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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山云没有雨     大宋第一废柴神童txt下载     大宋第一废柴神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饮食男女

    “不知何故,那岳文书斋的印制成本,似是比如今的官营印书局,低了很多。效率又很高,很多原先在官营这边印书的书斋,都转头儿,去他们那边印了。”

    吕三一面说着,一面窥看着吕夷简的神色,见吕夷简面上微微浮起一丝“无能”的批评后,忙不迭解释道:

    “小的原本想着,趁着他们缺人手时,安插几个自己人进去,搞一点东西出来。

    谁知,那柴家,自是做生意做老了的,但凡能接触到一点儿机要情形的,都是他们老本家带过来的人。

    那方仲永,又十分鬼才,他将所有的工序都分解成了一道道的,每道工序在不同的地方完成,不同作坊间人手不准调换,好容易安插进去一两个人,也只知道自己完成的那个片段,甚至不知道那个片段,是干什么用的,所以——”

    吕三自然不知道,这种办法,在后世有个名字,叫做流水线生产。

    吕夷简依旧品着自己那碗鸭舌,漫不经心道:“倒不是在意这几个小钱,但印书这种事,搞大了,就是说话的权力在谁手里。况且,官营书局那边,又是自家亲戚,不照应,也是不好。”

    “是是是,”吕三忙不迭道:“老爷说的是。”

    “那柴麟和方仲永之间,是否真是铁板一块?若是从下面入手太难,不妨釜底抽薪,在这一块铁板中间,找找裂痕。你的,明白?”吕夷简略略有些不耐烦的,敲一敲面前的小茶桌道。

    “明白,”吕三赶忙表态,额头上渗出一行行汗水,用袖子乱揩两下,见吕夷简挥手,这才行礼道:“那,小的先行告退。”

    吕夷简仍是那般等闲视之的模样,挥一挥手。

    ……

    岳文书斋后院的客厅中,柴麟,方仲永,王安石,王子月齐聚一堂。旁边的砚侬、墨香、还有岳文书斋许许多多的网红脸婢子们,来来回回的布着菜。

    王子月新奇的看着,那桌上,用一个固定陀螺样的东西,托起的一只圆台子。

    婢子们,将食盒中的饭食,一样样摆放好,在那圆台子上,想吃哪样时,只消用手轻轻一转,每个人,就都可以吃到自己喜欢的菜了,十分方便。

    柴麟的目光,紧紧盯着王子月的脸蛋,生恐少看了一刻,就从此再也看不到了一般。

    王子月今晚穿了一件蜜合色的袄儿,玫瑰紫二色金银线坎肩,葱黄绫子棉裙,香囊儿带在裙边,流苏随着臀部的自然扭动,一摆一摆的。

    一种淡雅古典的鹅蛋脸儿,水杏眼儿,美得如若一副画儿。一颦一笑间,都让柴麟心中一抽一抽的酸楚。

    想到王子月即将嫁为人妇的事,柴麟愈发的不能自持,于是这一夜,饭还没有吃到一半,柴麟就先一杯接着一杯的,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接着,他就扶着墙,五迷三道的要去出小恭。

    方仲永看着不放心,忙让身旁的小厮陪着柴麟一起去,却不料柴麟执意说自己没醉,然后就扶着墙,一路向后院摸索而去。

    王安石、方仲永、王子月三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王子月先说道:“墨香,你跟那小厮一起,尾随着柴公子去看看,别让他酒后失了脚,跌伤了自己。”

    墨香扁扁嘴,略略有些不情愿的点了头,转身跟了过去。

    王子月又继续对方仲永道:“方公子,月儿有一事相求。”

    方仲永刚夹起一块鱼肉塞在口中,只得囫囵咽下去,这才呜呜答应着:“你尽管说。尽管说。”

    “月儿此次大婚,希望方公子,来为月儿当司礼官,不知方公子,可否愿意?”王子月的目光很清澈,举起酒杯,她心中的念头早已定下,要让方仲永,看到她最美的样子,要在他的心里,留下她最美的样子。

    “不胜荣幸,敢不从命。”方仲永豪爽一笑,拿起酒杯,与王子月的酒杯轻轻相碰,然后,二人各自扬手,一饮而尽。

    “这鹅掌真不错,就着这个酒,上品上品,不知是何人所做啊?”王安石挑起一筷鹅掌,啧啧赞赏道。

    后面一个婢子,闻言轻轻上前一步,先向方仲永一礼,再向王安石一礼道:“是方公子给的方子,由婢子腌制的,谢王公子赞赏。”

    王子月听得此言,也来了兴致,挑起一块品尝一番后,好奇道:“这鹅掌,可有什么说法?怎得做的?”

    方仲永闻言,笑道:“哪里有什么说法,只是吃个新奇罢了,我叫他‘绝味鹅掌’。将鹅掌洗净,用鸡油炸了,再用些时鲜水彩果干,切了丁,拿汤汁儿煨干了,香油一收,略一些盐巴,一同腌制几个时辰。

    待要吃之前,再重新过一遍热油,就是这个味儿了。你们若喜欢,天天来吃个够,又有什么要紧。”

    说完,众人哈哈大笑。王安石又将筷子指向另一道菜,好奇看向方仲永:“这又是什么?吃起来,味道很不错,似是猪肉,却又不完全是猪肉的味道。”

    “是猪肉,”不等方仲永回答,王子月已经先说着,放一块在口中,吃完了,这才道:“做的很特别,味道醇香,汁子也浓郁,肥而不腻,入口香糯,真是让人食指大动呢。”

    “这叫红烧肉,其实,也很容易做的,是让猪肉,在火与酒的作用下,烹饪出来的。”方仲永笑眯眯的接受了王子月美女的点赞。

    “愿闻其详。”王子月面色含情道。

    “将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寸许的方块,加入酒,酱油,腌渍,装入陶钵,再加入少许的水,在炭炉上细火慢炖。

    经过文火长时间的慢炖,在酒的作用下,肥肉中的饱和脂肪酸将减少三成到五成,胆固醇也会减少三成到五成,于是口感就更为细腻,也更为健康了。”方仲永细细讲了红烧肉的做法和优点。

    接着,又忽然笑一笑道:“这猪,就是柴家养猪坞里,送来京中贩卖的自家猪。”

    “饱和脂肪酸?胆固醇?好新奇的说法,那是什么呢?”王安石追问道。

    “是猪肉中两种,容易让人发福的物质。”方仲永也很是耐心。

    再次回到大厅的柴麟,墨香,和那跟出去的小厮三人,形象都十分惊人。

第六十二章 新晋写手马二丫

    柴麟的脸上带着半只熊猫眼,墨香的衣衫钗环都微微松乱,至于旁边那个跟去的小厮,衣服被撕得上身好像丐帮长老,下身则如草裙一般。

    王安石、王子月、方仲永三人,盯着进来的这三位,接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表示了一下内心的惊讶。

    方仲永赶忙起身来,扶住柴麟,将柴麟扶到座位上。

    王子月也轻轻唤过了墨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香脸色微红,俯到王子月耳畔,嘀嘀咕咕说了一通。王子月用手帕子掩了嘴唇,眉眼间一时惊诧莫名,一时忍俊不禁。

    方仲永在墨香、王子月,这耳语的主仆旁边,听得几句。大致情形,就是柴麟喝多了,见着墨香出去,莫名其妙就把墨香当做了王子月,一把抱住,倾诉自己的一番深情。

    然而,墨香何等泼辣的婢子,此时一听,眼前这家伙,竟敢觊觎自家小姐,于是抡起粉拳上去就打,正中柴麟面门,那叫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漫天都是小星星。

    跟去的小厮看着这样,自然慌了,于是就开始拉架,结果,混乱拉架之中,直接被七拖八拽,成了这副造型。

    直到管家路过,这才把局面稳定下来。不好责罚客人带来的丫头,于是就把三人一并送回来,让他们自己处理。

    方仲永看一看柴麟,不免有些心疼,那墨香妮子,端的出手狠辣,但又因着是王子月的丫头,王子月不说,自己也不便深责。只是好好一顿饭的气氛,就这样一下了冷了下来。

    ……

    春风渐渐的暖了,过了花朝二月春,太学即将开学。

    宋人讲究士大夫,当对礼、乐、射、御、书、数,皆有一定了解,且官员上班等,皆是乘马而行。会骑马,也是一项基本技能。所以,去上学前,方仲永给自己布置了个任务——学会骑马。

    教骑马的老师也是现成的,自然是火辣女相扑简娇。

    简娇的骑术,是颇为数的上的溜,她只需一手持着缰绳,双腿踏于马上,便可做出各种狂拽酷炫**炸天的造型,那叫一个英姿飒爽,********,波涛颠簸,不可方物。

    先开始,简娇主动要求,带着方仲永同骑一会儿,指导他基本的骑术。方仲永坐在简娇前面,再次被那种快乐的飞起来的身体感受所笼罩。

    然而,到自己一个人骑的时候,方仲永方才悲催的发现,被摔,是学会骑马的唯一真理。

    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的方仲永,裹着他给女相扑设计的护膝,护腕,疲惫的回到岳文书斋。

    进了书房,迎面而来的马二丫,一脸兴奋的捧了一沓稿子,交给方仲永,乐颠颠道:“仲永哥哥,你看我写的这个,行不行喏?”

    方仲永疑惑的接过马二丫手中的稿子,原来,正是那《包龙图怒斩陈世美》。

    方仲永一面扶着自己被摔的生疼的两半屁股,坐到一只裹了垫子的椅子上,一面开始看那稿子。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起来。

    经过马二丫修改之后的陈世美,抛弃了从千里而来投奔他的,青梅竹马的秦香莲。在马二丫的故事里,这陈世美年轻时候,终日教秦香莲读书识字,为秦香莲寻温泉洞穴养蚕宝宝。

    后来陈世美发达了,高中状元,被达官显贵榜下捉婿,秦香莲情愿做小,陈世美却不肯依她,硬要逼她回乡,秦香莲百般不愿,殉情自尽,

    然后剧情突然反转,秦香莲被发现,真实身份乃是民间公主,然后官家一怒之下,命包拯斩了这陈世美。

    原来的大纲,似乎已经,被依着马二丫妹纸的心情,改成了一个二丫版的《铡美案》,方仲永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一看眼前的二丫,心中爆瀑寒:

    这个铡美案里的陈世美,和秦香莲,为啥有点儿他方仲永和马二丫的影子?公主的那个梗更是,哎,每个姑娘心中,都有一个公主梦啊。然而不娶公主就要被铡,这还能体现出包龙图英明神武么?这都神马逻辑体系哇。

    可是,看着马二丫期待的眼神,方仲永又摸一摸脖子,最后只得憨厚一笑,嘿嘿道:“二丫写了这么多,不累么?”

    “不累啊。柴公子说二丫写的很好,要正式和二丫签了身契,让二丫成为岳文书斋的写手呢。仲永哥哥,你为二丫高兴么?”马二丫依旧一脸欢乐道:

    “二丫好幸福啊。以后二丫就可以和仲永哥哥一起赚钱了。”

    “啊,啊,是啊——”方仲永一脸僵硬的笑着。

    目光向外看去时,只见柴麟正拉了一头,如若狮子一般,满脑袋毛卷曲着的枣红马儿,哼着三国杀的歌,一颠一颠拉着,向后院内走来。

    “仲永,快来看,这是今儿在我们‘废柴马匹美容’做过美容的马儿,咋样,俊吧?”柴麟远远看见方仲永正向自己这边看,于是也冲着方仲永叫道。

    方仲永和马二丫,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方仲永打量着那被烫卷了鬃毛的马儿,整个耳朵都倔强的立着,显示了马儿内心的拒绝。

    被马折腾了一天的方仲永,此时看到这匹念头有些不通达,潜在暴力值的马儿,有一种想闪远的心理阴影。

    而柴麟却浑然不觉得,还拉着那马儿又说又秀。

    结果是肯定的,马儿很直接的,real耿直的,给了柴麟一蹄子。

    柴麟揉着屁股,被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子扶起来,这才想到什么一般,从袖筒里掏出一封帖子:“对了,仲永,明天欧阳修欧阳大官人说,他们一班朋友要找我们聚聚呢。你学骑马,可回来早些啊——”

    “对了,你今天学的怎么样了啊?”柴麟一面龇牙咧嘴的,表示屁股上的疼痛,一面向方仲永问道。

    “怎样?还能怎样啊?屁股摔到开花呗。”方仲永莞尔一笑,身后的马二丫也嘤嘤嘤的笑起来。

    “呃,二丫,还不快去拿药酒来,给我和仲永揉一揉伤啊,舒活舒活筋骨什么的。哎,你这笑的,咋和哭一样,一开笑就停不下来了呢?”柴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戏姑娘的机会。

第六十三章 温润如玉

    欧阳修的府上,楼台博敞,春风过处,花雨纷扬,一缕缕箫管烂漫。

    一个端丽曼妙的秀气婢子,托腮靠在泠然生冷的玉案上,和对面抓耳挠腮的柴麟一起,下着围棋。

    方仲永却被欧阳修,从一片旖旎春光中,悄悄引到一边的竹林里,一脸严肃的说事。

    “最近吕夷简手下的人,在查你和柴麟的事,被我们的人发觉了,”欧阳修一面看着旁边一抹抹的疏竹,一面布置着石头桌子上的三只酒杯和一个自斟酒壶,轻声道:

    “柴麟如何中举的事,不论如何,他们查不出证据,柴麟又已辞官,想必是不太要紧。但今后,你行事还要务必小心啊。”

    方仲永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略略犹疑,才回了话:“是。只是,不知为何堂堂首相吕大人,忽然盯上了在下这个小角色?”

