩月纱。

    盘蜒心道:“五夜凝思功说道:‘月下有灵’,我这太乙术数也推崇感应灵气,这神刃山庄算得一处妙地,我何不找一灵气浓郁的练功佳所,从此以后,便在那地方修炼内力?”

    他知积累内劲时,须得与武理、外功相配,如此可得均衡,故而循序渐进,胜于突飞猛进,他先前习练五夜凝思功时,不慎吞吃那火怪血肉,此时体内真气震荡不休,有违那‘均衡调和’之道,敝如一穷小子一夜暴富,如不加遏制,花费起来大手大脚,非但不受其益,反而深受其害。

    他想的明白,暗中戒惧,压制那股浮躁阳气,运太乙八将之法,找寻灵气,不知不觉,已来到后山,忽听前方有人呼吸沉重,似极为吃力。

    盘蜒缩身树后,朝前望去,只见吕西悬正在打坐,双手做龙虎之状,顷刻间连变数般招式,或如持弓、或如劈砍、或如刺矛、或如虎爪、或如龙卷,招招快捷刚猛,掌风如雷,但即便招式相同,但所蕴含内劲却大同小异,似乎难以掌控。

    盘蜒瞧了片刻,心道:“这便是师父的‘天运掌剑’功夫?嗯,他欲借助地灵,增强出手力道,果然是另辟蹊径,这功夫若无宝物相辅,只怕难以成事。”细细打量,见吕西悬胸口挂一玉佩,闪闪发光,料来是那用以借运的宝贝。

    过了半晌,吕西悬缓缓收功,那玉佩颜色暗淡了不少,他脸色沮丧,站起身来,说道:“盘蜒,你出来吧。”

    盘蜒稍觉惊愕,走了出去,跪地说道:“师父,徒儿并非有意偷学功夫。”

    吕西悬点头道:“我临时起意,来此练功,山庄中无一人得知,你又非料事如神的神仙,岂能找到这儿来?你起来吧。”

    盘蜒暗想:“这话也不算对,也不算错,我并非神仙,但有时占卜起来精准如神。”起身说道:“这里风景如画,幽静无扰,我想来这儿练功,不想师父也在这里。”

    吕西悬道:“我知你刚刚入门,有心追赶同门,但本门武功,讲究心平气和,不受外扰,你若练得太急,反而不美。”

    盘蜒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这就回去睡了。”

    吕西悬稍一迟疑,说道:“你我在此偶遇,算是你福至心灵,你过来吧,我将这‘天运掌剑’功夫口诀传授于你。”

    盘蜒心下好奇,说道:“师父,徒儿这才入门半天,那‘天运掌剑’是本门最高深的功夫,你便算传我,我又如何能够领悟?”

    吕西悬笑道:“你这孩子可是傻了?这机缘旁人求之不得,你还推三阻四作甚?”

    盘蜒做个鬼脸,说道:“我是怕我运气太好,惹旁人说嘴怀恨,骂我投机倒把,师父偏心不公。”

    吕西悬道:“这功夫早晚要传给大伙儿,你管旁人做什么?还不快记忆功法?”

    盘蜒只得再度跪下,吕西悬思索顷刻,将这功夫心诀念了出来。

    其中原理,大抵是以本门神刀汇脉或龙虎功的内劲为根基,调度真气,感应虚乱,令真气极快运转,如同野马狂奔,难以捉摸,但到紧要关头,却得把握得住,以期陡然间功力倍增,远远超出自身极限。正如盘蜒先前所料,这功夫极讲究运势,故而需时时佩戴宝玉宝珠,以借天运,调和阴阳。

    吕西悬之所以心血来潮,传盘蜒这门神功,倒也并非真偏袒于他,而是他今夜思绪万千,脑中乱作一团,胸中如憋着一口闷气,非得找人倾诉不可,而盘蜒今早只言片语,竟使得吕西悬茅塞顿开,吕西悬为人有些迷信,这时碰上盘蜒,知道这弟子学问不差,心中忽然生出期望,盼又能借此收获灵感。

    他念完口诀,说道:“你有何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我今夜当尽我所能,为你解惑。”

    盘蜒道:“师父这门功夫如此神奇,徒儿万不指望一夜之间能够开窍。只是有一事未明,还请师父指教。”

    吕西悬道:“你能问出问题来,便已极为难得,你说吧。”

    盘蜒道:“这功夫注重乱中有序,序中有乱,以阳为虎,以阴为龙,虎掌气势,龙主运势,连丹田气海也视作龙虎相争之处,这...这又如何能办到?”

    吕西悬听他一言便道出他新遇上的难题,不由暗赞他聪明,说道:“我本欲找其余脉络,以调节阴阳争端,保存纷乱,但委实不得其法,故而只得找些珍贵玉器宝石,吸纳天地灵气,镇压我体内之乱,生出些有益运势来。”

    盘蜒道:“师父,这法子虽然管用,但终究非长久之计。我昔日在泰家之中,习得一门口诀,乃是以丹田为凤,与龙虎成三足鼎立之势,无需借外力,也可化解体内纷乱,更可加以利用。”

    吕西悬脑中嗡嗡,喉咙咕咚一声,如聆仙乐,心下雀跃无比,正想出言求教,但想起自己是师父,如何能向徒儿学功夫?他沉住气,忍住笑,慢吞吞的问道:“你那口诀倒也古怪,只怕与本门武功有所冲突,你说来我听听,或可帮你解其中隐患。”

    盘蜒说道:“是,师父。以泰家之见,这龙虎凤龟,乃天地制衡的中枢,体内经脉,虽可得阴阳五行,却也可以四圣标识。只是人人体质异样,所练功夫不同,心气也千变万化,故而时有三圣,时有四圣,不可一概而论。”遂念出一段诀窍,脱胎于太乙异术的八将阵法,简述龙虎凤三者经脉走向,心生幻境的化解之法。

    吕西悬心下发颤,早听得汗流浃背,但正面却全无异状,神色自若,似在评判这功夫有无毛病,而并非诚心诚意的学习。盘蜒一遍说完,吕西悬只记得三成,心有不甘,又道:“徒儿,你说的太快,我未能听明白,其中或仍有不少毛病,你再说两遍,需得放慢一些。”

    盘蜒见他装模作样,心下好笑,想道:“这师父好爱面子,不懂就不懂,装个什么劲儿?”但得蒙他传授本门绝学,盘蜒有心补报,于是又说了两遍。吕西悬边想边记,总算牢牢铭记在心。

    吕西悬“嗯”了一声,点头道:“乍听之下,并无坏处,但你不可擅自动用,以免生出祸害来。”

    他与盘蜒一夜探讨,至此这“天运掌剑”功夫已圆满无缺,想到祖先这门失传绝学,终于又在自己手中重现,心中喜悦实难以言喻,如此一来,对盘蜒也愈发看重,忍不住拍拍盘蜒肩膀道:“好徒儿,当真聪明好学,为师不曾看走了眼,但本门武学需劳逸结合,你快些回去歇息,今晨功课,你不必再做了。”

    盘蜒谢了一声,转身离去,吕西悬仍在林中逗留许久,理顺龙虎凤三者诸般变化,练至一半,不禁连声傻笑。

    ......

    此后数月,各个弟子苦练不休,欲在祖师爷面前卖弄本领,得以登入仙山,都想:“即便祖师爷带咱们上山之后,未能通过考验,但总算踏足仙境,开了眼界,那是多少人一辈子碰不上的好事?”

