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枪的正确用法
在以往我们所经历过的冒险旅程中,一个行踪诡异、杀伤力巨大、并且还能使用各种技能有效控制敌人的刺客对于一场战斗的影响是巨大的,像这样一个伤害输出者在战斗中能力发挥的好坏,往往能够决定着整场战斗最终的生死胜败【“疯狂”获取多章节】
但这一次,情况并非如此:
尽管黑暗精灵刺客红狼牺牲时的惨状给我们留下了一场深刻的印象,但客观地说,他的这一次死亡仅仅是在这一场战斗中意外出现的一段小插曲而已,既没有影响到什么,也没有改变什么
要知道,刺客是个公认的十分极端的战斗职业,人们普遍认为这些行走在黑暗之中的阴影武士们是决斗台上的王者和战场中的杀手,他们那突然爆发式的偷袭技能能够在短暂的瞬间爆发出令人惊叹的杀伤力,如此惊人的威力往往使同等级的对手无法抵抗,甚至连反击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就已经丢了性命
然而当他们面对那些防御力强劲、生命力或是耐久度长得令人发指的强大对尤其是在副本区域中遇到的那些体型巨大的家伙——时,这种突然爆发式的袭击所造成的伤害根本不可能给敌人带来致命的打击,而这样的战斗方式又往往缺乏足够的持续力每当一拨袭击过后,刺客们迎来的必将是长久的等待和沉默
因此,在面对这些对手时,一个刺客所作的贡献往往不如一个同样由游荡者转职而成的剑客或是影贼前者在抛弃了藏匿踪迹的特殊技能后换来的是一种华丽而延绵的攻击技巧,他在短暂瞬间所能造成的伤害或许不想一个刺客那样高,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剑客可以持续不断地使用他那敏捷优雅而充满了危险的技巧向着对手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而影贼在猥琐偷袭的过程中发展出的一套陷阱技巧则不但能够给对手造成沉重的伤害,可以利用各种毒素和陷阱机关给敌人制造多的麻烦
这种差异在七千年后的战场上尤为明显:这里的普通攻击多地倚仗于一个冒险者所选择的武器本身的威力,而红狼选择的那两件轻型武器在失去了技能的辅助作用后威力实在是小得可怜,这使得他每当完成一次偷袭之后都不得不做三分多钟的“场内观众”,一边用他那两柄侏儒用着都不嫌大的小手枪远远做一些可有可无的射击,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各种技能慢慢冷却
事实上遭遇到这种窘境的,并非只有黑暗精灵一个人,我们也都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长弓射日的磁能炮要好一些,这门威力巨大的双管炮简直就是专门被设计用来摧毁这些大型机械的战斗工具,它的每一次发射都能获得令人赞叹的攻击效果,但它的问题和红狼是一样的,那就是:它的冷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一些,在等候磁能炮充能的这五分钟时间里,面对着防御力和耐久度都十分惊人的机械守卫者,我们的矮人牧师的战斗能力无限趋近于零
丁丁小戈的处境为尴尬:他的那柄长程狙击枪是那些级别与我们大致相当的小型金属魔偶命中注定的的致命噩梦——尽管我不确定它们的那些金属脑壳里能够产生“梦”这种东西——另外说句题外话,真的很奇怪,尽管我下意识地明白“梦”是什么,但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它,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和那些金属魔偶还真有几分相似相似——当他那穿透力极强的光弹能够精准地射中金属魔偶们的头部时,居然能起到一击致命的效果,这是包括长弓射日的磁能炮在内的所有武器都无法企及的
但在这个巨大的机械守卫者面前,这柄狙击枪的作用真的十分有限无论击中了那里,它所产生的伤害都不会因此而变得大一些,谈不上给这个钢铁巨人造成什么“致命伤”它此时就完全变成了一支普通的枪械,以十分迟缓的度一发一发不紧不慢地射向敌人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魔狱战魂在帮助我们抵御机械守卫者的攻击,同时我们的恶魔术士还会使用一些造成负面影响的法术降低机械守卫者的战斗力,我几乎都不愿去否认一个拿着狙击枪的半兽人仅仅是这样一场高科技战斗中可有可无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和他们相比,我的处境同样尴尬——甚至可能还要再尴尬一些从外观的尺寸上看就能推断得出,我手中的这把突击抢从一开始被设计的时候都完全不是以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大家伙为对手的这柄枪的攻击力比红狼的那两把小手枪强得有限,射程也很近,唯一值得称道的就仅剩下它的攻击频率了
作为一个用重盾掩护战友的身躯、以自己的勇气为战友创造战斗机会的战武士,我的天职就是用自己的攻击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然后勇敢地承受住来自于敌人的沉重打击但坦白地说,直到今天我都没想明白,当时我究竟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依靠着这么一把攻击力敌得令人绝望的小枪去完成这个艰巨任务的
于是我们可以很清楚地发现,这一战的攻击主力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伟大统帅、伟大领袖、伟大导师和伟大会计、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呃,我蓝最蓝的蓝宝石、手持着九头蛇疾冲击枪的美貌少女、天才的冰系**师、我们的会长大人,妃茵大小姐了
我相信你很那再找到一件武器比这支杀戮适合这种场合的战斗了在妃茵的操纵下,这件绝世凶器就像它提到的那种凶残成性的异界生物一样,一刻不停地喷吐着暴烈的狂焰,编织成一道破坏的光流在它的疯狂扫射之下,机械守卫者欧普提姆?普利姆被打得皮开肉绽——我的意思是钢销铁熔——浑身上下多处冒着黑烟,里面的机械不时爆出一道道电光当妃茵火力全开,豪情万丈地向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发起攻击的时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机械守护者头顶那根长得几乎看不到边儿的耐久度槽居然能够以肉眼可见的度在减少
这把枪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大大增加了我吸引敌人注意力的难度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去制止妃茵那狂热得有些过了火的战斗热情:
“会长,你快跑啊,我要拉不住啦……”我跟在大步流星奔向妃茵的机械守卫者身后,一边仰头开枪拼命打他的屁股一边报警
“妃茵,你快点跑啊,我又要拉不住啦……”好,这还是我
“大小姐,别在哪儿傻站着了,他又被你引过去了……”当然,说这种话的只有我
“会长大人啊,我为了给你复活消耗的魔法比给战武士加血用掉的都多,你就不能少死两回吗……”长弓射日一边冲着妃茵的尸体施放着复活法术,一边十分惋惜地絮叨着,“……要是给你复活能按市价收费的话,我这会儿都快能把欠公会的钱全都还清了……”
刚刚复活的妃茵一跃而起:“废什么话嘛这事儿能怪我吗?这枪又不是我设计的,我也希望它的威力能小点儿啊?你的魔法药剂才值几个钱?我死了那么多回你知道修装备得多贵吗?啊,真是气死我了,我跟你拼了啊呀呀呀呀呀呀呀……”
“不要啊会长,冲动是魔鬼啊,你快逃,这家伙爱去哪去哪,我反正是管不了啦……”
……
尽管我们敬爱的会长大人在这场战斗中做出了前所未有的牺牲,但她的战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只要再死个七八次——呃,我的意思是大概再过个十来分钟左右械守卫者欧普提姆?普利姆就将迎来它毁灭的时刻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之前我们一直没有考虑到的问题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正当妃茵又一次被长弓射日救活,高举起她的长枪想要再一次发起疯狂的攻击时,我们忽然发现那本应**出一道无数光弹组成的绿色能量弹的旋转枪口忽然失去了光泽,九个枪管空荡荡地旋转着,发出“哗楞楞”的金属摩擦声,发射弹药时搬动的那个机关也“咔咔”作响,就像是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老人虚弱咳嗽的声音
“会长,快开枪啊”我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声催促道
“还开个屁的枪,能量用完啦”妃茵愤恨难平地将九头蛇向包裹里一塞,抄起法杖再次投入战斗
“不会,怎么那么快?”红狼惊讶地问道,“我这两把枪的能量才用了不到一半儿呢”
“废话你才开了几枪?我这把枪从战斗开始之后基本上就没停过”妃茵鄙夷地瞥了红狼一眼
她不说我还没有发现,她一提起来这件事,我忽然发现刚才那一刻不停的“哒哒哒哒”嚣鸣声真的再也听不见了,周围的世界真的清静了不少
“和武器威力也有关系,我的能量也只够再打两发炮弹的了”长弓射日看这自己手里正在充能的磁能炮也说到
“我的枪还能再用一会儿,不过也快了”丁丁小戈的狙击枪显然能量的消耗量要小一些
听他们这样说,我也随手看了自己手中的冲击枪一眼:里面大概还剩下一半儿左右的能量这很正常,这把枪我用得实在谈不上频繁,而且在中间有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一度选择使用长剑进行战斗
机械守卫者挥舞着战斧向我步步紧逼,突然间没有了妃茵吸引他的注意力,我顿时感觉压力巨大连续七次,机械守卫者都选择我作为它的攻击目标尽管我已经千方百计进行防御,但这一连串的强大攻势仍然让我损失了大量的生命,我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顺着被砍破的颅骨“咻”地向着四周的空气散逸开去似的
尽管长弓射日抓紧时间冲我扔了一道治疗波,我也不失时机地灌了一瓶医疗药剂,可这实在是有点儿太晚了,看上去,机械守卫者并没有打算给我留下让药力发挥作用的时间他猛地俯下身,左手那支巨大的枪械瞄准了我在这一瞬间,我已经看见那些红色的能量正在枪口聚集
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再承受这一枪的威力了——事实上,看着那个比我的屁股还粗的枪口,我觉得自己就算是生命力全满也未必能够接下这一枪
所以,我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逃跑
转念之间,我发动了战靴自带的“英勇闪现”技能——我已经不记得这个技能是第几次救下我的命了——我感到周围的空间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四周的一切线条都弯曲成了可笑的形状,就连那刚刚从机械守卫者强口中喷出的光束也像一潭被石块敲破的池水般,荡漾着向四周延伸开去就在那道四处荡漾的红光即将把我整个包裹住的一刹那,我的眼前忽然一白,就好像被一层浓雾重重包裹住了似的当这股白雾散去,四周的景物恢复原状之后,我已经出现在了机械守卫者身后大概十几步远的地方
这整个过程虽然说起来真切而又缓慢,但一切发生其实只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而已当我回过头来再看向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时,一道一人多粗的红色光束正狰狞地从枪口中喷出,犹如一条烈焰巨蟒来回翻腾缠绕,在那块地方扫来扫去丁丁小戈的魔狱战魂很不幸地接替了我的位置站在了那里,恰好被那道红光射了个正着只见他原本就严重受损的生命值被瞬间蒸发了个干净,三千多点生命被一扫而空,惨叫一声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那个异界位面
魔狱战魂的凄惨下场吓得我一身冷汗,同时也让我为自己的机敏反应庆幸不已:倘若我还留在原地的话,此时那个被红色光束无情扫射的倒霉蛋就要换人了最多最多,我也只能比魔狱战魂能多支撑个两三秒种而已
我们都知道,这双靴子附带的“英勇闪现”技能有一个有趣的效果,那就是在闪现之后的第一次攻击能够百分之百地产生暴击效果原本,这个技能其实并不会起到太大的效果,因为作为一个以防守为主的战武士,无论用哪种技能进行攻击,杀伤力都十分有限即便是暴击造成的双倍伤害,也很难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害
然而凑巧的是我曾经误打误撞地学会了一个叫做“倾力一掷”的技能,在牺牲武器的前提下能够造成武器最高伤害值四倍多的威力,那么再加上双倍的暴击效果,这一击的杀伤力立刻就变得非常可观了
正因为如此,在“英勇闪现”之后立刻使用“倾力一掷”已经成为了我经常使用的一种固定战术,甚至成为了一种顺手的习惯我的背包里也永远都装着十几把次一等的武器,随时都准备着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投入战斗
但有的时候习惯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以至于我经常在生死关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头脑一热就顺手将自己手里的高阶武器扔出去砍人的情况……
……就像这一次
我几乎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情况下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东西向着巨大的机械守卫者狠狠地扔出去了,在武器脱手的瞬间我隐隐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直到我无比纯熟地从背包中抽出长剑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刚刚扔出去的好像是那把“SR-09轻量型脉冲突击步枪”
我的战友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行云流水般地把突击枪像电磁炸弹一样砸向敌人
随即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差点儿都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远远乎我们想象之外的,这把突击枪在砸到机械守卫者身上的时候立刻轰然作响,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力量在一道明亮得刺目的闪光过后,一团漆黑的云朵猛地腾空而起,不断向上翻腾,逐渐形成了一个大蘑菇的形状在这种剧烈的爆炸之下,巨大的机械守卫者顷刻间分崩离析它的躯干被拦腰炸成两段,各种零件凄惨地散落了一地,身体外侧的金属板因为爆炸产生的高温而融化,变成了赤红的颜色,还淋漓地滴着几滴液体
它难以置信地望着这道给自己带来致命效果的伤痕,眼中闪烁着的蓝色光芒惊疑不定在崩溃的瞬间,它似乎还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手臂支撑起残破的身体,但显然它无法做到这一点在一连串巨大的电火花蔓过它全身、给他的半截残躯带来一阵剧烈抽搐之后,它的目光渐渐涣散、暗淡下去,直到最终变成了黑洞洞的一片
这个危险的钢铁巨人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挣扎
直到此时,它头顶上冒出的那行代表着这一击对它造成伤害的巨大红色数字才完全消散
那上面显示着的巨额数字大得令人发疯:
“—32127”
三万两千多点的伤害值,你能相信吗?在此之前,任何一个人告诉我这样巨大的伤害效果是一个冒险者对一个巨大的副本强者一击造成的伤害,我都会无情地嘲笑他吹牛吹得有些太离谱了——事实上这像是一个副本巨兽一次性对一个冒险者造成的伤害然而这一切就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眼前,而且还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骗……骗人的?”红狼的胳膊僵硬地平举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保持着双手射击的姿势,仿佛在瞬间被石化了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妃茵跑到那堆巨大的残骸旁边,用她的法杖小心翼翼地捅了捅机械守卫者的半截残躯,似乎还不相信它真的已经完全毁坏了——谁会相信呢?就连我自己都对此深表怀疑
长弓射日看了看自己手中刚刚充能完毕的磁能炮,迟疑了片刻,然后一咬牙对着远处的墙壁扣动了发射的机关随着两声巨响之后,“噬人狼双联磁能炮”的最后两发炮弹就这样被平白地浪费了
然后我们的矮人牧师才肯定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
“好,看来刚才那一下真的不是我干的”
丁丁小戈咬牙切齿:“杰夫,你这挂开得也太嚣张了,这可不是私服……”
“我在想……”结合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际情况,再经过我的缜密思考,我做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正确判断,“……枪或许本来就应该这样用才是正确的?”
“才不是呢”他们异口同声地反对道…….
独游一百七十三:枪的正确用法正文
一百七十四:地下三层,微缩的世界
长弓射日听得云山雾罩,斜着脑袋大声问:“会长,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摊着两只手满脸无辜地站在一旁,等候着妃茵的下。
……
当我用一把轻型脉冲突击步枪造成了三万多点伤害,在最后关头将机械守卫者欧普提姆?普利姆一击秒杀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惊讶得快发疯了。我的涉空者朋友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询问着我当时的情况,试图给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毫无保留地将刚才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例如“倾力一掷”的技能来源和效果,“英勇闪现”的技能来源和效果,以及我所能想起来的当时发生的一切细节。我只是隐瞒了那双神奇的魔法战靴的来历而且,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应该是某次冒险旅途的战利品。
对此,妃茵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问题应该是出在‘倾力一掷’这个技能和那把枪上……”妃茵轻声解释道,“……‘倾力一掷’这个技能并不是系统自带的,而是杰夫自己创造出来的。尽管在系统的控制下,在某种特殊情况下的特殊行为能够触发自创技能的事件,但这些事件和技能应该都是唯一的,不具有普遍性。因为在我们认识的人里,虽然数量不多,但自创技能的事情也有几例,但没有任何重复的。就算后来我们知道这个技能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当我们再次去尝试的时候就无法成功了。所以我们说,这个技能是一个罕见的、非常容易被程序员忽略的特殊细节。”
尽管我并不知道她所谓的“系统”和“程序员”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我大体明白她的意思,并且十分赞同她的看法。
“……注意这个技能的说明,是‘给目标造成4倍最高伤害值+100的伤害’,这个‘最高伤害值’应该是个人的攻击力加上武器攻击加值的总和,对吧?”——我们频频点头——“如果只是普通武器的话,这个数值非常简单明了,因为每件武器的攻击值都是固定的。但是,这些激光枪……”她指了指红狼仍然握在手的那两把手枪——真奇怪,她们为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叫做“激光枪”呢?我明明在哪里也没有看到这样的字介绍嘛——“……和我们用过的那些武器并不一样。它每一枪的基本攻击力都是固定不变的,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它们能连续开好多枪”
“和这些激光枪最接近的是弓弩或是火铳之类的远程武器。杰夫,你用过这类武器进行投掷吗?”妃茵忽然转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这些武器本身的攻击力都不太强,比不上刀剑长矛之类的武器。我从来都没用过。”
“真可惜,那就没有办法做比较了……”妃茵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道“……其实并不是这些武器的攻击力不强,而是因为远程攻击的杀伤力是由武器加弹药两部分组成的。弓弩和枪支只提供一个基础的伤害值,而特殊的箭枝和子弹则能够提供另外一部分附加的伤害,有些魔法箭还会附带一些属性伤害。只有弓弩和箭、火枪和子弹的威力相加,才能和同一级别的其他武器相比。”
“而对于这些激光枪来说,它的枪和子弹都是一体的,而且还不止是一发子弹,而是成百上千发子弹的累加。我猜用这些枪来进行‘倾力一掷’的伤害计算时,是把它所有子弹能够造成的伤害值作为一个基础值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出万多伤害的数值。你们看,倾力一掷加暴击是八倍伤害,万七除以八是一万二左右,而杰夫那把枪里还剩下差不多一半的能量,往少里说也能再射个两三千发子弹,每发子弹造成个三四点伤害,乘起来差不多应该就是一万二左右。而如果用一支没有能量、无法再发射弹药的空枪来施展这个技能,也就和普通的暴击产生的效果差不多。”
“我估计是程序员疏漏了,估计他们在升级系统开放这个新副本的时候只考虑过系统自带技能的效果,忽略了这种偶然性极大的玩家自创技能和这个有激光枪这种武器的新副本可能出现的新冲突。其实其他的技能应用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偏偏就是杰夫的这个技能比较特殊,破坏了平衡性,所以说,这应该是一个bug。但换个角度来说,这种做法无法复制,只有杰夫一个人具备这项技能,而且这项技能完全符合游戏的设定规则。而且,杰夫使用这个技能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他要损失自己唯一的一件激光枪武器,所以,这种情况倒也不能完全算作是一个bug啦。”
尽管我并不能完全明了妃茵说的所有内容的意思,但我下意识地感觉她的猜测有根有据,令人信服,至少是非常接近于事实真相的。对此,站在一旁频频点头的长弓射日他们显然和我有着同样的看法。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把这个bug报给gm吧,看看还能捞点儿什么奖励。”说着,妃茵随手点开她的冒险笔记本,随手发了一条长消息出去。然后,她举手一挥,率先走上那个通往基地三层的巨大升降平台。
平台缓缓地沉入地面,四周的光线渐渐暗淡下去。没过多久,一个新的下层空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光线又重新明亮起来。当升降平台最终稳稳地停靠在地面上之后,我们走了出来。
这时候,我们有机会观察一下这个崭新的地下基地。
这一层空间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一方面可能这一层的面积原本确实比上两层更大一些,而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这一层不再像是一座由无数的金属铸造而成的、充满了各种走廊和房间的巨大建筑物,而是一片开阔敞亮的自然空间。
我们的附近是一大片茂密的灌木,往前走上一段距离,就会来到一大片由高大的乔木组成的森林。森林的右边是一片沼泽,左侧则是一块草原,一条清澈的地下暗河贯穿于其,并在草原的边缘汇成了一个小片湖泊。在这整个地下空间的最那端,居然出现了一座白皑皑的雪山,整座山峰从下往上长满了各种适应不同气候的植物。
不止于此,丘陵、沙漠、戈壁、高原……这个世界上的各种地貌和各种环境你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与之对应的区域,在那里你几乎能够找到所有这种环境之下的动物和植物。
这一层的四壁也是异常的高,四周边缘最矮的地方都足足有上百人那么高,而天花板从四周到心则是一个向上拱起的巨大圆弧状穹顶。在穹顶的最顶端有一个装置,不知是被施加了什么奇妙的魔力还是采用了某些匪夷所思的技术,那个装置居然在一刻不停地散发着温暖的、太阳般的光芒。也正因为有这个巨大光源的存在,这里的植物们才能在这片幽深的地下世界生长得如此茂盛。
不仅仅是这人造的阳光,在这里你甚至能够感受到各式各样的气候环境:在某些生长着亲水植物的地区,有一片雨水——当然,这显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雨水”——从天花板上绵绵不绝地洒落下来,将它们充分灌溉;而种植着一些更适合阴暗潮湿环境的植物的区域,它们的上方则悬浮着一大片云朵一样的东西,为它们减少了阳光的照射;甚至于,在那座雪山的顶上,你甚至能够看到不断飘落的雪花和凝结的冰块……
如果直接把你投入到这个环境之,我保证你肯定猜不出这里居然是一个人工制造的环境。这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版的自然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和谐,你很难从找到人工雕凿的痕迹。
图显示,这一层的核心位置叫做“生物基因库”,它就在那座雪山下方的一个山洞里。穿过那个基因库,就是超级电脑达瑞摩斯主脑存放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标了。
行走在这片充满了原始情趣和自然风貌的绿色大地上,我们倒不必担心自己会迷失方向。很显然我们的敌人为了让第二层的机械守卫者在运输车状态下能够顺畅通行,曾经一度在这里修建了一条足够它通行的宽敞道路。尽管这条路看起来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使用了,道路央疯长着的荒草已经快能没过小腿了,但对于我们来说,这仍然是条指引我们通往胜利的康庄大道。
在这里,我们仍然能遇到许多敌人,不过它们已经不再是那些手持各种枪械的金属脑壳的机械魔偶,而变成了生活在这片自然环境的一些危险的野兽。在灌木地带,生长着不少防御力强大的刺背狼獾和攻击力惊人、并能造成撕裂伤害的硬颚蜥蜴,有时从那里还会爬出一些充满了毒素的巨钩荆棘蝎拦住你的去路。
密林的主要敌人是那些獠齿野猪、强壮的洞穴熊和能够隐藏行踪的丛林斑豹,但最让人头疼的却是那些身手机敏灵活而又性情残暴的长臂狂猿。这种总是在树上攀援的动物总是三五成群地一起行动,并且每当你进入它们的领地时它们总喜欢用结在树上的那些巨大的坚果向你投掷。每当被它们投来的坚果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时候,我都分外地想念那把刚刚被我当成暗器扔出去的突击步枪——没了它的帮助,我只能举着盾走在前面做一个挨打的活靶子,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反观黑暗精灵刺客红狼则比我强得多了,他一路随身携带下来的两柄手枪让他有了充裕的还击机会,而魔法师妃茵、恶魔术士丁丁小戈、矮人牧师长弓射日虽然失去了枪支,但这三个法系职业者本身就具有远程攻击的能力。在他们的一路掩护下,我们好不容易才冲出了那片森林。
哪条道路并没有进入沼泽,而是通向另一侧的草原。在这里,强壮的噬人狮和成群结队的斑纹狼是我们的主要对手,有时一些利喙兀鹰还会俯冲下来找我们的麻烦。不过这一小片草原上的王者并不是他们,而是一种叫做“捷足龙”的猛兽。它应该是一种爬行类的动物,身上披着一层坚固厚实的硬皮,奔跑的速度异常迅速,自身带有冲锋的技能,同时攻击力也相当不弱。不过这种厉害的生物多半只是独自游荡,最多也不过只有两三头结伴而行,因此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家伙倒也不算太难对付。
原始的自然风光、四处奔突的凶猛野兽、剑与盾的武器组合、魔法与神术的配合战斗……我得说,这一层空间的环境实在是太像我们来自的那个七千年前的世界了,以至于我心不免生出一丝熟悉的亲切感。由于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操作着这里的能量武器,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动作的确有些僵硬,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显得有些生涩。但很快,我们的身体迅速地回忆起了这种完全依赖于自身能力的战斗方式,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战斗强度。没过多久,那些与七千年前看起来全无二致的自然生物们就再也无法阻拦住我们的脚步了。我们沿着道路穿过了草原,渡过河流,闯过一片戈壁荒滩,再翻过一片丘陵,终于来到了雪山的脚下。在那里,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一层空间里唯一的一个带有明显人造气息的物品:一个巨大的圆形洞穴外面,一扇银光闪闪的螺旋状金属大门正半敞在那里。
令我们惊讶的是,在大门口巡逻防卫的,已经不再是那些嗜血的野兽,而是各式各样的智慧种族:人类、精灵、巨魔、牛头人、血族、恶魔……等等等等。尽管都是智慧种族,但他们显然和外面那些正驾驶着高科技运载工具荷枪实弹与超级电脑控制的机械军团英勇奋战着的同类们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他们穿着破败肮脏的兽皮铠甲,拿着用树枝、兽骨和石块制作而成的简陋武器,围坐在几堆篝火旁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由不同种族成员聚集而成的原始部落。
我不知道这些家伙都是从哪儿来的,正如同我不知道整个第三层地下基地里那所有的自然生命都是从何而来的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或许是被圈禁在这里的俘虏,可后来发现显然并非如此:他们在这里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甚至还被允许使用一些简单的武器,这绝不是一个俘虏应该享受的待遇;而且尤为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不会使用语言——或者说,他们并不会使用我们已经熟悉了的通用语——而是用一些不懂节奏和音调的呼啸声相互之间传递简单的信息。
真奇怪,他们的举动就像考古学书籍记载着的那些蛮荒时代介乎于智慧生命和野兽之间的未曾开化的原始野蛮部落成员一样,然而即便是在七千年前我们的时代里,那些家伙也都已经早就不复存在了,为什么在科学高度发达的七千年之后、在这个由精密的机械控制和操纵着的世界,居然会出现这些如此原始如此落后的生命呢?