    欧阳修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自斟壶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的说:“这事儿,今天我找了个朋友,要来和你说明情形。不急,这一首箫吹完,他就来了。”

    呃,好风流的出场方式,还自带奏乐效果?谁啊?方仲永纳闷的猜了一圈欧阳修青年时代的好友,愣是没想到。

    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走来的高瘦青年,看过去和欧阳修一样,也是三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家常的枣红罗绸衣衫,束着玉带,脚下皂靴生风,很是利索的样子。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富弼富大人,”欧阳修起身,站在方仲永和富弼中间,先对着富弼,后对着方仲永道:

    “这是方仲永,去年乡试,江南西道的解元郎,现在,已经去太学里报道了吧。”

    “是。”方仲永恭敬一礼。

    “富弼富大人现在的差遣,在知谏院,正是监察百官情形的。吕夷简那些人的猫腻,他最是清楚不过的,”欧阳修继续道:“来来,都坐下说。”

    欧阳修说着,拿起酒壶,给三人面前的银杯中,都满上了酒。

    富弼略略犹豫,似是不喜饮酒,但也并未拒绝。

    他看一看方仲永,见这少年举止沉稳大气,相貌清俊堂堂,全然不似那些滑稽戏本子背后,他想想中的小丑形象,又听闻,乃是人才济济的江南西道,正儿八经拼杀出来的解元郎,第一印象一下子嗖嗖的飚着好感值。

    于是他很是客气,也很关切的,将最近吕夷简的一些行动,一一向方仲永说明。

    “吕夷简的小舅子,乃是官营印书局的总责办。一年到头,凡是有影射吕夷简一党相关的戏本子,原本都是压下不印的。

    现在,你们岳文书斋横空出世,抢了他们的生意,又出了很多他们不想出现的,影射到他们的戏本子,所以他才动了这个念头。”

    富弼讲完事情,又开始讲事情的前因后果,具体如何发现的。

    方仲永始终一脸恭敬的听着,不骄不躁,如此大事当前,他的面上却看不到一丝波澜。

    那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特有的风度,在这个年轻的十五岁少年身上,却似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般。这让富弼和欧阳修二人,对他又增了一分好感。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方仲永的心里,正在回顾富弼的故事里,最有八卦色彩的地方。

    富弼无疑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名臣,但跟他岳父——老牌神童,同样曾经宰执天下的晏殊相比,他的名头,在文学史上,和后世民众的认知里,就要小很多啦。

    没办法,宋代文辞鼎盛,所以文学名人,总是比历史名人,来得更牛一些。

    晏殊这个人,很爱才,却很保守,现在他主持翰林院,手下也是人才济济。因为爱才,所以自然而然,顺应潮流的榜下捉婿时,一眼就捉到了富弼这枚大才的女婿。

    然并卵,这对翁婿一生相爱相杀,属于政见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的选手。

    富弼的人生前四十年,都是新政改革派,和欧阳修一样,他也是范仲淹的小粉丝。

    改革派的女婿,自然看不惯保守派的岳父,而保守派的岳父,也因着有这么一个改革派的女婿,而两边不是人。

    “你不用担心,”富弼说完那些话,又忽然似是安慰方仲永一般,温和一笑道:

    “范仲淹范相公临走前,叮咛王曾王相公和我,好好照应你。王相公说,他看过你的治河策,很明白为何范相公对你如此重视。”

    “富弼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想着。仲永你看,宰执集团中,有王曾王相公;台谏官里,有富弼富大人;翰林院这边,有我欧阳修。

    所以,不论接下来,吕夷简手下那帮人,折腾出什么事来,只要你自己不要再出错就好。你好生准备会试,考个状元出来,这才不枉范相公如此看好你啊。”

    来客没喝,欧阳修自己却饮了好些杯,边饮边说着这些严肃的话,这事若发生在别人身上,一定相当的滑稽,但在他醉翁欧阳修身上,却难得的,并没什么违和感。

    然而,在方仲永的思考中,就目前的情形分析,事实上,欧阳修有些乐观的过了。

    被吕夷简盯上,这本身确实是件棘手的事。

    吕夷简在仁宗朝,堪称是玩政治的第一高手,不论是刘娥皇太后当政,还是赵祯当权,不论是范仲淹上台还是下台,不论是宋夏战败,还是朝堂换血,

    吕夷简有生之年,始终屹立不倒,仅有的两次罢相,也只是小插曲,不过一二年后,就再次复相。

    这样的人,一旦发觉柴麟的取中,乃是他方仲永做的枪手,那么分分钟将柴麟拉出来重考一次,柴麟原形毕露之余,顺藤摸瓜再搞死方仲永,让他永世不得考取功名,也不是吕夷简办不出的事。

    这种情况,对于任何一个备考会试的学子,都是一件顶顶棘手的事。

    但是,方仲永心里却并不十分忐忑。

    那是因为,如果他记得没错,那么就是在这一年,就在范仲淹走后几个月后,一直隐忍自持的老牌宰执王曾突然爆发,和吕夷简在政事堂,公然吵的势不两立,引发了宰执班子集体的大嘴仗。

    之后的结果是,整个宰执班子集体罢相,比现在的宰执班子,更为昏庸贪婪的“老人集团”宰执班子上台,

    硬生生把当年的会试,闹成了因为人际裙带关系漫天,而使天子震怒到,最后所有和“老人集团”宰执班子中人有关系的进士,一概废掉的闹剧。

    所以,在富弼和欧阳修看来,方仲永超越了年龄的淡然心性,君子情操,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了解,历史上,吕夷简的第二次罢相近在眼前了而已。

第六十四章 罢相风波

    太学开了学后,方仲永学了半吊子的骑马,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每天下了学之后,方仲永回书房温书,马二丫则趴在旁边桌上,写着她的话本子。

    最近二丫在写这一本,叫做《甄嬛传》。

    方仲永寻思着,得让马二丫,对于一夫多妻制度的不爽之处,有更为深切的体会。于是,依着前世和自己老妈一起看过的《甄嬛传》,给马二丫写出了这个提纲。

    谁知,马二丫拿到这个宫斗题材后,兴奋的无以言表,激动的斗志昂扬。

    这几天,二丫一直沉浸在,“和天斗,其乐无穷;和地斗,其乐无穷;和人斗,其乐无穷;和女人斗,其乐更更更无穷”的宏大境界之中。

    有了上次《铡美案》的先例,方仲永打算不再去看马二丫写成后的稿子,以免让自己生出许多,对自己身心健康和人身安全的担忧。

    柴麟从门外进来,一脸兴奋跑到书房,对方仲永道:“今儿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说着,他努努嘴,示意马二丫先行回避。

    马二丫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剜了柴麟一眼,就拿起她手上在写的稿子,去外间了。

    柴麟二不兮兮的将一只高脚凳子拖过来,一脚跨立其上,自豪的从袖筒中,掏出一沓官交子,还有一份约书。

    “这是什么?”方仲永随意的问道。

    “汴京最大的戏班子——枕草子,和岳文书斋签下了四本子大戏,十五万贯到手。怎样?我柴麟少爷出马,那些什么官营、私营、各种苍蝇书斋,统统靠边。”

    柴麟得意洋洋,甩一甩自己头上飘飘巾的两个蜜蜡坠角儿。

    “经常进宫,为皇家演戏本子的“枕草子”么?66666,你小子可以啊——”方仲永微微一笑,晃悠一下柴麟。

    接着,方仲永从柴麟手上,先抽走了七万贯的官交子,然后接过那约书一看,签下的四个本子,乃是《唐伯虎点秋香》,《游园惊梦》,《大话西游》以及《铡美记》。

    《铡美记》?厉害了我的姐。马二丫,这是要当女频一姐的节奏啊,方仲永不禁感叹:“大宋老百姓的口味,也是,也是很有脑洞的。”

    “那妮子和我签的是身契,而且是铁契,也就是,她生是我岳文书斋的人,死是我岳文书斋的死人,所以,她要是火了,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柴麟的心中,此时想的是另一番话,那就是:方仲永你小子真傻假傻啊,那马二丫为了你,终身理想也就是,嫁给岳文仲永哥哥,生个岳文小方宝宝,这辈子,生死都要赖在你身边。

    觉得脚有些累,柴麟终于变换了一下自己,那土匪一般的跨立姿势。

    而后,将脑袋靠近方仲永,上上下下,好生观察了他一番后,忽然,用一种故作老练的语调道:

    “我知道了,你是怕她抢了你的风头。不过,用你的话说,市场为王,她的那本子,确实很多小女孩儿小少妇愿意看的。”

    方仲永当场被自己的吐沫呛到:“呃——咳咳——好吧。”

    ……

    鸣蝉嘶叫,暑天一天长过一天,政事堂中,刚吃过了冰西瓜的宰执们,正式开始上班干活。

    吕夷简手下的第一笔杆子——知谏院右司谏高若讷,轻轻从外间进来,在和吕夷简的眉来眼去之中,呈递上来一本,关于对江南西道去年的解元郎方仲永,是否参与协助科场舞弊一事的案情推断。

    王曾接过那本子,直是看的火冒三丈,怒发要把头上的乌纱帽给顶飞了。

    依着这本子所写,那更说明方仲永是个不世出的鬼才,能人。对于如此人才,竟然下狠手弹劾,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被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

    狠,太狠了。

    这人,我要保住。王曾摸一摸唇边的两片小胡子,思量一下利害,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老夫平时,已经是混吃等死,处处由着你吕夷简的性子,由着你吕夷简结党营私以至于尾大不掉,眼睁睁看范仲淹被贬出京城,

    现而今,老夫就想保住这么一个有用的年轻人,你吕夷简却一而再,再而三,处心积虑的,和老夫为难,老夫若是连这么一个小后生都保不住,还有何颜面当这宰执?当这么多年宰执,老夫也厌了。吕夷简,跟我玩,呵呵。

    平常“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好老人王曾,就这样,将那份奏章掖在袖筒中,而后,姿态翩然轻快的,请求面圣。

    众人一脸懵逼的看着王曾,谁也不知道王曾这是要做什么。

    待赵祯那边宣旨,命王曾面圣时,王曾执班出列,沉稳如山的,从袖筒中取出一本折子,双手奉上,一字字掷地有声道:“老臣弹劾首相吕夷简,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污蔑忠良,党同伐异。”

    赵祯看着眼前,从不吵架惹事,一直老实诚恳的王曾,想了想范仲淹当时所上的《百官图》,一桩桩,一件件,还历历在目,好个吕夷简,朕倒要问问你怎么说。

    赵祯袍袖一挥,气呼呼坐在龙椅上,高声道:“传吕夷简及一干宰执大臣来,朕要当面听听,他吕夷简就此事,给朕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王曾如若一座大山一般稳健,巍然不动。撕逼的姿态,优雅如同中古世纪决斗的骑士,只轻轻一下,将白手套抛在了你的脸上。

    此时王曾的内心,只是默默感叹:宰执了一辈子,几十年宦海浮沉,沧桑历尽,就让自己,用个有风骨的,名垂青史的好官,以此清名,来结束自己的宦海生涯吧,毕竟青史,都是清流们执笔写的。

    这样想着,王曾老去的脸上,微微浮现一种淡然的诡异的蜜汁微笑。

    闻讯而来的吕夷简,哪还有心思管什么方仲永的事?直接火冒三丈。好个王曾,隐藏了这么多年,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宋代宰执班子,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宰执班子中人,彼此弹劾对方,彼此公然吵架骂仗,则要集体罢免。

