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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山云没有雨     大宋第一废柴神童txt下载     大宋第一废柴神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曲折绕弯儿

    开封府大牢分为天地玄黄四监,玄字监的区域看守的都是入罪官员,这个区域因着递进来的油水丰厚,且有的人有进还有出,所以也算是整个大牢里最干净的一块地方,只偶尔几只老鼠,吱吱啦啦的蹿过去。

    方仲永跟着玄字监的一位年轻牢头,缓缓向着玄字监深处走去。到了一处乌七八黑的地方,年轻牢头用手上的油灯点燃了墙壁上的两只油灯,然后从腰间的一大堆钥匙里,取出一把,将那间牢房的大铁锁缓缓打开来。

    一个披头散发,三十来岁的菱形脸男子,缓缓抬起了自己惨白的脸。

    方仲永赏了牢头一把铜钱,而后就缓缓垮进了那间不大的牢房。

    “范相公让我来看看你的。”方仲永见牢头渐渐走远,就捡了个地方,随意的盘了双腿,和那犯人坐在一起,袖筒中取出一封信,交到那犯人手中。

    那犯人一脸颓废的样子,嘴角冷笑冲天,带着一种极度的自我鄙视和自嘲:“是我要被处死了么?难为你来送行。”

    方仲永无语的指一指信,说道:

    “范相公相信你的为人,不应当会做出那等事情,但不方便过来,这才让我前来相问,事发那天,究竟有何异常?

    至于一开始就将你下狱,乃是为了保护你,这大狱在包大人治下,比外面,要安全。你要明白,你若是死了,逼女干徐庆川娘子的事,就真的做实了。”

    谁知那犯人竟依旧没有看信,只是怔怔发呆,不多时,泪水顺着面颊汩汩滚落,在并不干净的面庞上冲刷出两条沟壑:

    “我也不知怎得,那天竟然做出那等事,但事情已然做了,却还能挽回什么?我王仁信愧对范相公了。”

    “王大人,”方仲永看他这样子,只得自己将他手中的信展开,放到他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可能是有人暗中做的局,目的,就是冲着征收个税这件事去的。而你,只是被做局人选中的那个导火索罢了,你若不振作,下面倒下来的,就可能是富大人,是范相公,是所有廉洁奉公的人。”

    王仁信的目光渐渐落在那封信上,浑浊的眸子变得有了一丝光亮,他缓缓转过头,细细想了良久,才看向方仲永,以一种不确定的神情探问道:

    “难道,有这种可能,是别人给我下了药?可是,我并没有在徐家吃过什么,或者喝过什么啊。况且,我还带着随从,如若是下药,其他人,为何安然无恙呢?”

    “不一定需要吃喝什么,也可能徐府中原本有一些香啊,花啊的,而你身上恰好又被塞了与之产生反应的东西,所以就单独中招了。

    你现在细细回忆,你感觉异常冲动之前,到底可有没有什么特别异于寻常的情形

    ”方仲永努力诱导着王仁信镇定起来,好好思考一下。

    王仁信敛眉凝神,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我吃了我家娘子给我炖好的一碗补品出的门,衣衫,就是寻常的官服,所带的东西,也就是奉命核查的文书等一干公文,到徐家时,家中确实似有一些异香,仿佛是他家前院摆放的几排花草味道吧,当时走过去时,人就有点晕乎。

    可是,与我同去的一群随从,却都未见如此啊。”

    方仲永想了一想,因着公祭,徐家前院早被搬空了,哪里还有什么花草可以查明,但办公祭雇来的帮手,倒还有几个熟识的,可以去问一问。

    ……

    王子月拿着前次发现的成药春药方子,轻手轻脚的走到许希珍旁边,将方子递过去。

    许希珍起初神色略略有些惊异,随后就和缓下来,他挥挥手,示意王子月坐下。

    “怎么了?”许希珍笑了笑,对着那方子道:“月儿对这方子有兴趣?”

    王子月面上微微一红,垂下了头,接着,她努力调整一下自己,以一种专业女大夫的姿态,抬起头,对许希珍询问道:

    “此物虽好,但长期服用,或者过多服用,会否对人体和未来的生育造成危害呢?”

    许希珍定定想了想,无奈笑道:

    “男**阳,*生育,皆属自然,皆是天道。强行用药,终不是久长之法。但话说回来,由古而今,有几个皇帝后妃不用呢?也未见多少人有多直接的影响。

    况且,我们的本分,也无非是上面要什么,就尽量配什么药罢了。想太多了,于事无补。”

    王子月自然不好说这些东西,是方仲永请她帮忙探问的,于是又转了个话题继续询问许希珍道:

    “师傅,您说,比如公文绢帛上,倘若长期熏上了某一种香,再遇到其他的植物催发,有没有可能成为瞬间强效的春药呢?”

    “你说呢?你跟着为师也学了好一阵了,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呢?”许希珍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王子月。

    王子月想了想,说道:“很有可能,但是,我寻思了很久,却并不知哪种花,能和寻常政事堂的香,产生那样大的效果?所以才只能来向师傅讨教。”

    “和政事堂点得香产生春药效果的花草?”许希珍直接瞪大了眼睛:“这,还是等为师明日寻个时候去政事堂中一趟,再做研讨吧。不过,月儿,你是不是有必要告诉为师,这问题,是为了何事呢?”

    王子月略略有些犹豫的看向许希珍:“并非月儿不愿说,月儿能将此事询问师傅,就是信赖师傅的为人和医术,只是月儿觉得,单纯的请教师傅医道方面,比给师傅讲明白前因后果,对师傅更为保护。”

    许希珍一听这话,反而更加好奇了,看样子兹事体大啊,竟然都不能说前因后果了,于是一双眼睁得更大,看着王子月。

    王子月被看的心虚,最后,只得投降道:“其实月儿也只是被人单纯的请教了相关医道方面,并未告知事情的全部,所以——”

    “方才那番话,是方仲永说给你的,现在你又说给我了吧?”许希珍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王子月见许希珍并不介意,也就不再拘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子被坑了

    ?

    折依然和展昭沿着一条小道,跟着一个体貌特征,行迹举止,皆十分可疑的和尚,七扭八歪的在汴京的坊市之间转来转去。

    最后,转到了城东头一家贩卖炭火的店家后院,那可疑和尚,一个闪身进了门去,不见人了。

    折依然和展昭只得绕回前面,和那贩卖炭火的老板寒暄几句。

    ……

    方仲永随同徐庆川来到徐府中,寻找那天搬花的匠工所言的那几盆没有带走的依兰花。

    一天明月下,徐府越发显得寂寂凄然,风过处,一切像是氤氲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一般。

    方仲永和徐庆川来到后院,那几株依兰花,虽然已经被踩烂枯萎,但还是能依稀看到花的种类。

    方仲永蹲下身子,从疏松的花盆土壤中,缓缓拨拉出那剩下的一点依兰花,看向徐庆川道:“徐大人,你说,这些花是沈括沈大人送给你的?具体是何时送来的呢?”

    “也不多久吧,就是前一两月。怎么了,这花可有什么问题?”徐庆川焦急的询问道。

    “还不知道。那送来了多少这样的花呢?”方仲永又接着问道。银色的月光下,方仲永从袖中掏出一个绣了丝线的锦囊,将那些花一点点装入锦囊之中,挂在腰间。

    “送了十二盆来,是因着我家二郎前个月过生辰,所以送来的。怎么,难道这些花有问题?”徐庆川再次展示了他焦急的姿态。

    不等方仲永回答,身后一阵疾风带着凌厉的架势向他挥过来,方仲永本能的闪避开时,却见那飞刀竟直直向徐庆川的身子蹿了过去。

    方仲永一个“不好”还没有喊出口,伸手就推着花盆的碎瓦抛向空中。碎瓦在半空中反向翻腾两周半没有抱膝,却并未如预期那般打落飞刀的方向,只是虚无的划了几个圈,就掉落在一边。

    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银丝流星锤和那飞刀在空中相触,擦出闪亮的火花。飞刀的速度和方向偏移,直直钉到了对面的影壁上。

    “依然?”方仲永看到那银丝流星锤,不由叫了出来,行动间,就看见折依然身后的展昭,正和那飞刀高手战的难解难分。折依然正欲投入战斗,却不意一支飞刀从徐庆川身后直直插入了他的背心。

    徐庆川未来得及哼一声,就直接被飞刀穿胸而过,他难以置信的看一看身体上那汩汩流血的洞,向前倒了下去。

    方仲永在前面扶住他,明明见着他有话要说,却只能喘着气,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还在打斗中的飞刀高手见同伴得了手,立刻不再与展昭、折依然缠斗,不断四处抛洒石灰,趁乱逃窜而走。

    方仲永跑到折依然身边,先上上下下看了一下,确信她没事,这才和展昭打了招呼。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呢?”方仲永一边和二人一起向着徐庆川尸体旁边走去,一边问。

    “展护卫和我奉命追查简老爹的案子,已经盯着这帮或是西夏斥谍的秃头贼人许久了,不知何以今天他们会来这里行凶?看他们的目标,似是徐大人?这又是为何呢?”

    折依然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清冷的玉容因着这一丝疑问的感觉,可爱的紧。

    方仲永摸一摸腰间装着依兰花的袋子,叹了口气,摆了摆双手。

    “我和依然在这里守住案发现场,展护卫,劳烦你前去开封府报一下案,这里发生了命案。不过,——”方仲永忽然想起徐庆川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似乎智力不足,心中颇为不忍。

    “不过什么?”展昭拖着声音问向方仲永。

    “没什么,你去吧,这里有我们。”方仲永本想着添一句不要告诉孩子的话,但眼前这情形,似乎孩子也成了本案重点案情的目击证人,不仅要保护,而且也必须面对这残破的真相。

    折依然躬身在徐庆川的尸身上检查,自然,并没有什么收获。

    徐庆川连衣服袍子,都是前两天包拯给临时拿出来的,如今徐府经过大火和灾难,早已人去楼空,地上的尸体血液渐渐的凝固,冰冷,僵硬。

    生命的脆弱,让折依然忽然看向方仲永,美丽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柔情,她的声音如若不真实一般的飘过来:“想来真是后怕,若是我们晚到些,那些贼人会不会连你也一起……”

    说到这里,折依然更是显得无比丰姿旖旎,甚至香艳风骚……等等,什么情况,方仲永感到一阵阵不真实的朦胧感,遭了……

    方仲永跌跌撞撞,直直向后院的水缸奔袭而去,折依然不明就理的跟在方仲永身后,然后,一脸黑线的看到方仲永噗通一声跳入了水缸里,接着,就是一阵扑腾咕嘟……

    等折依然把湿哒哒抖索索的方仲永拉上来时,方仲永已经被这一身冰水浸的清醒过来,他看向身上那装着依兰花的口袋,不由叹了一声“好厉害”,而后,赶忙将那口袋接下来,用一只竹竿挑的老远。

    折依然一脸懵逼,二脸懵逼,三脸懵逼的看着方仲永这全套动作完成,只能说是惊呆了月下人。

    方仲永略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寒风吹来,直弄得他大大打了两个喷嚏。

    回过神来,方仲永才对折依然解释道:“这袋子的花儿里,可能有迷香,而且性子很烈,此时一时还不知道情形,但我想,总得回去找仵作和大夫细细验过,才能确定。”

    折依然点点头,秒懂了方才方仲永的古怪行为。

    方仲永则兀自思忖着,依着王仁信所言,那么当天王仁信所中的迷药,和今天自己中的,应当是两种。因为当时花开仍在,应该是在空气中四溢的,而那迷药对其他人并无影响,只影响到了王仁信。

    而今天这个迷药,很可能是之后才放入花瓣之中去的,所以花虽然已经枯萎死去,但是携带了花的方仲永,还是不多时候就中了招。

    但是,之后潜入徐府,给花瓣里塞药粉,这又是什么动机呢?

