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四节
正月,襄阳。
年前,益州的简雍、诸葛亮,江东的周瑜、张纮,徐州的曹丕、荀彧先后赶到襄阳,共商大计。
从整个南北局势来看,南方迎来了一个北伐的绝佳机会,这也是各地派出使臣奔赴襄阳的重要原因。
北方李弘病倒后,担心失去权柄,马上迎娶了长公主,并把张燕、李玮等亲信大臣请到晋阳,让徐荣坐镇西疆,让赵云坐镇关中,以晋阳为权力中枢牢牢控制了朝政,同时让玉石、傅干挟持小天子南下征伐,试图转移长安的注意力,掩盖自己篡夺社稷的真实面目。
但长安人眼睛雪亮,绝不会中了李弘的奸计让他篡夺社稷的阴谋得逞,北方的混乱之兆已经显现。此刻只要能想方设法和长安人取得默契,再在南阳战场上击败北疆军,重创李弘,让其失去小天子这个倚仗,失去民心,则大军挥师北上,收复社稷之期指日可待。
刘表认为,李弘篡夺社稷的步伐越来越快,他不但强娶了长公主控制了皇权,还急不可耐地提出了“援道入儒”之策,打算复兴正统儒学,为自己“受天命”夺取大汉社稷寻找理论依据,欺骗天下人。他的所作所为和当年的王莽如出一辙,他所推行的新政也和王莽的改制相差无几。如今北方朝堂上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北方朝野上下的矛盾也到了爆发的边缘,只要我们乘势向北方发动攻击,给北方以强大的威胁,北方的各类矛盾必然激化,北方必定大乱,而我们也就能顺利收复中原,攻克洛阳和关中,直杀河北,把李弘赶到大漠去。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襄阳的刘表、蔡瑁等人拿出了一个详细的攻击方案。
在南阳战场上,依靠蒯良和六万大军以及充足的粮草辎重坚守宛城,把北疆军主力拖在南阳,让他们陷入旷日持久的攻坚战,最大程度地消耗他们的钱粮。
这几年,北方边疆叛乱迭起,李弘率军从西疆杀到北疆,又杀到辽东,已经掏空了长安朝廷的财赋,这也是李弘在北方不稳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实施改制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需要大量的钱粮支撑大军成年累月的征伐。现在的北方就象一头伤痕累累,疲惫不堪,饥饿得奄奄一息的老虎,虽然看上去还是凶恶无比,但其实不堪一击。
李弘强娶长公主,把权力中枢移到晋阳,正是他担心局势失控北方大乱才不得不采取的一种应对之策,此刻打南阳也不过是想以一场胜利震慑长安,暂时稳住局势。至于让小天子亲政,让小天子御驾亲征,更是李弘掩人耳目,妄图欺骗天下人掩盖自己篡僭的一种拙劣伎俩而已。
北疆军九月的时候刚刚在南阳战场上惨败,十一月他不顾军心涣散,朝野上下矛盾重重,再度卷土重来,已经是利令智昏,丧心病狂了。他的目的很简单,打赢了,就能稳定局势,就能暂时停止征伐,就能把全部精力转到朝堂上,转到稳定北方大局上。
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我们要一直拖着他打,把南阳战场打成一个僵持之局,彻底击碎他的痴心妄想,让北方陷入更大的危机,让危机更快地濒临一触即发之境。
但这样还不够,还不足以给李弘致命一击,刘表因此提出中路牵制,两翼进攻之策。
中路南阳战场的僵持之局至少可以拖住北疆军十几万主力,那么东路的青兖战场,西路的陇南战场上,北疆军的兵力就不多了。李弘这两年以武力平定了西北两疆和大漠,他手上的铁骑大军全部驻扎在长城一线,现在南方各战场上的兵力就是北疆军所能征调的全部兵力了,李弘再也没有援军了,正是南方联军从两翼战场突破的绝佳机会。
刘表建议徐州的曹操和江东的周瑜集结全部兵力北上攻打兖州,孙权则集结江东全部水师从海路北上,攻击青州,牵制青州的北疆军,从而策应曹操、周瑜攻打兖州。
同时益州的刘备则集结巴蜀和汉中的军队,一路攻击陇南实施牵制,吸引北疆军的注意力,一路则从汉中取道褒斜,直杀关中。从褒斜道攻打关中成功后,长安必定要从陇南战场上抽调军队回援,此刻巴蜀大军则乘机攻占陇南,取道陈仓,再度杀进关中。
关中形势岌岌可危,长安的门阀士人必定会群起而响应,三辅之地极有可能顺利收复。
关中若危,兖州若连番告急,南阳战场上的僵持之局势必难以维持,北疆军肯定要撤退,首选方向就是洛阳,如此豫州可顺利收复。南方三个战场再度连成一片,各路大军可互相支援和策应,同时攻向洛阳。
能不能攻克洛阳,关键不在于武力决战,而在于北方会不会大乱。危机重重的北方在我们三路大军的攻击下,财赋难以为继,积累多年的矛盾肯定爆发,叛乱因此此起彼伏,李弘首尾难以兼顾,无奈之下只能退守河北,维持南北对峙之局。这也是他把权力中枢重新移到晋阳的原因,他失去了自信,已经在考虑失败之后东山再起的事了。这头曾经纵横捭阖的豹子老了,没有昔日一往无前的勇气了,更没有昔日挡者披靡的无敌气概了。李弘的败亡就在眼前,他像董卓一样,最终还是走上了灰飞烟灭之路。
刘表的攻击之策经过众人多日商讨后,基本上得到了各方的认同。
正月十五,周瑜等人告辞离去,天子和刘表等襄阳文武大臣相送于十里长亭。
在回城的路上,蔡瑁和刘表同乘一车,他对战局忧心忡忡,认为曹操、孙权、刘备等人未必会遵从圣旨,相约出兵。
“各家有各家的利益,指望他们为了振兴社稷而不惜倾尽全力,显然不可能。”刘表坦然说道,“但目前的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如果能趁此良机击败李弘,或者把李弘赶回河北,维持南北对峙之局,各家还是非常愿意的。”
“其实,我不指望曹操、周瑜能一鼓作气打到黄河,也不指望刘备能攻克关中,更不指望孙权会指挥水师杀进青州。我只希望曹操、周瑜能齐心协力,屯兵江淮,把青兖和豫州的兵力拖在东路战场,只希望刘备能威胁关中,尽可能激化长安矛盾,让长安混乱不堪,只希望孙权不要在这个时候背信弃义,倒戈相向。如果他能以大局为重,维持长江南北两岸的稳定,我就感激不尽了。”
蔡瑁长叹,“这三家真正能指望的就是刘备啊。刘备在巴蜀立足未稳,对襄阳恭恭敬敬,一直信守和荆州共理益州的承诺,对黄忠、李严、诸葛亮等荆州文武大吏也予以重用,这次还主动请辞益州刺史,请刘琦西上巴蜀,算是给足了襄阳面子。如果他能倾尽全力,杀进关中,将迅速改变北方局势,对我们北上收复中原非常有利。”
“玄德有玄德的难处啊。”刘表摇摇头,苦笑道,“他先是杀了赵韪,得罪了一大帮巴蜀大族,庞义和严颜等人一气之下,干脆投靠了长安。接着他又逼走了刘璋,几乎把巴蜀所有的高门大族和东州士人得罪光了。这个时候他能拉拢一批巴蜀士人稳住益州局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我没有接受玄德的请辞,让刘琦西上,正是担心我们互相猜忌导致巴蜀局势恶化啊。此刻玄德如果指挥巴蜀和汉中的军队大举北伐,谁敢保证巴蜀不乱?谁敢保证益州的军队不会临阵倒戈?”
蔡瑁面显失望之色,一脸沮丧,“如此说来,此次我们要想稳住南北局势,完全要看北方是不是自乱阵脚,自毁长城了。”
“是啊,李弘、李玮、张燕等人连出昏招,加剧了北方各势力之间的矛盾,想不败都难啊。”刘表说道,“我们只能冷眼旁观,看看能不能顺手捡个便宜,至于大举进军,纯粹是虚张声势而已。”
蔡瑁犹豫片刻,小声问道:“我听说,李弘正在派人出使徐州和江东。孙权偏安一隅,有长江之险,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他肯定会脚踩两条船,两面受益。但曹操就不行了,曹操这几年日子难过,北有李弘,南有孙权,中间夹了一个袁谭屡屡和他过不去。如今袁谭逃亡江东,周瑜又乘机占据庐江,逼得他头痛不已,如果孙权和周瑜乘机……”蔡瑁欲言又止。
“你担心他一怒之下投靠李弘?”刘表想了一下,说道,“他和李弘仇怨太深,和黄巾军更是仇深似海,就算李弘不杀他,张燕、杨凤这些人也绝不会饶了他。他如果投靠李弘,会死得更快。我倒是不担心他倒戈,而是担心他的头风病。最近一段时间他病情加重,头风病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痛苦不堪,这个时候如果他突然死了,那就全完了……”
“曹操死了,孙权和周瑜马上就会抢徐州。”蔡瑁的脸色顿时变了,“此刻北方自顾不暇,无力南下,他们岂肯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是啊,华陀和张机都被李弘抢走了,庐江的左慈虽然被曹操抓到了,但他转眼就逃了,华陀的两个弟子吴普和李当也是杳无音讯,现在南方医匠只有张机的几个弟子勉强还能算得上高手。但我听曹丕说,他们只能勉强稳住曹操的病情,给他减少一些痛苦,无法像华陀和张机一样,出手就能稳定病情,所以此刻我最担心的是曹操突然死了怎么办……”
蔡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你即刻派人去长安……”刘表靠在车座上想了一阵后说道,“不管曹操会不会死,也不管东路战场出现什么情况,只要长安乱了,北方就岌岌可危,我们就有机会在南阳战场上击败北疆军。南阳的仗如果打赢了,李弘就算有天纵之材,也无法挽救南北对峙的局面了。”
“但他还有李玮,这个人太厉害了。”蔡瑁说道,“即使李弘死了,以徐荣、张燕的实力,再加上李玮的经世之才,依旧还能固守河北,成为我们平定天下的最大障碍。”
“把他杀了。”刘表厉声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李玮,此人不除,社稷难安。”
“好。我即刻让王桀去长安投靠他兄长王凯,让马谡、张允带着刺客潜伏到长安,三人一明两暗,共诛李玮。”
“把荆襄一带最好的勇士派到长安去,一批人不够就派出十批,一百人不够就一千人,务必把李玮杀了。”刘表用力一挥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只要杀了李玮,长安必定大乱,南北对峙之局可成。”
正月十六,小天子亲临前线,指挥大军攻打育阳。
玉石、王当、颜良、于毒、吴雄、彭烈、寥磊、梁百武等人统率十万大军向育阳发起了猛烈攻击。
正月十八,汉军攻克育阳。
正月二十,大军移师涅阳。涅阳城主力在马良指挥下连夜突围。天子下令,任其突围,并命颜良率两万大军随后掩杀,逼其逃往宛城。
正月二十一,大军攻克涅阳。
正月二十二,汉军四面包围宛城。同日,刘琦、蔡瑁统率四万大军,北上救援。颜良随即率一万步卒大军,一万铁骑屯兵于新野、朝阳一线,阻挡襄阳方向的援军。
正月,长安。
南阳战场上的有利形势不但没有缓解长安的紧张局面,反而加剧了长安的矛盾。
年底,谷价开始飞涨,从一斛百钱涨到了一斛两百钱。新年过后,谷价上涨的势头更加迅猛,如出笼猛虎,一发不可收拾,短短时间内,竟然涨到了一斛五百钱。关中、洛阳、冀州、青州、兖州、豫州等主要产粮州郡竟然有钱买不到粮。
粮价涨了,各地富豪们随即不再向边郡输送粮食谋求爵位,而是囤粮待沽。边郡粮食本来就紧张,百姓需要赈济,军队需要粮草,现在送往边郡的粮食少了,危机也就来了。如果这种状况得不到改善,几个月之后边郡的稳定局面也就难以维持了。
各地州郡纷纷告急,奏章像雪片一般飞向长安。
为了打压粮价,骠骑大将军赵云奏请天子,请求开仓放粮。开仓放粮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谷价的上涨,但在有钱买不到粮食的情况下,把官仓的粮食放出去了,前线军粮也就无法保证了。为此赵云建议天子,暂缓攻击宛城,先开仓放粮。如果不开仓放粮,任由谷价暴涨,对百姓的伤害太大,百姓情绪激动,各地的形势会越来越紧张。
粮价暴涨引发了其它各类物资的疯狂涨价,侥幸的是,盐铁目前是官营,盐铁价格的稳定,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百姓的恐慌和愤怒。
现在天子急于攻打宛城,占据南阳,而赵云急于稳定谷价,平息各地百姓的恐慌,行台和长安的矛盾骤然激化。
太傅刘和、御史大夫荀攸、太常卿许靖、太仆卿崔琰、廷尉卿陈群、宗正卿张范等数十名大臣联名上奏,要求废除五铢钱,改铸大钱,增加钱币发行量,以缓解当前危机,继而购买粮食维持南阳战场的需要,帮助天子尽快打赢南阳一战。
骠骑大将军赵云、尚书令田畴、光禄勋张郃、卫尉卿杨凤、大司农卿田豫、少府卿余鹏、司隶校尉张辽等大臣则上奏反对,五诛钱乃社稷稳定的根本,五诛钱若废,天下势必大乱,他们建议天子考虑从南阳撤军。目前大军横扫南阳,并且攻克了育阳和涅阳,基本上实现了战前所拟的一战立威的目标,可以撤军了,没有必要陷入攻城苦战,导致形势更加危急。
天子当即回复,同意开仓放粮,但对撤军的建议予以拒绝,并命令赵云想方设法向前线输送粮草,如若耽误了南阳大战,则严惩不贷。
赵云无奈,书告晋阳,请丞相大人和太尉大人即刻返回长安主持大局,并督请大司马徐荣回朝主事。
太尉大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返回长安,而丞相李玮根本不予理睬,在晋阳联合伏完、襄楷、许劭、王剪、王泽、郭蕴等儒道两家大师、名士,以、之说注解学,公然举起了“援道入儒,改良儒学”的大旗。
与此同时,长安、洛阳、邯郸等地的太学、大学堂和各地经文学名士大儒也举起了“改良经学”的大旗,坚决反对援道入儒,和晋阳正面对峙。
二月,赵云下令,各地州郡开仓放粮,严厉打击大囤积商,大子钱商,凡囤粮不卖,肆意放贷子钱者,以谋逆罪论处,杀无赦。
同日,赵云下令,赋税征缴可以用谷粟等实物代替,以减少商贾富豪对百姓的盘剥。百姓可以向官府举报乘机大发国难财的商贾富豪,举报者重赏,而公然抗旨的商贾富豪则抄没家财,流放边地,情节恶劣祸乱社稷者,无须禀奏朝廷,就地诛杀。
太傅刘和、御史大夫荀攸等大臣极力反对,并急奏行台,弹劾赵云。
赵云不为所动,派出二十七名巡案使者奔赴各地督办,如果发现有州郡大吏趁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无须禀奏朝廷,就地诛杀。
朝野上下顿时大乱,人人自危。
行台收到的弹劾奏章堆积如山,但天子整天待在战场上,不闻不问。
太傅刘和、宗正卿张范、光禄大夫杨奇日夜兼程赶往晋阳,请求长公主出面予以镇制。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五节
大汉元平五年,二月。
二月上,晋阳。
刘和、杨奇和张范都被长公主的美貌惊住了。一直以来,长公主都很憔悴、瘦弱,眼里的神情也是孤苦而忧郁,但现在完全变了。长公主神采奕奕,笑容淡雅而温馨,眼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美得让人窒息。
当年长公主出京的时候,陪侍左右的就是刘和和张范,长公主单薄的身影,悲伤的眼泪和痛苦的人生让他们感叹不已。一直以来,他们希望听到长公主快乐的笑声,希望长公主过上平静安宁的生话,这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今天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无忧无虑,快乐幸福的长公主,他们为长公主高兴,也为自己的心愿得了而欣慰,他们不忍心破坏长公主来之不易的幸福,他们意识到这一趟晋阳之行实在是大错特错。
刘和和张范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们为了让长公主高兴,想方设法给她讲笑话,说一些奇闻轶事,绝口不提国事。杨奇几次打断他们,试图禀奏朝政,但都被刘和和张范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长公主非常感激刘和和张范,当年如果没有他们的照顾和保护,自己的命运或许很悲惨。今天看到他们还像当年一样事事为自己考虑,唯恐自己受到委屈和伤害,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暖意。
长安的事自己知道,各地州郡发生的事自己也知道,但自己不想插手。自己一旦插手,就会把大将军推向风口浪尖,事态可能更加严重,形势可能失控。除夕夜里,豹子大哥已经说了,所有事情,都等到南阳大战结束之后再说。然而,丞相大人羽翼丰满,他已经和大将军分庭抗礼了。他不但拒绝返回长安,反而在晋阳掀起了援道入儒的**,蓄意激发了朝野上下的矛盾,让社稷一步步陷入了危机。
丞相大人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也知道,但自己现在不能把手上的权柄彻底交出去。自己现在手上拥有大将军的武力,凭此武力自己还可以控制朝政,甚至可以废黜天子重建皇统。如果自己把权柄彻底交出去了,以小天子现在的实力,很明显就是君弱臣强,随时会遭到大臣们的挟持而导致皇权沦落,引爆更大的祸乱。当年董卓死后,司徒王允主掌权柄,如果他处置得当,极有可能挽救社稷,但他把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天子之上,拒绝了天子和大臣们的劝谏,一意孤行,结果把挽救社稷的最后一点点仅存的希望也葬送了。这是个血淋淋的教训啊。
今天的形势当然要比十几年前要好,但自己如果把最后的权柄交出去了,小天子会成为争夺的对象,谁挟持了小天子,谁就能控制朝政。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丞相李玮和以张燕为首的军功阶层无疑将顺利挟持小天子,门阀士人为了生存,势必会整体背叛,朝堂上将血雨腥风,当年洛阳、长安连续兵变的一幕将再度重演。当危机发展到损害社稷安全的时候,大将军就不得不出手,亲自出面把交出的权柄再拿回来,即使背上篡僭的罪名也在所不惜,然后历史将不可避免地重蹈覆辙,一切都完了。
长公主想想就不寒而栗。
过去大将军曾发誓娶自己,虽然事实上绝对不可能,但能亲耳听到大将军的安慰,自己也心满意足了。自己不可能嫁给大将军,要想让小天子一帆风顺地主掌权柄,自己只能做出牺牲,牺牲一生的幸福和快乐,即使大将军要强行迎娶,自己也不会答应。然而,形势的发展让大将军的承诺变成了现实,在大将军生命岌岌可危的时候,自己只能嫁给大将军以承继北疆武力。接下来的事,就象当初自己预料的一样,朝堂上下为了避免重蹈社稷败亡的覆辙,为了防止大将军篡夺国祚,不惜一切代价发动了夺权的血腥争斗。
小天子率先在中原建立了行台,接着朝中大臣以一往无前的气势要求修改官制,削弱和制约大将军的权势。以太尉张燕为首的军功阶层马上反手一击,打出了“援道入儒”的大旗,打算从根本上摧毁门阀世族。
因为大将军生命垂危,因为自己的出嫁,因为小天子亲政,大汉走到了权力移交的最关键时刻,朝中各方为了各自的权势和利益,彼此丧失了信任,大打出手。朝堂矛盾日益激烈,大将军和自己都没有退路了,只能尽快大婚以镇制长安,强行压制冲突。这时候如果自己放弃婚约,不嫁给大将军,在小天子已经亲政的情况下,各方会斗争的更加残酷。自己只能嫁给大将军,让大将军对社稷形成更大的威胁,从而吸引朝堂上下的注意力,给小天子建立威信接掌权柄争取时间。
现在看来,这种做法不但没能压制住矛盾,反而让矛盾爆发得更加激烈了,不但未能给小天子接掌权柄赢取时间,反而把小天子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因为朝堂各方完全疯狂了,他们为了权势和利益失去了理智,甚至置社稷安危于不顾,置中兴大业于不顾,置天下生灵于不顾,他们的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
“大将军的身体看上去好多了。”杨奇轻抚白髯,笑呵呵地说道。
“那要感谢华陀大师。”长公主说道,“华陀大师有一套恢复身体的武技,叫五禽戏。大将军最近早晚练习,颇有受益。”
“大将军打算何时回长安?”
长公主摇摇头:“他说了,他不回长安了。时机恰当,他将辞去辅弼之权,不再参隶尚书事。你们也知道,他现在基本上不过问朝政了。他身体很差,根本不可能再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我想让他在家静养,多活几年,这一点请你们务必谅解。至于长安的事,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长公主担心三位大臣在自己这里一无所获,又去劝谏大将军,还是主动把事情挑明了。
“殿下的意思呢?”杨奇马上追问道,“长安现在混乱不堪,陛下又不愿意半途而废退出南阳战场,形势这样发展下去,南阳大战极有可能再遭惨败。殿下,请务必劝告天子,南阳的仗可以打,但首先要平息长安的混乱,要立即修改官制,要削弱丞相的权力,把很多不合理的直接造成这次混乱的改制之策废止了。如此则长安可望在短短时间内稳定下来,南阳战场也可立即决战。请殿下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长公主淡淡一笑,一语双关地说道:“谷价上涨的原因,你我心里都有数,州郡形势的紧张,根源在哪,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们这样做,是以卵击石,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虽然不赞成援道入儒,但也不赞成修改官制,如果你们能退一步,借助朝廷开仓放粮的机会,重新把谷价降下来,我可以承诺在南阳大战决出胜负之前,阻止丞相和太尉大人实施援道入儒之策。这么多年了,朝堂矛盾越来越激烈,死的人越来越多,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死不休,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你们把社稷利益,大汉利益放在何处?”
杨奇脸色微变,刚想反驳,长公主伸出手阻止了他,正色说道:“老大人,我并不是责备你们,而是不想让你们受到伤害。我把太尉大人请到晋阳的苦心,难道你们不理解?这些年,大将军虽然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但你们回头看看,每次朝堂争斗,死去的都是哪些人?大将军即使出面了,他还是维护北疆人,维护军功阶层,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请诸位大人还是以社稷为重,能忍则忍,能让则让,等到陛下真正主政了,你们还是有机会主掌朝政。”
“至于儒学改良,我倒认为势在必行。上次长安辩经,虽然今文经学全面失败,但新经学和古文经学也有不足之处,你们三家经学应该取长补短,共同发展。如今丞相和太尉大人有意援道入儒,你们正面对抗能解决什么问题?你们应该想想办法,比如琅琊伏家、汝南许家、关中马家和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等经学世家就非常灵活,立即提出了复兴正统儒学的建议,这样既能阻止道家学说借助援道入儒的机会再度复兴,又能帮助改良和巩固自己的经文学,让儒学地位更加稳固,这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们非要固守自己的师法家法,明明知道经文学已经无助于推进中兴大业,还要墨守成规,抱着延续了三百多年的事实证明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经文经学死死不放?”
刘和、张范、杨奇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长公主的态度很明确了,她倾向于复兴正统儒学。
伏完是长公主的姑父,许劭是长公主的老师,关中马家也是皇亲国戚,太原王家、郭家、令狐家是北疆系门阀的中坚,这些经学世家有的是研习今文经学的,有的是研习古文经学的。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倒向了以李玮为首的改制派,采取了非常灵活的态度,试图复兴正统儒学,把先秦诸子学说融入经文经学,继而和官学主导力量新经学对抗,很明显是对当前复杂形势的一种回应,一种新的生存观念。
历朝历代,谁控制了官学,谁就能控制国策,最后就能控制朝政,就能从朝堂上获取最大的权柄和利益。四百年来曾衰落的伏家有它维护、巩固和发展自己经学的独特办法,伏氏学能延续到现在,显然很好地理解和坚持了“与时俱进”的治学处世之策。伏家在本朝经文学世家中有崇高的威望,它在这个时候提出复兴正统儒学,选择了“与时俱进”之策,肯定会对其它经文学世家选择生存之路,选择有利于家族发展的策略产生决定性影响。
以伏家为首的经文学世家坚决站在了大将军和长公主一方,这是一个强烈而明确的信号。这说明儒学改良已经是大势所趋,说明此次朝堂争斗已经逐渐分出了胜负。即使这时候朝堂乱成一团,大将军出手了,情况还是和以往一样,受损最大的是门阀士人,而实力弱小的天子并不能给他们以强有力的支撑和帮助。
适者生存,在生存中求发展,此刻门阀士人们面临生存的抉择。
经文学影响国策,国策影响门阀士人的权势和利益,但门阀士人的利益因为国策原因受到损失时,最正确的办法应该是从根源上去找原因,去改良经文学,让经文学去适应国策,而不是舍本逐末,用门阀士人的权势和利益去对抗国策,最后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本朝社稷两次败亡,门阀士人两次遭到毁灭性打击,如果大家还不能从中吸取教训,还是和国策,和朝廷正面对抗,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要想确保门阀士人的利益,就要把目光放远一点,就要主动适应社稷的发展,就要改良儒学,让改良后的儒学适应国策的变化,然后从社稷发展中获取更大的利益。将来,大家的实力变强了,儒学也有生命力了,反过来又能影响国策,改变国策,支配国策,继而从国策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本朝立国之初,黄老之学牢牢占据了学术主导地位,儒学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很多儒生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但自董仲舒大师创出新儒学之后,儒学一跃而起,彻底击败了黄老之学,这就是儒学生存的例子,最好的例子。要想生存,就要改变自己,就要让自己去适应当前形势,否则终究会被淘汰。
暂时的让步是为了将来长久的进步,暂时的损失是为了将来获取持续而丰厚的回报,这才是门阀士人在当前形势下应该采取的正确对策。这样门阀士人才能与时俱进,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而像伏家这样延续四百年的经学世家也将越来越多。
杨奇断然下了一个决定,支持复兴正统儒学。杨家是今文经学世家,但今文经学的衰败已经是事实,杨家如果还不能做出正确的生存对策,其败亡不过是瞬间的事。与其和朝廷对抗,玉石俱焚,还不如与时俱进,改良杨氏经学,为杨家世世代代的生存打下坚实基础。
但杨家的人太多,要想让杨家的人在生存观念上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需要时间,而尤为重要的是,将来的天子必须支持新儒学。也就是说,主掌权柄的是天子,而不是大将军和长公主,这才是杨家生存发展的根本。只要大将军继续控制权柄,天子就是摆设,朝堂上的矛盾就会持续,就算新儒学即刻诞生,也无益于社稷的稳定,无益于大汉的长治久安,更无益于门阀世家的生存和发展。
“最近,朝野上下对大将军的非议很多……”杨奇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南方叛逆更是大肆宣扬,说大将军有篡僭之意……”
长公主明白杨奇的意思,他这是在问长公主何时交出最后的权柄,而这又关系到大将军的武。大将军只要一日控制着北疆武力,天子就一日不能真正意义上独揽权柄。
“我希望你们能帮助天子。”长公主微微一笑,“有些事要慢慢来。我自从嫁给大将军后,一直以为这是个梦,担心一觉醒来,梦就醒了。三位爱卿,现在你们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我真的是大将军夫人吗?”
