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六节
未央宫,他们两人不能分开,自己要带他们一起去凉州战场。
大将军说,如果麴义不合适,那就让杨凤去吧。
张燕沉默不语,他对大将军的这种安排有些不满。
大将军把自己的亲信大将都带到了西疆战场,其用意不言而喻。
兖州各大营将领几乎都是吕布的人,高顺、魏续、李封、宋宪现在都在兖州统军,吕布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颖川各大营将领派系比较复杂,除了黄巾系的王当、寥磊等人外,还有原西凉军的张绣,原江淮系的陆勉、郑宝、刘辟等人。在王当督领颖川军政期间,各派系将领之间发生了很多摩擦。这次陆勉进京后,当着大将军和张燕的面,要求调离颖川,由此可见颖川大军内部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过去这支大军是由颜良、文丑指挥,在张燕看来,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去颖川,都能有效缓解各军之间的矛盾,有利于开辟荆州战场。但大将军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从目前颖川的情况来看,此仗难打,因为打荆州,豫州的袁谭就会北上打颖川,稍有不慎,荆州之战就会失败。黄巾系将领如果去指挥,十有**要承担失败的责任。张燕不想承担这个损失。
张燕想了个拒绝的理由。颖川不同于其它地方,它和汝南、南阳三地是本朝士族兴旺之地,历代人才辈出,此刻无论是长安,还是襄阳,都有大量的颖汝士人。如果朝廷想以最小代价在荆州、豫州两地取得最大战果,最好的办法就是边打边招抚。
“如果朝廷派一位在颖汝士人中非常有影响力的大臣到颖川指挥作战,肯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张燕说道,“王当在颖川待了一年多了,他虽然很努力,但他终究是个武人,很难得到当地士人的认同。我估计杨凤去了后,情况更差。”
张燕的这个建议提醒了李弘和徐荣。荆州和豫州不同于徐州,这两州人才济济,能人比比皆是,而且其中大多数士人支持襄阳,即便大军占据了部分郡县,也未必能在当地站住脚。这个建议的确非常高明,不过它有个让人担心的地方,那就是十几年来,北疆的军队第一次由士人掌控,而且还是非北疆系的士人,这对李弘来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张燕则不以为然。颖川的各营大军除了袁耀当年从江淮带出来的人马外,其它都是出自北疆,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控制的。过去,皇甫嵩、张温率军在西疆平叛的时候,他们何曾真正控制过董卓、李弘的军队。
徐荣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打赢了,军中将领有功劳,而且战果肯定不小;打输了,则能进一步压制朝中其它非北疆系的势力。总之,对朝廷、对北疆人来说,都是利大于弊。另外,此刻大将军如果主动奏请朝廷,让北疆系以外的大臣统帅军队,不但可以得到朝堂上下的信任,有助于朝堂的稳定,还能对南方叛逆产生很大的冲击,有助于分化和招抚叛逆,缩短平定天下的时间,甚至有可能让中兴大业推进的速度更快。
大将军李弘考虑了一夜,仔细权衡了得失,决定采纳张燕的建议。
正月二十六,大将军李弘奏请长公主,恳请长公主委派颖川大军的统帅。长公主初始也是疑惑不解,等到听完大将军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急召太傅杨彪和御史大夫荀攸议事。
杨彪和荀攸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想了半天,就是不敢发表意见。
大将军解释了一番,诚心诚意地希望两位大人能理解自己,相信自己,尽快举荐人选。
杨彪和荀攸一起回到了太傅府,两人商讨了很长时间,委决不下,担心这是大将军的借刀杀人计。午后,廷尉卿陈群、大司农卿钟繇和大鸿胪卿袁耀先后赶到太傅府,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后,三人也是大为吃惊。大将军是什么意思?这种破天荒的“好事”也会出现在今日的朝堂上?难道大将军真的决心把军队交给天子和朝廷?
“有一点是肯定的……”杨彪说道,“此次打南阳,颖川的七万大军最多只能出动一半,剩下的一半要阻击豫州袁谭的反攻。因此,此仗稳输不赢,最好的战果也就是打个平手,大军重新撤到鲁阳一线和叛军对峙。打个平手还好说,打输了,即使不掉脑袋,也要回家养老,这样我们在朝堂上的实力就越来越弱了。”
“看样子,大将军在出征西疆之前,还要赶走一批非北疆系大臣,以确保朝堂的稳定。”陈群叹了口气,“这次,不会又要人头滚滚吧?”
“我觉得大将军没有恶意,这是他主动给我们的一个机会。”荀攸沉思良久说道,“这个先例一开,军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汉军队。如果我们把握住了这次机会,打赢了,建立了功勋,在军中竖立了威信,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大臣统率军队,而北疆军这个称呼也会渐渐淡化,这支军队将真正的成为大汉军队。”
“前段时间,大将军让武人入朝了,现在他让士人统率军队,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大将军希望武人和士人互相信任,互相融合,互相认同?”大鸿胪袁耀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管大将军怎么想,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杨彪看看众人,苦笑道,“你们谁有本事把这一仗打赢了,把南阳夺下来?如果能打胜仗,一切皆有可能。”
“南阳的确很难打,但如果大军能攻占豫州,是不是对整个战局更有利?”一直没有说话的钟繇忽然问道。
杨彪等人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钟繇的意思。
“你愿意去颖川?”杨彪惊喜地问道。
钟繇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去颖川。”
正月二十七,天子下旨,命令左卫将军吕布急赴兖州,指挥大军攻打徐州。拜钟繇为征南将军,指挥大军攻打荆州。即日起程。
下午,大将军李弘率文武大臣相送于十里长亭。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七节
大汉元平二年,二月。
二月初,大司马府。
车骑将军麴义、右卫将军赵云、前将军玉石、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镇军将军华雄、征西将军庞德、武锋将军梁百武、护羌将军马超、虎威将军司马懿、虎牙将军魏延等二十几员大将云集大司马府,参加西征军议。
此次西进平羌,小天子御驾亲征,光禄勋鲜于辅领虎贲羽林军随行护驾。
“西征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平羌。”大司马府长史陈卫站在巨幅地图前,挥手在地图上的陇西、陇南一块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此次西征的主要目的是实现以拢制蜀的平叛策略,大军不但要占据凉州各郡,更重要的是对巴蜀形成攻击优势,以便西疆战事结束后,大军迅速南下进攻巴蜀。”
“为了实现攻击目的,朝廷打算分三路进攻凉州。”
“第一路大军直接西进,攻击汉阳、金城、陇西各郡。这路大军由大将军为统帅,车骑将军麴义副之。”