    盘蜒早将那神刀汇脉功练得纯熟,又练那天运掌剑,也毫不为难,至此神刃山庄的内功心法于他而言已毫无奥秘,今后只需日积月累,增进修为,自然而然便能达到那位祖师爷当年境界。但盘蜒性子别扭,初时身处同门亲友之间,极为兴奋,大感乐趣,到后来便失了兴致,食欲发作,每日心头发慌,苦恼不已。

    这一日.他捕了山猪,正在林中与玉家兄弟烧烤,却见吕流馨轻盈盈的飞奔而来,手中提一篮子,见到盘蜒,神情亲热,嚷道:“大馋鬼,猪精鬼,饿死鬼,瞧我给你们带什么来啦?”

    盘蜒道:“可又是花糕、梅团?”

    吕流馨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掀开竹篮,其中果然满是花糕团子。

    玉不甜道:“小师妹就会做这两样,旁的也不能指望。”

    玉不莹道:“且味道也就那样,除了盘蜒师弟,咱们都吃的腻了。”

    吕流馨朝两人瞪了一眼,那两人吃了一惊,不敢多言,吕流馨道:“小师弟,这两人不知好歹,我也懒得理会,但你说什么也得....”话音未落,只见篮子空空,她“咦”了一声,见盘蜒唇边满是饭粒,原来这满篮饭团,早被他一口吞了,此人动口之快,直是骇人听闻。

七 兔死狐悲兄妹情

    吕流馨呆若木鸡,隔了良久,却又欢喜起来,说道:“还是师弟品味高明,知道师姐手艺超凡,哪像你们两个师兄,成天就知道欺负人。”

    玉不莹道:“你这是自个儿骗自个儿,盘蜒哪分辨得出味道?”

    盘蜒道:“二师兄此言差矣,若我面前有马尿牛·粪,你说我会去吃么?”

    三人大倒胃口,吕流馨更是撒娇发嗔,拉着盘蜒,只是不依,非要讨个公道,盘蜒也不去理她,挥刀切下一烤猪蹄来,张口就呑,也如风卷残云一般。

    吕流馨笑嘻嘻的说道:“你呀你,总有一日,非将咱们山庄吃穷了不可,你说你这般吃法,怎地不长斤两?”说着掏出手绢来,擦去盘蜒嘴边油腻。

    盘蜒道:“什么叫长斤两?你真当我是肉猪么?”

    吕流馨嗔道:“你刚来时说话何等体贴文雅?眼下原形毕露,言辞这般粗鲁,说不定真是猪精变得,哼,去你的,我不理你啦。”

    她一转脑袋,作势走远,盘蜒急忙劝道:“师姐莫要生气,在下一时心急,如有冒犯,罪该万死。”吕流馨笑了一声,又迤迤然走了回来。

    玉不莹、玉不甜见状,心中嘀咕:“小师妹虽待谁都好,待盘蜒师弟格外亲热,庄主也对他分外器重,若她去不成万仙,多半会嫁给盘蜒,没易安半点屁事。”两人与盘蜒相处久了,对他才学性子极为佩服,瞧两人亲密,心下暗暗喝彩。

    吕流馨又道:“是了,我还有一件事物,今早无意中找着的,当真稀奇古怪,你们陪我去瞧瞧好么?”

    玉不莹道:“小师妹眼光那还用说?自然是罕见宝贝。”

    玉不甜道:“今日得瞻仙物,全拜小师妹所赐。”

    盘蜒道:“见者有份,咱们都要沾光,可不能让你一人独吞。”

    吕流馨道:“你不要瞧,那也由得你,哼,将来就算你苦苦求我,我也不会让你瞄上一眼。”说罢迈步而行,三人只得在后作陪。

    吕流馨走到后山极荒僻之地,来到一株石榴树下,拍了拍手,蹦跳两下,呼喊道:“绿狐狸,绿狐狸,你出来吧,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盘蜒惊呼道:“原来你没安好心,将咱们带来喂妖狐,难怪先前骂我猪精来着。”

    吕流馨朝他一瞪眼,取出预先备好的熏肉,在手上挥了挥手,只见一通体绿色的狐狸钻了出来,皮毛宛如玉雕一般,当真奇特异样,那狐狸极为谨慎,尾巴又大又厚,缠住树枝,晃荡下来,瞬间将熏肉叼走,随后晃眼不见。

    吕流馨笑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喝完奶便忘了娘。”

    玉不甜道:“小师妹,这狐狸从何处来的?咱们以往怎不曾见过?”

    吕流馨神采飞扬,甚是感激,说道:“那天我在林中练功,一时走火岔气,甚是凶险,幸亏这小家伙从树丛中钻出来,在我脸上舔了舔,我闻到一股清香,这才渐渐好转,后来试探着运功,反而内力大有长进呢。它是我救命恩人,我自当好好报答。”说罢又取出一块熏肉,朝那绿狐狸晃动,那绿狐狸慢吞吞的垂了下来,正要叼去,盘蜒忽然肚饿,喊了一嗓子,一跃而起,一口将那肉夺走。

    吕流馨怒道:“你还是人吗?连畜生的东西都抢着吃?”

    盘蜒一下将熏肉吞了,那狐狸甚是气恼,跃下来咬盘蜒脑袋,盘蜒惨声大喊,吕流馨等三人也大呼小叫,赶上来救,好不容易将狐狸扯开,盘蜒被咬的头破血流,求饶道:“狐狸祖宗,就一块肉,犯得着么?”

    那狐狸冲着吕流馨直嚷,似是要她再补上一块肉来,吕流馨头一次捧着这绿狐狸,只觉手掌柔然毛痒,欢喜至极,说道:“你随我回家,熏肉应有尽有。”

    盘蜒摇头道:“师兄,师姐,这狐狸之事,咱们万不能告知旁人,否则必生事端。”

    吕流馨奇道:“它这等小不点,又能惹什么事?”

    盘蜒道:“这并非寻常狐狸,而叫做‘疫狐’,我曾在山庄书中见过记载,自古以来,极为稀罕,但也往往被视作凶险之兆,盖因它体内诸般毒素,易于传播人体。”

    吕流馨急道:“你胡说,我被它舔过脸颊,为何不受其害,反而好转了?”

    盘蜒道:“你可是运‘龙虎功’时冒险而为,走阳维脉时冲的太猛?由卦象上说,这叫‘阳魔关善’,易于生出凄厉阳毒,这狐狸唾沫中含有极强烈的阴毒,万般巧合之下,救了你一条性命,反而助长你内力。”

    吕流馨吃了一惊,问道:“你怎知我练功时的情景?那....那你被它咬的出血,为何又没事?”

    盘蜒冷笑一声,说道:“我功力何等深厚,岂能与你相提并论....”话音未落,噗地一口鲜血吐出,直挺挺躺了下去,顷刻间脸色发青,腿脚发抖。

    三人大骇之下,忙上前照看,以为盘蜒命不长久,各个儿魂飞魄散,吕流馨更是痛哭流涕,伏在他胸口哀号,好在盘蜒昏迷少时,悠悠转醒,说道:“....此物果然....了得,若非是我,换谁能活命?”

    吕流馨在他身上一拍,红着脸道:“你可吓坏我了!师弟,你不会...不会再死了么?”

    盘蜒道:“这绿狐狸十分可恶,你交给我,让我拿它炖肉吃了。”

    吕流馨急忙缩身远离,紧紧抱住那疫狐,嗔道:“是你自个儿不好,人没人样,与它抢食,否则它怎会咬你?”