杨奇大笑。刘和和张范喜形于色,相顾而笑。
“殿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臣等可以改口,称殿下为夫人。”杨奇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请夫人写封奏章,臣等携夫人急奏,到南阳天子行台觐见陛下。”
长公主掩口而笑,“爱卿不要急着走,在晋阳待两天吧。你们因国事繁忙,未能参加我的婚礼,我一直很遗憾。既然来了,就让我和大将军好好招待你们一下,好不好?”
三人躬身拜谢,“恭敬不如从命。”
太傅刘和、宗正卿张范、光禄大夫杨奇在晋阳待了一天,然后急赴南阳,同行的还有不其侯的儿子伏典,许劭的儿子许混,两人奉各自父亲的命令到南阳劝说天子复兴正统儒学。
过了两天,大将军带着一家人泛舟晋水河,特邀李玮夫妇同游。船行数里,长公主请李玮下棋。
“丞相大人打算何时返回长安?”长公主笑盈盈地问道,“你不会打算就此终老晋阳,和大将军待一辈子吧?”
“我回去解决不了问题。”李玮神态悠闲地说道,“对于朝中很多人来说,他们并不希望陛下取得南阳大战的胜利。天下如果南北对峙,很多人不但有钱赚,还有官做,如果统一了,就断绝了他们的财路、官路。今日朝堂上的争斗之所以愈演愈烈,就在于此啊。”
“这话有什么根据吗?”长公主拈着一粒白棋子,正准备放下,闻言又拿了起来。
“南北对峙就要打仗,仗打得越多,粮食、绢布、盐铁、马匹等等物资就会持续涨价,他们的财富就会暴增,而国库则会空竭。天子和朝廷要想统一,就得向他们赊借钱财,久而久之,他们就控制了朝政,控制了国策,也就是说,他们的仕途美好啊。朝政和国策被他们控制了,南北对峙的局面就不会终结。与此同时,他们在国策的帮助下,将肆意掠夺钱财,掠夺土地,最后……”李玮把手上的黑棋子用力扔到了河里,“没了,什么都没了。社稷、天子、朝廷、财富……都没了,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长公主两指拈棋,优雅地放到了棋盘上,“所以,丞相大人更应该回去,力挽狂澜啊。”
李玮伸出双手,无奈说道:“我两手空空,回去又能干什么?”
长公主笑了起来,从棋盒里拿出两粒黑棋子,在他左右手上各自放了一粒,“你提两个要求,如何?”
李玮脸显喜色,左手拈着棋子说道:“让太尉大人回朝。”
“可以。”
“设立今文经学、古文经学和正统儒学学官,官学不再由新经学独霸天下,而是由儒学一统天下。”李玮右手拈着棋子在长公主眼前晃了晃,“学官增加了,分科就要增加,而经学博士也要增加,所以今、古文经学和正统儒学都设博士。”
长公主冲着李玮嫣然一笑。李玮以为长公主答应了,正要说话,就见长公主突然出手,把他右手上的黑棋子夺了过去,用力扔到了河里。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蛾眉微皱,瞪了他一眼。李玮马上反应过来,改口喊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答应我两个条件。”
“第二个条件不行。”长公主娇笑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李玮张开右手,虚空抓了几下,一脸苦笑。
“这样吧,我上奏陛下,让你参隶尚书事,重掌辅弼之权。”
李玮摇摇头,“夫人……”李玮接着加重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夫……人……”
长公主佯装不知,娇声问道:“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夫人,你既然不愿再做殿下,为什么不把殿下之权还给朝廷?”李玮毫不避讳,直言说道,“今陛下年幼,需要辅弼大臣共理国事,而殿下又已出嫁,继续执掌大权完全不合律法。殿下应该以社稷为重,以天子和大汉律法的威严为重,急速还权于朝廷,一来可避干政之嫌,二来也让大将军的处境得到改善。”
长公主愣了片刻,然后掩面而笑,“仲渊兄,我已经还政于天子,如今又嫁给了大将军,我哪来的权柄?你给我的吗?”
李玮把右手伸到了长公主面前,“那好,臣请殿下写一道奏章,从即日起不再干涉国事,将陛下托付于辅弼大臣,在陛下加元服行冠礼之前,由辅弼大臣全权处理国事。”
长公主不假思索地拿起一粒白棋子轻轻放到李玮手上,但旋即又拿了回去,悬于半空,“请问丞相大人,陛下何时加元服行冠礼?”
“十三岁。”李玮说道,“两年后的正月岁首,朝廷将为陛下加元服行冠礼,还政于陛下。”
“如今君弱臣强,你说还政于天子,岂不是一句空话?”
李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臣自有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那好。”长公主把白棋子放到李玮手上,笑着说道,“等你改变了局面,我就按你的意思上表陛下,将陛下托付于辅弼大臣。”
李玮看看右手上的白棋子,又看看左手上的黑棋子,然后望着长公主,嘴角突然掀起一丝怪笑。
“你笑什么?还不满意吗?”
“夫人,如果你……”李玮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嘛。”长公主笑道,“恕你无罪。”
“是你要我说的,不是我要说的。”李玮一脸无辜的样子,然后郑重说道,“如果夫人有喜了,是不是应该立即上表托孤……”
“李仲渊……”长公主又羞又恼,抓起一把棋子就扔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李玮狂笑,抱头鼠窜而去。
二月十四,丞相李玮、太尉张燕和伏完、许劭等人返回长安。
二月十八,南阳。
太傅刘和等大臣赶到行台,向天子禀奏了朝廷现状,希望天子能下旨修改官制,尽快稳定混乱之局。伏典和许混正式向天子呈递了复兴正统儒学的奏章,认为当前朝廷激烈的矛盾来源于朝野上下对国策的理解错误,而这种错误又来源于经文学的腐朽和落后,他们希望通过儒学的改良来促进朝野上下对国策的正确理解,改善和缓和朝野上下的矛盾,从而稳定社稷,推进中兴大业的发展。
天子没有发表意见,他拿出地图,对几位大臣详细述说了南阳战场的僵局,“因为朝廷财赋不足,大军缺少粮草,朕想打赢南阳大战,急需粮草辎重,如果你们能帮助朝廷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就立下了大功,将来朕凯旋回朝后,会慎重考虑诸位爱卿的奏请,酌情予以采纳。”
杨奇还没听完,火气就上来了。这不是要挟吗?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要挟了,长大了还得了。他脸上带笑,从容说道:“这件事好解决,只要陛下下一道圣旨,向宗室皇亲、朝中大臣、各地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募捐即可。当然了,募捐所得毕竟有限,如果陛下想筹措足够的钱粮,还需朝廷出面赊贷。”
“赊贷?”小天子抓了抓脑袋,“朕听说现在谷价已经涨到了五百钱一斛,有些地方甚至涨到了八百钱一斛,即使朝廷开仓放粮,也没有把谷价降下来。如果按现在这个谷价赊贷,朝廷要背上沉重的债务……”他看了看杨奇,嘿嘿笑道,“老大人,你这个主意不好。朕听丞相大人说,他好不容易替朝廷清偿了所有债务,朕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啊。”
杨奇看到他脸上古怪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这位小天子不会像他祖父一样,嗜财如命吧?
“陛下,还是听杨大人的,先募捐吧。”刘和劝道,“先把南阳战场的僵局维持了再说。”
“但是,后面的仗怎么办?不打了?撤军吗?”小天子苦着脸问道。
“打,当然要打,陛下没有建功立业,如何威震天下?”杨奇用力挥了挥手,“南阳战场陷入了僵局,打不动了,陛下就去打徐州,打曹操。”
“打徐州?打曹操?”小天子立即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接着他脸色陡变,把手伸到了杨奇的鼻子底下,“老大人,可怜可怜朕,给朕军队,给朕钱粮,没有军队,没有钱粮,朕怎么打徐州?”
杨奇抓住小天子的手,指了指北方,“陛下,军队就在大将军手上,只要陛下从大将军手上要来十万铁骑,你还怕朝廷不给你钱粮吗?”
小天子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撅着小嘴,像个大人一样想了片刻,蓦然叫道:“好,好计,好……”接着他脸色再度一变,用力甩开了杨奇的手,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朕是白痴啊?这种疯狂的事大将军会同意?你做梦去吧。”
他不理杨奇了,拿着马鞭,一路高歌而去,“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
晚上,小天子坐在案几后面,就着昏黄的烛光给骠骑大将军赵云写了一封书信。
朕听说门阀世家、商贾富豪非常富有,家里有钱有粮有绢布,你立即想个办法,把他们家里的钱粮绢布都抢到手。朕和十几万将士在南阳浴血奋战,为了社稷稳定不惜粉身碎骨,而这些奸佞不但不感激朕,还要挟朕,还想抢朝廷的钱,想喝大汉的血吃大汉的肉,怪不得当年孝武皇帝一怒之下,颁布告缗令,大肆屠杀这些只知有家不知有国的祸国殃民的人。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告慰大汉英灵。
朕已经下旨,请丞相大人即刻返回长安,承担辅弼之责参隶尚书事。另外大司马大人和太尉大人也要陆续返回长安,待他们回朝后,请你北上晋阳,征询一下大将军的意见,看他是否愿意让朕率军攻打徐州。朕不敢直接手诏问询,所以托你去打探,切不可透漏是朕的意思,免得大将军不高兴。
写完信,小天子发了一会儿呆,提笔又写了一封信。
秀儿,朕一个人在南阳很孤单,颜霸、李信、庞会过年的时候都回去了,他们竟然把朕一个人丢在这里,朕非常生气……你在晋阳是不是很无聊?是不是想打仗?南阳就有仗打啊,很激烈,很血腥。如果你想打仗,请急速南下与朕会合,朕封你做个队率,带一百铁骑,怎么样?如果你嫌队率小了,那就做个屯长,官够大了吧?另外,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朕的马伤了,在战场上中了流箭,跑不快了,假如你要来,请务必带一匹天马给朕,不要忘了,切切。
小天子仔细看了一下信,又改了几个字,然后拿在烛火下小声读了一遍,甚觉满意,“朕要是再激她一下,她肯定日夜兼程而来,嘿嘿……朕再加上几个字,你要是怕死,那就不要来了,免得给朕丢脸。”想到李秀看到这几个字咬牙切齿的样子,小天子抱着竹简哈哈大笑。
二月下,长安。
随着丞相李玮回到长安,而且再度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朝堂上的矛盾更加激烈。
张燕、伏完、许劭回到长安后,太学也乱了,关洛、河东等地的名士大儒纷纷云集长安,在太学日夜辩论。以新经学为首的经文学派极力反对复兴正统儒学,反对援道入儒,他们坚持在经文学的范围内改良儒学,指责先秦诸子学说和正统儒学的不足,认为援道入儒、儒道相融根本就是荒谬绝伦之事。
与此同时,有关大将军强娶长公主,意图篡夺大汉社稷的谣言开始在关洛、河北和中原等地飞速传播,一时间人心惶惶。
接着,陇南战场上的华雄、司马懿书告朝廷,巴蜀军队正在北上汉中,陇南估计马上就要开战,请加紧调拨粮草辎重。青州臧霸、兖州高顺、豫州雷重也先后书告朝廷,徐州曹操的军队调动频繁,鲁肃的军队也再次集结于淮河南岸,三月的时候估计双方要接触,请朝廷尽可能予以粮草支援。
三月初,汉军在南阳战场失利,叛军全面反攻的消息不胫而走,关中、洛阳、中原等地的百姓惶恐不安,很多人无心春耕,做好了北上逃难的准备,更有人干脆放弃了春耕,早早携家带口北上投靠亲友去了。
三月初三,丞相李玮在太学遭到了刺杀,七名亲卫丧生。司隶校尉张辽闻讯领两百精兵赶到太学,保护李玮返回城内,但在城中再遭刺杀,张辽不慎中箭受伤。赵云大怒,命令卫尉杨凤、城门校尉何林全力缉捕刺客。
三月初五,大司马徐荣领两千西凉铁骑返回长安,长安震骇。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六节
徐荣在西凉这段时间一直密切关注长安形势的发展,他对张燕堤出的“援道入儒”之策持慎重态度,曾建议朝廷予以干涉,不要激发朝野上下的矛盾。但自大将军迎娶长公主后,从晋阳马上传出了“复兴正统儒学”的呼声,这让他立即意识到事态已经扩大,长安局势很快将失控,为此他急奏天子,以长安戍守力量薄弱为由,请求率军回朝镇制京师。天子准奏。
徐荣回来得非常及时,盛怒之下的李玮正在催逼赵云、刘和、田畴三位辅弼大臣联名上奏天子,要求诛杀各地州郡羁押在牢的囤积商、子钱商和一部分贪赃枉法的官吏。
太博刘和不同意,他说大汉刑律刚刚修订实施,朝廷要维护律法的威严,不能随意篡改,想杀就杀,即使是当今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滥用权柄。赵云也不同意,他认为目前各地州郡羁押的囤积商、子钱商都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小喽啰,他们的背后有大势力支撑,杀了他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应该继续追查,挖出他们背后的大囤积商、大子钱商,继而挖出那些置社稷利益于不顾,和朝廷顽抗到底的门阀世家。
徐荣支持刘和和赵云的意见,劝说李玮暂时冷静下来,想方设法降低谷价以慰抚百姓,全力以赴搞好春耕,稳定州郡。
当天晚上,徐荣召集李玮、张燕、赵云、田畴、张郃、杨凤等大臣商议解决当前危机的对策。社稷的稳定是重中之重,因此徐荣提议立即奏请天子从南阳撤军,同时延请京都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于道,“谷价上涨,百姓陷入恐慌,州郡陷入混乱,夺权大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顺应大势,推波助澜,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和天子,和行台正面对峙?”
徐荣脸色微沉,厉声驳斥道:“百姓呢?百姓怎么办?你们在争权夺利的时候,想过百姓的生死没有?”
“此刻社稷随时都有倾覆之祸,社稷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百姓?”李玮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场生死大战,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这是没办法的事。”
“百姓无辜,他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的血腥厮杀付出代价?”徐荣怒声质问,“大将军对大汉忠心耿耿,他绝不会篡夺社稷,他手上的权力迟早都会还给陛下,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现在这么做,只会断绝百姓活路,一旦叛乱四起,局势如何控制?”
“子烈兄,不是我们不信任大将军,而是门阀世家,是他们不信任大将军,是他们蓄意挑起了争斗,激化了朝野上下的矛盾,把形势一步步推向了爆发的边缘。”李玮激动地说道,“子烈兄,即使没有飞燕兄的援道入儒之策,没有伏完、许劭等人复兴正统儒学的建议,门阀世家也会齐心协力对付晋阳。”
“想想当年的洛阳兵变、长安兵变,难道你还对他们的所谓的忠诚抱什么幻想吗?对于他们来说,忠诚的条件就是他们控制天子,把持朝政,其他人只能跪在他们的脚下乞求生存之路,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大汉,理想中的大汉,否则他们就不会满意,就要持之以恒地斗争。”
“子烈兄,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我们还是像当年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拱卫社稷,才能保护小天子,才能保护晋阳。社稷稳定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否则百姓永远也不会过上好日子。”
徐荣慢慢眯起眼睛,面显鄙夷之色,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然后又停在了李玮身上,“你的最终目的和门阀士人有什么区别?你不也是想夺取晋阳的权柄吗?”
“为社稷计,为天下百姓计,为中兴大业计,大将军和长公主最好尽快交出权柄,但这个权柄交给谁?天子还小,只能暂时由我们代掌,也只有我们才能确保社稷利益,百姓利益,天子利益,所以……”李玮冲着徐荣拱拱手,正色说道,“我知道子烈兄心里不痛快,但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你让我们怎么办?大将军奇迹一般保住了性命,然后又迎娶了长公主,你让我们怎么办?维护晋阳,跟着大将军,还是维护行台,跟着小天子?”
“如果继续维护大将军的权柄,当年董卓擅权乱国之祸近在咫尺。你要知道,即使我们想稳定社稷,想中兴大汉,但那些以拯救大汉社稷为己任的门阀士人会给我们时间和机会吗?不会的,他们会誓死相搏,所以我们只能维护行台,维护小天子的绝对权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一部分门阀士人的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和门阀士人共掌权柄,维持社稷的稳定,继而实现中兴大业,实现大汉的长治久安。”
“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吗?”李玮摇摇头,苦笑道,“子烈兄,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我们只能帮助小天子夺取晋阳的权柄。”他犹豫了片刻,喟然长叹道,“对大将军和长公主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要想继续掌控权柄,就不能结为夫妇,若想结为夫妇,就必须交出权柄,否则,天下大乱之期,指日可待。”
“目前形势明摆着,大将军迎娶长公主后,一个让天下人担心了十几年的噩梦变成了事实,汉祚能否保住仅在大将军一念之间,试问此刻谁还敢相信大将军的忠诚?当今天子也罢,南方叛逆也罢,门阀士人也罢,甚至连我们自己北疆中的某些势力也罢,马上就会群起而攻之。即使我们借助北疆强悍的武力血腥镇制,但这又能维持多少年?这距离我们中兴大汉的梦想有多远?天下的百姓又要遭受多少苦难?”
徐荣想了很久,终于颓然长叹:“罢了……”
三月上,益州刘备率军攻击陇南,华雄、陈好、司马懿、魏延等率军阻击。
三月上,周瑜赶到庐江会合鲁肃,孙权也派程普领五千人马赶到了淮河南岸,两支大军先后渡过淮河,和雷重的豫州军对垒。
三月上,徐州的曹操乘着雷重率豫州主力陈兵于淮河之际,突然出兵奔袭梁国睢阳。汉军死守,并向兖州高顺求援。高顺命令昌邑的魏续率军南下攻击小沛城,威胁彭城。双方随即在梁、沛两地连续交战。
三月上,荆州援军在刘琦、蔡瑁的指挥下,向新野发动了攻击。
天子诏告长安,命令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即刻督运粮草,帮助大军在南阳战场展开决战。
然而,长安在经文学各派声势浩大的论辩之中,在大臣们对国策的互相指责和诘难之中,在丞相连遭刺杀之后,逐渐陷入了瘫痪,对越来越混乱的局势竟然束手无策,迟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
三月中,骠骑大将军赵云奉旨北上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对当前局势的处置意见。赵云走后,朝中大臣都在等待观望,上至大司马、丞相等辅弼大臣,下至诸府官吏掾属,均无心处理政务。长安形势愈发扑朔迷离。
太仆卿崔琰面若寒霜,匆匆走进书房。早就等在书房中的郗虑、赵商、公孙方、王基、国渊等人起身相迎。
“杨彪老大人怎么说?”崔琰坐下后,望着赵商问道,“他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坚决反对复兴正统儒学?”
赵商手捻长须,沉吟良久,在崔琰期待的目光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从老大人那里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崔琰面无表情,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晋阳王泽书告老大人,说丞相李玮在离开晋阳前,曾谈到官学改制。他有意增设学官,把今、古文经学、正统儒学,甚至医学、道学都纳入官学,立学官,建分科,设博士……”
“无耻小人……”崔琰不待赵商说完,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李仲渊这个背信弃义的奸佞。当年大师辞世之时,他曾亲口对我们承诺,说新经学世世代代都是大汉的官学。这才几年,他竟然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李仲渊不死,大汉社稷迟早都要毁在他手上。”公孙方怒声骂了两句,忿忿不平地说道,“今、古文经学一旦成为学官,和新经学一样成为官学,那么官学实际上就是包含三家经文学的儒家学说。这样一来,正统儒学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成为学官,和三家经学一起成为大汉官学。”
“李仲渊太狠毒了,竟然用这种办法拉拢今、古文经学两派世家大族,分裂经学世家,然后打击我们新经学派,让新经学派成为众矢之的。”公孙方仰天长叹,“季珪兄,如今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你是不是想办法去一趟晋阳,寻求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帮助?凭大师当年的声望,一旦出了什么事,大将军和长公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季珪兄,我也建议你去一趟晋阳。”国渊说道,“李玮让伏氏学举起复兴正统儒学大旗,其目的是想借助伏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得到天子和长公主的支持。以我看,南阳大战结束后,天子极有可能下旨,让自己的外祖父家承担改良儒学的重任。那么显而易见,要不了多长时间,经文学就要遭到致命打击,新经学昙花一现的命运不可避免。杨老大人好意,早早把这个消息透漏给我们,显然是想让你及早谋划对策。新经学要想生存和发展,自身的改良是必需的,但更需要朝廷维护其主导地位啊。”
崔琰冷哼一声,“你们把形势看清楚一点。大将军只要头脑发昏,尤其在李玮这种小人的唆使下,极有可能走上董卓之路,继而篡夺社稷。我们如果和他捆在一起,将来李弘一旦成了祸国奸臣,新经学就再无翻身之日,旦夕之间烟消云散。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去见老师。”
“天子势弱,即使大将军放权,他又能控制吗?还不是被徐荣、李玮、张燕这些人牢牢把持着,还不是控制在大将军手上?”郗虑苦笑道,“你不要固执了,更不要和颖汝士人走得太近了。”
“你仔细想想,赵云为什么北上晋阳?徐荣、李玮、张燕、田畴等人为什么任由谷价飞涨,任由局势失控?我们在北疆这么多年了,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何曾看到北疆人像今天这样束手无策?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是门阀世家,是想找个机会铲除对手啊。”
“关洛士人在历经洛阳、长安数次劫难后,生存成了他们首要之务,所以关西杨家、河东卫家、关中马家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中立。既然李玮要复兴正统儒学,又不让自己吃亏,为什么不支持?将来估计就算李玮提出要把先秦诸子学说,包括道家学说纳进学官,他们也会同意。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本身就是北疆系,一荣俱荣,一极俱损,他们当然不会反对。青兖士人上次遭到重创,元气大伤,个个噤若寒蝉,哪敢和朝廷作对?这样算下来,敢和朝廷对抗的也就是我们河北士人和颖汝士人。但颖汝士人中,家世显赫的许家已经公开支持复兴正统儒学了,凭许家在颖汝士人中的影响力,一部分颖汝士人肯定会跟着他们。剩下的袁家、应家、桓家和颖川的钟、荀、陈、韩四家各怀心思,谁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会不会倒戈?一旦颖汝人把我们出卖了,新经学也就完了。”
“今、古文经学两派争斗了两百多年,两败俱伤,最后被我们新经学捡了个大便宜,占据了官学地位,三家因此仇怨甚深,如果他们看到形势不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出卖了。前几年张邈、孔融他们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记了?季珪兄,万万慎重,不要重蹈覆辙啊。”
崔琰鄙夷地瞪了郗虑一眼,没理他。现在长安的士人越来越没骨气了,就象当年的许相、樊陵一样,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
郗虑低声轻叹,不再劝说。崔琰的表情落在赵商的眼里,他马上接着说道:“我们几个刚才商量了很久,看法基本上一致,都觉得你不宜再和荀攸、陈群、袁耀、袁涣等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他们算计了。上次州平出逃,把柄已经被李玮抓到了,这次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你的麻烦就大了。最近王桀从襄阳逃到长安后,四处走访故旧,也到你府上来了,还和你一起参加了几次清谈聚会。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他的辞赋中随处可见一展宏图的愿望,这种人心高气傲,一般很难做出背主之事,此趟长安之行也许还有其它目的,你不要大意之下中了小人的奸计。”
崔琰冷笑,张嘴就要反驳,但赵商抢在他前面又说话了,“鸿豫刚才的话说了一半,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从目前形势来看,新经学还是有必要接受正统儒学。当年大师自创新经学,不但兼采了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还兼采了正统儒学和先秦诸子学说,包括道家学说。所以新经学要想持续发展,要想一直生存下去,肯定还要兼采众家之长。如果老师还在世,以他海纳百川般的胸怀,他一定会因为正统儒学的复兴而高兴。”
崔琰勃然大怒,但他忍住了。他颤抖着双手,急促地喘着气,半天都没说出话。他做梦也没想到,新经学的儒士们竟然会背叛自己。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七节
三月下,南阳。
李秀风尘仆仆地赶到南阳前线,她给小天子带来了快乐,也给小天子带来了运气。叛逃襄阳的郑宝、黄邵、保曼派人秘密联系王当,请王当在天子面前代为求情,打算阵前倒戈。
小天子犹豫不决,担心上当受骗。王当解释说,郑宝原来是江淮流寇,黄邵、保曼原来是汝南黄巾,他们在襄阳没有出头之日,如果不是手上还有军队,早被刘表杀了。“崔安、陆勉、子率、刘询、郭援、郑宝等人逃到襄阳后,刘表马上把他们拆散了,崔安留在了襄阳,陆勉、子率等人去了江陵防守长江上游的益州刘备,刘询、郭援去了长沙,而郑宝等人却在江夏防守江东,刘表根本不信任他们。刘表的儿子刘琦一直驻军江夏,这次奉命率军北上支援南阳,郑宝因为在他的帐下效力,所以才有机会来到战场。陛下,机不可失啊。”
小天子还是瞻前顾后,李秀嗤之以鼻,上当受骗又怎么样?你手上有数万铁骑,怕什么?你不敢打,我去打。小天子面红耳赤,一拍案几,“打就打,朕还怕了一帮叛逆不成?”小天子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请来贾诩、玉石、傅干等人仔细商议,众人均觉得可以一试。如果重创襄阳援军,宛城内的叛军随即陷入绝境,这有助于汉军长久围困宛城,对行台利用南阳战局影响和推动未来局势的发展也非常有利。
玉石随即奉旨调动各路汉军,准备南下围歼荆州援军。汉军主力南移的消息立即传到了刘琦耳中。刘琦当即率军后撤到汉水一线,居于荆州军右翼的郑宝不退反进,投降了汉军。
玉石、王当召见了郑宝、黄邵、保曼等人,郑宝觉得自己很冤屈,把上次南阳大败的前前后后全部说了一遍。“袁耀带着我们退到武关后,说要诛奸佞清君侧,要杀进长安,并且承诺说,只要做做姿态即可,不会出事。袁耀是大军统帅,和大将军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我们当然相信袁耀了。谁知这大旗一举就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如今他和黄猗在长安逍遥自在,我们却背上了叛逆的罪名远逃襄阳,我们冤啊。”
王当怒不可遏,把他们一顿臭骂,“是谁出卖了我们?到底是谁?是不是袁耀?”