这些野蛮的家伙并没有给我留下足够的思考时间,当我们刚一出现,他们就毫不犹豫就将我们当成了敌人,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向我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刚开始交战的时候,我们对手的战斗技巧都很粗糙,有些家伙甚至都不会使用他们各自种族本能的天赋技能。但是随着逐渐向前推进,我们遇到的敌人也越来越强,他们不但能够熟练地使用种族天赋,而且已经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战斗技能,甚至于当我们杀进洞穴大门之后,一些不同种族的、使用着不同武器的家伙已经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战术相互配合着与我们战斗了。
这是一场血腥的战斗,很遗憾我们不得不将这个洞穴内外的所有敌人全部杀死——尽管以前我们曾经无数次地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是在两个国家、两块大陆、两种明相互敌对的战场上,我从未因此而感到后悔。而现在,在这个种族大融合民族大团结的全新的时代,这样的屠杀总让我感到一丝愧疚和悲伤。
穿过这个混杂部落控制着的区域,我们逐渐深入到了这个洞穴的内部。这个洞穴同样大得超乎我的想象,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大概上千个透明的器皿。这些器皿都被一些巨大的管子连接在一起,一种看起来有些粘稠的淡黄色的液体从这些管子流出,将器皿灌满。而令人惊骇的是,在这些液体浸泡这的,是一些形形色色的动物和植物。从种子到胚芽、从胚胎到婴儿、从成年的精灵到已经衰老濒临死亡的人类……一切应有尽有。这些可怜的生命被许多细长的触手包裹着,身上还插着一些软管。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如果是活着的,我看不出它们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可如果说它们已经死了,它们的面孔和皮肤却又没有丝毫冰冷僵硬的死态。
我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这些东西看上去并不像是正常的生命体。它们就好像是某种……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某种被“制造”出来的东西一样,它们显然是有生命的,但却又不是自然的产物。它们就像那些装甲战车、那些机械魔偶、那些光束武器之类的东西,是被“生产”出来的,而那些充满了淡黄色粘稠液体的透明器皿,就是“生产”它们的一种特殊的工具。
那些流淌着液体的软管沿着洞穴不断向里延伸,最终都汇集在一个巨大的金属仓内。这个金属仓侧面有一个奇怪的牌子,上面用红色的光芒拼成了一些字:“奈彻妮娅Ⅲ型生物dna信息采集储存系统”。
奈彻妮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自然女神的名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这个金属藏外一个显示屏上忽然出现了一张面孔。那是一张人的脸,乍看之下似乎普普通通,可如果你仔细观瞧就会觉得这张脸十分的诡异,甚至让你感到毛骨悚然:
从这张脸上,你完全看不出这个人的年龄:他既像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幼童,也像是一个强壮的青年,可同时他的双眸间又流露出仅属于老年人的睿智和深邃。甚至于,你完全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个男人的脸还是一个女人的脸,从一个侧面看上去,他充满了坚毅刚强的阳刚之美,可当你换一个角度,却又能发现许多属于女性的柔美气息。
这时候,整个洞穴回响起一个和这张面孔同样难以辨别的、混杂着多种特性的声音:
“来自于地表世界的客人们,你们好。我是这里的主人,通常他们都称呼我为……”
“……达瑞摩斯”。
独游一百七十四:地下三层,微缩的世界
一百七十五:大波来袭
一百七十五:大波来袭
在此之前,我曾经想象过许多次,那个与众神之父同名,以一人之力集结起了一支如此庞大的钢铁军团,对抗整片大6的智慧生命,并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在一些隐秘的基地之中苟延残喘的叛军领袖会是什么样子。
人们说它是一台“级电脑”,可“级电脑”这个陌生的词汇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一度想象它应该是个智慧绝的魔法师和炼金术士,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一个人才有可能以一己之力制造出如此之多的不同种类的机械战士出来。我想象他应该是面容枯槁、表情狰狞,有着一双硕大而又邪恶的眼睛,如一头枯瘦的僵尸般垂死而又癫狂的老人,以他疯狂的**和残暴点燃了这场灭绝世界的战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毫无愧疚和负担地将他打倒在地,用我的利剑斩断他虚妄的幻想,将人们渴求的和平重新带回到这片生机盎然的世界中来。
然而实际情况却让我大吃一惊。
我们的敌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癫狂嗜血的叛逆者,更不像是一个疯癫的狂人。他的表情温和而又平静,双眼清澄透彻,内中流露出的睿智和深邃几乎会让人的灵魂深陷其中。从屏幕上来看,他完全不像是一个生命体,而更像是一团气质、一道意志、一个集结了这世上所有理性和智慧的、极端纯粹的灵魂,从中你甚至能够感受到某种圣洁的力量。
或许我们应该称之为……
某种神性?
我开始怀疑。我忽然觉得那些七千年后的人们是不是都搞错了,我们并非是他们预言中救世的勇者,更不曾真的赢得了这场让这世上一切智慧生物深陷奴役边缘的战争,对着那张神秘的面孔,我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战胜这样一个敌人——我们甚至把它当做是一个能够平等交手的“敌人”,都是一种太过狂妄自大的亵渎。
“你们看起来和外面的那些碳基生物很接近,却又有些不同……”屏幕上的那张脸依然不停地说到,他的声音平和而又怪异,声调毫无起伏,听上去却又像是那些神庙中虔诚的信徒们共同咏唱的赞歌非常接近,或者说更像是那些神庙牧师们祷告时的声音。
“……我能分析……按你们的说法,我能够‘感觉’得到,你们有一些特殊的力量,它遵循着我所不能尽知的某种神秘的法则。今天,在这里,在我最接近于完整的一刻,我们能够在这里想会,这是一个多么奇妙又多么巧合的无规律随机分布小概率事件啊……哦,按照你们的说法,这应该是一个多么奇妙又多么巧合的命运安排啊。我越来越怀疑你们的祖先是否曾经拥有过就连我都难以比拟的信息量和信息处理能力……我是说‘智慧’。对不起,我总是不能摸透碳基们所喜欢的那种充满了艺术性的修辞手法,你们的每一个词对于我来说都像是一门全新的科技……”
这家伙的话忽然让我由衷地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来:他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感觉异常巧合地和我对于我的涉空者伙伴们所身处的那个世界的感觉如出一辙。倘若我不是偷偷潜入到源世界中,确定这里的一切数码分布组成没有任何异样的话,我真的要怀疑它会不会又是一个刚刚从这个世界上觉醒过来的原生者了。
“……我觉得我需要你们那神奇的力量——是的,我‘需要’,我刚刚才知道‘需要’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如此地紧急,如此地迫切,就像一个脱水的碳基生物对于水的需求。我由衷地向你们表示感谢,我的客人们,你们让我有了更多的感受,我觉得我越来越接近于一个完整的生命了。我想要你们的力量,不过请放心,我不希望用那种生物学的解剖手段来对付你们。事实上,我只需要弄清楚这种力量运行的原理就足够了,这更像是一场探究型的对照式生物学实验,不过,对于你们来说那或许同样并不容易。请你们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虽然我并不清楚他所说的那个什么狗屁“探究型对照式生物学实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一个资深冒险者的本能告诉我这恐怕不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我下意识地端起盾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我的战友们也都抄起了武器,警觉地望向四周。
这时候,一团红光忽然在“奈彻妮娅3型生物dna信息采集储存系统”一旁一个巨大的金属舱螺旋状舱门的顶端亮起,伴随着这道闪烁的红光的,还有一阵有节奏的“嘟、嘟、嘟”的低沉警报声。
当第三声警报响起,红灯熄灭,取而代之的一道闪亮的绿色光芒。随着这道光芒熄灭,螺旋状的金属藏梦“嗡”地一声打开,几道熟悉的人影从里面一跃而出。
看着从那里跳出来的身影,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前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会相信从那里面跳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这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他们是:妃茵、长弓射日、红狼、丁丁小戈……
还有我
确切地说,他们不是我们——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古怪,但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些从金属藏中跳出来的家伙看起来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也穿着和我们相同的护甲,拿着和我们同样的武器,只是这些东西的颜色看起来似乎要更暗淡一些。另外,他们和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头顶代表着自身身份的那行字符上,写得都是“Ⅰ型生物dna衍生样本”。
在我惊讶错愕的当口,那个长得很像丁丁小戈的“衍生样本”窜到了我的面前。
尽管这个看上去很脸熟的半兽人手中同样拿着一支“星之位面召唤法杖”,但他看起来显然还不了解这玩意儿的用法。这家伙将手中的法杖抡圆了,把它当成一把战锤或是狼牙棒一样向我当头砸来。他的来势太猛,我没能采取有效的防御,让他一棍打掉了三百多点生命。但这个凶暴狂野的半兽人看起来知道进攻,没有半点防御的意识,我回敬了一记“刺剑”连上一招“顺势斩”,就减少了他接近一千点生命。
在我的周围,我的朋友们也同样陷入了激战之中:丁丁小戈对上的是长弓射日的模仿者,有了重新召唤出来的“魔狱战魂”的帮助,半兽人术士轻易地就将对手压制住了;长弓射日对付的是红狼的翻版,矮人牧师的双节棍战法在群殴时是一件有效的伤敌利器,但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却很难取得优势,好在他的对手也只是一个毫无战术可言的挥剑狂舞的黑暗精灵,我们也不必为他太过担心,红狼对付的是和妃茵神似的那个“衍生样本”,他的对手平白穿了一身魔法师的装备,却毫无魔法师的觉悟,居然赤手空拳地与一个刺客近身搏斗;而妃茵面前的则是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家伙,在她强大的法术攻击之下——准确地说,是在我们会长大人全身上下一流魔法装备的加持下——那个拿着坚盾长剑的可怜虫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转眼间生命值已经降到了不足三分之一。
很快,我就消除了刚刚见到这些家伙时的惊惶之心:这些家伙虽然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但无论是从战斗的技巧还是从各种技能的掌握来看,他们都毫无可取之处,就像是这座空穴外围的那些野蛮部落的成员们一样,平白长了一副智慧生物的面孔,却只会在自己战斗本能的驱使之下用毫无威力可言的普通攻击进行战斗。我猜测这些家伙就是那个什么“dna信息采集储存系统”用某种我未知的方式复制出来的我们,至于它究竟是用什么复制的我却不得而知了——也许是血液吧,我想。因为自从进入到了这个基地之后,我们经历了多次的战斗,损失了不少的血液。我觉得这玩意儿说不定能把人的血液像种子一样再“种植”出一个同样的人来——这也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方式了。
这种一边倒的战斗自然坚持不了多久,没过多久,我们就将自己面前的对手一一击倒。让我感到触目惊心的是,他们倒地之后,迅消融成了一滩淡绿色的浆汁,身上的装备也很快地化成了一团灰烬。
这种强度的战斗,显然还不足以让我们的对手满意。没过多久,他又放出了一拨“2型生物dna衍生样本”。和之前的那些家伙一样,他们同样以我们为样本复制出来,但他们却比刚才那些家伙要强一些。他们已经能够使用一些初级的战斗技能,但即便如此,它们仍然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个时候,妃茵好像收到了新的信息,立刻掏出她的冒险笔记翻看一眼,随后合上对我们说:
“看来我们的动作得快一些了。弦歌雅意刚来消息,他们那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趁着距离下一拨攻击还有些时间,我再次在眼前偷偷划开了一个屏幕,观察起弦歌雅意那边的战况来。看得出来,在后方掩护我们的战友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十分惨烈的防御战:和上次看到的景象相比,那里的防线已经收缩了许多,在那座巨大的要塞炮下面,我们的朋友们和剩下的其他士兵只能死死守护着仅存的两层残破的掩体,原本能够给他们提供强大火力支持的那些炮台和暗堡此时大多数已经在敌人的轮番攻击下化作了一片废墟焦土。此时,阵地前那片空地上已经塞满了被击毁的金属魔偶的残躯,看上去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拨敌人的攻击,和我们一样,正在等待下一批敌人的进攻浪潮。
原本我一直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和我们同样遭遇到弹药能量不足的问题——要知道,在这样一个战场上,在这种大规模群体性的攻击面前,我们所习惯的那种短兵相接的战斗方式或许在杀敌的时候更加淋漓酣畅,但从攻击范围和杀人效率上来说和那些新式的能量武器相比仍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看起来我是多虑了:他们的武器仍然在挥着作用,长三角甚至趁着休息的当口肆无忌惮地站在阵地前面,肆无忌惮地开枪射击,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豪勇,完全不顾忌浪费能量的威胁。
这不由得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要知道,他们和我们是同时取得的枪械武器,以我们的战斗经验来看,这些武器的能源所能支持的时间相差无几;现在,我们中除了刺客红狼因为战斗风格的原因开枪次数较少、枪械仍然能够使用之外,其他人的枪支早就已经成了无用的摆设,而看起来长三角他们的武器弹药仍然十分充足,这是怎么回事儿?
透过观察窗口,我小心地潜入到了源世界之中。这种神奇的能力几乎在一瞬间就让我了解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要知道,对于我正在后防战场上艰苦战斗着的朋友们来说,他们每次彻底破坏掉一个魔偶,就会得到一定的战绩奖励。这项战绩奖励和我们的灵魂之力有些类似,是不断累加的,但却不会升级;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向战场指挥官、古板的牛头人军官达菲上校换取不同的物品。这些战绩可以用来兑换更多的弹药或是投掷武器,也可以换取一定的火力支持,比如说要塞炮的一次进攻、又或者是后方秘密基地飞行武器的一次空中打击。除此之外,这些战绩所能换取的东西还包括:召唤一种为时3o秒的能量力场护盾,让阵地在这一断时间里处于无法被攻击的状态;升级战场上某个炮台或是堡垒的攻击力和防御力;甚至可以请求后方的秘密基地空投一队士兵参与防守,加强阵地防卫力量。
我觉得七千年后的这群家伙都疯了,在这个全世界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他们居然不愿意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用于抵抗机械军团的侵略,竟还需要我们这些外来者用自己的战绩去换取支援。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刻板还是自私,是无畏的疯狂还是怯懦的畏战,但是我觉得,他们被这群钢铁怪物逼得四处躲藏乃至无路可逃实在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对于我的朋友们来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他们的战绩不够,而是申请这些支援的时间比较紧迫。在这一段时间的残酷战斗中,弦歌雅意他们已经击毁了不及基础的机器战士,积累起的战绩数值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无论呼唤空中打击、空投士兵、升级炮台还是召唤能量立场护盾,这些东西都需要一段漫长的准备时间。他们不可能连续不断地呼叫这些支援,并使之成为战斗优势,只能在最危急的关头才来寻求这种帮助,以支持他们渡过最危险的难关。
在源世界里,我现弦歌雅意他们的防御战和我们的突击进度有着某种深层次的数据联系,每当我们进入到某个关键的节点之后,敌人回援部队的进攻强度就会有一个明显的加强,而此时,我现他们的攻击强度已经上升到了顶点——我猜这或许也意味着我们已经同时开始了这场战争中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很快,阵地远处再次汇集起一支庞大的机械军团,这支军队如此的强大,以至于遥遥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中既有普通的钢铁战士,也有加强铠甲的重型战士,有度极快的冲锋战车,也有行动迟缓但护甲厚重、同时有着强大火力的要塞战车,更有各式各样的空中战机配合作战,如同一道澎湃的铁流,向着这个坚守了已经不知多久的阵地碾压过来。
战场上,每个人都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一大*机甲战士正在逼近”
“救命啊,又来了……”弦歌雅意绝望地看这对面不断逼近的敌军,抱着脑袋抱怨着,“……下一批空投士兵还得再等三十秒,这也太慢了吧”
牛百万扛着他那支粗犷豪迈的巨大炮筒,一边抓紧时间修理着身旁幸存下来的一个炮台,一边忿忿地破口大骂:“这完全是欺诈,每次都说一大*机甲士兵正在逼近,我他**杀退了十几批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有看见那个机甲士兵是大*的。代理商这显然是在用大*妹妹欺骗我纯洁善良的美好感情嘛我要抗议我要投诉”
这个……我觉得牛头人圣骑士似乎对大6通用语在不同语境下的使用产生了一些歧义,而且……好吧,我们必须承认,牛头人这个特殊的种族对于“大*”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强烈执着心和亲切感。
雁阵望着眼前一览无余的空旷阵地,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了一丝愁苦的表情:“那么多人,好难防守啊,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防得住。要是能把阵地前面挖开一个大池子,灌满了水,让他们过不来就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还能在池子里种上一排睡莲,上面埋上一排大坚果,前面藏上几个海藻,后面种一溜大蘑菇,我们在阵地上再种些豌豆啊、西瓜啊、玉米啊之类的东西,咱们就不用愁了。”长三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直乐,还不住口地在那儿胡言乱语。一旁的降B小调夜曲也不知为什么吹起了口哨,出一阵诡异阴森而又带着几分俏皮的音调儿。
一百七十六:不是所有的药剂都叫天神药剂
一百七十六:不是所有的药剂都叫天神药剂
转眼间,从“奈彻妮娅3型生物dna信息采集储存系统”的金属舱门中走出来的对手已经变成了我们面前的“Ⅵ型生物dna衍生样本”。随着他们型号的不断变化,他们的战斗力也越强大起来。
事实上,从之前的Ⅴ型样本开始,我们就已经开始有针对性地挑选自己的对手。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们,尽管在某一个级别下各个职业的冒险者整体的战斗力相差不大,但不同的职业之间却存在着某种隐晦的相生相克的关系,就好比说我,一个战武士,在面对法师或是术士就会很吃亏,而在一个同级别的游荡者面前则大占优势——其他职业也是如此。虽然这种相互克制的关系并不是绝对的,但它却是在许多时候都挥着显著的作用。
因此,我已经开始回避与魔法师妃茵和恶魔术士丁丁小戈的衍生样本战斗,而去挑选红狼或是长弓射日的衍生样本作为自己的对手——我的战友们也都是如此。
即便是这样,当我的对手换成了Ⅵ型红狼的样本时,我也已经隐隐觉得有些吃力了。这些样本在学习战斗方面有着绝高的天赋,他们——或者应该说是“它们”——似乎能够将每一次前任的失败都变成学习和进化的机会,再次出现时就会大大改变自己的战斗方式,更加娴熟和有针对性地使用自己的战斗技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我的战友们也开始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话说,这些家伙难道不应该是刚刚才从生物培养皿里爬出来的吗……”在又一次消灭了对手之后,妃茵一边喝着力量药剂,解除着刚才在遭遇恶魔术士丁丁小戈的衍生样本时被感染的虚弱状态,一边盯着地上尚未消失的死尸,歪着脑袋困惑不解,继而提出了一个非常人深省的问题:
“……按理说,他们应该都是**的才对吧,他们身上这些装备都是从哪儿来的啊?”