    盘蜒道:“那你让我咬它几口,咱爷俩便算扯直了,这叫来而不往非君子。”

    吕流馨道:“被你咬上一口,只怕直接进肚了,万万不可!”顿了顿,上前握住盘蜒手掌,说道:“师弟,你消消气,饶了小绿狐狸吧,我定会好好管教,不让它胡乱咬人。它毕竟救我性命,我...心中不忍...”

    盘蜒神情木然,过了半晌,他微笑起来,说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师妹如此劝我,那我便饶它这一回。”

    吕流馨道:“你...你叫我什么?我怎地成了小师妹了?”

    盘蜒道:“我若总是师弟,气量自然大不起来,如何能轻易饶它?但若我成了师兄,那自然彬彬有礼,大度谦让,不能与小师妹计较了。从今往后,咱俩调个位置,你叫我师兄,我改口叫你小师妹。”

    吕流馨笑道:“好吧,反正你年纪比我大,叫你师兄也顺理成章。”又对玉家兄弟道:“两位师兄,这绿狐狸之事,你们不准对任何人讲,不然我若得知,从此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们了。”

    玉家兄弟甚是听话,齐声道:“盘蜒师弟都不计较,咱二人岂会告密?小师妹放一百个心吧。”

    吕流馨将绿狐狸放上树,正要离去,见盘蜒倚树而坐,似无意起身,心下担忧,问道:“盘蜒...盘蜒师兄,你身子要紧么?”

    盘蜒笑道:“乖乖小师妹,你师兄内力深湛,并无大碍,但要在此休息一会儿。”

    吕流馨听他叫自己“乖乖小师妹”,霎时心潮汹涌,胸中淌过一丝暖流,平时确也有人这般叫她,但从未有盘蜒这般令她心动。她生性活泼,尤其爱与门中英俊少年打交道,本也以为这盘蜒在她心中并无特异之处,谁知他忽然如此称呼,竟令她顷刻间脸红心跳起来。

    她设法平息心乱,娇声道:“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啦,你在这儿好好养伤,不许...不许欺负小绿狐狸。”

    盘蜒点点头,笑着注目于她,吕流馨浑身发烧,匆忙与玉家兄弟走远,仿佛逃跑一般。

    等众人离去,盘蜒抬起脑袋,见树上疫狐正懒洋洋的趴着,棉花糖般的尾巴轻轻摇摆,偶尔与盘蜒对望,也丝毫不以为意。

    盘蜒感到疫狐的毒素在体内滋生增长,似恶作剧的孩童,四处给盘蜒添乱,盘蜒运太乙术数,将其引导至体内某处,培育囤积起来。

    这感觉极为微妙,将盘蜒从酷刑般的食欲中解救出来,让他分心,让他又生出希望。

    这漫长的几个月,盘蜒早已感到厌烦,山庄的功夫简单至极,远及不上那五夜凝思功凶险刺激,盘蜒心中空洞,那食欲如同魔鬼的爪牙,如同索命的精灵,又从黑暗中冒了出来,不停折磨他,撕扯他的心脏脑袋。

    盘蜒厌倦了,盘蜒每时每刻都在竭力忍耐,他胃口大开,海呑湖喝,但不过是望梅止渴,远远无法填满他那虚无的食欲。

    世事奇妙,上苍有恶毒的安排,就在盘蜒苦苦抗争邪念的时候,老天爷忽然递来一柄杀人的刀,于是盘蜒脑中闪过雷霆,那是由欲·望驱使的风暴,撕裂了黑暗,让他见到血腥,让他沉迷于阴谋。

    他苦苦哀求自己:克制那**,收敛杀意与恶念,放过这儿的一切,放过这美好的世外桃源,你大可以立即离去,不必捅破那气泡,不必揭露人心的险恶,你不是神,你不过是一条贪吃的蛇。

    离开此地,那食欲便能平息么?不,不,盘蜒会堕入更深的痛苦。自盘蜒醒来之后,一直极为幸运,食欲总很快找到猎物:那两条贪魂蚺,那阎王的化身.....故而盘蜒不曾遭受这上·瘾的折磨,但眼下他心中并无目标,所以他痛不欲生。

    是的。

    盘蜒是一条极端贪婪的蛇。

    若他的胃口得不到满足,他便要制造毁灭,无论那事物曾经多么美好。

八 密如蛛网伏暗处

    又过了数天,这一日,盘蜒正与玉不甜在武场切磋,忽听院中有人急匆匆赶来,众人一见,识得是庄主坐下四弟子蒋正争。蒋正争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有敌人来了。”

    吕西悬不敢怠慢,走出厅堂,问道:“什么敌人?”

    蒋正争道:“徒儿也不知,但得了敬天镖局消息,说他们一车孝敬老爷的金银,就在山下遇上一黑衣人,将数十个镖师打倒,劫走了车上黄金。”

    吕西悬心头火起,喝道:“这群镖局的脓包,为何连一人都敌不过?又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咱们眼皮底下动手?可瞧清那人武功家数了么?”

    蒋正争神色犹豫,答道:“回禀师父,那人....那人似使得是本门武功,一手‘血染红土刀法’极为地道。镖局的燕镖师认得清楚。”

    吕西悬甚是恼恨:他这些时日为了恭迎祖师爷归乡,花钱如流水一般,而敬天镖局乃是方圆百里孝敬金银最多的帮派,他期盼这笔银两已有多时,却不料半途出了岔子。

    他道:“燕镖师人呢?带他来见我。”

    蒋正争答应一声,不久令他弟子抬入一担架,担架上有一中年汉子,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吕西悬问道:“燕镖师,你们镖局怎地如此粗心大意?竟不知多派人手护卫么?”

    吕流馨道:“爹爹,这人受伤不轻,挺可怜的,你好好问人家。”

    吕西悬道:“这镖局如此脓包,若非仗着我神刃山庄威名庇佑,生意怎能这般兴隆?他短了我这趟金银,我不当场杀...罚他,已然是极为客气了。”

    燕镖师断断续续说道:“对...对不住,总镖头定...定会设法弥补....”

    吕西悬道:“你当我在乎这点银子么?我门下出了叛徒,这才是头等大事,那人身形如何?身手怎样?你给我如实说来。”

    燕镖师喘了几口气,盘蜒忙替他喂水,燕镖师道:“谢...谢谢...”又道:“那是在一天...之前,午时刚过,咱们行过山下十三弯坡,那人突然...杀了出来。此贼...极为粗壮高大,掌力....刀法....皆高明至极,我瞧见那人....那人眉毛粗乱,似长刺的毛虫....”

    吕西悬心道:“眉毛粗大,似长刺的毛虫?这燕镖头功夫着实不差,我山庄之中,又有哪个武功了得的弟子长这般模样?”众人左右偷瞧,皆疑心重重。

    吕西悬道:“蒋正争,易安,玉不莹,兴罗布,你四人召集众弟子,一个个审问过来,一天之前,哪个不在山庄之内,一问便知。”

    易安等人领命,接连盘问众人,谁知这些时日不少人皆外出办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易安见盘蜒与吕流馨站的颇近,两人窃窃私语,吕流馨脸红的仿佛苹果,吃吃娇笑,似乎盘蜒说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易安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问道:“盘蜒,你昨日去了何处?”

    盘蜒道:“昨日我与小师妹待在山庄之内,不曾出门。午时我正在屋中睡觉,她可替我作证。”

    易安嫉妒无比,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你午睡时...她又怎能知道?”