    现在难题,抛回给了吕夷简。他被王曾弹劾了,收受贿赂事小,但结党的事,历来都是君王的忌讳。

    此时,他如若不解释不辩驳,那就是认罪;而如若解释辩驳,那一定难免不是一场,让宰执集团集体罢相的吵嘴战。对于贪恋权位的他来说,不论解释与否,罢免都似是箭在弦上了。

    丫丫的王曾,他自己老不死的,不想干了,愣是要拖下我来——吕夷简心中骂了无数脏话,几万次问候过王曾的母亲和祖先。

    然而,吕夷简政治家的手腕,多年的宦海浮沉,还是让他很快稳住了心情,他严肃镇定的面对王曾,只说了一句:

    “此事?还请王相公拿出证据。”

第六十五章 军迷张亢

    “请王相公说明一下,我受了何人的贿赂?又与谁结的党?污蔑了哪位忠良?又党了谁罚了谁呢?”吕夷简用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理智而平静。

    然而,王曾更绝。他只是很平静安然的站着,什么话都没说,定定的看向赵祯,似是将一切的裁断权交给了官家一般。

    赵祯的内心:我也是一脸懵逼啊。

    王曾的内心:只要你吕夷简开始撕逼争执,我的目的就达成了。哦也。

    吕夷简的内心:我忍,我忍,我忍。

    王曾和吕夷简这两位,似是一时没有争执起来,然而,中书省政事堂里,另外两位宰执大臣——参知政事宋绶和蔡齐,开始各自站边,发表看法。

    蔡齐先上前一步道:“微臣以为,王相公所言,必有其真凭实据。大家有目共睹,这些年来,王相公是踏踏实实,不讲半句虚言,最忠诚老实的一个人。

    而吕相公呢,乾纲独断,整个政事堂里搞一言堂,何时与我们大家商量过半句。”

    旁边的宋绶却很不服气的站出来道:

    “话怎能这么说,难道一个好人,就可以不拿出证据来,随意指控他人么?饭可以乱吃,话怎么能乱讲呢。不要说是对吕相公,就是寻常人犯定罪,也得有个证据吧。”

    “证据?”蔡齐忽然哈哈大笑,对着宋绶,口水和吐沫星子直溅了宋绶一脸:

    “范仲淹范相公在时,证据不是已经呈交官家了么?然而呢?条条铁证如山,走的却是范相公。如今连王相公这样的好脾气,都誓不愿与吕相公共立朝堂了。”

    “王相公并没有那样说,你怎得随意揣测?”宋绶一面一脸嫌弃的抹去脸上的吐沫珠子,一面质问道,此时,他已然是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了。

    “我是这个意思,”王曾忽然平静的,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接着,他微微拱手,冲着赵祯三拜,而后,自己双手奉上了自己的官帽道:“奸佞横行,既然陛下无法决断,臣请辞。”

    “你说谁是奸佞?”吕夷简见他如此,也是急眼了。

    赵祯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事已如此,集体贬黜吧。

    一天后,谕旨颁下,吕夷简出判许州,王曾出判徽州,宋绶降为礼部侍郎,蔡齐降为吏部侍郎。

    一夜间,领导班子走了个光光。

    ……

    而惹起这场天大纠纷的导火索——方仲永同志,自然对自己的作用浑然不知。

    除了日常事务外,王子月的婚事将近,方仲永这个答应做司礼官的人,也加了好几把油,了解着大宋的婚嫁习俗,和司礼官应当尽的职责。

    当然,柴麟的心理工作,也成了方仲永身为兄弟的一个工作重点。

    虽然这项工作,真心是神童方仲永也没的办法。

    方仲永思忖过,柴麟和王子月的事,也想过,如若王子月也对柴麟有意,那么,从中可否重新促成他们的婚姻,想办法取消过去的婚约呢?

    然而,王子月却对柴麟无意。

    为单方面的情义,就去拆散别人的婚约,终归是不太道德的。

    所以最终,柴麟选择了放弃,方仲永也只能是尽量安慰他,天下何处无芳草之类之类,或许并不能缓解柴麟多少伤痛的话。

    方仲永忙忙碌碌去给王家帮忙这几天,柴麟也很忙碌。

    汴京中所有的知名烟花巷陌,怡春画舫,柴少爷一一前往买醉,夜夜笙歌,夜夜把妹。

    说到底,柴少爷其实并不想面对王子月的成婚。

    那些微笑着祝福的话,更多时候,对柴麟来说太过虚伪。他喜欢王子月,自然而然,就想成为她的夫君,如若不能,从此天涯路远,生活轨道又还能有几多交集。

    ……

    王子月和张杰婚事的前一晚,陪同王安石一起前往张府的方仲永,第一次见到了宋夏战争中的名将张亢。

    精心为婚事大为布置过的后花园,缤纷繁茂。满池塘烂漫开着的荷花,散着醉人的芬芳,直随着风吹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错落有致的山石旁边,栏杆处,水畔,皆特意添置了一盆盆的月季,正迎着晴和的阳光灿然怒放,使得满园平添一种别样的生机。

    当中一座顶宽敞的亭子,黑褐色的立柱,朱红色的雕栏,里面一张圆石桌,外加几个可供休息的石凳子。桌面上整齐的摆放着杯盏和点心,果子。

    亭子旁边,四十多岁的张亢,正手把手的教三个儿子射箭。

    这是一个身为文官,弓马娴熟,心向武职的中年人。国字脸上的一双眼睛,闪着光。

    张家几人,人手一张的西番竹牛角弓,和几支平镞箭,显然不是精巧花样的禁卫军物品,而是从西军中刻意寻来的。

    只见二百步开外,张亢长身玉立,对着对面的水缸,嗖的就是一箭。那水缸的盖子应声而飞,正正落在一边。接着,兄弟几人轮流上阵。各自把那水缸盖儿射了一个马蜂窝。

    “老爷,来客了。”管家将王安石、方仲永二人带过去。

    张家几位兄弟一字随行在张亢后面,一个个虎背熊腰。

    方仲永细细看过了张杰,体格虽然不是张熹那种虚胖,但也是一身精干的腱子肉,目测可以打过N个柴麟。

    可怜的柴麟同志啊。情敌很彪悍。此情诚难全哇。

    几人一边彼此行礼寒暄,一面彼此相让着,用些茶点,商谈一下第二天的婚事准备。

    “我们岳文书斋,正有几个极好的滑稽戏伶人,若是伯父不嫌弃,明天可以让小岳岳前来,助一助兴。”方仲永一面看着张亢面上的喜色,一面赔笑道。

    “哦?小岳岳?听闻那伶人,很懂得西夏情形,老夫也早想听他讲一讲了。甚好,如若能邀他来一讲,甚好,甚好啊。”张亢的国字脸上,胡须长的如若两个倒着的柳枝,一摇一摇的。

    囧,军迷啊?方仲永和王安石彼此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懵。儿子婚宴上,让小岳岳来讲西夏人打仗的事儿,这,真的好么?

    方仲永和王安石,你对着我努努嘴,我对着你努努嘴,两人都想让对方去向张亢表示一下,这不大合适吧。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没有开口。

第六十六章 出闺成礼

    王子月大婚这天,天公不作美,一大早的,就噼里啪啦的下着雨珠子。布置好的彩绸啊,扎花啊,大喜字儿啊,但凡露天的,都被淋的个蔫不拉哒的。

    宾客们前来,鞋袜也是湿了哒哒的。一群人在这暑热的天气里,一边擦着汗,一边擦着淋到的雨,整个场面满满的雾气感。

    宾客们纷纷戏谑打趣着张亢。

    “都说小时候瞎玩儿时骑了狗,娶媳妇儿会下雨,你看看这天儿,你家大儿子,小时候得是骑了多少次狗哈。”

    “是啊,你看看,我昨天刚刚带我这匹马,去做的美容,今天被这大雨一淋,整个马儿就这样儿了”一个武职服饰的官员,笑呵呵拉过一匹洗剪吹的和杀马特一样造型的马儿,被雨水淋的更加杀马特。

    张亢听了,只是哈哈着,露出一个憨直的,如若柴犬一般可爱的微笑。

    ……

    婚者,昏也,拜堂仪式还在后面,需等到日落黄昏时,才是正经时辰。白天一天里热闹的,先是吃饭和娱乐活动。

    外面闹哄哄的,王子月坐在窗前,砚侬为她一点点梳理着头发,挽上合欢如意髻,插上扁簪富贵花,整套石榴红宝石镶嵌的头面首饰,是王子月的嫁妆。

    开了脸之后,双腮拍上点点清浅的胭脂,花朵儿制成的胭脂膏子轻轻抿过双唇,螺子黛画一对远山眉,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水汪汪看在铜镜中,越发娇俏。

    因着此时张杰身上,有着五品的职衔,虽然还未有实职差遣。

    但,作为正妻的王子月,此番婚嫁,可着霞帔古烟纹碧霞罗衣,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打扮起来,通身华彩绚烂,贵气端庄。

    王子月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本《大话西游》,接着,对砚侬吩咐道:“去弄一个炭盆子来,就说是我的丫头,湿了鞋子,要烘烘衣裳鞋袜。”

    砚侬微微红了眼圈,她是个心细的,性格又不似墨香那般外露,早已看明白了王子月的心意,却也无从劝起,只得领了命,去外面打发人弄来炭盆子。

    不多时候,炭盆子笼了起来,王子月看着那红色的火焰,一晃晃跳动的火星字,忽然扬手,将那一册《大话西游》,连同下面几张记忆着自己情思的字句,撂了进去。

    火焰呼啦一下上来,满满的从边缘,舔着书页的边沿,一点点吞噬了书卷,变成一缕缕灰烟散去。

    王子月焚稿断痴情,王子月出闺成大礼,一日之间,尘埃落定,心境已经是沧海桑田。

    ……

    到了中午时候,外面的吹吹打打,表演杂耍,越发的热闹。

    张亢虽是文官,却是个军迷,但凡奏章,十有**是讨论军中之事,与汴京城中一干将门的关系也是极好。

    此番张杰成婚,因着张亢的关系,汴京中的老牌将门刘家,曹家,郭家,种家,柳家,折家,杨家,都来了人。

    酒过三巡,小岳岳又上场,讲了那一段西夏李元昊流氓手段的段子。

    一听之下,这群世代将门的官n代衙内们,就都纷纷按捺不住,开启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如若前世方仲永看到某论坛上,一大伙人要打下tw,攻占rb,等等等等的激情牛皮大侃。

    方仲永一面要招呼小岳岳去应酬众人,一面听着这群将门子弟的夸夸其谈,内心也是很崩溃的,一群对西夏兵力多少,编制改革情形,都完全搞不清楚的纨绔二百五,高谈阔论一个月就能攻下西夏,那个点点啊。

    目光一溜搜索,方仲永终于发现了一个举世皆醉我独醒的眼神。

    那眼神,来自折家那群将门子弟中,坐着的一位少女。

    这少女看过去,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穿一袭暗青色茧绸女衣,下趁八幅白地绣青花湘群,一双含着冰霜般的眸子,如同清澈冰下浮动着的两粒黑色的蝌蚪,晶莹明净、灵动活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卓尔不群的聪颖,才华和真挚。

    好吧,描述的有点复杂,整体来说,方仲永看到了这个外表气质,很有些小龙女赶脚的冰山美人。

    许是这种冷静的气质,让她显得格外不同吧。方仲永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直到她发觉,并回敬一个高傲的无视,方仲永才悻悻收回飘忽的眼神。

    待到了黄昏,雨渐渐的停了,绮美艳丽无限好的夕阳,将整个张府,渲染的一片金色。

    方仲永作为司礼官,亲自引导着新人,一步步跨过火盆,吃过半生的鸡蛋,又引着新人拜了天地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王子月被张杰揭开红盖头那一霎那,众人无不惊艳她的美,包括方仲永在内。

    方仲永一脸惊呆的看了看王子月,心道,这真是像极了朱茵姐姐年轻时演的紫霞仙子哇。可惜了,自家好哥们柴麟,却没有这张杰这等的好福气。

    闹过洞房,大家一一向新婚夫妻献上祝福,有人唱小曲的,有人吟诗的。

    待轮到那折家少女时,只见她冰山般的容颜,忽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拱手笑道:“今儿的景儿,我看有一首词儿,就是最好的,唐时岑参,有一《春梦》,献给张兄和嫂嫂——”

    说着,她缓缓轻快的,带着一点和她冰霜般的气质,不大相同的俏皮感的,吟咏着:“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好啊——”方仲永冲口而出的喝彩,带着一股二的气息,惹得众人一通狂笑。