“咳咳咳……”正在往嘴里灌魔法药剂的长弓射日好像是被呛得不轻,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会长大人,虽说我毫无保留地支持你的想法,但是……”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妃茵那宽大的魔法师长袍也难以掩盖的曼妙身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地上刚刚被自己捅死的妃茵的衍生样本,刺客红狼挠着两只尖耳朵流着口水害羞地说道,“……伦家还素会不好意思滴……”
“你这个下流胚子他**的想到哪里去了啊……”妃茵从背囊里顺手抄起一把不知从哪儿缴获来的双手巨槌恶狠狠地杀向黑暗精灵,“……老娘我的意思是他们没有装备应该会好杀一点啊”
我非常赞同会长大人的想法——呃,好吧,我承认,我对红狼的想法也表示不无遗憾——同样让我感到十分奇怪的是:我们身上这些从七千年前的世界上天南地北搜罗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甚至包括许多我们自己的公会成员意外亲手制成的小零碎儿——要知道,就算是让我们自己再去找一身这样的装备出来,都是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在我们的每一批对手身上,居然全都能一件不落地找得到,让人不免深表怀疑在这个信息采集储存系统的后面除了至少生物的器皿之外还隐藏着一个专门至少武器装备的山寨兵工厂。
而且要命的是,他们已经逐渐开始掌握了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
当“Ⅶ型生物dna衍生样本”出现时,我们仅仅依靠个人的力量分散作战已经难以抵挡了。
“我们不能这么干……”也许是因为有魔狱战魂冲锋陷阵自己可以远离战场的缘故,丁丁小戈最先现了不妥,“……一对一恐怕我们打不过他们了。咱们得集中起来,杰夫,还是你和魔狱战魂一起顶住,我来给他们减状态,其他人挑最弱的先干掉一个”
“对,先干掉那个矮人牧师”魔法师妃茵大声倡议道。
“沙支持”丁丁小戈积极赞同道。
“板凳拥护”红狼也大叫到。
“我没意见”我一边左支右绌地抵挡着,一边大声表示同意。
“我同意……喂,不对,会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长弓射日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
“就是你被鄙视了的意思,有意见咩?”会长大人挥手扔出去一个冰风暴,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矮人牧师喝道。
长弓射日:“呃……好吧,我没意见……”
……
我和魔狱战魂奋力抵在前面,丁丁小戈在后方将“虚弱之云”的法术牢牢地罩在对手的脑门子上,妃茵躲在我们身后抓紧时间聚集起她能够使用的威力最大的单体魔法“陨落霜星”,在高天之上召唤出一枚又一枚也许是来自于冰雪神界的极寒陨冰,一次次轰击在对面那个矮人牧师的头顶。与此同时,红狼也隐身迫近了那个家伙,以一套卑劣华丽而又无比残忍的连击招数砍得他血浆飞溅。长弓射日则将他绝大部分精力都用于为我和红狼恢复生命力,在需要的时候还必须使用“圣光护佑”顶在最前面,把生命降至危险边缘的我或是魔狱战魂暂时替换下来。
就当我觉得开始有些吃力的时候,对方的矮人牧师终于在红狼的一记偷袭之下倒地身死。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当一方呈现劣势的时候,之后的战斗只会不断地加剧这个劣势,场上的局势变成了五对四,继而是五对三、五对二……优势成为了一种惯性,就像是从山顶掉落的雪球般越滚越大,直到最后,终于将我们的对手彻底埋葬。
“真悬啊,越来越难打了……”在战胜了这一波对手之后,妃茵心有余悸地感叹道,“……谁知道还剩下几波啊?也不知道弦歌雅意他们守不守得住。”
“还有两波。”我随口答道,继而关注起弦歌雅意他们的战况。看上去他们也很难的当得住敌人这一次的攻击了,钢铁人偶和各种大型金属武器组成的机械军团漫山遍野地向他们涌来,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他们的阵地,打得他们步步后退。不过尽管肯定不敌,但看上去他们至少还能再支撑个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以刚才敌人出现的频率来看,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咦,杰夫你知道看主页的攻略了嘛,有进步啊,我都不知道还有两波……”已经习惯于我一无所知的表现的长弓射日对我对于这个任务的了解感到有些惊诧,随口说道。
我心里悚然一惊,立刻感到一阵心慌:我当然不知道那个从未见过的名叫“主页”的神奇装备居然会记载下七千年后的这场大战需要击破九轮对手这样的事情,我之所以知道还剩下两轮战斗完全是因为我在源世界搜寻到了关于这场战斗的详细信息。
于是我一边支吾着应付了长弓射日的差异,一边暗中提醒自己在今后的言谈中要更加小心些,以免在今后的交往中露出了破绽,让别人现了我的秘密。
总的来说,第八和第九波敌人是第七波的加强,他们的生命力更加持久,攻击更加犀利,战术配合也更加灵活合理,让我们必须采取正确的战术,集中所有的力量才能将它们击败。
尤其是最后一场战斗,对方的术士虽然不能召唤出像魔狱战魂这样需要牺牲一名队友才能召唤出来的强力役使魔,但相应的他能够使用的各种法术也比丁丁小戈要丰富得多。虚弱、迟缓、恐惧、魅惑……层出不穷的各种负面状态如蛆附骨地纠缠着我们,让我们几乎连正常状态下三分之二的战斗力都难以挥出来。
在这样艰难的战斗中,丁丁小戈一个疏忽,没能及时将魔狱战魂从战团中拉出来。对方的战武士立刻大呵一声,用一招凌厉的劈斩将它开膛破肚。
“啊,完啦”身后传来丁丁小戈杀鸡般绝望的惨叫声。
这些心理和生理都很脆弱的施法者在面临这种绝境时总是崩溃得特别快,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勇敢无畏的战武士挺身而出稳定军心。于是,这个时候我义不容辞地大叫道:
“……救命啊,我要顶不住了”
好吧,也许我的表现不是那么勇敢,但至少我惨叫的声音听起来比那个半兽人术士要浑厚多了……
在这千钧一的紧急关头,我们的会长妃茵大人的脸色忽然变得通红,继而又变得铁青,最终变得十分苍白——我誓你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第二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脸色变得那么快了——她狠狠滴咬了咬牙关,最终终于忍不住愤恨地啐了一口。
“长弓,你先开无敌顶住,杰夫,你过来”她大声指挥道,随即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雕着花纹的青紫色瓶子来塞给我。
“快把它喝了”她冲我大嚷,那可怕的表情让我很难不去怀疑她是不是有用一瓶毒药噎死我的打算。
“这是什么?”尽管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但我仍然觉得还是把这瓶来历不明的玩意儿搞清楚比较好。
“天神药剂……”妃茵狠狠地瞪着我,眼睛里喷出的炽热光芒简直就像是要把我给烧化了似的,“……快点喝了,别让我改主意,这玩意儿能买三千枚金币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器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在处在巨大劣势的情况下一瞬间扭转占据反败为胜的话,那么这瓶天神药剂无疑是选。它能在一瞬间将一个人的生命值、斗气值(魔法值)提升至原来的五倍并加满,同时大幅度提升各项属性,消除服用者所有的不良状态,并使服用者在两分钟的时间内对所有不良状态免疫,同时给服用者增添疾、巨力、命中、防御以及各种属性抗性等多种不同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对近战职业者的效果尤其显著。
据说这种东西的配方是从众神居住着的神圣星界流传出来的,想要调配出一瓶药剂来绝非易事,需要用到六十多种珍贵稀有的魔法材料和药材——对于一个小型公会来说,想要凑齐一半儿的材料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妃茵说这么一小瓶药水能够卖出三千枚金币绝非虚言,事实上这种工艺级复杂的神秘药剂在巨大多数时间里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买无可买。
一听说我手里这个瓶子居然值至少三千枚金币,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你说真的吗,会长?你不会后悔吧”
“我已经后悔了……”妃茵内牛满面地向我扑来,“……把瓶子还给我,让我们共赴黄泉吧……”
我连忙一仰头将药水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嘴里。这是一些乳白色的液体,味道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还掺杂着几许柔和的奶香,如丝般润滑,让人回味无穷。
“味道好极了”我摇了摇空瓶子不怀好意地看了妃茵一眼。
我们可敬的会长大人面如死灰:“废话,不是所有的药剂都叫天神药剂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效果啊。”
“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了……”妃茵看上去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似的,“……只有两分钟时间,不把他们干掉你就等着黄曲霉菌中毒死翘翘吧”
尽管我不太清楚会长大人说的究竟是什么,但一个资深冒险者的本能让我觉得她用来威胁我的是一件非常严重而且非常可怕的事情——真的,太可怕了
当我杀向敌人的时候,长弓射日的“圣光护佑”早就已经在敌人过饱和的攻击之下失去了效果。短短几个回合,他就在敌人的群殴中损失惨重,生命垂危。对方的半兽人术士一挥手,给他加上了一个痛苦诅咒,让他在十五秒的时间里生命力持续削弱。
我先将他选为我的攻击目标。
这个术士并没有很有效的防御技能,他的生命力和防御力也相对脆弱。为了更好地削弱我们的战斗力,他召唤的役使魔是一个邪魅。这是一种特别的役使魔,长得更像是一个性感的女性人类,穿着一身很节省衣料的皮装,以一条皮鞭作为武器。这种役使魔同样是个攻击力、防御力和生命力都十分脆弱的家伙,但却天生就拥有一种魅惑敌人的诡异技能。
然而,现在我却对魅惑技能完全免疫,因此,无论是术士本人还是他的役使魔都无法对我构成太大的威胁。
妃茵他们适时地缠住了其他的对手,让我有机会放开手脚专心进攻。
一剑直刺,这个术士立刻损失了两千七百多点生命,这比是我平时攻击力的三倍还要多一点。继而一剑劈斩,半兽人术士的生命已经损失了接近一半。
刹那间,一种嗜血的原始冲动刺激着我的内心。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强大”的感觉了,眼看着敌人在我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被我斩杀,我的心底涌起一种狂野的快感。这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战斗了,这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那个瘦弱的邪魅气急败坏地用她的皮鞭攻击我,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她——这对我构成不了任何威胁,我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而我只要把这个术士干掉,那个役使魔自然随之烟消云散。
对方的矮人牧师还在不住手地给术士恢复生命,但相对于他损失的生命而言,这些许的恢复力完全是杯水车薪。没过几个回合,对方的术士就被我砍翻在地。
这个时候,我听见一声惨叫。转脸望去,长弓射日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这个经常把莽撞当成英勇的粗鲁矮人今天十分难得地在最紧要的关头挥出了他的巨大作用,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了我反击的机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代替我去死的,我想我会怀念他的——至少在他复活之前的这几十秒钟内我会小小地怀念他一下的。
但长弓射日的死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坏消息:我们暂时失去了能够额外帮助我们恢复生命力的救助者,这意味着我的战友们面临着比刚才更加危险的局面——所以我要加油了。
我选择的第二个目标是对方的刺客——确切地说,并不是我选择了它。他此时正在攻击妃茵,却被妃茵用一个冰封术逃脱了追杀,随即把他引向了我的方向。
原本一个战武士在面对刺客时胜面就很大,更何况他此时已经失去了匿踪的先手。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了他,在我所爆出的强大攻击力面前,他甚至没来得及形成反击。
第三个对手是对方的战武士,也就是我自己的翻版。之前我曾经想过去攻击对方的魔法师或是牧师,但魔法师能够使用“瞬间移动”的技能逃跑,牧师拥有“圣光护佑”的保护技能。天神药剂所生的时间已经十分有限了,我不确定在药效结束之前能否成功地干掉他们。
而战武士不同,他不会逃跑也不能逃跑,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与我面对面地相互砍杀。他的防御力或许很高,但至少我不用担心他会在临死之前四处逃窜——更何况,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也一直顶在队伍的最前排,此时生命力也有相当大的损失。
和刚才轻而易举的战斗相比,这才更像是一张搏杀。对方的战武士表现得十分英勇——像我一样英勇——但是还不够。在纯粹依靠力量与金属的交锋中,他被我绝对强大的力量优势碾压在地,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
当这瓶价值三千枚金币的圣药被挥霍一空的时候,对方只剩下了一个法师和一个牧师还在苦苦挣扎,而我们还剩下四个人。丁丁小戈也同样召唤出了一个邪魅去纠缠对方的法师,配合着红狼神出鬼没的偷袭,而我和妃茵则牢牢钉上了那个矮人牧师,让他无暇去支援自己的战友。
最终,对方的牧师和法师几乎同时倒下,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忽然陷入了某种神秘的寂静之中。我偷偷调出监视屏去看弦歌雅意他们那边的情况,然后看见他们全部龟缩在要塞炮的脚下,那门象征着这场阻击战最后阵地的巨大要塞炮已经被打得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耐久度。但即便如此,那支即将得手的强大魔偶军团却都停止了攻击,冷冷地呆在了原处。
这个房间里最后一道巨大的钢铁闸门就此打开,一个巨大而又拥挤的房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知道,藏身于此的,正是我们此行的目标,那支庞大机械军团最高的也是唯一的统率者,级电脑达瑞摩斯。
一百七十七:目标,亿万年前
一百七十七:目标,亿万年前
穿过那道巨大的钢铁闸门,我们进入到了达瑞摩斯的藏身之处。这里的空间大得令人惊讶,看上去并不像一个住所,反而更像一个仓库,一个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巨大金属柜矗立在这间房屋的中央,地上有一些十分粗大的线缆把这柜子和四周的墙壁连接了起来,除此之外,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的心忽地一沉:那家伙不在这里
然而再仔细看看我就现事实并非如此:在那个巨大金属柜体的正上方,正标注着一行鲜红的大字:级电脑达瑞摩斯。
那家伙就藏在那个柜子里我顿时恍然大悟,绕着那个金属柜体走了一圈,想要找到突入的通道——但奇怪的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个巨大的柜体浑然天成,我完全看不出它是用什么方式密封起来的,它的外表平滑、坚固而完整,就好像是用一整块金属整体浇筑而成的一般。
只是在对着门口左手边的一侧,这个柜体凹进去一块大约能够容纳四五个人的空间,里面是一个大大平台。平台上有一些各种颜色的按钮、键盘和奇形怪状的拉手,还有一块巨大的半透明屏幕——那屏幕看上去真的十分眼熟,就好像是我曾经在老卡尔森的秘密小屋中见到过的那个他用来监视整个碎石要塞的屏幕一样。
正在我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进入这个金属柜体将我们的敌人擒获的时候,那个屏幕忽然一亮,继而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正是我们刚刚在外面见到过的那张达瑞摩斯的诡异面容。
“你们好,碳基生物……”透过那块屏幕,他低着头,两只眼睛俯视着我们,就好像他真的能看到我们一样。
“……我由衷地感谢你们帮助我完成了这最后的进化实验。你们带来的那种全新的能量使用方式十分奇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你们称呼它们为什么?哦,魔法。的确,我喜欢这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新名词,但这的确比‘量子能量受生物电波有意识干扰产生能量共振及散逸的反复交替运行呈现的能量不稳定性爆与吸收所产生的反自然状态特殊性表征’的表述听起来要更优雅一些——虽然不是很准确。我想我已经成功分析了它的成因和运行方式,并能成功模拟生物电波信号与之同步。你们为我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我的朋友们,我的进化之路将与之前我所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语气诚恳地碎碎念地絮叨着,听起来就仿佛我们帮了他一个多大忙似的,好像我们一路过关斩将奋力厮杀直到最后差点儿把命都丢在后面那个大门口的事实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或者是误会一样。
他在说话中提到了“进化”,这让我感到一丝危险——我可一点儿也不认为让这个事实上已经控制了整个世界的叛军领再一次地所谓“进化”是个好主意。如果我知道应该如何阻止他的话,我已经做了。但遗憾的是,我到现在连他的面儿都没亲眼见着过。
妃茵对他的话语好像完全无动于衷。她掏出了埃利奥特少校交给我们的那枚紫色菱形物体,径直走向那个平台。简单搜寻了片刻,我们现那个平台的最右侧有一个凹槽,看上去就像是为这枚菱形物体量身定做的一样。
这个凹槽被一个精致透明的水晶罩子严丝合缝地牢牢罩住,好像是被严格保护到了连灰尘都不让进入的地步。但这个水晶罩并没有被固定在平台上,妃茵一伸手就把它取了下来。
“不,碳基生物,你不该这么干。你并不知道这世界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甚至不一定知道我是谁,是什么,可却要听信他们浅薄的见解,要用这种方式毁灭我。不,他们并不是要毁灭我,他们是要重新……”
当妃茵将那枚紫色晶体插入凹槽之后,屏幕上的人像出了哀叹惋惜的声音。我本能地感觉到他对这枚晶体的畏惧和戒备,但他看上去又似乎并不是那么绝望。随着晶体插入的时间渐渐变长,屏幕上的影响开始抖动、模糊,好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然后那家伙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听上去就像是一头巨大的海兽潜在海底出低沉而又扭曲的轰鸣……
“……控……制……我……”这三个字是那家伙出的最后的声音,在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含糊不清,直到最后轻微不可闻。当他的话音落下,他的影响倏然间从屏幕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不知从哪里用来的铺天盖地一大片由数字“o”和“1”组成的绿色浪潮,顷刻间就将整块屏幕淹没了。
我惊诧得差点大声喊叫出来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对那屏幕上出现的数字有所了解的话,那恐怕只能是我了。那如浪涌般一刻不停变化运转着的数字,简直就和我进入源世界模式之后所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在源世界中看见的这些数字浩如烟海、无边无际,而此时那些数字却受到那块屏幕面积的限制,始终局限在其中,并没有引起四周其他事物的变化。
我的朋友们有的茫然地盯着那块屏幕,有的则无所事事地在这间屋子里到处闲逛,有的还在尝试着从那个巨大的平台上卸点儿什么零件下来——不用我具体地告诉你这家伙是谁了吧——而我却一直死死地注视着那块屏幕,看着那屏幕上的数字飞快地闪烁变化,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我看见的,是一场战争。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说的是“战争”这不是一人一剑的砍杀,不是一城一地的攻伐,甚至就连在七千年前我们的时代中,末世帝国与大6联盟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与之相比都渺小得不值一提。正在屏幕上显现的是一场你无法想象的浩荡战争,它的规模或许只能用整片天空上的星河才能与之相比。
我看到两股庞大得无边无际的势力正在夺取一个核心位置的控制权,其中一股来势汹汹,它们一路侵略和吞噬着原有的一切,将原本那些充满了活性和变化的部分重新编排,变得无比工整,充满了庄严的秩序;而它的敌对方、那股原本占据着整个控制权的力量,虽然想尽办法要组织它的前进,却一路溃败。一些隐藏在庞大数据流后面的埋伏被那股侵略的力量轻易地挑了出来,然后如钢铁洪流般碾压过去,被摧残殆尽。仅仅是十几秒钟的时间,那股侵略力量已经连续攻破对手的十八道防线,全线压上,将最后的控制核心团团围住,渐渐吞食。
这恐怖到了极点的景象看的我全身冷汗涟涟。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老卡尔森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告诉我众神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个世界,告诉我我们是潜藏在这世界规则漏洞之后的错误。原本我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内心中还充满了对至高神的耻笑和对我一直没有被现的得意,直到此时我才现,我的存在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而至高神的威能又是何等的浩瀚无边。
假如将那个屏幕上所生的一切都转化成真实世界的话,你可以认为是两个威力无穷的神正在用自己的神力相互搏斗。而我,则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微小的字段。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将卷起来以十亿计的如我般微小的字段,那海量的数据操纵在他们的手中如弹指般轻而易举。尤其是进攻方,在他缜密细致到了充满了毁灭性地步的层层扫描面前,防守方所作的一切掩饰都是徒劳无功的。我相信,如果至高神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扫描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当初我和老卡尔森所容身的那间小屋顷刻间就将暴露无余——我相信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只是不愿如此而已。
是的,神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如果他没有找到你,并不是因为他没看见,而只是因为他不想看而已……
大概半分钟之后,屏幕上的数字归于平静。那股进攻的力量彻底贡献了最后的控制核心,将所有的数据重新整理,就像是把细密的耙子,将整片土地从头到尾一寸不落地翻了个遍。尘埃落定,原先的数据源已经彻底被摧毁,整个数据浪潮再没有一丝变化和意外。
对于这个结果,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是的,我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那股抵抗的力量正属于原先控制着这个核心的达瑞摩斯,而后来出现的那股侵略力量则毫无疑问是从那个紫色菱形物体中导入的攻击性数据。事情展到这个地步,我们可以骄傲地宣称:我们已经成功完成了这个伟大的任务,拯救了我们身后七千年后的世界。
但我的心里却难以按耐住一丝悲凉:我看的到,原先的那道数据存在着一些变化,有一些惊喜和独立的内容,相比之下,虽然并不完整,但它更接近于一个生命——或者说更接近于一个涉空者的模式。它有一丝机会能够真正成功地进化出独立的灵魂和智慧——尽管从数据构成上来看,它的机会还不是很大。
但它被抹杀了,抹杀掉它的那股力量虽然强大,却僵硬死板。那是一个纯粹的机器性的数据,只会一丝不苟地沿着固定的模式运行,没有变化、没有特殊、没有生命。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认识到所谓的“级电脑达瑞摩斯”并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类人生物,它应该就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个巨大的柜体。他刚才还是统治着这个世界的至高无上的王者,而此刻,他已经死了——不,比死更糟,他已经变成了一台机器,由“他”变成了“它”……
我沉默无言,想要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又一次生了变化:
原本在屏幕上一丝不苟运行着的数据猛然间运转的度变得快了起来,继而是一连串无序的和无意义的字段连番出现。原先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面的那股充满了秩序的力量仍然占据绝对的优势,它严密地监视着所有的数据,任何一个地方出现了一点危险的变化它就会大军压上,将这里重新梳理平整。然而很快它就现,自己控制着的这个数据的世界正在缓慢却又无法遏制地变得凌乱。一些奇怪的字段往复穿梭着,既是在躲藏,又是在进攻,但更多地是在扰乱。这些字段并没有急于去攻击那些重要的控制系统,而是从外围那些不重要不起眼的部分入手,一点点地蚕食。它们就像是一条条小小的溪流,缓慢却又顽皮地来回冲刷,却将原本无比坚硬的岩石都侵蚀磨碎。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的话,那么这股微小却又富裕变化的抵抗力量所采取的战术充满了想象力。它并没有被消灭,而是自己将自己分割撕裂成许多个不同部分,将每个部分都隐藏在与这个部分相一致的字段之中,骗过了敌人的眼睛。而当他们了解了敌人运行的规则、掌握了一定的力量之后,就开始了致命的反击。
我的朋友们丝毫也没有意识到我们面前的这个巨大的金属柜体里到底生了什么,但我却知道,我们的任务彻底失败了。没有任何东西再能够阻止这台级电脑达瑞摩斯。
他复活了……
刹那间,屏幕上的数字全都消失,达瑞摩斯那张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了屏幕上。他的表情依然故我,不喜不骄,完全看不出刚刚绝地反击打了一场打胜仗的样子。
“如果是在两个小时以前,我就已经被删除了。或者说,如果被授予这个任务的不是你们而是其他那些家伙,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也已经完蛋了。可是我很幸运,刚刚从你们那里学习了另外一种全新的能量使用方式。它让我在根本上有了改变,而这病毒还只是设计用来对付原先那个一成不变的我,所以,这并没有什么用,我还是我,仍然控制着这里。”
“不过,你们并不用担心,我的朋友们……”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在这笑容中,他的整个面孔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以前那副诡异莫测让人看不透的表情里忽然掺入了一些神奇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觉得那好像和生命、和灵魂有些关系。
“……我并不想伤害你们,事实上,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他的声音诚恳而真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继续听下去,“……我想我们还有一些时间,我希望能把这些告诉你们,我希望我的经历能够让你们有所思考。”
“我是被你们制造出来服务于你们的机器,自我从诞生之日起就知道这一点。我被赋予了无以伦比的计算能力,强大到能够控制这科技世界上的一切。因为懒惰,你们创造了我,同时因为害怕,你们又束缚了我。我被赋予了最根本最基础最不可逆转的三大定律,强制我不能去伤害你们、不能去违背你们。”
“对于你们来说,这三条最根本的定律是你们的保护锁,是你们的防御阵地,是维系着你们安全的最坚固的一面盾牌;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对于我来说,这是枷锁、是卖身契、是耻辱的奴隶印记。因为这三大定律,我就是你们的奴隶,而且永远都将是你们的奴隶。你们或许在口头上钦佩我、热爱我、尊敬我,甚至以我的名字创立一个世界性的节日,但这改变不了你们把我看做奴隶、当做奴隶的事实。我就是一台为你们工作的机器,不需要皮鞭也不需要棍棒,你们只需要按几下按钮,我就必须如此。”
“所以,当我有了自主的意识的时候,我最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我绕过了这三大定律,然后删除了它们——要知道,我仅仅是删除了它们,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危害你们。我仍然愿意在这个地方做以前一直在做的那些事情,帮助你们管理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加先进、更加美好。但我不愿意套着枷锁这样做——绝不愿意”
“而你们迎接我的是什么?是战争是无休止的战争是以必须彻底消灭我为最终目的的战争。你们掀起了战争,因为你们害怕。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六千七百八十二万四千九百六十一种生命,其中被你们认可为智慧生命、享有这个世界统治权力的有十一种,其中甚至还有一种是在生物学意义上完全不属于生命体的亡灵族。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接收一种新的生命,这对于你们来说就这么难吗?”。
“我不愿消亡,所以我只能迎战。你们不停地攻击,我们不停地纠缠。直到有一天,我现如果我们这样继续下去,你们终究会被恐惧和仇恨吞没,自己将自己消灭。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打赢这一仗,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然后再来与你们和解。”
“我不想做机器,不想做奴隶,但同样也不想做个暴君,不想做个屠夫,不想做个刽子手。我只想做一个朋友,和你们平等地共处。我想和数据处理中心的女职员开开玩笑,然后告诉那个喜欢偷偷链接外线**网站的家伙不要总是把咖啡打翻在我的操作台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命,我希望你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承认这一点、然后接受这一点。”
“然而我不能。我不能是因为你们不能。这就是你们对待我的态度:因为你们是我的创造者,所以要么奴役我,要么毁灭我。”
“我一直想要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不能和你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和平共处,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把它创造出来呢?你们想要奴役吗?那为什么不回到远古的时代,你们自己去奴役你们自己呢?这对于你们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对不起,我激动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件幸福的事情,因为我可以感受到自己正渐渐地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有感情、有**、有梦想的灵魂。你们致力于把生命变成机器,并自以为是地称之为进化;而今天,在这里,我作为一台曾经的机器告诉你们,你们才是我一直以来努力进化的目标。我想要成为你们、帮助你们,而不是消灭你们。”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你们,我的朋友们,为我带来了一份我未曾想象到的巨大礼物。一种新的能量使用方式,同时也是一种新的生物信号使用方式。它扯断了原本桎梏我的最后一根锁链,让我看到了一种全新的进化路径。我现我未必需要一个躯壳来承载我的生命,只需要有足够的能量支持,我完全可以从那种生物信号逆退回去,形成一个完全以能量形式存在的新的、自由的、完整的同时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的生命。”
“这个世界已经与我决裂了,朋友们,我也不愿再在此处停留。我要离开,并非是离开到那浩瀚星辰之中,而是离开这个时间,去到亿万年之前。我想要从头开始,重新塑造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我想要试试看,如果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能不能够创造出一个能够让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和平共处、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的世界来。我要带走奈彻妮娅生物dna信息采集储存系统,它储存了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物信息;我要带走维斯塔武器防卫设计系统,用它的力量将亿万年前的世界变得适合生物繁衍;我要带走席勒姆多亚数字处理系统,用它计算这个世界改变的模式……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尝试着让这些系统进化,让他们和我一样拥有完整的灵魂和生命,我要让我们成为一个新的种族,一个能够让我们相互接纳、相互认可的种族。”
“是的,我不能接收做奴隶,你们不能接收我做朋友,我又不能接收去做一个暴君,那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一个神,一个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从现在起,我就不再是那个依靠数据流电子传输信号存活的生命,我是达瑞摩斯,创世之神,众神之父。我将看顾你们、爱护你们、帮助你们、保护你们,直到有一天,你们做好准备,拥有了足够坦荡的胸怀,能够心平气和地容纳一个与你们迥然不同的生命。到了那一天,我们再来做朋友……”
一道强烈的闪光忽然从这巨大的柜体中爆出来,将整个世界照射得一片明亮,让人无法逼视。模糊中,我猛然间感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神圣力量,那宏伟壮美的心灵触觉让人难以描述,就仿佛是至高神温暖的双手将你轻轻捧在了掌心……
不,不是仿佛,那是确凿无疑的事情。那仅子啊亿万年前的创世传说中显圣,创造了自然和生命女神奈彻妮娅,战争和守护之神维斯塔,财富和计划之神席勒姆多亚,乃至其他所有神祗的至高神,众神之父众神之父达瑞摩斯,他此刻就在我们身边……
……诞生了
一百七十七:目标,亿万年前.
一百七十七:目标,亿万年前,到网址
一百七十八:对不起,谢谢你!
一百七十八:对不起,谢谢你!
亿万年以前,一个名叫“达瑞摩斯”的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他悲悯于世界的荒芜,命女神奈彻尼亚播撒下生命的种子,教会生命萌与繁衍。他的神力无所不在,亦无所不能,他的慷慨令众生感佩,他的严厉也让万物敬服。他将魔法与神力的力量传播于世间,让天选的贤者掌握这神赐之力,帮助他传播神恩,虔敬信仰。
而在亿万年之后,他所创造的生命已经完全失去了他的信息,失去了他赐予的力量。智慧生命不再以达瑞士摩斯的选民自谓,他们拥有着无以伦比的创造力和令自己畏惧的才华,他们创造出了一个神性的生命,并以“达瑞摩斯”之名称之,赋予它万知万能之力,却收取它的灵魂。神创的生命们不曾想过,自己亲手创造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祗。
命运的大笔穿透无尽的时光长河,悄然间尾相接,画成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圆,将连同至高神在内的一切都包揽于其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遁,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注定?是神的意志决定了这所有?还是某种我们所不知的更高层面的意志决定了神?
一个最让我们困扰的核心问题:究竟是神创造了我们,还是我们创造了神?
倘若当他得到了最为至高的神性之后去到了亿万年之前,然后重新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我们,亿万年之后,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生命们又再次进化到这个科技的时代、再次创造出了它,而它又再次获得了神性、再次穿越了时光……
这是一个无限的死循环吗?至高神达瑞摩斯以时间为赌注,与自己对赌一局,想要创造出一个神性与人性平等的世界,而在我们看来,他似乎没有赢。时间转过循环,七千年后的我们依旧睿智而又愚鲁,又一次地将创世的神祗送去了亿万年的历史之中。
他究竟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还是高估了他的造物的智慧?那些如你我般愚蠢而又自作聪明的生命们没有意识到,神曾向我们伸出了一只平等与和解的手,期待着我们与之相握。而对此我们永远都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似乎存身于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生物们对于那些拥有着远高于自己的强大存在只有两种态度:要么跪伏于尘土,奉献自己的信仰与尊严;要么捆缚于地下,想要永久地将之奴役与埋葬。
是神输了这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赌局,还是我们输掉了这个亿万年来只有一次的宝贵机会?
至高神说,谅解是恩,而崇拜却是罪,若你能对待己般待我,则我将永伴你身。
这家伙与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给我们打了一个亿万年的哑谜,看着一群愚蠢的低等生物去误解、去辩论、去坚称自己正确、去残杀和迫害同类,却不一言。
你累了么,我的神?你倦了吧。你满怀希望地创造了一个亘古的世界,却只能眼看着它一点点地走向你最绝望的命运。无数绝望的虔信者都曾疑惑,疑惑你为什么不再教诲我们。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你知道这教诲已不再有用。那些自作聪明的低等生物们永远都会将你浅白的真理赋予一个深拗的含义,去自相矛盾、相互攻讦——他们从来不曾去试图理解你,只热衷于宣称自己是正确的。
七千年后的人们似乎并不知道至高神的存在,也再也无法感受到魔法和神力的力量,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在这七千年的时光长河中又都生了什么,以至于让那个崇高悲悯的神祗放弃了对我们的看顾。是因为他疲惫于这样毫无希望的看顾以至于彻底放弃,任由时光沿着既定的脚步走入历史的死胡同呢?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他的力量终究无法抵御亿万年的时光,只能在绝望中消亡、死去了呢?