    吕流馨说道:“大师兄,这倒是真的,盘蜒哥哥午后不适,玉家兄弟替我跑腿,我便留在他那儿,照看照看他。”

    易安听她叫“盘蜒哥哥”,语气甜蜜,堂堂师姐,竟甘愿矮人一等,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更是心头火起,恨不得将盘蜒掐死。他啮齿说道:“你...你一女孩儿家,怎能....怎能如此不知羞耻...”

    吕流馨柳眉一竖,说道:“我自有分寸,不曾进屋,只不过在屋外打坐,不时瞧他,哪里...哪里不知廉耻了?”

    易安稍觉放心,但想起吕流馨何曾待自己如此体贴?更是心如刀割,蓦地出手,已掐住盘蜒脖子,用力一捏,骂道:“你这奸诈阴毒的小白脸,你....你离师妹远一些,不然我宰了你。”

    盘蜒五官扭曲,神情痛苦,抓住易安手掌,指甲划破他皮肉,流下血来,易安见盘蜒反抗,用力更大,盘蜒啊啊发声,气息微弱,吕流馨怒道:“你放开他!”一掌拍向易安缺盆穴,易安无奈,只得放脱了手。

    盘蜒大声咳嗽,口吐鲜血,吕流馨知盘蜒毒伤刚愈,身子衰弱,不由心疼至极,扶住他柔声道:“盘蜒哥哥,你伤了脖子,小心不要转头。”朝易安狠狠怒视,拉起盘蜒,两人缓缓走开。

    易安见吕流馨瞧自己的眼神决绝无情,当真恨透了自己,一颗心冰凉冰凉,想要追赶,却又僵在原地,无法挪步。

    吕流馨扶着盘蜒,一边慢行,一边说道:“大师兄如此不讲理,真太欺负人了,盘蜒哥哥,你放心,我定会去向爹爹告状。”

    盘蜒忽然笑了一声,说道:“他很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吕流馨脸上一红,说道:“我将来要去万仙,谁在乎这凶巴巴的强盗了?”望着盘蜒,心头怦怦直跳,竟涌出千缕情思,忍不住道:“盘蜒哥哥,可惜你功夫尚不到家,不然你...你随我同去万仙,岂不甚好?”

    盘蜒在她小鼻子上一拧,笑道:“好傲气的小师妹,你定有把握能被选上么?”

    吕流馨见他举止亲昵,心下一甜,说道:“我有妙水宝剑,加上练‘龙虎功’有成,若不得入选,那岂不是天大的冤屈?”

    盘蜒苦着脸道:“你若真要去,那我也非去不可了,要不然肥水流了外田,岂不令我肝肠寸断么?”

    吕流馨羞得脸上发热,问道:“什么...肥水流外田,我...我与你有何关系?”

    盘蜒突然凝视她双眼,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深邃难述,吕流馨口中干涩,霎时娇羞无比,将盘蜒推开,说道:“你欺负我!”捂住脸颊,又一溜烟逃走了。

    盘蜒眨了眨眼,只想大声发笑,但心底又涌出深深的恐惧。

    那劫走黄金的不是旁人,正是盘蜒。

    这些时日,他悄悄卜卦,打探消息,得知那敬天镖局的行程,设法支开玉家兄弟,装作毒发不适,令吕流馨在屋外照料他,又以太乙幻灵功夫制造假象,料定短短时间内,吕流馨绝不会看穿。他运障眼法潜出屋子,施幻术改变形貌,出手将镖局众人打得落花流水,劫走数千两黄金,早在途中将那马车推下山崖。

    他需要的并不是钱财,而是争端的火苗。

    上天赐予他那剧毒的狐狸,在他脑中灌输可怕的阴谋,盘蜒不知该咒骂上苍,还是感激的磕头?他痴迷于编织阴谋,挑动人心,一时竟压抑下那噬骨的食欲。

    吕西悬正毫无头绪,气得在家中坐立不安,忽然又传来噩耗,有数个弟子被抬入大殿,各个儿昏迷不醒,似中了剧毒,吕西悬神色急躁,质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流馨心中慌张,走近一瞧,瞬间面无人色,知道那几个弟子正是中了绿狐狸的毒,症状与盘蜒那时一模一样。她手足无措,东张西望,恰在此时,盘蜒挨到她身边,她稍稍安心,情不自禁的握住盘蜒手掌。

    他的手掌并不温暖,甚至稍显冰冷,但却令吕流馨镇定下来。

    三弟子兴罗布道:“师父,他们三人去山上采摘人参,替二夫人补身子,似乎遇上了妖兽,被毒成这幅模样。”

    吕流馨“啊”地一声,急问:“怎知是....是妖兽做的?说不定是那盗走金银的叛徒所为。”

    兴罗布道:“小师妹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我这弟子刘石头曾说,他在山中见过一绿尾狐狸,瞧模样似有剧毒。”

    吕流馨冷汗直流,哑口无言。

    吕西悬大惊失色,说道:“这是‘疫狐’,祖宗书上曾说过,想不到又重现于世。此物大不吉利,非杀不可。刘石头在何处见到这妖兽的?”

    兴罗布道:“回禀师父,他似是在烈芬山上见着的。”

    吕流馨松了口气,心想:“小不点儿在后山,为何跑到烈芬山去?但它眼下总已回来了,不成,我得快些去瞧瞧它。”她见盘蜒关切相望,心中情动,但盘蜒轻轻挣脱她小手,又令她稍感失望。

    盘蜒手心微微发颤,越发害怕自己:那刘石头所见绿狐,乃是盘蜒的幻术,而他们所中剧毒,也是盘蜒悄然偷袭所至,分量并不致命,但足以至人昏迷,引发恐慌。

    吕西悬令十大能干弟子统领山庄众人,前往烈芬山捕杀疫狐,吕流馨抽空去后山找寻,却也不见它踪影,不免担惊受怕。

    她打听消息,玉不莹通风报信道:“有人见着那绿狐,一通乱箭,不知得手没有,也不见有半点血迹。”吕流馨想起小绿狐救命之恩,茶饭不思,日子过得有些迷迷糊糊,好在盘蜒不时出言安慰,说道:“疫狐极为狡黠,便是天下最精明的猎人,也未必能捉得住它,本门弟子功夫虽高,但在密林之中,如何能是它的对手?”

    吕流馨“嗯”了一声,刹那间只觉柔弱无助,无依无靠,平时虽有无数人讨好她,但此刻也唯有盘蜒与玉家兄弟靠得住。

    盘蜒温言道:“祖师爷不久将会到来,你当收摄心神,不为这小事劳心,以免届时发挥失常,你我不能一同前往万仙。”

    吕流馨奇道:“你也要去万仙?哈哈,盘蜒哥哥,并非我瞧不起你,但....但此事....”

    盘蜒微微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姑娘还请拭目以待。”

九 本是同根何相煎

    众人忙碌数日,终无所获,吕西悬愈发恼怒,心情奇差,吕流馨也不曾再见到绿狐,更是心神不宁。

    有一日午后,忽有弟子前来说道:“师父,院外有一群人,自称是山庄的同门亲友,前来拜会师父。”

    吕西悬皱眉道:“什么同门亲友?有多少人?”