    “阿嚏——”天气已经是快到冬天的时候了,这么一身湿哒哒的小方同志,也是很惨的,赶脚自己冻得和冰块似的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操着天大的心

    折依然看一眼抖缩缩的方仲永,直接推开了徐府一间厢房的门,从已经落了些许灰尘的床榻上,弄了一床被子,递给方仲永,让他将自己像个粽子一样裹起来。

    不多时,展昭带着开封府的一众衙役们前来,就惊现裹得和粽子似的方仲永,心中不免一通好笑。

    方仲永伤了风,第二天自然而然的睡起了穿越千年的大懒觉,穿越来大宋这么久,虽然也没干成什么丰功伟绩的大事儿,但整个人感觉真心是很忙碌,总有事儿闲不下来。

    发财算是发了笔小财,做官也算是做了个小官,倒也算的日日欢乐,日日操心。

    如今想来,混吃等死,一天无所事事的当一个混迹花丛的浮浪公子,才真是一种大理想,大境界啊,奈何,恐怕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好命,

    然而无妨,我们可以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当社会和历史都被我们改造的足够完美时,我们的主角或许就可以逍遥方外,纨绔百年啦——如若到时候还没死的话。

    方仲永时常做梦回忆自己穿越而来时的情景,他的穿越和书有关,穿越而来又似乎和改造大宋有关,那么,又如何能够回到过去的世界呢?

    而如果回去了,在大宋的这繁华一梦,会真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么?想到这里的人,和那边的人,方仲永心中不免全是牵挂。

    午间时候,王子月捧了一碗蟹肉粥,轻轻来到方仲永房间里。

    方仲永早就躺的不耐烦了,忙不迭接过王子月手中的蟹肉粥,就要开吃,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轻声问道:“今儿厨房没做菜么?”

    王子月一边从身上取下一个锦囊,抽出其中两包小的纸包,一边戏谑方仲永道:

    “怎么,你躺床上还要吃四菜一汤啊?你娘嘱咐厨房,说你受了风寒,怕吃了积食,本来没给你留饭,这一碗蟹肉粥,还是我托辞说我饿了,才给安排下的呢。”

    “这样啊,那谢谢你哦,月儿。”方仲永自顾自的扒拉吃完了那碗蟹肉粥,目光一直在王子月手中那两包东西上,努努嘴示意方子月,询问道:“那是什么?”

    王子月将那两个纸包儿拆开,递给方仲永,乃是两包香灰。

    “这几天师傅借故去政事堂那边了几次,带来两包香灰,有一种,是平日里政事堂用的,还有一种,说是这几个月,汝南王府从番商手中得了新鲜物件,送给政事堂了一份的,点的时候不多。”

    王子月一边说着,一边将两种香灰各拈了一点,嗅一嗅气味。

    “汝南王府?”方仲永略略反应了一下,对了,此时赵允让尚未加封濮王,可不正是汝南郡王么?他心中略略一个激灵,又看向王子月道:“那,是哪一种香,与依兰花会有反应呢?”

    “不是哪一种,而是两种。”王子月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饮下去,吊足了方仲永胃口,这才说道:

    “任何一种单独使用,都不会与依兰花有反应,但两种混合,再加上依兰花香,则会成为无比浓烈的春药。”

    方仲永看一看手中的两包香灰,心中暗叹,果真是有人做局。如今看来,这汝南王府定有些大小九九,但如若说动机,因着方仲永对官员个人所得税的设计,实在是树敌面相当的大:

    他的个税设计,是依据爵位,官位,职位,差遣各项薪俸,各自乘以对应的加权比例,然后再乘以整体加权比例算出来的。

    在这种个税设计之下,越是闲散的高官厚禄者,越要缴纳权重比例大的税款。

    而对于真正实干的一线官员,胥吏,则几乎不必交税。作为养尊处优白拿钱的这群王爷,自然也有不满和攻击的理由。

    可是,依据折依然和展昭的说法,当晚前去刺杀徐庆川的刺客,乃是西贼的暗桩,那岂不是目前能够立时锁定的脱不了干系的人,其一是汝南王府,其二是西贼。

    搞事情啊,勾结外敌一刚,这什么鬼?

    后世历史里,好歹汝南郡王也是蛰伏多年,最终让他儿子成功桃代李僵的登上帝位的人,就算此时他尚且不会得知,未来几十年仁宗生不出儿子,还会收养自己儿子的种种前景,却也犯不着勾结外人吧?

    难不成这个时候,汝南王和他那一大把儿子,就已经暗中四处勾结,甚至勾结外敌,有了不臣之心?

    另外,那依兰花竟是沈括赠与徐庆川的,那么沈括究竟有无牵涉其中呢?似乎以沈括小心谨慎的个性,这种事不应当有他插一脚才是啊?而徐庆川又为何会被灭口呢?

    想到这里,方仲永不免心中又盘算着,是不是应当寻个机会去拜访一下沈括,再仔细查查如今汝南王府诸人在朝中的职衔……

    方仲永正想着,王子月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开始看向他,似是有话要和他说了:

    “我三哥已经在京城中安置下来了,过几天,我就和砚侬墨香一同搬过去了,这么久,还是要多谢你的照顾,三哥后天会在樊楼设宴款待这边的朋友,还请务必一聚。”

    要走啊?方仲永内心略略有些心塞,不知道为什么,王子月理所当然由她自己哥哥王安石照顾,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方仲永心中竟有一种说不清的难舍。他沉吟良久,才讷讷说道:“嗯,好,好的。”

    “以后有什么需要查,需要问的,你尽管来哥哥府上找我就是。”王子月继续对方仲永说着。

    “嗯。”方仲永仍是有些鼻息浓重的哼了一声。

    晚些时候,方娘和马二丫分别来了方仲永这边几次,探问探问他伤风感觉如何了,用不用请大夫云云,自不用说。

    因着此番伤风,方仲永蓦的感到,大宋此时御寒的被子,不是很尽如人意。

    此时后世使用的棉桃棉絮这类填充物,尚未从西域传来,一般用的,乃是丝绵布帛和枕草填充被褥,火盆和炭炉虽然已经普及,但火炕等物品尚未广泛应用。

    方仲永想到这里,忽然就一脸坏笑,想起了老爹在后院养的那一群鸭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拜访文彦博

    太阳从东向的窗子里透进来,窗外的锦雀在树枝上乱啼,折依然披着一领茜色纱衫,双手攥着打散了的发辫,玉足上半挂着一双凤头绣鞋,正坐在床沿上发怔。

    丫头雪雪打了一盆水进来,让折依然盥洗,却见折依然这般发愣,不免提醒道:“已经渐渐要入冬了,小姐穿这样单薄,仔细冻着。”

    折依然摊开手掌,笑了笑:“自幼习武的人,哪里就这样病娇了?”

    说着这话,折依然心中却不免略略有些担心方仲永晚上伤了风,不知人怎样了。想了想,就坐到菱花镜前,让雪雪给她梳头。

    简单的拾掇了一下,折依然就直奔方府,前去探望方仲永。

    当然,热情的,用着那天打量简娇一般的眼神,贪婪的打量和热情招呼她的方娘,自然是她首先见到的主人。

    待方娘将折依然领到后院时,折依然已经见到裹的严严实实的方仲永,和被他打发了正在四处薅鸭子毛的家丁们。

    折依然见方仲永没什么大碍,心中也就放了心,和方仲永一道进了方仲永房中,婢子端了些糖糕、面点果子和备好的木瓜酒来,两人就坐到一处烤着火,聊起天来。

    “怎么冬了冬了的,想起薅鸭子毛来了?仔细鸭子冷了,养不住肉。”折依然奇怪的看向方仲永。

    “没什么,想作床被子。可惜鸭子太少,看来得去郊区买快地,方便我爹娘种地,养鸭子,养鸡什么的。”方仲永瓮声瓮气的,嗓子不舒服时,一耸一耸的喉结,格外有趣。

    折依然瞧着那喉结,没忍住,就将手指放上去,随着方仲永的体温和吞咽口水时喉结的跳动,上下起起伏伏。

    方仲永正是热血青春时候,此时心上人就在眼前,这三下两下,可不就撩的热血沸腾了么。

    于是,鬼使神差的,方仲永的手握住了折依然正在玩他喉结的手,两只手紧紧的将折依然的手拉在胸口,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你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折依然用一种诡异的神色看一看方仲永,而后,另一只手摸一摸方仲永的额头,语带调皮道:“你是有些发热了,我哪里手凉,分明你比较凉好不好?”

    方仲永这才猛地发现,还真是折依然的玉手比自己的要温暖,还很柔软呢。

    哎,撩妹经验不足,强撩略有尴尬,好在妹子没有介意。

    “要么,你去床上躺着吧,我去那边陪你说话。”折依然表示了自己对方仲永身体的关切。

    方仲永从善如流,大氅一褪,爬上了床。

    却仍是拽着折依然的一双手,硬是将折依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俩人就开始说起那天的案情。

    闻着折依然身上淡淡的女子体香,不时触到她柔软的肌肤,方仲永幻想着——自己着将脑袋靠在折依然q弹软糯的胸前,萌贱萌贱像娘不兮兮的贾宝玉对林黛玉似的撒娇:“我要和你睡一起——”

    然并卵,只是幻想而已,拉完小手,接下来关于案情的探讨就越来越严肃向……

    “可能接下来,我得去拜访一下沈括沈大人府上,和文彦博文大人那里,再做定夺了。至于汝南王府,还是先不去理他。”方仲永和折依然说完了情形,就开始讲自己的打算。

    “我这边倒是没什么要紧事,说起来,倒是有件私事,尚未交待。”折依然想了想,走到桌前,拿了那两盅木瓜酒,递给方仲永一杯,又自己拿起一杯喝了。

    “私事?”方仲永却立马紧张兮兮起来,心道不会是折老将军要给折依然定亲了吧,心中一阵翻腾,却强自镇定道:“什么私事啊?”

    “没什么,是月娥和陈官人的事,让我去带个口信。”折依然说得很简单。

    方仲永悬着的心这才一下子放下,于是接着问道:“柳姑娘和陈官人又怎么了?”

    “没有怎么了,以后都没有怎么了。”折依然回答的略略有些惆怅。

    方仲永从她的神色中,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柳姑娘决心定了么?不知陈官人的意思呢?”