“第二路大军由镇北大将军阎柔、虎贲将军雷子统率,他们将从河西南下,攻击金城郡黄河北部城池,牵制羌人的兵力,帮助主力大军迅速挺进到河湟一带。”
“第三路大军由右卫将军赵云统率……”陈卫看了看赵云,手指地图上的大散关,“赵大人的军队出大散关,攻击武都郡,切断刘备退回巴蜀之路,阻击巴蜀叛军的救援,力争把刘备这支叛军全歼于陇南一带。”
“是否攻击汉中?”赵云问道。
“武都郡很难打,你千万不要轻敌。”徐荣摇手道,“武都郡处在陇西和巴蜀之间,位置极其重要,刘璋、刘备、杨松、韦端都在此屯有重兵。你首要目标是占据武都郡,尽可能把刘备从陇西逼回来,给西进主力大军减小攻击阻力,最大程度地缩短主力大军平羌时间,节约朝廷的财赋消耗。一旦等到主力大军平定了羌乱,我们就可以实施两路夹击,把刘备全歼于武都。”徐荣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打不打汉中,现在无法确定,但如果形势允许,朝廷当然希望能早日收复汉中了。”
赵云点点头,心领神会。
陈卫把攻击策略稍说明之后,随即开始部署三路大军的兵力。
前将军玉石统率的北军三营。征西将军庞德、骧武将军卫峻、护羌将军马超统率的三营铁骑,湟中羌王聂啸的羌骑共四万大军为西进主力。
镇北大将军阎柔将统率至少三万铁骑南下,其中包括厉锋将军姜舞和长水将军穆斯塔法的两营铁骑。
这两路大军在陇西河湟战场上会合后,总兵力将达到七万人。
攻击武都郡的大军由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统率的北军四营,镇军将军华雄、武锋将军梁百武、虎威将军司马懿、虎牙将军魏延等四营人马共四万大军。
整个西疆战场上,朝廷共投入了十一万步骑大军。
“二月中,诸位大人各自统率人马于陈仓集结,等待朝廷攻击命令。”徐荣站起来挥手说道,“我在长安静候诸位大人的捷报。”
二月上,大将军李弘在,如果能拿下豫州,确实可以极大地提高朝廷财赋收入,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天晚上,长公主应大将军之请,召集公卿大臣于麒麟殿议事,就吕布、钟繇的南方攻击策略征询意见。
大部分大臣都赞成吕布、钟繇的奏议。西疆连绵百年的战火对朝廷来说,是个惨痛的教训。在没有充足财赋保证的情况下,出征西疆的确很冒险,有必要再稳一稳,把步子放慢一点。如果西征失败,或者半途而废,朝廷财赋陷入危机,再回头打豫州不但迟了,而且也更加困难了。
大将军接受了大臣们的意见,决定倾尽全力,先打豫州。
长公主见大将军没有反对,随即同意了吕布和钟繇的奏议,先打豫州,不过时间不能拖得太长。十七万大军同时出击,朝廷拖不起。
长公主下旨,给了吕布和钟繇一个明确期限,三个月内,必须拿下豫州,否则追究责任,严惩不贷。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八节
三月上,臧霸、管亥率军出青州北海,沿东武、诸城一线向琅琊国展开攻击,大军迅速攻克了莒城,并急速杀向琅琊国郡治开阳城。
与此同时,高顺率军出鲁国,沿武水而下,穿过泰山郡南部的南武阳、费国,直杀琅琊国开阳城。
三月初十二,两军在开阳城下会合,由高顺为统帅,指挥三万大军猛攻城池。
曹仁坚守开阳,誓死血战。
三月上,吕布、魏续、李封率两万大军出兖州任城国,沿泗水河而下,直杀彭城。
曹洪、曹纯率军于沛城相阻,双方死战,战况异常激烈。
三月上,张绣、陆勉率四万大军出颖川,沿着鲁阳、雉城一线展开攻击,直杀南阳郡治宛城。
袁熙、韩率军于清水南岸的东武亭阻击,三天后,阻击失败,撤到西鄂城坚守。
文聘、徐庶率军出襄阳,急速北上支援。
三月十三,袁熙退出西鄂城,撤到宛城会合文聘,据城坚守。
汉军的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开战,而中路大军也在快速集结当中。
三月上,吕布和钟繇分别下令,调颖川的李云、子率、赵虎、审荣、苏由,兖州昌邑和陈留的彭烈、宋宪、孙鸾等大将各率本部人马迅速赶到鄢陵、许昌一带集结。
三月初九,雷重接到朝廷圣旨,和中郎将蒙思一起,率两万大军迅速南下许昌。
厉武将军彭烈驻军陈留,距离许昌很近,但他不满朝廷任命钟繇为大军统帅,率军到达鄢陵后,即停步不前,也不到许昌拜见钟繇。钟繇不知是太忙了,还是不想激化矛盾,佯装不知,任其滞留于鄢陵。
孙鸾有些担心,书告雷重,请他南下许昌的时候,务必转道鄢陵劝劝彭烈。
目前中路大军诸将中,论资历,彭烈最老。他过去是张燕的部下,是黄巾军有名的小帅之一,人称“雷公”,追随大将军征战天下十几年了。其次是雷重,雷重是黄巾老兵,当年曾追随大将军征战西疆,转战塞外,在六盘山薄落谷大战中脱颖而出,自此成为北疆军中最负盛名的将军之一。他和大将军一样,都是从士卒开始,一刀一刀砍出无数战功,最后成为将军的。再往下就是李云和孙鸾了。李云是高顺的兄弟,当年两人同为河内府的军吏,从大将军讨伐幽州张纯、张举的黄巾军,自此就在大将军麾下效力。孙鸾过去是黄巾军的一个头目,他的升迁速度没有雷重快,名气没有雷重大,但年纪比雷重长,资历比雷重老,在军中能劝动彭烈的也只有他了。但他劝说无效,只好督请雷重出马。
雷重十万火急赶到鄢陵。彭烈和他刚刚寒暄了两句,便破口大骂,从朝廷一直骂到了吕布头上。
大将军把王当调离颖川,让钟繇指挥荆、豫战场,这个我无法接受。王当打了多少年的仗?钟繇虽然名望极高,但他根本没打过仗,没有指挥过十几万大军打仗的经验,这样的人怎能统帅大军?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大将军是让吕布指挥作战,让钟繇居后运送粮草,谁知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吕布居然跑到彭城打曹操去了,好象这个南攻策略和他无关一样,他不管了,把中路八万大军就丢给钟繇这个没有打过一场仗的名士大儒了。
“这仗能打吗?这不是送死吗?”彭烈激动地说道,“朝中有人居心叵测,想搞阴谋诡计,想杀我们,这南征之战说白了就是想名正言顺地砍我们的脑袋。”
“既然大将军做出了决定,肯定有大将军的道理。”雷重劝道,“再说,仗打败了,钟繇的脑袋保得住吗?南征之策是吕布和钟繇两位大人议定上奏的,如果我们打败了,吕布即使不在豫州战场上,也难逃罪责。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我们故意打一场败仗,吕布和钟繇即使能保住脑袋,也休想在朝堂上立足,都要滚蛋。”
“为什么大将军不亲自来指挥?”彭烈激怒攻心,一时没听出雷重话里的意思。
“你说呢?”雷重从容自若,微微笑道,“去年底我们在长安的时候,大将军说得清清楚楚,今年大军的征伐目标是西疆,而不是征伐南方叛逆。但现在朝廷的攻击策略忽然改了,为什么?”雷重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彭烈,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大将军想远征西疆,但又担心长安的安全,所以借着吕布和钟繇提出南攻策略的时机,做出更加稳妥的安排。”
“南方的仗如果打赢了,豫州收复了,那么钟繇功劳大,可以继续统领军队,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朝堂上某些派系的实力,对稳定朝堂有好处。朝堂各方实力越接近,互相制约也就越厉害,长安也就越不容易出事。反之,南方的仗如果打败了,吕布和钟繇都被赶出了朝堂,那么朝堂上的某些势力就会遭到重创,我们北疆人因此一家独大,长安也就固若磐石了。”雷重笑道,“总之,南方的战不管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对长安的稳定都有好处,而这正是大将军所需要的结果。”
彭烈稍稍冷静了一点,疑惑地望着雷重问道:“既然这样,大将军为什么不借着去年谋刺天子案的机会,把吕布和钟繇都杀了?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多此一举?”