    那弟子道:“约莫一百多人,他们....都携带了兵刃,当先一位报上姓名,叫做吕西垂。”

    吕西悬、易安、兴罗布等人皆不禁动容,知道这吕西垂数十年前曾与吕西悬争夺庄主之位,被吕西悬重重劈了一剑,受伤不轻,不敌而逃,易安道:“师父,这....这人仍活在世上?那劫镖之事,定是此人捣鬼。”

    吕西悬寻思:“正主儿找上门来,反倒好办多了。他以往功夫便不及我,眼下我练成了‘天运掌剑’,此人又如何放在我眼里?”说道:“召集众弟子,聚在练武场,咱们先礼后兵,瞧瞧他们来意。”

    门人不多时聚集已毕,整整齐齐排成方阵,身形挺拔,各个儿精神,兵刃斜插,神色毫无怠慢。再过不久,那吕西垂率大群人走入,此人身穿一身褐袍,身形胖大,手上青筋暴起,极有威势,身后众人也各个儿英挺健壮。

    吕西垂、吕西悬两人各自上前,吕西悬想起往事,心中微觉内疚,但他多经风浪,立时不再挂怀,脸上毫不动声色,拱手说道:“兄弟,多年不见,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吕西垂笑呵呵的说道:“我想念哥哥,也想念老家,回来瞧瞧,难不成哥哥又要赶我跑么?隔了这么多年,咱俩昔日恩怨,我早就忘得干净,莫非哥哥还曾记得?”

    吕西悬暗忖:“当年是我占了便宜,稍有些理亏,但自来庄主之位,皆是力强者当之,也不能算我做错了。他装得豁达,我岂能小气?”当即笑道:“记得什么?老弟回来,那是天大的喜事。”

    他命人搬来椅子,要双方众弟子坐下,吕西垂道:“不必了。”一摆手,他那些弟子席地而坐,动作整齐划一,身手颇为矫健。

    吕西悬道:“兄弟这群弟子果然好功夫,可把我那些徒儿比下去啦。”也拍了拍手,他门中弟子也一齐就地坐下,动作不曾稍慢。仆役上前,奉上茶水,双方皆招待妥当。吕西悬、吕西垂两人各自坐在太师椅上,相隔颇近,似乎极为亲密,全无心结。

    两人客套几句,吕西悬问道:“兄弟,咱们开门见山的直说,你带这许多人来,当真只想回来瞧瞧?还是遇上麻烦事,要哥哥我帮忙么?”

    吕西垂道:“好说,我有两件要事,需与哥哥商量。这第一件事嘛,我在东湖堡得了消息,说有泰家众高手,勾结万鬼妖人,意欲找咱们神刃山庄的麻烦,我心知此事重大,不及多想,便急匆匆的赶来相助了。”

    吕西悬吃了一惊,问道:“泰家好歹也算武林豪门大家,行事竟如此乖戾么?万鬼又为何要找我山庄麻烦?他们与万仙议和,岂能跨越那冰墙边界?”

    吕西垂道:“泰家倒行逆施,早已投敌叛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而万鬼更是不讲道义的妖人妖道,行事无诚意可言。我门下有一得力弟子打探的清楚,据说咱们山庄方圆近百里地之内,有一极古老的遗迹,其中有一本仙法秘籍,极了不得,故而万鬼对此志在必得。”

    吕西悬道:“这可真是莫名其妙,本山庄立于尘世数百年,从未见过什么遗迹,更不知有仙法之事。”

    吕西垂郑重道:“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那弟子听说这遗迹乃是万仙之祖所遗留,其中宝贝,当真非同小可。”

    吕西悬听得心痒难搔,贪念丛生,问道:“兄弟可知那遗迹何处?”一言问出,登时明白吕西垂此行目的,并非全心助自己抵挡万鬼与泰家联手,而是要分得山庄遗迹中的好处,又道:“兄弟不计前嫌,远来相助,这等高义,令我好生惭愧感动,如此事能成,我两家定当冰释前嫌,同归一门,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吕西垂哈哈笑道:“我肯前来,自是早不计较当年小事。”顿了顿,又道:“我还听闻:咱们山庄的祖师爷今年要来挑选门人,不限人数,这可是真的?”

    吕西悬心头一震:“我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得对外宣扬,又是谁传出去的?又为何偏偏落入此人耳中?我山庄之中定有奸细,此事确凿无疑。”稍一沉吟,说道:“兄弟如何得知此事?道听途说,不可轻信。”

    刹那间,吕西垂脸上闪过一线怒意,但转眼又平静下来,淡淡说道:“我为哥哥千里奔波,哥哥若连这事也瞒我,那可太伤我心了。哥哥先前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话可作数么?”

    吕西悬问道:“你要怎样?”

    吕西垂指着身后徒儿,说道:“登仙之事,既然为我神刃山庄殊荣,我虽为山庄旁支,数十年来远居荒地,不曾受益,实在不公道,如今与哥哥重归于好,又有如此机缘,哥哥何不大力推举我门下几位弟子,让祖师爷认识认识?”

    吕西悬心道:“好哇,原来你大举前来,是为了与我在祖师爷面前争利。”露出为难神色,说道:“兄弟,你也知咱们山庄的规矩,我乃本宗,你乃旁系,我向祖师爷举荐人才,自当以我本宗弟子为主。”

    吕西垂微微一笑,说道:“哥哥,当年我二人闹不和,你曾说道:‘庄主之位,力强者居之’,我当年功夫不及,自无话可说,但如今向祖师爷推荐人才,咱们也当唯才是用,这才是对祖师爷真正的恭敬。”

    吕西悬板着脸,冷冷说道:“依你之见,咱们俩还是要切磋切磋,手底下见真章了?”

    吕西垂叹道:“咱们都上了年纪,有儿有女,岂能如年轻时那般不知轻重?我知哥哥练成了祖师爷失传的‘天运掌剑’功夫,纵然这些年我有所突破,只怕也未必能胜得过哥哥。”

    吕西悬怒道:“谁告诉你这事的?你在我身边安插奸细,有何居心?”

    吕西垂道:“哥哥名扬天下,威震武林,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这等大事,不传自走,哪有什么奸细?我这一粗浅手段,可入得哥哥法眼?”说罢拉住椅子,往旁一挪,只见地上那坚硬青砖上有椅子腿的印记,化作一条笔直细线,直划过一丈远。

    众弟子齐声低呼,吕西悬心下一凛:“椅腿乃是软木所制,他传功于上,硬化其质,竟能在铁石上刻印,又悄无声息的发功及远,划破地面,功力之高,绝不在我之下。他这些年际遇非凡,若当真动手,我并无全胜把握。”

    吕西垂道:“这功夫甚是简陋,在哥哥眼中,自是不值一哂。我这些弟子也得了我真传,正要与哥哥门下弟子比试比试,以武会友,再以武择英。”

    吕西悬心下明白,说道:“你这比试,规矩如何?”