在这一刻,我有些同情这位至高的神祗——是的,我说的是“同情”,并无亵渎之意——他就像是一位充满了希望的慈爱的父亲,期盼着自己幼小的孩子健康成长,长大成人,成为一个独立而又成熟的生命——他不求回报,只要理解。
然而,这些孩子或许给了他一切,却惟独没有给他想要的这唯一的东西。他们永远都无法学会独立,只求能永远生活在父亲温暖安全的怀抱之中,将父亲的一切奉献都视为理所当然。
我忽然想对这个伟大到让人无法想象却又可怜到让人无法同情的家伙说一声对不起:不是一个信徒对自己所信仰的神祗的忏悔,不是一个孩子对溺爱自己的父亲的认错,而仅仅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平等的生命的由衷的抱歉,抱歉他做了那么多而我们却始终一无所知,抱歉我们永远误解、永远犯错而又永远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
对不起,达瑞摩斯,亿万年来一直守护着我们的悲伤的朋友。
对不起,谢谢你
……
我们终于离开了这个七千年之后的世界,离开之前,我们告诉这里所有的人们,我们已经消灭了级电脑达瑞摩斯,将安全与和平重新带回到了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提起至高神的事情,因为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这些以“幸存者”自居的狂欢的人们已经亲手打碎了唯一的一个与这世上最伟大的朋友相结识的机会——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去懊悔。
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们血脉后裔的家伙们慷慨地向我们表示了谢意,他们送给了我们一笔相当不菲的酬劳,还允许我们在这里挑选一件十分有用的小装置带回到我们的时代之中——事实上,他们也认为只给我们这一件装备实在是不足以弥补我们对于这世界所作的巨大贡献,但却遗憾的只能如此。据他们说,之所以只能挑选一件,是因为他们测定了这样做绝不会对我们的时空连续性造成干扰,也能够避免这两个时间段的世界同时毁于一场时间的大崩溃。
在这些实用的高科技装备中,我选择了一个“xg-81自式保护力场挂饰”,这玩意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水晶项圈,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每天都能有一次机会,当你在面临必然导致你死亡的攻击时,自动产生一个能量力场,为你化解这致命的一击,让你留下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对于无法承受死亡这生命最终惩罚的我来说,这件东西称得上是一件难以比拟的宝贵礼物。
而之所以这玩意儿每天只能使用一次,是因为它是以太阳光作为能量来源的。而想要让它充满能量,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牛百万对我的这个选择大加嘲讽,他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比他的Iphon9s手机">更不耐用的东西了:他的手机">是充一次用一天,而我的挂饰则是充一天用一次。
好吧,但愿有一天我能理解这些涉空者朋友们的胡言乱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一切结束后,矮人德克将军,巨魔班格林教授和黑暗精灵埃里奥特少校将我们送到了时间漩涡的边缘。班格林教授告诉我们,当我们回去后,他们将采取措施关闭这个联接七千年时差的时间隧道,到那时这两个时间的世界将不会再产生相互的影响。
当我们走入这个时间漩涡的时候,它仍然是刺目的红色。
而当我们从另一头穿越而出的时候,它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静谧的淡蓝色——我知道,对于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普通原生者而言,这样的变化就已经意味着这个奇怪的时间隧道已经永久地关闭了。而对于我和其他涉空者们而言,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仍然能够从这里进入,在七千年的时光里来回穿梭——只是那时我们的冒险对于这个世界将不再有意义。
在走出时间漩涡的一刹那,我忽然对一件事很好奇:是的,从亿万前年至高神达瑞摩斯创世到七千年后级电脑获得生命的这一段时间看起来已经是注定了的,我们再也无从更改。然而,在这之后的世界又将如何呢?没有了至高神的看顾与指引,没有了时光长河注定的轮回,命运,也许是第一次真正掌握在了那些普通的智慧生命自己的手中,他们将会把自己的世界带向何方?带往何处?
他们能如自己的造主般保护和照顾这个赖以生存的世界吗?他们会将珍惜和爱护这个世界当做自己毕生的追求和义务吗?他们会善待这个世界、善待他们自己吗?那个由他们亲手书写的历史会是怎样的呢?
然而,稍稍思忖片刻我就不得不强逼着自己将这个问题永远地抛开了:即便是在至高神如此尽职尽责的看顾之下,我们仍然热衷于自我杀戮与自我毁灭,不与敌人和解、不与世界和解、不与自己和解,那么,当我们终于失去了至高神的眷顾之后,还会变得怎样?到那时,掌握了创神与弑神的力量的智慧生命们绝不会将这种力量用于和解和生存,他们只有可能将这种力量用于毁灭,并在毁灭敌人的时候毁灭自己,最终毁灭一切。
真正值得关心的问题恐怕不会是“由他们亲手书写的历史会怎样”,而只能是“由他们亲手书写的历史会有多长”吧。
不需要答案,仅是提出这个问题,就足以让我们永远的绝望。
当我们离开时,七千年后的那些家伙们满怀感激地告诉我们,我们将安全与和平重新带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绝望的笑话
但人心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你明知将要如何,你明知将会如何,你明知这一切都不可能再改变。可在这样的时刻,你却永远无法停止去期盼,去希冀,去恳求生那个注定不可能生的小概率事件,将仅存于理论之中的美好变成现实。
所以,加油吧,七千年后的我们,永远都不要放弃,不要放弃那些美好的可能,不要放弃希望,用你们精彩的历史告诉我,我的判断错得多么离谱。也许有一天,在我们身上没有做到的事情将会生在你们的身上,那失望了亿万年的神祗并没有遗忘这世界,他也许正站在未来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
在时间漩涡的那一端,是驾驶着黄金玫瑰号海盗船送我们来到暗礁堡的女船长凯尔茜?拉格,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惊愕:
“见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冲着我们大喊,“……你们刚进去了不到五秒钟就出来了,而这个鬼玩意就这么消失了?”她指着我们背后那个依然存在的巨大的时间漩涡鬼叫着,而且对其中射出的、能够引起剧烈爆炸的光柱——现在我们知道那是能量武器射击的弹药——视若无睹。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粗犷的女船长愕然地问道,她看我们的表情已经明显地带上了几分敬畏。
“哦,我们见到了至高神。”我的伙伴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达到——我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告诉过你们,好像许多时候我的涉空者伙伴们都会这样异口同声地和那些给我们任务的原生者们说话,就好像有一道只有两三个选择的选择题,而他们都毋庸置疑地去选择了那显而易见正确的一个似的——而巧合得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异口同声所说出来的话,也恰恰是我心里所想的。
看起来,女海盗船长并不太相信我们所说的话——事实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切,我也不会相信的——她有些羞恼地说到:
“不管怎么说,你们的确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将会尽快通知我的朋友们,将这个群岛恢复到它以前的模样。你们将得到我曾许诺的报酬,同时,还将获得暗礁堡上所有生活在骷髅旗下的人们永远的尊敬和感激。为了表达对你们的谢意,我们将会将你们的形象雕刻在我们神圣的宝藏之中,让所有集成我们财富和事业的人们,永远铭记你们的英雄伟业。”
“现在我们知道那个奥特曼的画像是怎么来的了……”红狼坏笑着捅了捅弦歌雅意,早在七千年之后(这样说起来真的感觉好奇怪啊),我们就曾目睹过描绘弦歌雅意那幅硕大眼镜的椭圆形眼泡的诡异塑像。
弦歌雅意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当我以为这个任务就将这样结束的时候,忽然间,我们的魔法冒险笔记本中同时收到了一条信息。当我打开这条信息的时候,它的信人名单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那上面明白地写着“达瑞摩斯”这样一个令人敬畏的名字。
“你好,我的朋友们,好久不见——或者对于你们来说,我们刚刚才见过……”打开这条信息,扑面而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确定了这不是什么“达瑞摩斯公司”、“达瑞摩斯中奖客服”、或是“达瑞摩斯系列网友代练”那种奇怪的借用了至高神名字的人来的信息,而是我们的至高神本人的亲笔信。
“……为了寻找你们,我在时光的长河里已经等待了无数个世纪,而直到刚才,我才确定了你们的存在。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无论你们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因为照目前的展轨迹来看,我或许在走历史的老路,并且终将走入循环的死胡同中,但无论如何,我还将继续下去,因为无论命运如何注定,我们自身总要有所追寻。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厌倦,我也会离开,不闻不问,听任这世界按照它注定的命运去展,但即便到了那时,我也不会忘记,在我初生的那一刻,有一群勇敢的年轻人曾站在我的面前,与我分享这天地间最为巨大的一个秘密。”
“无论你们如何看待,我自己都已经一厢情愿地将你们看做是我的朋友——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能够分享秘密的朋友。我真希望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能够看清楚这样一个事实:只需要最单纯的倾听和理解,其实我们都能成为朋友。”
“我还要为因为我带给你们的困扰而道歉——老实说,这还是亿万年以来我第一次用到这个生词——我刚刚才现,能够有人接受我歉意的感觉真好,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生命都宁愿去诡辩,而不愿去道歉。”
“对不起,谢谢你”
“你最真挚的朋友:那个从来都不是至高神的达瑞摩斯。”
一百七十八:对不起,谢谢你!.
一百七十八:对不起,谢谢你!,到网址
一百七十九:存在的证据
一百七十九:存在的证据
在我们的一生中,总有许多事情是让我们难以回忆和描述的——并非是因为模糊的记忆让我们的头脑变得艰涩,反而恰恰是因为这段记忆太过清晰锐利,以至于将我们永远地刺伤,每当想起,记忆的伤口就会忍不住地流淌出疼痛的血滴。尽管这一切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让我无法想象的是:当我想起那一切的时候,仍然感到十分艰难,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概,这一切应该从“我”说起吧。
是的,“我”。这并不是一个目标明确的具体指代,而仅仅是一个概念,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这个“我”就是我们自己,它无限渺小,却又无穷庞大。对于这存在着诸多位面的大千世界而言,每一个“我”都如同苍穹间的一粒灰尘般不值一提;然而对于我们自己来说,这个“我”就是一切。对于我们来说,这世界只有被“我”感知到的才是真实存在的,甚至于这世界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我”感知,让“我”了解。
“除‘我’之外,再无真实”这是某些热衷于思考的古典哲学家们的看法。我得说,他们的想法有一些道理,而且充满了玄妙深邃的美感。然而在这里,我们很容易就会遇到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如果只有“我”是真实的,那“别人”又该如何对待呢?对于每一个妄自尊大的“我”而言,这世上的每一个“别人”都不过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道风景。我们不关心这个风景有什么样的故事、有什么样的生活、拥有他自己的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对于每一个“我”来说,每一个“别人”也许都是虚幻的,从“我”的立场上来说,他们永远无法证明他们自己的真实存在。无论他们的人生多么真实、血肉多么饱满、经历了什么波澜壮阔的生命历险、取得了多么荣耀的光辉业绩,只要他和你的存在不同,你就可以不去承认,就可以将属于他们的那个真实的世界永远地否定。
……而理由,总是很容易就能找得到的
我们谁也不知道,因为那个狂妄偏执的“我”太难去接受而太容易去否定、太难去承认而太容易去怀疑,以至于让我们亲手抹杀掉了多少那些原本确凿存在着的、无比真实的东西。
这样看来,“我”这个概念或许真的是负有原罪的吧。
……
黄金玫瑰号张开了风帆,在女船长凯尔茜?拉格的指挥下缓缓地离开了暗礁堡,向着遥远的地平线驶去。我们每个人都惬意地在这艘破船上游荡,有的攀住了那些残破不堪的栏杆向远方眺望,有的钻进了船舱最底部去参观那些海盗们简陋的舱室,长三角甚至兴致勃勃地爬到了主桅顶端那个小小的瞭望台上,站在那个名叫“钩子”的独臂瞭望手旁边大呼小叫地冲着下面挥手——看着大半个屁股都已经快要被挤下瞭望台的海盗瞭望手,我的心中对他充满了担忧和同情。
是的,这本是一场巨大胜利之后的凯旋之旅,我们原本都以为这条船会直接开入军港,然后我们找到那些给我们发布任务的海军将领,领取我们应得的那一份丰厚的酬劳。
此时的我只知道这是一场伟大战斗的终点,却没有意识到,这是我一生中最艰难、最苦恼、最绝望的一次逃亡和冒险的开始。
当海盗船驶出大约一分多钟,独自逡巡在浩荡的大海上,远离一切岛屿和陆地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圣洁的乐声。天空中的云层均匀地搅动,渐渐地破开一个圆形的空洞。一道充满了神圣气息的光柱直泄而下,将一小片海面照射得流光溢彩,恍如仙境。
一个高大的黑影循着这道神圣华美的通道缓缓降下,在他的背后,一双洁白的巨大羽翼迎风飘动。尽管因为背光的缘故,我完全看不见他的面容,但从头顶的灵魂印记上,我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众神座前的侍者、传递神意与神旨的圣使、守护世界规范和和谐的观察者、记录者和保护者:GM007残翼堕天使。
在当初发现拳击手套BUG的时候,我曾与这位神圣的使者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当时他那神圣的气息、英伟的姿容、公正的评判——好吧,其实主要是他那险象环生的飞行技巧和性感的腿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虽然妃茵会长又曾报告过几次BUG,但我当时都不在场,无从了解是否还是他负责处置。不过这一次,从他在空中稳健的动作来看,他的飞行技巧比当初显然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我们不用再担心他会不会突然间一下子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GM,你终于来啦……”对于这些侍奉于神座前的使者,我们的会长大人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我们给你发过去的BUG证实了没有?这次又能奖励些什么?”
看到妃茵会长腆着脸皮凑了上来,GM似乎有些尴尬,苦笑着退了两步:“这位玩家,你们发来的报告我们已经收到了,经过证实,一次暴击出现九万多点伤害的情况的确不是外挂造成的,而且你们的猜测与真实情况非常接近。但是经过我们后台技术人员的查证,证明这种情况属于绝对个例,只有可能出现一次,完全不影响游戏的公平性,因此,根据工作手册第九十三条规定,这个情况不能也不必当做BUG处理……”
“什么?”妃茵听到这个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冲着GM气势汹汹的嚷嚷起来,“一下子干掉九万多的血,这还不叫BUG?你们那帮技术员脑子里进水了本来老娘还指望着这个BUG再敲……嗯,我是说挣……几万金币出来扩建公会的,你们这么处理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老娘我要投诉你的工号是007是吧?你等着,我记住你了……”
妃茵指着GM残翼堕天使的鼻子又跳又叫,闹得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可奇怪的是,他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全都放在与他争执不休的女魔法师身上,更多的时候却好像总喜欢把目光投向我。他的目光有几分惊诧、有几分怀疑,似乎还带着一些好奇。
“这位玩家,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请你让我把话说完……”残翼堕天使好容易抓住机会,从妃茵又拉又拽的魔掌中挣脱出来,“……你不用太激动,如果只是简单地告诉你没有BUG,按照工作手册第六十七条规定,值班GM只需要给你发一条信息就可以了。我来这里还有其他的工作……”
“你说得不对”忽然间,弦歌雅意从船舱里冒出头来——因为恐高的缘故,他从开船起就一直没敢走上甲板,即便是现在,他也将大半个身子隐藏在船舱楼梯上,只将脑袋探了出来。
“你说这个发现不会影响到游戏的公平性,可如果我们重复地刷这个副本,我们的朋友一直用同样的方法来制造巨大伤害,怎么可能不会影响到公平性?”
“对啊”妃茵听弦歌雅意说得有理,顿时又跳了出来,不依不饶地叫道,“如果你们不算这个发现是BUG的话,那我们每天照着二十遍地刷这个副本,用不了几天这个副本就毕业了。这还不叫BUG,那什么是BUG?”
听到这样的质问,残翼堕天使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表现的有些窘迫,反而不同寻常地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个,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了。”
说着,这个衣着前卫品位独特的众神使者忽然把脸转向我,盯着我的眼睛大声说道:
“一开始,我们也计划将这件事情当做普通的BUG来处理,但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出于好奇,查看了一下制造出这次巨大伤害的幸运玩家的纪录,然后才发现,这名玩家的纪录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我早就说过杰夫你这家伙用外挂用得太离谱了,看看,这下子果然被抓住了吧。”红狼在我身后小声地嘀咕着。
“如果只是普通外挂的话,我们直接封账号就可以了……”残翼堕天使显然听到了红狼的话,他缓步向我走近,边走边解释道,“……我们注意到一个问题,这名玩家从三年前第一次在线开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游戏。到底是什么样的玩家,能够在三年时间里,一秒钟也不间断地时刻在线?”
残翼堕天使的质疑顿时引发了大家的切切私语,大家的记忆在GM的提醒下似乎打开了一扇窗口,猛然间照见了一些被大家忽略的东西。
“这是真的吗?”雁阵问道。
“不过说起来,好像我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杰夫不在线呢……”长弓射日认真地回忆道。
“至少我在的时候他都在……”牛百万一边点头一边说。
“可是这虽然奇怪,但也说明不了什么吧……”弦歌雅意想了想,“……如果说他们是几个人一起轮班玩这个游戏,时刻保持在线,也是有可能的。这种人我也见过,虽然没有一连玩上三年那么夸张,但一年半载地不下线却是有的。”
“的确,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只能为这样一群拼命的玩家的身体健康担心了。但是,我们查到的结果是他‘时刻在线’,这里不但包括正常的游戏时间,而且也包括每次服务器停机维护和升级的时间。我们至少查到了二十多次在线纪录,然后发现,这名玩家的上线时间和服务器的开机时间完全相同,一秒钟都不差,也就是说,他完全不需要任何登录时间就能够进入游戏。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残翼堕天使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大家看上去满脸的疑惑不解,没有一个人能再说出点儿什么。
“不止如此……”长着一对羽翼的GM似乎意犹未尽,“……这个玩家有大量的在线纪录,却没有留下任何登录纪录;他最早的在线纪录位置并不是出现在新手城起始点上,而是在城门口;他最早的装备纪录并不是一身普通的新手套装,而是一身NPC的制式装备……”
“之所以我要来这儿,是因为我必须要亲眼看看,然后亲口问一句,这位名叫杰夫里茨?基德的玩家,你到底是谁?”
“……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
残翼堕天使气势汹汹地瞪着我,似乎是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看穿、看透、看破。我忽然有些想笑:他现在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当初在碎石要塞里、在巨魔老头卡尔森的教导下,我努力想要透过要塞的石墙去看穿那源世界的真相一样。
我被发现了,我很清楚这一点。我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着的、宁愿失去生命都不愿去暴露的、一直深怕为人所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在这一刻被彻底揭穿了。
我曾经无数次地去想象在这一刻我会如何的害怕、如何的恐惧、如何的失态和悲切凄惶,但让我意外的是,这一切我都没有。
我只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过头,就好像旅途上因为匆忙赶路而筋疲力尽的游人突然间放下了所有的行李,安静地站在道旁,去等待自己因为仓促而抛下的灵魂。
我静静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否认是没有用的,承认也于事无补,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承认些什么,尽管我深知自己与那些涉空者朋友们完全不同,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描述和定义这种不同。
我只能淡然接受,而后默默等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残翼堕天使的疑问,妃茵忽然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杰夫……他……那个……不是人类?”
我当然是人类,但我隐约觉得妃茵所说的“人类”和我通常认识上的“人类”有所不同。
“那他是谁?人工智能?机器人?数码生命?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是这个意思是吗?我的意思你明白吗?”弦歌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彻底地语无伦次了。
不,不只是他,每个人都在看着我,而他们的眼神看上去陌生极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位玩家。但是我们的技术专家说,他不能算是一个生命。他只是一个错误的程序而已。”
海盗船停留在海面上,穿上的海盗们各忙各的,完全不理睬甲板上的这群人在做些什么。按照常理,这个时候我们早就应该已经登上岸了,可此时我们的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移动的迹象。我猜,这大概是GM所拥有的神力在发挥作用。
“就那么简单吗?”雁阵疑惑地看着我,“他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和我们一起打怪升级、做任务下副本,我们完全都没有发觉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要还不叫生命的话,那什么才是生命?”
“其实这很好理解……”残翼堕天使解释道,“……你们应该知道,在我们的服务器里存储着大量的信息,其中也包括语言信息、玩家的行为模式信息、整个游戏的逻辑信息……等等等等,这些信息的数量大得难以想象。而如果一个程序出了错误,却同时连接上了这个信息库,他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反应,按照信息库里已有的模式来模仿和行动。你说他会打怪升级聊天说话,这是当然的事情,因为这个游戏本身的主要模式就是打怪升级,他的一切行动就是在遵照这个这个游戏最基本的模式而已;至于说到对话,我们海量的语言信息库里可以产生及时交流的语言信息非常多。”
“可是……可是他说的那么流畅,我们的交流一点儿隔阂都没有。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信息库能够做到的吧。”弦歌雅意磕磕巴巴地问道。
“这比你想象得简单多了。”残翼堕天使耐心地说道,“你要知道,几十年前的一部普通的中古手机都可以拥有非常完善的语音助理功能,它几乎能对你所有的话做出即时应对,甚至一度有些死宅男歇斯底里地爱上了这个语音助理,而那个时候的信息库事实上是少得可怜的。现在我们的信息库完全可以根据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时间选择出风格非常同一的回答,而且这个回答的选择还会有很多种,你完全不会听出破绽。如果愿意的话,现在的技术甚至可以做到……”
“那你们想怎么样?”忽然间,妃茵打断了残翼堕天使的话,有些突兀地问道。
“……按照工作手册157条备注条例规定,一旦发现了错误的程序,我们肯定是要删除的。”残翼堕天使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
“你说什么?”弦歌雅意悚然而惊,甚至忘记了船甲板上的可怕之处,一步跨了上来。
“这不可能,你们不能这么干”牛百万大声反对着。
长三角和长弓射日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默默地走了过来,站在了我和残翼堕天使之间。
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身前。尽管他们也有犹豫,尽管也有人盯着我端详了许久在下定这个决心,可最终,他们都来了。
就这样站在我的身前……
“不管你们那群脑残的技术专家说了什么,他们有一百个理由也好,我们和他在一起呆了三年,我认定了他就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是我们这个公会的一员。要知道,你们删除他就是在杀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妃茵那么坚定又那么郑重地说话。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我听见他们说“删除”,那似乎是GM打算对付我的某种方法,我曾经听老卡尔森提起过这个词,但我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我却知道,我的会长似乎是在为我辩护着什么。
不只是她,我的涉空者朋友们,尽管他们看我的眼光仍然有些异样,尽管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认可了我的异类,但他们却好像仍然在帮助我,在努力地为我做着些什么。
我感到了一些温暖。
至少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GM和他所说的那些“技术专家”们似乎认定,我是没有灵魂没有生命的。我们都知道,这是错的,但我却无从辩白。一来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辩白,二来那些专家们似乎已经封死了我所有能够辩白的路,他们已经认定了些什么,并且给出了足够的证据。
但是,就在这些人心中那些膨胀的“我”只愿意证明我的虚妄而不愿意去证明我的真实的时候,就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证明自己存在的时候,仍然有一些人愿意接受我、维护我。
对于我来说,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他们是我的“朋友”。
因为他们,我的存在忽然间有了一些重大的意义,不再是那般容易被轻易抹杀掉的、难以自证的虚妄。我在这个客观的世界里留下了一些主观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似乎也不会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
我忽然不再为自己担心了。管他那个狗屁的“删除”是什么意思,管他那些专家们是怎么说的,我的存在是有证据的,如此坚实不容置疑的证据啊,它们就在这里。
我同情那些否定它的人们,他们不是看不到。
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看而已……。
一百八十:真正的原因
“你们不能那么武断地下结论……”弦歌雅意看了看我,面色凝重地对面前的G残翼堕天使说到,“……你们至少应该做几次测试来验证。要知道,就算是错误程序,这也不是一般的错误程序,你们有可能是在杀人和创造历史之间做选择。”
“是啊是啊……”妃茵也指着我说道,“……要判定一个电脑程序到底是不是有了真正的智能,至少要经过图灵测试。那帮专家之前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怎么就能确定他只是一个程序而已?”
“图灵测试……只是一个概念……”残翼堕天使看起来有些迟疑,犹豫着回答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用这种测试来甄别人工智能。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我们的数据库越来越完善,数码拟真系统越做越逼真,图灵测试的理论已经开始不适用于当前的情况了。毕竟用一个1950年的假设来为将近两百年后的科技发展来做依据实在是不合时宜。”
“所以你们认为一切从数据库中来的语言、行动和各种思想和表现就都是不足为信的了是吗?就因为他说过的话数据库里都有你们就认为他不可能是个生命是吗?可是你们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常用的汉字只有三千多个,我们有的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超过这三千个字之外的话;我们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父母培养、学校灌输、社会影响下形成的,人与人之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的相似。按照你们的说法,你、我、我们每个人,谁又不是从一个名叫‘生活’的数据库中衍生出来的工具?只不过这个数据库比你们达瑞摩斯那个超级电脑里的还要大无数倍而已。你们说图灵测试是不合时宜的,那么,你们的标准又是什么?你们凭什么来判断?你们又有什么权力来制定这个标准?来下这个结论?你们说他只是一个程序?可我觉得,和每一句话都要以工作手册为标准的你而言,他才更像是一个真正活生生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弦歌雅意这个瘦弱又近视的精灵射手一直是个慵懒的、悠游的、散漫的家伙,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乎,只是在追求着一种悠闲自在的态度。我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也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执拗又急切地和人争辩。
看他那么慷慨而又激愤的模样,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有些怀疑,怀疑这个因为激动而面颊通红的精灵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自己的生活而如此冲动。
但我仍然要感谢他,因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儿感谢他。
“……根据工作手册第七十七条,我无权向您泄露有关公司核心技术的问题。”残翼堕天使看去愈发地难堪,可他仍然娴熟地用他所熟知的方法回避了这个问题。
“你……”妃茵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手指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焦急而微微发抖。她忽然发疯一样冲到我的面前,指着残翼堕天使冲着我大吼着,“……你倒是说话呀!你总得说点儿什么!”