    好个“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真是老司机十足的笔调,再合适此情此景没有了。

    洞房花烛夜,方仲永想一想那片时欢愉,如若飘飞千里一般的幸福感受,都要怅惘的飞起。

    转头一刹那,如若错觉一般短暂,方仲永看到那折家少女,略略对自己笑了一下。

    他的心里开始咕嘟嘟的冒着气泡。

    晚上的菜肴,皆是两家人精心设计的,菜名起的,也都吉利而复杂。

    两个铜盘子中,装着花雕茯苓猪,龙凤双喜羊乌叉。

    一水儿钧瓷盘子里,放着燕窝双喜字八仙鸭,每桌中间四碟野生杉菜、菌菇炒兰花,拌熏鸡丝,凤字金银肘花,绝味五香鸡,摆出龙凤呈祥的姿态。

    喝的,则是今年蜀中新出的一种,取名“百鸟朝凤”的高粱酒。

    ……

    马二丫在家一天无事,继续捧着那《甄嬛传》的提纲写个不停。

    她双手托着腮帮子,气鼓鼓看向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这个甄嬛,就是得到感情的太容易了,所以之后才各种作,各种不珍惜,要是像我对仲永哥哥这样,千辛万苦都没见有个啥反应,也就不会一言不合就出家了。”

    这般说着,她干脆的下笔刷刷改动起来。

第六十七章 人各有笨

    一群将门的爷们吃起酒席来,不免大家在一起,谈谈家事、国事、天下事。

    “官家这次选的这群宰执,简直了,就一个字儿,老。民间都叫他们,老人集团。”

    “可不是么?王随、陈尧佐、韩亿、石中立、程琳、盛度,加起来四百岁了都,咱大宋自开国以来,还没这么空前绝后的特色宰执集团出现呢。”

    “啧啧奇葩,那盛度老儿,刚过了七十大寿,除了帮他那一群儿子孙子要爵位,还有个毛的政治理想,报国情怀。”

    “更可气是陈尧佐那老儿,他哥哥陈尧叟,就是当年澶渊之役时,劝官家逃跑,被寇准寇相公摁倒在地,揍了一顿的那厮……”

    “原先只觉得吕夷简黑的那些台谏官们,全傻眼儿了,天下乌鸦,一个更比一个黑,这些文官,一个个都是大流氓。”

    “喝酒喝酒,那些个事儿,又关我们武将**事儿,我们武将,从来就被他们看的和贼似的,还是混一天日子是一天吧”

    “也是,最近画舫新来了个姐儿,听闻生的极美,但也是极贵……”

    “说得,就算你有钱,那些个姐儿,哪个不是喜欢风骚吟诗小白脸的,看我们武将,哪个有一点儿好生服侍的态度,丫丫的……”

    方仲永挤在将门这桌,听着大家一时笑一时闹,不知怎的,有种上一世混论坛时,看一帮老司机可劲儿开车的亲切感。

    方仲永对“老人集团”这些宰执们,也有好些哭笑不得的历史记忆。

    比如那位陈尧叟的弟弟陈尧佐,这一家子,简直是高分低能的经典体现。

    为什么这么说呢?陈家三兄弟,三个是进士,这也罢了,王安石家也比得了,但是,陈家这三个进士里,两个是状元。

    陈尧佐的哥哥陈尧叟,弟弟陈尧咨,都是状元。关于这个“陈窑子”,为啥堂堂状元爹给儿子取个这种谐音,方仲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陈尧佐和他的俩兄弟相比,只是寻常一甲进士十六名,那只能说是陈家的学渣了。虽然吧,就这个学渣,也是考场上牛的不可一世的人物。

    然并卵,三人的执政才能,一个比一个有遗臭万年的效果。哦,不,遗臭万年都有些恭维了他们的才能,应该说是遗笑万年。

    饶是方仲永两世为人都是学霸,也只能对同为学霸的这陈尧佐一家子,扣上“高分低能”的帽子。

    自打这个老人宰执集团开始上班之后,陈尧佐和王随这二位老人首相,就开始了,每隔三不五天就请假一阵子的迷之工作风格。

    对此事,各类史书记载各不相同,有人说,是因为这二位不对付,看见对方就想掐一下的,毕竟都是老人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何况这么多位宝呢?

    也有人说,世界那么大,老人们也想夕阳红,四处去看看,虽然大宋有着中国上下五千年以来,最好的公务员福利待遇,最长的带薪休假时间,基本上可以和后世教师的休假时间一拼了,然并卵,这些老人依旧想要歇歇啊。

    但事实上,真正靠谱的原因,是因为这二位首相老人,都有一大帮的子孙门生故旧,需要安插在肥缺上,肥缺有限,于是二人为此事,搞得很不开心啊。

    古人云:“少年戒色,中年戒刚,老年戒贪。”

    古之人诚不欺我也。

    ……

    “听闻仲永兄你写过一本《三国演义》,我一朋友看过,说是极好,难怪你与张亢张大人家交好呢。”一个圆脸校尉服色的年轻武将,忽的冲着方仲永举杯笑道。

    方仲永连忙收拾起自己的思绪,举起酒杯,笑道:“客气客气。”

    举杯一饮而尽,刚坐下,就听得旁边的折家少女,“噗嗤”一声笑了。

    方仲永迷茫的看一看这折家少女,呆萌的问道:“姑娘笑什么?”

    “我笑有人,都不知道别人谁是谁,就和别人干了。你知道我是谁?方才给你敬酒的那一位,又是何人?”这姑娘说话的声音并不甜腻酥麻,却非常俏皮悦耳。

    “还请姑娘赐教。”方仲永拱手道。

    “没什么赐教的,是张家伯父今儿事儿多,忘了给你介绍介绍了。你既是那《三国演义》的作者,那就是方仲永了吧。我是折依然,对面那位,是我表兄杨延昭。”

    这折依然姑娘,并不自称“奴奴”或是“奴家”,显是将门中,从小和男孩子在一起习惯了的。

    那位杨延昭,大名鼎鼎,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折太君折赛花的儿子,而这位折依然,自然是折赛花娘家——折家的姑娘了。

    想到折、杨两家,在宋史中的一番英雄作为,方仲永忙不迭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谁知那冰山美人儿脸的折姑娘,又被方仲永轻易的逗乐了,她奇怪问道:“敬仰谁?我?还是杨延昭那臭小子?”

    方仲永不由砸了两把脑袋,这是喝多了么。

    现正是景祐年间,折杨两家那些无比英勇的事迹,和那些无限激烈的战事还都不曾发生。

    如同张亢还是一个普通推官一样,这些威名赫赫于后世的武将们,现在也还只是一群被文官轻贱惯了的人,确实会不大习惯自己这般说法,以为是刻意恭维之辞吧。

    谁知他手刚刚抬起来,折依然就两只玉指轻轻夹住了他的手腕,笑道:

    “好了,别砸脑袋了。那《三国演义》我也看过,很是喜欢,听闻还有一种三国杀的卡牌,也是你设计的,难得你一届文士,对武事这般关心,倒让我好生钦佩的。”

    说着,她玉腕轻翻而下,方仲永的手就重新落在杯盏上,分毫不错。

    方仲永接触到折依然泠泠的指尖那一刻,如若有一股电流一般,电的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不知为什么,就更觉得自己有了几分笨拙。

    是喝多了么?今天的自己好像有点儿懵。

    ……

    洞房中,张杰看着眼前,美得如若仙子的王子月。心砰砰的跳着。

    他坐在王子月身边,两只大手,有些笨拙的,不知该摆在哪里好。想去牵住王子月的手,说些甜言蜜语,却觉得口干舌燥,羞红了一张脸。

    王子月看着张杰这般,倒是很大方的将手,递到张杰掌心。

    张杰温热的掌心,包裹住王子月的小手,似是酝酿了良久,才抬起头,看向媳妇儿那张美丽的面庞。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娘子。”张杰似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样一句简单而真诚的话。

    王子月看着他的脸,轻轻扬起手帕,为他擦去了额顶的汗珠。

    “你饿么?”张杰忽然从袖筒里,抽出一个小纸包。拨开一层层的油纸,香气就从里面透了出来。

    王子月一看,正是“绝味鹅掌”。

    张杰如此贴心细致,反而让过往的情怀,一缕缕如梦如幻的闪过。王子月忽然轻轻的,落下一行泪水。

    张杰被王子月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笨拙的伸手为她擦着眼泪,慌乱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王子月很快止住了眼泪,微笑道:“没什么,谢谢你,官人。”

第六十八章 遭遇拆迁

    “没什么,谢谢你,官人。但是,对不起——”王子月抽回了自己的小手,略略整了一下衣襟,轻声道:“只是,奴家今日想吃那红烧肉更多些。许是因为,葵水忽至。”

    纳尼?吃红绕肉可以有,可是,葵水忽至这什么情况?张杰瞬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呆住了,接着,他看看王子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苦涩憨厚的笑笑。

    ……

    第二天一大早,砚侬进去伺候,却发现新姑爷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坐在客厅凳子上,睡得齁声大作。

    而卧室中的王子月,也仍旧穿着外衣,定定躺在床上,大眼睛中间,还有些微微的红肿之意。

    砚侬走到王子月身边,微微叹了口气,良久,才轻轻扶起王子月。

    “以后,难道都要这样么?”砚侬一面用烫过的绣花针,在自己手上戳了一下,滴下几滴殷虹的血液,滴在那老夫人要的白绢上,一面看向王子月道。

    王子月的眼里茫茫然的,没有说是,也不曾说一句不是,只是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寒光,仿佛她不再是过去的她:

    方仲永,为何我如此美丽,如此美好,掀开盖头时吸引了万众瞩目,而你,却盯着那个折家姑娘,我看的分明。我王子月如此骄傲,又怎能容你如此轻贱,一次,一次,又一次,你无视我,你无视我,你无视我。

    她内向的性子,又钻了这个牛角尖,目光之中,从此结着寒冰般的泠然之色。

    ……

    马二丫前一天晚上,意外收到一只信鸽,出于好奇,就剥开来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奇妙奇妙奇妙,世界真奇妙。

    那信鸽所带来的秘信,竟然是新婚之夜的王子月写给柴麟的秘信。

    更可气的是,这王子月,好生奇怪,自己新婚之夜,写信给柴公子就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还在其中大为挥洒,自己何等心灰意冷,皆是为方仲永所辜负,如今心意决绝,愿意为柴麟守身如玉,只求不再辜负云云。

    马二丫看的生气,简直是莫名其妙,幸亏今晚是我二丫替着收下的,不然,这女人真的要搅合出一锅天翻地覆来。

    这是搞事情,这是要让柴公子讨厌死,恨死仲永哥哥的搞事情。

    不行,回来一定要先跟仲永哥哥汇报情形。

    但是仲永哥哥,真的辜负过那个王小姐么?马二丫又不禁有些好奇。

    就这样,一夜翻来覆去,终于天亮,披衣起身,二丫好容易沉稳下心情,趴在书桌上,开始写她的《甄嬛传》,就听得外面各种嘈杂之声。

    待出去看时,却是那简娇,前凸后翘,身姿妖娆的带着另一个婢子红豆一起,跑到岳文书斋里,一脸焦急的寻方仲永和柴麟。

    马二丫看一看简娇,再看一看自己胸前,顿时生出许多后主灭南唐之意,宫斗格局瞬间嗖嗖上身。

    于是她含笑走到简娇身前,语带讥讽道:“怎么,方公子和柴公子,不正在你们那边么?怎得又来这里找寻。”

    红豆是个心细的,女人的第六感,让她立刻看到了这二位眼睛里,嗖嗖冒着的小火苗。

    为了正经事,红豆赶忙出来,对马二丫道:“是维密天使内衣坊那边,生意上的事。”

    看马二丫面上不以为然的样子,红豆着了急,又赶忙补充道:

    “维密天使内衣坊所在的商铺子,可巧地处此番因开挖汴京新城的四面壕沟之地界,需要估值给地,进行拆迁搬移的地方。”

    简娇却打断了红豆,轻轻瞥一眼眼前,这位那天哭得呜里哇啦的这小丫头片子,双峰一顶,傲娇道:“耽误了你家公子生意上的事,你可是担待的起么?”

    马二丫原本要发作,但听得简娇一句“你家公子”,一下子就乐开了花,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也不过就是做个小丫头,永远陪在仲永哥哥身边。

    简娇这句本意是打压她是个婢子的话,听到她耳朵里,却竟是格外悦耳动听。

    于是,宫斗套路一分钟出戏,马二丫又成了马克思主义·乖巧的管家丫头,她忽然甜甜一笑,对上红豆的目光道:

    “方公子昨天去张王两家的婚礼了,尚未归来,柴公子最近也是寻不着人,你们莫急,先进去坐坐,我让信鸽去张府送信,一准公子很快就回来。”

    ……

    前天夜间,方仲永和一群将门子弟,吃了酒席,又三五成群的赌钱。

    玩的,正是岳文出品的卡牌三国杀。

    这一次,方仲永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对手。这些平日也并不怎么爱读书的将门子弟,倒是有好些对《三国演义》十分精通,杨延昭,折依然,柳月娥,刘平,一个个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三国杀高手。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玩过游戏的人都知道,高手,就要遇到高手,才能发挥最佳水准。

    折依然拿着手中的三国杀卡牌,不时抿嘴笑一笑那卡牌背面,阵亡时诸将戏谑的桥段。

    “魏延阵亡:我没有反骨!!!