    “陈官人是个钝性子,不满呢,就冷战,出去捧小脚姐儿,四处风流鬼混;月娥呢,是个直脾气,不满呢,就直接拳脚搞定问题,久了,可能大家也都累吧,若能好生和离,倒也罢了。”折依然的脸上一抹淡淡的悲天悯人气质轻轻的飘过。

    下午折依然走后,方娘就拿着缝好洗净的大羊皮口袋被面儿来了,方仲永抖了抖被面儿,就开始向里面冲鸭绒,用一个小的手动鼓风装置一点点如若飘雪花絮子一般,将鸭绒冲进去,形成一个空气隔离层,然后将羊皮口袋被面儿缝合好。

    一部分冲进去的空气会渐渐跑出来,但也有一部分会锁在鸭绒松散绵密的空隙之中,起到一种特殊的保暖作用。最后,方仲永用一个锦缎被面儿将那羊皮鸭绒被子套进去,而后,拍一拍,就递给方娘道:

    “娘,您试试用这个,夜里看暖不暖。这是鸭绒被。”

    ……

    方仲永前去文彦博府上那天,正是冬至时候,空中飘了一点微微的小雨。

    待到了文彦博府上,大家先说了一些不着边的话,方仲永看着时候不早了,决定还是简单利索的把事儿说开比较好。

    于是他轻巧的将那天弄了依兰花的锦囊,放在桌上,微微用力,推到了文彦博面前。

    文彦博略略有些吃惊,但还是抬手将那锦囊接过,待拆开看时,身旁的老管家却一下子打落了文彦博手中的锦囊。

    这行为很失礼,然而,更失礼的是,那老管家直接跪了下去,一众家丁也随着老管家这一下跪,感到事态严重,不宜在场,训练有素的直直退出了门外,又将门阖上。

    方仲永长叹了一声,就等着那老管家自己解释这一切。

    却只见那老管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跪着,文彦博则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神色变幻不定。

    这是个考验谁更沉得住气的时候,两世为人了,这种场面,对方仲永来说,依旧还是有点鸭梨的。

    然而眼前这主仆二人都是老资格了,三人面面相觑的沉默了好一阵,却没有一个人先说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能人的画蛇添足

    眼见着大家都这么僵着,气氛有点儿尴尬,方仲永干脆发挥了无厘头风格,明知故问的对着那跪着的管家道:“你看看你,失手打翻了客人给主人的东西,也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嘛。”

    说着,方仲永弯下腰,捡起被打落在地上的那个装着依兰花的锦囊,拍拍上面的灰尘,冲着文彦博主仆二人笑了笑,将那锦囊放到文彦博手边,迎着主仆两人目光中的疑惑,淡然笑道:

    “没事,依兰花里藏着的药粉已经被我取出来了,放心,并不会影响到你家主人的。”

    文彦博主仆二人的面色更显得尴尬,又是一阵沉默后,文彦博终于开了口:“文安,你起来,先下去吧。我与方大人有话说。”

    那被唤作“文安”的管家很是顺从的起身,对着方仲永脸上一通扫描似的目光,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文彦博果然是和韩琦一样彪悍的名臣选手,事儿都露陷成这样儿了,淡定的逼格毫无更改。

    莫非是我显得太善意了?莫非我的亲和力与善意已经写在脸上了?方仲永对文彦博的淡定表示佩服。

    “我还以为,是文大人有话要对我说。”方仲永笑了笑,将身子靠近了厅堂正中的火盆,双手悬在火盆上面,开始烤火。

    “我想说的,难道方大人不知道?”文彦博顺了顺嘴角的两撇小胡子,看向方仲永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悠然道:“方大人今天来这里,想必一切事情早已了然于胸,又何须我多言语。”

    利害了我的哥,我知道是我知道,你承认是你承认,这一句话说的,真是化被动为主动,牛啊——方仲永心中略略腹诽一番,依旧嬉皮笑脸道:

    “大人可知道,您这么一招画蛇添足,差点弄得我误中副车。而且,去徐府那天发生的变故,想必大人也听说了,大人若非遇到的是我,这暗藏药粉的事儿一旦坐实查到您头上,可是会阴差阳错被赖上勾结西贼的。”

    “你是说,那天出事,与西贼有关?”文彦博听了此言,面上又是一阵神色变幻。

    “我知道,大人这么做,只是急于想挽回王仁信王大人的事,对范相公和新政造成的压力。但,大人可有想过,其实即使大人不派人去藏那春药粉,王仁信王大人也可能被查出是冤枉的。”方仲永烤着火,火苗映得他玉容俊朗,一派君子之风。

    文彦博长叹了一声,却仍是有几分不甘心:“你有何证据,证明此乃老夫所为?”

    “文大人,若非您派人所为,何以您的管家看见那锦囊里枯萎的依兰花时,竟急的不分尊卑都要打落您手中的锦囊?

    这么大的事,以您井井有条、极其严格的制府态度,您的管家敢不敢不过问您,就自作主张呢?”方仲永看一看燃的很好的炭盆子,又看一看文彦博。

    “方大人,你理解错了本官的意思,”文彦博叹了口气,略带苦笑道:“我并非否认什么,而是问你,从何处能想到,是老夫心急化解王大人这档子事,出的手。”

    “这个炭盆十分精致,上面可以添个烤架,冬天在烤架上烤东西吃不错,回头在下差人送一个来给文大人试试用。”方仲永先临时起意的扯了一干闲谝,才从堂中火盆附近,转身回到文彦博身边坐下,随意说道:

    “也没什么,之前范相公让我去牢中看王仁信王大人时,说起王大人与文大人您私交不错,原打算让您前去的,只是怕您关心则乱,救人心切,反生出什么差错,于是让我去。

    我呢,在去探望王仁信大人前,自然先去他家中问候了府上的情形,这才得知其实文大人你早已在暗中一直铺排准备如何解救王大人的事了。”

    “就算我有动机,你又怎会确定就是我所为?朝中与王仁信大人交好的,像王拱辰王大人,张亢张大人,不也一直在此事发生后前往照顾,难道就不会是他们所为?”文彦博眯了眯眼,又捋一捋自己的小胡子,眼神之中含着一种霸气。

    “不会。”方仲永很确定的点点头,双眸清澈如若寒潭深不可测:

    “他们和王大人一样,都是相对的官场老实人,您不一样,您是——能臣。”

    “咳咳——”文彦博听完这句说他不老实的话,却丝毫不觉得有何不悦耳之处,只是一口吐沫呛着了自己,好容易平复了,这才笑一笑,挥挥手,无奈看向方仲永:“这是在夸本官?”

    “是,您有自己的能力,未来不可限量,非寻常纯臣可比。”方仲永说得十分中肯。

    “哦,我这么有能力,还被你给看穿了。更说我是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儿,那你岂非更有能力?”文彦博说得自己又笑了:“你这臭小子,带不带这么夸自己的?”

    方仲永也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

    王安石的洗尘宴,是在樊楼的听雨轩雅座里办的。

    虽然只是个小的宴会,但因着樊楼的歌舞和佳肴,还有方仲永带去的高度辣酒佳酿,逼格是妥妥的高。

    “这道新菜兔子炖噶啦鸡,是西北那边传过来的菜肴,由本店大厨精心改良和烹饪后,呈现给各位客官的,”那樊楼小二殷勤热络的站在一边,细细向大家介绍着菜式:

    “这兔子,原本是个寻常尔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点,还有些土腥味,但经过本店大厨的精心腌制,和特殊的西域香料烹饪,才让它有了最好的口感和味道。

    这噶啦鸡就更厉害了,这都是最好的射术射下来的,伤口只有脖子上有一点,整个味道非常鲜嫩,诸位客官请好生品尝一下。”

    大家听完了他这番吹嘘,各自都动了筷子,有的人点头,也有的人摇头。

    然而,那些摇头和否定,丝毫不会改变小二脸上真诚得发腻发甜的笑容,和不变的吹嘘模式:

    “这一盘百花糕,是将街巷中百种杂果,糕点,绿豆糕、桂花糕、酒酿糕、米糕等等,一样取一种,为各位佐餐的,天南海北的小零食啊,本店都给您一一呈现,满满的诚意哦……”

    方仲永听着小二开启营销模式,略略有些走神,他顺着雅座间的门缝看出去,花红柳绿来来往往的客人中,熟悉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樊楼的大堂之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流氓对流氓

    折依然和陈季长二人,进了樊楼大堂,也不另叫雅座,就在楼下大堂一张空桌上坐下。

    折依然将柳月娥的软剑轻轻拿上桌面,推到陈季长面前,神色清冷而淡然。

    陈季长略略有些迟疑的接过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向折依然探问道:“这,这是我与月娥的聘嫁之礼。她的意思,难不成?”

    折依然心中略略泛起一丝悲悯,依着陈季长的反应,他对柳月娥未必是全然无情,奈何一切已成过往,想必如今的月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向小二招呼着,要了一壶好酒。自斟自饮起来。

    酒过三巡,折依然这才有了些决心代柳月娥开口,她轻轻放下杯盏,对陈季长道:“月娥的意思,是和离,不经过官府,彼此双方自愿解除婚姻,不知陈官人你的意思?”

    “婚姻乃是大事,怎可轻言废弃?”陈季长的眼眶微微有了些红晕,急急饮下一杯酒,又咳咳了几声,这才道:“此事,我需要先与家中商议一下,再慎重处理。未知柳老将军那边,是何意思?”

    “柳老将军那边,我会去宽慰说服。毕竟你和月娥打打闹闹一直不睦的,柳老将军也是糟心。”折依然仍是一脸冰雪玉容,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是否厌恶。

    坐在楼上用余光偷看他们的,除了方仲永,还有方仲永身旁,一直顺着方仲永目光一路跟着看过去的王子月。

    这,不就是在自己成婚时,对自己的前夫祝福那句:“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的妹纸?

    原来,方仲永的心上人,就是她?

    王子月不免低下头,看看胸前,摸摸腰间,又伸伸玉腿,略有些不服的想:虽然这妹纸很不错,但也并没有比我明显优秀许多啊,而且一张脸冷的和冰块一样,差评,哼。

    正想着,王安石已经拿了酒杯,来感谢方仲永代为照顾王子月这么久的事,三人举杯共饮,不过浅浅一盏。大家就都感叹,这方仲永弄出来的酒,真是人间极品啊。

    如此醇厚,沾唇就染出浓香,滑入口中,香气氤氲弥撒,有一种带你飞的沉醉感受。

    说话间,几人就都喝了几杯,一时面憨耳热。

    方仲永和王安石坐到一处,两人絮叨耳语着。

    “介甫兄,你与沈存中沈大人,可有了解?”

    “遗世兄何故突然有此一问?我与沈大人数面之缘,并未有何深交。”

    “无事无事,只是随便问问。”

    想到沈括的科研天分,再想到沈括那典型技术官的为人和性格,方仲永开了许久历史的火车,才缓缓将视线移回宴席上。

    与其生硬的前往拜访询问案情,倒不如在徐庆川的公祭上,好生问问沈括,那依兰花他何时赠与徐庆川的,可有人从旁指点云云。

    ……

    “扯淡!荒谬!”韩琦怒不可遏的将李元昊新递送来的一份国书扔在地上,就差没再踩上两脚了。

    旁边的师爷看了,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恭恭敬敬的将国书捡起来,目光看到上面的字,不由也跟着叹息一声。

    继上次号称要来大宋游历大好河山被拒之后,流氓李元昊又来了新的一招。

    国书中,李元昊自称想吃斋念佛了,又说听闻大宋五台山十分通灵,想派个代表过去,替他拜拜佛。

    这在韩琦看来,简直是笑话一般的东西。杀人不眨眼,恨不得茹毛饮血的李元昊,竟然号称要拜佛,拜他妹啊。

    但这国书,又必须送交官家,和那批老夫子们过目的,韩琦阻止不了,自然十分懊恼。

    “大人,那西夏使节,还在外面候着呢,说是等您盖了印,就盼着您早日回呢。”师爷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让他候着,今日本官公务繁忙,他这等蛮番小事,还需要一些手续方可办理。”韩琦想了想,气略略平了些,纵然不能阻止这种荒谬的东西送到官家面前,但拖延这一招,官场之人谁人不会?