“朝堂上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大将军是怎么考虑的,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朝堂上的事就像我们打仗一样,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实力不足,还非要一口吃掉对方,其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更有可能前功尽弃,所以……”雷重笑道,“打仗的时候,要一步步来。处理朝堂的事,大概更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彭烈若有所思。
“现在,我们和钟繇对着干,摆出一副老子不听你的架势,那么南方的仗如果打败了,责任都是我们的。大将军也罢,张燕大人也罢,都很难做,到时不但将士们的性命岌岌可危,你我的脑袋也摇摇欲坠啊。”雷重继续劝道,“你换一个角度想想,假如我们遵从钟繇大人的军令,听他的指挥,那么,我们不但可以确保将士们的性命,还能牢牢控制住战场的主动。要知道,到了战场上,就由不得钟繇了,我们只要稍稍……”雷重做了个“翻掌”的手势,“他指挥错误,那是他的事,但我们不能把数万将士的性命白白丢了。打了败仗也好,无功而返也好,吕布和钟繇都要为此背上罪责,呵呵……”雷重发出一阵怪笑,“你明白了吗?这样一来,我们即使打了败仗,也一样有功劳。”
“你小子厉害……”彭烈钦佩地拱了拱手,“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吃人不吐骨头。”
“到了战场上,谁真正控制军队,谁就有说话的份量,钟繇算个屁啊。”雷重冷笑,“老子要他败,他就得败,老子要他的脑袋,他就得把脑袋割下来双手奉上。”
“说得对。”彭烈恍然大悟,“现在钟繇要想打胜仗,首先就要拉拢我们,指望我们出力,否则,他死定了。”
“希望这位钟大人有真才实学,能带着我们打赢这一仗,这样大将军可以放心西征,而我们也能建立功勋。”雷重笑道,“他好,我们也好,若他不好,胡乱指挥,那就不要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三月十五,厉武将军彭烈、诛虏将军雷重率军赶到许昌,征南将军钟繇率众出城相迎。
钟繇非常高兴,一连串的赞美之辞让彭烈和雷重难以消受。寒暄一番后,钟繇给诸将介绍自己的下属。
长史郑浑。郑浑是河南尹开封人,本朝著名经学家郑众的玄孙,前尚书郑泰的弟子,关洛名士。
司马袁霸。袁霸是前司徒袁滂的儿子,太常丞袁涣的弟弟,豫州名士。
主薄杜袭。杜袭是颖川定陵人,经学世家,颖川大儒。
参军事凉茂、国渊。凉茂是山阳昌邑人,曾在蔡邕的丞相府内出任掾属,兖州名士。国渊是冀州乐安人,郑玄大师的弟子,河北名士。
刺奸荀蕴。荀蕴是前司空、大儒荀爽之子,颖川大儒。
王当奉旨调离后,钟繇同时又兼领颖川太守一职,所以他手下还有一帮文官僚属。
治中从事陈谌。陈湛是前太常陈纪的弟弟,廷尉卿陈群的叔父,颖川大儒。
别驾从事杜畿。杜畿是京兆杜陵人,其祖上杜周是孝武皇帝的御史大夫,杜延年是孝宣皇帝朝的御史大夫,其家是关中高门世族,声名显赫,关中名士。
功曹从事管宁。管宁是北海人,曾任本朝侍御史,因谋刺天子案受到牵连被免职。青州名士。
五官掾张承。张承是河内人,宗正卿张范的弟弟,早在孝灵皇帝朝就是伊阙都尉了,后一直在丞相府出任东曹掾。蔡邕被罢职后,其辞官归家。关洛名士。
督邮钟演。这位大人是钟繇的弟弟,颖川大儒。
主记室掾韩暨。韩暨是南阳人,属于颖川韩氏门阀,早年就是名闻颖汝一带的大儒了。
彭烈、雷重、孙鸾、宋宪、蒙思等人随着钟繇的介绍,一个个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就象走进了太学一样,举目都是当今名士大儒。看样子这位钟大人为了打赢这一仗,当真是不惜代价下了血本了,其府内的军政大吏无不都是当代声名显赫之辈。
宋宪的感觉最为强烈。他在许昌领军的时候,王当正在颖川主将军政。当时府内人才凋零,王当很狼狈,不得不数次上书朝廷,请求代为征辟。可见其在颖川的窘境。相反,此刻看看钟繇所征辟的这些掾属身份,当真是天壤之别。颖汝这块地方,谁来都不行,看样子只有钟繇这个级别的大儒才能站得住脚。
钟繇把众将请进了城内。此时李云、赵虎、子率等颖川各营统领已在征南将军府外相候。众人说笑了一番,相携进府。
府内早已摆下丰盛的筵席。钟繇举樽相邀,连番劝酒。席间雷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所有名士大儒绝口不谈经文,不谈辞赋音律,只是天南海北地闲侃。这显然是钟繇事前嘱咐好的,以免伤了诸将的自尊,闹出矛盾。雷重不禁对钟繇有了几分好感。
酒至中途,钟繇站起来一一敬酒,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并给每位将领送了一份厚礼。在座诸将中,以彭烈资历最老,军职最高,他如果不收,别人也不敢拿,所以这时酒席上的气氛有些异常。彭烈脸显鄙夷之色,低着头喝酒,一言不发,显然没有收下的意思。
钟繇向雷重投以求助的目光。
前几天,彭烈不来,宋宪、孙鸾也不来,钟繇已经有些心慌了。自己如果连一帮统军大将都搞不定,那打仗的事就不用提了。本来他指望吕布会亲自指挥中路大军攻击豫州,谁知吕布非常狡猾,说自己承担着开辟徐州战场的重任,带着大军打彭城去了。这样一来,如果中路大军在规定期限内没能攻克豫州,那么主要责任就是钟繇的,吕布最多不过受到一点牵连而已。
就在钟繇准备向大将军求助的时候,雷重的大军到了,而且他还亲自去了一趟鄢陵,把彭烈也一起带了过来。彭烈能率军南下,显然和雷重的劝导有直接关系,所以钟繇对雷重的看法骤然改变。豫州之战能否打赢,关键就在这位雷重将军身上了。
雷重想了一下,举爵邀彭烈对饮,然后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一语双关地说道:“大军远道而来,将士们都很辛苦,适时犒劳一下,可以鼓舞士气嘛。”
彭烈一饮而尽,转身冲着堂外大吼了一嗓子,“来人……”
钟繇脸色顿变,大堂上的气氛骤然紧张。彭烈的亲卫一拥而入,团团护在彭烈四周。彭烈拿起礼单递给亲卫队率,“这是钟大人给将士们的犒劳,拿回去分了。”
“谢大人……”这位队率一挥手,十几个亲卫一起跪下,给钟繇行了个大礼,转身退下。
钟繇强作笑脸,悄悄擦了一把冷汗,心里极其恼火。
其他将领看到彭烈把钟繇的厚礼随手犒劳了军中将士,不好再揣进自己怀里,也纷纷拜谢了钟繇,当作犒军之资了。
雷重看到气氛比较冷淡,急忙向李云、孙鸾、宋宪等人打了个招呼,起身给郑浑、陈谌、袁霸、荀蕴等大儒敬酒,把这场小小的不愉快掩饰了过去。
宾主尽兴而散。
晚上,钟繇和郑浑、钟演、韩暨、袁霸等人坐在一起商量。这军队虽然集结到位了,八万将士也进驻南征军大营了,但凭现在钟繇和将领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能打仗。军队拉出去了,到了战场上,钟繇就无法控制了,一旦败了事情就不可挽救。彭烈、雷重这些人个个都是打了二十几年仗的老兵,和这些人在战场斗法,纯粹自寻死路。
“上奏朝廷,书告大将军,请吕布大人速到豫州战场指挥作战。”郑浑苦笑道,“我们和军中将领之间缺乏最起码的信任,这个仗怎么打?”