    张角阵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我管不了。

    夏侯渊阵亡:慢着!等我穿好盔甲。

    黄忠阵亡:我也曾年轻过......

    曹仁阵亡:为啥我只能防守......

    于吉阵亡:你猜我还活着么?

    小乔阵亡:我不要去铜雀台!!

    周泰阵亡:给我留个全尸吧......

    刘备阵亡:蜀中已无大将了......

    关羽阵亡:还我头来!!

    张飞阵亡:我是燕人!不是阉人!!

    马超阵亡:全军突...等等,我的军队呢?

    赵云阵亡:丞相明明说过不准放冷箭......

    诸葛亮阵亡:谁把我的七星灯弄灭了......

    黄月英阵亡:不准撕开我的面纱......

    周瑜阵亡:遥想我当年,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黄盖阵亡:我真的是来投降的......

    陆逊阵亡:居然没人听我的命令......

    吕蒙阵亡:人不是我杀的......

    甘宁阵亡:百骑...太少了......”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方仲永,这个人,还真是一个鬼才人物,雅俗共赏,乃是人生的大境界,他年纪轻轻,却是深谙其中三味。

    对面的杨延昭,紧张兮兮的盯着折依然,在他看来,折依然这一晚上笑的,可是比平时几个月都要多。不知是因为欢乐的气氛,还是因为眼前出现的这个方仲永?

    ……

    大杀特杀一夜的方仲永,接到马二丫的信鸽。想一想柴麟最近的状态,此事还是自己赶快回去处理的好。

    但因着王安石昨晚和张亢等人喝的酩酊大醉,原本共同乘马的方仲永,自己此时颇有些踟蹰,是雇车回去呢,还是找个将门子弟搭个便马。

    毕竟,方仲永对自己那二道毛的马路杀手骑马水平,真心不是太自信。

    折依然看见方仲永收到信鸽,似是家中有事,本已经打算与他告别,却不料他犹犹豫豫的,向自己走过来,对着自己,红一张脸道:“可否劳烦折姑娘,叫一位骑马而来的哥们,带我一程?”

    “你不会骑马啊?”折依然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一脸的云淡风轻。

    见方仲永的神情,似是很在意此事的样子,折依然点点头,并没再说什么,放佛一切不曾发生一般。她身姿轻盈,翩然跃上马,那俊采星驰的样子,如若一首风流的写意诗。

    一只玉手,轻轻递到方仲永掌中。

    两人双手交握,折依然略一用力,方仲永如若配合简娇同骑时一般,蹬地而起,这次,他坐在折依然后面。

    “去哪里?我送你就是。”折依然的样子大方自然,微微含笑时,酒窝中含着醉人的味道。冰山脸美人的微笑,好美啊。

    “大功坊街岳文书斋。”方仲永在折依然耳边,带着一点悸动,一点窃喜的小心翼翼,轻声说道。

第六十九章 威武了,包大人

    这次整个开封府的市容市貌整顿,所做的拆迁方案里,拆迁补偿,是一项重要的内容:

    对土地和房屋被征用的民户,开封府将“估值给之,或还以官地”,这相当于后世的拆迁经济补偿,就是拆了你家的房子,给你补点钱;

    被拆迁的官营房、民坟、寺庙,则由一个叫“京城所”的专门机构,负责安排“拨移修盖”,这则相当于重新换地方盖好房子,实物补偿。

    按照此次的规划,城墙内侧三十步范围内的官私建筑物,都要拆迁,以便留足足够的城市公共空间。

    负责拆迁工作的,有开封府的专门推官,相当于如今的拆迁办、城改办。他们需要核准拆迁户数量,并一户户的核验房地契,再根据当时开封府的房价,计算出被拆迁物业的估值。

    推官作为辅助官员,又像是包工头的性质,把政府工程以及工程款,一层层包工下去。

    除了那个招投标过程,其余的程序,与今天相当类似。

    每包一层,就要剥掉一层油水,无数人因此获益,但剥到最底下,老百姓能拿到的,就也是因人而异了。

    做钉子户,牟取高收益这件“刁民投机”的活动,事实上也是一种古已有之的正常市场化反应。

    负责此次工作的建设局长——祖推官同志,站在堂下,一项项向开封府尹包拯,禀明着已经由朝廷核准,户部拨款的拆迁经费统计。

    他乌哩哇啦说了一盏茶功夫,带着浓浓的hn腔普通话,念叨了好几大张报表之后,开始作总结:

    “本次共一百三十家拆迁户,共预计补偿二万二千六百贯钱。”

    包拯微微撇嘴,秒回道:“也就是,每户补偿一百七十多贯钱了?”

    祖推官拱手道:“是的,大人。”

    包拯摸一摸额头上的痘疤,流利的说出一大串数据:

    “现今来看,汴京街边摆个小摊,做小买卖的社会底层人物,一天约有几十至一百文钱左右收入,一百七十贯,大约是一个市民五六年的收入,看似好像是很合理的样子。”

    祖推官忙道:“大人英明威武。”

    不等他说完,包拯就直接打断了他,继续道:

    “不急着英明。你听我说完。但从物价角度看,开封府地界,房屋土地,皆是寸土寸金,一百七十贯钱,买不来一间像样的屋子吧。”

    祖推官见包拯算帐如此厉害,心中已经有点担心,只得勉勉强强,继续自圆其说的解释道:

    “此次拆迁的房屋,多在城墙根脚下的偏僻之地,不过是一般平房,价格自然比繁华地段要低一些。”

    看着包拯脸色,祖推官又越发心虚的补充道:“一百七十贯,还是可以在开封府下辖的zm县等处,买到一套很好的住宅的。”

    包拯阴沉着脸,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祖推官。良久,忽然轻哼一声道:

    “换做你,愿意住在开封城墙根下,还是住到开封边缘的县城去?你觉得,你这个方案,中间的猫腻,是不是有点,让老夫难以给上面交待啊?”

    祖推官揣摩着包拯的脸色,带着犹犹豫豫的声音,半晌,试探道:“这,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没什么意思,你来,来来来——”包拯一面将祖推官呼唤到堂前,让他站在离自己较近的地方,一面拿着一沓状纸,轻轻放在祖推官手上。

    祖推官打开那状纸,直接傻了眼。

    步骤精致入微的惊人。从最初依据筑城图纸进行的勘察、测量,划定建设路线,到修筑方案,中间一分一厘,都写的清清楚楚。

    厉害了,我的包大人,这龙图阁大学士,丁点不像进士出身,倒像是账房先生出身的。这可怎么好呢?

    包拯依旧板着脸,态度不咸不淡道:“行了,就按我交给你的这个来,吞了的由你自筹。”

    给跪了。

    祖推官不料包拯如此铁腕,半点不带讨价还价的商量余地,就此拂袖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傻愣愣对着那些数字发呆。

    那些状纸上,方仲永的字迹历历可见。

    感谢后世的拆迁知识,让方仲永做出了这一份,直接秒杀了祖推官的拆迁预算报告。

    也是这打状纸中的精确和详尽,让包大人同志认识了方仲永,记下了这个颇有实干才能的年轻人。

    ……

    眼看着会试的时候也快到了。太学里,往年此时,都是一片紧张激烈的热读场景。

    今年,气氛却有些诡异。

    这些诡异,当然不完全是方仲永在太学中,大肆推销考试专用的工作餐神器——方便面,所导致的。

    事实上,老人集团已经开启了一场,大宋科考史上,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大规模舞弊活动。

    比如宰执韩亿的四个孙子,一早就不来读书了,而几乎所有人,都揣着明白有默契一般,大家心照不宣。

    当然,最近学堂内外,还有一件极热的大事件,也正在光速的衍生出各种版本的离奇故事,热闹和丰富了话本市场,却苦了当事人赵祯同志。

    因为,刚刚出生的不久的小皇子,出生当天,竟然就夭折了。

    小皇子是在白天出生的,依据脉案记载,乃是足月出生,并未显示出生时有何异常情形。

    好消息传来时,赵祯和一干“老人集团”宰执们,正在商谈政事。

    如此喜事,老人集团的诸位宰执们,纷纷向皇帝贺喜,顺便再为自己的远房表亲家的娃们,讨一两个小官儿名儿挂上,当个基层小公务员什么的,吃个国家饭。

    赵祯盼这个儿子,也是盼了许多年,当时就欣然答应了各种不合理要求。

    然并卵,到了晚上,就传出了小皇子重返天庭的消息。

    这是赵祯第一个儿子,出生时好端端的,一天夭折了,可以想象那是何等桑心。

    帝王也是人啊。有血有肉,此时正需要大臣们的宽慰啊。

    然并卵。赵祯的士大夫们,和子民们,并未给他什么宽慰。

    相反,就此事编排而出的一大堆玄幻,仙侠,历史,现实,各种版本推演的八卦故事,火速传遍了京城。

    这些版本,琳琳总总,方仲永都听说过一些。

    毕竟宋代,言论是格外格外的自由,不论你是“狸猫换太子”瞎编排皇帝,还是“包龙图怒斩陈世美”说一说当朝大员,那都是百无禁忌,在宋朝的文学戏剧里,随便说。属于放任到过分放任的自由一类。

    于是,有宫斗版的,比如,张贵妃,拉上曹皇后,玩出各种暗箱操作,使用各种堕胎伤胎的阴招和药物,使得苗贵妃幼子夭折。这一版,代表作是岳文书斋的马二丫大神。

    有仙侠版本的,比如,老天看天子做事不真诚,修仙修道虚情假意,于是使得小皇子遭到反噬。这一版,代表作是土豆书舍的土豆历史大神。

    还有儒家都市版本的,比如,因为赵祯自己德行不够,没有兢兢业业,把自己当做圣人一样要求着,没有足够勤政爱民,克己复礼,等等等等,所以上天以皇子夭折来示警。这一版,代表作是政事堂和知谏院的各位谏臣们奉献的。

第七十章 糖衣炮弹

    “喏,送给你的,”陈七挥一挥手上刚打造好的一只,方仲永设计的“钢笔”,接着,伸手将笔递给马二丫。

    二丫接过看了看,见上面乃是一片菱形的铜片子,铜片子中间有一道缝隙,缝隙旁边有两个针眼大的小孔,后面竹子磨出一个笔杆,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仲永老大说,这叫钢笔,是能写东西更快些的神器。蘸点墨汁就能写,不信你试试?”陈七拍一拍两手的灰,对马二丫咧开白牙,招牌式的笑着。

    马二丫一听是仲永哥哥搞出来的设计,自然欢喜,将那笔拿在手里,看一看,忽的笑了:“这笔简陋的,真像小时候,仲永哥哥在家乡时,一笔一划教我在土地上画字的那柴火棒子。”

    陈七略略有点囧,赔笑的呵呵的。

    “对了,听说柴公子帮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让你给一个匠作间的精工老匠人,做上门女婿,好学本事呢。真是大喜啊,我还不知道应该给你备一份怎样的贺礼才好。”马二丫继续摸一摸那流线型的,触手凉凉的笔尖,和陈七攀谈道。

    陈七挠挠头,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说起来,柴公子现在可是汴京城中的风云人物。他有功名在身,又是一掷千金的豪爽风格,姐儿们都极喜欢他,陈七,你有没有去过那些烟花柳巷呢?”马二丫八卦着柴麟,和陈七唠家常。

    “我哪有闲钱去那些地方,况且,我又不是读书人。”陈七收拾起自己的工匠器具,在旁边的大铜盆子里洗了手,又在身上擦擦一抹干净。

    “我倒是很想去,可那些地方,都不让女孩子去的。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穿成男装,假扮成你的书僮,然后,我出钱,你陪我一起去。”马二丫托着下巴,笑的很灿烂。

    “……”陈七看一看马二丫的前襟,眼珠一转,想了想:嗯,二丫假扮成男人的潜质还是有的,于是略略思考,又开始咧着大白牙笑。

    跨进家门的方仲永,一眼看见陈七的笑容,就感觉像是看到了王宝强那亲切的招牌傻根笑。

    “仲永哥哥——”马二丫一见方仲永进来,忙不迭一溜烟跑过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方仲永后面,“仲永哥哥,这钢笔,怎么用啊?”