    “是,那,下官这就去回他?”师爷依旧一脸谨慎的讨教道。

    “你跟他说,本官治下,通传国书,先需要他出具他乃是西夏使者的官方身份印信,然后,出具该国书确是代表李元昊意愿的证据,之后,要在我大宋官员工作日之时,向负责的边检的指挥使、副指挥使,都虞候分别提交相关证据和申请,

    再然后,要向陕州和沿路各州府官员提交准入申请,等这一系列申请都做好了,我大宋各位官员,会在正常工作日和工作周期中,做出答复。

    等每一道答复都做好了,让他再来向本官提出申请,本官也会依据他提出的申请证件是否完善,做出是否盖印的决定。”

    韩琦说的很快很流利,师爷听得摇头晃脑,瞬间领悟其中三味。

    “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办。”师爷说着,扭动肥肥的身子,乐颠颠就跑了出去,直跑到大门口,才收住脚步,屏息敛容,一脸严肃,脚步沉稳的迈了出去,去向西夏使节说明情形。

    跟老子斗,干死你们这帮党项猪——韩琦的内心,充满了以流氓之法对付流氓的豪情壮志。

    ……

    徐庆川公祭的日子,正是“陈氏地雷”第一批制作好,准备装车上路,由密谍司与西军偷偷安放的启程之日。

    作为对“陈氏地雷”的研制和整体布防总设计的方仲永,默默站在赵祯身后,

    在后半夜的月黑风高之中,远远看着密谍司的高手们,穿着漂亮的锁子甲,带着一车车的“陈氏地雷”,从西华门,行过梁门,由万胜门缓缓行出汴京城去。

    待队伍渐行渐远,星星点点的火把也渐渐渺远不见,赵祯立在风中,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方仲永自然赶忙尽到臣子本分的,关切和提醒赵祯保重龙体,于是,赵祯坐着玉辂,方仲永陪在一侧,一同行在寒风中,缓缓回道了南薰殿外。

    早有一个宫婢,一脸焦急的等在殿外,一见到赵祯回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玉辂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内宫的猫腻

    “贵妃娘娘发动了,这会子,太医和产婆都已经过去了,皇后娘娘打发奴婢来跟陛下说一声,请陛下不必着急。”那婢子说话口齿倒是十分利索。

    赵祯做出一个小沈阳般的惊诧表情,接着就从玉辂上走下去,对方仲永说了一句:“随朕来”,然后悍然开启了疾走模式。

    方仲永一头雾水的心想,不应该啊,这会儿赵祯赶着去看自己爱妃生孩子,怎么能让自己跟着去呢?

    然而赵祯又下了“随朕来”的口谕,于是方仲永只得干脆的随在赵祯身后,一路疾走,到了——

    奉——先——殿——

    啊哦?方仲永心中略略有些疑惑,却见赵祯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迈入奉先殿中,前去祈祷。

    而方仲永作为大臣,自然不能随意进入皇家供奉先祖用的奉先殿,于是只能侍立在寒风中。

    感受着冬天凛冽的寒风,方仲永十分感叹古人奇葩的行事方式:

    媳妇儿生孩子,第一反应不是前去陪产,而是去祭拜祖宗,祈祷祖宗庇佑。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礼教的扎根远比古装剧里更加厉害啊。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赵祯终于从奉先殿中走出来。如若祖先给了他勇气一般,这才对方仲永道:“仲永,你随朕一同前去等候张贵妃生产吧。”

    方仲永见赵祯如此关切,但因着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应逾越规矩,免得日后麻烦缠身,于是略略顿了顿,才对赵祯婉言拒绝道:

    “微臣随驾前往后宫,恐怕不妥,不若微臣为陛下举荐一位相熟的女大夫,此人乃是许太医高徒,且是女儿身,可以前往产房,相助贵妃娘娘。”

    赵祯一脸急的忘了事的表情,又不由连连点头:“也对。那是何人?就速速宣进宫吧,许太医已经进宫了。”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方仲永恭谨回禀过。

    ……

    方仲永回到府中盥洗歇下,脑袋里这才腾出空来,开始慢慢整理一天白天间的事儿。

    徐庆川公祭,作为朋友的王拱辰、沈括等人,自然全都到访。沈括因着在工事、算学方面的特长,半年前已经转入工部,和出了事的徐庆川正是同事。

    方仲永和沈括说起徐庆川,两人也是好一番唏嘘人世无常。

    而当方仲永终于将话题引向沈括送给徐庆川的依兰花时,沈括的神色十分自然。

    原来,那依兰花是同科的司马光从遥远的庆州专门带回来赠与沈括的,因着怜惜工部同事徐庆川家二郎是个弱智儿,所以在二郎过生日时,送给他玩耍。

    沈括说者无心,方仲永听者有意,听完,就直是倒抽了两口冷气。

    倘若这花,沈括并未赠与徐庆川,那么,当天怀揣着熏过两种香的公文前来核查的王仁信,就应该是在沈括家中做出丑闻的事了,不论是女干淫了家中婢子也好,还是女主子也好,甚至未遂也好,这都是巨大影响的丑闻。

    司马光,你够狠,居然这么早你就与汝南王府有染。

    说起司马光和汝南王赵允让的关系,在历史上可以说那是相当不可描述。而说到司马光在使得赵祯最终确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为太子这件事上,那可以说是一锤定音的人物。

    大家皆以为当年,是身为宰执首相的韩琦,力排众议的将赵宗实那个牲口顶上去的,后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话没毛病,但是,将韩琦拉下水的那个人是谁呢?

    当当当当,各位看官,注意啦,就是咱们这位如今还名不见经传的司马光大历史学家。

    在司马光之前,请立太子这件事提过一轮又一轮,都没成功。而咱们这位大历史学家司马光呢,发挥了自己对历史超出一般人的理解,以及当时身为修起居注的大学士,距离皇帝近这项优势。

    在某个春光明媚的早上,趁着赵祯心情好,向赵祯引经据典的讲出了一大堆一大堆国君突然薨逝,又尚未立下太子,于是大权落入太监之手,皇帝的废立生杀全成了内宫操作的案例。

    这些案例,远的近的,尤其是近在眼前,刚刚过去的唐末和五代十国里的故事,就有一大堆,以司马光的史学造诣,你想想那讲出来的事实震撼力。

    就是司马光这一锤,最终敲定了赵宗实的太子地位。

    而如今,这一盆依兰花和汝南王府的联系,竟然如此之早的,就让人看到了司马光与汝南王之间深厚的关系。

    长叹。唏嘘。

    方仲永打开那天画到一半的汴京城区地图,又画了一阵,正要就寝,就听得外面有婢子回说王子月有事前来。

    方仲永连忙起身披衣相迎。

    背着药箱子前来的王子月一脸疲惫,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方仲永帮着王子月取掉药箱子,这才开口问道:“张贵妃母子如何?”

    “暂时平安无事,师傅还在宫中守着,”王子月坐下来,翻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两盏冷茶,咣当咣当就喝下去,然后十分担忧的说:“今天师傅诊过脉,对陛下私下说,小公主似是有水银中毒的意思。”

    “水银?”方仲永仔细思索一番,想起前世确实也有历史学家说起过,说大宋皇宫地下可能埋有大量的水银,因此导致皇帝的生育能力都很低下云云。

    但这种说法其实并不为主流史学界认可。因为水银这种东西的毒性全然不止反应在生育一件事情上,而也无任何真凭实据能证明此事属实。

    但如今,似乎确实需要想个法子,好论证一下,大宋皇宫之中,是否地下有有害物质呢?

    还是,这小公主的事,源于其他的宫斗原因之类的?

    这般想着,心绪略略烦乱,但方仲永还是看向王子月,温存笑了笑:“辛苦你了,今晚的情形,可还顺利?”

    “一点也不顺利,那张贵妃体质娇弱的很,”王子月又喝了一大杯水:

    “太医都守在外面,只有我和一众产婆子呆在里间,那些产婆子个个凶悍的和牲口一样,光是助产,用得法子就足够让那张贵妃昏厥好几次了,不然,哪里能生的这样快?”

    “啊?”方仲永听得此言,不由也是心中一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折依然的吹箫见解

    ?

    小公主的出生,让景祐四年年末的大宋皇城,忽然之间多了几分甜蜜的气息。

    所有当天和小公主出生沾边的人一概有赏,赵祯萌萌的奶爸心在见到爱女的一刹那开始爆棚,于是赏赐的东西也都格外的萌:小人偶,小花裙,合用不合用的……

    王子月也被赐了八品医官,和两匹上好的粉色缠丝蜀锦。

    那架势,让方仲永不由想到了后世英国王室凯特王妃生小公主的时候,八十年没有皇室公主出生的英国人,将伦敦为了公主的出生,打扮成了一片粉色的海洋。

    所谓的重男轻女,都是相对的,而绝对的实质往往是,你生在哪种家庭,你是否真正得到父母的疼爱。

    越是愚昧落后,越是执着于性别,相反,开放包容的时代,总是能为男女之间各有所长的合作,达成一种双赢的局面。

    ……

    方仲永这天约了折依然,将精心打磨设计,制作好的一支玉箫递了过去: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玉箫,你看看,喜欢么?”

    折依然接过那只玉箫,整个箫体触手温润,单色的如若笼着轻纱的光晕晕染着圆润的箫体,摸着就让人十分喜爱。她轻轻将唇靠近了箫管,吹了一支很是轻快,但方仲永却从未听过的曲子。

    值此温馨浪漫之际,折依然温存的看着方仲永,调皮一笑,忽然说道:

    “这箫真不错,好生改良一下,加入暗器在箫管中,然后随着吹箫的音调使暗器推出,应该会是很好的武器。堪比暴雨梨花针。”

    囧rz。很好很强大。方仲永内心表示,这个回复完美漂亮的绕过了自己所有的污污污污污。

    但接下来,折依然的小手就拉上了方仲永的手,一双美目滴溜流转的看着他,脉脉含情。

    “你最近很忙吧,很快就要郊祀大典了,礼仪上的细节,总是要确认清楚的。”折依然随口问道。

    “还好,那些个劳什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不过是查查资料,照本宣科罢了,倒也不费什么。依然,你说,我现在若是前去向折老将军提亲,老将军可会考虑我?”

    方仲永问的光明正大,直接的让人脸红心跳,倒让折依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但毕竟是军中长大的爽利女子,折依然想了想,两腮含羞带臊的浅浅低了头,几乎微不可见的略略点了一下头。

    方仲永感觉内心绽开着一道又一道绚烂的烟花。

    ……

    小公主满月那天,正逢的十卷长文编订完成,一堆翰林学士们互道恭贺的时候,汴京的天空已经渐渐飘落下一层层小雪。

    风雪虽小,却很快祸及了那个年幼的生命。不过三天工夫,小公主就因着风寒加剧了原本虚寒的体质,离开了人世。

    赵祯颓丧的独自在南薰殿中,一口一口,一杯一杯的饮着闷酒,方仲永陪侍在侧,也只能委婉相劝。

    “许太医说,小公主出生时,身上就似有水银的寒毒之症,你说,是老天惩罚?还是人为的祸害?朕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啊……”赵祯说着,看向方仲永,眼睛里的血丝丝丝可见。

    方仲永上前一步,轻轻回禀道:“陛下是否真的想要明白?”