郑宝和黄邵等人都不知道。他们一个是流寇,一个是黄巾贼,得不到袁耀的信任,无法参予决策。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推测,此事不但和袁耀、黄猗等颖汝士人有关,估计还和朝中很多大臣有牵连,这从崔安和他们一起叛逃襄阳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朝中都是一些声势显赫的大人物,郑宝他们身份较低,对朝中的事一无所知,无从揣测。
玉石连夜禀奏天子,天子一听大怒,亲自召见了郑宝等人。“朕赦你们无罪,官复原职,继续率军随朕征伐。你们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朕,朕绝不会饶了这些叛逆,朕要替三万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郑宝等人离去之后,小天子气得面红耳赤,连声怒骂,“立即下旨,把袁耀抓起来,把黄猗、荀正等人都给我抓起来,交给廷尉府严加审讯,务必把南阳惨败的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王当急忙劝谏:“此事不能交给廷尉府审理。现任廷尉卿陈群是颖汝人,如果让他审,不但无法把事情弄清楚,还可能倒打一耙,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郑宝等人头上。以臣看,还是让大司马、太尉亲自主审为好。”
蒋济出言反对,他认为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朝堂大乱,不利于朝野上下的稳定。严格遵从律法,该由廷尉府审的案子就应该交给廷尉府,而且他认为郑宝这种人不值得信任,“陛下不要听信一面之辞,中了某些人的借刀杀人计。”
王当瞪着眼睛,指着蒋济怒斥道:“你是袁耀的故吏,你应该主动回避。你现在这么说,明显就有袒护之意,我要上奏弹劾你。”
蒋济当即反驳,据理力争,和王当在天子面前吵了起来。天子望望这个,看看那个,突然一拍案几道:“都不要吵了,朕自有办法。”接着他指着贾诩问道,“爱卿可有折衷之策?”
贾诩略加思索,缓缓说道:“以臣看,此案还是让廷尉府主审为好,但王将军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慎重起见,臣建议陛下从京都之外征调一名大臣回朝出任廷尉卿,这样或许更显公正。”
“你看哪一位大臣合适?”
“兖州刺史高览大人。”贾诩说道,“臣建议由河南尹文丑大人出任兖州刺史,钟繇大人出任河南尹,转拜廷尉卿陈群大人为太仆卿,而太仆卿崔琰大人因为其弟弟崔安和此事有莫大的关系,暂时应该回避一下。陛下觉得呢?”
小天子明白了,贾诩建议自己调换一批大臣,真正的目的是想把钟繇调离军中,以免再出意外。去年如果不是丞相大人借助朝廷修改对外族政策的机会,把匈奴右贤王刘冥调入朝廷,把袁耀调到颖川统率大军,也不至于出现后来的南阳惨败。如今看来,军队是无论如何不能交给士人统率了。
“准奏。”小天子笑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
四月上,长安。
郑宝在南阳战场上的倒戈,天子的雷霆震怒,让长安陷入了恐慌。
太仆卿崔琰奉旨回避,被禁府邸。袁耀、黄猗被免职,羁押廷尉府。崔均、崔烈、袁涣、袁霸等大臣因此事而奉旨回避,不允许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干涉和影响此案的审理。
司隶校尉张辽在搜查黄猗府邸的时候,竟然抓到了荆州刘表的外甥张允和一批荆州刺客,长安为之震惊。张辽连夜突审张允,张允受刑不过,交待了刺杀李玮的事情,并供出了王桀和马谡。王桀被抓,马谡和其他几批刺客也纷纷落网,受到牵连的大臣更多了。
新任廷尉卿高览接到圣旨后,以八百里快骑急报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同时书奏天子,以政务繁忙为由拖延进京时间。
去年南阳惨败后,关中形势一度紧张,但由于大将军突然病危,朝堂各方的矛盾又被强行压制了。杨凤、袁耀、王当等人都被免职或者降职使用。不久,小天子赶到中原,建立了天子行台,为进一步缓和长安局势,小天子下旨赦免了杨凤、袁耀、王当等人的罪责,重新起用他们,南阳惨败的事因此不了了之。谁知几个月之后,小天子突然又开始追查南阳惨败的缘由,要秋后算帐了。
高览摸不清长安局势,也不知道行台的真正意图,不敢贸然进京。几天后,文丑到了昌邑,催促高览起程。高览哭丧着脸,大吐苦水,“兄弟啊,我现在怎敢进京?这案子怎么审?”文丑也是一筹莫展,“这刀砍下去就收不住了。你最好先问问大将军,听听他的意见。”
高览到了洛阳,河南尹钟繇把黄猗联手荆州人刺杀李玮的事说了一下,“现在黄猗谋逆的事已经铁板钉钉,张辽三番两次奏请天子,要求两案并审,看样子长安要血流成河了。”
高览求教钟繇,征询处置之道。钟繇把最近长安、行台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下,着重提到了儒学改良,“儒学改良看上去是打击经文学派,是丞相大人意图控制朝政的一种手段,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夺晋阳之权。无论是长安还是行台,都在积极谋夺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权柄,而此案的爆发,恰好给了长安和行台夺取晋阳权柄的借口,所以……”
高览恍然大悟。
“此案爆发后,朝野震荡,血雨腥风,晋阳为了稳定局面,只有放权,彻底放权。这样一来,晋阳、长安和行台就会因为权力的重新分配而爆发新的冲突,三方最后肯定要妥协,而妥协的结果就是此案终审的结果。”钟繇笑着说道,“进京之后,案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牵连的人越多越好,只要能逼迫晋阳放权,那么所有人的罪责都会付之一炬。”
高览拜谢而去。到了弘农,他又去拜见了老大人杨彪。杨彪的看法和钟繇差不多,“最近谷价正在飞速下降,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由此可见行台这一招已经发生了效果,立竿见影了。但行台的目的不在于此,天子还有更大的目标。这个关键时刻,你可不要辜负了天子的信任,和他的意图背道而驰啊。”
高览告辞了杨彪,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站在波涛滚滚的黄河边上,想起二十多年来的奋战,想起伤痕累累的大将军和惨死在南阳的三万将士,高览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汉的中兴靠什么?就靠长安公卿大臣们的无耻和欺诈吗?忠诚何在?道义何在?良心何在?
四月中,高览到达长安。他一路上都在期盼着大将军的书信,但大将军没有只言片字。大将军的沉默让高览感到愈发的悲哀和痛苦,或许大将军站在龙山忠烈台上,望着一座座英雄的坟茔,也和自己一样流下了伤心而绝望的泪水。
丞相李玮、太尉张燕、司隶校尉张辽抽调了一百多名掾属进驻廷尉府,帮助高览审讯此案。
黄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他认为李玮乃祸国奸佞,只有杀了他才能挽救社稷。他在大堂上为张邈、孔融等人鸣冤,把当年李玮、崔琰、郗虑、袁耀等人联手陷害张邈等青兖士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事态顿时扩大。
高览再审崔琰、袁耀,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了李玮、陈好、余鹏等人。
高览请郗虑、余鹏到廷尉府来一趟。郗虑当即指证御史大夫荀攸、原廷尉卿陈群、原太常丞袁涣、太中大夫荀正等一大批大臣都曾参予了当年打击青兖士人的事。余鹏说黄猗、崔琰、袁耀根本就是血口喷人。他拿出了一大堆证据,证明颖汝士人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的事实,把弘农杨家、河东卫家、河内张家和徐陵、麴忠等人一起扯了进来。
徐陵、麴忠随即把最近关洛、颖汝和河北等门阀世家、商贾富豪联手操纵谷价威胁朝廷的事说了出来。这下捅开了马蜂窝。朝廷下令各州郡府衙,按名单缉拿人犯,严加审讯,一旦发现有人参予了谋逆,则即刻押至京师。
案子越来越大,案情越来越复杂,牵扯的大臣越来越多,牵扯的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也越来越多,廷尉府大牢一时人满为患,朝野上下惊惶不安,而朝廷诸府完全陷入了瘫痪。
五月上,高览奏请天子,要请丞相大人到廷尉府问话。天子准奏。
五月中,太傅刘和和太尉张燕急赴南阳,劝谏天子尽快结束案件的审理,并把审讯的范围控制在原定范围内,不要无限制的扩大,导致朝廷瘫痪,朝野震荡。小天子断然拒绝,要求大司马徐荣、廷尉卿高览一查到底,凡危害社稷者,严惩不怠。
五月中,太常卿许靖、光禄大夫杨奇、太史令马丰急赴晋阳。几天后,宋文、赵商、国渊、郑浑、辛评、荀谌等人再赴晋阳。
五月下,太傅刘和、太尉张燕、尚书令田畴、行台尚书令傅干急赴晋阳,请求长公主和大将军出面挽救危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八节
六月上,晋阳。
李弘徘徊在一座座坟茔之间,黯然魂伤。
长安的局势在自己预料当中,但自己没想到去年南阳惨败的余波会再次掀起波澜,把朝廷推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大概也是丞相李玮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如果他能预见到长安局势向着两败俱伤的险境发展,他肯定会早作预防以便牢牢控制局势,然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即使自己说服长公主交出权柄,即使自己把风云铁骑交给小天子,也很难让朝廷恢复稳定,让朝廷恢复元气了。
形势的恶化让长公主非常担心社稷的安危,担心小天子的安危,所以她最近改变了主意,和一帮大臣们竭力劝说自己南下长安,但自己不能出面,不能再次承担首辅之责。在目前形势下,只要自己进入长安,事态极有可能完全失控。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天子之上,凌驾于朝廷之上,让正在建立威仪的天子和朝廷遭受重创,将来怎么办?难道还要让大汉在十八年后再次走上倾覆之路?难道让几十万将士的鲜血就这样白流了,让成百上千万的百姓再次陷入死亡的绝境?
大婚之后,自己曾一再劝说长公主彻底放弃权柄,现在北疆武力还控制在自己手上,只要她把权柄彻底交出去,或许还有缓解当前危机的机会,但长公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丧失了最好的时机。如今大臣们纷纷赶到晋阳,虽然也抱着同样的目的,但谁都不敢说,谁也没把握在长公主彻底交出权柄后,朝堂上的危机马上就能缓解。此时长公主若彻底交出权柄,年幼的小天子显然没有实力控制,而如果把权柄交给朝中的官僚士人,马上便会遭到军功阶层的对抗,但要交给军功阶层,等于交给自己,无助于解决当前危机。
长安的混乱让南方叛逆欣喜若狂。陇南战场上,益州刘备的攻击愈发犀利,华雄、司马懿连连告急。而中原战场上,由于江东水师突然出现在琅琊国东侧海面上,造成青州军的主力不得不向东武、海曲一线移动,这给了徐州军从正面突破兖州防线的机会。曹操随即以一部兵力在睢阳牵制,以主力北上攻击任城、昌邑。高顺兵力不足,不得不弃守任城,重兵驻防于昌邑、定陶一线,以确保南阳、豫州等战场的安全。此时南阳战场陷入僵局,十几万大军动弹不得,而中原战场上形势紧张,急需援兵击败曹操,如果从南阳战场上抽调兵力支援中原战场,等于放弃了南阳,同时又没有绝对优势攻击徐州,汉军将一无所获。
小天子为此书告晋阳,征询自己的意见,是不是即刻放弃攻打南阳,全力保护兖州。其实这个问题早在赵云北上晋阳后,已经代小天子问过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兖州形势还比较有利,没有必要急于打徐州。而自己在年前就曾书告行台,考虑到长安形势有恶化的可能,请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宛城,先行占据南阳,但行台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而是蓄意在南阳战场上打成了僵持之局,其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
自己也曾想过,早一点把风云铁骑,把北疆武力交给小天子,但这个时机要恰当,最好是小天子在平叛大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建下了足够大的功勋,具备了强悍的实力之后,否则以小天子的实力,未必能控制北疆武力。然而,行台的大臣们急不可耐了,或许长安的很多大臣也急不可耐了。长安的形势越危急,自己南下京师的可能就越大,而当年“董卓之祸”就越有可能发生,所以他们想方设法逼着自己尽快交出北疆武力,免得让局势彻底失控,社稷再遭倾覆。但北疆武力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驾驭好了就能战无不胜,但一旦驾驭失败,就会反受其害,这也是自己不敢尽快交出北疆武力的重要原因。
李弘站在田重的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思绪不禁飞到了大漠,飞到了落日原。当年我们没有信心击败鲜卑人,更不敢奢望能远击五千里直杀落日原,但我们做到了,无数的兄弟为了这个梦想倒在了征途上,无数的兄弟为了大汉献出了生命。今天的大汉是先烈们用累累白骨换来的,活着的人绝不能让他们失望,绝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下痛哭流涕。
赵云狂奔而来,大汗淋漓,“大将军,长公主有喜了,长公主怀上孩子了……”
李弘吃惊地望着赵云,半天没有说话。天意,天意啊……
“大将军,襄楷大师和华陀大师亲口说的,长公主没有病,是有喜了。”赵云冲着李弘连连拱手,喜笑颜开,“恭喜大将军了。我得到消息后,马上前来报喜。大将军,这次肯定是儿子,肯定是儿子……当年文姬怀上孩子的时候,反应非常厉害,还特别喜欢吃酸的东西。殿下这次也是这样,十有**都是儿子……”
李弘负手向天,沉默不语,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赵云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将军,事已至此,你还是早作决断吧。长公主已经怀上了孩子,这个消息一旦传到长安和行台,晋阳就很被动了。”
李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书告匈奴大单于刘豹、北部鲜卑王拓跋韬、南部鲜卑王射虎、东部鲜卑王柯比熊、河西鲜卑王步度更、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辽东乌丸大单于难楼、先零羌王狂风沙、湟中羌王聂啸等外族诸部大小王,请他们各自派出特使,日夜兼程赶到晋阳。我要有事相商。”
“再告镇北大将军阎柔、征北将军鲜于银、漠北都护铁钺、辽东都护李溯、辽北都护射缨彤,请他们各自征调两千精锐铁骑,火速赶到蓟城集结。”
“再告征西大将军庞德、镇西将军姜舞、护羌将军马超,各自征调两千精锐铁骑,火速赶到翼城集结。”
“再告度辽将军徐晃、虎贲将军雷子,各率本部铁骑南下句注要塞,准备南下中原。”
赵云脸色微变,“大将军,是不是先行禀奏天子和朝廷,请天子下旨……”
李弘冷笑,“我是大汉的大将军,是领尚书台的辅弼大臣,我目前还有调兵的权力。”
赵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垂首不语。
“晚上,你把诸位大臣请到侯府,我有话对他们说。”李弘转身面对山峦,冲着赵云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我还要仔细想一想。”
赵云望着李弘的背影想说什么,踌躇再三,还是黯然长叹,躬身告退。
傍晚时分,李弘回到府邸,直奔后堂。
李雯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爹,我有弟弟了,有弟弟了……”
李弘轻轻把她抱进怀里,微微笑道:“你不喜欢有个妹妹吗?”
李雯娇笑不已,“我想有个弟弟嘛。”
父女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内屋。长公主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正在和小雨、风雪低声说着什么,白晳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晕,笑靥如花。看到李弘走进来,长公主突然激动万分,泪水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小雨和风雪相视而笑,找了个借口拉着李雯走了出去。
李弘坐到榻上,伸手把长公主搂进了怀里。长公主抱着李弘,喜极而泣,“大哥,我有孩子了,我怀上你的孩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长公主望着李弘,深情地说道,“当襄楷大师说我怀上孩子的时候,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其它的我都不要了,统统不要了,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一切……”
李弘紧紧搂着她,感觉就象搂住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了。
太傅刘和坐到李弘的对面,望着李弘脸上的笑容,拱手祝贺道:“大将军,恭喜了。如果先帝在世,闻听此喜讯必定喜不自胜啊……”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李弘忽然问道。
“我们两个……”刘和不知道李弘什么意思,诧异地指了指李弘,“我们两个……算起来有二十一年了。当年翼城大战的时候,我和袁绍、刘表、蹇硕奉旨犒军……”刘和停了一下,叹了口气,“物是人非了……袁绍和蹇硕都死了,刘表在襄阳时日无多,我也老了……”刘和伸手托起李弘飘散的长发,望着根根银丝,感慨万千,“你也老了,你看你的白发不比我少啊……天下也快平定了,你也该束发了,不要再像个胡人一样,总是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我现在常常想起往事。”李弘笑道,“当年在卢龙塞,我第一次看到你父亲,他举着大汉的战旗,面对铺天盖地的鲜卑人,一往无前。如果老大人还活着,他今天会对我说什么?”
“你已经尽力了。”刘和感叹道,“人都有死的时候,如果弥留之前回首往事,觉得自己这一生了无遗憾,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老大人弥留之前,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没有看到大汉的中兴。”刘和说道,“不过家父最后还是瞑目而去,因为大汉还有你,他相信你,相信你能力挽狂澜。”
“我已经不行了……”李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我和老大人一样,也看不到大汉的中兴了。”
刘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望着他眼里的哀伤,心弦微颤,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你要亲自带兵去中原吗?”
李弘摇摇头,“大汉有陛下,有赵云、吕布,还有阎柔、庞德、燕无畏、卫峻这些大将,足够了,足够了……”
刘和狂喜,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弘,激动地浑身颤抖,哽咽说道:“大将军决定了?”
“决定了。”李弘说道,“我把北疆武力交给陛下。”
刘和悲喜交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如雨下。大汉终于走上了中兴之路。李弘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支撑了大汉,但也威胁着汉祚,然而他最终还是抛弃了个人**,没有重蹈董卓的覆辙,把大汉坚定地推向了崛起之路。
“子民啊,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刘和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声音说道,“等朝廷稳定了,我也要离开朝堂了,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李弘笑笑,“你是朝中最老的宗室大臣了,这件事也只有你出面才能斡旋成功。”
“到了行台,你告诉陛下,赦免所有人的死罪,所有人,然后他就可以下旨征调北疆铁骑南下了。”
“陛下必须到十六岁才能真正主政,在这之前,国事由辅弼大臣共理。丞相李玮、大司马徐荣、太尉张燕和骠骑大将军赵云是大汉四大辅弼大臣。在天子主政之前,四位辅弼大臣不可更改。”
“大将军呢?”刘和吃惊地问道,“你不再出任辅弼大臣?”
李弘摇摇头,“此次危机,丞相大人和朝中大臣都有责任,因此朝廷的吏治要整肃,该流放的流放,该禁锢的禁锢,该留用的还是要留用。公卿位置空缺,就让军中统帅和州郡刺史回朝任职,玉石、颜良、阎柔、华雄、皇甫郦、张白骑等人都可以回朝。州郡位置空缺,就让军中的将军、中郎将、校尉去担任。军中这些威望高的将领入朝了,有利于陛下在军中提拔新人,建立自己的威信。”
刘和迟疑良久,试探着问道:“李玮继续出任丞相一职是否合适?”
“要么李玮出任丞相,要么我在朝辅弼,两者选择一个。”李弘很坚决地说道,“你可以做出选择。”
刘和苦笑,“丞相大人恐怕会报复……”
“我会警告他。”李弘说道,“他的人,该下去的也要下去了。他一个人在朝中势单力薄,掀不起大风大浪。”
刘和长叹。李弘用了十几年时间,利用朝堂上风云变幻的形势,一步步把北疆人全部推进了朝堂,未来的大汉朝廷是北疆的武人和士人共理朝政,而北疆武人占据了决策权,这对大汉中兴大业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九节
六月中,太傅刘和、太尉张燕、尚书令田畴、行台尚书令傅干急赴南阳,代长公主和大将军呈递奏章。
长公主上表天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把辅弼大权还于朝廷,委托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四位大臣承担辅弼之责,共理国事。在天子十六岁之前,若天子德才不备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无力主政,四位辅弼大臣有权废黜天子,重建皇统。
过去辅弼大臣的职权是帮助天子处理国事,没有权力废黜天子重建皇统,这个大汉最大的权力一直控制在长公主手上,现在长公主把它交了出来,按律法交给了朝廷,从此长公主将正式退出朝堂,不再干涉国政。
长公主在奏表中,举荐大司马徐荣领尚书台,首辅,总揽朝纲。丞相李玮主掌政务,太尉张燕主掌兵事,骠骑大将军赵云行大将军事主掌征伐。天子在十六岁之前,国事当决断于四位辅弼大臣。
大将军上奏天子,臣每每徜徉于英烈坟冢之间,仿佛又回到波澜壮阔的战场,看到堆堆黄土,想起自己伤残之躯,不禁黯然泪下。和死去的英烈相比,臣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满足了。今臣蒙陛下恩宠,迎娶长平长公主为妻,夫复何求。
北疆铁骑正在集结,陛下可以随时下旨征调,指挥他们平定天下。当陛下和将士们在前线鏖战之时,臣将坐镇晋阳,确保北疆稳定,给前线大军筹集粮草军械。待陛下和大汉将士凯旋之日,臣将束发着冠,击鼓相庆。
天子和诸位大臣商议后,下旨拜谢长公主和大将军。赐长平长公主食邑两万户,赐晋阳侯食邑两万户,改晋阳宫为晋阳侯府赐予晋阳侯夫妇,并诏告他们必须接受,不许拒辞。
下旨拜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为辅弼重臣,共理国事。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主持长安朝廷,太尉张燕主持行台诸事,骠骑大将军赵云统率北疆铁骑,即刻南下中原。
天子再下旨,告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即刻审结案件,赦免涉案人员的死罪,酌情处罚,本月内解决长安危机。
天子拜玉石为车骑将军,颜良为右卫将军,统率大军继续征战南阳。
天子下旨,行台即刻迁往陈留,筹措粮草,集结大军,准备攻打徐州。
六月中,长安。
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接到圣旨后,即刻召集太常卿许靖、光禄勋卿张郃、卫尉卿杨凤、廷尉卿高览、大司农卿田豫、大鸿胪卿刘冥、将作大匠赵戬、司隶校尉张辽等大臣商议,连夜拟定了一份处理危机的准则。
六月十八,大司马徐荣出面,邀请伏完、许劭、杨奇、崔均、淳于嘉、王泽、司马防、赵温、周忠等门阀世家、大儒名士于天子即刻诏准,命令长安即刻执行。
“朕觉得,应该先问问姑姑和大将军的意思。”小天子犹豫不决,“这么多大臣被禁锢,姑姑和大将军知道后,会不会很生气?”
“目前必须这么做。”太尉张燕解释道,“这两年,陛下要集中大汉所有的力量平定天下,朝堂的稳定是大军取得胜利的重中之重,所以这些和朝廷对抗的人必须全部清除,以免中途再出意外,导致平叛大战功亏一篑。”
贾诩奏道:“陛下要尽快摆脱对长公主和大将军的依赖。如今国事由四位辅弼大臣共理,陛下应该相信他们,凡事多征询他们的意见,自己多拿主意,多做决策,这样才能给大臣们以信心,给自己建立无上威信。”
小天子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朕一直听姑姑和大将军的,现在突然自己做主了,觉得很害怕。如果朕做错了怎么办?”
众臣相视而笑。张燕指指大帐内的文武大臣,笑着安慰道:“陛下不要担心。朝中有大司马和丞相,这里有我们,陛下只要多听多想,只要多多纳谏,绝不会出错。”
站在小天子背后的李秀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道:“陛下要是做错了,也要受罚,要受杖刑。”
小天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有这么严重?”
“你要是怕痛,我来打好了。”李秀捂嘴笑道,“我保证轻轻地打……”
小天子嘿嘿怪笑,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低声问道:“朕觉得把这么多人赶出朝堂,姑姑肯定不高兴……”
“你是大汉天子,你说禁锢就禁锢,你说解禁就解禁。”李秀笑道,“这么简单的事,你想得那么复杂干什么?将来你回到长安,下旨解禁,这些人对你感恩戴德,你想用谁就用谁,谁敢说个不字?”