    方仲永抽过马二丫手中的钢笔看了一看。不错,陈七做这些东西的手艺天分还是很好的。他将钢笔塞回马二丫的手中,笑笑:“这东西要用,要用岳文新浆出的一种硬纸片,你来书房,我教你用。”

    马二丫一脸欢喜,蹦蹦跳跳跟上前去。

    方仲永从书架中取出一沓硬卡纸,铺成一沓,放在桌上,然后将那钢笔轻轻蘸一点墨汁,在纸上画了画,写了几行字:

    “天章故国三千里,学士深宫二十年。殿院一声河满子,龙图双泪到君前。”

    马二丫看着,被这首诗的意思搞得一头雾水,迷茫的看向方仲永。

    方仲永放下钢笔,开启答疑解惑模式:

    “这诗,是当时吕夷简还在首相之位时,一位叫王宗道的宫中文学侍从写的,意思,自然是一目了然的,就是哭老,哭官小。

    和这位一起吟诗作对哭老哭官小,哭出一个晋级的,还有一位叫王博文的当时三司使,两人趴在赵祯脚边,哭得那叫一个意态悲切:‘臣老且死,不复得望两府之门矣——’

    意思就是,‘我们都老的快死了,也没机会去宰执一下,我们好可怜,好可怜啊——’

    然而,他们真的可怜么?或者说,升官,是可以用同情心来求取的么?”

    方仲永一面缓缓解答,一面在纸上用钢笔勾勾画画,试着笔锋的流畅程度。

    “第一问题,他们不可怜。这两位,一位是宫中待制,一位是三司使,都不是小官,二十年没升官,也不过是因为再升就是宰相了,没那个才能;

    第二个问题,升官靠什么。科考水准,执政才能,家世背景,以及运气。其中,执政才能为第一。然而,你们猜,咱们那位官家怎么干的?”

    “给他们都升官了。”马二丫抢答完毕,一脸自豪的继续道:“官家性子肉,好做好人,哪里经得住三句好话,更禁不住这等哭老哭惨的软磨硬蹭。仲永哥哥,是不是这是今天太学里的热门话题哈?”

    方仲永看向马二丫,笑道:“二丫自从开始写话本子,越来越灵透了,一点就通。今儿这事儿不知怎的,传到太学里,太学都炸了锅了。”

    马二丫一边将外间婢子递进来的茶端上来,轻轻捧给方仲永,一边从书桌旁边取过一页夹了的纸张,轻声道:

    “仲永哥哥,好像开封府的包大人,邀你明儿个一起去喝茶呢。话说,包大人耶,二丫也想见见呢。”

    方仲永一脸疑惑的接过帖子,一看,是一个很简单的邀约函。

    “仲永哥哥,带我去吧,就说我是你的小丫头婢子啊。”马二丫一脸期待。

    方仲永无比恶寒的,想到马二丫那出《铡美案》里的包龙图。

    因着《铡美案》被枕草子戏班子改编上演,现在京城内外,包大人都因此声名嗖嗖疯涨,估计老包也看过那戏吧?至于老包对于自己的角色设定是否满意,就不知道了。

    但看着马二丫那桑眼兮兮,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方仲永却又心下不忍。只得点了点头。心道,果然软磨狂求背不住啊,也难怪赵祯背不住那些老人官儿的哭天抢地。

    ……

    宰执韩亿家的四个孙子,今天都在“醉仙居”的雅座,和夏竦会面。

    “夏大人,真的保证我们都能取中么?”老四韩令坐下来,就急切的问道。他的读书,是四人中最渣的一个,于是对这等事,也最为关切。这如若是溺水的人多了一条救命稻草啊。

    “哎,大哥,何必如此仓促,先让夏大人喝口茶嘛。”老二韩刚嘴上说着,眼神却也很炙热。

    夏竦含笑点头,撩袍坐下,举杯对着几人道:“各位放心,晏殊那老夫子,此番乃是主考,不易招惹。但除他以外的人,此番已经全部打点好了。到时候,你们只提防着,不被主考官发现,就是了。”

    见几个人脸上仍有疑惑的样子,夏竦再次举杯,微微笑道:“放心吧,有韩相公在呢,会出什么事,来来来,今儿请你们来,尝尝新鲜菜。”

    他说着,向门外打了一个响。

    一道玉体横陈的“大菜”鲜鲜嫩嫩的被推了进来。

第七十一章 美人为盘

    一个身无寸缕的,凹点和凸点以及各种深沟和圆弧部位,足以刺激任何男性视觉冲动的美娇娘,躺在一张铺着冰的竹木推车上,她的身体,就是那餐盘,她的身上,都是薄薄覆盖的鱼片和肉片。

    “来,请请——”夏竦一面招呼着,一面自己先端着筷子上去,为大家示范吃法。

    “此乃魏晋遗风,后为钱惟演老相公考证偶得,如今,这就是这天气暑热,又上好的地方,才偶尔可以做的。”夏竦一面看着几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一面自行脑补他们留下的口水和鼻血。

    他继续介绍道:“下面薄薄的这层冰片,是为了让人肉餐盘不会出汗,影响上面肉和菜品的质感和味道。”

    韩家四位孙子,听的一脸崇拜,依着夏竦的技术指导,开始大快朵颐。

    每吃掉一些肉,就有更多的曼妙身体曲线和娇嫩肌肤,显现在大家面前。

    夏竦看着这几位意乱神迷的样儿,心中略略自得。回想起这几个月间,与吕夷简的鸿雁往来,各方筹谋复相的事,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啊。

    想到东风,夏竦不由看向眼前这几个纨绔衙内,他们以为是找到了一条科考青云路,其实背后,要连着他们的宰执爷爷一并拉下马的黑手,早就张网以待。

    ……

    开封府后园里,暑天刚刚过去,月影风荷之中,不黑的包黑炭包大人,亲自烧着风炉,煮了珍眉茶。就着文鼎山泉,竹火石烟,越发显得自在安逸。

    方仲永和他身后立着的马二丫,正一同打量着包拯同志,似乎递到手中的茶,远没有包大人的人那样香。

    从前听孔子和南子的故事,孔子说从未见过有人好德如同好色一般的,因为他的德,对他分外的贪慕。

    每次读到这一段,方仲永都难免开了脑洞,想着可能那位南子,本身是个穿越者,因为第一次见孔子,所以带着一种贪慕的神情,让孔子以为那是好德。

    现在方仲永和马二丫,就是以“好德如若好色”的姿态和眼神,在看着包拯包大人。

    包拯的内心也是崩溃的,毕竟一个实力派人物,被这样如若偶像派似的盯着,感觉真的很奇怪。

    “这位是?”包拯看向马二丫,表情平淡的顺口问道。

    “哦,此乃仲永的婢子二丫。”方仲永赶忙回答道。

    身后的马二丫连连点头。

    “哦?方公子每次出来,都带着婢子?”包拯并没有用什么阴阳怪气的语调,但方仲永听着这句话,却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老夫是想私下和你聊聊。”包拯这话,似是对马二丫下了逐客令一般。

    马二丫委屈的眼睛里,又要开始泛出泪花了。

    方仲永太了解马二丫哭倒长城似的,无力刹闸的哭法儿,迅速起身,将这种可能掐灭在萌芽里。

    “二丫很崇敬包大人,想问包大人要一句祝福的词,二丫——”方仲永看向马二丫,示意她可以去要签名了。

    马二丫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要包拯给《铡美案》题诗的,于是干脆的忘了要哭那件事,赶忙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本《铡美案》,和一支改良过,可以装入一定量墨水的“钢笔”。

    包拯看了一眼那《铡美案》,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看了看那古怪的“笔”,略略皱眉。

    然后,他用抓握毛笔一般的姿势,大拇指、食指、中指抓握笔杆中下部,大拇指在后,食指与中指在前,无名指在内,外侧抵住笔杆,手心朝左前方,保持笔杆垂直,呼啦啦写了四句话。

    最后又看一看那古怪的笔,将笔和书一并交给马二丫。

    目光示意方仲永,可以了吧,让你的婢子可以回避了吧。

    方仲永尴尬的点点头,然后转向马二丫道:“你先去街上转转,吃些果子,就回家去,好么?包大人与我有事要说。”

    马二丫捧着书上龙飞凤舞的怪异字迹,高兴的答应着,起身走了。

    包拯这才继续给方仲永倒了茶,然后,命管家包勉,将誊写的那一沓方仲永的拆迁诉状,递给方仲永。

    “这个,本府看了。你年轻,也有些才华,但你胆子是真大,怎么就敢如此递上来这般的状子?”包拯一面将烧好的开水,泼在茶宠上,晕出茶香,一面看向方仲永。

    方仲永有些沉默,他总不能说,他对包拯的信任,来源于历史知识吧。于是,他略略迟疑,才做出回答:

    “回大人,学生想着,大人闲云野鹤,喜好独来独往,没有门生故旧,也无叔伯亲戚,虽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却凛然正气,不搞裙带。

    兼之大人的薪俸足矣,无须为此类事情开罪于民,毕竟,声望,对大人来说,应当是最要紧的吧?”

    包拯也有些沉默,很少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说他好名。但是,如若说人生追求,包拯对于清名确实看得很重,所谓的“耻之一字,以制君子;痛之一字,以制小人。”

    身为君子,清流,文官,包拯不能否认对清名的追求这点。

    但他还是想尽可能的,从一个前辈的角度,提点一下眼前这个大有希望的后生。

    “但这东西,你做的,太过严苛了。

    你可知道,金钱乃是官场的一剂催化剂,想要人为你卖命,为你办事,处处都要金钱,即便有天大的声誉,天大的本事,你也要为你的人,争取来利益,这样在官场,才坐得稳。”

    包拯说得很谨慎,字句都是斟酌过,把握过分寸的,方才这般说出来。

    “你是要考会试的人,也是要******的人,你要明白,即便老夫,也要有自己人扶持,弄出来的政令,如若没人执行,那就是个光杆司令。如何笼络执行人的心呢?”包拯对方仲永启发道。

    “让他们得到好处。”方仲永已经体会出包拯的意思,他简单的回了一句,等着包拯自己将后面的话一字字说出来。

    “不错。对手下,甜头要给,苦头也要给。两者之间,一定要有个平衡。做出一份详尽的东西,这是能耐,但留出一定的空间,让对方有一点小利益能把握住,不至于结下仇怨,也要做得到。和光同尘,你可明白?”

    包拯提起茶壶,又给两人添了新茶。

    “是。”方仲永恭敬道,“但,学生不明白,既然大人觉得学生的东西,过分严苛了,为何大人,还要让他们按照这样的方案执行呢?”

    包拯喝了口茶,微微笑了笑,看看方仲永:“本官新官上任,这帮孙子想忽悠本官,本官正好借此让他们明白,本官是不是能够忽悠的人。不掉肉掉血,他们怎么会学乖?”

    看着眼前的包大人,一板一眼耐心指导自己官场之道,方仲永虽然有些略略的违和感,但内心还是暖暖的。

第七十二章 伙食要跟上

    “仲永哥哥,蒸出来了,蒸出来了——”马二丫从岳文书斋的厨房出来,兴冲冲抬着两只手,挽着袖子,边说着,边往书房跑。

    忽然,厨房传出“咚——”的一声巨响。火光一下子蹿上了天。

    方仲永放下书本子,走出书房,先看见一脸恍惚的马二丫傻愣愣站在那里,接着,就看见冒着滚滚浓烟的厨房。

    “走水了,快找人灭火啊。”柴麟搂着一个身姿曼妙,面孔如锥的婢子,从自己的房间慵懒的走出来,一面冲着管家高声呼喝,一面将那婢子一把推到了一边儿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匆匆忙忙应着,使唤一个利索家丁,直奔马厩,拉起一匹马,扬鞭打马而去。

    不多时候,一队“潜火队”军汉,拿着大小桶、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等消防设备,很快赶来开干。

    方仲永在寻找爆破小能手,猪队友——陈七同志的同时,不禁感叹大宋汴京城的城市消防体系,果真和前世史书所写一般完善、快速、有效。

    记得前世读《东京梦华录》,“防火”条例记载,汴京城中街巷,每隔三百步设一所“军巡铺屋”,每所铺屋置“铺兵”五人,负责“夜间巡逻”。

    又在城中高处,修建“望火楼”,楼上“有潜火队兵丁”瞭望,一旦发现起火,则要马上驰报,立即出动,“汲水扑灭,不劳百姓”。

    因着北宋人口大量城市化,像汴京这般的繁华商业城市,一旦起火,火情不能得到及时控制,经济和人口损失都是很大的,所以北宋建立起了世界上最早,也最完备的职业化城市消防机构,宋人称为“潜火队”。

    “潜火队”列入军队编制,称为潜火兵。汴京中的潜火队,虽然划归殿前司指挥调度,但行动相当灵活机动。

    这一点,从宋史上所写的,某次狄青家拜神,因而在后院燃了火,不料还没拜几分钟神,“潜火队”就因瞭望到了火情,迅速赶到,并且冲了进去,积极将火扑灭的乌龙故事,就可见一般。

    方仲永环视四周,余光所及,正跟在潜火队身后,一脸傻乎乎笑容的那位,可不是陈七是谁。

    “陈七——”方仲永提高嗓门叫了一声“你过来——”

    陈七如同一只螃蟹一般,同手同脚,带着满满的尴尬即视感,移动了过来。

    “说吧,怎么整的?”方仲永一脸无奈的问。

    “磨好还没蒸的粉,太多了,和火星子飞一起,爆了,”陈七挠挠头,又呲了白牙,指一指不远处的“潜火队”,笑一笑道“看,快灭火了。”

    方仲永看他那一脸习惯了,无所谓了,波澜不惊的样子,忽然仰天长啸:“我会试要用的狮螺粉啊,方便面啊,蔬菜干啊——”

    然后,他半认真的两手掐住陈七的脖子,摇晃两下,这才放下来:“你说,你怎么赔?”