    这话不可不说,问的是相当大胆甚至无礼了,也就是方仲永明白赵祯是这等好脾气的皇帝,才能直接问出这种话。意思就是,你是真心想查明真相是天灾还是*?还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任了?

    赵祯听得,也是略略一惊,但又想到方仲永的处世为人,和他说话对事不对人的风格,于是,心思微微转动,看向方仲永:“爱卿但说无妨。”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告诉方仲永,你说说,如若查,怎么个查法,倘若这查法不会牵涉太重,我或许会听一听。

    方仲永不紧不慢,轻轻又靠近一步,敛容道:“倘若是人为,那也就是说,贵妃娘娘在孕中接触了水银,这种接触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

    直接的方面,相信陛下已经核查过了,比如贵妃娘娘的起居用品,入口吃食,摆设用度等等。想来并没有什么绝对的证据能够证明。

    但,还有间接的方面,比如,贵妃娘娘所在宫室的地下,是否埋有水银器皿和物件?”

    赵祯听得此言,先是脑袋上头发一竖,接着,又转脸看向方仲永,半带嘲讽道:

    “难不成,掘地三尺去查?查得出倒也罢了,若是查不出,岂不成了笑话?况且,宫中如若要动土木,也必须依着规矩由工部户部会同审核,哪里就那样容易查起?”

    方仲永听出赵祯这话的话外音,并非不想查,而是犹豫查的方法和涉及。于是继续轻声回禀道:“今冬寒冷,宫中需引入温泉地热水,以供沐浴之用,所以需要动一动土木,至于贵妃娘娘的宫殿下面,自然也是要引入地热水的。”

    赵祯想了想,紧锁的眉头这才略略舒展开一些,上面的川字纹也渐渐淡了一点,以便于取暖为名,引入地热水,施工时顺便追查,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利的好法子,只是,万一那些台谏官又喷说这太过扰民呢?

    方仲永垂手立在一侧,看着赵祯面上的表情缓缓变化,心知此刻还是将决定权完完全全交给赵祯,而自己不要再多更多不必要的解释,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毕竟,只是提出建议,而不强行诱导,才是最让人觉得自由和舒服的。

    从现代心理学角度来说,尤其是如此。

    果然,赵祯渐渐回过神来,看向方仲永的目光也越发温和和认同起来。他叹了口气,良久,还是问了一句:“不知引入地热水这等工程,是否劳民?”

    “回陛下,劳民一词,要看如何定义。微臣以为,如若一项工程,能够为从事这项劳动的人带来工作机会与合法收入,并且不影响周边市民的正常生活,那么这项工程就并非扰民。”方仲永说得有模有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最后的郊祀大典

    方仲永踏着疏疏落落的雪,吱吱踏回府上,道路两侧的红灯笼一一点起来,在雪中如若一颗颗温暖的火苗,笼着即将到来的新年气氛,俏皮的如若姑娘的眼眸。

    绕过两条街,刚走过岳文书斋的红灯笼下不远,一只手就啪的一声落在方仲永肩头。

    那力度再熟悉不过了,方仲永也不回头,直直伸出一只手,将自己肩头那只手拉下来,又猛一用力,拉到身前。

    不是柴麟,又是哪一个?

    再仔细看看,嗯,这是一个愁眉苦脸版的柴麟。

    “怎么了,这是?”自从王子月重新恢复单身,方仲永罕见柴麟这副样子,此时不由关切了一句。

    柴麟伸手,从大氅里左掏右掏的,掏出一册相当厚的绘本,递给方仲永。

    方仲永接过来,就着红红的灯笼,看到那绘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整个绘本的布局、构图方式、漫画结构,都和岳文书斋刚刚推出的十分类似,只是故事,更讨巧的选择了大宋神童文化为背景。

    如果说,画的是一个惫懒小孩儿的幸福生活和污污污污污;那么,则画的是一个全程开挂的神童少年,牛笔到飞起的以神画征服天下,出将入相的故事。

    方仲永看着柴麟那张雪中的苦瓜脸,略略明白了几分,一边挽着柴麟向岳文书斋里面走,一边问柴麟:“怎么了?培训出来的漫画师被别人挖角了么?销量如何?”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柴麟更加一脸不忿:

    “太可恨了,我们辛辛苦苦管吃管住的把人带出来,结果,人家表面上给我们画故事,其实背过去还和官营书局画了另一套故事,最要命的是,比,销量好的不是一点。”

    方仲永跨入岳文书斋的大门,抖一抖身上披着的大氅上一层盐粒子一般的雪沫子,略略迟疑,又问柴麟道:“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一起?不是都签着身契么?”

    说话间,方仲永又大哥范儿十足的撩一撩大氅,和柴麟勾肩搭背起来。

    柴麟叹了口气:

    “说来咱们如今的生意,本也不在乎这一本的得失,关键是太让人生气,我看那童展宇,是早已处心积虑的来这里学了本事再去官营书局和我们打擂的,最气的是,这人压根不是因利而来,因利而去,而是故意冲着我们岳文来的。”

    方仲永和柴麟进了屋,婢子赶忙打起炭火盆子,方仲永吩咐热一壶温酒来,又让婢子取了一些腌制好的绝味鸭脖。

    过不多时,吃食和盥洗的水盆子都端上来,婢子侍奉柴麟盥了手,方仲永则自己干脆的洗了手,用帕子擦了,就开始用小瓷盅倒了温好的酒喝。

    一边喝着酒,方仲永一边静下心来,将手中的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对市场的把握度很高,相对于曾经在方仲永那个时代红极一时的这种风格文抄而来的,这部更对如今大宋市民的胃口。

    神童,逆袭,吊打贪官,鄙视皇亲,泡公主……

    而主打儿童家庭温情逗比市场的,显然污的早了一些,除了极个别的人,多数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种无厘头的污,并不能完全进入角色。

    现代的一切,并不是都代入到古代就会成功。

    方仲永默默吸取着教训,也默默吸取着杯中的酒。

    喝到此时,方仲永才发现,所喝的并不是新的蒸馏酒,而是原先酿造好的木瓜酒,不由笑着看向婢子:“怎么给我们拿了这个酒来?”

    旁边的婢子面色微微一红,又看向柴麟。

    柴麟一脸敢作敢当的架势,说道:“听说这木瓜酒对女子的体态身段有好处,我就让留这种酒留的多了些,蒸馏酒都是大老爷们喝的,和婢子在一起作乐时,喝着两下就醉了,不快活。”

    方仲永听他此言,忽然笑了笑,说道:

    “说起来,我们的蒸馏酒还没有名字,我给起一个吧,就叫‘三碗不过冈’。明儿我写个短小的戏本子,来宣传一下这‘三碗不过冈’的魅力。

    至于这童展宇和的事,你再细细和我说说,之前是怎样的情形。

    做生意有市场竞争是自然的,不论这种竞争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只要采取适合的方式处理,就定能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莫担心。”

    柴麟听到方仲永这般淡然以对,心下略略安定不少。他本是担心由此成为一个开头,所有签着身契的人,都敢随意带走岳文的资源另起炉灶,甚至和岳文对着干的,但见到方仲永如此安之若素的淡然,不知怎得,心下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方仲永不愧是方仲永啊。柴麟的内心带着一种不服不行的情绪,开始和方仲永细细说起前因后果。

    ……

    景祐四年的年末,到景祐五年的春天,天气十分的不给面子,隔三差五就和抖漏了面袋子一般,纷纷扬扬的下雪。

    转眼到了郊祀大典那天,官员们黎明时分就盥洗完毕,穿上朝服,两万多人的卤簿队伍浩浩荡荡在泥点子和雪花儿中前行:

    太仆寺负责的车辂施施然列队而行;殿中省负责的舆辇、散扇、御马个个收拾的漂亮齐整;六军掌管的枪仗华丽的美不胜收;尚书省兵部指挥的各支旗队都集中了汴京禁军之中最帅的美男子们;

    司天台备好的钟漏排场浩荡不可方物;太常司负责的吹打乐器一路高歌,引得整个汴京百姓在风雪中争相观看……

    这是仁宗朝以来,规模最为盛大的一次郊祀大典,也是仁宗对自己而立之年的一种渴望成为旷世明君的宣誓和情怀,毕竟自古至今,只有明君,才配享有这样高规格的郊祀大典。

    一向节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仁宗,竟下了如此决心,办这等排场的郊祀大典,内心对于流芳百世的向往,也可窥得一斑。

第一百四十五章 搞事情不嫌事儿大

    为了保证此番大典万无一失,提前就制定好了,这玩意儿,相当于整个活动十分具体到细节的活动策划案,所有与会人员,政界军界,官员百姓,皆有参与。

    漫天雪花之中,千辛万苦,庄严肃穆,大典如期举行,辉煌宏大,是一场团结的大典,成功的大典,有历史意义的大典。

    在该次大典上,仁宗赵祯还现场颁布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决定——他又要改年号了。改元“景祐五年”为“宝元元年”。

    为啥说这次改元激动人心呢?看过去“宝元”,也并不是个什么牛逼到飞起的年号啊?

    这玩意儿就得从祖宗的故事说起了,当然大家也许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了解祖宗的故事,那么就简而言之吧:

    宋太祖在景德六年的郊祀大典时,改元为“开宝”,并从此好事不断,开创了一代辉煌盛世。

    “宝元”,“开宝”,看出点儿啥没?元,也就是最初,开创的意思。这个年号,是大臣们为了赵祯的欢喜和大宋的好兆头前景,特意精心准备的好年号。

    意思是如今的仁宗陛下,也要追慕太祖,大展宏图,让大宋进入一个空前繁荣、空前和谐、空前美好的时代了。

    然并卵,

    总有刁民想害朕,是一条万世不易的法则。

    刁民李元昊此时,已经全然不承认自己的臣子和官员身份,开启了自立为王的时代。

    并且,就在大宋苦心经营多时,无比圆满的郊祀大典上,献上一封由仆街科举落魄投降秀才张道里,精心代李元昊写成的“贺表”。

    披着“贺表”外衣的炸弹,经过千山万水,装作一种四海宾服,万国来朝的姿态,堂而皇之在郊祀大典上出现,并且被宣读,直接打脸大宋打到了姥姥家。

    负责宣读此“贺表”的礼仪官,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的选手。

    宣读这封李元昊的“贺表”,必定是礼仪官同志人生步入冰点的莫测时刻。

    “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读到这个开篇,礼仪官就感到后背心嗖嗖的寒意,这什么鬼,李元昊强调自己有皇帝血统,是后魏皇帝之后一刚。

    悲催礼仪官的唇略略迟疑,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却没有任何人给个眼神要不要继续读下去的样子,只能咬着牙,在寒风和雪花中,气沉丹田的继续保持着端庄的仪式逼格,硬着头皮读下去。

    “臣偶拟狂斐,制小藩文字,改大汉衣冠,衣冠既就,文字即行,礼乐即张,器用即备,吐蕃、塔塔、张掖,莫不从伏。”这又是什么鬼?