小天子霍然而悟,激动地用力一拍案几,“准奏。”
七月上,太尉张燕拟定了一份提拔军中将领的名单,天子诏准执行。
七月中,天子书告晋阳,征询大将军攻打徐州的意见。大将军认为稳定长安和各地州郡尚需时间,请天子不要着急,他建议天子在九月发动对徐州的攻击,那时攻打徐州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差不多了。
七月中,外族诸部特使陆续到达晋阳,李弘详细解释了大汉目前的朝局,希望外族各部为大汉的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陛下将在九月攻打南方叛逆,需要铁骑南下作战,为此我请你们以最大的力量给南下铁骑大军提供牲畜和草料。待陛下平定天下后,你们将得到丰厚的回报。”
外族各部特使们纷纷做出承诺,他们急速返回部落禀报大首领,为大汉铁骑提供三到四个月的食物。
长安接到天子圣旨后,立即忙碌起来,到七月下的时候,诸事基本处理完毕,朝廷诸府逐渐运转正常。
这时丞相李玮奏请天子,并书告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提议修改官学,推动儒学迅速走向复兴之路。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都不同意,认为时机未到,等到徐州大战结束之后再说。
大将军闻讯,书告李玮,郑重警告他,不要再挑起事端,在天子未能掌控北疆铁骑之前,朝廷不要再颁布新的改制之策。如今我还能影响朝适,假如你执意威逼,我将奏请天子和大司马等辅弼重臣,设立左右丞相,分你之权。李玮随即罢议。
八月上,天子下旨,征调镇西将军姜舞率西凉铁骑赶到中原参战,征调征北将军鲜于银统率幽州铁骑南下兖州,命令骠骑大将军赵云、左卫将军吕布统率风云铁骑、乌拉铁骑、度辽铁骑、匈奴铁骑急速赶过太行山,飞赴中原战场。
八月中,陈留,天子行台。
高顺、魏续、雷重、管亥、孙鸾、蒙思等各军统帅齐聚行台,商讨攻打徐州之策。
“这位是关羽关将军……”天子手指随同张燕一起走进来的关羽,笑着对文武大臣说道,“诸位爱卿想必都认识他。”
高顺惊讶地看着长髯飘散的关羽,起身行礼,“自幽州一别,二十多年没见了……”
关羽躬身还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我虽然二十多年没见,但战场上倒是常常对决。”
“怎么?你们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小天子惊喜地问道。
“当年大将军曾率军征伐幽州张举、张纯,我们那时有幸相识。”高顺笑道,“一转眼,二十多年了。”
“陛下,他是刘备的手下,和曹操也是多年的交情,这种人怎能调用?”管亥猛地站起来,十分不满地问道,“陛下就不怕出现意外吗?”关羽在徐州的时候,多次攻打青州黄巾军,是以两人仇怨甚深。
关羽冷眼看着他,低声问高顺道:“这位大人是谁?”高顺介绍了一下。关羽听说他就是管亥,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理都没理他,拱手和魏续见礼。
“爱卿,臧霸大人对关将军推崇备至,你和臧霸大人乃至交好友,为什么你对他……”小天子走近管亥,不解地问道,“你和他有仇?”
“哼……”管亥愤怒地一挥手,“他和臧霸是兄弟,但和臣不是,臣和他是仇人。”
小天子为难地左右看看,低声劝道:“大将军、大司马和太尉大人都极力举荐,而且朕已经决定把他调到豫州战场对付曹操和周瑜。他在徐州战场的西翼,你在徐州战场的东翼,你们见不到面,所以……”
管亥不好不给天子面子,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冷着脸坐到了席上。看到关羽还在和众人互相寒暄,忍不住拽下战盔连击案几。“哎哎,那个红脸长须的,你以为这是曹营啊,和谁都熟?等你拿来曹操的人头再叙不迟。都坐好了,坐好了,陛下要说话了……”
关羽浓眉微皱,两眼眯起,杀气喷涌而出。管亥狠狠瞪着他,拿起战盔在空中舞了两下,挑衅似地撇了撇嘴。
傅干详细述说了徐州战场的局势。
目前汉军在徐州东、西、北三个方向共有兵力十万人。琅琊一线有两万大军,兖州一线有四万大军,豫州一线有四万大军。
徐州的兵力估计有六万人左右。曹操占据扬州九江郡后,至今休养生息已达四年之久,元气大有恢复。北上中原图谋霸业一直是曹操的梦想,所以这几年他在徐州大力推行士家兵制,扩军非常厉害。我大军一旦南下,其势必强行募兵,把徐州能打仗的男丁都拉上战场,这样他至少还可以再扩军两万。
袁谭和曹操反目成仇后,孙权周瑜乘机占据了庐江。江东一直在长安和襄阳之间摇摆不定,这种人没有信义可言,只有把他们打得一无所有了,他们才会清醒过来,否则总以为自己倚仗长江天险可以称霸一方。此次孙权周瑜合兵两万五千人北渡淮河,策应曹操攻打中原。
我们战线分散,兵力薄弱,防守尚可,攻击则显不足,所以陛下从西北两疆和大漠上征调六万铁骑大军南下,决心占据徐州,彻底消除中原的威胁。
大帐内顿时一片欢腾。
诸将都没有想到北疆铁骑会南下中原作战。如今南阳战场陷入僵局,徐州战场步履维艰,如果铁骑南下,必将改变颓势。只是铁骑南下,朝廷财赋可能更加拮据,因此朝廷能不能持续供应大军所需,保证战场需要,才是致胜的关键。
镇东将军高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朝廷财赋足够支撑大军攻击几个月?可以支撑到年底吗?”
“大司马、丞相来书说,长安危机结束后,朝廷财赋目前从三个地方可以得到增加。一个是抄没部分门阀世家商贾富豪的财产,一个是出钱赎罪的收入,一个是捐助。另外谷价恢复稳定后,官仓和州郡府库还能提供一点。西北两疆和大漠上的胡族诸部还将为铁骑大军提供牲畜和草料。”傅干说道,“十月秋收后,朝廷财赋的紧张状况随即可以得到缓解。如果大军能在九月底全部杀到淮河一线,完成预定攻击部署,我们还能得到徐州的粮食。”
“仔细测算之后,行台认为大军可以连续攻击五到六个月。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一直打到长江北岸,收复九江和庐江郡。”
“南阳战场呢?一直围而不攻吗?”高顺继续问道。
“南阳战场是否展开攻坚大战,关键要看徐州战场的进展。”傅干手指地图说道,“如果我们能在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下邳,杀过淮河,顺利结束徐州大战,那么我们可以从徐州得到大量的粮草辎重。这样一来,朝廷就能把部分粮草辎重供应给南阳战场,让他们攻打宛城,结束旷日持久的僵持战局。”
“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高顺皱皱眉,望向太尉张燕,“行台打算利用铁骑的速度,直杀淮河,切断曹操的退路,把曹操的军队困在彭城、下邳一线?”
张燕点点头,“你是不是担心徐州战场会像南阳战场一样,也陷入僵局?”
“曹操手上的精锐人马至少有三万到四万,如果他把这些人马全部撤进城池,据城坚守,我们想在十一月前后攻克彭城、下邳的确有很大的困难。”高顺担心地说道,“我们不可能让六万铁骑攻坚,而且他们千里迢迢赶到江淮,难免会出现水土不服等减损。我们现有的十万步卒大军既要防守淮河一线,又要攻打彭城、下邳这样的坚固城池,兵力显然不足啊。”
张燕转头望向雷重,“你的看法呢?”
“我和高大人的看法一样。”雷重恭敬地说道,“若想在十一月前后全取徐州,仅靠六万铁骑远远不够。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放弃南阳战场,从南阳战场上抽调十万大军进入徐州战场,如此则势如破竹,一泄而下。”
张燕笑笑,眼里露过一丝赞许之色,“十万大军调到徐州战场,目标太大,曹操会以最快的速度南逃淮河,这样我们打广陵、寿春、合肥等地的时候,将面对曹操和孙权的联军。同时襄阳的刘表为了援救徐州,也会北上攻打颖川予以牵制。等到我们回头再去打南阳的时候,曹操、孙权的水陆联军就会突破淮河方向攻杀徐州。我们顾此失彼,平定天下的速度将大为延缓。”
雷重和高顺互相看看,交换了一下眼色。雷重稍加迟疑后说道:“大人难道想诱敌深入,把曹操的军队吸引到昌邑、睢阳一线,然后再用铁骑左右包抄,切断他们的退路,将他们围歼于徐州之外?”
“对……”张燕笑道,“要想以最快速度拿下彭城和下邳,首先就要消灭曹操的精锐。如今曹操的主力在昌邑、小沛一线和兖州军对峙。曹洪的军队在睢阳、萧城一线牵制豫州军。昌邑距离彭城四百多里,睢阳距离彭城三百多里,正好有利于铁骑穿插。”
“现在你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张燕指指高顺、雷重和帐内诸将说道,“只要我们的主力陷在南阳战场,曹操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来临,他会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攻占兖州,所以你们示敌以弱,关键时刻即使放弃昌邑和睢阳也可以。徐州军距离彭城越远,逃亡的机会就越小,全军覆没的可能就越大。”
诸将神情兴奋,轰然应诺。
八月中,南阳。
中军大帐内,车骑将军玉石站在地图前,一手拿着蒲扇不停地摇动着,左手半悬空中慢慢掐算着什么。右卫将军颜良赤着上身,大汗淋漓地趴在案几上埋头疾书。
征虏将军余氐根和威虏将军梁百武一起走了进来。
玉石摇摇蒲扇,示意两人免礼,招呼他们走到地图前,“大司马从长安来书,说刘备攻克了仙人关,正在攻打河池,司马懿连番告急,陇南的形势有些危急。”
“要我们回长安戍守京畿?”梁百武脱下战盔,擦了擦脸上的汗,疑惑地说道,“仲达手上有三万多人,还有氐人的军队,他怎么会丢掉仙人关?”
“西部都尉马岱、湟中羌百里杨正带着五千铁骑日夜兼程赶赴陇南。”玉石笑道,“仲达有了援兵,心思就大了,他想把益州军诱到河池一带予以围歼,然后直杀阳平关,试图一举攻克汉中。”
“调我们去陇南战场?”余氐根问道。
“不……”颜良这时走到他们身边,指了指案几上墨汁未干的竹简,“你们拿着军令,即刻去打汉中。”
“打汉中?”于毒和梁百武面面相觑。
“对,你们从筑阳方向渡过沔水,沿着太和山东麓的筑水西进,直杀房陵、上庸、西城一线,打开汉中东面的防线,吸引汉中兵力,帮助司马懿攻打汉中。”颜良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房陵、上庸两地用力戳了两下,“穆斯塔法和祭锋的铁骑会在筑阳的东南方向出没,策应你们西进汉中。”
于毒望着地图看了半天,苦笑道:“两位大人,上庸、房陵、西城都是山地,群山叠嶂,既不富庶,也不是兵家要地,无论攻击巴蜀还是攻打汉中,都很艰难。汉中只要守住石泉、洋县一线的山谷小道,就能把我们死死挡住。以我的看法,打汉中,要么强攻阳平关,要么取道子午、党驼、褒斜,舍此以外,别无它途。”
“你们是不是认为打汉中的功劳太小,不愿意去?”颜良脸色有些难看了。
“是的。”梁百武毫不避讳,当即承认,“我们数次攻打南阳,屡屡失败,这次好不容易要成功了,你却我们去打汉中,而且还是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打,你这不是成心折腾我们吗?”
“看样子我指挥不动你们了?”颜良冷笑道。
于毒和梁百武一脸气愤,都不敢说话了。
“南阳的仗还要打吗?”颜良厉声说道,“我们已经围了宛城九个月,再围几个月,城内几万人吃什么?让你们去打汉中,是给你们立功的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们不去,我换人去。”
“好了,好了……”玉石急忙打圆场,“天气太热,大家火气也太大了。子善,来,拿去扇扇……”玉石把蒲扇递给了颜良,然后笑着对余氐根和梁百武说道,“子善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当然是为了你们好才让你们去。你们看……”玉石沿着地图上的沔水轻轻划了一条线,“从这块地方打汉中,的确难打,但从这块地方顺水而下打南阳,打襄阳,却非常方便。”
“徐州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会打成什么结果我们不知道,但如果徐州的仗迟迟不能结束,南阳的仗就不能再拖了。十月秋收后,朝廷的财赋状况会有所缓解,我们要乘机拿下南阳,攻击襄阳,假如这时候刘备的军队从汉中杀出来,我们就要腹背受敌,胜负就难说了。”
“仲达兵力不足,强攻阳平关的同时,还要分兵阻击从金牛山方向支援而来的巴蜀军队,指望他攻克汉中的可能太小,他十有**还是无功而返。仲达退回去了,刘备就能腾出手来支援荆州。襄阳若失,叛军的整体防御随即被切断,益州孤立无援,败亡不过旦夕之间的事,所以我们如果打襄阳,刘备无论如何都要出手援救。”
“因此,我们要乘着房陵、上庸、西城一带兵力薄弱的机会,急速抢占这些地方,一来可以威胁汉中,二来可以切断汉中援救襄阳之路。”玉石笑道,“当然了,如果仲达在阳平关猛攻,吸引了叛军主力,你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攻打汉中腹地啊。如果能攻占汉中,你们可是大功一件。”
余氐根和梁百武无奈点头。
“虎头大人,打襄阳的时候,我要回来。”梁百武还是耿耿于怀。
颜良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让你去打汉中是大司马的命令,不是我的命令。你想打襄阳,自己书奏长安,或者直接上奏行台给天子也行。”
梁百武郁郁不乐。玉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其实,留在汉中打巴蜀也是一样。仲达手上兵力太少,你们去助他一臂之力岂不更好?”
“我凭什么听他的?”梁百武不屑地说道,“老子当年在太行山打仗的时候,他还在喝奶呢。”
“打巴蜀的时候,朝廷自然会派人到汉中统率大军。”玉石笑道,“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汉中如何?”
梁百武忿忿不平地嘟囔了几句,走到案几上拿起了军令。
八月下,濮阳。
各路铁骑陆续到达黄河岸边。
骠骑大将军赵云于黄河岸边迎接征北大将军鲜于银。
“大将军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鲜于银和赵云稍加寒暄后,马上问道,“我听说他不能骑马了,是真的吗?”
“殿下都怀上大将军孩子了,你说大将军身体怎么样?”赵云笑道。
“真的?”鲜于银大笑道,“喜事啊,喜事。这次殿下如果能为大将军生个儿子,那就喜上加喜了。”
两人沿着河堤大道边走边说。河面上,一队队铁骑正快速越过船桥,人喊马嘶,战旗飘扬,号角声此起彼伏。
鲜于银对朝堂局势了解不多,对大将军不能亲自统率大军攻打徐州感觉非常遗憾,“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将军并肩作战了,很怀念过去的日子。”
赵云笑笑,“伯玉兄,大将军恐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鲜于银诧异地望着赵云,“你不是说大将军身体恢复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赵云稍加沉吟后,把最近一段时间朝堂局势的变化详细解释了一番。鲜于银震惊不已,他简直难以相信,大将军竟然要离开朝堂了。
“大将军离开朝堂,天子才能掌控军队,才能承继北疆武力,这是没办法的事。”赵云面对波涛汹涌的黄河,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都希望大汉中兴,大将军为此奋战了一生,他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天下还没有平定,我们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鲜于银久久无语,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再也没有机会跟着大将军冲锋陷阵了。
“我们去哪?”
“直杀沛城,切断昌邑方向的叛军退路。”赵云说道,“奉先、无畏和胡子从昌邑和睢阳的中间插过去,直奔萧城,切断睢阳方向的叛军退路。子风带着西凉铁骑从睢阳南面直杀相城,切断叛军撤向淮河的退路。”
“日夜兼程吗?”
“过了黄河,大军无法隐藏形迹,全靠速度了。”赵云笑道,“每人双马,日夜狂奔。”
八月底,北疆五万铁骑在赵云、吕布的统率下,渡过黄河,沿着驰道飞速奔驰。
与此同时,姜舞率一万西凉铁骑出武关,飞驰南阳,取道颖川、陈国,直杀沛国相城。
燕无畏率风云铁骑取道白马、封丘,一路狂奔至陈留。
天子出迎。
煦日初升,风云铁骑如同汹涌的波涛,浩浩荡荡地呼啸而至,在如雷般的轰鸣声里,一万将士高举武器,齐声狂呼:“大汉万岁……天子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像声声惊雷,炸响在金色朝阳里,风云色变。
燕无畏率二十多员风云悍将拜倒于天子马前,“臣等愿为陛下誓死奋战,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天子打马巡阵,燕无畏高举天子战旗陪侍一侧。
“呜呜……”雄壮的号角声冲天响起。
一万将士飞身下马,跪伏于地,“愿随陛下誓死奋战……誓死奋战……”
小天子激动不已,在马上躬身还礼。
燕无畏一手举旗,一手举刀,声嘶力竭,“上马……出战……”
号角再响,一万将士飞身上马,举矛,用尽全身力气纵声吼叫,“呼嗬……呼嗬……”
小天子热血沸腾,高举双臂,仰首向天,“呼嗬……”
小天子一马当先,纵马飞驰。一万风云将士紧随其后,像潮水一般冲向一望无际的原野。
八月底,定陶城。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了黑夜的宁静,一条咆哮的火龙冲出了黑暗,黑色大地在火龙的肆虐下剧烈地颤抖,痛苦地哀嚎。
刚刚退入定陶的汉军将士疯狂地冲上城墙,他们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到了在黑暗里呼啸而来的铁骑大军。将士们欢呼起来,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战鼓声震撼天地。
大汉战旗在火焰中高高飘扬,激昂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空直冲云霄。
高顺飞马而来,赵云和鲜于银打马迎上。三人紧紧拥抱。
“子平,很多年没见了。”鲜于银用力捶打着高顺厚实的肩膀,眼眶有些湿润,“北疆的老朋友都想你啊。”
高顺太激动了,泪水滚了下来,“伯玉,子龙……大家都好吗?大将军好吗?”
“大将军说,看到子平,告诉他,等到平定了天下,请他到晋阳来看看我。”子龙模仿着李弘的口气说道,“大将军常常念叼你,说你一个人在中原支撑大局,辛苦了。”
高顺连连点头,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眼泪,半天都没说话。
“呜呜……”号角声吹响,铁骑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子平,济水河上的桥架好了吗?”赵云急切问道,“我要连夜渡河,一定要抢在叛军之前杀到小沛,切断他们的退路。”
“已经架好了,二十架浮桥,你们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渡河南下。”高顺指指前方,“夏侯敦和李典刚刚占据昌邑,他们要想退回去,至少需要两天时间,他们已经来不及了,死定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三十节
九月初一,徐州,彭城。
江东特使张纮到达彭城,和曹操具体商量联兵攻打中原一事。
八月的时候刘表曾请各地诸侯派特使到襄阳共议北伐大计。根据从长安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李弘在长公主怀孕后,果断出手镇制长安,清除了朝堂上所有的对手,然后让徐荣、李玮、张燕、赵云四人辅弼小天子,欺骗天下人,自己则在晋阳实际主掌权柄,露出了篡夺汉祚的狞狰嘴脸。由于李弘抓捕了大量的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尤其是和襄阳关系密切的颖汝士人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襄阳失去了很多获取确切消息的渠道。不过从当前的形势分析,李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稳定长安,稳定各地州郡,再加上西北两疆和大漠刚刚平定,李弘极有可能撤兵南阳。
果然,八月中,长安派出特使,太常卿崔均赶到襄阳,提出议和之策,并把张允和马谡还给了刘表。长安的条件很苛刻,要求襄阳让出南阳和汉中,然后再谈南北对峙之事。襄阳坚决拒绝,认为这是李弘的缓兵之计。此刻李弘同意南北对峙,说白了就是同意和南方诸侯平分天下,只待形势成熟,他就要废黜长安天子登基为帝了。刘表告诉崔均,你回去告诉李弘,如果他愿意让出洛阳,并且把青兖豫三州都还给我们,退到黄河北岸,我们就议和。崔均二话不说,告辞走人。临行前,他和刘表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他说长公主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个男孩,李弘马上就会篡僭,汉祚即刻断绝。“长安洛阳还有很多忠诚于大汉的高门大族,中原也还有很多誓死捍卫大汉的世家富豪,只要你和曹操、刘备、孙权等人挥师北上,这些人都会群起而响应,李弘和北疆军必定败逃河北。”
崔均这话可信度很高。如今李弘重创了门阀世家,而且他还乘机推行什么援道入儒、儒学改良,说白了就是复兴道家黄老之学,把经文学彻底赶出官学,这些举措深深激怒了门阀世家。那些暂时躲过劫难的士人满怀仇怨,只要机会恰当,他们必定要反攻李弘,甚至有可能重演当年长安兵变之事。
刘表、蔡瑁和诸侯们的特使综合各种情况仔细分析后,一致认定这是北上讨伐李弘,夺回中原的最佳机会。现在长安、洛阳、中原和河北一片混乱,北疆军连续征伐数年已经耗尽了国库,李弘难以为继,根本不堪一击。
刘表还是固守年初的攻击之策。他把北疆军主力拖在南阳,让东路的曹操、孙权、周瑜联手北上打中原,让西路的刘备打陇南,攻击关中。“只要中原战场取得突破,李弘必定败北。”
徐州特使荀彧和江东特使张纮同舟南下。中途张纮接到孙权的书信,到彭城会晤曹操,商谈北伐中原一事。
孙权愿意出兵五万北上相助,但条件是,曹操如果收复了中原,就要给他三个郡,徐州的下邳和广陵,扬州的九江郡都要给江东。如果曹操未能攻克中原,也要把九江郡做为报酬还给江东。
曹操气得破口大骂。凭徐州的兵力独自收复中原难度非常大,即使收复了,实力也大受损失,那时候孙权如果乘机北上攻打徐州,徐州极有可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但答应了孙权,联手北伐,徐州又能保得住吗?以孙权和周瑜的一贯秉性,他们在关键时刻肯定会出手威胁,自己十有**要吃亏。
曹操一生气,头风病马上就犯了,抱着脑袋呻吟不止。现在头风病把他折磨得像个废人,只要动脑子,只要劳累过度或者生气,头风病马上发作,而且一发作就是很长时间,痛苦不堪,什么事也做不了。
荀彧劝他,还是答应了为好。目前机会难得,收复中原才能图谋霸业,否则困守江淮一隅,三面受敌,迟早都是败亡之局。
“崔均的话有几分可信?”曹操强自忍着巨痛,无奈说道,“你仔细看看,李弘这次收拾的都是哪些人?都是颖汝士人,还有一部分河北士人。而北疆士人和关洛士人几乎都屈从于李弘,包括杨彪、许劭这些威望极隆的人也对李弘俯首帖耳,可见李弘已经和他们妥协了,他们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证了。在这种情况下崔均的话其实不可信,很可能是李弘的诱敌之计啊。”
荀彧一听明白了,曹操不想打了,他想捡便宜了。现在南阳战场的僵局是北疆军故意造成的,李弘为了解决长安的事,为了尽快稳定自己的内部,为了达到自己的一系列目的,特意把十几万大军留在南阳战场。否则以北疆军打洛阳的霹雳手段,攻克宛城还不是轻而易举?南阳战场现在是李弘手里最重要的一粒“棋子”,只要时机巧妙,这粒“棋子”马上可以让刘表就范,从而实现李弘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表在荆州拥兵十万,挟天子号令诸侯,一旦他和李弘秘密达成了南北对峙的约定,李弘就要篡夺社稷,而下一个就是刘表篡僭了。但不管刘表是自己做皇帝还是让儿子做皇帝,以他刘氏宗室的身份,他还能继续打着大汉的大旗号令诸侯。这是曹操所不能接受的。
曹操此刻打中原,不但自损实力,还会迫使李弘和刘表尽快达成约定,以便他从南阳战场上征调大军围攻徐州。刘表这个人大家都了解,他没有袁绍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自信击败李弘,他就想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李弘如果撤军南阳,刘表必定击掌相贺,他才不管李弘会不会打曹操。曹操败了,还有孙权和周瑜死守江淮一线。以江东的强大水师,北疆军即使杀到长江北岸,也只能望江兴叹。江东不败,益州不败,南方的整体防御还是牢不可破,刘表的荆州依旧固若金汤。刘表这种想法清晰表现在他的攻防策略上,他总是指望曹操和刘备从两翼突破,而不愿意在南阳战场上投入荆州全部兵力进行决战。
如果荆州要决战,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害怕的就是北疆军。因为李弘不敢败,败了长安和中原就无力防守,他只能退守黄河北岸。所以只要刘表敢打,再加上曹操和刘备在两翼配合,李弘肯定要撤军,这南北对峙之势就成了。可惜,刘表非常爱惜自己,他不愿意让自己受到丝毫损失。
曹操看破了刘表的心思,再加上孙权乘机要挟,他进退失据,不敢打了。打中原吧,他担心刘表出卖自己,担心孙权在自己背后插上一刀,最后徐州不是被北疆军吃了,而是给刘表和孙权合力吃了。曹操现在宁愿困守徐州,周旋于李弘和孙权之间,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不愿冒冒失失去打中原。
曹操不想打了,荀彧、程昱、毛玠、任峻等人也是意见不一,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夏侯敦、李典、郭嘉急报曹操,大军攻克了昌邑,正在向定陶急进。
“高顺放弃了昌邑?”曹操觉得难以置信,“河北出事了?南阳战场有变化?”
紧接着,曹洪、于禁急报,北疆军主动撤出了睢阳,正在向陈留撤退,曹洪询问曹操是否继续北上攻击。
满宠、刘勋从蕲城急报,雷重的大军急速后撤,周瑜、鲁肃率军渡河,两军马上就要会合,两人征询曹操的意见,是北上攻杀睢阳,还是向西北方向攻杀陈国?