    马二丫有样学样,也跟着掐住陈七的脖子摇晃,她小小的身子如同掉在陈七脖子上打秋千一般,很是可爱的跟着说道:“陈七,你说,你怎么赔仲永哥哥?”

    陈七只是挠头。

    ……

    接下来十几天里,陈七被方仲永拘禁在厨房里,进行大米和蔬菜的淘洗,浸泡,磨浆,蒸粉,压片,复蒸,冷却和干燥工作的全程学习和实践。

    成品,就是晒好的干米粉,半干米粉,蔬菜干,以及腊肉干子。

    陈七在这十几天里,嗖嗖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成了一个胖子。

    这让方仲永和马二丫都大为感叹,不想当胖子的厨子果然不是好厨子。

    柴麟最近开始热衷纳妾,由于妾纳了几房,着实有点费地方,所以就和方仲永商量着,再去置办两处宅子。

    至于柴麟的那些妾,基本上都让方仲永脸盲的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来。

    北宋的小妾,相当于包养在家的长期***伴侣,合同工,没有社会地位,不必像娶妻那样郑重其事,三媒六聘。

    且正妻享受因丈夫社会地位、经济财富等等带来的一切特权,主理家事,而妾不同,没有社会地位,没有社会认可,几乎是个从事特殊服务的丫头。

    然而,依旧有无数姑娘,愿意做柴麟的小妾。

    当然,只有柴麟自己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姑娘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自己有方仲永这个朋友,这个名满天下的神童、这个真真正正的才子朋友,才愿意委身作妾。

    柴麟也曾想着,寻觅一份真情真爱。抛却前尘,寻找自己的心上小娘。毕竟他老爹柴绍很少干涉他,他从小到大,一切都是自由的。

    奈何这些小妾,不是图自己的钱财,就是图自己有一神童才子的好友大树——方仲永可以依靠。他寻不到别的,寻不到那些才子诗词中唯美的爱情。

    爱不爱,什么要紧,柴麟想到这些,很快转了念头,自卑与自负在体内交替上演,如若洪荒之力: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就好吧。

    ……

    会试那天晨起,简娇已经骑着马,自觉自愿以及自动的,等在岳文书斋的大门外,等着送方仲永去贡院,迎接这个人生重大的事件。

    马二丫为方仲永准备了老大的满满两只三层考篮,放着各式点心,还有方仲永开发出来的速食“方便面”、“狮螺粉”和“重庆小面”等一应干货。挤得笔墨等物没地方放,方仲永只得另裹一个包袱,拿在前面。

    简娇依旧坐在马儿后面,将方仲永拉上了马的前方,自己轻拉缰绳,双臂环着方仲永,向前奔驰而去。

    正是秋时,落叶偶尔一两片梧桐叶子,拂过脸颊,痒痒的。清凉凉的晨风呼呼飘过耳畔,调皮清新。

    岳文书斋离汴桥并不远,过了汴桥,再向南一拐,就到了。

    汴桥上此时人员拥挤,都是赶赴考场的士子。

    他们其中:有的年轻英俊、步履矫健,空手摇来晃去,身后自有书僮帮着扛箱提笼;也有的衣衫贫寒,满头大汗,拿着千里迢迢的行李背囊;有的老态龙钟,家中一门几人同时参加考试;也有的心事重重,闷头而行。

    当然,还有坐着高头马车,自以为打点好了各方关节,认为是稳操胜券了的。

    主考官和副考官们很早就入了帘,各自在自己的小黑屋里,出题的出题,检场的检场,复卷的复卷。

    和乡试时一样,会试要经过更为严格的检验程序,一样是提前一天就要进入考场,而后有繁琐的考场规则宣读,考生沐浴,携带物品检验等等过场要一一经过。

    “哎,仲永,你可来了。累的我满场子的好找一通。”

    方仲永刚刚走进贡院的辕门,一个方脸的青年学子就匆匆跑上前来,叫住了他。

第七十三章 小方会试

    不等方仲永上下打量过这陌生考生,他就已经用一口浓浓的陕州涑水口音,压低声音对方仲永说道:

    “王安石昨儿个收到家中急信,说是王家伯父病重,他放弃此番科考,连夜赶回了。怕仲永兄你到时候寻他不着,嘱咐我和你说一声。”

    这时,就听得那边有一个声音,同样是浓浓的陕州口音,吆喝道:“司马光,这边,这边——”

    司马光正要拱手告辞,却被方仲永一把拉住,迟疑一下问道:“司马兄是么?你怎么知道我是方仲永呢?”

    司马光一脸坏笑,戏谑道:“能让汴京城里第一风骚的女相扑手,亲自护送前来的,除了方仲永,还能是哪一个?”

    方仲永看一看身后,简娇还站在贡院辕门外,对他行着略带温情的注目礼。

    一阵身为蓝颜祸水的自豪感和麻烦感,瞬间嗖嗖飙升到了胸膛。

    尚未进场的举子还不少,栅栏内外,挤得满满当当的,少说也有二三千人。再加上被拦在门外的大批仆从啊,亲友团啊,人数就更多了。

    举子们东一堆,西一堆的随意站着,有的正起劲的交谈,有的则摇头晃脑,似乎仍在临阵磨枪一般。形状各异,花色不同的考篮和行李包袱满地都是,耳畔则回响着一片片接连不断的嗡嗡说话声。

    “简娇啊——”

    “听说这女相扑热情如火啊,喜欢上了江南西道的解元郎方仲永呢。”

    “可不,那不就是方仲永么。啧啧,快看啊”

    “那方仲永长得挺俊啊,和个小娘子一样,顶好看的。没准是个断袖呢。”

    “嘘——你小声点儿——”

    吃瓜群众犹在议论,司马光已经又是一阵大笑,继续戏谑着对方仲永说:“不会骑马没有什么,艳福无边,岂不更好。”

    而后,司马光冲着自己小伙伴儿的方向一招手,又冲方仲永一笑,如若早已和方仲永很熟一般随意的摆摆手,就加快了脚步向他的小伙伴们跑过去。

    ……

    经过了听取规则,领取号牌签字,沐浴检查之后,方仲永跟在人群中,向着自己的号房缓缓走去,为了避免舞弊,各州县的考生被打乱了生源地,随机穿插着排了号。

    这会子,方仲永身前两个汴京口音的学子,正一路说着考试黑幕。

    “听说了么?今期会试那头十名的单子,都已经内定下来了呢。”

    “有这等事,那我们岂不是白考了么?”

    “白考倒不至于,不过那头十名的位子,也就甭想了,老人集团早安排好了门生故旧了。”

    ……

    身后两个泰州口音的学子,则在大搞封建迷信活动。

    “我前儿去东五门的‘铁嘴冯瞎子’那里,测了一字,说是必中的。”

    “哦,可有此事?今早出门前,我还专门重新盥了手,焚了一注线香,然后从五十根占卜草中,先抽了一根,又把其余四十九根分作两部分,按着四根一组来数,数出个‘贲卦’呢。”

    “贲卦,不错啊,‘贲’者,文明之象也。”

    “不止呢,卦象上,内外两爻,相对发动,似乎预示着一举两得呢。”

    “一举两得何解?莫不是还有榜下捉婿那一头,你也要占上?看看你长的那样儿,想得美吧。”

    ……

    方仲永走在这些人中间,百无聊赖,只能看一看自己食盒考篮内的吃食,露出一个午饭都过了时间点儿了,咋还没有进到号房中的无奈笑容。

    比乡试的时间更长,这一次,一直等到傍晚,方仲永才进了号房。

    大家沐浴之后,都穿着又宽又大的白布直裰,在八月的午后骄阳下足足缓慢移动了两个多时辰,加上贡院二门内搜检时,查出了倆夹带作弊的举子,更是耽搁了些时候。

    总之,进到自己号房的时候,方仲永已是饥肠辘辘。

    这间号房,比江南西道的贡院号房更为狭窄,宽才三尺,深也不过四尺。为了便于巡查,号房都建成了有顶无门,也无窗户的设计,只有一个放油灯的小壁龛,东西二面墙上各两行突出的砖托子。

    桌子和床,依旧如同乡试时的一般结构,两块合并的木板。答卷时,将两板分开,在上下两层砖托子上各放一块,就成了桌椅。到了睡觉时,两块并排放在下面那两道砖托上,就成了床。

    后世岛国的胶囊旅行公寓,也就类似高科技版的“号房”。地方狭小,略略高点儿的人,就只能屈膝而卧了。

    会试不同乡试,江南西道的贡院内,会提供生火灶饭的基本工具。而会试贡院内,则完全依靠外间的“号军”——负责料理举子饮食的老兵,三文钱一壶的讨开水。

    方仲永讨了开水,泡上一碗米粉,看着太阳渐渐要落下去,赶快三下五除二的哈着气匆匆忙忙吃下去。就急急忙忙的打开笔墨,动手磨墨。

    一阵炮声响起,鸣炮封门,号栏一一关上,四下里一下子静悄悄的。

    油灯给的并不多,趁着天光还好,方仲永先转向答题字数最少的诗词题看去。

    不出所料,诗词题给出的,是当年新出的时鲜词牌——《醉翁操》。

    《醉翁操》的词牌,乃是古琴高手,太常博士沈遵作曲,庐山道士崔闲谱声,新晋文词神童苏轼配歌,从而形成定立的时下新鲜词牌。

    虽然在大宋,这一词牌也会大热一阵子,但整体流传而言,后世这一词牌,是属于相当小众了,只是没有失传而已。后世曲谱见于明初《风宣玄品》。曲调、平仄、声韵,都与北宋时略略有些变化。

    做的最好的《醉翁操》此时已经流传开来,就是先下还是神童小萌娃的苏东坡所作那一版。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方仲永细细寻思了一下,记忆之中最为合适此时文抄的《醉翁操》。终于,他想起了几十年后才出生的,后任端明殿学士,签枢密院事的楼鈅,做过的一组二首醉翁操。

    虽然文辞香浓不及东坡那首,却是平仄声韵严谨,意向也淡雅,是流传于后世不多的几首《醉翁操》中,最合适科考临场的佳作。

    细细寻思一回,方仲永将那两首,谨慎的写在了试卷上。

    其一,醉翁操·游园

    茫茫。苍苍。青山绕,千顷波光,新秋露风荷吹香。

    悠扬心地倏然,生清凉。古岸摇垂杨,时有白鹭飞来双。

    隐君如在,鹤与翱翔。老仙何处,尚有流风未忘。

    琴与君兮宫商,酒与君兮杯觞,清欢殊未央。

    西山忽斜阳,欲去且徜徉,更将秋思临沧浪。

    其二,醉翁操·咏琴

    泠然。清圆……

    待要再写下去时,眼皮已经觉得有些开始打架。想着会试还有下来三天要干,方仲永放下笔,收拾好卷子放在一侧地上,铺了“床”,卷了被子,将自己包起来,这才吹了灯。

    许是累了的缘故,很快就酣然入梦。

第七十四章 黑吃黑

    送水的“号军”老大爷转到地字一号房,传递热水时,微微多停顿了一会儿,因着天色有些晚了,巡场的官员又是相熟的,他的传递动作显得很不起眼。

    轻轻带出了试题的“号军”老大爷,在鸣炮封门前,推着水车,走出了贡院,向西面一边的巷口,拐了进去。

    家中的老婆子,早早就守在门口,迎了他进去。

    “东西拿到了么?”老婆子一脸焦急的问着,眼睛还滴溜溜的撇着四周,“小孙儿还在他们手上呢。”