    这句意思分明是:我李元昊创造了西夏的文字,衣冠,文明礼乐,仪仗排场,和你们的礼教平起平坐,且我李元昊收拾了吐蕃、塔塔、张掖,这些国家现在都是我小弟了,服我的很呢。

    礼仪官的内心简直长满了草,而他自己,就是那卧在草丛中无法动弹的可怜人儿啊。

    此刻除了方仲永,底下的臣子一张张脸都是铁青。而方仲永所以脸色稍微没到铁青的程度,只是因为前世了解这段历史,也知道正是这封“贺表”,彻底惹怒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仁和的大宋,引发了宋夏的战争。

    想到这里,方仲永不由对韩琦和夏竦的流氓能力表示失望,这玩意儿怎么能从他们的把关下通过了,和前世一样的出现在郊祀大典上呢?

    当初方仲永想尽千方百计把夏竦和韩琦早早拱到西北知军,避免这件事儿也是重要目的之一啊。

    看样子还是低估了李元昊的流氓系数啊……

    礼仪官的声音仍然在漫天大雪里飘扬,台下已经是群情沸腾,只有方仲永耐下性子,细细听过了所有的陈词:

    “遂以十月十一日,郊坛备礼,为世祖文本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年号天授礼法延祚。”

    意思很明确,李元昊已经称帝了,用的礼仪和你们汉人皇帝的称帝礼仪一般无二,甚至也自称天授,以及不要脸的给自己贴了一堆的美好词汇。

    作为“贺表”,这还没完,接下来,还有一大段的

    “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宽慈及物,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愚庸,常敦欢好,鱼来雁往,任传邻国之音;地久天长,永镇边防之患。”云云。

    这段啥意思呢?意思是,我李元昊称帝了,希望仁宗你理智点儿,承认我西夏政权的平起平坐和政权的合法性。当然了,作为大宋落魄仆街文人的手笔,后面采取了标准的科举“四六体”。

    “四六体”是啥呢,就是四个字,搭配六个字,工整对仗,絮叨一句废话。

    从文采上说,这封号称国书的“贺表”,真心连大宋仆街的三流地方官小吏上书的文辞水准都不如。只能说是个套路文而已,也就李元昊这种蛮夷,才能看得上这种东西当做国书了。

    当然,由于搞得事情太大,这封不入流文笔的贺表,掀起的风浪却是惊天的。

    这是大宋开创盛世的郊祀大典啊,赵祯一半是也在雪里呆的怪冷的,更多是气的,方仲永都能清晰看到赵祯额上的青筋和抖动的手指、双唇了。

    当然,让大宋君臣因为此一国书陷入集体的不理智状态,也原本就是李元昊此番搞事的目的。

    事实证明,尽管这一世,方仲永提前想尽千方百计将韩琦、夏竦、种世衡搞到西北边地去知军,然而,也只是挡住了李元昊称帝前的一些次斥候间谍活动,而并未丝毫因着大宋的戒备提前,而缓下他称帝的步伐。

    甚至连这等刻意激怒大宋君臣的国书,都依旧是这般出现在郊祀大典的重大时候,简直是将大宋君臣,抽嘴巴抽到明处,鲜血淋漓。

    怎么理智,这下子还能怎么理智?

    你若保持理智,铺天盖地的言论狂潮都会向你喷过来,骂你是懦夫,嘲讽你的无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宋表示很受伤

    大雪之中,原本团结的,和谐的,圆满的气氛刹那间一扫而空,群臣开启了沉痛的呼唤模式,激情的讲演模式,狂热的抗议模式,怒不可遏的请战模式。

    方仲永看一看黑压压的朝臣中,那几位最为衣冠隆重,身份贵重的选手——如今朝堂的宰执阵容:

    首相吕夷简,次相陈执中,参知政事范仲淹,参知政事宋绶,枢密使王德用……一张张面孔上,也都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愤怒。

    当下情形,想要努力稳住谁的心神,沉下心来理智行事,不为李元昊的行为激怒,对自己来说已经一目了然。

    没别的更多选择,吕夷简,完全不对路,陈执中和宋绶,都是熬资历熬上去的,不是什么能臣。至于王德用,虽然四十二年前他绝壁是一员猛将,也曾经请战党项,将李元昊的爷爷杀得屁滚尿流的滚出青白池老巢,但年岁不饶人啊。

    正当方仲永沉下心思盘算接下来如何稳定情势时,赵祯的咳嗽声一声声袭来,出乎历史记载之外的,皇帝在郊祀大典上,昏厥了过去。

    整个场面登时一片混乱。亏得宰执大臣们还都是冷静的,此时自然一切以赵祯的身体为第一位。大家忙不迭的将赵祯送回宫中救治。

    方仲永因着当值,一直守在赵祯床前,直到夜间赵祯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眼泪汪汪的张贵妃,一脸贤淑的曹皇后,和缩在角落里如若一个影子一般的方仲永。

    方仲永明白,赵祯此刻,是心病大过身子的病。他和范仲淹讨要了那份密谍司传过来的,汇报地雷安置情形的奏本,只等赵祯唤自己时,给赵祯递上这份安慰。

    果然,赵祯屏退了皇后和妃子,传唤方仲永到床榻边,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今天的情形,后来如何了?”

    方仲永连忙抚慰道:“各位大人沉稳有度,郊祀大典圆满完成,陛下不必操劳,保重龙体要紧。”

    说着,方仲永就将那密谍司的奏本,呈了上去。

    赵祯接过那奏本,轻轻打开看了,眉头似是松开了一点,却仍是咳嗽两声,又长叹一声。

    良久,方如若自言自语道:“兵者为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方仲永内心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没错,赵祯这么说自然无可厚非,然而,这不正是我们领先了世界多少年,却最终在近代被人欺凌的原因之一么?

    儒家的那些劳什子礼教,坑人啊,强大的时候,我们丝毫不计较周边小国的反反复复和背叛,凡是有人来朝拜,必然馈赠更厚的礼物,我们有极好的航海条件时,甚至算不上四处贸易,更加毫无掠夺之心。

    而西方呢?他们的宗教皆是以权力,金钱,攻伐为目的,去掠夺财富,用船坚炮利去压榨他人——纵然这种野蛮的文明不值得炫耀,那么耽误于面子礼仪,一味的后退,对外人无端的过度宽容和忍让,又有怎样的结果?

    我们原本可以更早的发现新大陆,更早的霸占海外贸易,更早的让自己的国民成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然而,儒家的自大和自恋,对兵者之道的偏狭理解,在逐渐毁灭这一切。

    方仲永的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要不动声色的听着赵祯一句句刺耳之极的,深受礼教浸淫坑害过的思想:

    “我乃中华上国,那李元昊虽然大逆不道,妄称皇帝,但国书之中毕竟还称了‘臣’字,还是懂些礼仪的人。

    蛮夷之人,教化不足,我们天朝上国,还是应当给人以机会改过自新。不若如此吧,一方面,给李元昊那边送去赏赐礼物,另一方面,对他们讲明‘皇帝’之事,唯有我大宋方可使用,使其放弃称帝。

    如若他冥顽不灵,到时再商议如何惩处于他不迟。”

    讲真,方仲永的内心此时有着和后世鲁迅一样的赶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是针对仁宗,不是针对任何人,而是一种文化和思维习惯形成的积弊,已成了一种痼疾,这种病,使得大宋将手中一张张好牌打瞎,而方仲永,却必须努力面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重任。

    真是想混吃等死不容易,毕竟国家兴亡,人人有责啊,方仲永想了想,并未反对赵祯这项毫无意义,多此一举的决定。

    赵祯见方仲永不说话,依着对方仲永个性的了解,知道他心中不悦,也知道此时,能为大宋的伤而伤,为大宋的疼而疼的人,才是真正的良臣,所以也好言抚慰道:

    “爱卿这埋地雷的法子,极好,防患于未然,从前朕只道,那李元昊世代受我大宋恩德,当不至于此,谁知,此人却是方爱卿所言那句——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啊……”

    方仲永听得此言,又觉得赵祯毕竟不是个坏人,还有救,于是敛容正色道:“陛下想表示宽仁之心,微臣无话可说,但还请陛下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李元昊已经无可能回头的结果,免得到时事情更伤了陛下的心,也更伤了陛下龙体。”

    方仲永这话,也是实实在在的,因着历史上,大宋确实接着先做了这么一番,给西夏使节礼物,并教导李元昊不应称帝等事的“怀柔”方法。

    换来的结果是,因涉及反对李元昊称帝,为表示对暴君和独裁者李元昊的绝对忠诚,西夏使者关上房门,直接将代表大宋皇帝前来送礼的使者晾在了门外整整一天。

    这估计又得气晕赵祯一次。

    被气晕的自然不止赵祯,宋朝的大臣即使有着最好的涵养,熟读了八百本礼仪,也直接被气疯了。

    被拒之门外的使者,正是富弼的老丈人晏殊。而晏殊当天被拒之后,就直接跑去政事堂和枢密院告状。

    吕夷简和陈执中双双暴怒,陈执中一拍桌子,就要拆了那驿官的院墙,直接将墙推倒,压死那个瘪三。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们的对策

    宝元元年正月,冬寒一点也不料峭的汴京城中,依旧的繁华热闹一如往昔,后半夜又飘了雪,接着撕扯了漫天的小雹子,直冻得狗缩鼻子马喷响儿,后半夜巡夜的更夫皂隶一挂清鼻涕揪了还生。

    各处城楼五更鼓敲过了之后,一番奇景就出现了。枢密使王德用则绷着老脸,用瞪得目眦尽裂的眼睛,瞪了陈执中等人一眼,一言不发,直接发挥武将能动手绝不哔哔的个性特色,

    领着一队禁军直接砸开了那西夏使节的门,然后将那个瘪三连滚带拖的拖出去,一刀劈在脑门上劈死了那厮。

    陈执中和晏殊跟在后面,全程看完了王德用这一幕,两人面面相觑。

    干掉了西夏使节的王德用仰天哈哈一笑,如若这么久以来,大宋受的气终于得到了一点释放一般,看向陈执中道:“拆自己的房子压死这个混账太便宜他了,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拖出来砍死就行了。”

    “虽是如此,明天上朝时,会否有言官出来非议啊?”晏殊轻轻在一侧小心翼翼道。

    “李元昊那厮都闹到郊祀大典上,在我们大宋门脸儿上撒尿了,还给他们送什么礼物教育,要老夫说,那都是鬼扯,老夫现在就想着,愿自将中军,杀入大漠,剿灭李元昊这个丑类叛徒!”

    王德用的脾气和气势都是冲天的,两只巨大的鼻孔也泠然的冲天,如若后世还珠格格里尔康的鼻子。

    “老大人真英雄也。”旁边的陈执中和晏殊,第一次感到了和武将之间的共鸣。

    ……

    方仲永站在方府门口,看向天空,晨光熹微中,雪花和雹子噼里啪啦疏疏落落的打在房檐上,这大概就是所谓长达一百年的小冰河时代逐渐来临,让北方的游牧民族普遍的南下,最终蒙古铁骑纵横中原的悲催气候要素吧?