“子率、苏由、审荣都是各军副将,再加上他们过去都是袁绍手下,根本控制不了军队。”袁霸叹道,“雷重、孙鸾、李云、宋宪等人资历不够,唯彭烈马首是瞻,难以指挥。看样子,只有把陆勉、郑宝的军队即刻调回来了。”
“时间来不及了。彭烈的军队隶属于兖州吕布大人,雷重的军队隶属于洛阳吴雄大人,他们都是来参加攻打豫州的。如果把他们调到南阳战场,需要征得吕布和吴雄两位大人的同意,同时还需要天子的圣旨。如此一来,时间就耽误了。”钟演摇手道,“另外,豫州那边已经在催了,叫我们尽快出兵,免得事情泄漏了,前功尽弃。我们要抢时间啦。”
别驾杜畿犹豫了片刻,低声建议道:“大人,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先透漏一点军情,这样或许能得到他们的信任。毕竟对于武人来说,战功是第一啊。”
“不错,对于他们来说,战功的确是第一,但如果他们不在乎这个战功,而是另有目的呢?”张承坚决摇了摇头,“张邈、孔融、祢衡、臧洪他们是怎么死的?大将军虽然未必想杀我们,但如果有人把我们推进了陷阱,大将军是费力把我们救起来,还是顺势填土活埋?”
张承的话犹如一柄利剑刺进了众人的胸膛,让人不寒而栗,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钟繇考虑良久,断然说道:“我们不相信他们,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们?这么多年来,大汉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大将军对朝廷的绝对信任。虽然其中多有波折,但大将军始终如一的信任,才是中兴大业得以不断前进的根本原因。今天,大将军把先帝遗诏转托于天子,又上交了全部兵权,还让我统领大军讨伐叛逆,我们还让他怎么做?还要他怎样做才能信任他?如果我们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给予大将军,那大汉何时才能中兴?”
众人彷徨无语。
“元常兄,就算我们把攻打豫州之策全盘相告,但彼此间还是缺乏诚信……”陈谌脸显不屑之色,“这些人过去都是亡命之徒,起于乡野之间,不是贼就是匪。虽然现在都是将军了,都是朝廷大吏了,但他们骨子里还是贼,还是卑贱的庶民,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差得太远了。即使你把心掏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钟繇叹道,“他们出身差,这是事实,但出身差并不能抹杀他们为大汉建立的功勋,不能阻止他们入朝为卿,更不能阻止他们的后代成为士族中的一员。几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活着,你再看看他们的后代,看看他们的门第,你还能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们吗?在这一点上,北疆高门大族,河北高门大族做得比我们要好得多。晋阳王家如果不是和北疆武人联姻,当年晋阳谋逆一案就能让他们灭族。这次也是一样,如果张邈、孔融等人能改变自己的想法,把高人一等的想法去掉,早早和北疆武人联姻,和北疆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何至于会惨遭灭族之祸?你看看侍御史郗虑,夫人死了没多久,马上便委托郑玄大师为媒,娶了大司马徐荣的女儿,翁婿同朝为官,势力强劲,多好。太傅杨彪大人也亲自出面,为自己的儿子杨修向光禄勋卿鲜于辅提亲。你们知道鲜于辅在朝中的地位,他可是北疆军除了李弘之外,威望最大的统帅了。能和鲜于辅联姻,杨家可算是权势倾天了。河东的卫家,河内的司马家都和张燕结亲了,关中的马家、士孙家都和杨凤结亲了。张燕和杨凤是什么出身,不要我说了吧?还有,蔡瑁为什么能脱险?还不是因为张温老大人和徐荣是亲家嘛,张老夫人去求个情,徐荣马上下令把蔡瑁放了回去,把韩嵩抓进去了。”
钟繇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颖汝大族中,除了许劭和袁耀两位大人外,尚没有和北疆武人结亲的,这是我们的忧患所在。我在京城的时候,就曾和荀攸、袁耀、韩铭、辛评等大人一再说过,要改变过去的想法了。如果再顽固地坚守自己高人一等的想法,瞧不起北疆武人,迟早有一天要大祸临头。这次我们能逃脱祸事,其实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死去的袁术。说起来你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的确如此。袁耀为什么得到大将军的信任和器重?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九卿之一?很简单,就是因为大将军和袁术之间的关系。袁术临死前,不把自己的儿子和家眷托付给袁绍,反而让自己的儿子和家眷不远千里奔赴河北,依附于大将军,由此可见两人之间的深厚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袁耀怎么可能会得到大将军和李玮的帮助,把颖汝士人从危境中解救出来?”