    吕西垂道:“倒也简单的很,我派出门下三位不成器的弟子,哥哥也选出三位好手来,咱们三战两胜,推举人才之事,便全由胜者说了算,败者不得有丝毫异议。”

    吕西悬知这吕西垂来意不善,意欲在祖师爷面前一举压灭自己威风,但若他那‘万鬼袭来’之事为真,自己在此事上决不可与他翻脸,而得先攘外,再安内,否则双方大打出手,非但令敌人有机可趁,若被祖师爷得知,更会大受责罚。

    他不愿示弱退怯,心意已决,点头道:“便依兄弟的意思,咱们各派三人比武,三局两胜,这仙门选人之事,也由胜者说了算。”

    吕西垂见兄长服软,微觉得意,他此次重新出山,便是为了借此次危机,竖立威信,一举重夺庄主之位,他手下弟子虽多,但人数毕竟远不及山庄本宗,故而需祖师爷大力支持,只要她点一点头,吕西悬纵然不愿,可也违逆不得。

    双方商议妥当,众弟子听得明白,垂门弟子有备而来,跃跃欲试,悬门弟子各个儿恼恨,眼神不善。

    吕西垂早有人选,指着一高个儿汉子说道:“他是我门下首徒,宇平,你出来见过师伯。”

    那宇平上前行礼,悬门弟子一瞧,无不惊怒,原来此人身躯如铁塔一般,两条眉毛粗糙,像极了毛毛虫,这形貌与那劫镖的蒙面人相近,吕西悬愤愤想道:“定是此人所为,这老小子是故意找茬来的。”但眼下并无实据,也奈何他不得。

    他沉住气,说道:“兄弟一上来便派出大弟子,可是要我好看么?易安,你入我门中最久,由你去试试他身手。”

    易安应了一声,一振袖袍,昂然出列,面向那宇平,说道:“宇平兄,你胆子可当真不小。”

    宇平听易安语气无礼,冷笑道:“我胆子一贯大的很,易安兄却又是如何知道的?”

    易安冷声道:“你做下的案子,唯有你自个儿知道。”使一招‘南征西讨’,朝宇平袭去,他修习神刃山庄内功已久,功力深湛,这一出手声势惊人,悬门弟子都大声喝彩起来。

    宇平以掌做刀,反击过去,两人各自变招,顷刻间斗得极为激烈,掌风虎虎,激于数尺之间,一时难分胜负。

十 金棒银剑翩翩舞

    易安见此人功夫,确是本门嫡传正宗,只在要紧处稍加修改,变化不定,应对起来极为别扭,但易安身经百战,经验老道,顷刻间便有应付之道,出手时稳扎稳打,处处小心。

    宇平招式再奇,终究是擅自更改,不及原本功夫那般千锤百炼,发力收力,微有滞涩,难以持久,百招一过,身法便渐渐迟缓起来,易安大喜:“旁门左道,终究不过如此!”蓦然变招,出掌出拳,风声大作,宇平慌乱之下,躲闪不开,砰砰几声,被打得跌跌撞撞,总算他皮糙肉厚,功力不浅,这才未受重伤。

    易安嗤笑一声,说道:“宇平兄,你四处抢钱夺镖,身怀金银,可是拿人参灵芝当饭吃?才有这一身健壮筋骨?”

    宇平怒道:“胡说些什么?”突然蛮横的直冲过来,易安见他动作太大,这一招已颓势尽显,心中暗笑,一招“西荡雁山”,跃上半空,指尖点向宇平眉心,这一指凝聚全力,便要当场将这宇平打的半死,讨好师父。

    谁知他忽然眼前一花,这一指竟然落空,易安大惊失色,发觉宇平已到了他身后,易安心想:“为何我看走了眼?他明明就在我前头,怎会....”

    宇平也觉莫名其妙,本来易安那一指势头凌厉,他败局已定,却料不到易安对着空气指点,仿佛突然发疯一般,危急关头,宇平无暇细思,一转身,施展擒拿手段,抱住易安,往地上狠狠一砸,易安脑袋着地,咚地一声,饶是他头颈刚硬,内力深厚,也被摔得头晕眼花。

    宇平大喝一声,打出数拳,正是血染红土刀法的变招,易安接连挨打,穴道被封,身子转了几圈,终于软倒在地,悬门弟子齐声怒吼,厉声痛骂道:“强盗奸贼,真不要脸!”

    宇平莫名其妙,但战胜强敌,终究十分喜悦,朝众人转了一圈,举止洋洋得意,十分刻意做作。

    吕西垂笑道:“哥哥,我徒儿功夫还算过得去么?”

    吕西悬脸色铁青,心中起疑:“人人都瞧出易安刚刚胜券在握,却不料他忽然胡乱出手,尽皆落空,似刻意相让一般,而吕西垂对本门之事了如指掌,那奸细莫非便是易安么?”

    他默然片刻,命人将易安扶回,没好气的说道:“这一场算你赢了,让后一人出来吧。“

    吕西垂拍了拍手,垂门弟子中走出一各自高挑纤瘦的女子,这女子叫关尤佳,既是他徒儿,也是他的义女,年纪虽不过二十出头,但已得吕西垂功夫真传,兵刃上尤其厉害,更获赠一柄六尺乌金杖,此杖乃一柄罕见奇物,可克制诸般刀剑,一触既裂,可谓无往而不利。

    吕西垂道:“尤佳,你向伯伯问好。”

    关尤佳傲然道:“西悬伯伯,我常听爹爹说起昔日旧事,听说爹爹曾败在你手下,此事可是真的?”

    吕西悬见她神色倨傲,心怀不满,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确有此事,侄女为何有此一问?”

    关尤佳道:“我常常困惑不解:我爹爹如此高的功夫,岂会败在伯伯手上?若非伯伯本事当真高强,便是当时以诡计取胜,今日一战,当可稍见端倪了。”说罢昂首挺立,神情中满是不屑。

    吕流馨心下恚怒,主动请缨,说道:“爹爹,这位姐姐瞧不起爹爹功夫,想来自身功夫定是极高,不如让女儿去会会她,向她学学妙招?”

    吕西悬心想:“我对馨儿悉心指点,她武功已得我神髓,更胜过我年轻之时,如由其余弟子出战,未免有以大欺小,以男欺女之嫌,由馨儿出手,最是合适不过。”于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事关重大,不可轻忽,万万不能输了。”

    吕流馨也是心高气傲之人,笑道:“爹爹放心,瞧女儿替你挽回颜面。”一转妙水剑,跃入场中,说道:“姐姐,我来与你过招。”

    关尤佳见吕流馨年轻美貌,远胜于己,心生嫉妒,说道:“好个可爱的小丫头!”朝前一突,乌金杖扫向吕流馨脚踝,这一招去势飞快,暗藏内劲,只要打在实处,脚踝立时粉碎。

    吕流馨竖剑下挡,只听锵地一声怪响,宛若敲锣,那乌金杖被妙水剑削去一段,关尤佳大骇,急忙后退几步,吕流馨也不追击,巧手舞剑,转动剑花,身姿曼妙讨喜,摆一个架势,回话道:“好漂亮的姐姐,这杖子也当真好看。”

    她这番卖弄身姿,双方门中男弟子皆瞧得心中一荡,无不神色痴迷,关尤佳见状更怒,寻思:“她这剑比我这杖强上不少,但我内力招式可胜于她,非要将她打的鼻青脸肿不可!”她有心一洗义父之耻,报这断杖之仇,顷刻间双手持杖,有如撑舟划桨,杖子晃动,招式变化无方。

    吕流馨潜运龙虎功,脚踏采莲步,身形一闪,刺向关尤佳左臂,关尤佳陡然变招,后发先至,点向吕流馨面门,吕流馨惊呼一声,急忙避开,关尤佳踩上一步,乌金杖由身后抡过,已至吕流馨头顶,吕流馨急忙挥剑格挡,但关尤佳再度变招,犹如风雪飘摇,全无定式可言。

    吕流馨练成龙虎功,单以内力而言,不逊于这关尤佳,兵刃上更是远胜,但关尤佳铁杖功夫太过巧妙,非但招式怪异,且与轻功步法配合的天衣无缝,一旦运转开了,直如行云流水一般,吕流馨凭借宝剑突刺横削,硬是招架,这才勉力维持不败,可她心生怯意,气势溃败,眼见便要输了。

    就在这时,盘蜒突然说道:“这关尤佳身子像铁棒,手臂像铁棒,两条腿也像铁棒,再舞动一根铁棒,这棍棒**使出来,加上她一张丑脸,真如棒子精变作人样,叫人瞧着害怕,气势上输了一筹,否则小师妹怎会敌不过她?”