    至于李元昊和西夏这种喽啰,原本以大宋的国力,只要策略得当,扬长避短,是决计不应当出现历史里的宋夏之战中多次战败,最终被迫拔毛给钱议和的情形的。

    可惜,李元昊的诡计确实激怒了整个大宋,激怒了大宋脆弱敏感的神经。

    如今的朝堂,早已是群情汹涌请战了。

    而比起西夏那点儿国力所期待的尽快一战,大宋真正的强项乃是持久战,以经济制裁拖垮西夏,所以可以说,这战一定要打,但是越晚打,越贸易制裁西夏的时间长,越有利于大宋。

    就像后世美国打伊拉克,先经济制裁你十年,整的你弹尽粮绝,再摧枯拉朽的干翻你。

    掌握经济优势的一方,倘若不会控制经济战这个关键要素,那就是傻了。

    但当时历史上,能够看到这一点的,满朝之中,竟只有吴育一人而已。

    方仲永寻思着,等今天下朝之后,自己还是去拜访一下吴育,交换好了心得,再一同前往范仲淹那里申明利害,请范相公出面比较合适。

    如果还像前世历史一般,吴育单枪匹马的讲述自己的经济战理论,那注定淹没在当时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群臣中间,反而失去原本最好的筹码。

    想着这里,方府的车夫已经将马车牵过来,虽然平日里方仲永也是自己骑马上朝,采取大宋官员的一般标配,并没啥整个司机自己坐马车上这种夏竦式的生活要求。

    但今天下了雪,方仲永秉承对自己骑马技术的自知之明,保持了对自己和对路人生命安全的高度责任感,所以决定还是由车夫驱马,自己坐车前往。

    ……

    大殿中烧了地龙,不远处,隐隐约约还有引入地热水工程的施工声音,一声声浅浅映入耳畔。

    今天如此大规模的议事,主要话题不言自明,那就是如何处理李元昊突然称帝的问题:如何惩罚西夏?战与不战?若战,如何战?

    武将一边,都是强烈的请战。

    毕竟大宋虽然和辽打仗胜率一般,但此前对付西夏这等小喽啰还是有把握的。

    况且,此时的大宋,距离上一次国与国规模的大战——澶渊之役,已经三十四年,当年的英雄将领已经化作骨灰配享太庙,当年的将门子弟也已经一水儿长大成人。

    此次商议,并没有任何言官弹劾王德用杀死西夏使节的做法。大家的思想无比一直,竟然敢有人如此冒犯我天朝上国。必须惩罚,必须还击,至于怎么还击么?

    想出来的法子还真是,很外交部很形式化,没用的手段比有用的多。

    第一,严正抗议。削夺之前大宋册封李元昊的一切官职,并且,坚决不承认他自称姓李的合法性,而继续称他为赵元昊,宋史之中,也牢牢保持了这个称呼,N万年不动摇,牢牢钉死李元昊的身份,是我大宋家丁。

    好吧,这个抗议的套路,确实是始于大宋的外交必备万金油。

    第二,遣返使臣,搜索探子。将西夏使者全部赶出大宋国境,并高价悬赏捉捕西夏潜入大宋的斥谍探子,大宋官方的赏金榜是,一个斥谍赏钱十万贯,没办法,我大宋就是有钱,不信拿钱砸不出点线索来。

    不错,这比那光严正抗议要好了一些。

    方仲永听得心急,却一直听不到真正行之有效的对付西夏的最好法子——中断榷场贸易,打经济战,拖垮西夏。不由着急:

    他将目光投向站在大殿中不起眼角落的吴育,但此时吴育似乎还并未决定走出来,具表奏本。

    他又想想自己,自己的身份,虽然站的靠近皇帝,可惜品级尚低,并没有这样的大朝之上发言的资格。

    正当方仲永心焦之时,却见范仲淹缓缓走上前来,启奏道:“微臣以为,还应立即关闭陕西、河东方面与西夏的榷场贸易,以及加强边境上的军事力量。”

    范相公威武。方仲永听到这话,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大宋还是有能人的,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看看此时黑压压一片的大殿,大殿上齐聚着大宋进三四十年来科举考试中产生的无数天才,却拿不出真正行之有效的最恰当,最完美的对敌方案。

第一百五十章 曲线救国

    当然,大宋最不缺的,就是此时激情澎湃的拿出成千上万,声情并茂的谴责李元昊的檄文。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时候,方仲永依据后世历史,还是找了个最明白的人儿——吴育。

    由于度娘上没有关于吴育的介绍,所以没雨在此就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吧。宋史中的吴育,字春卿,浦城人,生于宋景德元年,也就是公历1004年,天圣五年进士。

    天圣五年进士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他和包拯、韩琦等人同科。吴育的父亲是吴待问,这个待问不是历史学家没考证出来那个意思,而是人家大名就叫待问。

    吴育中举的时候,他老爹吴待问官至光禄寺卿。中举后,吴育先当了很多个县官,而后慢慢爬了上来。在宝元元年这个时候,吴育的官职是三司判官和盐铁判官。

    这是个实职总览天下财权后勤的官儿,堪称后勤部长。

    长期和后勤打交道的吴育,深深理解了打仗不只是打前线,也是打后勤,打经济这种概念。

    所以,在是否要与西夏开战方面,吴育曾经上过一本十分有道理,并且记载于宋史,名垂千古的进谏奏本。

    宋史称他“独持异议,认为元昊本非汉族,此类藩属,叛服无常是其特性,可用宋初对南唐办法,暗地严密边防,充实战备,压其贸易,使其无处掠夺,不战自乱。”

    这是吴育在正史之上的第一次大露脸,说得对的不能再对,虽然当时谁都没听进去。

    而吴育的个性呢,并不是包拯、范仲淹那种勇往直前的性子,这事儿如果换做包拯、范仲淹办,只要他们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却无人重视,那么绝食抗议也好,十几封奏章接连进谏也好,那是怎么样都要引起大家重视的。

    但吴育不是,他是个很理智的性子,在他眼里,我的职责,是尽我所能表述明白我的建议,至于皇帝是否采纳,朝廷是否重视,那并不是我的职责。

    所以呢,一方面吴育选择了在当时喧天的气氛和请战浪潮中,说出自己的看法,另一方面,吴育只上了一次奏章,没有得到肯定就撤了。由这些做法,大家都可以想到吴育是个怎样的个性吧。

    当然,这样性子的人,也是很难被他人左右观点,或者和谁轻易就搞得热络的。方仲永想要联合吴育,将他的观念和自己的一起拿出来,先说服范仲淹,然后依靠范仲淹的声誉和影响力影响皇帝和群臣,只是去拜访一下,是很难把话说开的。

    方仲永细细思忖过,又找了柴麟,让废柴信鸽速递收集了不少关于吴育的情报,之后,才发现了吴育的一些些小爱好。

    吴育喜欢听戏,而且是专家级别的戏曲鉴赏家,很多大型戏班子的大家和台柱子,甚至都得到过吴育的一些点评和指导,你别说,吴育的眼光那是极好的,经过他指点过的很多人,最后都火出了自己的特色。

    那么,唯今之计,去认识一个和吴育攀得上交情的梨园大家,就成了眼下亟待要做的事儿。

    方仲永想定了主意,打起马车的帘子,看着汴京顶风冒雪依旧繁华的街巷,心下一点点继续盘算着。

    ……

    王子月陪在张贵妃身边,一边乖巧的飞舞着手中的结绳,打出样式华美的络子,比一比,又将张贵妃新得的一块交趾玻璃翠嵌了进去。

    张贵妃自打生产后,就对王子月格外亲厚,如今经历了女儿的新丧和夫君的生病,越发喜欢其面前这个聪明能干的女大夫来。

    张贵妃斜斜靠在美人榻上,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缕淡淡的阴影在眼睑,手中抱着一个手炉,忽然抬头看向王子月,轻声问道:“月卿,可觉得手冷?”

    王子月抬头抿嘴笑笑,“这暖阁里地龙烧的这样热,哪里还冷呢。”

    张贵妃听着隐隐传来的引入地热水的工程施工之声,忽然间心思一转,就让身侧的宫婢们都下去,只留了王子月在旁侍奉。

    王子月见状也不由有些严肃起来,想来是张贵妃有话要和自己说吧。她的心中一直牢牢记着方仲永当时交待她的那些事情,应对王子月时,也格外谨慎。

    果然,宫婢们退下去之后,张贵妃就示意王子月靠的离自己更近一些。

    王子月走上前去,张贵妃就拉了王子月的手,让她陪坐在塌边一张圆凳上。如若说家常的姿态一般,轻声问道:“月卿,你可曾听说了,那引地热水的工程,原是为了查宫中地下,是否埋有水银。”

    王子月自然不便回答,只是含笑着,继续听着张贵妃说话:

    “本宫的小公主,原是不应当去的,做女人的,谁没有几分知觉呢?可如今陛下不喜内宫之间有什么矛盾琐事,纵然有事,为讨了陛下欢喜,也都是压着不告诉的,只独独可怜了我的孩子。”

    这话其实说的已经很重的,王子月自然既不能同意,也不能否定。于是只得温言表态道:

    “不论怎样,微臣都会尽力守护贵妃娘娘身子,师傅也会尽全力为娘娘、陛下调养身子的。娘娘恩宠如此,以后还会有的。”

    张贵妃听得此言,略略有些安慰,在这寂寞深宫中,张贵妃的处境其实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风光

    ——她比不得皇后和那些有家世地位的妃嫔,没有母家的任何支持,也没有别人的帮衬,宫里一个个老成精的宫人,她也时常缺乏辖制住人的才能,或许也正因着这种小家出身的单纯,容易把握的一面,才让赵祯对她独一份的恩宠吧。

    而除了取悦赵祯,将这恩宠牢牢把握住,她甚至并没有那个能力去追查什么。

    所以,当赵祯说,乃是方仲永想出这个地热水工程去查,又是方仲永举荐了王子月这位女大夫时,张贵妃的心里对方仲永,王子月,都是有一份独特信任感的。

    王子月的心里,此刻却在想着方仲永交待的那些个大计:

    如今已经而立之年的皇帝陛下,子嗣单薄的惹人非议。而独得恩宠又毫无家世的张贵妃,那也是被放在火上烤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想要做什么

    魏国大长公主和曹皇后并肩坐在榻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只小几,几上摆着一些茶点。

    大长公主此番入宫,依旧穿着玫瑰紫的制式衣裙,乌黑浓密的长发挽的齐整,发簪坠下缀着维密天使内衣坊的时鲜玻璃球头面首饰,周围点缀着几星大小水钻花细,全是一色镶宝石,不用艳丽的色彩,显得很是端庄。

    靠着魏国大长公主一侧,肃立在堂下的许希珍一脸谨慎恭肃。

    魏国大长公主可以说是许希珍的贵人,当初赵祯突然昏迷,就是他的姑妈,宋太宗赵光义的第八个女儿魏国大长公主,顶着谋杀皇上的罪名成立之可能,临危举荐了许希珍在赵祯心脏下行针,这才让许希珍一夜成名,稳住一代国医圣手地位的。

    许希珍最擅长的,始终都是行针,从医多年,在心脏下行针这种事,在皇室众人看来是千万的危险,但对许希珍来说,却早已施行千万次了,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自然,如今成名的许希珍,是不能忘记魏国大长公主提拔举荐之恩的。

    所以,魏国大长公主要他来一次次为曹皇后请平安脉,当心腹,许希珍也是不能不从的。

    “微臣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将小公主的去世,说是因着水银的寒毒了。如今既然在陛下的寝殿下查出了埋有水银,此事,应当也就慢慢过去了,不会有人疑心到娘娘身上的。”许希珍的语调听不出悲喜,内心也只是一种谨慎的无奈。

    曹皇后却拿着一只百子千孙被,剪刀撕溜一声剪开,里面白花花的芦苇絮呼啦啦飘了下来。

    “你若忠心,为何留下这个,不是说了,小公主的东西一概烧了陪葬么?”曹皇后一脸温厚贤良,温和说出这句冰寒透骨的话。

    “微臣失职。请娘娘恕罪。”许希珍依旧是那般没有波澜的样子。

    魏国大长公主扶起了许希珍,在一边打圆场道:“都是自己人,许太医也是一时疏忽罢了。那张氏春药媚主,身子骨养不住孩子,却也不在这被子上。”