钟繇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攻克豫州,不是因为大军武力强劲,而是因为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是谁重建了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是谁让大汉重新崛起?好好想想吧,都好好想想。”
三月十六,征南将军钟繇邀请彭烈、雷重到府内议事。
彭烈不愿意去。他极其愤怒,把钟繇等人一顿臭骂。钟繇为什么送给我们厚礼?还不是瞧不起我们嘛,以为我们是贼,是匪,是贪婪无厌的小人,一堆财宝就可以把我们打发了,把我们收买了。老子有这么贱吗?老子就没看过财宝?老子家里就没有田地豪宅?他瞧不起老子,老子还瞧不起他呢。
雷重劝他,钟繇是上官,是统帅,不管他怎么做,怎么想,我们不能违律,也不能失礼,否则就给他抓到把柄了,他可以弹劾我们。
他弹劾我?彭烈一掌拍到案几上,老子现在就弹劾他,他哪来的钱送给我们厚礼?老子怀疑他擅自挪用军资。
雷重好劝歹劝,死拉活拽,硬是把彭烈拖到了城内。
钟繇亲自迎于府外,非常客气,笑容满面,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他把两人延请到书房,摊开了地图,详细解释目前的军情。
既然说到正事,彭烈和雷重也就收起戒心,全神贯注地听着。
“大人,八万大军从许昌方向出击豫州,虽然可以连续攻城拔寨,但陈留方向是我们的致命弱点,因为大军现在都到了颖川,而吕布大人又在攻击徐州彭城,陈留方向几乎没有什么防守兵力了。”彭烈手指地图上的梁国睢阳城说道,“袁谭在此屯有重兵,如果他在汝南郡的郡治平舆和陈国郡治陈县据城死守,同时以一支大军急速北上攻杀陈留,在兖州境内烧杀掳掠,那我们就不得不分兵回援。”彭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大人,朝廷只给了你三个月时间,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个半月。我们要想在两个半月内攻占豫州全境,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小,除非……”
“除非怎样?”钟繇笑眯眯地问道。
“除非大将军放弃西进平羌。”彭烈敲了敲案几,“否则,大军无功而返,大人的罪责算是背定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钟繇虚心求教道。
“有。”出乎钟繇的预料,彭烈毫不犹豫地继续说道,“让东路的吕布大人、高顺大人和西路的张绣大人强力猛攻,同时组织民夫打着我们的旗号,分别支援东、西两路战场,逼迫徐州曹操和荆州刘表同时向袁谭求援,请他率军北上攻击。袁谭不敢北上,无非是担心我们留在陈留和颖川东部的军队攻击豫州,他看到我们以主力支援东、西两路战场后,必定出兵北上攻击兖州。”彭烈手指地图上的浪汤渠,“我们把主力埋伏在浪汤渠东南方向,待袁谭出击后,急速南下攻克睢阳,然后再在睢阳城下把回援的袁谭包围住,一口吃掉他。他能有多少人马?无论是两万还是三万,我们都有两倍以上的兵力,完全可以将其全歼。”
钟繇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将军的信任。”
“我们不信任你。”彭烈张嘴就“泼”了钟繇一头冷水。
钟繇很尴尬。雷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他急忙打圆场,说了几句掩饰的话。
“你小子不要在这里和稀泥。”彭烈不满地瞪了雷重一眼,然后望着钟繇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不要贿赂我,也不要收买我,就算你送给我一屋子女人我也不希罕。你如果再拿军资做人情送礼,我就上奏弹劾你。你没有打过仗,更没有指挥过八万军队打仗,你让我怎么信任你?还有,从你昨天当众贿赂军中将领来看,你的人品也很差,和你的声望差了十万八千里。就你这样的人品,我能信任你?我跟大将军打了十几年仗,他招待我最好的一餐也就是两块肉饼夹一个鸡蛋,更没送过我任何钱财,但你呢?不但招待我吃了一餐非常丰盛的酒筵,还让我欣赏了女乐,还给了我一份从没有见过的重礼。你有家世是吧?你有钱是吧?老子不希罕,老子告诉你,这仗你输定了,你等着坐牢吧。”
彭烈一把推开案几,翻身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言尽于此,告辞。”
彭烈扬长而去。
钟繇气得差点晕过去。雷重安慰了他几句,说我保证各路大军绝对遵从大人的军令。你放心,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三月十七日,钟繇再次邀请彭烈和雷重到府内议事。
彭烈骂骂咧咧,这个老头子想干什么?今天如果他再废话连篇,老子骂死他。
钟繇还是站在府门外相迎,还是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三人一路走,一路闲聊,渐渐走进了花园。园内小亭上,一个黑袍高冠老者坐在石凳上,抚琴而歌,一个白衣少女手捧长箫,边奏边舞。老少两人沉醉于乐舞之中,对三位来客仿若不闻。
钟繇停在院门边,颇有兴趣地驻足而望。彭烈手抱双臂,抬头向天,细看白云,漠然无视。雷重先是被琴箫之声所吸引,接着被那白衣少女优美的舞姿所牵动。突然,那少女回眸一笑,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雷重霎时窒息,脑中一片空白。在他看来,世上最漂亮的女子,莫过于长安的长公主,大将军的金发夫人,谁知今天竟然看到第三个让自己窒息的女子。
琴箫之声越来越弱,少女舞动的身姿渐渐静止,钟繇的笑声和掌声蓦然响起,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雷重。
黑袍老者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钟繇手指老者,向彭烈和雷重介绍道:“这位就是许靖许先生。”
两人骇然心惊,急忙躬身行礼。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九节
许靖的声名太大了,当年他和许劭一起主持的“月旦评”誉满天下,孝灵皇帝朝曾官拜御史中丞。董卓乱政后,其南逃豫州,依附于豫州牧孔伷和陈国相同宗许玚参加了袁绍的讨董联盟。袁绍进驻洛阳不久,许玚败亡,许靖随即南逃扬州,先后依附于扬州刺史陈祎、吴郡太守许贡和会稽太守王朗。孙策杀进江东,许贡、王朗一一败亡,许靖无处栖身,只好辗转避难于交州,依附于交州刺史士燮。
自袁绍占据洛阳后,北疆人便失去了许靖的消息。许劭虽然和许靖一向不和,但毕竟是兄弟,非常牵挂他,这些年来一直托人多方打探许靖的消息,然而许靖却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许昌,不禁让彭烈和雷重惊喜万分。
北疆诸将无论是那个派系,都有五个真正名义上的老师,那就是最早赶到北疆的大儒赵岐和王剪,其后是许劭和蔡邕,郑玄大师到达河北后,也一度给大将军和军中诸将授学。所以军中将领一般返京后,无论多忙,都要去拜望这几位老师。许劭看到这些人,难免要提及自己音讯全无的兄弟,委托这些征伐在外的将军们代为寻访。现在彭烈和雷重突闻眼前之人就是自己老师的兄弟,极其兴奋,第一个念头就是急书长安,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许劭。
许靖到哪里都是受人景仰的大儒,见惯了人们对他的恭敬和崇拜,看到两员武将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仅仅是礼节性地笑着点了点头。他身边的那位美貌少女倒是很注意地看了雷重几眼。雷重三十多岁,身材高挑而健壮,相貌虽然普通,但因为久经沙场,浑身上下自然有一股威猛的气质。而彭烈已经年近五十了,虽然魁梧雄壮,但他脖子粗而短,外加大脑袋大眼晴,相貌凶恶。两人站在一起,彭烈更象是雷重的亲卫。
钟繇介绍雷重的时候,特意点了一下他的年纪和首建功勋的薄落谷一战。那一战入侵的鲜卑人大败,鲜卑王和连狼狈而逃,不久死于北地两个猎户之手,因此名震天下。许靖和美丽少女顿时眼前一亮,望着雷重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敬佩。以雷重的出身,要建下多少功勋才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由此可见十几年来,雷重出生入死,不知打了多少险恶之战。北疆军中,和大将军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的,就是这位雷重,而他受到大将军的格外垂青和器重也就不足为奇了。
几个人稍加寒暄后,那美丽少女站在钟繇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和两个侍女一起拿着琴、箫翩然而去。
“老了,老了……”许靖望着少女的背影,捋须长叹,“记得她刚刚出世的时候,正是大将军率军远征大漠的那一年,也就是孝灵皇帝驾崩,董卓进京乱政的那一年。转眼间,十五年过去了,她都长成大人要出嫁了……”
“她早就该出嫁了……”钟繇一边领着众人走上小亭,一边笑道,“我这个女儿眼界高,非当世英雄不嫁……”钟繇颇有深意地转头看了雷重一眼,继续说道,“所以,这事就耽误了,但今年我一定要把她嫁出去,否则就要成为笑柄了。”
彭烈走在最后面,听到钟繇这句话心里蓦然顿悟。这位钟大人为了打赢这一仗,当真是不惜痛下血本,连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儿都舍得送出去。好啊,你既然敢送,我就敢要。
“钟大人,眼前不就有一位当世英雄嘛。”彭烈指着雷重笑道,“雷大人这些年除了打仗就是读书念经,一年四季都在军营里,根本顾不上娶妻生子。”雷重脸一红,急忙阻止彭烈,但彭烈对他悄悄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今天,正好许先生在,你何不让许先生做个媒,把女儿嫁给雷大人。”
许靖脸色一沉,当时就要发作。这位彭烈大人果然是个匪类,看到人家女儿漂亮,立马就来抢,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钟繇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但他还是强忍怒气,冲着许靖摇摇手,目光转向了雷重,“雷大人至今尚未娶妻?”