    关尤佳向来自诩美人,但见吕流馨如此容貌,不免稍自惭形秽,暗怀嫉妒,此刻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热血上涌,狠狠砸出几棍,力道沉重无比,但招式太过简单,使到第三招时,吕流馨一剑上劈,声如裂纸,再将那铁杖斩成两截。

    关尤佳尖叫一声,双臂各握一截,狠狠刺向吕流馨双手。吕流馨本以为分了胜负,稍觉松懈,这一招已躲闪不开,却听盘蜒又喊道:“使‘足踏边塞’!”

    这“足踏西塞”乃是采莲步法中的一步,乃是朝前之势,并非躲避的功夫,吕流馨全不思索,一步稳准迈出,恰好从关尤佳双臂中穿了过去,如此已突入关尤佳门户,肩骨正撞中关尤佳膻中穴,关尤佳闷哼一声,神色难以置信,松脱双手,再也动惮不得,伏在了吕流馨肩上。

    吕流馨又惊又喜,朝盘蜒望去,见盘蜒朝她眨眨眼,神色欣慰,由衷替她高兴。她心花怒放,却又满面羞红,心头小鹿乱撞,不敢再瞧他,将关尤佳送回吕西垂身边,说道:“叔叔,我侥幸取胜,但论真实功夫,我赢不了这位姐姐。”

    吕西垂顺手解开关尤佳穴道,朝盘蜒怒目而视,哼了一声,说道:“这话不假,若非这小子满口胡言,扰乱我女儿心思,她怎会输给你?”

    吕西悬胜了一场,心情极好,更感激盘蜒救了自己女儿,对他更是欣赏看重,听吕西垂出言斥责,怎能不替他出头?立时说道:“习武之人,讲究心如止水,不受外扰,我这徒儿不过随口说两句玩笑话,又岂能左右战局?”

    吕西垂身边走出一人,乃是一器宇轩昂的青年,名叫步光,他与那关尤佳乃是一对恋人,见她受辱落败,早已按捺不住,指着盘蜒道:“这位师弟只言片语,便有立竿见影的奇效,可见武学深湛,我步光不才,欲与你一战!”

    吕西悬望向吕西垂,见他并无阻止之意,心知这步光功夫极高,定是吕西垂压场的人物,他不忍盘蜒被此人打伤,斟酌道:“盘蜒毕竟乃是我小徒,入门不久,未必....”

    盘蜒道:“师父,这位师叔口口声声说起本门‘天运掌剑’,似乎对其颇为不屑,我蒙师父恩重,曾从师父手里习过这功夫的一些皮毛,一直不曾有机缘施展,不如眼下让我试上一试,看看这功夫威力如何?”

    吕流馨低呼一声,问道:“爹爹,你曾教过盘蜒哥哥本门绝学么?你怎地不告诉咱们?”心想:“爹爹连这功夫都教他了,莫非....莫非真有意让他...与我...”其余门人也啧啧称奇,望向盘蜒,有的眼神怀恨,有的目光惊讶,玉家兄弟则由衷为他叫好。

    吕西悬笑道:“那也是一桩巧合罢了,但盘蜒天资过人,确实不假。”他见那步光身形稳重,动作柔和,却又余力不绝,远胜过自己门下其余弟子,实无人能敌得过他,又见盘蜒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一动,想道:“莫非他真已将我这功夫运用纯熟?反正此战难胜,不如让盘蜒一试。”

    他想到此处,说道:“盘蜒,这位师侄身负绝学,尽得本门真传,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盘蜒说道:“师父说的不错,他是那位棒子精师妹的老公,只怕是一筷子精转世,法力高深,不服不行。”

    关尤佳气的哇哇乱叫,喊道:“步光,替我杀了这贱嘴的小贼!”步光双眼一睁,怒意如火,大喝一声,掌力遥遥击出,朝盘蜒猛攻过来。

十一 张灯结彩定亲酒

    盘蜒微一侧身,将步光掌力躲开,那掌力击在地上,砰砰作响,激起一阵余波,盘蜒稍一摇晃,步光隔空掌力又打了过来,盘蜒不敢怠慢,只得奋力躲闪。

    吕西悬见这步光掌力极为了得,功力之深,已不逊于自己盛年,心下暗惊:“他遥遥出掌,掌力连环不断,盘蜒无法欺近他身前咫尺,自是全无胜机,这可如何是好?”

    易安先前败阵,颜面无光,但见盘蜒接连躲避,情形极为狼狈,比自己大为不如,心中反而快慰:“即便我的隔空掌造诣也不如这步光,但由我上场,尚能一拼,这油嘴滑舌的浪·荡子弟哪里能赢?”

    忽然听盘蜒道:“你当我不会么?”闪过一掌,蓦然推出掌力,步光眉头一皱,心道:“此人果然有两下子。”凝力一挡,那掌力如微风拂柳,全不抵用。步光哈哈一笑,又想:“原来是唬人的。”

    只见盘蜒借着这一掌之空,突进三丈,已然近身,身法颇快,在地上奔袭宛如游鱼入水,再一拳打向步光面门,步光冷哼一声,左掌一挡,右掌劈出,速度飞快,手掌化作一道白影,盘蜒再避不开,只得勉力抵挡,但听“波”地一声,盘蜒身躯巨震,朝后退开几步。

    步光笑道:“我近身掌力更胜隔空掌,你可失算了。”一边讽刺,一边出招,一双手如风起云涌,一双腿如惊涛骇浪,攻势迎面袭来,盘蜒已全无还手之力,只是凭借轻功绕着逃窜,偶尔出手挡招,身子便一阵晃动,脸色惨白,似乎随时会吐血。

    吕流馨急道:“盘蜒哥哥,你不要再硬拼,不如....”正想要盘蜒认输,但吕西悬道:“孩儿,莫要扰他。”

    吕流馨见父亲神色惊异,甚至颇为期待,虽不明道理,但也想:“盘蜒哥哥是男子汉,若因我之言而认输,他今后颜面尽失,只怕会生我的气。不,不,他待我极好,从不怨我,但...但总会伤他的心,还不如让他堂堂正正的落败。”

    但盘蜒一旦落败,这三场比试便算是吕西垂胜了,吕流馨登仙愿望只怕就此泡汤,她念及于此,又不免倍受煎熬,心急如焚。

    她正在排理思绪,忽见盘蜒已被逼至绝境,步光跃上半空,掌力吞吐,盘蜒无路可退,唯有举掌正面硬抗,四掌相碰,只听一声闷响,步光“哇”地一声,神色痛苦,退开数尺,唇边流下血来。

    吕流馨心头一喜,但又大惑不解:“这步光内力如此厉害,为何会被盘蜒哥哥所伤?这一下两人以硬碰硬,全无取巧之处,莫非是他心下疏忽了么?”