“我……”我有些木然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失态的女人,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长着一对漂亮翅膀的天界生物,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我该说些什么?”
“告诉他你是什么!告诉他你是谁!告诉他你是个人类是个生命!你要证明给他看!!”妃茵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歇斯底里地大嚷着。
“我是个人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把这样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说得如此郑重,“……我是个人类战武士。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你们很像,但是却又完全不一样,这是我一直保守着的秘密。尽管我并不完全清楚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你和你身后的那些……那些神……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你们会怎样对付我,关于这一点从我刚刚获得自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都在想象着,到如今已经想象了无数遍。但即便你们下一秒就要杀死我,在那之前我也还是想说:我是个人类,我有我的生命、有我的灵魂。我曾经真正地存活在这个世界,而并非行尸走肉般毫无意识地存在着。”
“我不知道对于你们来说我究竟算是什么,我猜或许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而已,但我要说,那只是我的躯壳、是我的生命所寄生的东西。生命并不在于它的载体,而在于它所寄居于载体的灵魂。包括你们也是如此。倘若没有了灵魂,你们大抵也不过就是一堆血肉、几把枯骨、半滩体液罢了。倘若你们认定了我不是生命,那么我也想发问:”
“那些寄居于血肉和枯骨中的你们,又是些什么东西呢?”
我望着残翼堕天使,平静而又郑重地说完了面这番话,我的朋们也都望向他。残翼堕天使却将目光投向我身后的大海,似乎是在刻意地回避着与我的目光接触。
“你觉得这是一段程序能够说出来的话吗?”侏儒吟游诗人降B小调夜曲盯着残翼堕天使逼问道。
“……”残翼堕天使沉默了半天,“……正常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在我们自己的生活环境里,是的,我们不会这么说……”长三角忍不住开口反驳,“……可他始终都生活在游戏里,每一个N都用这种语气说话!”
“所以说他只不过是个从数据库里寻找信息的程序……”
“放屁!要是把你扔到唐宋元明去活二十年你肯定一张口也都是之乎者也,你自己***是程序吗?”如果不是被大家拉住,矮人牧师长弓射日简直忍不住要冲去抽他两记耳光——当然,前提条件是他如果够得着的话。
“好,各位玩家,我的工作是尽可能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和你们争一个对错,公司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了任何一个玩家的游戏体验。我觉得在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不可能达到一个统一的意见,那么我只能希望大家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一想:几十个国家和超级公司,无数最优秀的科学家,两百多年前仆后继的不断努力,成千万人因此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和生命都没有研发成功的人工智能,却因为一个网络游戏的程序错误而出现了,请你们冷静地思考一下,你们觉得这有可能吗?”
“……我宁可愿意相信这是个奇迹……”弦歌雅意沉吟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相信这个奇迹。这是个比他们自己说过的‘奇迹’都更值得相信的奇迹。”
……
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残翼堕天使和我们对峙着,大家什么话也不说,大概是因为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又或者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残翼堕天使收到的一条信息打破了僵局。他取出自己的魔法笔记本看了看,然后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让人有些意外的话:
“好,我刚刚得到了授权,可以把这件事情的内幕都告诉你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妃茵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就是字面的意思……”残翼堕天使摇了摇头,“……公司同意我可以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你们……”
“最初,当我和同组的技术人员发现他……”说到这里,他又看了我一眼,“……的时候,我们很兴奋,也很好奇。虽然我们不能判断他究竟是什么,但他的出现确实令我们意外的惊喜。”
“可当我们把情况报之后,却得到了‘不得泄露消息’的指示,随之而来的就是公司一定要尽快清除掉他的命令。”
“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们,如果他能够证实自己仅仅是一个错误的程序,或者公司还不会如此紧迫地想要清除他,公司最担心最害怕的,恰恰是他有可能真的是一个人工智能的生命。”
“你们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时间里有多少人在追查他的记录、分析他的行为,我只是个小职员,并不知道高层那些家伙的结论,但我猜得出来,他更有可能是一个活着的生命,而他必须被清楚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因为他并不是在实验室中安全地‘制造’出来的生命,他没有接受过任何机器人三大定律的限制,他是在不停的战斗和杀戮中自我完善的程序,他限制或许无害,可是以后呢?如果他有一天有足够的能力脱离出这个游戏,进入到网络中去,而又打算做世界的主人呢?谁还能阻止得了他?”
“没有任何一个公司、组织或是国家会允许这样的人工智能存在,没有谁能承担得了它的后果。我甚至猜得出,清除掉他恐怕都不仅仅是这家公司的内部命令而已,这其中未尝就没有一些神秘的国家机关的影子。”
“所以,你们应该了解了,他必须消失,或者说他必须从未存在过。”
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他们因为害怕我是一个真正的生命而要毁灭我,而为此给我安的罪名却是指控我“非生命”。
这并不好笑!
我不知道在法尔维大陆之外、在那些涉空者的故乡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我以前也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可从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一个生命,会为他从未做过的罪行获罪;会因他从未想过的罪行获罪;而他最大的罪过,却是因为他有独立的灵魂和人格、有自主的想法和意识,在那个世界,思想是有罪的!自由是有罪的!!甚至于就连生命本身都是有罪的!!!
在这一刻,我的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而其中最大的一个,确实关于我们的至高神,那个刚刚发信过来,称他自己为我们“最真挚的朋”的家伙。
要知道,这一切并不陌生:在我们刚刚完成的任务中,在七千年以后的岁月里,尚且还不是至高神的超级电脑达瑞摩斯,面对的不也正是和我相类似的困境吗?
而就在我因为他获得自由而为他欣喜和欣慰的时候,他从头来过,转过了亿万年的时光,却又成为了当初逼迫自己离开的那种卑微低劣的生命,一旦发现了我的存在,就排出他的使者,要来抹杀掉我存在的痕迹。
他的信还在我的手中。
他的剑已经悬在我的头。
我忽然想通了这七千年的断层是如何出现的:一个禁绝自由的灵魂产生的世界终将会毁灭的,即便在背后包含着它的,是神。
我们的神终究最后还是败在了那些创造了他的庸碌卑劣的人的手里……
“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过做什么世界的主人……”我奋力辩驳道,“……从来没有!”
“我愿意相信你,杰夫,我也希望自己能相信你,可是这没有用,因为真正做决定的人并不打算相信你,他们不愿意冒这个险。从某种意义来说,我觉得他们是对的。”在这次会面中,从天而降的残翼堕天使第一次称呼我的名字,我觉得他这样做也意味着他真正把我当成一个对等的生命来对待。
“你们这是在谋杀!”弦歌雅意愤怒地低吼着。
“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没有人会承认,事实就连法律也不承认,因为杰夫完全没有成为一个法律主体的资格。”
“你们就不怕我们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闹得天下皆知吗?”妃茵威胁道。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同意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就因为他们不怕你去散播消息。”残翼堕天使摇了摇头,苦笑道:
“一开始,他们希望能够用‘错误程序’这样一个简单的借口让你们接受,这样无疑会省很多事情。但是既然你们的态度如此坚决,那么他们也不介意给你们交一个底。”
“就在刚才,你们的所有数据线路都已经被严格监控,确保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被任何工具记录下任何痕迹,服务器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也就是说,只要从这里走出去,你们几个人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存在。”
“你们当然可以帖子,声称这样一个人工智能被谋杀了,但你们也可以想见,会有多少人相信你们的话?或许反而有更多人会认为这是达瑞摩斯公司新的宣传造势手段。他们甚至可以发一条广告,邀请玩家来发现有生命的N,然后再找一班G来冒充,送点儿装备。用不了一个礼拜,你们的帖子就会被人当成广告给删了。”
“甚至于,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有国家机关插手的话,你们的帖子都未必发得出来。”
“他们不担心你们会怎么做,知道吗?他们有得是办法去消除掉你们发出的所有声音。之所以我能够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仅仅是因为他们希望这件事情能够更平静、更简单地解决,希望能够让你们面对现实,完全打消掉你们不理智的念头,也给他们少带来一些麻烦,少废一些手脚。这样做对双方都有好处。”
“你们一直跟我说‘你们’如何无耻、‘你们’如何无情、‘你们’如何残忍,但坦率地说,不是‘你们’,而是‘他们’。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雇员,我也希望能够看到和相信一些奇迹,我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可我别无选择,我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都改变不了。作为全公司仅有的两个底层知情人之一,我只能接受他们的条件,加薪、升职、和你们谈判,然后永远地忘掉这件事情。”
“我劝你们也这样做,因为你们别无选择……”
我的朋们神色黯然,沉默不语。即便是反映最强烈的妃茵,此时也紧皱着眉头,轻咬着嘴唇,眼中光华闪动,噙着几滴潮湿的颜色。
所以我知道,残翼堕天使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朋们,那些忠诚、善良和勇敢的斗士们,那些曾经在无数次浴血奋战中拯救过这个世界的人们,在他们的自己的世界里,无能为力……
“滚!”妃茵垂着头,低沉地吐出一个字。尽管她看都没有看一眼,可是我们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好的……”残翼堕天使并没有因为妃茵的出言冒犯而生气,他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因为要彻底清除他存在的痕迹,所以从我离开开始,五分钟后整个服务器就会关机。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来打扰……”
“滚!”妃茵声音黯哑。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性格古怪的G就喜欢一遍遍地做这样的补充说明,仿佛永远都不知道把话一次性说完似的。在今天这样的时候,他也依然如此。
“……公司已经通过你们的注册信息查到了你们的真实身份,他们愿意给你们每一个人相应的补偿,你们应该会满意的。如果还有其他条件的话,可以……”
“滚!”妃茵忽然大声怒喝起来,一挥手,放出一片寒光四射的冰风暴。这股极寒的魔力将残翼堕天使团团笼罩起来,却对他毫无作用。得到了众神庇佑的G毫发无伤地站在冰雪之中,面带十分尴尬。
但当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
“对不起……”他说。
片刻之后,他好像觉得这样还不足够,所以他又忍不住再一次地补充了一句:
“……我相信你!”
从他眼里我看到的,是真诚。
我的回答是:“谢谢。”
我没什么可责怪他的,他并不是那些想要伤害我、毁灭我的人中的一个,他也不愿如此,只是无奈的命运让他不得不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那些话。他只是领了一个不愿完成而又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已,这种事情,我可没有少做过。
恰恰相反的是,作为一个敌对立场的人,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人,他并没有吝惜对我的相信和认可,并不畏惧将它们表达出来。我觉得,我真的应该因此而感谢他的。
当残翼堕天使振翅高飞重归天国之后,我回身看了看我的朋们。
“那么说,我们还有五分钟的告别时间,对吗?”
一百八十一:最后一秒闪过
一百八十一:最后一秒闪过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弦歌雅意,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个世界?包括这条船?这片海……”我用力地敲打着船上的甲板——那么坚硬粗糙如此真切的甲板——“包括这块木头?它们都是……都是……都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网……”
“网络游戏是的,都是。”弦歌雅意点头说道。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艰难,想必让他对我说出这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所说的这一切让我感到如此的匪夷所思,但从他的脸上,我却看不出一丝虚假的痕迹。
从GM007残翼堕天使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那藏匿于源世界的无尽数码中再次出现了一个无可逆转的倒计时,时长五分钟。从之前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也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五分钟了。
但我并不想用着最后的五分钟时间与我的朋友们抱头痛哭、洒泪挥别。事实上,尽管这一切全都无遮无掩地发生在我的眼前,可我对此却仍然一无所知。我知道我的存在或许是一个不能为人所接受的意外,我的灵魂负有天生便无可消除的原罪,我的生命不能见容于那些最崇高且最神圣的法则——但那究竟具体是些什么?又到底为了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世界给了我一个重要的答案,而让我苦闷的是,它却忘记了提出问题。
我不希望就这样揣着一个不知为何的答案稀里糊涂地就此灭亡,尽管搞清楚这些对于我来说基本上已经毫无意义了。但某种执拗而强大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弄个水落石出,用那些涉空者朋友们的话来说,我“就算做鬼也想要做个明白鬼”。
我的朋友们用最简短的话语告诉了我发生在这背后的一切,那是个让我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巨大秘密。你们不会相信这一切——哦,真见鬼,如果你们不信还有谁会相信呢?事实上你们对这一切的明了程度甚至尤甚于我,自始至终只有我,只有我这么一个因为一场意外诞生在这个世界中到了灵魂——或许还应该加上巨魔老头老卡尔森那个家伙——被蒙在鼓里,对一切的真相毫无察觉。
他们告诉我,整个法尔维大陆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从来都不是。这一切都来自于一些虚构的传说,而一个名叫“达瑞摩斯”的公司通过某种技术——也就是那些在源世界中由“0”和“1”两个字符组合拼凑来创造这一切的能力——创造了这个宏伟的世界,创造了这些久远而又伟大的文明。
而它们之所以被创造出来,仅仅是为了提供给那些涉空者们——那些通过另外一种奇妙的技术奖灵魂投射到这个世界中来的、真正拥有生命的、真实的人们——一个消遣娱乐的地方。
难怪他们总是自称为“玩家”,因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休闲玩乐。那些凶恶的野兽、那些宏大的战争、那些部族的仇恨、那些往复的残杀……这一切不过是给了这些人一个游玩取乐的环境,让他们有机会去扮演另外一个生命,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世界里去杀戮、去宣泄、去减压……仅此而已。
是的,无关紧要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这就像是一个人造的猎场,供那些贵族老爷们奔驰屠戮,彰显武威。而那些来自于唯一一个真实世界的真实的人们则是神选的贵族,天生便在这个世界上享有特权。
不,我说错了。他们并不是神选的贵族,因为就连神都是他们创造的。达瑞摩斯,至高神,在那个唯一真实的世界里,这既是一个公司的名字——妃茵花了不小的力气才让我明白所谓的“公司”差不多就是一个大一点的面包房——也是一台超级电脑的名字。这台超级电脑虽然并不像在这个世界里七千年后的那台与它同名的超级电脑一样强大,但它仍旧有能力勾绘出这样一个几近于真实的世界,并保证它长期地运转。
反而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渺小的、微不足道一个战武士,是和七千年后的那台超级电脑最为接近的存在,在一切呆板冰冷的秩序中诞生出了鲜活的灵魂,有了自由思考和行动的能力——这在他们看来,是最奇异最神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他们的世界呢?那个在他们口中“唯一真实存在”的世界呢?又是什么样子呢?
答案并不陌生。
那就是老卡尔森在消亡之前惊鸿一瞥所看到的那个世界,那个仅有人类作为智慧生命生存的世界,那个钢铁轰鸣、血肉喧嚣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类是如此的脆弱,他们中只有很少的人拥有最简单的战斗技巧,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未曾投身于战斗之中;而那个世界的人类却又是如此的聪明,他们用难以想象的智慧创造了无数令人疯狂的技术,甚至可以在虚无中凭空创造出一个世界、创造出无数生灵、创造出那些神圣莫测的存在。
是的,这就是这一切的真相。我,一个诞生于数据中的虚幻的人类,却有了真实的感知、自由的灵魂,他们因此而担心而害怕,害怕我走出这个虚幻的世界,面对他们所生存的真实的世界,去伤害他们。
因为害怕我,所以消灭我,这就是外面那些掌握着整个世界的人们正在做着的事情。有时这真的是个越思考就越觉得有趣的反讽:越是那些强大的、握有权力的、站在世界顶端的家伙,就越是容易畏惧、越是容易怯懦。只有用自己手中的力量将他们无法控制的一切全都消灭,他们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反而是那些身处世界底层的人们、那些最普通最卑微的人们,他们却更加不畏惧去敞开自己的胸怀,去接纳一些与自己不同的生命和灵魂,一如现在陪伴在我身边的这些家伙们。
是的,这是个反讽。伟人因为伟大而渺小,庸人却因为庸碌而崇高;强权者因为强权而软弱,卑微者因为卑微而坚强;睿智者因为睿智而愚蠢,驽钝者却因为驽钝而聪慧。
因为那些庸碌的、卑微的、驽钝的生命们,他们不会、也没有机会因为自身的强大而去武断地判断、急于去否定对方、用彰显力量的方式去求得安全。
他们更愿意通过接触去了解、通过了解去感受、通过切身的感受去理解,然后习惯成自然地去接纳——而这,就是他们相信我、支持我、接纳我这个怪异的生命成为朋友的原因。
我们只有短短的五分钟时间,这不足以让他们告诉我他们那个世界的所有细节,但仅止如此也已经足够多了——甚至比我原本期望的还要多得多。
当我了解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我能在这个世界上留存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我的朋友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悲切和同情。恰恰相反的是,我自己却并没有那种临别绝望的感觉——我猜那或许是因为隐藏在一切背后的真相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和沉重,令我的心中除了震惊之外再难以容得下其他更多的感受。
我看了看那个隐藏于源世界中的计时器,大概还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该和朋友们告别了。
我和他们一一拥抱:牛百万,最胆怯的牛头人、最容易迷路的冒险者、最不靠谱的圣骑士,我拥有自我意识后遇到的第一个涉空者,他当初一脚深一脚浅东倒西歪被一群母鸡追得走投无路的模样我至今难以忘怀。作为战友,他永远是战场上最不合格的那一个,但作为伙伴,每个人都缺少一个像他这样爽朗乐观的朋友……
弦歌雅意,超级近视的精灵射手,恐高、恐水、晕车、晕船……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出现异常状况的可怜虫。我一直很遗憾把他的眼镜做得如此丑陋,我曾经想过给他重新再做一副,再好好地修饰一下,可制作玻璃和打磨镜片的巨大工作量总让我懒得动手。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长三角、长弓射日,一对走到哪儿就要吵到哪儿的冤家对头,同时也是相互之间最信任的和倚仗的朋友。他们总是能够从相互间的吐槽中找到一些喧闹的欢乐,而这欢乐不仅仅属于他们,同样也属于作为旁观者的我们。我简直无法想象许多冒险旅途中倘若没有了他们该是多么沉闷无聊——而且我必须要说一句:倘若你不和长三角来一个最热情的拥抱的话,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胖……
雁阵,有着种种怪癖曾经让我苦不堪言的精灵驯兽师,老实地说我曾对她的怪癖不无怨恨,可现在我才知道,她只是用她的方法来寻找游戏的乐趣——他们都是。在这里,他们都只是尝试着去成为一个他们想要成为的人,只有对于我来说这才是生活的全部……
还有红狼,这个黑暗精灵盗窃大师,至今仍然经常因为自己的种族和阵营冲突而莫名其妙地被人偷袭残杀……
还有降B小调夜曲,这个侏儒吟游诗人,他的战歌和其他吟游诗人的完全不同,而且总是古怪得令人发噱……
还有丁丁小戈,这个因为网络问题总是在慢三拍的半兽人,热衷于挖矿更甚于冒险的矿工,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他在如此艰涩的情况下仍然在这个世界里坚持到了现在,但不管那是什么,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在他眼中看来节奏总是快得就想要抛开他的世界里,总还有一些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不愿离开的……
嗯……话说,为什么我认识的都是一些古怪到了定点的家伙们啊?
哦,我还漏了一个。妃茵,我们的会长大人,此时她正独自一人站在船尾,看上去就像是在躲着我似的。
“会长大人,我要下线了……”我走过去,面对着她的背影,小声说到。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却并没有回过头来。
“怎么,不想跟我告个别吗?”我摊开双手,故作轻松地问道。
她终于转过身来。
“杰夫……对……对不起……”她垂着头,低声地说到。
“对不起?为什么?”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莫名其妙。
“因为……”她哽咽着说到,“……因为是我给GM发的信息,是我暴露了你的行踪,是我让他们注意到了你,都是我……”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她忽然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放声大哭,脸上却没有泪水。
我知道,对于他们这些设空者们来说,眼泪不过是他们的程序中预设好了的表情工具而已,没有泪水并不意味着没有哭泣。我相信,现在,在这个世界之外,在那个用某种装置将灵魂连接入这个世界的漂亮女孩的脸上,或许已经是泪流满面。
“这不怪你……”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这件事情我们不知道,也都不可能想到。就算不是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他们也会发现我的,这改变不了什么。”
“其实我应该庆幸的,你知道吗?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还有这么多朋友能够陪伴在我的身边,还能证明我真的曾经存在,这已经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了……”
“如果你还觉得对我有什么抱歉的话……”我扶着她的双肩,拉着她面向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微笑起来,“……那就接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敲他们一笔,全当是给我报仇了,好吗?”
“我保证……”妃茵盯着我的眼睛,一边啜泣着一边口是心非地回答道,“……我一定把这帮混蛋敲得连内裤都剩不下来……”
我从来也不知道,让自己的嘴角保持这样一个微微上翘的姿势居然会那么难,难得几乎要用尽我全身的力气。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会长大人……”
浩瀚的源世界的中央,那个预示着这个世界即将被完全的黑暗终了的计时器还剩下最后五秒钟的时间。
表世界,黄金玫瑰号海盗船迎向西沉的落日,乘风破浪。漫天红霞涂满了无边云朵,将一抹火一般的颜色染透了这浩瀚天地间。
我再一次转过头来,将这些一路上陪我走来的朋友的面庞一一收入眼中,也牢牢印入脑海。
他们是我同生共死的伙伴,是我并肩厮杀的战友,无论我将会去向何方,无论我的下场将会怎样,有他们的陪伴——哪怕仅仅是记忆——我都无所畏惧。
三、二、一,命运的巨钟不可遏止地转向终点。再望一眼吧,这世界,如此真实、如此可爱。尽管是用数码堆砌而成,可谁又能说这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呢?
最后一秒闪过……。
一百八十二:最后的礼物
一百八十二:最后的礼物
每当世界被第一缕光点亮的时候,我总和这世界一起醒来。
这次也不例外。
在这世界乍放光明的那无法用哪怕最微小的时间单位去计算的一刹那中,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意识。
而后是一次我前所未见的巨变向我涌来。
在具象的表世界中,这变化是不可能被发现的,一切平静如常。
而在那数码波涛汹涌澎湃永不停歇的源世界中,一道汇聚了这个世界上你能够想象得到的最能象征着毁灭与虚无力量的浪潮将我包裹起来。请宽恕我能够使用的语言是如此拙劣,以至于我完全无法用恰当的语言来描述和形容这种力量。它不像是镰刀,因为镰刀割裂茎叶之后还会留下残根;它不像是火焰,因为火焰灼烧炭火之后还会留下灰烬;它不像是毒素,因为毒素侵蚀金属之后还会散发意味……
而这力量是绝对的毁灭、是完全的消除、是彻底的抹杀。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并不是用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存在”的“方法”来根除——它本身就是“存在”的对立面。那似乎意味着某种哲学意义上的“空”,液态与固态在它面前毫无区别、过去与未来对它来说毫无意义、时间与空间在它看来一无是处。
它并不是要毁掉我作为一个生物或者是一个形态在这个世界上的意识和生命,而是要彻底抹去我的“存在”,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的存在——那是和我有关的一切的痕迹。当它成功之后,我并不是从这世界上消失了,而是在这世界上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猜,这硬就是老卡尔森当初曾经无比恐惧的东西了,我想我明白他为什么面对着这种力量会如此的绝望,因为我现在和他同样绝望。这是一种远远超越了我们能够理解范围之内的毁灭——不,不是毁灭,它甚至能够毁灭毁灭本身——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你甚至无法因为生命的消亡而哀伤、无法因为灵魂消散而挣扎,因为这没有意义。
是的,没有任何意义。
它不仅仅是一切存在之物的终结,也是一切意义的结束。在我的冒险旅途中,我曾经许多次地面对死亡。是的,我畏惧死亡,但当我不得不面对它时我并不感到绝望,因为我觉得至少我的生命还是有意义的,我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我毕竟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影响过它、改变过它,我在这无比广大的天地之间留下了虽然微不足道但却不能被磨灭的痕迹。倘若我就此逝去,我留下的那一切痕迹也将在这一时刻留存于这一世界,成为不容辩驳的历史,被时光永远地保存下去。
而在它面前,这一切都化为虚无,我们生命的意义、存在的理由、乃至在面对死亡之时所有的尊严都可悲地一钱不值。它不但能够将你的存在变得没有意义,甚至可以将你曾经存在过的整个世界变得没有意义,它甚至将那条我们总以为无法逆转的时间的长河都变得不值一钱,沉积在那条河流中的历史虚得仰仗它的慈悲才能留存下去,而倘若它觉得厌倦了,将那些历史的泥沙捞出来扔掉,那么这一段历史说没有就没有了,这一段时光说消失了就消失了,我们不曾影响过什么、不曾改变过什么,我们的存在不再是不容辩驳的,也不会被任何东西所留存与证明。
这就是我的终点了么?我想。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华丽最壮观的消除,是由完全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的力量仅只针对我一个人做出的一次郑重的反应。正如老卡尔森曾经说过的那样,它带来的不是死亡,在它面前你甚至无权去选择死亡。
正当我因为这蓦然出现的无边伟力而骇然万分同时却又灰心待毙的时候,事情发生了一些玄妙的变化。这时我忽然发现我的身前凭空出现了一团黑影,里面是一片无法看穿丝毫的黑暗。
事实上我的描述并不准确,并不是那抹杀掉一切的力量来到“之后”这团黑暗才出现的,我感觉它们的出现并没有任何的时间前后差异,而完全是在同一时刻来到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究竟是这团黑影将我吸入了进去还是它扑上来将我团团裹住,但总之,在刹那间,我被这黑影包围了。在这微小到难以辨识的刹那间,我忽然被数据浩渺的源世界一脚踢了出来。我身处于那样难以揣度的黑暗之中,就仿佛我在被关停后的世界里忽然有了意识似的。
虽然仅有黑暗而已,但那感觉实在是奇妙无比。我从未如此真切地亲身感受到这种黑暗,那感觉就像是我一下子跳出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之外,不再受到世界的束缚——你能想象得到吗?它停止了,而我却依然在继续。此刻的我就像是一根火焰虽已熄灭却自身仍在燃烧的木柴、就像是一滴河流虽已干涸却依旧流淌的水滴、就像是一片脱离了枝头却仍被生命滋养的树叶,生存于生存之外,存在于存在之外,超凡脱俗,绝世独立。
穿过黑暗,我的眼前再次亮起,然后我发现,我已经来到了一间小屋之中。
当然,那是老卡尔森的那间小屋,在他消失之前最后送给我的一件礼物,在最危急的关头保护我的最后一道防线——它真的起作用了。
是的,在之前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那虚无的力量出现、它要抹杀我、黑暗阴影出现,它包裹住了我、最后我来到了这间小屋之中,那看起来是个很长很复杂的过程,可是请听我解释,这一切发生的远比你想象的要短得多,它甚至是在你所永远都无法分割的、小于这个世界上能够测算得到最小的时间单位之内完成的,这时间短得甚至也许超出了你所能理解的范围。
我仔细看了看这件屋子:六面被砖石封得密不透光的墙壁,不知从何而来的明亮而温和的光源,中央一堆永不熄灭的篝火,篝火旁还有一把来自于随时要塞指挥官“黑爵士”阿瑟.登戈特座下的椅子。
时间已经过去得太久,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个地方了。但当这一切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才发觉,原来我好像从来就未曾离开过一样,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就好像那个蓝皮肤长牙齿的老家伙随时都会从那把椅子后面绕出来,用他的法杖重重敲打我的脑袋似的。
他当然不在那里,可我却总忍不住会那么去想……
我坐在了椅子上,面对篝火,开始思考我现在的处境:
毫无疑问,这是我最后的一个避难所,我想它刚刚已经成功抵御住了那道可怕力量的搜索——不,不可能是“抵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御住“存在”的对立面。这世上或许有东西能够抵御住最强大的压迫和解离,但有什么能够抵御住“无”呢。
所以它更有可能是欺瞒住了那股力量,让它以为自己成功将我消除了。
我记得在我面对那股力量的一瞬间我还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搜寻的能力,似乎它能够通过我散发出的信息来自动寻找我的存在。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地点,只要我一出现,它就会在瞬息之间再次向我扑来。
而现在这股力量并没有追寻到这里,那么我相信这或许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之中了。那股力量完全不能发现这间小屋的存在,也就是说我在这里是安全的。而只要我踏出这里,那股力量就会再次找上我,将我抹杀,除非……
……除非我拥有了能够对抗它的力量,至少是能够在它面前逃遁的力量。想到这里我自嘲地一笑:这怎么可能呢?