雷重面红耳赤,急忙躬身说道:“钟大人,许先生,彭大人喜欢开玩笑,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彭烈冷笑,“怎么?我们雷将军配不上你家女儿?嫌弃我们雷将军出身低贱?”
彭烈这话说出口,许靖和钟繇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看不上雷将军就算了。”彭烈哈哈一笑,“你钟家门槛高,我们高攀不上。记得当年崔烈大人在世的时候,曾打算把自己的侄女嫁给雷将军,可惜红颜薄命,她尚未嫁到雷家就病逝了。如果不是雷将军情深义重,至今不能忘怀,岂会等到现在还未娶妻?”
雷重瞪了彭烈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但彭烈兴致很高,依旧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去年我们回京的时候,大将军和夫人还曾关心地问到此事,说京中很多高门有意与雷将军联姻,但雷将军婉言谢绝了。雷将军不是娶不到妻,而是不愿娶妻,这一点,你们可不要误解了。”彭烈指着钟繇调侃道,“钟大人,和冀州崔家相比,你这个门第似乎要矮那么一点吧?崔烈老大人看中了雷将军,而钟大人却看不上眼,这说明钟大人的眼光的确有问题啊,怪不得冀州崔家的门第要高那么一点。”
许靖和钟繇横眉冷对,一言不发。
彭烈大笑。你要装腔作势,欲拒还迎,我就陪你玩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下台。
“好了,既然钟大人不愿意,那就算我没说,算我没说……”彭烈抢先几步走上小亭,伸出袍袖掸了掸石凳上的灰,“许先生,请上座……”
许靖和钟繇互相看看,面若寒霜,先后坐下。雷重神情尴尬,陪坐一侧。
彭烈大大咧咧地坐到许靖对面,拱手问道:“先生何时来到颖川?”
“昨天晚上。”许靖说道,“我昨天晚上才到颖川。”
洛阳大战结束后,刘表派人急速赶到交州宣旨,希望得到交州刺史士燮的鼎力相助。交州人闻之大骇,急派使者赶到襄阳拜见天子,而这位使者就是许靖。许靖被刘表留了下来,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许靖难以接受,那就是分封诸侯。许靖和一部分襄阳大臣坚决反对。但襄阳天子没有任何权柄,各州郡大吏又连番上表威逼,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襄阳天子只好下旨分封了。许靖心灰意冷,辞官回家。
豫州本是大汉的州郡,现在却变成了袁谭的封地,而各郡县的官吏也都变成了袁谭的家臣,这是视拯救大汉社稷为己任的颖汝士人所不能接受的。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袁阀的门生故吏,但在这个大是大非面前,很多人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
现在袁谭是袁阀家主,长安的袁耀也是袁阀家主。从承嗣礼法上来看,袁术、袁耀父子才是真正的袁阀家主继承人。投靠长安,依附袁耀,同样是辅佐袁阀,并不算背叛袁阀。
另外,长安朝廷的李弘虽然挟持小天子把持权柄,但这些年来,河北发展很快,北疆也非常稳定,而且皇权和朝廷的威仪也正在逐步恢复,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尤其重要的是,李弘至今为止坚决反对分封,即使在襄阳朝廷已经实施分封,开始瓜分大汉社稷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改初衷,牢牢死守着维护大汉和巩固皇权的最后一道底线,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从这一点就可以充分证实李弘到目前为止,还仅仅只是一个权臣,而不是一个有篡逆野心的祸国之臣。相反,襄阳朝廷的那些大臣们,虽然嘴里高喊着重振社稷,但做出来的事却与重振社稷背道而驰。在一些对大汉忠心耿耿,矢志要重振社稷的颖汝士人眼里,过去的朋友变成了敌人,襄阳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祸国奸佞。
一部分颖汝士人痛心疾首之余,开始秘密筹划应对之策。
长安朝廷的实力极其强劲,豫州又处在南北对峙的前沿,只要长安的军队呼啸而下,豫州首当其冲,所有官吏都会成为刀下亡魂,一个都跑不掉。当务之急是即刻联系长安,商议献城归顺一事。刚刚回到汝南平舆老家的许靖随即成为秘谋的主要筹划者,并打算秘密出使长安。
部分颖汝士人要背叛的消息很快泄漏,袁谭大怒,带人捕杀。但袁谭身边的亲信官吏就有背叛者,他们很快把秘谋泄漏的事情通报了许靖。许靖连夜逃遁。
许靖的运气非常好,当时钟繇正好赶到了颖川。两人碰面之后,听说豫州很多官吏要献城归顺,钟繇又惊又喜,连夜派人秘密赶到豫州拜会陈国相何夔,商议具体计策。
何夔是豫州陈国人,其祖父何熙是孝安皇帝朝的车骑将军,其叔父何衡是孝桓皇帝朝的尚书,后遭到奸阉陷害成为党人,宗族皆被禁锢不得为官。天下大乱后,其避乱于淮河以南,闻名于江淮之间。袁术到扬州后屡次征辟,他都拒绝出仕,后来干脆逃到山里去了。袁术大为恼怒。何夔的姑姑是袁术堂兄,前山阳太守袁遗的母亲,两家有姻亲关系,袁术不好做得太绝,只好作罢,随他逍遥去了。
袁绍死于洛阳大战后,天下震惊,社稷岌岌可危。这时何夔在袁谭的征辟下,出仕陈国相,帮助袁谭戍守豫州。谁知仅仅过了一年,襄阳朝廷竟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分封诸侯,公然践踏皇权,分裂大汉。
何夔无法容忍。他和许靖一样,都是属于那种脑袋不开窍的人,虽然经历了党锢之祸,经历了十几年的乱世,但在他们心中,皇权凛然不可侵犯,是保证大汉长治久安的根基。襄阳朝廷和一帮大臣们的“先进思想”他们接受不了。分封之制不但会导致社稷分裂,更会给社稷带来可怕的战祸。这种“振兴社稷”的策略其实就是亡国之策,远比奸阉、董卓这些奸佞的祸国之举尤甚百倍千倍。
一直以来,反倒是被称之为乱臣贼子的李弘死死抱着皇权不放,甚至在名义上恢复五等爵位制的建议都被他坚决否决了。两下比较,谁在维护社稷,谁在中兴大汉,不言而喻。
何夔断然决定献城归顺。但屯兵颖州的是王当,他不可能信任豫州这帮士人,所以何夔求助于许靖。但许靖名头太大,许阀和袁阀之间又一直仇怨甚深,袁谭一直盯着他。许靖很快暴露,不得不逃向颖川避难。幸运的是,钟繇及时来到了颖川,并给予了他和同谋者全部的信任。
“我这次到陈国去秘密拜会何夔,就是议定最后的起事之策。”许靖说道,“何夔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我们出兵了。但由于此事泄漏过早,袁谭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此计必须尽快实施,免得夜长梦多,被袁谭发现,功亏一篑。”
彭烈沉思半晌,突然仰头狂笑,接着手指许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许先生,我凭什么相信你?”