    “号军”老大爷点点头,从胸前掏出一沓誊抄出来的试卷。老婆子连夜扮作送酒,一刻不敢耽误的送到了夏竦管家的私宅子里。

    ……

    会试第二天,鸡叫特别早,呜里哇啦的。

    方仲永自然也是起的大早,起来后,在这弓腰缩背的小号房里,先做了一套驼背版的第七套广播体操,保护一下脊椎和颈椎。

    打开食盒考篮,取两块豆糕吃下,又啃了几根腊肉干,和着昨天晚上没用完的那壶冷掉的凉开水,喝了几大杯。

    吃饱喝足后,展开面前的试卷,就着温存和煦的阳光,磨好了墨,坐下来,准备答题。

    经义题一共二十三道,《四书》三题,《五经》每经四题。依着规定,《四书》的三题必须全做,而《五经》的二十题,举子只须做自己考试前就报考过的那一经四题即可。每题一文,合成“七艺”之数。

    因着范相公前二年的改革规定还在,诗赋论各一题,时务策三篇也是要做的。

    题量可以说相当大了。方仲永也不敢耽搁,一道道开始审题。

    因着《四书》《五经》这几部古书的篇幅不多,字数有限,科考一年年随机抽取其中的章句来作为题目,时间一长,难免有了既定可以摸索的套路,也容易重复。

    所以主试官出题,总是想尽办法变化花样,在每章每节内择取数句,或把一章分为几节,或从一节中抽出一句,又或者几章几节连起来。

    上有政策,下自然就有对策。市场需求决定人类智慧的发展。新东方可以让考T考G的大军海量高分,重点高中可以一年几十到几百的提供清北高分学生,应试功夫,我天朝人民自古是大成。

    为了应对科考,无论各大书院,还是太学之中,夫子们会让举子们,将习作数量成倍的加大,将几部经典割裂、再割裂,拼凑,又拼凑,预先模拟考试作它几十上百题,将较好的应试笔法讲明,要求学子背熟,记牢。

    题海战术古已有之,而在人才济济的大宋,即便是苏东坡大神童,一样经过过八股文题海战术的洗礼,没有人能随随便便站在人生巅峰。

    应试的成绩,的确并不能完全反映一个人的能力。但——

    这话只能是挤过千军万马,胜利的站在群山之巅上的人,才能说的。如若自己是个仆街,屡试不第,却在说着应试和套路皆是垃圾,那么多半的听众,都只会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反而让自己个儿风度无存。

    方仲永从来不是一个酸腐嫉妒的人,读书时,他读的很仔细,天分也是一等一的好,题海战他一点没拉下的习作过,此时看到考题,也是成竹在胸。

    然而,和他不远处号房里的韩令、韩刚等一干入了圈套的纨绔衙内们,此时正抓耳挠腮,痛斥试题太偏,太怪,在内心抱怨、问候出题官的祖宗十八代,以及坐立不安的等着,昨晚递送出去,誊抄过一份的试卷,能赶快有枪手做好,反馈回来。

    ……

    坐拥婢子暖床的夏竦,抬眼看一看管家递回来,客观题已经做好了的几分试卷。又看一看空出来尚未答好的几道时务策,理一理精瘦的身子上锦袍的带子,对门外道:“老夫要出门一下,你们快备马。”

    门外家丁连连应声。不多时候,就回了话来,说车夫已经备好了马。

    夏竦将试卷上那几道时务策看一看,又阴险一笑,接着,对门外的车夫道:“老夫约了几位年轻有为的后生官员,要商谈商谈时务,今儿个,去‘风荷举’吧。”

    “得嘞——”家丁们垫脚的垫脚,扶腰的扶腰,热闹哄哄的拥着夏竦,前去聚会。

    夏竦眯着双眼,在马车中好生构思了一番:

    怎样将会试科考的试题,丝毫不露痕迹的在聚会中作为谈资,引得这些年轻官员一一发表看法,而后,再将这些看法整理成枪手文,给那些个衙内废物递进去。

    到时候,东窗事发,这些年轻官员为求自保,自然必须站在吕夷简和自己这一边。

    拉下马了那群老迈无能的老人集团,再有了这些平时一向中立的年轻人力挺,吕夷简复相,早晚的事。

    夏竦此时的心情,用后世的话形容,那就是不由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啊。

    ……

    马二丫趴在那册包拯包大人题了诗的《铡美案》本子上,仔细辨认着字迹,若说这包大人的钢笔书法,那真是,走笔龙蛇,犹如太医局写出的脉案一般,能看懂的都绝壁是天才啊。

    旁边的陈七用新打好的铁架子,支起一根铁叉子,叉子上,一串浸泡过腌好的鸡翅。底下的火盆升起火来,大热天的,陈七趁着方仲永不在,就在书房里开始给马二丫烤鸡翅起来。

    火星子烧起来,不多时候,那鸡翅就先开始滴一滴水,又开始渗入了油,滴滴答答溅在火盆子里,香气满溢了整个书房。

    马二丫一边警惕的看着陈七,一边碎碎念道:“你小子可小心了,我现在看到你,心里就发毛,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天生和火有什么宿怨。”

    陈七呲牙笑一笑,带着一股子没有眼力见的气质,对马二丫道:“二丫,你说,此番仲永老大要是中了状元榜眼什么的,到时候,哪位大人,会把他捉去做女婿呢?”

    马二丫一听这话,整个脸都苦巴巴成了一朵菜瓜,也不看那《铡美案》了,只气鼓鼓的嘀咕:“仲永哥哥才不会稀罕谁捉他做女婿。”

    “滋啦——”“滋啦——”鸡翅冒着浓郁的香气,热腾腾的从叉子上被陈七用铁夹子取下来,放在一只白瓷碗里,连同一双银筷子一起,递到马二丫眼前。

    马二丫看见这香气四溢的鸡翅,一下子将仲永哥哥可能会被榜下捉婿,这件让她郁闷的事情,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一面呼呼叫着烫,一面开始戳那鸡翅吃。

    陈七则继续串一串新的鸡翅,欢乐的烤起来。大热天里的汗流浃背,他仿佛浑不在意,整个书房满满覆盖着浓浓的厨房气息。

第七十五章 期待的小火苗

    考到最后一天,号房里已经满溢着各种气味,吃喝拉撒睡,全在这么一间小屋子里,三天下来,那是相当崩溃。

    饶是方仲永耐性还不错,到了最后一天,也有很大一种提前交卷的冲动。

    还有四题,草稿已经打好,只剩下工整誊抄好,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前两天,每写完两题还做一次眼保健操的方仲永,到了第三天,已经被号房里的气味熏得只求赶快搞定,离开号房了。

    提前交卷不一定是为了装逼,也可能是被熏得不行了。

    而此时,急的团团转的那帮纨绔们,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枪手答卷。迅速换上各自的答卷之后,一身轻松,交卷走人。

    方仲永走出贡院的时候,正是午间,大太阳晒在贡院的门榄上,有一种白花花的耀眼。

    近乎于直射的太阳下,人的影子变得格外的小。

    简娇已经提前等在了贡院门口。比职业司机还职业司机的专业态度,让方仲永很是感动了一下下。

    “恭喜公子考完了。”简娇站在她的白马旁边,接过方仲永手中半空了的食盒考篮,塞到马身上的布袋子里,然后纵身上马,再次将方仲永拉到自己身前。

    “考完了,娇娘,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们去好好吃一顿,”方仲永带着一种完成了任务的慵懒和喜悦,笑着说道:“先让我回去洗个澡,换件衣裳,然后,叫上岳文的一帮伙计,一起去。”

    “吃什么倒不打紧,”简娇一边在方仲永身后握着马缰绳,驱驰着马儿缓缓前行,一边笑道:“倒是后天,武举已经到了最后一轮,定是顶顶精彩的,而且,还是在校场那边,可以去观战的。”

    方仲永听她这一说,也来了兴致,于是道:“也好,明儿咱们去看武举,今儿晚上回去,先自个儿热闹一番。”

    两人正说话间,身后那个陕州口音爽朗的响起:“仲永兄,今晚一起去‘寻芳阁’一醉吧。”

    方仲永转过头,看见一脸阳光的司马光,正用一种老基友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内心不禁略略有些惊异:

    如果说自己对司马光,用上这种眼神,那毕竟是基于后世的历史了解对人物有了几分熟悉感,但司马光为何对自己用上这眼神,方仲永就一脸懵逼了。

    是王安石介绍过自己?还是司马光天生是个自来熟的人?

    说到司马光这位和自己、王安石同庚的砸缸神童,方仲永的态度并不是特别正面的:

    历史上的司马光同志,玩政治玩的一把罩,搞礼教也是一把罩,虽然留下一部一流的史书,却不是一个像范仲淹那样,让后人感叹其一流为人的选手。

    不论是将武将苦苦打下的地盘,司马光一句话动不动送还给蛮子;还是连连上奏弹劾女相扑表演的行为有伤风化;或者代表那些新政触及利益的群体,对王安石大搞人身攻击——司马光后半生的做法,多少都有些不光彩。

    至于司马光那被描述的相当高洁的前半生,在方仲永看来,也有许多古怪不合理之处,摸不透他是个怎样的选手,总觉得此人因利而聚,因利而散,不可深交。

    但如今历史名人司马光这般热情而来,方仲永却也不好拒绝。于是,让简娇略略停马,自己转头向后,招手一笑道:

    “小弟今晚在岳文书斋设宴,若是司马兄喜欢,欢迎来陋室一聚。”

    这个拒绝十分委婉,司马光哈哈一笑,腹黑的内心点了同道中人的赞字:不愧是写《三国演义》的人才,有两下子。

    ……

    韩琦回京任官不久,已经对京中老人集团的执政恨到牙痒痒。

    他是接替了前相爷吕夷简的第一笔杆子高若讷,继任知谏院右司谏这个喷神岗位的。

    年轻气盛的他,恁的是憋了好一肚子火,老人集团这些宰执,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就差再让他也学范仲淹范相公,整出一张《百官图》来弹劾他们了。

    前儿和夏竦喝酒,言谈之中,总觉得此人有几分古怪之处。

    夏竦想拉拢自己,韩琦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的。自己身在右司谏这个位置上,百官的猫腻都在监察范围内。况且,这夏竦与前首相吕夷简过从甚密,没准还谋划着让吕夷简复相。

    但韩琦和自己的一帮小伙伴儿们还是去了,没什么别的理由,只因为他们也对“老人集团”忍无可忍,干翻老人集团宰执们,此时成了一种共同愿望罢了。

    只不过,干翻了老人集团之后,韩琦心中属意的复相人选,自然是范仲淹范相公。

    而夏竦那厮跳腾的,肯定是拥护吕夷简的了。

    韩琦走过街巷,却听得贡院附近闹哄哄的,一大群举子聚在门口,正在闹事。

    离发榜日还有一天,怎么就闹起来了?韩琦内心十分惊诧。

    待走过去时,早有在那里散发大量诗歌和宣传纸的举子们,走上前来,给自己派发。

    韩琦看向手中的一沓稿纸,各种讽刺此次科场舞弊的诗词倒是其次,神奇的是,居然尚未放榜,已经定出了前十名单,甚至还有会是怎样的卷子进入前十的详细策论稿。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韩琦看着看着,一颗心飞速的向下沉。

    这是今年的科考题?

    为何,这,不是那一天,夏竦相邀时,说起的话题么?

    他感到一种被拉进坑里的窒息感。不止是他,当天和他一同前往的知谏院小伙伴们,是否已经,全都被拖上了贼船?

    ……

    这几天,仁宗赵祯的心情分外愉快。

    自从小皇子夭折的事发生后,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

    因着听闻此番会试,那方仲永也会参考,又听得欧阳修等一众翰林学士都说,此人颇有真才实学,必定能前来殿试。

    赵祯对此次会面,有着很高的期待:

    那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书友,对一位神级写手的期待。

    那是一个寂寞此身的孤家寡人,对一个似乎能听懂自己内心声音的能臣的期待。

    就好像……《大话西游》里,唐僧对至尊宝的期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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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第一废柴神童介绍:
一首家喻户晓的《伤仲永》,让悲催的方仲永同志家喻户晓。穿越历史重重的迷雾,附身方仲永,欢乐在大宋。
深挖史料,披露北宋神童文化始末,宋绶,吕夷简,晏殊,范仲淹,苏轼,王安石,司马光……跟随方仲永的脚步,追看神童背后的权谋纵横。
弯弓射酒,用最流氓的手段对待流氓,强军大宋,挥斥方遒,用最风流的态度对待风流,快意人间。
从最扑街的废柴神童,到男神级别丈夫堂堂,他融入大宋,改造大宋,一步步踏上自己的逆袭之路。
幽默向,生活流加权谋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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