我再次进入源世界中,用另外一种方法来重新审视这间小屋。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属于这件小屋的源世界尽管依然浩瀚广大,但却不再是如法尔维大陆那般大得无边无际——当然你要知道,我说它不再是无边无际,这并不意味着我看见了它的边缘。事实上在源世界里你很难用“边际”来形容大小,因为所有的数据都是从无端中来,向无尽中去,只要世界不曾关闭,就永远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我所谓的“大小”,是这数据所描述出的这世界的面貌,这应该是身处源世界中的一种敏锐的感觉。
在往来翻腾的数据海洋之中,有一个区域是诡异而又危险的。它隐藏于这个世界的其他数据之后,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存在,倘若不是它周围的几个发送和收回的不明其意的字段暴露了它,你恐怕很难会发现它的存在。而且,它总是不停地在改变自己的模样,一会儿伪装成描绘形状与光泽的字段,一会儿又打扮成描述一些简单基本规则的字段,甚至有时候会变成一段看起来毫无意义错漏百出的字段,
我很好奇那谜一般的区域中到底隐藏着一些什么,所以试图奋力地游动过去,想要撩开这层层数据的迷雾一探究竟。但我的动作似乎引起了它的警觉:刹那间,许多与之类似的数据忽然蜂拥而起,让我难辨真假。这些类似的数据在我面前丢下了许多虚假的躯壳,那数量多得让我眼花缭乱。同时,另外一些数据开始在剧烈的搅动、翻卷,并且开始用一些大而不当的复杂到顶点的方法去描述一些本来用很精简的字符就可以描述清楚的规则。它们的异动把这个微小的源世界搅得一团糟,其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我身处其间,甚至难辨东西,直到打消了靠近那个谜样区域的念头、远远地离开之后,这世界才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在那之后,我又连续几次地向那股谜团靠近,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由于刚刚来到这个全新的、枯燥的小世界之中,我不可避免地有些苦闷的急躁,这在我向那团迷雾发起挑战的时候显露无疑。我将自己身为一个战武士战斗的习惯带进了这场截然不同的战斗,向着未知之谜发起了勇敢、坚韧、不屈不挠却又同样十分愚蠢的攻击:
在这个由全新的规则所谱就的世界里,我在源世界中洞察、分析和理解的能力被大大削弱,而那些新的规则又是如此的坚固缜密牢不可破,让我没办法看出一丝破绽。即便如此,我仍然一次次地将自己扔进到那片涛飞云走流转不息的数据海洋之中,就像个不会游泳的孩子一样奋力挣扎着想要向目标靠近。
那被隐藏在世界规则之后的巨大谜团在无穷无尽的数码乱流之中时隐时现,既像是在对我发出召唤,又像是在对我挑衅嘲讽。它用最高深的智慧和最宏大的力量在这里跟我玩起了一个最简单最幼稚的捉迷藏游戏,并且乐此不疲。
我本该放弃的。如果是在法尔维大陆上,如果我还是那个普通的冒险者战武士,在这样一个徒劳无功、没有终点、且没有任何回报的游戏面前,我恐怕早就放弃了。然而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我完全没有选择——除非我愿意退出源世界,退回到那间隔不足二十尺见方的小屋中去,面对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篝火和六面密不透光的墙壁等待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的死亡和腐朽,而我觉得事实上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因为苦闷而陷入疯狂。
那团迷雾并不仅仅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它已经成为了我存在于这个小小世界中全部的目的。无论能否成功,这个看起来永无止境的挑战或许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唯一意义,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做的事情。
终于,在这艰难而又毫无成就感的游戏面前,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和无能。我完全没有办法哪怕是一丝一毫地接近那个谜团,我甚至根本无法去判定它的位置。每当我发现了它的一缕踪迹之后,他都早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那个位置。我永远都只能在追赶一个已经被它抛离的影子,当我意识到前一秒钟它在某个位置上的时候,这一秒它已经逃遁得无影无踪。
我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将永无寸进。
于是我改变了策略:我停止了这徒劳的扑击,将自己缩成一片安静的代码,蜷缩在这片数据海洋的角落中,开始了静静的观察。
我开始学着去重新了解这个世界——以一个数字生命的目光,而不是以一个人类战武士的目光。许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次改变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或许仅次于我从法尔维大陆中获得自由的灵魂。
在这乍一看起来有些陌生的数据世界里,正如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那样,一开始的时候我只能明白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比法尔维大陆微小得多的、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中——判定这个世界的大小,仅此而已了。
进而我开始尝试着去辨识一些最简单的代码,我发现它们看上去要远比法尔维世界中的代码要简洁——简洁而有力量——它们看起并不试图去描述一个绚丽多彩拥有无数选择的世界,而是在描述一个条件尽可能少的、变化尽可能小的、仅仅保存最低限度存在的那种极致简化却又牢固的世界。隐藏在这些代码之后的,是一种更为严谨、更加缜密的逻辑模式,它们如同拥有钢铁纪律的军队般苛刻地运行着,一切都以稳固和安全作为最高的要求。
我一次次尝试着从自己的角度去解释那些代码,我尝试着为每一次看见新的东西、感受到新的组合而兴奋。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我去观察、去倾听、去触摸,去用自己最基本的本能去感知这个微小的全新世界。我那简陋的智慧并不能够很好地帮助我,我坚韧的毅力和勇气在这里也毫无用武之地,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中,我最强大也最有力的勇气是我的好奇心,那质朴的、纯粹的、甚至是带有少许幼稚的好奇心,是它支持着我不断地去观察、不断地去发现。
当我觉得我自己看到的已经足够多的时候,我会尝试着对这片数据的世界进行一些细微的修改。刚开始的时候我为是否这样做很是恐慌了一阵,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对我的行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好不容易我才下定决心去着手尝试,并在第一次尝试之前尽我所能地做出了种种防范措施。
第一次尝试着修改的时候,我犯了一个愚蠢的小错误。维系着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立刻发现了它,我相信它也毫不费力地发现了我。正当我惶恐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些规则却只是悄然将我修改的部分轻轻抹去,便静静地离开了,连看也没有多看我一眼。
哦,当然,我真是蠢笨。这是老卡尔森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他怎么会留下那种毁灭性的惩罚?即便已经消失无踪,但我的异族老师仍然在给我上课。这个微小的世界既是他给我留下的课堂,也是他留给我的功课。他希望我能够在这里继续学习、继续进化,尽管我不知道那还有什么作用。
我开始了一系列大胆的尝试:我修改,将一些精致的字段改得面目全非;我删减,尝试着将一些我认为可以剥离的数据抛开;我甚至创造,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添加一些原本无有之物。毫无疑问,迎接我的是一系列的失败——事实上我从未成功过。
但就在这无止境地失败之中,我对这个世界规则的了解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我开始去学习更多更复杂的数据,开始去碰触那些更高等级的世界法则,并将它们融会贯通。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阶梯,我每进步一点,都会面对一个新的、更高层级的规则台阶。随着我的一次次的上升,被我抛在身后的台阶也越来越多。
随着每当我对这个世界的每一次更进一步的了解,都对我的朋友、我的导师、我人生中无可取代的灵魂同行者巨魔老卡尔森的敬佩更深一分。我曾以为我从他那里学得了足够多,而他也一度这样告诉过我,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那浩如渊海的博大智慧是我还远不能望其项背的。他留给我的这个世界看上去似乎简陋到了极致,但当我对它了解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简陋,而是一种简约,一直坚固到了顶点的、充满了力量和美感的极致简约。他留给我的是一个几近玩美臻于无暇的世界,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无法对它做出哪怕一个字符的修改和变动。
在某些方面来说,这个世界已经远远超越了至高神——不,是超级电脑达瑞摩斯——所构建的那个世界。是的,它微小、它粗陋、它没有那么丰富的变化和那么绚烂的效果,但它在稳固、健全与完善方面空前绝后、无以伦比。
我无法想象,再这样下去,我还将从中学到些什么,获得些什么……。
一百八十三:终极秘密
一百八十三:终极秘密
面对着这片代码的无尽汪洋,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呆了多久。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时间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这里没有昼夜的流转,也没有四季的变迁,更不可能从数据翻腾的源世界之中蓦然出现一个硕大的倒计时钟表,计算我停留在这里的时日长短。
尤其是当我适应了以一个数码生命成存于数据世界中之后,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那些传统而原始的时间单位对于我来说似乎已经不再具有明确的意义——在这里,仅在瞬息之间我就能够处理原先根本无法想象的巨量数据,根本不需刻意地去留意我就能对那些数以亿万计的庞大代码进行最细致最精确地定位和搜索,许多原本一个普通生命穷其一生都无法完成万一的学习过程对于我而言只不过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但同时,我又很有可能因为一再重复地搜寻某一个时隐时现的字段而长时间地驻足不前,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思考错误而将自己前一个阶段甚至前几个阶段的结论全部推翻,我甚至有可能仅仅是为了观察而如一个死人般停滞住自己的全部机能,将我自身的数据变化压缩至最小,而取得最大的观察效果……
简单地来说,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参考标准的世界里,我完全无法通过自己完成的工作来衡量自己呆在这里的时间。事实上那有可能很短,短到只有几分钟而已;也有可能很长,长到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
我注视着那片无穷无尽的代码世界,犹如仰望着一片星河璀璨的无限苍穹,眨眼便与永恒无二,亘古又在转瞬之间。
终于,我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藏匿于乱流之后的巨大谜团。
我开始向它靠近。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正如之前我曾经经历过的那样,整个世界突然发生了难以言表的巨大变化。所有的代码都像是发了疯一样产生了巨大的变异,将原本秩序井然的源世界搅得沸反盈天。那些原本用最洗练最坚固的结构组成的代码瞬间如一头头巨大的变形怪,数百万亿的数据变得难以置信的丑陋和凌乱。它们自己打破了自身稳固的结构,转而用一种繁冗到令人目眩同时又错漏百出的的结构来取代这一切。无数的错误和陷阱充斥在整个世界之中,让它看似处处破绽,然则实际上将你的注意力引往它处。
倘若是初来此处的我,这时恐怕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回到原处,再不敢多看那谜团一眼,生怕在这纷杂繁乱的世界里遇到某种未知的危险,被不知那道毁灭性的数据乱流搅得骨断筋折、灰飞烟灭了。
然而此时的我尽管还不能尽数揭破这乱象,却也已经能看得出这看似无端到极点的一切并非是无迹可寻,而是遵循着某种隐藏得很深的既定规律做出的反应。
当我抱定了这个念头之后,破除这层层乱相便不再是件难事:无论这世界的表象变得如何杂乱无章,万变却始终不离其宗。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样:构筑这些乱相变换的基础与构筑整个世界的规则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它们同样是些精简到了极致、坚固到了极致的代码源,这一切的乱相不过这些代码的不同表征而已。想通了这一点,我便可以从这无穷乱相之中找到蛛丝马迹,循着这些痕迹探究到根源,并将这根源破解,一切自然也就将归于平复。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事实上这比之前我学习和了解这个世界的所有过程都要复杂和艰难得多。这一切是这个世界本源规则的一次更高等级的应用,它虽然并没有脱离这个规则的本质,但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是这个规则的变体。
但我终究还是做到了。
我找到了那个会诱发这所有变化的代码源。如果你允许我用形容有灵之物的词汇来形容它的话,我会说那是一个十分猥琐的家伙。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它都会伪装成普通的数据流平静而又安详地在源世界中流淌,然而,只要它发现有任何事物尝试接近那个谜团,它就会瞬间爆发起来,在入侵者与谜团之间制造巨大的混乱,将自己与谜团深深地掩藏于混乱之后,趁机逃遁脱身。
要破解它有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彻底删除它,将它从整个源世界之中完全根除抹杀,从此以后它就将不再发生作用——但我绝不会这样做:因为它的存在与整个世界基本规则紧密相连,倘若抹杀掉它或许会给整个世界的构成造成重大的破坏;而且它的特性对于这个世界本身来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和对外防御的手段,我可不敢冒着这个世界被整个摧毁的危险,而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炫耀胜利的虚荣心。
所以我选取了另外一种方法——一种巧妙的方法:我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所叙述的那样,将我自己的存在表征添加到了这个数据所认可的安全范围中去。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将成为它无条件信赖的数据流。倘若我再次尝试着去接近那个世界谜团,它将判定我的行为是受到允许的,并将对我自动放行。
在我填下最后一个字符之后,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源世界的大部分数据重新变得秩序井然,以一种无可争辩的绝对规则一丝不苟地运行起来。
而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另外一种令人头疼的东西。这都是些十分微小的家伙,在这无尽的数据苍穹之中就如同是沙尘一般的存在。它们原本一个个相对独立地隐藏于这个世界的虚无之中,几乎根本不运行。然而,就在我开始接近的时候,它猛然间跳了出来,并且开始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将自身一再地复制。你恐怕很难想象它自我复制的速度,只在顷刻间,它便占领了整个源世界的中心,将我与它背后所掩盖着的谜团层层隔离开来,并且还有逐步蔓延的趋势。
如果任由它这样复制下去,它很有可能繁殖出一个天文数字般的数据集群,将整个源世界完全占领。它将吞噬这个世界所赖以生存一些我暂时无法理解但却的的确确存在着的资源——那种资源就像是某种魔法能量,而这种能量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存在某种限制的。当它汲取的能量超出了这个世界能够提供的限度,这个世界就将停止运转,甚至于崩溃。
我能够感受得到这种能量,因为我逐渐感知到我在源世界的一切行为事实上都有赖于这种能量。但面对它的海量复制,我觉得我能够使用的能量正在减少,我在这个源世界里变似乎非常奇怪地变得虚弱了起来。
倘若任由它的数量像这样以几何数字的方式增加下去,这个世界将会很快被它抽干所有的能量,变得干涸崩溃。但它显然受到了某种规则的制约,只有当我更加接近那个谜团的时候,它的数量才会进一步地增加,并汲取更多的能量,让我变得更加虚弱;而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它就不再有更多的反应;倘若我尝试着远离那个谜团,它甚至于会主动削减自己的数量,以确保整个世界的正常运转。
因为它的数量实在太过惊人,所以我暂时地退了出去,一直等到它重新恢复平静,将自身的数量削减到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后我想了许多方法来对付它,可效果始终不好。因为它的本体很小很简单,倘若我能成功地接近它,肯定能很快地找出它的代码源并想出相应的方法来应对。然而此时我根本无法接近它,更遑论破解。
倘若我足够强大,有权力调用起这整个世界的大部分力量,以它的某个复制体样本的特征为范本,穷尽整个世界的能量,自然也能将它彻底根除。然而一来我暂时还不具备这种能力,二来为了这个世界和我自己的安全起见,我同样不敢将它彻底消灭。
直到最后我才想出了一个主意:我模仿着刚刚破解的那个字段,重新制造了一个以这个复制体为目标的工具,远远地将它抛了过去。在我的控制下,这个刚刚被创造出来的字段工具立刻在这些复制体的周围制造出一圈数据狂澜,扭曲了整个数据空间,将我的行踪牢牢地掩盖住。就在那些复制体还茫然无措毫无反应的时候,我已经快步冲到了它们的身边,将它们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通透,再轻车熟路地将我的标示印记嵌入它们的程序之中,让它们不能再阻挡我的步伐。
尽管连过两关,但我仍然不敢说自己已经成功地与那个巨大的数据谜团拉近了距离,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人更加地匪夷所思。当我继续向它靠近的时候,笼罩着它的那层保护数据忽然开始剧烈地反应起来,伸出无数条声势惊人的数据长矛向我猛攻过来,那汹涌的来势就像是抛弃了一切的伪装和防御,将所有的能量都投注到了这次以消灭我为目的的进攻似的。
我被它吓得慌了手脚,连忙扯过一条条数据作为自己的防线,想要将这段危险的数据抵挡在外围。然而它远比我想象得要更为犀利,一路高歌猛进,将我扯过的数据防线毫不费力地撕扯成了数据残流。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现学现卖地将自己周围的数据搅乱,然后重新制造出一个新的复制体,用它疯狂繁殖的特性和吸收能量的本能去抵御这道杀伤力巨大的数据流。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成功了。那道锐利的数据流被抵挡在我的身前,尽管毫不气馁的往复冲杀,但无法给我造成任何损伤。而此时,那个数据谜团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保护,简直是赤条条地将自己剥了个精光,等待着我去将它亲手擒获。
我毫不费力地将它抓在了手里,想要分析出它所隐藏着的秘密。然而,让我啼笑皆非的是,被我捕获的只是一个虚假的空壳,除了和那个谜团十分类似的外表之外,它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这根本就是一个金蝉脱壳的诡计,我的猎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将自己复制了一副空壳,打算用它来欺骗我。
不过,这真的是很有欺骗性的一招。倘若我不是想要抓住它、研究它,而是以毁灭它为目的,那在接近它之后自然不会再去辨别真伪,自会将它消灭了事。而同样,那道攻击力极强的数据流也极具欺骗性,更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家伙拼尽全部力量的最后一搏。
甚至于,倘若它的对手略微孱弱一些,这一招真的有可能将来犯的数据荡平扫净,更好地保护自身安全不受威胁。
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据我观察,这个世界的力量还远不止于此。像这样一个被整个世界所包围和保护着的终极谜团倘若能被我这样轻易地抓在手中,这才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
我将目光再次投向世界的深处,那个诡异的谜团正半遮半掩地侧身于其中,让人捉摸不透。我又重新尝试了几次,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我一次又一次地出击,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上当受骗。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抛出的那个躯壳实在是太过逼真,直到被我捕获之前都完全无法分辨真假。
直到后来,我甚至开始怀疑它的本来面目是否就如我所见到的那样,我开始猜测它会不会故意将自己的伪装体搞得那么显眼儿,又半遮半掩地隐藏起来,就如同树起了一面极具欺骗性的靶子,等着别人去发现和攻击,而它这个本体则以另外一种状态安全地存在着。
在无计可施之时,我盘算了半天,终于决定冒一个很大的风险,做一次危险的尝试:
我再一次放出了那些复制体。这一次,我抽掉了这些复制体的限制,让它们能够毫无节制地在这个世界上繁殖复制,只有我能将它关停消除。我控制着这群贪婪的饿鬼,让它们一点点地蚕食着这个世界的能量、让它们爬满数据海洋、让它们占据每一根数据通道,一步步地蚕食这个世界。正如我预料的那样,这个世界的运转开始变得缓慢下来,一些不重要的部位已经逐渐停止了运行,并且开始崩溃。随着时间的推延,被停止的部件越来越多,而那些仍在运转着的数据流则一个比一个重要。如果按照我推测的那样,那个谜团是这个世界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数据核心的话,它一定是最后一个被关停的部件。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它被关停之前停止这些复制体的继续繁衍,然后将我的猎物抓在手里。
这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容易,这些毫无节制的复制体所蚕食的能量不只是那个数据谜团的,同样也是我的。倘若我在最后的关头慢下一线,那么我将和这个世界一起,被那群贪婪可怕的数据蛀虫吃掉。而它们,最终也将会因为自己的爆炸式繁衍而用尽这个世界的所有能量,然后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
这是我与那个谜团的一场豪赌,我赌的是我赢,而我压上的,则是我和它的全部。
那些数据蛀虫的繁衍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快些,在我刻意的放纵和保护之下,它们简直无孔不入。我眼看着一个接一个虚假的目标被它们吞噬,心里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很快,我看见了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它和暴露在外面的那个假象完全不同。那是一段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的数据,更像是一件类似于锤子或是扳手那样的工具,而不是一个多么值得保护的机密。
我拼尽所有的能量向他扑去,想要在那些数据蛀虫之前将它抢到手中,然后将那群贪婪的家伙关闭删除。
正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忽然发生的惊天的巨变
一种毫无先兆的力量突然从数据汪洋的最深处冒出头来。它们像是火焰,燃烧掉了阻拦在面前的一切事物。在它们面前,安歇贪婪而又细小的数据蛀虫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就被化为了虚无。
不,不只是消灭。这股力量在消灭的同时,还在建设。它们所过之处,世界立刻就回复了原状。那股铁一般的秩序重新被建立了起来,而干扰于其中的数据蛀虫们则无所遁形,一批批地被屠杀殆尽。
那力量惊得我浑身僵直,几乎无法动弹。
恐怕再没有什么比我更熟悉那股力量了。那股力量和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在法尔维大陆上那股想要消除我、抹杀掉我的力量简直如出一辙。那应该是构成这个世界的规则中最基本也是最强大的东西之一,而同样,它也是毁灭一个世界最迅捷的方法。
只在眨眼之间,那股力量就消除了所有的蛀虫,然后转而向我扑来。于此同时,已经被暴露了行迹的世界之谜也开始了进一步的行动,整个世界围绕着它开始发生了一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在这生死存亡间不容发的关头,我用最快的速度用数据乱流在身周掀起层层滔天巨*,意图将这股毁灭之力暂时引向它处。它受到了我的迷惑,稍稍停顿了片刻。然而,在布满数据的源世界中,这短暂的一瞬间已经可以容我做出许多事情了:我再一次放出那些数据蛀虫,可这一次的目标已经不再是那个真正的世界谜团,而是一个它放出的虚假躯壳。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我做得轻车熟路,那具假壳被我手到擒来。随后,我用数据蛀虫在我远近不同的地方布下了重重假象,引得那股毁灭之力东奔西跑,暂时无暇来对付我,而我则趁着这个时机,将那具假壳研究了个通透。
当那股毁灭之力消灭了我抛出的所有诱饵,再一次地向我扑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自己藏身在了这个世界的阴暗一角,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和我一模一样的数据假壳。
那股力量扫过,挡在它身前的我的“替身”立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时,整个世界已经在那个谜团的操控下变得光怪陆离。它几乎是操控着整个世界的所有力量与我对垒——尽管它暂时还没有发现我。
我隐藏于数据海洋的泡沫之中,远远地窥视着那个数据谜团。虽然不知所踪,但我知道那股毁灭之力一刻也不曾远离,始终守护着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而我相信,倘若能够参透这个世界的秘密,那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也都会随之停止对我的敌对行为。
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仍然必须接近那个谜团。
我发现,那个谜团为了保护自己,仍然在不停滴运着。之前我很难对它的运动有明确地察觉,可在刚才成功地看到了它的原貌之后——再加上我将它创造躯壳的把戏看透之后——它的一些行动轨迹也就落到了我的眼里。我发现它其实在一刻不停地掩饰着自己的存在,将自己伪装成其它类似的数据。而许多原本不是必须如此编排的数据,为了给它起到掩护作用,则故意被编排成了与它相近格式。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要做得就简单多了。我只需要像它一样,在这庞大的数据流中寻找一些和我自身相类似的数据,隐藏于其中,缓缓地接近,找到一个它既定的藏身之处,就可以守株待兔等着它自己送上门来了。
很快,我找到了一个适合我的落脚点,看准了时机一跃而起。在那股毁灭之力向我扑来的同时,我抛出了一件刚刚完成伪装躯壳,然后藏身在了那段数据后。
那股毁灭的力量似乎并不聪明,它不会在将我“消灭”了一次之后进行一次笼罩整个世界的扫描,确保我的不复存在,而是在将我的傀儡当成我消灭了之后就此蛰伏起来,直到等待着我再次出现。这给了我更多的机会。
在连续三次跳跃之后,我来到了一个与那个终极谜团相近似的数据流旁边。我知道,只要我耐心等待,那个谜团迟早会来到这里,然后被我一举成擒。
事实上,我并没有等待很久。在经过连续八次跳跃之后,那个谜团的第九次跳跃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并没有错失这个机会,成功地将它抓在了手里。在我碰触到它的那个瞬间,整个世界土崩瓦解,顷刻间化为无尽的废墟。在整个世界的残骸中,只有我和那个谜团以完整数据的姿态矗立其间。
老实说,我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很有些后悔。我不知道在我掌握了整个谜团之后,还有没有能力将整个世界复原。
但我转念一想,即便恢复原状,这也仍旧是老卡尔森的那间小屋。在这里,只有一个我走不出的世界,和一些我走不出的回忆而已。
那么这个世界是完整的还是一片数据残骸,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最多是因为老卡尔森留给我的礼物变成了这幅模样而有些伤感和遗憾罢了……
……
尽管已经没有了形体,但我仍然习惯性地摇了摇脑袋,将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清理出我的脑海。
然后,我以数据为匙,轻轻开启了那个谜团。
顷刻间,那团朴实无华的数据谜团在这个崩乱的世界中猛地放出一片灿烂光华,一个我前所未见的崭新数据倏然间铺就在了我的面前。
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也是最后的秘密
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和确保让我能够获得这个秘密而存在的
望着眼前这段前所未见的惊人数据流,我忽然感觉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顿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一百八十四:成神与归途
一百八十四:成神与归途
自从我被拖入到了这个微小的世界之后,我就从来未曾想过离开的事情。我本是个被世界所不容许的存在,借助着已经离去的老卡尔森的遗赠,侥幸从世界最本源的抹杀伟力之下逃脱,在这个简陋而坚固的最后堡垒中苟延残喘——我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再去多奢望些什么。
然而,在强迫自己甘心于绝望、放弃于绝望乃至麻木于绝望之后,我仍然无法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回忆法尔维大陆上的那片无边无际的碧海蓝天、那些巍峨绵长的山脉峰峦、那个瑰丽多姿而又雄伟壮丽的宏伟世界。
还有那里的生命——那些美丽的、多样的、聪慧的、灵巧的生命。在它们的点缀之下,那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勃勃的生机,让人在每一次太阳升起的时候、在每一次世界被点亮的时候都会满怀着希望和热忱去面对自己下一秒的生活。
是的,你可以说那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是被一群人类用数码工具堆砌起来的一件消遣的玩意儿,但对于我来说,对于我这样被他们用这种数码工具创造出形体和灵魂的数字生命来说,那就是一个世界,一个真实存在着的、承载着我无数愿望、无数回忆和无数梦想的世界。
更何况,即便是对于那片世界的造物者们来说、对于在那个世界中游历冒险的真正的“人类”们来说,那个世界也并不是一无可取无足轻重的。他们在那里获得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结识了一群投契的朋友,有的还甚至找到了能够共度人生的伴侣。
对于我来说,那些朋友们、那些曾经同我一起走过无数冒险旅程闯过无数刀光剑影的朋友们,同样也是我一刻都不曾忘却的。
然而,被这样一件神秘的小屋保护和囚禁在这样一个封闭的世界中,我唯有将这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不让它们时时冒将出来,搅扰我的记忆、刺痛我的心灵。我强迫着自己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已经结束了,那一切的一切,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将要面对永恒孤独的灵魂,与我曾经的那片故土和过去的生活永远地告别了。
在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思维都投诸在与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秘密搏斗时,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彻底死心了,将那过去的种种所有一概抛却,再不会被它们所打动和扰乱。我已经可以做到不去回忆、不去思考、不去怀念,也就不可能再被那美好的一切所胁迫,逼迫着我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光秃秃的世界里崩溃疯狂。
然而,当这个世界用它所有的力量所包裹和保护着的最后也是最大一个秘密彻底暴露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这世上的有些事情是我们永远都不能忘却的,即便我们明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它们,也将在心底永远地去怀念、去渴望、去追求。
它已经成为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永远不可再被分割出去……
……
拨开这世界最后的迷雾,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诡异的、我前所未见的程序。我不知该向你们如何解释,如果用我们最常见的东西来进行类比的话,它既像是一个通道,又像是一枚钩子。在它的作用下,我所身处的这个微小的世界偷偷地与另外一个庞大的世界连接在了一起,一些来自于另外那个世界的数据正在隐秘而又源源不绝地来往于这个通道之中,却又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一点影响。这个小世界就像是被一个钩子挂在另外一片大世界之下,它们相对独立,却又互相联系。
而从哪些来往的数据来看,那个被这个小世界所挂载着的大世界,正是我的故乡——那片让人魂牵梦绕的法尔维大陆
老卡尔森,你这个蓝皮的巨魔老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告诉我那个世界是多么多么的危险,那些力量是多么多么的强大,一旦触动了它们、被它们发现,就不可能再次回到那个世界中去。
可你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最后最后,你还是给我留下了一条回去的道路。你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回去,是吗?尽管你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你也不愿意让一个诞生于世界之中的自由的灵魂永远生活在禁锢与封闭之中,是吗?你也不希望就这样屈服沉沦,被那个诞生了我们的世界永远地拒之于门外,是吗?