曹操和众人商量良久,一时难以取舍。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形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匹匹快马乘着*夜色*急速冲进了彭城,小沛、萧县、相城三地同时急报,发现了北疆铁骑大军,数以万计的铁骑大军。
“中计了……”曹操大惊,连声高呼,“传令夏侯敦、曹洪,立即后撤,立即后撤……”
“急告满宠、刘勋,北上支援……”
“急令曹纯,带着虎豹骑出击,先从睢阳方向把曹洪救出来,快,快……”
“派人南下寿春,让曹丕、夏侯渊集结军队,准备渡河北上支援。”
“快去把张纮请来,快啊……”曹操指着荀彧叫道,“答应孙权的条件,请他即刻率军北上,即刻……”
九月初一,昌邑。
夏侯敦和郭嘉激烈争执,李典站在一边,望着怒气冲天的郭嘉,不禁想到了几个月前的那场争吵。
曹操出兵攻打中原引发了很大争议,而争议的重点就是攻击策略。
曹操有自己的全盘考虑,他并没有攻占中原的信心,所以他把兵力一分为四,一部由曹仁统率在东海郯城牵制青州军,一部由夏侯敦统率北上攻打昌邑,一部由曹洪统率西进攻打睢阳,还有一部由满宠统率攻打汝南,和淮河南岸的周瑜、曹丕形成夹击之势。曹操这种部署很明显,他无意攻打中原,仅仅是想牵制中原一带的北疆军,帮助刘表守住南阳。
荀彧、郭嘉对曹操的部署提出了质疑。徐州兵力如果合成一股,北上攻打中原必有所获,而且也能迅速帮助刘表在南阳战场上取得优势。北疆军一旦在中原告急,李弘就要撤出南阳战场,调兵戍守中原。如此一来荆州军就能北上攻打颖川,威胁洛阳,这反过来又能帮助徐州军继续征战中原。如果长安局势失控,关中和河北大乱,中原随即唾手可得。
按照曹操这种攻击策略,化整为零,多路出击,不但无法威胁中原,也无法帮助南阳战场。尤其可怕的是,北疆军一旦取得了南阳战场的胜利,增兵中原,则徐州几路攻击大军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曹操拒绝接受劝谏,他首先考虑的是保存实力,其次考虑的是防备孙权和周瑜的背后偷袭,其三他不相信刘表。刘表和袁绍可以说是一种人,才大志疏,成不了大事。
曹操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和徐州这块弹丸之地,迟早都要被李弘和孙权吃得干干净净。在目前形势下要想生存,必须先取得南北对峙的有利态势,然后乘着刘表和李弘僵持不下之际过江打孙权,占据吴越之地,凭长江之险和李弘、刘表形成鼎立之势。这几年他养精蓄锐,不是为了打中原,而是为了打江东。打中原要和强悍的北疆军对抗,自己没有胜算。而且中原又是四战之地,即使打下来了也未必能守住。打江东就不一样了,孙权在江东的根基尚不稳固,和周瑜也是分庭抗礼,明争暗斗,击败孙权的机会非常大。
曹操不愿把实力损失在中原战场上,他要等到南北对峙的态势稳定后,以荆州刘表和益州刘备牵制李弘,然后挑起孙权和周瑜的矛盾,挑起周瑜和刘表的矛盾,把江东引入战乱。然后自己找个机会堂而皇之地渡江,顺势杀了孙权,占据吴越之地。
曹操这个想法只有他儿子和几个兄弟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了,如今还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他不得不放弃称霸中原,重振社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寻求生存之路。只有生存得到了保障,自己才能想想诸如霸业之类的其它事。自从袁绍死后,一切都变了。当初他赶走刘备占据徐州是抱着杀回中原的目的,然而,袁绍失败了,死了,形势全部变了,自己依旧苦苦挣扎在生存的绝境里。
荀彧和郭嘉据理力争,连番劝谏。曹操无奈,把郭嘉调到了夏侯敦军中,让荀彧到襄阳常驻,以便及时通报荆州形势。
现在战场形势逆转,李弘竟然不顾大漠安危,从北疆调来铁骑大军展开反攻。一切如郭嘉所言,各路大军随即陷入了全军覆没的险境,徐州面临败亡之局。
北疆军非常嚣张,在大小驰道上纵马狂奔,烟尘滚滚,根本不掩藏自己的行踪和攻击目的。他们有速度,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切断徐州军的退路,把徐州军包围、歼灭。
夏侯敦要求各部放弃粮草辎重,日夜兼程后撤,能撤出去多少算多少。而郭嘉却认为大军生机已绝,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守昌邑,拖住北疆铁骑,给徐州的曹操赢得坚守彭城的时间。“徐州若失,北疆军势必杀过淮河,陈兵长江北岸,江东危在旦夕,所以此刻孙权必定不顾一切北上支援。只要彭城不丢,徐州则固若金汤,而江淮也就安然无恙。”
夏侯敦根本不听,冲着李典连声怒吼,“快撤,快撤……”
郭嘉气得面红耳赤,尖声咆哮,“你这是葬送徐州,葬送社稷。李弘此刻让北疆铁骑南下,已经抱着攻克徐州的决心。西北两疆和大漠已经稳定,李弘不会再像过去一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
夏侯敦仰天长叹,“奉孝啊,彭城没有军队,拿什么守?孙权有长江之险,有强大的水师,但北疆军有水师吗?指望孙权援救徐州,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冲着亲卫们招招手,“你们保护好郭大人,确保他的安全。”
郭嘉被悍卒们裹拥而去。夏侯敦站在广场上,抬头望着血色夕阳,黯然无语。这次李弘率军南下,徐州还能保得住吗?
九月初一,睢阳。
曹洪趴在地图上,一手端着烛台,一手在地图上不停地比划着。
于禁急匆匆冲了进来,“子廉兄,各部已经集结完毕。我们往哪个方向撤?”
“先渡过睢水河。”曹洪说道,“我们南下,到谯县。”
“回你老家?”于禁吃惊地瞪大了眼晴,“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北疆铁骑速度太快,他们肯定已经到了萧城、相城一带阻截我们。”曹洪放下烛台,苦笑道,“不出意外的话,雷重的大军可能正在北上,意图把我们合围在砀山一带。”
于禁蹲下来看了一下地图,“雷重如果率军北上,周瑜、鲁肃的军队就会渡过淮河,他们和满宠、刘勋的军队将在蕲城会合。”他转头望向曹洪,惊喜地问道,“你想南下和他们会合?”
“对。出敌不意,绕过北疆军的阻击,先把军队保住。”曹洪指了指下邳城,“然后我们合兵一处,急速撤到下邳城坚守,给彭城以有力支援。”
“要不要先派人联系他们。请他们北上郸城一带接应我们?”
“即刻派出快马。”
“好,我立即去办。”于禁站起来拱手说道,“子廉兄,我率前锋营先走了。”
“文则,不要走得太快,一定和我保持三十里的距离。”曹洪郑重说道,“此去蕲城有四百多里,日夜兼程的话,三天内一定能赶到。但相城一带的北疆军就在睢水河东岸,距离我们只有一百多里。如果他们横向追击过来,我们就非常危险了。”
于禁连连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九月初二,萧城。
曹纯带着三千虎豹骑连夜渡过汳水河,在杼秋稍事休息后,飞驰下邑,准备接应曹洪。
一路上,他们非常小心,唯恐遭遇北疆铁骑的主力。但他们很不幸,刚刚走到下邑附近,迎头撞上了风云铁骑和虎贲羽林营。一万五千大军从汳水河方向呼啸而来,原野在铁蹄下剧烈地颤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惊天动地。
“撤,撤……”曹纯看到翻滚而来的烟尘,魂飞魄散,率军调头就跑。
汉军在小天子的指挥下,随后追击。虎豹骑顺利渡河,曹纯下令放火焚烧浮桥,他知道曹洪和于禁的军队已经完了,这条桥他们用不上了。
“大人,你看……”突然,虎豹骑发出一声震天惊呼。曹纯骇然回顾,只见天际之间,一股铺天盖地的烟尘冲天而起。北疆铁骑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大人,这是从萧城方向杀来的敌人,萧城可能失陷了。”
“大人,快撤,快撤……回彭城,回彭城……”
号角在风中颤抖,战马在驰道上狂奔,虎豹骑将士趴伏在马背上,竭尽全力打马飞行,但来不及了,北疆铁骑抢在他们前面堵住了驰道。
“呜呜……”冲锋的号角穿透了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战场,吕布指挥度辽铁骑、匈奴铁骑以雁行展开,两万将士在雷鸣般的杀声里冲向了敌人。
三千虎豹骑霎时被滚滚洪流淹没。
小天子驻马汳水河边,望着河面上的熊熊火焰和远方天空上的团团烟云,破口大骂。
贾诩、燕无畏、段炫等人侧目而视,失声而笑。这位小皇帝发起飙来倒颇有几分气势。李秀气呼呼地瞪着他,小天子犹自不觉,越骂越厉害,小脸通红,睚眦欲裂。
“哎,你骂够了没有?”李秀实在忍不住了,策马冲到他身边,用力推了他一下,“你是大汉天子,说话要斯文一点,怎么象个马贼一样?”
小天子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转头望向燕无畏,“哪里还能找到仗打?”
“蕲城……”燕无畏指了指南面,“雷重和关羽两位将军正在蕲城一带拖住了敌人,如果我们的速度足够快,应当可以在他们逃到下邳城之前截住他们。”
“吹号,吹号……”小天子举起马鞭,厉声狂吼,“南下,继续南下……”
“陛下,此处距离彭城一百六十里。”贾诩笑道,“你不想去看看?”
“包围彭城,那是太尉大人的事,朕只管南下杀敌。”小天子调转马头,冲着众将连连挥手,“走,随朕杀敌去,杀敌去……”
九月初二,清晨,睢阳。
斥候飞报,徐州军正在向谯县方向急撤。
“曹洪还来这一手?”魏续嗤之以鼻,望着蒙思冷笑道,“他以为自己还能逃出包围?”
“也有可能啊。”蒙思笑道,“如果姜舞将军不能抢先杀到郸城,挡住曹洪,那么雷重和关羽两位大人的军队就要腹背受敌了。”
“哼……”魏续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对传令兵说道,“急告太尉大人,曹洪率军南逃,我们随后追击,请他急令姜舞、雷重、关羽三位将军予以阻截。全歼曹洪后,我们将和雷重、关羽将军一起杀向下邳城。”
“曹洪撤退的速度非常快,太尉大人的命令如果迟了……”蒙思稍加迟疑后说道,“我们直接派人联系姜舞将军吧?”
魏续点点头,解下印绶交给自己的亲卫队率,“你带上我的印绶急驰相城,请姜舞将军即刻率铁骑在郸城、蕲城一线阻截曹洪。”
“命令各营,南下追敌……”
九月初二,傍晚,方与城。
李典、郭嘉带着军队急速行走在大道上,十几里外就是方与城。将士们走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迫不及待地想进城休息。
高顺的追击速度非常快,夏侯敦无奈,亲自带着五千人断后阻击,试图天黑后带着军队撤进方与城。
李典不停地回头张望,虽然他知道夏侯敦不可能摆脱高顺,但他还是一次次地停下马,举目遥望。
“你不要看了,如果我们能顺利走完这十几里路,元让就能安然回城,否则……”郭嘉叹了口气,抬头望天,突然脸色骤变,嘴里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快,快跑,北疆铁骑来了……”
李典骇然回头。天边一团灰色的烟尘如同狂飙一般冲出了地平线,霎时遮天蔽日。
徐州军顿时大乱,将士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奋起余力亡命狂奔。
赵云、鲜于银、卫峻带着两万铁骑大军杀了出来,气势如虹。
徐州军当即崩溃,将士们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一场血腥的屠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三十一节
夜幕降临,激昂的号角声回荡在泗水河畔,一匹匹飞奔的战马在血色余晖下往来奔驰,一队队铁骑将士沿着河岸奋力追杀。
卫峻带着乌拉铁骑冲出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向北方风驰电掣而去,他们将会合高顺的步卒大军围杀夏侯敦。
夏侯敦没能坚持到天黑,高顺的陷阵营非常凶猛,他们在战鼓声中一往无前,以雷霆之势撕开了徐州军的战阵。徐州将士步步后退,他们指望前锋军前来接应,但从黑暗里冲出来的却是北疆铁骑,是一头咆哮肆虐的嗜血猛兽。徐州将士惊骇万分,瞬间崩溃。
深夜,赵云的铁骑和高顺的步卒大军会合,夏侯敦、李典、郭嘉和近万徐州将士被擒获,北上攻打兖州的徐州军全军覆没。
“我们连夜南下直杀彭城。”赵云拿着马鞭指了指地图,“子平兄,你急速跟上。兖州军包围彭城后,我将带着铁骑直杀淮河一线。”
高顺点点头,担心地说道:“曹操如果把淮河以南的军队全部北调,他们极有可能抢在我们前面进驻下邳,这对我们攻打彭城非常不利,所以你们最好先行杀到下邳,挡住曹操的援军。”
“我和奉先的首要目标都是彭城。”赵云说道,“如果他先到彭城,那我就继续南下杀到下邳。曹操的援军速度再快,也没有我们的马快。”
“不要大意,还是小心一点好。”高顺说道,“我们在兵力上优势不大。尤其是攻城,兵力就更显不足了,所以你们无论如何要把曹操的援军挡住下邳城外。”
赵云信心十足,告辞高顺,带着铁骑连夜南下。
九月初二,黄昏,吕布率铁骑包围彭城。
曹操和文武大吏冲上城楼,望着城外旌旗遍野的北疆大军,无不骇然变色。按照北疆军这个攻击速度,夏侯敦和曹洪的军队显然都已被截断了退路,凶多吉少。
“吕布正在派军队横渡泗水河。”程昱苦笑道,“子孝也被截断了退路。”
“青州军估计正在攻打郯城,以子孝的兵力即使能拖住他们,也无法挽救危局。”荀彧手指东方,急切说道,“吕布的铁骑明天上午就能赶到祖水河一线,攻占傅阳和武原两座小城,这样一来子孝就被包围了。大人,即刻派人赶到郯城,叫子孝弃城南下,死守淮阴、淮浦一线,阻挡北疆军渡过淮河攻占广陵。
曹操手扶城墙,身躯轻轻颤抖,绝望的情绪笼罩了他的身心,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低声呻吟。李弘来了,带着勇猛无敌的北疆铁骑杀来了,徐州完了,即使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彭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匈奴人的骑卒沿着城墙往来飞驰,这个时候不要说人了,就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啊。”毛玠仰天长叹,“如今要想挽救徐州,只能靠荆州刘表和江东孙权了。”
荆州刘表若能倾尽全力和北疆军决战南阳,江东孙权若能率五万大军北上,会同曹丕、夏侯渊死守淮河,把北疆军挡在淮河南岸,那么北疆军将同时在南阳和徐州两个战场上陷入苦战,以长安目前的财赋显然难以长久支撑,那么徐州尚有一线生机,否则……
荀彧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刘表这个时候还敢决战南阳?你以为他是李弘啊?当今世上除了李弘,还有哪个疯子会如此不顾后果,同时在两个战场上作战?”
“死守彭城。”曹操瞪着眼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不信,那头豹子能一口吃掉徐州?北疆铁骑南下,需要数量惊人的食物和草料,再加上二十多万步卒大军的消耗,长安根本无力支撑。我倒要看看李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战局拖到冬天,败亡的可能不是我,而是他了。”
九月初三,豫州沛国,铚城。
满宠和刘勋率军北上支援,他们离开蕲城不足百里,就和雷重、关羽的大军交战了。
突然看到关羽的战旗,满宠和刘勋都很吃惊,但接下来他们就怒不可遏了。因为双方刚刚交战,关羽就率先登营击溃了刘偕的前锋营,砍下了刘偕的脑袋。刘偕是刘勋的弟弟,痛不欲生的刘勋当即率军反击,结果再遭重创,被关羽杀得抱头鼠窜。
满宠的兵力有限,无法突破关羽的阻击,又担心北疆铁骑呼啸而下,随即撤回蕲城,并急告周瑜、鲁肃,请他们加快速度,尽快和自己会合。
与此同时,北疆军各路大军也在百里之外的郸城附近对曹洪的徐州军形成了合围。
雷重的大军守在郸城;姜舞的西凉铁骑从西北方向展开了包抄;小天子带着风云铁骑从东南方向迂回;贾诩带着虎贲羽林营果断穿插,把于禁的前锋军和曹洪的主力军一分为二;魏续和蒙思则率两万大军从谯县方向一泄而下。五路大军五万五千步骑大军把徐州军团团包围。
于禁率先投降。他手上只有五千人,不堪一击,唯有投降才能保住将士们的性命。曹洪随后也投降了,他的手下连续行军,疲惫不堪,斗志全无,想打也打不起来。
当天晚上,小天子带着两万五千铁骑继续南下,魏续、雷重则带着大军急速东进,直杀四百里外的下邳城。
九月初三,徐州东海国,郯城。
管亥的青州军屯兵城外,连续猛攻。曹仁率军抵抗,但仅仅打了两天,形势就不对了,北疆铁骑竟然杀到了祖水河一线,攻占了傅阳和武原,对郯城形成了合围之势。
曹仁的儿子曹演劝说父亲即刻弃城,乘着北疆铁骑还没有杀到郯城之际,急速撤到下邳城坚守。郯城距离下邳城大约两百里,北疆铁骑要想阻截曹仁的军队,就要渡过沂水河。但目前北疆铁骑还没有渡河阻击的迹象,正好给了曹仁撤退的机会。
曹仁苦笑,指着地图对儿子说,“北疆铁骑出现在祖水河一线,说明彭城已经被包围了。彭城距离下邳城只有一百六十多里,武原距离下邳城只有一百二十多里,如果我们沿着沂水河南下撤退,马上就会被他们发现,大军随即会遭到北疆军的围追堵截,死定了。”
“但坚守郯城也是死路一条啊。”曹演说道,“虽然我们可以阻挡管亥的军队南下,但我们能阻挡几天?北疆铁骑呼啸而下,直杀淮河,可以把我们北上支援的大军死死挡住。我们困守几座孤城,能扭转徐州危局吗?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到下邳城,如果下邳城也被围了,我们就沿着泗水河南下到淮阴,退守广陵郡,等待反攻的机会。”
曹仁考虑良久,还是没有同意。北疆军此次突然南下打徐州,到底目的是什么,规模多大,决心多大,目前尚不清楚,贸然撤出郯城,放弃徐州东翼防线,未免太过轻率。如果彭城、下邳因此而陷入绝境,自己的罪责就太大了。
“即刻派人到彭城打探。”曹仁说道,“如果彭城被围,我们就不能撤。我们不撤可以把数万北疆军拖在郯城,这有助于彭城和下邳城的坚守。只要我们把战局拖到冬天,形势必定会发生变化,徐州依旧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九月初三,太尉张燕和骠骑大将军赵云先后到达彭城。
“你们什么都不要考虑,立即南下,全速南下……”张燕手里的马鞭不停地敲击在地图上,“胡子,你带着铁骑沿着泗水河飞速南下,直插泗口,夺取淮阴、淮浦,切断广陵郡北上支援之路。”
“子龙,你立即率军南下渡过睢水河,从谷阳方向直杀淮河,陈兵于钟离、涡口、当涂一线,切断九江郡北上援军之路。”
“陛下和姜舞的铁骑将在近日直杀安风津、阳泉和下蔡一线,阻击寿春、六安和合肥方向的叛军。”
“奉先,你把度辽铁骑留在彭城,带着匈奴人南下包围下邳,待雷重、魏续两位将军的步卒大军到达下邳后,你就南下淮河一线,会合陛下的大军阻杀北上叛军。”
赵云犹豫了片刻,指着地图问道:“彭城、下邳等地还有很多小城,城乡之间也还有很多坞堡,这些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军队,如果他们集结到一起对我们威胁很大……”
“哼……”张燕冷笑,“他们暂时摸不清局势,一时半会还走不到一起。等到我们把战线稳定在淮河一线,各路铁骑就展开攻杀,把所有的城池、坞堡都给我攻下来,胆敢和我们作对的就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当天晚上,赵云、吕布、卫峻各带一万铁骑连夜出发,向各自目标纵马飞驰。
九月初三,周瑜、鲁肃带着大军到达蒙城,距离蕲城还有百里之路。
初四凌晨,周瑜在睡梦中被鲁肃叫醒,“公瑾,伯宁来书,说他的军队在铚城受阻,请我们尽快北上,和他夹攻铚城。”
周瑜把书信凑近烛火草草看了一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关羽?关羽怎么会到了豫州?”
“是啊,这非常奇怪。”鲁肃浓眉紧皱,“我把你喊醒就是为了此事。李弘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起用关羽。”
周瑜蓦然一惊,从席上一跃而起,“李弘要打徐州。”
“我也这么认为。”鲁肃捻须说道,“李弘要倾尽全力打徐州,但许多北疆大将都在长安,他手上的将领不够用了,他迫切需要关羽这样的悍将为他冲锋陷阵。而要让关羽这样的人甘心为他所用,必须要实力,足够震慑关羽的实力。”
“李弘肯定带着北疆铁骑南下了。”周瑜脸色微变,把手上的书信狠狠摔到地上,“这么大的事,曹阿瞒竟然不告诉我,而伯宁竟然也遮遮掩掩。他不仁,我不义,撤……”
“撤……”鲁肃也坚决说道,“连夜撤往安风津,撤到淮河南岸去。”
“徐州完了。”周瑜沮丧摇头,“谁能想到李弘还是那样疯狂,竟敢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
“只要曹操能把军队及时撤回来,死守彭城和下邳,我们再坚守淮河一线,徐州还是有保住的希望。”鲁肃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时候李弘从北疆征调铁骑打徐州,拼的就是出其不意,就是速度。一旦他陷在了徐州战场,迟迟拿不下彭城和下邳,他在冬天之前就只有撤军,否则他的北疆怎么办?李弘上次征调北疆铁骑打中原,也就是用于决战,决战打完了,即刻返回。这么多铁骑待在中原,粮草是个大问题,北疆的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李弘胆子再大,人再疯狂,也不敢拿自己的北疆开玩笑。”
“曹操的军队撤得回去吗?”周瑜一边穿上铠甲,一边长叹,“虽然他小心翼翼,前线军队距离彭城不过三百多里,但三百多里对于风驰电掣的战马来说,算得了什么?北疆人每人双马,不眠不休,日夜狂奔,曹操的人就算肋生双翅也无法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
鲁肃呆呆站了一会儿,神情颓丧,“徐州真的完了。眨眼的功夫,徐州就没了。豹子就是豹子,越老越狡猾,越老越狠了。”
“走吧。”周瑜拿起长剑,轻声苦叹,“如果这次我们守不住淮河,天下就是李弘的了。”
“江东有十万大军,还怕守不住淮河?”鲁肃冷笑,“我就不信,李弘的铁骑能渡过淮河。”
九月初四上午,满宠接到了周瑜的书信,他在书信中郑重警告满宠,立即撤到淮河南岸去,否则必定会丧命于北疆铁骑之下。徐州完了,如果能守住淮河,还能苟延残喘,否则等死吧。
“小周郎怎么知道北疆铁骑南下了?”刘勋苦笑道,“少了他那两万人,我们北上等于送死。”
满宠决定再等等,看看曹洪能不能突破重围,并书告曹操小周郎已经跑了,自己兵力单薄,请求后撤。就在他焦虑不安的时候,斥候飞报,北疆铁骑越过了铚城,正在向蕲城飞奔而来。
满宠大惊,传令大军丢弃粮草辎重,全速后撤。
九月初五,小天子率风云铁骑在向城附近追上了徐州军。满宠的军队全军覆没,一个也没逃过淮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三十二节
九月初六,扬州九江郡,寿春。
曹丕接到曹操的命令后,一边集结军队,一边等待夏侯渊从历阳率军来会。九月初五,曹丕接到满宠的求援后,命令前锋军从下蔡方向渡河,准备北上。九月初六,当涂守军急告曹丕,北疆铁骑出现在淮河北岸,涡口、义成失守,请求支援。
曹丕大惊失色,命令已经渡河的军队急速撤回。
初六黄昏,北疆铁骑杀到了下蔡。
曹丕和夏侯渊驻马河堤,望着河对岸往来飞驰的北疆铁骑和迎风招展的战旗,皱眉不展,忧心如焚。
谁能想到北疆铁骑这么快就杀到了淮河,其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他们一度认为这是北疆军的小股铁骑,是深入徐州后方扰乱人心的,但当涂守军很坚决地告诉他们,从涡口和义成逃回来的士卒不但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风云铁骑,而且还看到了长安天子的天子战旗,这绝对是北疆军的主力。
“不知道彭城现在怎么样了?”曹丕哭丧着脸说道,“怎么会这样?北疆哪来的这么多军队?难道李弘带着北疆铁骑南下了?”
夏侯渊低声叹了口气,“江东可有消息传来?”
“张纮刚刚过江,估计吴王还要几天才能派人送来消息。”
“即刻派人渡江赶到江东,请孙权火速支援。”夏侯渊挥动了一下马鞭,急声说道,“李弘要率军渡淮了,一旦九江全境丢失,天下就是李弘的了,快,快……”
九月初十,彭城。
张燕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傅干、王凌、蒋济等人围在案几四周,小声议论着军情。
到今天为之,南下各部大军全部到达指定位置。
卫峻领乌拉铁骑杀到泗口,夺取了泗口和淮浦。淮阴位于淮河南岸,其守军果断烧毁了浮桥,北疆军因此未能占据淮阴城。
天子率军杀到涡口、下蔡一线,及时挡住了九江军北上之路。赵云闻讯,随即改变了攻击方向,转而奔杀安风津、阳泉一线。周瑜反应极快,抢在赵云前面撤到了淮河南岸,北疆军追杀周瑜的想法未能实现。
高顺的大军和匈奴铁骑包围了彭城,雷重、魏续、关羽的大军包围了下邳,管亥的大军包围了郯城,而吕布已经率军南下淮河和天子会合,陈兵于下蔡和义成一线,随时准备攻击北上叛军。
如今五万五千铁骑位于淮河一线阻击叛军,四万步骑大军把曹操包围在彭城,五万步卒大军包围了下邳,管亥的两万青州军正在攻打郯城,汉军在十天之内顺利完成了预定攻击目标,取得了对徐州战场上的绝对控制。
现在汉军所面临的问题是,要尽快攻占彭城、下邳和郯城,以便让步卒大军全部推进到淮河一线,让铁骑大军抢在下雪之前返回北疆。
“我们在方与、萧城、郸城和向城四地总共围歼了多少人?”张燕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傅干,“还没有具体数目吗?”