    只听吕西悬笑道:“好徒儿,好一招‘天运掌剑’。”

    盘蜒道:“还是师父教的好!”猛然抢上,出拳出掌,如刀如剑,步光调匀气息,狠狠反打回去,但气势已大不如前。又斗了数十招,盘蜒再一招打出,步光横臂阻拦,又是一声巨响,步光如飞鸟般直摔出去,撞在立柱上,忍不住张嘴吐血。

    盘蜒笑道:“步光师兄,这一掌滋味儿如何,还请你点评点评。”

    步光脸现惧意,说道:“你掌力为何突然增强数倍?”

    盘蜒道:“天运掌剑,自然要看天运,我得美人关切,运气极佳,出手时力道忽强忽弱,连自个儿都难以捉摸。阁下情人是容貌平平,运气只怕不好,定然非我敌手。”

    吕流馨闻言大羞,见盘蜒朝自己望来,只与他对望一眼,立时又避开双眸,心中却着实窃喜,吕西悬笑骂道:“你小子正经一些,别给我胡思乱想。”

    步光气往上冲,朝盘蜒直扑而来,这一跃已用尽全身力气,盘蜒手臂一挥,佯装要出掌,步光已如惊弓之鸟,知道硬拼绝非敌手,急忙收势,如此胸腹间露出极大破绽,盘蜒迈出采莲步伐,肩膀一顶,也封住此人膻中穴,与吕流馨取胜法子一模一样。

    步光全身麻软,无法抗拒,被盘蜒举在肩上,送回吕西垂处,学着吕流馨的语气,娇滴滴的笑道:“叔叔,我侥幸取胜,但论真实功夫,我赢不了这位哥哥。”

    吕流馨扑哧一声,笑得极为欢畅,悬门众人也哄笑起来,吕西悬道:“盘蜒,不得对师叔无礼。”

    吕西垂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却全无异状,接过步光,冷冷说道:“恭喜大哥练成绝世神功,你仗此古怪内力,一旦运气护身,只怕天下无敌了。”

    吕西悬心下暗叹:“我这天运掌剑,终究全仗巧合,偶然间能够劲力倍增,但却无法掌控,如真遇上棘手的强敌,而这功夫又无法发动,那局面便极为恶劣了。如真能未卜先知,将运势积攒起来,于危急关头使出,那才可真正称得上圆满无缺。”

    但眼下大敌当前,他虚张声势,也不明说,说道:“兄弟夸赞过了,盘蜒这功夫初学乍练,尚稍有不足之处。如今三战两胜,推举门人之事,还是由哥哥我做主,兄弟可有话说?”

    吕西垂也不想就此破脸,说道:“技不如人,自无异议。”

    吕西悬哈哈大笑,大出心中恶气,命仆役整治酒菜,在练武场中摆开宴席,招待垂门众弟子,吕西垂城府极深,也不翻脸,在酒桌上仍与吕西悬谈笑如常,只是两人间免不了冷嘲热讽,暗中较劲,彼此仇怨更盛。

    吕西垂见盘蜒与吕流馨坐在一块儿,彼此交谈亲密,真是一对璧人,暗想:“我听闻祖师爷极为严厉苛刻,若女子失了贞节,便不能得入仙门。侄女与这小贼如此要好,两人岂能无瓜葛?”

    他想到此处,有心激怒吕西悬,呵呵一笑,说道:“哥哥,你挑女婿的眼光倒也不差,这俩小娃娃何时成婚?可别忘了问我讨喜钱。”

    吕流馨陡闻此言,咦了一声,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盘蜒握住她小手,她身子发颤,再无法逃开。

    吕西悬摇头道:“盘蜒是我爱徒,但却并无入赘之意。”

    吕西垂点头道:“我山庄素来门规森严,男女门人,不得当众纠缠,我见他二人如此....如胶似漆,以为侄女已然....与他那个....嘿嘿....心生误解,还望哥哥见谅。”

    吕西悬听他辱及女儿清誉,如何不恼?但转念一想:“盘蜒已得我真传,行事机灵,比那反复无常的易安强上百倍,若馨儿与盘蜒不得入万仙门,让他二人成亲,有何不可?”遂笑道:“他二人本有婚约,只是万仙大事将近,故而暂且搁置罢了。”

    吕西垂淡淡说道:“原来如此,他们既是未婚夫妇,言行举止,便全无顾忌了。”暗中佩服吕西悬老奸巨猾,沉得住气,也不再多谈此事。

    吕流馨一双美目瞪得滚圆,颤声道:“爹爹,你....你....说什么?”却听盘蜒悄悄对她说:“我也没听清,你再要你爹爹说一遍?”吕流馨又羞又恼,狠狠推了盘蜒一把,盘蜒哈哈大笑,离席而去。吕流馨微一犹豫,随盘蜒离开。众弟子之中多有倾慕吕流馨之人,各个儿如闻噩耗,易安更是怒发冲冠,全不掩饰愤恨之情。

    众人又闷闷不乐的喝了一会儿酒,吕西悬安排住处,安置垂门弟子。他虽接纳众人,但总觉得惴惴不安,如站在深渊边上一般,心中暗想:“垂门众人,实乃隐患,莫非那万鬼门要害我之事,全是吕西垂编造的?将来怎生想个法子将他们赶走。”

    吕西悬独自思索一会儿,酒意发作,沉沉睡去,但不久之后听屋外有猫叫,又惊醒过来。

    他心血来潮,走向二姨太屋子,却听屋内有人交谈,其中有一男子声音,吕西悬听出那是易安,他心头一震,不急点破,侧身偷听。

    二姨太轻声道:“你...你为何又来找我?他....他随时都会回来。我不是要你再不要见我么?”

    易安道:“我也不知为何,今晚静不下心,非见你不可。师父他酒喝多了,睡得极沉,你不用担心。”说罢不停挠着手上伤痕,那伤痕是当天他掐盘蜒脖子,被盘蜒抓破的,至今仍未愈合。

    二姨太沉默片刻,说道:“你不是恋上你那小师妹了么?不去找她,来找我做什么?”

    易安沉声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心思么?老贼当年霸占你身子,强娶你为妾,我身为弟子,功夫未成,唯有忍气吞声,我讨好吕流馨,便是为了....为了向老贼报复。”

    二姨太哭泣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已是西悬的人了,眼下怀上他的骨肉。你我再无牵连,他毕竟是你师父,你....你这就去吧。”

    易安道:“师父....老贼当年已有将吕流馨嫁于我的心思,但如今又突然横生枝节,哼,他如此不讲信义,我恨不得....恨不得将这老贼宰了。”

    二姨太急道:“你千万不可这么说,你若敢伤了西悬,我....立时便死在你面前。”

    吕西悬酒劲发作,再也忍耐不住,喝道:“易安,你这逆徒!我全听得清清楚楚!”

    易安惊得魂飞魄散,身子一窜,破窗而出,吕西悬追入屋中,正要追出,那二姨太抱住吕西悬,哭道:“老爷,老爷,我求你饶他一命,他今夜喝得醉了,胡言乱语,做不得数。”

    吕西悬对二姨太极为宠爱,先前听她所言,似并不曾背叛自己,反而极为忠贞,心中一软,便甩不开她,唯有在床边坐下,将她轻轻搂住,柔声哄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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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万仙介绍:
世上有仙鬼二道,互相争锋。仙鬼之上,更有诸般远古神灵。 盘延从坟墓中醒来,胸怀万千隐秘,深藏奇功妙法,他将修仙驱鬼,遨游天下,踏星骋云,揭开古神奥秘。万鬼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鬼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鬼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