许靖苦笑,他的确没有办法取信于彭烈。而钟繇之所以相信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彼此都是颖汝士人,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信得过就是信得过,不需要任何理由。然而,钟繇信任他们没有用,即使现在钟繇手握颖川军政大权,可以奉旨调动十几万大军,但钟繇如果无法得到军中将领的拥护和信任,这个仗就没法打。此仗一旦打败了,何夔和所有参加此次秘密起事的颖汝士人都会人头落地。
钟繇陷入了困境。
从目前形势来看,大将军力荐钟繇指挥荆、豫战场,决策是正确的,钟繇可以得到颖汝士人的帮助,取得意想不到的胜利。而如果让王当留在颖川,显然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战机。但钟繇统帅大军最大的问题是,他无法得到军中将领的信任,即使他得到了战机,也很难把握住战机,很难把战机迅速转化为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钟繇可以凭借手中的权力强行下令,但这样一来,他所冒的风险太大。他与其把脑袋拎在手上,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还不如按兵不动,任由战机悄然而逝。
雷重一直没有说话,他在仔细考虑许靖所提的夺取豫州之策,仔细权衡利弊得失。
“彭大人,那你说,你说我们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许靖问道。
“如果我答应了刚才彭大人的建议,是不是能够得到你的信任?”钟繇问道彭烈笑着连连摇头,心里极其鄙视。刚才自已建议联姻的时候,钟繇和许靖一脸愤怒,好象受到了侮辱似的,现在看来都是装的,把自己当白痴了。你们瞧不起老子,老子还瞧不起你们呢?拿自己的女儿换取战功,就算我答应,雷重也不会答应。想让我拿几万兄弟的性命去冒险,做梦去吧。
“钟大人,你这是侮辱我,还是侮辱彭大人?”雷重猛地站了起来,恕声说道,“此事权当玩笑,从此休提。这个仗,我们打了。”
许靖和钟繇惊喜万分,目光同时望向了彭烈。
彭烈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盯着钟繇,冷笑道:“战场指挥权给我。”
“这个不要彭大人说。”钟繇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彭烈的手,连连摇晃,“我没打过仗,只能在后方给你出谋画策,战场上的事,就完全托付给你了。”
彭烈和雷重纵马冲出了许昌城。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彭烈浓眉紧皱,怒气冲天,“这可能是袁谭的奸计,不可轻信。”
“此事可信。”雷重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钟繇绝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许靖也不会置长安许阀的利盖于不顾。另外,我们有八万大军,兵力是袁谭的两倍多,即使上当中计,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不是,你绝不是为了这些理由答应钟繇。”
雷重叹了口气,“钟繇瞧不起我们,他鄙视我们,把我们当贼。他的鄙视激怒了我。”雷重突然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二十多年了,从追随大贤良师开始,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为谁打仗?为了钟繇吗?为了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士人吗?不是,我们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不让自己饿死,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亲人饿死,是为了不让天下可怜的百姓饿死。我们是为自己打仗,为自己的亲人打仗,为天下可怜的百姓打仗。钟繇算什么?他算个屁啊,他就是一坨子狗屎,老子视而不见,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彭烈无奈苦笑,“小子,你中计了。这帮老狗奸猾无比,他就是要让我们感觉到自己是贼,然后再激将我们,让我们心甘情愿去卖命啊。”
“老子就算一辈子是贼,也是个堂堂正正的贼。”雷重望空长啸,“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死在这堆狗屎上。”
三月底,征西将军钟繇指挥两万大军突然杀进豫州陈国。四月初,大军攻克长平,迅速包围了陈国郡治陈县。
陈国相何夔据城死守,频频告急。
袁谭不为所动,坚守梁国睢阳。同时急告驻守汝南的陈琳、刘询,坚守平舆,不要支援何夔,这不过是北疆军的牵制之策,不足为虑。
四月上,吕布攻克沛县,大军直杀彭城。
曹操急告袁谭。北疆军的彭烈、宋宪、孙鸾的军队出现在彭城城外,请他急速北上攻杀陈留。
与此同时,南阳宛城的袁熙也急告袁谭,北疆军的李云、子率已经率部赶到西鄂,很快将加入宛城战场,而王当、寥磊的大军也兵出武关,正在丹水一线和徐璆激战,宛城危急。请大哥务必尽快北上,威胁洛阳外围,迫使北疆军回援,以解宛城之危。
袁谭犹豫不决。治中张炎等人极力督促他出兵,但长史刘献却一再劝阻,认为北上攻击兖州,有可能把洛阳吴雄、雷重的大军引出来,到时豫州就完了,还是尽快支援陈国为好。北疆军现在的攻击目标是荆州和徐州,他们在两个战场上都没有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不过是报复性攻击而已,打一阵子自然就撤了。相反,陈国的安全对豫州至关重要,陈国若失,汝南就保不住,汝南若失,豫州几乎就全境丢失了。
袁谭接受了刘献的建议,书告曹操,说自己担心北上攻击引出洛阳的北疆军,请曹操急速从庐江征调刘勋的军队北上以作支援。
曹操气得破口大骂。此时高顺、臧霸的大军攻克了琅琊国郡治开阳城,正在向东海郡推进,徐州情况非常危急。曹操打算从江淮一线调兵回援,但郭嘉极力劝谏。为了防止江东趁火打劫,曹操的一半兵力都在江淮一线,如果彭城丢了,江淮也丢了,那曹操就走投无路了,为此郭嘉劝告曹操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江淮的安全。
四月中,陈国相何夔再告袁谭,将军如果再不来救援,陈县就要失陷了。袁谭不顾张炎等人的劝阻,率军支援陈国。
袁谭离开睢阳一天后,潜伏在襄邑一带的彭烈、雷重率军飞速南下,包围了睢阳。当天晚上,刘献派人打开了城门。北疆军呼啸杀进,城内五千守军缴械投降。