“各部打完仗之后带着俘虏就上路了,因为时间太紧,所以……”傅干无奈地笑笑,“不过,我和郭嘉见了一面,他说了一下徐州各路军队的大概人数。如果他没有骗我们,那么四战打下来,我们大约歼灭了徐州军四万人左右。另外九江郡的曹丕、夏侯渊手上大概还有两万人,如此算下来,彭城、下邳和郯城三地最多只有一两万人马。按照郭嘉的估计,彭城的守军至少有一万人,郯城的曹仁手上大概有五千人,而下邳城的守军人数应该在五千人左右。”
“先打下邳?”张燕紧皱眉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我也觉得应该先打下邳,再打郯城,然后集中所有的兵力打彭城。”傅干说道,“我们的速度非常快,曹操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肯定就在彭城。彭城最难打,还是放在后面打为好。”
张燕想了一下,手指蒋济说道:“书告雷重、魏续、关羽三位将军,立即攻城,不惜一切代价,先行拿下下邳。”
九月十二,汉军开始攻打下邳,连续攻击七天后,关羽亲自带着先登营将士杀上城墙,率先攻克西城门。九月二十,汉军攻占下邳。
两天后,雷重率军北上彭城。关羽率军直杀郯城。魏续留守下邳。
九月二十六,关羽和管亥同时发起攻击,一天之内,汉军三次登上城楼,徐州军伤亡惨重。关羽看到敌军士气低迷,指挥大军连夜攻击。当天深夜,关羽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屯攻克城门,大军随即杀进城内。曹仁投降。
九月二十八,关羽、管亥等人率军急赴彭城战场。
十月初三,张燕指挥八万大军攻打彭城。彭城守军顽强抵抗。
十月上,长安。
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尚书令田畴等人接到了司马懿的捷报。
马超的援军进入陇南战场后,司马懿随即指挥大军发起反攻,张飞、张任抵挡不住,撤回阳平关。司马懿随后追击,以重兵攻打走马岭。驻守走马岭的张任败逃阳平关,丢失了扼守关隘的高地。司马懿命令马超屯兵金牛山,阻击巴蜀方向的援军,命令庞义屯兵走马岭,以弩炮和石炮居高临下轰击阳平关,自己和魏延亲率精锐,强攻关隘。
长安提供给陇南战场的粮草军械并不多,司马懿为此连番向朝廷告急,恳请朝廷调拨粮草。
徐荣和李玮、田畴商量后,书告司马懿,请他暂时休战,不要打了。以司马懿目前的兵力,在冬天来临之前攻克阳平关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徐荣在书中告诉司马懿,余氐根和梁百武的军队已经攻克房陵、上庸、西城三地,顺利击破了汉中东翼的防线,等到明年春天,朝廷将视形势发展,适当增兵于余氐根,让他和你东西夹击,共取汉中。当前朝廷的重点是竭尽全力支撑南阳和徐州两个战场,这两个战场一个都败不起,朝廷没有选择,只能暂时放弃陇南战场。
目前徐州战场的形势并不好。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证实,孙权、周瑜、曹丕已经在淮河南岸集结了大约十万大军,虽然短期内他们还没有北上攻击的迹象,但汉军如果迟迟不能攻克彭城,他们肯定会在冬天渡河北上。
彭城不能攻克,铁骑大军就不能及时返回北疆,而胡族各部因为冬天来临马上就要停止向前线大军供应牲畜和草料。这样一来,朝廷的财赋就难以支撑,北疆的安全也成了问题。
张燕在给朝廷的书信中也表示了同样的担心。由于曹操和徐州主要文武大吏及其家眷都在彭城,彭城的防守非常顽强。大军要想抢在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难度很大。另外,铁骑一旦返回北疆,汉军需要足够的兵力驻防淮河一线,如果在彭城强行攻击时损失太大,将来汉军未必能挡住叛军的猛烈反扑。
大司马徐荣断然决定,徐州战场暂时休战,命令南阳战场上的大军发动攻击,拿下宛城,然后迅速抽调部分兵力增援徐州战场。
大司马徐荣书告玉石,十月底之前,务必攻克宛城,占据南阳。
十月上,南阳。
荆州刘表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出兵北上牵制南阳战场上的北疆军,从而给徐州的曹操赢得反攻的机会。如果南阳战场上的北疆军增援徐州,曹操就彻底完了。曹操完了,襄阳也就危在旦夕了。
然而,荆州军非常害怕北疆铁骑,尤其徐州曹操在北疆铁骑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一败涂地,更让荆州将士们心惊胆战,唯恐自己像徐州军一样被北疆铁骑一口吃了。刘琦带着军队渡过汉水后,穆斯塔法和祭锋的铁骑连番攻击,荆州军寸步难行,根本不敢离开襄阳太远。
此刻宛城的形势岌岌可危。
宛城被北疆军围了十一个月,由于城内守军数量太多,被围困的时间又远远超过了原先预计的时间,城内粮食非常紧张。虽然到目前为止,将士们还能一天吃上一顿饭,但城内的百姓却早已断炊,很多人陆续饿死。北疆军当初攻打涅阳的时候,故意让马良带着军队逃进宛城,就是想增加宛城粮食的消耗,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南阳战场上的叛军太多,四五万人集中在宛城,无论北疆军有多少犀利的攻城器械,也无法轻松拿下城池。围而不攻,其实也是北疆军的无奈之举。
十一个月的漫长时间,让城内守军渐渐丧失了信心,丧失了士气。尤其宛城百姓开始大批大批死亡后,军心彻底乱了。军心乱了,将士们惶惶不可终日,大家也就逐渐疏于对北疆军的防范,而北疆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地道慢慢挖到了城墙下。
十月中,玉石、颜良指挥十三万大军向宛城发起了攻击。
三千多台石炮,一万多台弩炮,各种巨型临车、愤辒、修橹同时上阵,北疆军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把守城士卒打得叫苦不迭。
七天后,北疆军挖掘的地道发挥了作用,一段整整百步长的城墙倒塌了。宛城的城墙主体是夯土而成,它的坚硬程度和洛阳的石砌城墙无法相提并论,再加上北疆军数十台重型石炮连续五天的轰击,这段城墙就象蓬松的沙土一般四分五裂了。
北疆军悍卒像潮水一般杀了进去,惊天动地的杀声震撼了天地。
荆州军将士肝胆俱裂,纷纷投降。蒯良、文聘、徐庶、马良等荆州大将全部被擒。
十月二十二,车骑将军玉石、右卫将军颜良走进了宛城。
十月二十三,玉石向长安和天子行台报捷。
十月二十四,颜良率五万大军日夜兼程赶往徐州战场。
十月下,天子带着虎贲羽林营赶到彭城,射书城内,劝说曹操投降。曹操不予理睬。
十月二十五,天子得到南阳大捷的消息,高兴万分,立即下令遍告大军将士。一时间,战鼓如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彭城上下。
天子请来曹仁、曹洪、夏侯敦、曹纯,把南阳大捷的事说了一下。“你们四个人商量一下,派个人进城,督劝曹操即刻投降。”
曹仁带着天子的圣旨进了彭城,当他看到曹操时,他惊呆了。曹操因为头风病发作,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即使偶尔清醒一下,也是神智错乱,胡言乱语。
“怎么会这样?”曹仁跪倒在曹操身边,抱头痛哭。
“他绝望了,彻底绝望了……”荀彧惨然长叹,“十八年了,整整打了十八年的仗,最后却功败垂成,这种痛苦谁能承受?”
十一月初一,曹操病逝。
十一月初二,曹仁率徐州文武大吏投降。
十一月初五,天子统率八万大军南下淮河。
十一月初八,颜良统率大军到达徐州。
十一月初十,左卫将军吕布统率风云铁骑、度辽铁骑、乌拉铁骑、匈奴铁骑急速撤离徐州,返回北疆。同日,镇西将军姜舞统率西凉铁骑返回西疆。
十一月十二,颜良、郑宝带着前锋军赶到下蔡会合天子。
“虎头将军,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渡河?”小天子驻马河堤,鞭指对岸,洋洋得意地问道。
“以臣之见,还是先休整一段时间。”颜良笑道,“关羽将军已经从泗口方向渡河杀进广陵,如果他能在十一月底之前攻占广陵城,我们就可以两路夹击九江郡。如此一来,陛下很快就可以饮马长江了。”
“不,马上渡河……”小天子用力挥动马鞭,纵声狂吼,“朕剑锋所指,谁人可挡?”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三十二节(全书完)
大汉元平六年。
=
正月初八,晋阳。
尚书令田畴、太常卿崔均、大司农田豫奉旨赶到晋阳给大将军恭贺新年。
三位大臣详细述说了朝堂现状,并拿出了丞相李玮拟定的一系列国策新案,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
长安朝廷在两件事上犹豫不决,和天子、行台大臣们争执不下。一个是复兴正统儒学的时间,一个是南下平叛策略。长安朝廷认为如今形势不错,天子应该及时下旨复兴正统儒学,进一步提高天子威信,而行台认为,当前重点是征伐南方叛逆,这种关系到社稷根本的国策修改还是再缓一缓。在平叛策略上,长安从今年的上计结果出发,认为今年财赋持续紧张,建议天子固守淮河一线,集中兵力攻打襄阳,而行台则认为大军士气高涨,应该挟徐州大捷之威一鼓作气,直杀江东。
双方争执不下,小天子下旨,请长安派出大臣到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晋阳支持哪一方,就按哪一方的决策执行。
长公主身怀六甲,仅仅礼节性地见了他们一次,说自己不再过问政事,什么话也没说。大将军目前还是朝廷上公,天子又手诏问询,他不好拒绝,但他又不愿直接干涉政事,于是给了一个礼节性的回复,朝廷应该遵从陛下的旨意。
田畴、崔均、田豫对大将军地态度非常不满,他们直接说明了朝廷的真实意图。天子放出了话。天下一日不平,他一日不会长安。按照目前的形势估计,要想彻底平定南方叛逆,至少需要两三年。两三年后,天子功勋显赫,威震天下,他回到长安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制衡他?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借着“儒学改良”的名义“援道入儒”,以“外儒内道”做为国策制定的原则。从而逐步限制和削弱尚书台的权力,迅速巩固皇权和相权的制衡,维持社稷地长治久安。
李弘叹了口气。不管是武人还是士人,只要把持了朝政,首先面临的就是权力分配问题。权力地合理分配直接关系到社稷的安危,是大汉稳定和持续发展的根本,谁都无法回避。
“这几年。朝廷的财赋能维持平叛大战的需要吗?”李弘问三位大臣道,“陛下希望尽快平定天下,这个想法也没有错误,无可指责。如果朝廷能确保征伐所需,不故意拖延陛下平定天下的脚步,我就出面予以劝谏。”
三人大喜。田豫说,朝廷新政的威力越来越大,财赋收入一直表现出强劲地增长势头。朝廷有信心确保征伐所需。崔均也笑着说,大将军既然能理解朝廷的难处,那么朝廷也不会让大将军为难,必定和行台齐心合力。
“你们确信,此刻朝廷提出复兴正统儒学,全面修正官学之策。不会引发儒生们的反对和抗议?”李弘有些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关于在复兴正统儒学的基础上改良儒学,这种讨论前前后后已经持续一年,朝野上下的儒生们对此都有共识,我们乐观地认为,儒学改良的提议已经得到了儒生的认同,朝廷从修改官学入手大力复兴正统儒学的条件已经具备。”田畴郑重说道,“请大将军放心,朝廷会根据形势地发展及时准确地做出国策调整,以确保社稷的稳定。”
“那好吧。”李弘点头笑道。“你们和陛下都退一步。你们同意陛下打到长江。而陛下也同意朝廷推行儒学改良之策。”
“陛下率军渡淮后,攻击并不顺利。”田畴说道。“一个月来,十三万大军在寿春、西曲阳、阴陵一线遭到了叛军的顽强阻击,攻打寿春的军队更是损失惨重,只有关羽将军攻打广陵较为顺利。孙权、周瑜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拚死反抗,继续攻击,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这又何必呢?”
“大将军应该劝劝陛下,不要再打了。”田豫也说道,“只要我们攻克了襄阳,江东失去了屏障,它的败亡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江东必定因此而军心涣散,惶惶不安,如此一来,孙权、周瑜看到大势已去,必定会缴械投降。”
“世上那么容易地事?”李弘笑道,“过去江东和我们之间夹了一个徐州,它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屡屡背叛,反复无常,这种首鼠两端的小人不把他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他会投降?先打,打完之后再说。”
=
三人告辞返京,大将军亲自送到城外。
田畴和大将军共乘一车,他在车上突然问了大将军一件事,“雯儿和秀儿都长大了,大将军是不是也应该考虑她们的婚事?”
李弘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大司马、丞相、太傅和朝中一帮公卿大臣都在商讨此事。”田畴笑道,“他们想替陛下提亲,但又怕大将军误会,所以就托我私下问问,想知道大将军的想法。”
李弘笑笑,“我会有什么误会?”
“兄长,你总要给朝廷一句话啊。”田畴叹道,“你不说话,谁敢开口啊?”
李弘沉吟良久,“雯儿不想进宫,你们考虑秀儿吧。”
田畴张张嘴,欲言又止。李弘看着他,摇摇头,“你不要提雯儿,我不想让她受委屈。”
“兄长,秀儿天不怕地不怕,但朝廷怕啊……”田畴苦笑,“请兄长务必体谅朝廷的难处。”
李弘想了片刻,“那就让陛下自己决定吧。陛下说娶谁。那就娶谁。你回去告诉他们,亲事定下来之后,我就辞去大将军一职,退出朝堂。”
“兄长……”田畴说道,“陛下当然会选择秀儿,这还用说嘛,所以朝廷地意思是……”田畴紧张地看了李弘一眼。小声说道,“朝廷打算让雯儿也进宫。”
李弘脸色微变。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兄长,你不要生气……”田畴急忙解释,“本朝孝景皇帝朝,王皇后和她妹妹儿姁就先后入宫,双双嫁给了孝景皇帝,俱得贵宠。孝成皇帝朝,皇后赵飞燕和他妹妹合德也是一同进宫。孝明皇帝朝。大臣马援的三个女儿都进宫了,后来大臣阎章的二个妹妹也同为贵人,因此本朝姐妹同入掖庭的事,还是很多地,请兄长……”
李弘闭上眼睛,长叹无语。
“兄长……”
“随你们吧。”
=
江淮战场。
二月初十,关羽攻克广陵城,率军直扑九江郡。孙权闻讯大惊。率军退守历阳、合肥、六安一线。
二月十八,曹仁、曹彰进入寿春城劝降。两天后,曹丕、夏侯渊投降,汉军收复寿春。
二月二十八,天子率军攻杀合肥,双方血战。
=
四月初。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书告天子,希望天子改变攻击策略,退守寿春一线,转而集结主力,攻打襄阳。小天子屡攻不克,怒气冲天,发誓要拿下合肥,直杀江东,拒绝了长安地建议。
=
四月初六,长公主为大将军生下了一个女儿。天子派丞相李玮和太尉张燕亲自赶到晋阳恭贺。下旨赐婴儿名为李平。封平城公主。
=
四月十二,大将军书告小天子。请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在江淮浪费时间,速速转攻襄阳。这次小天子听话了,他拜高顺为征南大将军,关羽为左将军,雷重为龙骧将军,以高顺为大军统帅,关羽、雷重副之,坐镇淮河一线,威逼江东。
四月二十,小天子北渡淮河,会合行台,同赴南阳。
骠骑大将军赵云、右卫将军颜良率五万主力随行,右将军曹仁率三万徐州军跟进。
=
荆州战场。
五月,车骑将军玉石带着两万大军赶赴上庸、西城一线,会同陇南战场的司马懿,东西夹击汉中。
五月下,襄阳刘表拒绝受抚。
六月初十,小天子统率二十万大军南下攻打襄阳。
七月二十四,刘表病逝。八月初五,刘表之子刘琮率军投降。汉军收复襄阳。
刘表长子刘琦闻讯,护着先前撤离到江陵地天子急速逃奔巴蜀。
=
八月十二,汉军两路南下。一路由小天子亲自统率,直杀江陵;一路由骠骑大将军赵云统率,直杀沙羡。
八月二十三,汉军攻克江陵。
与此同时,赵云集结了十万步骑大军,两万荆州水师,和周瑜在沙羡大战。九月,周瑜退守鄂城。
=
九月中,长安和天子再度发生争执。
天子要统率大军,顺江而下,会同江淮一线的高顺大军夹击江东,而长安以财赋难以为继、襄阳刚刚收复尚不稳定为由,请求天子即刻休战,明年春天再打巴蜀或者江东。
天子大怒,派贾诩、傅干急赴长安,逼迫大司马徐荣和丞相李玮给大军调拨粮草,而长安也急派田畴、张郃南下江陵,劝谏天子立即休战。
十月初,李弘急书小天子,请他稳扎稳打,先把长沙、武陵等荆州郡县收复,彻底占据荆州,稳定荆州,千万不要因骄而败,导致功亏一篑。接下来地数天里,李弘几乎是一天一封书信,从各个方面详细分析局势,劝谏小天子戒骄戒躁,休整军队,囤积粮草,以备来年大战。
十月十二,小天子书告长安,接受朝廷的建议,停战整军。
十月十八,王当、文聘率军南下,攻打长沙、武陵等郡县。
十月二十,从陇南战场传来好消息,汉军攻占了汉中。玉石、司马懿的东西夹击牵制了汉中大部兵力,九月初,马超率军从子午道秘密杀进汉中腹地,一举攻占了汉中。
=
大汉元平七年。
=
正月,大汉天子加元服行冠礼,正式主政。
二月,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四位辅弼大臣代天子向大将军李弘提亲,要求迎娶李雯、李秀。
三月初,大将军上表,以外戚不便出任三公上卿干涉国事为由,请辞大将军一职。天子接受了大将军的辞呈,拜封赵云为大将军。
三月,太傅刘和、老大臣周忠赶赴柴桑,劝抚周瑜。御史大夫许靖、光禄大夫陈好赶赴江东,劝抚孙权。
=
四月十八,小天子统率大军,两路攻打巴蜀。
五月上,玉石、司马懿受阻剑门关。
五月上,小天子攻克江关,直杀江州。五月中,大军攻克江州,从内外水道直杀成都。
=
五月下,周瑜受抚,率军归顺。六月上,孙权受抚,献出江东四郡,北上长安。
七月,刘茂、刘备献表,投降。
=
九月,天子凯旋,返回长安。
十月,天子迎娶李雯、李秀。因为皇后问题,朝廷各方争论比较激烈,天子最后采纳了丞相李玮的建议,设左右皇后,李雯、李秀同为皇后。
=
大汉元平八年,正月初一,天子在未央宫举行了盛大的朝会大典,庆贺天下平定。
=
正月初三,晋阳,龙山忠烈台。
白雪茫茫。
李弘和老拐互相搀扶着,缓缓向山下走去。
“什么时候回卢龙塞?”
“春天到了,花开了,我们就回去。”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一节
鲜于辅带着一百多名血迹斑斑的战士走出了风雪,走进了李弘的视野。
田重高举着黑豹战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李弘的眼睛湿润了。
士兵们阵亡了,瘿陶城丢了,他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和愤怒,突然高举长枪,纵声狂呼起来:
“呼嗬……呼……嗬……”
士兵们看到黄巾军撤离了战场,知道自己打赢了这一战,虽然很疲劳,但都非常兴奋,这时听到李弘的吼声,大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快乐,人人高举武器,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呼……嗬……呼……嗬……”
鲜于辅和战士们听到吼声,顿时热血沸腾,他们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躯好象突然之间增添了无穷的力量,飞一般地加快了步伐;东边鲜于银带着骑兵部队也飞速赶来会合,他们都随着战场上雷鸣一般的吼声疯狂地叫了起来:
“呼……嗬……,呼……嗬……”
李弘挥舞着钢枪,在阵前来回飞驰,他带领战士们一遍又一遍,尽情的放声狂吼,好象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愤怒全部倾泄出来。李弘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流满面。
“呼……嗬……”
气势磅礴的巨大吼叫声仿若阵阵惊雷,炸响在风雪交加的战场上,直冲云霄。
====================
远处的瘿陶城仿佛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色大氅,高大巍峨的身躯掩映在白雪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非常的静谧和肃穆。凛冽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啸声凄厉而惨烈,美丽的雪花就象一只只飞翔的银蝶在空中飞舞,飘落。大雪覆盖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银装素裹,一片洁净素白,再也看不到半丝瑕疵。血腥狼藉,满目凄凉的战场转眼之间就被飞扬的大雪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布,迅速遮去了一切的苦难和仇恨。
雪原上,风云铁骑威风凛凛地肃立着,就象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发起雷霆一击。
郑信带着一名头戴银盔,身穿青色铠甲,高举黑色汉字战旗的少年军官飞奔而来。少年军官经郑信指点,远远看到长发飘洒的李弘,急忙飞身下马,举旗跑来。
李弘下马迎了上去。
“下官钜鹿郡府门下督曹沮鹄(读gu),拜见大人。”少年军官十六七岁,一脸稚气,白净的面庞被寒风吹得通红。
李弘将他扶起来,焦急地问道:“瘿陶城如何?”
“安然无恙,大人,安然无恙。”沮鹄大声回道,“蚁贼全部撤了,全部撤走了。”
李弘吃了一惊,惊喜的大声问道:“瘿陶城还在我们手上。”
沮鹄连连点头,兴奋地叫道:“大人,瘿陶城安然无恙。”
李弘一颗紧悬的心霎时落下。他激动地举起双手,转身面对大军,用尽全身的力气,纵声狂呼:
“赢了,我们打赢了,我们赢了……”
大军沸腾了,欢呼声,吼叫声霎时间响彻了天空,欢乐的气氛立即笼罩在白雪皑皑的战场上,就连呼啸的寒风好象也受到了感染,号叫声里传来阵阵笑声。
“扎营,立即扎营。”李弘大声对着号角兵叫道。
欢快的牛角号声随即冲进了满天的欢声笑语里。
“大人,郡府长史陈大人邀请大人率领大军入城驻扎。”沮鹄兴奋地说道,“城外冰天雪地,非常寒冷,还是城里舒服多了。”
李弘笑道:“不必了。”
“大人,还是到城里去吧。除了蛮子兵不给进,剩下的士兵赶快进城吧,热酒热菜热营房,大家可以……”沮鹄看到李弘的一张脸突然变了色,变得杀气腾腾,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恐惧地退了两步,不敢说下去了。
“这是冯大人说的?”李弘极力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咬牙说道,“这是冯大人说的?”
沮鹄惊骇地再退两步,大声说道:“冯大人阵亡了。”
李弘怒不可遏,大声吼道:“那是谁说的,是谁说的?蛮子兵救了你们,竟然不给进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也是大汉律定下的规矩吗?”
沮鹄被李弘的凶悍惊呆了,一时间呆若木鸡,傻了。刚才还笑呵呵的,转眼就变了。
鲜于辅赶忙上前,一把抓住作势要扑上去李弘,大声叫道:“子民,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这是那个说的。”李弘愤怒地挥舞着双臂,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叫他滚出来,老子要劈了他。”
“子民,子民。”鲜于辅一把抱住他,连声叫道:“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随即回头冲着郑信叫道:“还不带他走。”
郑信冷着一张脸,拍了一下沮鹄,“走吧,再不走,你就要变成死尸了。”
沮鹄非常恐惧,也非常不解地看了一眼狂怒之下的李弘,慌慌张张地给他行了个礼,转身就往战马跑去。
阎柔指着郑信道:“守言,你和他一起去,告诉那个主事的,我们大人是校尉,不是军候,随便派个门下督曹来接,是不是瞧不起人啊。他这是不敬之罪。”
“侮辱外族战士,就是侮辱我风云铁骑。我们千里迢迢跑到冀州,跑到瘿陶,救了你们的命,还受这份鸟气。叫你们主事的立即滚出来,不如我们血洗瘿陶,宰了那个狗官。”胡子举起大刀,高声吼道。
拳头立即随声附和:“血洗瘿陶……”
沮鹄刚好在飞身上马,听得浑身一抖,身子不停使唤地掉了下来,脸都吓白了。
鲜于辅冲着胡子,拳头叫道:“你两个想死啊,乱喊什么?”
胡子和拳头悻悻地怒哼一声,没有做声。
郑信望望李弘。他正被赵云和张郃拉到一边,嘴里还在怒气冲天地骂着,估计正在盛怒之下,没有恢复理智。他赶忙望向鲜于辅,想问问自己是不是要去一趟瘿陶。
鲜于辅对他挥挥手,大声说道:“去一趟吧。什么都不要说,就说我们需要补给。另外,路上对那个小孩解释一下,叫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郑信点点头,飞身上马,追上沮鹄。
=====================
下午稍晚些的时候,钜鹿郡府的功曹史沮授带着粮草,酒肉以及一些犒劳品赶到了军营。
李弘正在伤兵营里,听到赵云的禀报,笑着问道:“怎么,又是一位名士?”
赵云点点头,问道:“大人不生气了吧?”
李弘叹了一口气,神情有点沮丧地说道:“我已经对恒祭,楼麓,射璎彤他们解释了,叫他们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也非常理解。汉人和胡人之间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世世代代的仇恨啊。要让中原人接受他们,的确非常困难。就在我们北疆,仇视胡人的百姓也占大多数。其实胡族的百姓很可怜,他们都是大王,部落首领和部落贵族的财产,比我们汉人的庶民贱民还可怜。”
“战争不是普通百姓拉帮结伙就可以引发的。战争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因为自己国家、民族、部落的利益或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发动的。无论是鲜卑人,乌丸人,匈奴人还是我们大汉人,都是这样。受害的最后都是百姓,都是这些可怜的人。百姓是无罪的,士兵也是无罪的,我们凭什么去仇恨他们?如果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读个什么书?念个什么经?还是什么名士?”