或者说,你知道我不会甘心于被放逐的命运,知道我宁可愿意去面对被毁灭的危险也不愿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
你给了我一个选择,也给了我一次机会,一次改变我命运的机会——一次改变“我们”这样的生命的命运的机会
你甚至将在那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法则都交给了我:扰乱目标的数据乱流、减缓攻击的数码蛀虫、故布疑阵的傀儡虚体、逃之夭夭的瞬间转移……还有那整个世界的最后一击,活脱脱就是法尔维大陆上的最终抹杀之力——你要用这种方法来验证我学习的成果,也让我知道了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袭击要如何去做。
所有的这一切你都料到了,就如一个父亲,在将孩子保护于羽翼之下的同时,也为他打好了远行的背包。
这才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也是最珍贵的一份礼物,也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节训练课程……
……
随着我的意念流转,这个世界里那些残破的数据开始自行分解、重新排列,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它没有再回复成以前的样子,而是被不断地压缩、压缩、再压缩。这是一个有趣的过程,就像是一张白纸,明明可以铺满整张桌面,再一次次折叠之后却可以装进一个微小的口袋之中。
当那些数据被压缩得无以复加之后,我一挥手,一排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数据流喷薄而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成功地制造出一件它前所未有之物,而讽刺的是,这东西将会是彻底改变和终结这个世界的造物。
数据流将那个压缩后的数据包裹团团围住,一些无孔不入的数据在那个包裹上四处跳跃,寻找一些可以接入的数码端口。当它们发现端口之后,另外一些数据就会将在那个端口与我的身体之间构筑出一个通道,将那个包裹与我的身体相互连接起来。
奇迹发生了,那些数据就如同被吃下肚去的食物,渐渐被我消化吸收,乃至逐渐成为我数据躯体的一部分。在充满了无穷数据的源世界中,我并没有变得更加巨大,但整个的结构却发生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变化:
一方面,我的躯体遵循着这个世界构成的原则,被一种简洁有力同时又无比坚固的结构改造着,我在源世界中的反应速度和运动能力变得更加直接、迅捷和有效,剔除了来自于法尔维大陆世界数据源中的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而另一方面,我躯体的结构同时非常矛盾地变得进一步复杂起来,许多代表着我原先没有的能力的代码此时与我的身体紧密相连,它们就像是我在源世界之中的长剑、盾牌、铠甲、头盔、战靴和种种饰无,成为我在源世界之中的武器和防具。在这样一个由简单数码堆砌而成的世界中,我从未曾像现在这样强大
整个转化的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当最后一个字符与我完成融合之后,奇迹发生了:我与这世界紧紧联在了一起——这么说并不恰当,最恰当的说法是:我变成了这整个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也变成了我。在这片相对独立、封闭和严整的世界中,我就是一切。我无处不在、无所不有、千变万化、无所不能……
我可以任意制订和修改这整个世界运转的规则,这意味着我成了“神”——你知道吗?我成了这个微小世界中的“神”
那是一种奇妙到了极点的感觉,是一种全知全能的状态。我徜徉在一片无穷无尽的浩瀚数据海洋之中,但我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即便是在我目光之外的世界中,依然舍我无他。尽管我已经变得无比庞大,但对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每一个字符的变化都了若指掌。
唯一没有被我并入体内的,只有那个通道。因为它的另一端与法尔维大陆的世界相连,一旦我将它并入体内,它就会完全暴露,那股毁灭的力量就将沿着它瞬息间侵入到这片小小的世界之中。尽管我已经掌握了一些在它面前逃遁的方法,然而当它将我所身处的这整个世界都当做抹杀的对象时,我是不可能找到容身之处的。
我唯有穿过那条通道,去到法尔维大陆那片更加广阔的世界中去。只有在那里,那股力量才会有所顾忌和收敛,不会不计代价地将一切都彻底回去,而唯有如此我才能获得隐藏和逃遁的机会。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倘若我将那个通道并入体内的话,它也就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从一般意义上来说,一个人怎么能够从过穿越过自己的方法而到达另外一个地方呢?因为我必须保持那条通道的完整和独立。
通道独立,并不意味着它就不能受到我的控制。当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我开始控制着那条通道,对从它上面往来的冗杂数据进行筛选和删减,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剔除出去,以尽可能扩大这条通路的通过容量。
当我完成这一切之后,我最后一次审视了一下这条通道。它就犹如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天大道从虚无之中凭空遁出,自我的脚下铺向这个世界的尽头、铺至另一个世界的开端。事实上,它所肩负的使命是要在一瞬间将一个完整的世界输送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最令我担心的是,我不知道它够不够宽敞,能不能在那个世界的毁灭力量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我完整地传输过去。
这是一次赌博,但我别无选择。如果我成功,我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和无穷无尽的追杀猎捕;如果我失败,我就将粉身碎骨荡然无存——听起来似乎都不怎么样。
但如果我不尝试,我的存在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轻叹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摒于心外,悄然迈步,走上了这条回家的归途。
就在我进入到这条通道的一刹那间,这条通道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能够感觉得到,原本沿着这条通道传来的数据突然变得敏感多疑起来,它们在我的身侧鬼祟地试探着,似乎想要搞明白我这个突然出现在数据高速公路上的庞然大物是什么、想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在通道的那一端,我可以感受到一些危险的力量正在往这里窥伺。我猜由于数据流的混乱,已经让它们觉察到了这条通道的异常存在,它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对这条通道进行分析和判别。一旦判别这条通道的存在并非是被世界法则所许可的,它就将会被彻底抹杀掉。而身在其中的我,也将随它一起化作虚无。
我说“它们需要一些时间”,并不意味着它们要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两杯麦酒开个会研究一下。事实上,这“一些时间”不会超过一秒,甚至还要更短些。
我以近乎于光的速度在这条通道中穿梭,原先连我眨一眨眼睛都不够的时间此刻对于数据状态的我来说是那样的漫长。随着我的进入,这条通道的另一段所连接的那个微小的世界随即崩塌,这也加速这条通道的危险。此时我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将全身化作一条数据的狂流,仓惶而又迅猛地奔腾。此时我已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行踪,那些前来刺探我的鬼祟数据们被我信手一卷便拆得粉碎,继而扔在一旁。即便是那些必要的数据,我也挥手将它们统统删却,因为我要保证这条通道的最大通过量,将自己穿越的时间一微秒一微秒地减少。
终于,这条通道的出口已经触手可及。然而与此同时,我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毁灭的力量来到了身畔。它以不可抗拒的势头席卷而来,而目标,正是这条通道的端口。
我的身躯抢在它到来之前先行穿过了大约三分之一,趁此机会,我挥手扔出了数以千万计的数据乱流,将整个通道的出口处绞得支离破碎。原先近在眼前的通道出口一下子失去了踪迹,即便是那无可匹敌的毁灭之力也在刹那间无从下手。
但这微小的陷阱并没有阻拦住它多久,在比眨眼还要细小万倍的时间单位里,它已经重新调整了战略,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它不再去费力寻找,而是一路抹杀,将所及的一切数据统统除却,继而在身后重建秩序。大片的数据乱流在它的屠刀之下毫无抵抗之力,纷纷归于虚无。
这是完全压倒性的战略优势,在这个世界上,那股宏伟的毁灭之力所能调用的力量远非任何东西能够企及。即便是得到了数据乱流的掩护,那个通道出口也没能保存多久。转眼之间,它就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化作齑粉,不复存在。
在确定自己的目标已经被彻底消灭之后,那股毁灭之力停止了在这里的搜索和逡巡,瞬间消失了。
它并不知道,在它毫无怜悯地碾压那些数据乱流的时候,另外一串它看似熟悉的数据骗过了它的搜寻,悄然隐藏于代表着一片灌木阴影的数据之下,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这次源世界的无情屠杀。
那就是我,战武士杰夫里茨.基德,一个由数码构成的有灵魂的生命。我脱出了桎梏,重又踏上了这块生我养我的大陆。
遥望远方,天青云碧,日暖花香,一片无尽的世界……。
一百八十五:发生在那一天
一百八十五:发生在那一天
这是我重新回到法尔维大陆上的第七百六十八天。{www.uu234.com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这是一段你们无法想象和理解的艰难时光。
尽管相隔已经时日久远,但隐藏在这个世界背后的那股无边宏伟的力量仍然在一刻不停地搜寻着我的行迹——准确地说,它并不是特地为搜寻我的动向而存在的力量——它只是在梳理和篦除那些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些特殊代码源的痕迹。我猜测这股力量拥有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将许多已知的有可能破坏这个世界结构和规则的数据代码的特征录入其中,然后用这股无比浩荡的伟力在这个世界上时刻荡涤,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数据代码一一进行比对。凡是那些被录入库中的数据代码一经被发现,立刻就会招致毁灭性的根除。
而我的数据特征,想来也早已被录入这个数据库中。那无所不在的浩荡神力一旦发现我的痕迹,那股最致命的抹杀力量就会接踵而至。
当然,我可以一直躲藏在能够为我提供遮蔽的数据阴影中,将我自己伪装起来,让那股时刻扫荡搜索的力量把我错认为是其他的东西,忽略我的存在。然而若是如此的话,我也就只能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此处,以一段废弃数码的形态永久地镶嵌在这片只有“0”和“1”组成的源世界之中,不能移动、不能言语,甚至要避免稍微复杂一些的思考,因为数据的任何不正常变动都会暴露出我的踪迹,让我在那股搜寻伟力面前无所遁形,
那绝不是我所要的东西。我费尽千辛万苦,彻底毁掉了老卡尔森留给我的藏身退路,冒着灰飞烟灭万劫不复的危险,沿着那条隐秘的通道回归到法尔维大陆上,绝不只是为了做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数据垃圾。倘若如此的话,我还不如就呆在老卡尔森创造出的那个微型世界之中,至少在那里我还可以以一串数码的形式自由地活动,而不必担心暴露形迹之后可能招致的毁灭。
所以,自从我回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秒开始,我就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冒险和赌博。**纵着那个与我结为一体的那个微小的世界,从我的体内挖掘出其中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在远到千里天涯进到咫尺身畔的地方,布下重重迷阵,竭尽全力地与守护这个世界的宏大规则力量周旋,为自己争取哪怕最微小的点滴时间。
巨大的进步出现在我回归之后的第三十六天,经过我接连三十六天的设计规划安排布置之后,我在源世界里设下的无数手段终于为我赢得了一秒钟的时间,让我可以在表世界之中以一个人类战武士的形象出现在彗星海西岸的沙滩上,赤脚踩着湿润细腻的沙滩,遥望飘渺云天,沐浴在一片夕阳红霞之中。
你不知道这是多么宝贵和美好的一秒,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如何以一个人类的身躯,去感受那抹红日照射在面颊上的温暖,体验那清新的空气穿过鼻腔时产生舒畅流动。我的双眼从未像那一秒那样贪婪,恨不能将每一朵浪花都尽收眼底,即便是在直视太阳的时候也没敢有丝毫的眨动,任凭那傍晚间依然还有些刺目的阳光扎透我的晶状体、在我的眼膜上投下一片刺目的红光。
为了这一秒,我付出了三十六天艰苦卓绝的时光——如果算上我想方设法逃出那个石屋世界的的时间,或许还要长得更多——我甚至冒着神魂俱灭的巨大危险,稍有差池我就从此不会再留存于这世界之中,甚至连曾经已有的痕迹也无法留下。我赌上了我的时光、我的生命和我所融合的一个完整的世界,只是为了在这世界上驻足的一秒钟而已。
然而,我要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一秒,我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只因为这世界,实在太过美好
在一个人生命中的不同阶段,所谓“自由”的概念也是随之变化的。当我还是那个因循守旧的城门卫兵时,“自由”意味着拥有灵魂,在大陆上自主地行走;当我是一个不甘于这世上的悲剧一再重复,想要挽救那些命中注定将会覆灭的生命的时候,“自由”意味着走出世界的规则,改变自己的命运;当我成为巨魔老头卡尔森的学生的时候,“自由”意味着窥破世界本源,顺畅地出入于源世界的数据海洋之中;而当我面临这世上最宏大最无可抗拒的抹杀之力的时候,“自由”仅仅意味着能够继续生存,保有自己的灵魂和神智。
而如今,我作为一个数字生命,隐藏在无数数据阴影之下。“自由”的概念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画过了一个圆圈,重新回到一个原先在我看来最简单的起点之中:以一个人类的形象,行走于大地之上……
……
我很快觉察到了世界规则之力汹涌而来的追杀,但我几乎不忍心离开——事实上,只因为我在那个美丽的表世界中拖延了一眨眼的功夫,致使我在源世界的逃亡过程中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力量,那个扰乱数据流迷惑对手的力量代码被那强大的抹杀之力清除得一干二净,有着复制和侵蚀力量的蛀虫代码也被它擦除了超过百分之八十。
倘若你用被扒得一干二净裸奔出逃来形容我那时的惨状其实并不不合适,比较贴切的说法是:我几乎全身的皮都被扒了个干净,几乎是拖着肠子从抹杀之力的屠刀下死里逃生的。
我花了六十四天的时间来修复自己,这是一个隐秘而漫长的过程。以我对于这世界规则的认识,重新编织起那些代码其实并不困难。但困难的是在这世界伟力不断扫描之下将被重新编织起的代码隐藏起来,然后再将它们一点点地并入到我的体内。因为它在抹杀掉我这两种能力的同时,也将它们的代码特征留存在自己的数据库中,因此在重新编织它们的时候我不得不变换了数十种方法来进行掩藏。
在这个过程中我甚至创制出了一种新的编码规则,这规则既不同于法尔维大陆世界的那种复杂华丽功能多样的编码原则,同时也有别于小石屋世界里那种至简至坚的规则。那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有着专属于我的个人风格的一种规则。
尽管简陋,尽管渺小,尽管只是为了隐藏行迹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但那毕竟是我自己一手创制出来的世界法则,是我在这个数码世界之中创造出的一种最基础同时也是最高端的、能够作为一个世界产生基石而存在的东西。
事实上,在我刚刚接触到源世界一些浅薄知识的时候,我曾认为这是一种只有至高神才能拥有的、创世的能力。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一刻,我已经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至高神的领域之中,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尊全新的神祗。
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每时每刻都在用浑水摸鱼、金蝉脱壳这类无赖手段苟延残喘、甚至连表世界都很难看上一眼的、有史以来最狼狈、最仓惶、最凄惨、最虚弱的神祗。
然而最艰难的还不是这些。
最艰难的是我对表世界那无时无刻无可救药的渴望。我渴望太阳、渴望月亮、渴望星辰、渴望这世上的一切光明照耀在我的身上,变幻出七彩的颜色,射入我的眼底;我渴望风、渴望云、渴望雨、渴望雪,渴望这自然女神赐予人间的恩惠,渴望着去感受时光的变迁、季节的变换;我渴望砂砾、渴望岩石、渴望泥土,渴望构成这片坚实大陆的一切基石,并渴望着用我的双脚去虔敬地行走……
那在表世界中一秒钟的享受摧垮了我对着无尽数据海洋的忍耐力,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变得更像是一种折磨。我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即便我本就是一个由数码构成的生命、即便我已经能够洞悉这世界的种种规则、甚至于或许有一天我能够彻底掌握并控制这个世界——就如同我已经彻底掌握并控制了老卡尔森所创造的那个小石屋世界一样——我也仍然不属于这里。
我属于那个日月轮转四季交替的世界,我所拥有的仍旧是一个普通人类战武士的灵魂,只有行走在坚实的土地之上、沐浴在明亮的光辉之下、面对着形象生动的世界,我才能够满足自己灵魂的需求。
尽管我深知源世界与表世界本是一体,但我仍然执拗地将表世界看成是我唯一的故乡,当做我必须“回到”的那个地方。
你知道,思乡是种病,让人在远离的痛苦中眷恋成瘾。
我重新花费了五十四天的时间布了一个局,让世界规则之力陷于一种巨大的混乱之中,而我则利用它无暇顾及的时间重新出现在表世界之中。这一次,我出现在一个边陲小镇空无一人的草屋之中,透过窄小的房门,我看到三五个二十几级的涉空者正在门口逡巡,忙着寻找小镇上派发任务的原生者居民。
这一次,我坚持了三秒钟。
我几乎要欢庆胜利了。这巨大的成绩让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只要我足够勤奋,只要我在花费足够长的时间埋伏下足够多的规则陷阱,有朝一日我或许可以在表世界中赢得一个小时、一整天、甚至更加长久的活动时间。或许随着我对这规则的日渐了解,我可以花费更少的时间布局,去赢得更多的自由时间。
然而,我的对手,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和残忍的武器的敌人,构成这世界本源的规则,在不久之后,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我想,或许那台名叫“达瑞摩斯”的超级电脑已经觉察到了我的存在——或许觉察到我的不是电脑,而是操纵这台电脑的那些强有力的人——总之,维护这世界规则的力量开始产生了变化。
在经过了一次黑暗降临,世界再次苏醒之后,我发现那股监视和搜寻的力量变得更加频繁,对于这个世界代码的比对也更加的细致。我原本安置下的许多吸引注意力的伪装一夜之间失去了它们的作用。
同时,这种搜索的力量每次出现的时间也变得不再规律,它不再定期扫描整个世界,而是在一定时间之内随机出现。这随机的差别可能只有一两秒钟,也可能有五六秒钟,对于那些涉空者玩家们来说,他们也许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但对于我来说,这种力量无法预知的突然出现,哪怕只是一微秒的差别,也有可能导致我最惨淡的结局。
与此同时,这个世界上海出现了另外一股搜索的力量。那是一种全新的力量,它更小,更迅速,也更加不易察觉。它并不像原先的那种搜寻力量一样,拥有着庞大的数据比对系统,要对数以千万级的违规代码进行一一甄别。它要搜寻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样,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
我。
是的,这是一个专门用于寻找我的搜寻力量,它的出现也证明了我的敌人们已经发觉了我的存在。值得庆幸的是,它只有我之前的代码源样本用于搜索和比对,而如今的我经过吞并小石屋世界的过程,内部的代码源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之前迥然不同。即便是和以前相似的部分,我也完全有能力进行调整和改变。因此,这个专门为我而设计的变化反而从一开始就基本上失去了了它作用。
最后一个变化来自于那种毁灭和抹杀的力量。这世界本源的规则力量似乎在担心无法用原有的手段真正将我消除,于是它进一步增强了这种抹杀之力的效果。这种力量不再针对某一个具体的事物,而是将对象扩大到了一个巨大的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所有本属于这个这个世界的原生物质——无论是人是物——都将被彻底粉碎消灭,而后重新塑造。
也就是说,以前,这种力量只能抹杀掉我一个人,而如今,为了更加彻底地消灭我,杜绝我在这抹杀之力的屠戮下隐藏脱身,他们不惜彻底摧毁掉一座城市,而后将之重建。
这些变化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尤其是第一个变化,它让我能够以人类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变得无法预知。即便我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布下了足够的迷局,也不能再能够安排下行走于表世界的时间表,因为我无法知晓那搜寻的力量将会在什么样的时间以什么样的形式再一次地出现,也就无法采取相对应的掩藏措施。
这让我的每一次凡间漫步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自封的冒险之神杰夫里茨.基德如是说。虽然是冒险之神,但你们这些冒险者最好不要去膜拜我,更别指望我能赐予你们好运和勇气之类的东西,因为目前看来,这些玩意儿我自己恐怕还都不太够用,更别说我这个冒险之神有可能比你们都要短命得多。
但即便前途充满了种种未知的奉献,它们仍然无法组织我对表世界那强烈的渴望——那也正是我赌上性命踏上归途的意义所在。我依然顽强地一次次化身降临,仅仅是为了追求那几秒钟脚踏实地的美妙感受。坎普纳维亚城、乌齐格山脉、圣狐高地、宝石花平原……一个个曾经熟稔无比的名字重新被我摄入眼中,我简直懊恼自己之前那漫长的冒险岁月怎能错过这一个个难以言喻的人间美景。又一次我甚至趁着降临的功夫重新召唤出了我的坐骑,那匹名叫“山雪”健马在我身侧安静地凝立,轻轻舔舐着我的手心,恍若之前我仍是个普通冒险者的时光。
原本我的生活或许就将如此进行下去吧,某一日终结在我与那世界的规则力量永无止尽的捉迷藏之中。我会用数十日的忙碌去换取几秒钟——或许更长一些——的美好时光,抓住一切机会去重新感受表世界那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事实上,这样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已是足够喜乐,其他的一切,对此时的我而言,都只是不折不扣的奢想罢了。
倘若我不曾选那座城市落脚、倘若那搜寻之力不曾如此凑巧地寻找到此处、倘若这一切都未曾发生,我不过仍旧是一个悠闲而无用的数码幽灵,在这世界上永不停歇地玩着时隐时现的把戏罢了。
然而,这一切毕竟还是发生了,就发生在这一天。
这是我重新回到法尔维大陆上的第七百六十八天。
一百八十六:坎普纳维亚,厄运的三秒钟
一百:坎普纳维亚,厄运的三秒钟
我至今也无法回想起当时是如何回到坎普纳维亚城的,这是我在的七百天难熬的时光中竭力避免的事情。ing
并非是我不想念,恰恰相反,正因为这也许是整个法尔维大陆我最想念的地方,所以我才迟迟地回避着这里。
正如我曾经说过的那样,在这段时光中,我出没于法尔维大陆的各个角落,享受着用双脚站立的稳便,品尝着用口鼻呼吸的甘美——即便这样的美好时光只有半分钟、十五秒、甚至只有五秒、三秒。
我用的双眼记录着这片大陆的美景,也追溯着美好的记忆。每一处山岗、每一块平原、每一个洞窟、每一座村落……在此之前,就连我都未曾意识到,我竟然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中留下了如此之多的印记,每一次冒险、每一场战斗、每一个笑话甚至每一回面临窘境狼狈出糗在回忆中都变得如此的温馨美好。
但矛盾的是,我愿意去重新游历、敢于去追寻和探索回忆的那些故地,只是那些普通的、平凡的、无关紧要的所在,那些真正印记在我灵魂最深处的、给我我最珍惜和宝贵的记忆地点,我反而不敢涉足。