    说着,她轻轻将那小小的百子千孙被向炭盆子上一撂,火苗呼啦一下蹿上来,很快将那有问题的被子燃成灰烬。

    许希珍留着那被子,确是想留个把柄的意思。

    原本用来包裹婴儿的百子千孙被,应当是丝绵和木绵花填充的,而芦苇絮这种填充物,看似也是白花花一片片的,其实质地很轻,又很容易抖落飞出,钻入幼儿的呼吸道,同时保暖性差,容易引发幼儿的风寒。

    而这百子千孙被,正是曹皇后精心为张贵妃一类没有母家支撑,出身小门小户,并不知道这些其中道道的妃子准备的一道礼物。

    ……

    王子月打起马车上厚厚的棉布窗帘,心事重重的看向窗外的雪花。思忖良久,忽然对前面的车夫道:“去方府吧。”

    车夫略略有些惊奇,毕竟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听着王子月这般吩咐,语气中很是干脆坚定,于是也不多犹豫,就转了车头,顶风冒雪的绕向方府而去。

    到了方府,王子月吩咐了一声,让车夫先回家中给哥哥王安石送过信,说晚些时候这边再送她回去,安排好了。

    这才熟门熟路的进了方府的门,府内的官家婢子家丁仆从都是认识的,一路自然毫无阻碍,沿着一水儿的红灯笼,一步步来到方仲永的房间。

    王子月轻轻敲了门,不待方仲永的声音响起,门已经倏然打开了,小白猫嗖一声就蹿上了王子月的身子,用脑袋拼命的蹭王子月的身子,又用带刺的小舌头舔舔王子月。

    身后的马二丫一脸笑意,似是正与方仲永商量着什么。

    方仲永原本正在和马二丫打探能和吴育搭上话的戏班子名角,马二丫因着好几部作品已经买了戏本子,和这些戏班子的角儿多少有些来往,也是积极的出主意。

    此时王子月这个点儿前来,即便是马二丫再笨,也知道可能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略略磨蹭一下,还是抱着小白猫出去了。

    王子月坐下来,刚要说话,却见方仲永猛的走到门口,啪一下打开门,正在门口趴着准备偷听的马二丫一个不防,又和小白猫一起一个踉跄扑到了方仲永怀里。

    方仲永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目光,看一看马二丫,伸出一只手指,向外指一指,又伸出手在耳朵上摆出一个堵住的姿势,示意她出去后不要再偷听。

    马二丫撇撇嘴,心下不愿,在她眼里,她和仲永哥哥如若一体,哪里又还容得下王子月和仲永哥哥单独有什么秘密呢?但仲永哥哥已经下了逐客令,他的心意,自己终归不愿拂逆,于是还是气鼓鼓抱着小白猫出去,随手关了门。

    方仲永这才回到桌前,对王子月道:“怎么,是宫中张贵妃那边出了什么事么?”

    王子月垂下头,微微将手向袖筒中缩了缩,有些怯生生的抬了头:“不是,是我怕,你交待的事,我办不好。”

    方仲永拉过王子月身旁的椅子,将一个灌好水的“烫婆子”手炉塞到她手上,深沉如水的目光看着王子月,又用手拍了拍王子月的肩膀,鼓励般说道:“来日方长,无须给自己那许多压力。”

    “可是,如今张贵妃视我为心腹,皇后娘娘那边,我自然是没有任何可能影响她的决定的。仲永哥哥你说,要从每个人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去劝导,可我觉着,很多话,以我的身份,并不合适说。”王子月微微涨红了脸,苹果似的可爱。

    “比如呢?”方仲永的声音暖暖的。

    “比如,对有宠幸,可能生育的各位娘娘,表现出一定会帮助她们顺利生产的心思,又同时,启发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影响她,让她觉得即便没有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抢夺一个其它娘娘的孩子,舍母留子,充作自己的孩子,总好过扶持一个没有陛下血统的养子……”

    王子月说着这些,睫毛一直抖动不停,她抬头看向方仲永:“我总觉得,你让我在多个侧面这样做,不是为了任何一位娘娘,看似设身处地的劝导每位娘娘,其实,你只是希望陛下能有自己的孩子而已。”

    方仲永听了王子月这番话,并没有什么赧然的神色,他很是坦荡的扶了王子月的双肩。

    王子月抬起脸颊,与方仲永四目相对,方仲永的眼中再次倒映出王子月的轮廓。

    “你说的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我希望陛下能拥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方仲永的声音如若潺潺的溪流,在月下安静的流淌。

第一百五十章 皇后娘的作用力

    王子月略略有些迷惑的扁一扁嘴,这轻微的动作,牵拉了她十分可爱的咀嚼肌,露出两个酒窝,倒像是在笑似的,眼睛带着一种月牙的形状,显得格外温和无害,只是静静的听着方仲永说话。

    屋内,红箩炭烧得哔哔啵啵的,油灯芯偶尔啪啪作响。

    屋外,飘着霜雪的月下,飞檐斗拱,庭院雕窗,落下的雪花一层层积落在因着养鸭子另买了郊外的地方,而空出来的方府后院,显得清清冷冷的,带一层淡淡的笼着的烟气似的。

    “此番地热水工程的暗查,在陛下的南薰殿地下,发现了打量的水银,我大宋,乃至于从前唐朝五代时,都有贵人安葬时,棺材之中注满水银的传统,时间久了,真的很难确切的明白对陛下身体的伤害,即便现在已经全部取出了,也只是避免未来更严峻的后果而已。”方仲永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种安然的沉静。

    王子月看看方仲永,默默点了点头,轻声道:“倒也不至于那样悲观,毕竟地下离人体还是距离挺远的。官家正值盛年,后宫嫔妃也都是生养的年纪,总不至会没有亲生儿子吧。”

    “官家已过而立之年,登基多年,亲政也好些年了,按常理说,早应当有不少子女,可你看如今的情形呢?

    后宫之中,皇后不受宠,张贵妃甚至可以在官家默许下,用皇后的仪仗,还有大批的大臣攀附巴结她,官家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也是一种制衡之道。”方仲永说的很是耐心。

    “制衡之道?”王子月抬头,眉眼间多了一重思索的意味。

    “比起皇后和一些娘家势力错综复杂的妃嫔,像张贵妃这种毫无根基的妃子,其实对于官家来说,更容易把握,大家都知道官家不喜欢大家女子,偏爱小家碧玉,其实哪里有那样绝对的人,凡是大家闺秀统统不喜欢呢?

    帝王的喜好,说到底,都是一种制衡之道。

    官家给皇后敬重,却并不给她宠爱,而张贵妃得到了宠爱,却没有任何基础能够做大,这就是一种制衡关系,后宫与前朝,都是如此,就好比当朝宰执,你看看,可有哪个时候,是宰执之间政见相同的一同执政?

    不会有那种情况,都是寻找政见向左,各有自己心思和能力的宰执上台,彼此互相牵制,这样,才能确保皇帝握有最大的权力。”方仲永用一种开导的语气,慢慢启发着王子月。

    “你的意思是?在子嗣的事上,官家这种制衡,可能引发皇后的不满,而从中作梗?甚至寄期望于养子?”王子月想了想,两只乌溜溜的眼眸一直似是因着思考,头脑高速运转而滴溜溜的转动着:

    “宫中也有传闻,说是皇后想要收养自己妹妹的儿子为养子,你的意思是?”

    方仲永冲着王子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与其收养别人的孩子,不如扶植培养一个地位低,不像张贵妃那样得宠,但是皇帝也临幸过的寻常宫人,生下皇上的亲子,然后将这个孩子,养在自己膝下。”王子月想了想,幽幽叹道:

    “站在皇后角度,这点,确是值得考虑。只是,我不是皇后的人,未必能如此影响到皇后的想法啊。”

    方仲永摊开自己画到一半的汴京地图,取出炭笔,看向王子月:

    “月儿,你虽不能影响皇后的想法,却可以间接的,将这些想法透露给你师傅。你师傅的恩人魏国大长公主,乃是皇后的至交好友,你说,如若是许太医的建议,能不能影响得到皇后呢?”

    王子月攥着手中的帕子,思忖着,不住的点头。

    方仲永则想到历史上,曹皇后的种种引狼入室的行为和苦果,正是曹皇后的提议下,自己妹妹所嫁的汝南王府才送来了养子赵宗实,也就是之后的赵曙,然而,登基后的赵曙可是能把他的大恩人曹皇后往死里气的节奏。

    如若不是韩琦的力挺,曹皇后当时多次有过废了赵曙重立新君的念头。可见,如若曹皇后当初换一个思维想养子这个问题,以她的家世背景和能力,完全不至于最后落到被养子玩弄的可怜境地。

    毕竟,曹皇后乃是开国大将曹彬的嫡亲孙女儿啊,在将门之中,那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和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了。

    ……

    元宵临近,杨楼,樊楼,八仙楼的赏灯雅座早已人满为患,五六处“瓦子”都在各自排练百戏技艺。

    临河畔的金明池大戏楼也早妥当的收拾了出来,红绸扎好的帷帐,戏台上,一个身材瘦削的武生,正翻着花样儿的跟头。

    他穿一身大红箭袖洒金戏服,腰间系了五色彩丝,头发全部高高束在头顶,用金环利落地箍着,脸上浓墨重彩的画出猴子的模样。

    飞挑的凤眼微微扬起,狡黠而猴哉猴哉的环顾四周,行云流水的动作如若从身体中发出,惟妙惟肖的猴子气质简直堪称大宋的六小龄童。

    方仲永侧面看去,只见那猴头武生跳起后在空中一个转折,单足轻轻落下,腰间彩丝随着他的身型如雀屏般散开,刚落了地,就摇头晃脑,唱着的词儿:

    “我左右挥动着金箍棒,七十二变呐火眼金睛,十八般兵器样样都精通,哇呀呀喝退十万天兵,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我不畏强权啊爱憎分明,多么威武多么神勇,每个人都想成为孙悟空,能住在花果山水帘洞,有腾云驾雾的好本领,没忧愁没烦恼真轻松;

    我能辨别是非黑白不被骗,不为男女之情伤心悲痛,十八般兵器他样样都精通……”

    方仲永听着这配了曲调有点不伦不类,让人瞬间出戏的词儿,想了想这也是自己交给柴麟的戏本子,但看着台下吴育那紧锁的眉头,就能想到他对这脑洞大开的词儿不是那么感冒。

    正想着,只见那武生一段唱罢,双剑合一握在手,右手执剑,左手捏玦,沉腰转胯做回头望月势。

    这身段,这唱腔,应当就是马二丫所说的,和吴育有交情的名角儿秦芳倌。

    秦芳倌唱完这段,就向台下吴育的方向看了看,因着只是排练,所以无须谢幕,只轻巧走了下来。

    旁边一个女伶倌班主依旧指导着坐在台侧的一个小娘子,唱着最新的晏殊曲儿,又转过去纠正一下琵琶的声调,说一说旁边扛道具的杂役配合。

    秦芳倌全然没看见方仲永身后的马二丫似的,直直走向下面看台梨花木椅子上坐着的吴育,两人说起话来。

    被无视了,马二丫表示很受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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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第一废柴神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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