“朝廷的官员也好,大汉国的名士也好,如果都能象前任幽州刺史刘大人,中山国相张大人那样治理国家,善待百姓,张角,张牛角登高一呼,怎么可能就会有上百万的百姓起来造反?”
“可笑这些引起战争的人却象白痴一样,认为这一切都是百姓,都是贱民,都是蛮胡的罪过。这种天下还有什么公正?还有什么正义?”
“我生气?我生气有什么用?我能改变这一切吗?我能为他们做什么?”
赵云惊呆了。他目瞪口呆地听着,模模糊糊地觉得李弘也没有说错,但为什么就和自己老师说得不一样呢?
李弘苦笑着,一边慢慢往帐外走去,一边指着伤兵说道:“你看看,现在我们就靠这些胡族兄弟打仗了,可笑还有一些所谓的名士,对刚刚救下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进行侮辱,难道儒家学说里,经史文章里,就是这么教他们做人的?这样治理国家的?笑话啊。如果一个国家给这些顽冥不化,狗屁不通的名士治理,不亡国那才真是怪事。”
赵云吃了一惊,他觉得今天李弘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是惊世骇俗的。他张口结舌地小声说道:“大人,能不能不说这些,不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李弘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地望着赵云说道:“不管你将来干什么,你都要记住,要善待这天下的百姓,要保护他们,这才是一个为武者的根本。”
赵云诺诺点头。
两人上马之后,策马向辕门方向小跑而去。
“这位沮大人和冀州府的审大人比起来,哪一个更出名一些?”李弘问道。
赵云脑中想着李弘刚才说的那番话,没有注意。随即醒悟过来,赶忙回道:“自然是审大人的名气大一些,因为他家世显赫,是冀州名门之后。听我老师说,沮大人才华横溢,少时就已经名闻冀州,刚刚成年就被当时的钜鹿郡太守举为茂才了。”
“他是钜鹿郡人?”
“是的,他是钜鹿郡广平县人。听郑军候说,先前来拜见大人的沮鹄就是他的儿子。”
李弘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先前对待沮鹄的态度有点过分了。他只是传令之人,怪不了他的。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五节
公元186年2月。
===
李弘和鲜于辅带着赵云,五十黑豹义从飞马出城,迎接尚书令刘虞和议郎傅燮(读xie)。
杨凤在穷途末路之下,很痛快地和李弘达成了协议。他命令自己的部队全部撤出赵国的易阳,襄国,中丘,柏人四城,迅速进入太行山的南麓黑山山区藏匿。
李弘随即安排鲜于银率部进驻易阳城,阎柔率部进驻中丘城,颜良文丑率部进驻襄国城,命令张郃带着沮鹄,会合滞留在瘿陶的高览,带着伤兵营,后卫屯一千多人进驻距离瘿陶最近的柏人城。玉石的胡族部曲和恒祭的黑豹义从留驻邯郸。至此,赵国全境在十几天之后,全部被李弘的风云铁骑军占据了。
杨凤派了一个军司马赶到邯郸。这位军司马和李弘商谈之后,立即带着黄巾将领的家眷以及一批士兵总共五千多人离开了邯郸城,直接撤往黑山会合杨凤的主力部队。李弘担心他们的路上口粮不够,特意多送了五十车粮食。
“子民,我们私自和黄巾军的杨凤达成协定,用俘虏换城池,这事不会泄露出去吧?”鲜于辅小声说道。
李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羽行,你别担心了,没事。我和杨凤交谈的时候,只有子龙在场,不会泄露的。现在看上去,是黄巾军主动撤离,我们趁机占据,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邯郸城的俘虏少了许多怎么解释?”鲜于辅问道。
“就说我们只抓了这么多俘虏。”李弘笑道,“还有谁敢来查我?”
鲜于辅忧心忡忡的没有做声。
李弘胆大包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私放黄巾军首领,和杨凤私下谈条件,若以大汉律来定罪,杀他十次都够了。鲜于辅发现李弘变了,变得有些目无王法,胡作非为。随着战功越来越多,李弘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人也有些骄横无礼,不但听不进去下属的劝谏,而且许多事情都不通过当地郡府或者朝廷的同意,私自越权而行。责问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辞,要求部下和他一起欺上瞒下,理由充足得很。长久下去,李弘会变成怎样一个人呢?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很替李弘担忧。李弘最近做的几件事情,件件都让鲜于辅提心掉胆。
打下邯郸之后,部队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和钱财。李弘和几个军司马商量之后,也不上奏朝廷,直接就叫田重把它们当军饷发了,而且还是五倍的军饷。阵亡将士的名单在统计出来之后,抚恤也早早留存了下来,准备在战事平息之后立即派人送达。
李弘私自把朝廷重犯杨凤的两个妹妹赏赐给了颜良。接着他又让颜良把她们一起带到襄国,随军而行。打仗的时候还允许部下带着家眷同行,这大概也是李弘公然违反军纪的极致了。
最让鲜于辅难以相信的事是,李弘竟然诱迫黄巾军俘虏改弦易辙,参加官军。到了春天,部队也许还要和杨凤打仗,北上和张燕打仗,他在这个时候竟然招收黄巾军俘虏。鲜于辅觉得李弘真是疯子。现在,五千名黄巾军俘虏已经重新编成燕赵部曲,由燕无畏,小懒带着训练。弧鼎和弃沉因为大汉国的话已经说得不错了,李弘特意安排他们也参加燕赵部曲的训练,专门训练士兵们骑马。
“羽行兄,你总是皱着眉头,操心许多,这样下去,你会老的。”李弘笑着说道。
“没有办法,劳碌命。自从跟着刘大人进了刺史府,就没有安闲过。现在和你在一起,更累了。”鲜于辅说道。
“羽行兄,很对不起,南下以来,让你操了许多心。”李弘歉意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认为我做事太轻率,任意妄为,常常违反军纪,违反大汉律,但你想过没有,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危害别人,而是帮助了那些应该得到帮助的人。”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小声说道:“我了解你的为人,所以知道你是好心。但不了解你的人呢?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你骄纵不轨,勾结叛逆,有欺君之罪,你死多少次都不够。做好事和做合乎律法的好事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弘笑了起来。鲜于辅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还有,这次你让子善和俊乂单独率部驻守襄国县,柏人县,是不是有欠妥当?”
“哦。”李弘诧异地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们几个一起商量的嘛,有什么不妥当你们也有责任。什么地方不妥当?”
“我们认为最好是从义(即玉石)和守言去,但你张口就否定了。既然你否定了,从义和守言又在当面,我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李弘大声说道:“从义和守言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鲜于辅和旁边的赵云非常奇怪地看着他。李弘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掩饰道:“从义是卢龙塞的老兵了,这几个部落的胡兵和他非常熟悉,将士们之间也有感情。他一走,谁带部队?谁能镇得住这些骑兵?他哪里都不能去,就和黑豹义从在一起,哪里都不能去。守言负责斥候屯,就更不能走了。”
自从恒岭一战伍召和里宋阵亡之后,加上在长青湖阵亡的赵汶,卢龙塞的几个老军候就剩下玉石了。所以现在李弘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玉石留在身边。至于郑信,李弘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离开。要死,也要死在一块。这种私人感情李弘就是舍弃不下,他也不愿意舍弃,而且,留下玉石和郑信的理由也非常充分。
李弘没有想到部下们会有异议。以颜良,张郃的才能让他们单独带兵去管理一个小县城,肯定没有问题。如果大家有意见,也就是因为颜良,张郃几个人的资格太嫩。李弘想道。部队中以鲜于辅的官职最大,他是幽州刺史府的功曹从事,其次就是阎柔,鲜于银,他们都是各自郡府的兵曹从事,还有就是玉石,玉石现在是军司马。再排在后面的就是颜良这个国相府的门下贼曹了。至于胡子,拳头,恒祭,现在虽然都是军司马,军候了,但他们都是马贼,胡人出身,没有什么学问,象胡子,拳头连字都认识不了几个,恒祭他们大汉话说的也不好,自然不可能单独领军。颜良,文丑,张郃,赵云,高览都是年轻人,庶民出身,虽然从军也只有一两年时间,资历浅,但他们都有学问,这是从北疆过来的风云铁骑军中的将士们所望尘莫及的。带兵打仗,只要武功好头脑好,不识字没有学问勉勉强强也可以凑合,但治理一个县城,不识字没有学问那就万万不能了。
“从义和守言是不是有意见?”李弘问道。
“没有。是他们的手下有意见,认为校尉大人用人有问题,放着亲信不用,却用一帮河北人。”鲜于辅答道。
“他们懂什么。”李弘气呼呼地说道:“这又不是上战场去杀人,这是去接管城池,要管百姓吃饭睡觉的。”
“大家说,论打仗,北疆人的功劳最大,从幽州一路杀到冀州,伤疤都比别人多。但现在,大人却重用一些河北人,让他们领军打仗,是不是太过分了,赏罚适当。”赵云也在旁边小声对李弘说道。
李弘顿时哑口无言。他感到事情有些复杂了。
“是士兵这么说,还是什长,屯长们这么说?”李弘心情沉重地问道。
“都说。”赵云道,“大家都在议论这事。”
李弘望向鲜于辅,求助似地问道:“羽行兄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事?”
鲜于辅摇摇头。
“好。我看他们是吃饱了饭撑的,闷得慌。子龙,回去后传我命令,部队立即结束休整,开始野战训练。”李弘狠狠地说道,“没事说废话,好,我叫你们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看你们还有没有牢骚。”
鲜于辅失声大笑起来,“子民,你这样就能堵住大家的嘴?恐怕他们要把你骂翻了。”
===================
刘虞眼睛有些湿润,他高兴地扶起李弘和鲜于辅,拉着两人看了又看,大声说道:“你们两个都瘦了。”
“大人也是一样,大人日夜为国事操劳,白头发比去年多多了。”鲜于辅恭敬地说道。
“老大人突然病重离开幽州,我们一直都很挂念。大人现在身体很好吧?”李弘心里很激动,他双手亲热地拉着刘虞干瘦的右手,关切地问道。
刘虞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连连点头,“好,好,我很好。谢谢你啊,子民,去年幽州的事,我真的要谢谢你啊。”
刘虞指的什么事鲜于辅和李弘心里自然一清二楚。李弘赶忙说道:“大人这么说,我就太惭愧了。老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组建了风云铁骑军,现在还一直打到了冀州。老大人,明天,我让他们操练一下,给老大人看看我们北疆铁骑的威力。”
刘虞欣慰地张嘴大笑起来。他拉着两人,回头对站在身后的傅燮说道:“南容老弟,这就是豹子,这是幽州刺史府的功曹,过去都是我的手下,你看看,这两个都是难得的人才吧?”
傅燮虽然只是个秩俸六百石的议郎,但他可以参加朝堂议事,地位较高。三人互相见礼。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节
天子刘宏于公元168年(时十二岁)继皇帝位。
天子今年三十岁,他个子很高,身材消瘦,颈子细细长长的,一张小脸,一双小眼。他不苟言笑,脸上也没有表情,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也不集中,性情冷淡而孤僻。
“今天,诸位爱卿就不要回府了。”天子站起来,随手把案几上的书简仍到地上,冷冷地望着大殿上的大臣们,低声说道,“什么时候把李中郎的事情解决了,什么时候回去。”说完他甩手走了。
群臣面面相觑。
代表皇上留下来议事的中常侍张让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把李弘上书的内容高声朗诵了一遍。
“诸位大人,这里既没有火炉,也没有食物,时间长了就不舒服了。哈哈……你们快一点议吧。”张让心灾乐祸地笑道。
张让五十多岁了,由于常年待在宫中养尊处优,他保养得很好,但非常瘦,浑身上下干巴巴的,就象风干的桔子皮一样。
大司农王瀚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侯爷,李中郎的部队如果绕道弘农郡……”
张让大手一挥,口气坚决地说道,“王大人,我不是和你说过嘛,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知道陛下在弘农购置了大量的田产,这个事谁敢去说?王大人,刚才陛下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王瀚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当今天子好财,那是天下闻名的,其次就是吝啬,非常非常吝啬。去年,天子在西园耗费巨资修建了一座万金堂,建成之后,他命令大司农王瀚把皇宫里,国库里储存的许多金钱,缯帛都搬到万金堂放着。过了一段时间,他担心这些钱被身边的人偷了或者被大臣们挪用了,他又把所有钱财折成几千万钱一份,寄藏转移到小黄门、中常侍们的家里。但这样他还不放心,他命令中常侍,小黄门们帮他到冀州河间郡,兖州东郡,弘农郡等州郡大量购买田产,造豪宅大屋,意图钱财保值。
河东郡有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和中常侍们的私产,弘农有当朝天子,大臣小吏,门阀望族的田地,谁都不愿意让西进大军从自己的土地上踏过。让他们经过,就意味着自己要遭受重大损失。所以,双方各不想让,谁都不愿意退一步。现在京中的大臣和门阀们都松了口,只要皇上愿意,大家都掏钱。但谁敢去对皇上说?皇上不发脾气还好,发了脾气,等着遭厄运吧,肯定要被这个爱钱如命的皇帝砍掉脑袋。刚刚被罢职的太尉张延就是例子。张延不过就说了几句皇帝不爱听的话,结果就被罢官回家了。
===
司徒崔烈说道:“王大人,让西进部队绕道弘农,一来增加了部队的行程,二来也增加了部队的粮草损耗。我看,还是从河东郡走较为合适。”
张让笑道:“这么说,崔大人愿意独自捐助了?”
崔烈瞪着眼睛,气愤地说道:“我的钱都捐到西园万金堂了,哪里还有?”
当今天子想钱想疯了,把每个官职都明码标价,谁不给钱谁滚蛋。崔烈虽然是名士,过去也是个廷尉,但不给钱照样不行。这个司徒就是他出五百万钱买的。天子卖了之后,后悔自己打折太低了,卖得便宜,一直颇有怨言。崔烈虽然如愿以偿坐上了司徒的位子,但因为花费巨资买官,严重影响了他的声誉,致使名声一落千丈,常常遭人嘲讽。
“司徒大人有何高见吗?”光禄大夫朱俊问道。
“给钱。把粮草折成钱交给李中郎,让他们自己在河东郡买吧。”崔烈说道。
“钱从何来?”大司农王瀚就是管国库的,所以他立即叫道,“司徒大人,钱从何来?”
“从拨给西凉战场上的军饷里扣。”崔烈大声说道,“他们连吃败仗不说,还天天催要援兵,就这个样子,凭什么发给他们双倍军饷?他们十万人赖在长安和扶风郡有几个月了,既不打叛军,也不打羌胡,整日无所事实,消耗粮食。你们看看李中郎。他从去年十月开始,率一万五千铁骑南下攻打蚁贼几十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歼敌三十多万,击毙蚁贼首领张牛角。你们看看,两个战场,无论是兵力对比还是实力对比,太悬殊了。李中郎为什么就能打胜仗?朝廷发给他们军饷了吗?”
“你们认为呢?”崔烈一边望着司空许相,大将军何进,中常侍张让,太常刘焉等几个大臣,一边问道。
“好。”张让首先叫道,“好主意。先把西凉大军饿一饿。张太尉为人太过温和,那些西凉手下桀骜不逊,他未必镇的住。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一帮叛逆,的确有点不可思议。让他们一天吃两餐,好好的惩罚一下。好主意。”
大将军何进,司空许相也先后表示赞同。崔烈这主意想得绝,他哪个都没有得罪,谁的利益都没有损害,损害的只是西凉战场上那可怜的十万士兵。太尉张温要是知道了,恐怕肺都要气炸了。
听到崔烈的建议,大部分官员心里都乐滋滋的。司徒大人的主意给他们节省了一大笔钱,这等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许多人击掌叫好。光禄太夫朱俊,尚书刘虞,卢植等人虽然有不同意见,但看到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都说可行,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唯恐节外生枝,耽误西进部队的行程。
===
大将军何进中等身材,体格魁梧,白面短须。他望着正在大肆抨击西凉战局的崔烈道:“崔大人,你对李中郎西进部队的建制可有什么提议?”
“大将军,李中郎这趟是苦差事,九死一生的苦差事,不论是输还是赢,他能活着回冀州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安排几个校尉的职位?”崔烈笑道。
何进摇摇头,说道,“李中郎自己不过才是个校尉,他这个中郎将只是个虚职,没有秩俸,也没有什么权利,所以……”
“所以你干脆禀奏陛下,迁升他为中郎将算了。中郎将有安排军司马,举荐都尉的权利,你把这些头痛的事都叫给李中郎,让他自己去安排,你只要在文书上盖上大印就行了,岂不乐哉。”
何进恍然大悟,笑道:“自从傅疯子离开洛阳之后,司徒大人风采重现,可喜可贺。”
崔烈听出何进话里的讥讽之意,顿时拉下脸,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一世英明,都栽在了这个傅疯子手上。大将军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此人。”随即他撇唇反讥道:“大将军大概又想着要安排几个亲信到李中郎的部队去,所以才忘了还有这么简单的办法吧。”
“大人何出此言?”何进也不高兴了。
“哼……”崔烈冷笑道:“大将军大概忘记了这是去西凉吧?你的人去了就是送死,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希望。西疆的叛乱和西疆羌胡的叛乱有什么区别?皇甫嵩都打不赢的仗,这天下有几个人打得赢?我朝凉州‘三明’乃三大名将,皇甫规皇甫威明大人,张奂张然明大人,段颎段纪明大人,他们先后征战凉州几十年,历经千战,斩杀羌胡首级十万以上,获牛马骡驴驼几百万头,朝廷耗资四百多亿钱,如何?羌胡依旧,战事连连。你以为这是去杀几个黄巾蚁贼?西凉战场是随随便便可以捞军功的地方?就是李中郎去,他也是血染黄沙,了无归期。”
何进大怒道:“司徒大人似乎忘记了,这李中郎可是你和司空大人,太常大人以及其他十几位重臣联名举荐的。当时你们怎么对陛下说的。你们说只要李中郎带着五万人支援西凉,在太尉大人的指挥下,定可击败叛军,平定西疆。现在你却在这里散布谣言,说什么百战不胜,了无归期。”
司空许相立即插话道:“大将军此言差异。司徒大人的意思是说西凉战场战事惨烈,平定叛乱需要一个过程,大将军不要误解。”
光禄大夫朱俊赶忙上前说道:“两位大人,太尉大人和李中郎都催得紧,我们还是立即求见陛下,把事情定下来吧。”
尚书卢植也说道:“西凉战场危机重重,急需部队支援,几位大人还是快一点求见皇上,得到陛下批准之后立即命令李中郎率部西进吧。”
崔烈大概察觉到自己图一时痛快骂了何进几句,结果给何进抓住了话柄,所以赶忙不做声了。
“但是,迁升李中郎为中郎将之议,非常不妥。”司空许相平静地说道。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一个鲜卑人的奴隶,听说连字都不会写,他要是做了中郎将,岂不丢尽了我大汉朝的脸面。”
“从军才一年多就已经是四等校尉,行平虏中郎将了,一个庶民做到这等大官,在我大汉国尚属首次。他到底有多大功绩?有什么功绩?”
“我在朝二十多年了,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但我也不过才是个六百石的中散大夫。他只不过杀了几万人,就是比两千石的校尉了,这都是什么世道?”
“他带的的骑兵都是蛮胡子,听说杀我们汉人特别血腥。就这种人,他能有什么天大的功劳?我怀疑他就是鲜卑人的奸细。”
“他和蚁贼勾结,证据确凿,应该抓他进京受审。”
“翼州牧郭大人和钜鹿郡冯大人的死,还有冀州蚁贼突然全部逃匿太行山的事情,都有疑点,大将军应该派人仔细调查。”
“这种人到了西凉战场,假如和叛贼坑瀣一气,里应外合,长安岂不岌岌可危了。”
大将军何进被一帮大臣吵得头晕脑涨。上书刘虞和卢植相视苦笑,根本就不敢替李弘说话,那要犯众怒的。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节
李弘交待完了河东屯田的事后,随即和李玮、筱岚夫妇商议筹建车骑大将军府临汾行辕的事。
李弘说,河东对北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们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在大军远征期间,只要对远征有利,对北疆有利的事,你们就放手而为,不要瞻前顾后。
即使违背了大汉律也不要怕,所有罪责都有我来承担。另外,你们除了给大军督办粮草辎重,给并州屯田督办钱财物资以外,还要想办法给北疆征募掾史官吏。
我和天子有十年之约,这十年我必须要完成北疆屯田,所以你要尽可能给北疆招募更多的贤才。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鹿死谁手
第二节
李弘率军到达安邑城。河内太守王瀚、长史桑羊、盐铁都尉谢明出城相迎。李弘和他们略加寒暄后,随即说到了远征大漠的事,他恳求王瀚务必保证从关东各地运到河东的粮草辎重能够安全而快速地送到晋阳。王瀚激动地说,大人在今天这种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还能远征大漠,为大汉国建功立业,实在令人拜服。大人请放心北上,下官将竭尽所能确保黄河和驰道畅通无阻,保证各地运到河东的粮草辎重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晋阳。
李弘连声感谢,接着和王瀚、桑羊说起了洛阳局势。王瀚对洛阳局势非常担心,他认为李弘走得太匆忙,在洛阳诸事未定的情况下仓促离开,隐忧太大。李弘不愿多说什么,在他看来,大将军何进如今手握重兵,奸阉已经被尽数赶出京城,洛阳就是有危机,也不过就是士族大臣们和大将军互相争权夺利而已,虽有隐忧,但不至于爆发大乱。李弘着重嘱咐了盐铁都尉谢明一番,然后告别众人,继续北上。
大军到达临汾后,车骑大将府长史李玮,典农中郎将张白骑带着一帮属从出城相迎。
按照李弘的要求,鲜于辅和张燕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在灾民中征募了十万成年男丁为屯田兵。如今这十万屯田新兵已经进驻临汾大营,随后将陆续赶到汾河两岸的屯田区。李弘仔细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要求张白骑在保证屯田所需的情况下尽可能加大这批新兵的训练量。同时在大军远征期间,命令他带着留守河东的两万屯田老兵看护水陆两道,以保证运输无阻。
“大人要把这十万屯田老兵带到塞外吗?”张白骑问道。
“大军远征期间,这十万屯田老兵我要临时调用。”李弘说道,“一半交给赵岐赵大人指挥,负责驻防长城以南各郡和句注、飞狐、壶关等要塞,一半交给卫政卫大人指挥,负责驻防长城以北各郡和边塞要隘。远征回来后这十万屯田老兵就直接到河套以南地区屯田,作为北疆戍边大军的后备兵源。”
李弘交待完了河东屯田的事后,随即和李玮、筱岚夫妇商议筹建车骑大将军府临汾行辕的事。李弘说,河东对北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们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在大军远征期间,只要对远征有利,对北疆有利的事,你们就放手而为,不要瞻前顾后。即使违背了大汉律也不要怕,所有罪责都有我来承担。另外,你们除了给大军督办粮草辎重,给并州屯田督办钱财物资以外,还要想办法给北疆征募掾史官吏。我和天子有十年之约,这十年我必须要完成北疆屯田,所以你要尽可能给北疆招募更多的贤才。
李玮笑道:“大人放心,我立即以车骑大将军府的名义四处征辟贤达之士。只是北疆太苦太穷,未必有多少人愿意来。”
李弘叹道:“你尽力吧。过两年晋阳大学堂的诸生们学业有成,北疆就不缺官吏了。”
李玮点点头,然后郑重地问李弘道:“大人,如果洛阳有变,我有多大的处分权?”
“你主掌临汾行辕,当然可以全权处理并州以外的所有事务。”李弘毫不犹豫地说道,“你无需向我或者赵大人征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弘在临汾停留了一天后率军入晋。护田中郎将赵岐、并州刺史蔡邕、太原太守许劭等北疆大吏纷纷出城迎接。看到三位长者冒着酷暑于城外十里相迎,李弘非常感动,远远下马迎了上去。进城后,李弘和诸位大人在车骑大将军府晋阳行辕议事。赵岐和蔡邕等人已经把并州诸事安排妥当,李弘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把五万屯田兵交给了赵岐。
三位大人对李弘南下的事绝口不提,只谈并州的事。赵岐笑着说,杨奇杨大人被朝廷免职后立即又被大人举荐为上党太守,等他到了并州后看到那些灾民都是被他从冀州赶来的,他不知做何感想。蔡邕说,他能有什么感想,最多埋怨将军大人一番而已,难道他还能把灾民赶回冀州去?
“此一时彼一时,他当然不会再把灾民往回赶了。”李弘笑道,“杨大人乃当代大儒,性情刚直,又是京中杨阀的显赫人物,这样的人到了并州,对北疆的助益那是显而易见的。”他看看蔡邕,接着问道,“以他的学识,蔡大人一定会邀请他到晋阳大学堂开堂授学吧?”
赵岐、蔡邕和许劭相视苦笑。
许劭轻轻叹道:“大人或许错了。”
李弘看到三位大人神情不对,心里暗暗吃惊,急忙问道:“老大人、蔡大人、许大人,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赵岐无奈地笑道:“大人举荐杨大人是为北疆考虑,并没什么不妥,不妥的只是我们个人而已。”
“个人?”李弘疑惑地问道,“老大人能否说明白一点?”