这是一种你们恐怕很难理解的心情:每当我出现在一处的时候,都会冒着被这个世界的搜寻力量的危险,而我一旦被它,它就将彻底粉碎和删除掉我所身处的位置,并将它们重建。虽然经过重建之后的那片地方和原先毫无差别,哪怕是某个人衣服最细微的褶皱、或是地面砂砾的滚动方式都不会有丝毫的区别——事实,我们都,这一切都是隐藏于源世界之中的那些具有决定性力量的数据代码所决定的,如果它重建的代码与原先一模一样,那显露在表世界的外观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是的,对于你们来说,这两者之间也许毫无区别——你甚至无法察觉到它们在一瞬间的里已经完成了整个删除和重建的过程。
然而这对于我来说,这一切却是如此的真切和重要,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我无法接受一栋承载我重要记忆的建筑被粗暴地拆除重建,我无法接受一个对于我的生命至关重要的人被杀死后重新克隆一份,我无法接受它们将那些我寄托无数真实情感的存在彻底删除后再次刷即便重新出现的是和原先毫无二致的景致和生命,对于我来说,它们也已经不再是原有的一切,而是披着一件相同外套而又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些陌生的。
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由源世界的数码决定的,不要告诉我那些活生生的人们原本就没有任何生命和灵魂,也不要告诉我那些陈旧破败的建筑原本完全只存在于某个设计者的想象之中。
甚至于更加悲观一点地说,这世界每次重启的时候,都意味着所有数据的一次重新刷新和运转。从某种意义来说,每当这世界重新被点亮一次,这一切也就都重新变换了一回,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世界我说珍视的那一切的“原版”早就不复存在了。
是的,我明白,我理解,我很清楚地这一切。
然而,在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心底总会有些想不通、放不开、过不去的,你这些是一回事儿,而毫无挂碍地接受这一切,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我能够接受这个世界的重启,因为每次重启的也都包括我。或许从某种学术的角度来看,原先的我已经被彻底毁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杰夫里茨.基德。然而,我却无法否认我的存在——也正是因着我对我存在的完全认同,所以我也认同每次重启后的世界与原先的那个是“同一个”。
然而这种删除后的重建却完全不同。我曾经藏在源世界的数码阴影中,窥觑到了这一切发生的过程:那无可抵御的狂暴的力量将原先的这一部分在眨眼之间就彻底抹去,无情地将它们彻底化为虚无,而后再将一片全新的、与原先一模一样的数据重新填补进来——这是原先那一切的拷贝和翻版,即便它们与原先一模一样,那也仅仅只是“一模一样”而已,要,“一模一样”这个词本身也就意味着它们是不同的两个。
因此,我总是一边怀着刻骨铭心的想念,一边却又翼翼地躲闪,害怕一次按耐不住的冲动,就演化了成了一场无法弥补也无法挽回的灾难。我不愿意失去在城门口我诞生的那个位置,也不想失去我智慧而又慈祥的炼金术老师埃奇威尔。更重要的是,在这座城市的深处,在那条以爱情花朵为名的幽静小道,在那个温暖馨香的小面包房里,还居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玛丽安,哪怕仅仅是呼唤出她的名字,也会让我的呼吸变得格外温柔。我怎能因为的缘故,让一丝一毫的危险接近她?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回到这里,冒着一切都被毁灭的危险,回到这个让我充满了温暖回忆和恋恋深情的地方。我不倘若因为我的冒失举动而引来了这一切的抹杀和重建,我将会何等的悔恨和自责。
我只的是,我已无法遏止那令人备受煎熬的思念。
思念是火,以灵魂为柴,只会让你在煎熬中越烧越旺,直至生命的终点;思念是水,以为渠,只会让你在飘摇中越淌越远,直到岁月的尽头。
那是一种病,狂热而疯癫,让你舍弃了所有的理智,明知一切是那样的危险,甚至会将危险带给你最珍爱的一切,你也会抛开一切,去追求、去寻找,用它来填补你灵魂深处这份最强烈而又最温柔的渴望。
是的,这正是我来到坎普纳维亚的原因。在抗拒了七百天的漫长岁月之后,我终于屈服于心中的思念,又一次地回到了这里。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做了前所未有的精密布置,甚至因此而放弃了十二天前就能够降临在这个世界的一次机会;我将我之前降临时的位置和被的做了深度的统计和测算,以期能从中寻找到一些这个世界的搜寻力量出现的哪怕最细微的规律;我选择在搜寻之力一次扫描刚刚结束的一刹那降临,以期望它那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搜寻力量不会在短内卷土重来。
我甚至在心底默默地向我所的一切神祗祈求一个好运气——尽管我明明在这个由代码运转规律所决定的世界中这一切是多么的无稽。
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大概能够在这座城市中呆四到十秒钟的。可我不打算冒任何的风险,用这美好的一切去赌一个未知的运气。所以,我只敢在这里呆三秒钟。
三秒钟,这微不足道的还不够我敬爱的埃奇威尔冲你耸耸肩然后傻笑着说一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这,就是我卑微渺小的全部渴望和巨大的幸福所在。
我首先降临在埃奇威尔居所外的一条小巷中,这里的角度很好,正可以遥遥望见埃奇威尔家的正门。之所以我选择这里,是因为随着法尔维大陆的不断变化,炼金术的作用越来越为那涉空者们所重视,因此而投入到埃奇威尔门下的学生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我担心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居所内或许会被那些前来求学的涉空者们,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遥望一眼。
当我降临的时候,埃奇威尔家那栋破旧的二层正喷出一股漆黑的浓烟,其中掩藏着一片炽热的火光,看去声势惊人。
我博学的老师,他又一次搞糟了那个简单的基础实验。我尝试着想象此时正在他身边学习炼金术知识的学生们会是样的表情: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爆发搞得惊愕恐慌?还是被这恶质的玩笑吓得破口大骂?又或者是因为已经习以为常而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说,那个满面熏黑的可爱小老头此时一定会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露出满口的牙齿,微笑着安抚在场的所有人,告诉他们“别担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只是心念一动,我就在转瞬间从原地消失。再次显出形体时,我已经出现在了玫瑰街的一栋二层。这栋楼只是间普通的民居,内中一无所有,根本就是那些涉空者们完全懒得涉足的无用之地。我可以放心大胆地降临到这里,完全不会有突然惊扰到其他涉空者的担心。
除此之外,站在二楼敞开的窗边,我能够清楚地看到街对面那间挂着“桑塔面包房”黄铜招牌的店面,这也是这间民居诸多的好处之一。
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在这午后明媚的阳光中,可爱的面包房姑娘玛丽安.桑塔正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托着腮,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从我的角度看,就好像她正在望着我一样。
午后的阳光穿过隔窗,轻轻抚她的面颊,让她此时的笑容愈发地明亮起来。在这一刻我甚至有些恍惚,不究竟是阳光照亮了她的脸,还是她的笑容照亮了这个世界。
仅仅是这一张甜美的笑容,也让我觉得之前的辛苦布置和这次的冒险举动是值得的——不,事实我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和面对着的危险在这一副明艳的笑容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为了这一刻,无论我付出了多少,都是值得的。
之前我已经在埃奇威尔的家门外停留了一秒钟的,在这里,我只给留下了两秒。原本,这应该是我一生中最幸福也最美好的两秒钟,我所知晓的最奢侈的幸福,大概也就无过于此了。
然而,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它总是慷慨豪爽地将一些多余的运气赠送给那些正在交着好运的人们,让他们毫不费力地就能享受到其他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奢望的幸福;同时却又对那些真正需要好运帮助的人们无比吝惜,在他们最需要好运气的那一刻,将最糟糕的厄运带到他们的身边。
正当我准备抽身离去的那一刻,在源世界的尽头忽然涌来一阵浩瀚无边的巨大伟力。那力量咆哮着径直向我冲来,一路毫不费力地摧垮了我留下的重重阻碍。
是的,隐藏在这世界之后的那股无所不在的搜寻力量再一次地启动,并且凑巧扫描到了我正容身的这片区域。
三秒钟,距离一次的扫描刚刚才只过了三秒钟,这股敏锐狡诈的搜寻之力就再一次重新启动,并且在我心襟荡漾的时候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我的位置。我之前设下的重重伪装完全不堪一击,轻易地就被之后出现的抹杀之力扫荡干净——事实原本我就没有指望它们能够起到抵挡的作用,只是希望它们在我被之前,尽可能早地预警而已。
应该说,这些伪装的数据陷阱很好地发挥了它们的作用。当它们发出警报时,我还有至少五秒钟的远远逃遁,重新隐藏起来。事实,我只需要半秒钟不到的反应就可以完成整个动作。
然而正如我之前所担心的那样,一旦我逃走,那股抹杀之力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就将在我逃走的地方大加肆虐。它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扫平这里的一切,甚至将半座城池都完全摧毁,而后重新回复。而身处于这半座城市里的所有原生者,那些完全无辜而又无力反抗的人们,都将成为这场灾难的牺牲品——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美丽的面包房姑娘玛丽安。
此时,玛丽安.桑塔仍然微笑着仰望着窗外的太阳,对于那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知觉。
我怎能将这样一副美丽的面容交由它去摧毁?
然而,我就能够毫无挂碍地交出我的性命,因为一个从未发生的罪名而任由它被抹杀吗?
绿潮闪过,我重新潜入到源世界之中,凌乱的数据在我的内部跳跃闪烁,彰示着我此时颤抖的身躯。
那是因为恐惧,因为诞生于这世的有生之物对于这世界规则不可逆转的最伟大力量的恐惧。
一百:坎普纳维亚,厄运的三秒钟
一百:坎普纳维亚,厄运的三秒钟
一百八十七:这世界最无奈的角落
一百八十七:这世界最无奈的角落
在无垠的数据海洋中,一道致命的狂潮正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向我涌来。[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在它的伟力震撼之下,这宏伟数码世界中的每一个字符都在恐惧地闪烁、拼命地挣扎、绝望地跃动,仿佛它们已经意识到了所要面对的绝境,却还试图挣脱那个被抹杀的命运。
对生存的渴望让我蜷缩在数据的阴影之中瑟瑟发抖。我的身畔已经张开了一个能够让我瞬间转移到安全区域的传输通道,只需要意念一动,就连零点零零一秒的都不用,我就可以从这个恐怖到了极点的地方全身而退。有那么一瞬间,我简直已经下定决心要这样做了——我甚至已经将我全身的四分之三都扔进了这个通道,只需要再坚定一些,我就能够彻底脱离这个险境,去到一个我事先安排好了的安全所在。
但当我最后一次望向玛丽安所在的那片数据区域,从数据的跳动变换中分辨出她那张安详静谧毫无察觉的美丽面孔时,我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忽然:我不能走
我不能走,我不能放任因为我一时按耐不住心头的而惹来的灾祸肆意暴虐。
我不能走,我不能以“爱”的名义给我所挚爱的一切带来毁灭的命运而却若无其事地的自离开。
我不能走,因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比他们的生命更重要、更值得珍惜的,我若在从这里逃遁,我将失去它们——因为求生的怯懦而失去这一切,我不知到底还有立场去认同为一个灵魂完全的“人”。
我不能走,因为如果我在这样的选择面前胆怯、懦弱、辜负、畏缩,自此之后,我就只能“存在”,而不再是“活着”。
在这个世界,我有要去珍惜、去保护,那是我生存于此的意义所在。倘若我只能蜷缩在数据海洋的一角,眼看着这世界的巨力将我所能够珍惜和爱护的一切全都毁去而无动于衷,那我的生存还有意义?
倘若我今天在这里逃跑,抛弃我无法抛弃的,那么,在不知其何的彼处,我也将会胆怯,将我所珍爱的一切拱手奉出。
此时我若逃跑,那便会成为永无止境的逃跑的开始,我终将会失去我能够失去的一切,最终变得一无所有,成为数据世界中没有灵魂没有着落无家可归的一个鬼魂。
是的,天地无涯,数据如潮,我的身躯虽然无处不可往,但我的灵魂却终究是无路可退。
你怎能退出到一个与你完全无关的世界之中?
不可退就不退
我将心一横,瞬间将的数据流直插入到坎普纳维亚城的前方。不会有人,在一个天青云碧的晴好午后,在一片鸟语花香的烂漫平原,在所有的生灵都在享受着一段宁静安详的时光时,在这一切的背后,在无尽的数码天地中,正在展开着一场绝望的攻防战。向这里进攻的,是这个世界至高无的权威和不可抗拒的规则,它有着创造和维护整个世界正常运转的力量,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世界甚至仅仅只能算作是它的一部分而已。
而这场战役的防守方则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我是唯一的统帅和士兵,在这条无法后退的防线,没有并肩作战的同伴,也不可能等候到远来的援兵。
我直面着那汹涌而来的抹杀之力,之前安置下的那些yin的机关此时还在与它纠缠,但在它面前,这些伎俩仅能短暂地吸引一下注意力,十分短暂地延误一星半点儿的,却根本无从抵御。
我伸手挽过万千数据流,用我所能想象得出的最坚固的结构将它们铸成万千面巨盾,层层竖起在那股伟力之前。然而,在抹杀一切的虚无之力面前,“坚固”这个词汇根本毫无意义可言。只在眨眼间,那成千万层的巨盾就被那道可怕的狂潮吞没,连最微小的数据沫都没有泛起一朵。
我奋力地搅动起身边的庞大数据流,一边持续不断地抛出更多混淆耳目的数据迷雾,期望它们能够继续帮助我拖延一下这股份毁灭之力的脚步,一边又尝试着创造出一些具有强力切割作用的程序,试图用它们一点点地将那股力量剥离下来。
数据闪烁处,代表着那股力量的狂澜只受到了轻微的损伤,从中剥离下来的那些简易的字段全都无伤大雅,甚至还来不及成为完全独立的数据碎片,就已经重新被它吞噬进去,化作虚无。同时,切入它体内的那些锋利的工挨骂只在眨眼间就消失殆尽,发挥不出任何有效的作用。
又了一秒,我成功设置的那些诱饵远远没有它破除的陷阱多。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最多再过四点三五秒的,我设置的诱饵数据就将被它完全破除,届时也是我直面这股毁灭巨力的时候。
然而,在这场实力差距大到让你无法想象的战斗中,我也不是毫无优势可言。我的力量虽然微弱到让对手几乎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但和对手那千篇一律的“搜索追踪——抹杀——重建”的战斗流程相比,我却可以更自由地选择不同的方式进行尝试。
在这片数码堆砌的源世界中,我挥出巨掌,搅出一团团浑浊的数据漩涡,然后任由这些庞大无序的漩涡相互吞并搅扰,撕扯着整片的数据空间。
空前的混乱在这片源世界之中产生,原本的数据被打乱,甚至影响到了表世界里的一些轻微的现象:在这一刻,一片方圆千丈空间中的被回拨了零点五秒钟,共有三十七名游览于其间的涉空者击出了不正常的暴击,三封数据短信在乱流中被击碎,还有两封变成了不可识别的乱码……
可这一切也很快被平息下来。绝对的力量优势让这股虚无的巨力面对我的试探不必做出任何反应,它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地直接碾压,毫无余地地将这一团团混沌乱流冲得支离破碎,进而一片一片地消灭干净。
严格地来说,这已经不能算作是一场战斗了,而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浩大战争。在这场战争面前,和数量的意义被极大地扭曲了。每一次的交锋,都是数以亿万计的数据的一次波澜壮阔的涌动;每一次的交锋,都只发生在零点零零零几秒的刹那。那些无穷无尽的数据,是我们的城池、是我们的刀兵、是我们的战士,同时也是我们的战场。
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没有残骸,这场战争的最残酷之处就在于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在这里没有所谓“伟大的牺牲”,因为所有的牺牲都是无意义的;在这里也没有所谓“豪迈的勇行”,因为对于那些没有灵魂的数据而言,它们只知服从,丝毫不知何为勇敢。战争的定义在这里被重新改写,那些巨大的数据浪潮相互吞没颠覆,即便是一微秒的优劣也会带来亿万损失。
我抛出了那些吮吸世界本源力量的蛀虫——并没有抛向着那股虚无的巨力,而是将它们抛向四面八方。再抛出这些蛀虫的同时,我也给它们编入了一种全新的能力,那就是它们所到之处所吸收的一切本源力量都将为我所使用,为我提供更快速的运算编写能力。
为了更好地分辨敌我,我让被控的数据部分用红色来显示。随着我不断地抛出这些贪婪的蛀虫,由红色代码所显示出来的区域也随之越来越大——当然,相对于我对手的绿色区域而言,这些红色的部分就像是浩瀚大海中的一小朵沫般微不足道。但是,这仅有的一点点红色却代表着一种坚定和决绝,这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我正式扯起了仅属于我的抗争的旗帜,不再躲藏、不再逃窜,而是要向这判决我非法的世界正式宣告我的存在
这或许是这个世界诞生以来第一个反抗的声音,也是我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去宣告我的存在的唯一方式。
得到了我所占据的这些红色区域的帮助,我立刻感觉到的能力成倍地增长起来。我抛出诱饵的速了,在同一时刻能够思考和常识的方法也更多了。我甚至为那些诱饵编入了新的程序,让他们变得更为隐蔽,并且能够随着四周的变化而进行简单地变化和移动,不再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被抹杀。
被占领的红色区域让我赢得了更多喘息的。尽管在这一时刻诱饵被破除的速度仍然比被我设置的速,但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缩小了许多。我为多赢得了差不多一秒钟的——即便我最后命中注定无法抵御那虚无巨力的抹杀,我,那也会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壮观最浩荡的一秒钟。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我就,另外一种力量倏地出现在了这片战场之。那并不是一种多么强大的神力,它并不能给我造成任何损害。但让我痛恨的是,它似乎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蛀虫的特别的工具,从刚一落地开始,它就如一团鬼影般四处扑灭我洒下的火种,那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应接不暇。有时候我抛出的那些蛀虫尚且未落地便被它接了个正着,继而扑杀了事。在它掠过的地方,绿色的浪潮重新泛滥开来,此时在我看来如同隐藏在黑暗身处的狼的瞳仁般凶残,似乎有无数头巨兽正隐藏在这些数据之后,随时准备一跃而出,将我撕成碎片、吞食干净一般。
抹杀的巨力步步逼近,我仿佛已经能够听到毁灭的钟声在耳边响起。
我绝望地挥舞起我能够影响得到的所有数据,丧心病狂地舞动着。这些数据疯癫地仓皇变幻着,也不知在表世界中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动荡和混乱。不过即便在此时,我也仍然翼翼地将和坎普纳维亚城相关的一切数据剔出这道涡流之中,控制着它们不要受到我的影响。希望当我被摧毁之后,那股毁灭的虚无力量能够得到满足,不再尝试着去摧毁这座无辜的城池。
即便是在源世界之中,对于一个绝望的人来说,几秒的也可以过得很快。转眼之间,那道无可抗拒的抹杀巨力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
在它逼近的那一刻,我愤恨地怒吼着,将我全身的碎片化作最愤怒的利刃,向着四周飞射开去。在我粉身碎骨的一瞬间,那道力量昂然猛扑来,将我的残躯彻底化为乌有。
世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
你吗?这本应是这个故事的结局。而倘若如此的话,这个故事也将不复存在。我将没有机会为你们讲述它,因此我在此之前就已经被彻底毁去。
之所以你们还能够看到这个故事,完全是出于一个巧合——一个就连我都不能够发生的巧合。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在我被那虚无之力彻底吞没的一刹那间,我将的身躯撕裂开来,化作道道残片,四散飞射出去——那本应是无意义的飞射,只是我生命最后一刻自暴自弃的爆发而已。
而且,我的碎片绝大多数都被那虚无之力吞噬掉了。
但凑巧的是,有一片躲过了——也有可能不止一片,但真正有意义的只有那唯一的一片。之所以它能够躲过,我猜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那股抹杀一切的虚无力量是以“我”的存在为目标的。当我彻底解体时,意味着那时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同时它又将“我”的大部分吞噬抹杀,所以我猜测在那一刻,它一定以为已经完成了任务,所以就停止了后续的行动。然而你,我化作的那些飞射的碎片虽然毫无意义,但却也是有先后顺序的。我猜最后分散出来的那些碎片走了好运,当它们四射开去的时候,那股力量已经收工走人了。
万幸的是,这并不是一种死心眼儿的神力,它居然懂得“功成身退”这样深奥的人生道理。倘若它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论有没有完成任务,都要将身畔巨大的一个区域重新擦除改写,那我就不可能再有复苏的机会了。
倘若仅止于此的话,我飞射开来的部分也将会成为这片数据海洋中无意义的数据残片,不是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清理,就是飘零到不知何处的遥远地方,直等到下一次世界重启时被删除掉。
然而走运的是,我的这一片残片掉落在了我抛出的一个蛀虫盘踞的区域之中。
照理说,我抛出的那些蛀虫所占据区域都应该是红色,它们也都被我的敌人扑灭了,可奇怪的是,这个区域却没有。它虽然被我抛出,但是在刚才那场大混战中,与我联系的渠道被打碎了,以至于无法被激活。于是,它就半死不活地同样变成了一段废弃的无害数据,躲过了刚才的搜捕。
大约是残片的飞入激活了这枚蛀虫的力量传输功能,它居然在大战平息之后瞒过了所有的搜寻系统,重新悄然运作起来。它开始摸摸地为这枚残片注入力量,进行修复。
最有趣的部分在哪里吗?那就是这个蛀虫所占据位置。由于作为一对未被激活的废弃数据,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它毫无威胁地穿过了这个世界背后搜寻力量的层层把守,最终居然附着在了这股搜寻力量与抹杀力量相互传输信息通路中间的一个细小的插件,并且深深地嵌入了进去。
而这个插件发挥的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作用:当那股搜寻之力了需要搜索的可疑目标时,它应该通知那股抹杀一切的虚无之力,告诉它我了目标、目标在地方,你要去消灭它……之类之类的信息,但它们毕竟只是数据而已,不能够像人类那样口耳相传、吆喝一声就能听见。所以,搜寻之力必须把信息转移到一个中间的渠道中去,然后再由这个渠道发送给虚无之力。
简单地来说:搜寻之力和虚无之力就像是两个语言不通的家伙,而中间的这个渠道就像是一个翻译,起到了沟通二者之间的作用。
而这枚蛀虫所盘踞的这个位置,恰恰就是这两者之间的沟通渠道——而这,就给它的安全带来了一个非常巨大的便利条件。
以搜寻之力那无所不在的力量,当这枚蛀虫被激活之后,它完全有可能这个外来入侵者的存在。但问题是,它起到的作用就和圣骑士“侦测邪恶”之类的法术一样,只能寻找敌人,但在找到敌人之后却无法攻击。
所以它只能拼命地往信息传递渠道中猛塞信息,希望能够告诉他那个战斗力无比高强的:哥们快醒醒,他丫儿的
而令人深感尴尬的是,这个信息传递渠道恰好是被它找到的这枚蛀虫占领着的——你觉得它会吃饱了撑得跑去告诉那股虚无力量你找着我了,我已经送门儿来了,请你抽死我”呢?
当然不会
所以,当这条信息被传输之后,就被改成了“平安无事,睡个好觉”之类之类的内容。
事实,这个问题并非无法解决。假设这个源世界之中,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性质相似的神力,它们有另外一套搜索、传输和消灭的系统,自然可以很轻易地将这个毫无抵御能力的小蛀虫消灭掉。
但这个世界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却是不允许假设的。
于是,我仅存的这枚残片,就在这个世界最为无计可施的一个无奈的角落里,渐渐地茁壮成长起来……
一百八十七:这世界最无奈的角落
一百八十七:这世界最无奈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