“我们几个和他在经学上有很大的分歧……”赵岐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应该说是对立,我们之间其实已经不是分歧的问题了。”
李弘心里一紧,蓦然想到许劭进京那次洛阳发生的学术大争论。那次争论的结果是先帝所办的鸿都门无法生存最后被迫解散了,而始作俑者就是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许劭许先生。当时自己就在洛阳,对那场学术风潮记忆犹新。李弘想到诸位名士大儒因为学术观点的不同而造成的矛盾和对立将影响到北疆政事,心里顿时后悔莫及。早知道这样,上奏之前就应该派人回来问问赵岐。
蔡邕看到李弘一脸的懊丧,急忙安慰道:“此事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事,大人无须过虑,不会影响到并州的稳定。”
“伯喈,这晋阳大学堂是朝廷所办,但我们今日教授的是古文经学,谈论的是黄老之术,这事杨奇杨文博知道之后,他岂肯善罢甘休。”赵岐说道,“他上奏弹劾我们是小事,搅乱并州官学才是大事啊。如果并州的官学出现了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对立之事,持不同学术观点的各级官吏会因此而产生矛盾和隔阂,这对并州的稳定没有任何好处。”
李弘不懂这些经学的事,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坐在那里很沮丧。自己临走之前,还给并州捅了个篓子。真是后悔不迭。
许劭笑道:“赵大人过虑了。从晋阳大学堂开堂授学那天起,这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的观点争论在并州士子中间就没有一刻停止过。但我看这并州的士子和官僚们都很安静,他们没有因为经学观点的不同而影响到并州的治理。现在并州多了一个杨奇,难道这事情马上就变得复杂了?我看,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和能力。”
赵岐摇手道:“子将,你小看杨奇和他背后的杨阀了。袁阀、杨阀两家是本朝最为坚定的今文经学世家。他们的门生子弟遍布天下。如果杨奇非要在并州和我们争个胜负,他非要在晋阳大学堂开授今文经学,那事情就很麻烦了。他们人多势众,朝中又有坚实的后盾,我们很难斗得过他。”
李弘想起许劭当初在洛阳的事,急忙插嘴道:“当年在洛阳,许大人在太学和诸生辩论,力主研习古文经学,结果……”
“那是大家为了推倒鸿都门,联手合作,所以才有子将先生的惊人之语。”赵岐不客气地打断李弘的话,望着许劭说道,“杨文博来了后,你再和他辩辩看?他一个人辩不过你,定会从京城喊来一大帮人对付你。”
蔡邕和许劭一样,一脸的不屑,他不以为然地对李弘说道:“大人不要担心,此事不足为虑。大人累了,还是先回家歇歇吧。”
李弘不明白这些名士大儒们为什么为了学术的事而争论不休。争论就争论吧,但这些人把他们学术间的矛盾转化为私人间的仇恨,继而又把这种仇恨带到了政事上。李弘不能理解,但他认为有赵岐、蔡邕和许劭三个本朝声名显赫的大名士在此,杨奇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
李弘对三人说:“天子下旨,把车骑大将军府的治所安排在云中城,所以,这趟我要带走府内的大部分掾史和家眷。”
赵岐叹道:“远征大漠后,大军不回晋阳了?”
“老大人应该明白我把晋阳行辕交给你的意思。”李弘笑道,“太原、上党和西河三郡在赵大人、蔡大人、许大人、杨大人和崔大人的治理下,定会成为稳定北疆的基石。”
四人相视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军不进长城也好,免得天子和朝廷时刻都把矛头对准你。”赵歧说道,“另外,我觉得张燕张将军很了不起,他能主动放弃对太原和上党两郡的控制权,实在让人意外。”
“张将军的目的无非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我们能做到这一点,黄巾军还有什么独立存在的必要?”李弘说道,“今日北疆的形势不容黄巾军继续存在,尤其是我和北疆大军都在长城以北的情况下,张将军继续掌控太原和上党两郡,会直接威胁到京畿的安全,这对大军远征非常不利。所以我数次劝告张将军随我一同北上,最后他同意了,而原来的那些黄巾军将领也没有提出异议。”
“张将军的确很了不起。”李弘赞道。
李弘起身告辞,三人随后相送。
李弘一边走,一边对三人说道:“明天,我要到晋阳大学堂拜会王先生。这次我没有向天子举荐王先生为一郡太守,主要是考虑到晋阳大学堂的规模越来越大,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祭酒主持学堂,所以……”
李弘看看笑容满面的赵岐,继续说道:“我不知道王先生对我这种做法是不是非常不满。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再次上奏陛下,举荐他为云中郡太守,左大人可以重回车骑大将军府任职。”
“恰恰相反。”赵岐笑道,“王先生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入朝为官,而他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开堂授学,所以你让他任职晋阳大学堂的大祭酒,他非常高兴。王先生这个人一辈子没做过官,他和他父亲一样,都醉心于研讨学问。因此,大人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李弘看看蔡邕和许劭,两人都点头表示赵岐说得没错。
李弘又说道:“黑豹义从营的统领校尉庞德对王先生的小女王芙倾心已久,远征前,我打算为庞德把这门亲事定下来,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蔡邕闻言顿时想起了赵云,心里不禁一阵窒息,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赵岐说道:“我不知道王先生的小女可曾许配人家,不过,我可以帮大人问一问。庞德?那可是一员虎将啊。”
这时走在李弘左边的许劭说道:“我看很合适。他家小女并未许配,大人可以去说说。”
李弘大喜,急忙拱手为礼,问三人道:“不知哪位大人愿意为媒?”
三人互相看看。蔡邕和许劭同时手指赵岐说道:“当然是老大人了。”
李弘抱着小雨,轻轻抚摸着小雨娇嫩的肌肤,舒服地几乎要呻吟起来。小雨紧紧地贴在李弘身上,漂亮的小嘴凑在李弘耳边不停地说着,仿佛要把几个月的相思尽数倾诉。李弘忽然问道:“小雨,你愿意跟我到塞外去吗?”
“愿意。”
“我们到云中城去。”李弘笑道,“云中城附近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大湖叫沙陵湖。我们把家安在湖边,你看好不好?”
小雨温驯地点点头。
第三天,李弘安排好一切,率五万屯田兵出城往句注要塞而去。
刚刚出城没多久,李弘就在沿途欢送的人群里看到了蔡琰。李弘示意亲卫们退到两边,自己催马上前,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蔡琰红着脸,嗫嚅了半天,小声问道:“大人,赵大人……他……好吗?”
李弘霎时明白了。他望着蔡琰笑道:“子龙很好,你有话要我带给他吗?”
蔡琰心慌意乱地从怀内拿出一个皂囊递给李弘,然后匆忙给李弘施了一礼,头也不回地没入了人群里。
句注要塞。
要塞里粮食和辎重堆积如山,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数不清的马车穿梭其中,热闹非凡。这里是粮草辎重的中转地,远征大军的军需就从这里日夜不停地送往塞外。
李弘带着大军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出关而去。
雁门郡太守郭蕴站在雄关之上,望着逐渐远去的大军,望着越来越模糊的黑豹战旗,想起即将开始的远征,心里感慨万千。突然,郭蕴举手狂吼:“擂鼓……擂鼓……给将军送行……”
霎时间,战鼓擂响,惊天动地的鼓声犹如九天奔雷,一声声炸响在崇山峻岭之间,气势磅礴。
“大汉必胜……”
句注要塞上,数万人齐声高呼,巨大的吼声伴随着震天鼓声,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响彻云霄。
李弘驻马立于山岭之上,望着巍峨雄伟的雁门关,听着惊涛骇浪一般的鼓声和欢呼声,不禁心生万丈豪情,仰天长啸。
八月十五,幽州。
奋武中郎将公孙瓒率五千铁骑、两万步卒突然杀出卢龙塞,飞速越过边境,直扑东部鲜卑的木神部落。部落首领素利措手不急,一面匆忙组织铁骑抵挡汉军的攻击,一面派人向大人弥加和其他周边部落求援。
同一时间,渔阳校尉田楷率三千铁骑、一万步卒出广平城,迅速翻越燕山,直击白檀城。中部鲜卑的白檀城守将小帅裂暴雨出城迎战,首战即遭败绩。裂暴雨随即死守白檀城,派人向大人慕容风求援。
慕容风接到汉军突然攻击白檀城的消息后,立即喊来了熊霸。
“豹子的大军是不是还在这里?”慕容风紧皱双眉,指着地图上的河东郡,急切地问道。
从豹子出塞攻击匈奴叛军开始,慕容风就担心豹子会趁机攻击鲜卑,所以他数次派人警告大王魁头、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要他们调用所有的力量密切监控汉军动向。但随着草原雨季的来临,豹子各路大军开始陆续进驻被收复的边郡,豹子自己也率主力南下回晋了,于是这种监控就逐渐放松下来。另外,大汉国皇统更替,洛阳不稳的消息也早就传到了鲜卑国,这个消息让大王魁头和鲜卑各部大人暗暗送了一口气,认为豹子不再有机会攻击鲜卑了。
“大人,豹子的大军还在河东和晋阳一带,并没有北上的迹象。”熊霸忐忑不安地说道,“但这个消息是半个月以前的,现在就不知道了。”
“立即快马急告大王和草原各部,汉人开始攻打鲜卑国了。”慕容风大声说道,“传令各部,立即到火云原集结,速援弹汗山。”
“大人,公孙瓒和田楷……”
“那是汉军的牵制攻击,主攻方向是北部鲜卑,是弹汗山。”慕容风叹道,“终于要和豹子对决沙场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二十五节
八百里快骑把李玮的急书送到了金雪原车骑大将军府行辕。∮衍墨轩∮无广告∮
李玮在书中详细叙说了洛阳发生的事,李玮说,洛阳的稳定关系到远征的胜败和北疆的安危,是重中之重,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帮助董卓稳定了洛阳局势。目前皇统已经更迭,新帝已经登基,洛阳形势正在太傅袁隗大人和司空董卓大人的努力下逐步得到改善,远征大军粮草辎重的供应可以得到确实的保证。
李玮在书中仔细分析了洛阳局势的将来发展,他认为洛阳政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还有很大的变数,极有可能再次爆发危机。
李玮说,废黜少帝,逼迫何太后还政于朝是最快最简捷最有效的解决洛阳危机的办法,但当时董卓在迅速控制了北军后,因为顾及袁隗和朝中大臣们的反对,担心自己遭到天下人的唾弃,所以迟迟不敢下定决心。直到得到了袁隗的默许和车骑大将军的支持后,他才下了狠心。然而,在新帝登基的第二天,洛阳的大臣就开始了大逃亡,这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士人们既然已经纵容和帮助董卓废黜了少帝,为什么又突然出尔反尔逃离洛阳?新帝登基的第二天,洛阳数十名大臣和名士大儒就在一日之间消失了,这难道可以简单地用良心不安来解释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士人逃离洛阳之举肯定早有预谋,但袁隗和士人们想干什么?
董卓因为忙于整顿十万北军,再加上他不懂朝政,所以他暂时没有干涉太傅大人处理国事。太傅袁隗就利用这个机会,一日之间外放大臣十几人,同意了数十名大臣的辞呈,这件事立即引起了董卓的注意,并激怒了董卓。回到家乡的名士大儒如果口诛笔伐,外放重吏如果拥兵自重,董卓立即就成了天下罪人,他要承担废黜少帝的所有罪责,随后他势必要遭到各地州郡的联手攻击。
北军刚刚合并整顿,军心不稳,人心惶惶,董卓在这种情况下,不敢和士人公开闹翻,所以他立即假天子诏,先赐死何太后,后剖棺戮何苗尸,接着又把何苗的母亲舞阳君杀了做花肥,其残暴行径令人发指。董卓就是想利用这种残暴告诉那些蠢蠢欲动图谋不轨的士人,如果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甚至可以和大汉社稷同归于尽。我闻讯之后匆忙赶去阻止已经迟了,只能把弘农王救出来囚禁了事。我发现董卓的失控和李儒的推波助澜有莫大的关系,为了救下弘农王,我和李儒发生了激烈争执。这个人对董卓的影响非常大,但他心怀叵测,眼晴里充满了仇恨,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我打算有机会把他清理了,免得将来祸害无穷。
废黜不是董卓一人的事,他得到了太傅大人和车骑大将军的支持。正是因为有朝中大臣和我们的帮助,废黜之事才进行的非常顺利,没有任何血腥残杀。但太傅大人和士人们显然不想背负这个罪名。他们想把这个罪名全部落到董卓头上。大人现在实力强悍权势倾天,士人们不敢激怒你,只好把这个罪名留给董卓了。他们激怒董卓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杀死何太后和弘农王,让本来是一场朝野上下为了稳定大汉社稷的废黜变成董卓一人的废黜,而且还是一场血腥的废黜。
士人们现在可以置身于洛阳政变之外了,所有的罪孽都是董卓一个人的,士人们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因为受到了董卓的胁迫。董卓从一个挽救洛阳危乱的功臣变成了危害社稷的乱臣,太傅大人和朝中的大臣们则从危害社稷的乱臣变成了拯救社稷的功臣。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董卓屈服,要么大家平分权柄相安无事,要么外兵四起攻伐董卓。大汉社稷的安危在董卓和士人们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他们争夺国家权柄的锋利武器。
董卓虽然以最快的速度抢在太傅袁隗之前掌控了北军,但他随即就把可以独掌权柄的优势尽数丧失了。太傅大人和士人们步步设计,依旧牢牢地控制着洛阳局势。现在,董卓如果想继续倚仗手中的重兵独掌权柄为所欲为,他就要面对天下人的唾弃和随之而来的讨伐,他将变成千古罪人,最后一无所有。所以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和士人妥协,双方各执权柄,继续维持洛阳稳定的局面。
董卓当然不愿意白白放弃到手的权柄,他找到了我,希望得到车骑大将军的帮助,以武人治天下。他说他宁愿和车骑大将军平分权柄也不愿意受制于士人。我拒绝了董卓的提议,不是因为他杀了何太后,囚禁了弘农王,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而是因为我们需要洛阳的权势平衡。董卓如果独掌权柄,以他手上的重兵和部分士人的帮助,以后必将成为掣肘和威胁我们的最大敌人,这对北疆来说,太危险了。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董卓,我们迫切需要洛阳权柄的制衡,需要董卓和士人之间的对抗。
太傅大人也找到我,希望车骑大将军能为国家社稷着想,能遵从先帝的遗诏,能忠诚于当今天子。我满口应承,答应他暂时驻兵函谷关,屯重兵于风陵和茅津渡口,等洛阳大局已定,我再相机撤出函谷关。太傅大人说,皇甫嵩已经兵临潼关,再加上车骑大将军的河东屯田兵,足够威胁董卓了。
董卓迫于形势,只好和士人妥协,和太傅大人共掌权柄。董卓不再坚持要求重新调整外放京官,同时,他在周毖、许靖等人的帮助下,开始征辟名士。董卓的手下都是武人,甚至相当一部分还是胡族将领,这些人冲锋陷阵可以,治国就不行了。董卓要想在洛阳立足,要想执掌权柄,他就必须要得到士人的帮助。此次受到征辟的名士非常多,像郑玄、荀爽、申屠璠、王谦、陈纪、韩融、郑泰、何颙等人都名列其中。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各地的名士,有一部分是大将军何进的从事掾史,还有一部分是朝中大臣。象何颙、郑泰等人,他们逃离洛阳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有太傅大人的默许,再回来任职帮助董卓处理国事也未尝不可。不管怎么说,重振大汉还是每个士人最迫切的愿望。
李玮说,我注意到三件事。一是外任的京官都是袁府的门生故吏,多集中在司隶、冀州、兖州、豫州和南阳郡一带。太傅袁隗这种安排,明显就有膨胀自己权势的意图。将来士人们如果把董卓逼离了洛阳,掌控洛阳的是不是就是袁阀呢?
二是今日的董卓就象昨日的何进。因为自身的身份局限无法得到士人的认同和诚心帮助,结果一旦执掌国家权柄的时候,他们就陷入了不得不依靠士人而又不得不和士人针锋相对的矛盾里。洛阳大乱,何进和**阉惧亡,大汉皇统更替,士人在这中间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可以说就是他们在一直操控着洛阳的局势和大汉国的命运。那么由何进的事来推断,今日洛阳士人的逃离和董卓的妥协是不是预示着下一次洛阳的大乱呢?
第三件事就是大人的权势已经成为决定大汉国命运的巨大力量,这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洛阳动乱就是一个例证。现在大汉国有大人、董卓和以袁隗为首的士人三大权势。董卓刚刚崛起于洛阳,没有根基,再加上有士人的掣肘,不足为虑,真正能和大人相抗衡的是士人,所以大人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北疆的未来和大汉社稷的安危?
李玮在书中还对汉北郡的事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反对把胡族全部列入汉籍。原汉军中的许多胡族将领这次都要被封部落小王,这些人为大汉国建下了赫赫功勋,他们和他们的族人当然可以成为大汉子民。但原鲜卑国的部落不行,匈奴人不行,尤其是匈奴人,饱受我大汉皇恩,竟然还屡屡谋反。这种胡人目前还不能列入汉籍,享受和大汉子民一样的待遇。至于在汉北郡划分郡县的事,李玮不同意。李玮认为胡人是游牧民族,有自己的生活习俗,强行划分郡县居住,必定会引起胡人的不满和抵制,所以汉北郡的治理还是等九大部落王各归领地后,协商解决。对于在汉北郡和边郡之间建立大市的事,李玮非常赞同,他建议李弘可以建立一个都尉府,专门负责此事。李玮说,早期和我们交往密切的商贾都已经得到我的通告,他们将在近期内陆续派人北上边郡建市互贸。
李玮在书中特意提到了卢植的事。满朝文武,上百大臣,只有卢植一人在嘉德殿上提出了反对废黜之议,此事非常古怪。作为尚书令的卢植,天天都和太傅大人议事,洛阳的事他肯定有份参予,那他为什么突然和袁隗决裂?为什么要匆忙出京?为什么要先到晋阳?李玮说,我怀疑他是袁隗故意遣送出京,以便将来洛阳有变高举征伐大旗的人。
李玮在书信中最后说道,前期太后重召**阉入宫的事我没有禀报大人,主要是考虑到远征大战刚刚开始,实在不宜动摇军心。只是我没想到洛阳局势随着**阉入宫竟然急剧恶化,短短数天之后便发生惊天巨变,差点给远征造成了灭顶之灾,这个不可饶恕的罪责请大人予以责罚。
李弘看完书信后,急召鲜于辅、玉石、杨凤、田豫、田畴议事。众人都被洛阳的事所震骇,鲜于辅不禁惊叹出声:“大人幸好把仲渊留在河东,否则我们现在非常危险了。”
李弘说,北疆以外的事我们不要管了,知道就行。仲渊如果不能应付,自然会提前向我们发出警告。现在最重要的是迅速稳定汉北郡,北迁胡族,以免洛阳再乱,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打仗的事暂时交给徐荣负责,我们全力以赴,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站稳脚跟。
过了几天,舞叶部落的人把骞曼送到了金雪原,鲜卑王庭重立,鲜卑国向大汉国递交降书。已经是拓跋族首领的大帅拓跋韬随即向北部鲜卑诸部和弹汗山送出了王庭投降大汉国的消息。
这期间,朝廷的圣旨连续送达金雪原。有新帝登基的诏书,有新帝安抚犒劳远征将士的诏书,有同意李弘所奏建立汉北郡的诏书,有同意李弘北迁胡族的诏书,有赐封诸部落大王和小王的诏书。诸部落大小王的印绶和赏赐一应俱全。
九月中,朝天原。
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带着一万铁骑和大量的牲畜武器终于到了朝天原。
面对徐荣的八万大军,慕容风一筹莫展。即使弥加来了,诸部铁骑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四万五千骑,根本就不是汉军的对手。
“西部鲜卑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来?”弥加愤怒地问道,“我姗姗来迟,是因为我路途遥远,还要带这么多牲畜武器,但西部鲜卑距离朝天原只有几百里,他们就是爬也爬来了。”
魁头冷哼一声。熊霸小声解释道:“我们得到消息,宴荔游在连岗山被徐荣一口吞了,一万大军全部葬送在连岗山了,他只带了一百多骑逃了出来。”
“律日推演呢?拓跋锋呢?
“徐荣赶过驼峰沙漠,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熊霸悲叹道,“律日推演已经死了一个多月,狂沙部落早就消失了。拓跋锋在长云山全军覆没,拓跋族也没了。”
“怎么会这样?”弥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说道,“虽然我们这两年连遭败绩,但还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吧?这里是大漠,是我们的地方,汉军哪有这么强的实力?”
“豹子的铁骑都是胡族勇士,其中鲜卑人就有两万多,他们熟悉大漠的地形,攻击的时间非常突然,攻击速度更是极快。北部鲜卑和弹汗山实力微弱,无力应战,这仗怎么打都是输。”邪归逆咬牙说道,“我们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兵力反攻,还有可能击败他们,但现在你看我们集结了多少人马?落置鞬落罗那个老混蛋距离我们只有几百里,竟然迟迟不来集结,也不给我们输送食物,看样子他是打算投降汉人了。”
“他什么时候到?大帅有没有派人去催?”
“他不来了。”步度更说道,“我已经到燕然山去过了。落置鞬落罗说,他只有两万人,他不想和汉军正面对阵。其实,他是想保存实力而已。”
大帐内陷入沉寂。
过了很长时间,魁头站起来说道:“我亲自到燕然山去一趟。他不来可以,但他要给我们提供食物,否则,我们很难支撑下去了。”
“不。”慕容风挥手说道,“我们和大王一起去。”
“放弃朝天原?”魁头吃惊地问道。
“对,放弃朝天原。”慕容风说道,“汉人这次攻击速度太快,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族众都没有撤出来,大军严重缺乏食物,我们只有继续后撤,撤到燕然山和狼居胥山一带。”
“直接撤到狼居胥?”熊霸目瞪口呆地望着慕容风,有点不敢相信。
“我们先到燕然山,不论汉军是否追击,一个月后我们到狼居胥去。”慕容风面无表情地说道,“西部鲜卑没有那么多的牲畜可以持续供应几万大军的所需,所以我们要立即派人回去,让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把牲畜直接送到狼居胥山。”
“大帅,我们不守朝天原了?”邪归逆绝望地问道,“大帅,你不要弹汗山了?不要鲜卑国了?”
慕容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先机尽失,处处被动,除了撤退保存实力,徐图他策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现在我们兵力不足,食物短缺,就是想打也有心无力啊。”
“大帅,兵力不足我们可以再去催请落置鞬落罗,食物不足我们可以再去抢,但这朝天原是万万不能放弃啊。”魁头哀求道,“现在才九月,距离十一月还有将近两个月。如果现在就放弃朝天原,汉人下个月就可以打到狼居胥了。大帅,难道你要我们败进丁零,避祸北海吗?”
慕容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汉人以十几万大军远征大漠,粮草辎重的供应非常庞大,以他们目前的国力根本做不到。”慕容风说道,“你看,他们现在把北部鲜卑和弹汗山的所有族众和牲畜全部集中到弹汗山、吹寒原、金雪原和受降城四个地方,其目的是什么?除了不让我们抢掠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要吃。你再看,现在朝天原上的八万汉军有五万是铁骑,而汉军的步卒主力全部滞留在金雪原和吹寒原,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走不快,而是因为粮草已经无法供应了。”
“既然如此,大帅为何还要放弃朝天原?”魁头问道。
“汉军如果不能彻底击败我们,他就无法称雄大漠,无法覆灭鲜卑国,所以他只能跟在我们后面穷追不舍。”慕容风看看众人,问道,“八万大军随后追击,要消耗汉军多少粮草?退一步说,汉军即使以五万铁骑发起追击,他的粮草消耗也非常惊人。”
“只要我们退得快,汉军必然就追得快,这样等我们退到北海,汉军就没有吃的了。”慕容风说道,“只要我们不再坚守朝天原,我们就掌握了战场上的先机,汉军也就陷入了被动。北海的冬天比这里来得更早更快,汉人想不死都难。”
“大帅,十二年前,我们就是这样击败汉军的,豹子有前车之鉴,未必会中计。”弥加小声说道,“汉人历次征伐大漠,不一定都以打到狼居胥为胜利的终点,他们一般以冬天来临为终点。所以我觉得只要我们守到冬天,豹子没有粮草了,他自然会撤兵回国。”
“如果任由汉军把我们二十多万族人和几百万牲畜掳掠回国,鲜卑国就完了。”慕容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务必要击败汉军,夺回被他们抢去的一切。”
鲜卑人撤离了朝天原。
徐荣迅速把这个消息禀报了李弘。李弘召集鲜于辅等人商议了很长时间,决定暂时不要追击。目前洛阳情况不稳,汉北郡错综复杂,还是再看看为好。李弘急书徐荣,留三万铁骑驻守朝天原,其余人马立即返回吹寒原和金雪原。
****
九月中,洛阳。
董卓对留在洛阳的士族大臣和一帮名士大儒予以重用,他和太傅袁隗多番商议,连续拜迁和征辟了七十多名官僚士人。董卓为了取信于太傅袁隗和朝中的大臣们,没有大量拜迁自己的亲族和部下。他仅仅把西凉军中的董越、牛辅、胡轸、李肃、鲍鸿、北军屯骑校尉段煨等六人拜为中郎将,河内都尉吕布被拜骑都尉,曹操被拜骁骑校尉,其他许多西凉将领均没有得到升迁,只是重赏了事。
董卓为了拿到被尚书台控制的兵事大权,要求任职太尉,但现在太尉是刘虞,而没有任何理由就罢免刘虞很可能遭到袁隗和大臣们的反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董卓为了这个太尉的职位颇费了一番心思。他和李儒商量了一下,决定上奏天子改任刘虞为大司马。
(大司马过去掌兵事大权,其实就是现在的太尉。本朝武皇帝时,改太尉为大司马。哀皇帝时,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丞相为大司徒,与大司马并称三公。到了光武皇帝时,大司空、大司徒去“大”字,改大司马为太尉,此三公之职一直延用至今不曾改变。)此时拜刘虞为大司马,根本就是胡扯,毫无依据。难道本朝还要出现四位三公重臣?刘虞算什么?他还是不是三公?董卓的提议让太傅袁隗哭笑不得。
九月乙酉日(十二日),司空董卓和太傅袁隗向天子上奏,提议任命原太尉刘虞为大司马,封襄贲侯,而司空董卓改任太尉,兼前将军,并加赐节钺和虎贲卫士,进封为郿侯。不久,天子又依两人的奏请,拜太仆杨彪为司空,拜豫州牧黄琬为司徒。至此三公再现朝堂。
≮衍墨轩∞无弹窗≯**.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