袁谭接到了睢阳被围的消息,此刻他距离陈城还剩下一百多里。袁谭决定放弃救援何夔,掉头去救睢阳。张炎劝阻,认为这是北疆军的“围魏救赵”之计,钟繇的主力肯定是在陈县,坚决救援陈县。
袁谭从其计,继续前进,但等到赶到陈县时,竟然发现城池失陷了。
袁谭大惊,一边指挥大军攻城,一边急书汝南平舆的陈琳、刘询,速来支援,尽快收复陈县。两天后,陈琳、刘询率军赶到。两军合力攻城。
三天后,彭烈、雷重率军从睢阳杀到,李云、子率率军从长平杀到,两支援军从东、西方向急速杀进,意图合围袁谭。
袁谭自知中计,飞速撤军。这时城内的钟繇率军杀出,把袁谭的军队死死拖住。陈琳劝告袁谭先走,自己率军断后。袁谭带着近万人马,慌不择路,狂奔汝南平舆城。
陈琳、刘询和一万多将士被汉军合围。三天后,陈琳在钟繇、许靖、何夔等人的劝说下,率军投降。
四月底,钟繇率军向汝南推进,猛攻平舆。就在这时,从南阳战场上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汉军战败,大将刘辟、保曼阵亡,张绣率军急撤鲁阳,请钟繇速速分兵支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节
长安。
三月中,前大司农王瀚病逝。这位老人曾是孝灵皇帝朝的大司农卿,后来出任河东太守,为北疆屯田成功做出了很大贡献。孝献皇帝到晋阳重建朝廷后,他因为身体原因,逐渐淡出朝堂,但依旧为朝廷的新政出谋画策。最近几年他卧病不起,几乎被人遗忘。大将军李弘亲自主持了丧礼。北疆老一辈人越来越少,这让李弘非常悲伤。
四月上,前丞相蔡邕病逝。大将军悲痛之余,再次亲自主持了丧礼。蔡邕下葬之日,天子和长公主都参加了,李弘、李玮、徐荣、张燕四位辅弼大臣扶灵,文武百官随行送灵,送葬者多达数万之众,远在洛阳的郑玄大师也到长安为老友送行。
蔡邕的病逝对李弘打击很大,老先生大葬之后他便病倒了,国事尽数托付于大司马徐荣。
小雨和风雪日夜照看,无微不至。长公主每天清晨时分悄悄赶到大将军府,入幕才姗姗离去。半个多月后,李弘的病稍有起色,但这时荆州战场上却传来了兵败南阳的消息。李弘大吃一惊,急召徐荣问询。
张绣率军攻克西鄂后,屯兵夕阳聚,猛攻宛城,但他一直未能拿下距离西鄂城只有十里的博望小城,导致大军迟迟不敢倾尽全力发动正面攻击。荆州援军越来越多,而武关方向的王当、寥磊却攻击不力,在丹水一线裹足不前。张绣得不到王当的支援,迅速陷入困境。兵力上的劣势让他不得不放弃攻击,转而后撤西鄂,全力攻打博望,以形成对峙之势牵制荆州军,阻止荆州军支援豫州战场。
坚守于博望小城的是徐庶,他以两千人的兵力拖住了刘辟和保曼的一万大军。西鄂城和博望城之间隔着一条淯水河,正是这条河葬送了刘辟的大军。四月下,袁熙、韩荀突然主动出击,猛攻西鄂,而蒯良、文聘则于当日深夜率军沿着淯水河东岸急速推进,切断了刘辟的退路,烧掉了淯水河上的浮轿,包围了刘辟。叛军里应外合,以优势兵力发动了围歼。刘辟、保曼阵亡,一万将士全军覆没。张绣、陆勉虽然全力援救,但前有袁熙的军队死缠烂打,后有淯水河为阻,徒呼奈何。
现张绣已率军退守鲁阳,陆勉退守昆阳,荆州军则全力攻打鲁阳,试图杀进颖川境内,救援袁谭。
“王当在丹水一线还没有进展吗?”李弘徽微皱眉,非常不满地问道。攻打荆州,武关方向的牵制攻击极其重要,此次张绣大败,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王当攻击不力,没有达到牵制目的,致使大军在宛城战场上失去兵力优势。
徐荣叹了口气,摇摇头,“王黑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颖川辛辛苦苦打了好几年,岂肯把功劳拱手送给钟繇?这次他没在钟繇的背后出黑手就算不错了。”
李弘冷哼了一声,接着问道:“钟繇大人可有最新战报?”
“彭烈、雷重几位大人都不错,关键时刻把握得住,没有和钟繇对着干。”徐荣把一卷竹简递给李弘,“钟繇大人已经攻克了陈国,正在攻打汝南。目前袁谭损失巨大,军心已失,败亡就在眼前,豫州很快就能拿下。”
李弘匆匆扫了一眼战报,“钟繇大人拒绝分兵回援?”
“对,他建议急调洛阳吴雄的大军南下支援鲁阳,帮助张绣守住颖川。”徐荣说道,“另外,他希望朝廷能督促王当尽快突破丹水一线。只要王当取得突破,威胁宛城,则鲁阳之危自解。”
“看样子,我们的选择没有错。”李弘慢慢卷起竹简,“此次能迅速拿下豫州,钟繇大人居功至伟,只是……”李弘抬头看看徐荣,“你们是不是觉得他的功劳太大了,将来不好控制,所以在南阳战场上拖他的后腿?”
徐荣神色如常,一言不发。李弘把手上的竹简重重地放到了案几上,“一万条性命,这种事你们也敢做?到底是权力重要,还是将士们的性命重要?”
“如果没有权力,死去的何止是一万条性命?”徐荣淡淡地说道,“南阳战败,一万将士阵亡,的确是个意外。这么多年,胜仗一个接一个,很多将领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个个目中无人,骄横跋扈。这次也算是个教训。”
李弘苦笑,心中痛苦万分。变了,一切都变了。想当年,自已为了寻找一条活路,左冲右突,甚至在冀州偷偷杀了小黄门左丰。现在事情倒过来了,自己和当年的一帮兄弟们为了权势,竟然也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没有权柄的时候,天天想着保全自己和手下的兄弟,现在有了权柄了,又担心失去权柄,不顾一切,甚至违背良心,违背律法礼制去做一些过去极其痛恨鄙视的事。变了,北疆人控制朝政后,开始迅速蜕变,开始为了权柄也无所不用其极地扛击对手。朝堂之争永远是那么血腥,那么无耻,那么没有良知和理智。难道我奋战二十年,就是为了屠杀自己的兄弟吗?
李弘以手抵额,双手轻轻地颤抖着,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冷冰冷的。
“你不舒服吗?”徐荣看到李弘脸色很难看,担心地问道。
李弘摇摇头,“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和飞燕商量了一下,决定驳回钟繇的建议。吴雄肩负拱卫京畿之责,洛阳大军不能调动。南阳已经战败,王当如果突破丹水一线,随即会形成孤军深入之势,极易遭到叛军围攻,所以我们打算让王当立即撤回武关。豫州战局已定,袁谭旦夕之间就会败亡,此刻钟繇完全可以分兵回援鲁阳、昆阳一线。他之所以不愿分兵回援,是想乘势逼近徐州,和吕布东西夹击,以形成夺取徐州之势,迫使朝廷再度让步,放弃今年西进平羌之策,转而全力支持他攻占徐州,再建功勋。”
“豫州拿下了,徐州拿下了,那接下来,钟繇就会要求朝廷改变平叛之策,支持他继续南下平叛……”徐荣的语气渐渐冷肃,“这些人对西疆的看法根深蒂固,总是认为西疆可有可无,总是认为西疆保不住了,京都还可以迁到洛阳。他们就从没有想过,大汉要想真正实现中兴,首先就要牢牢控制西北两疆。没有西北两疆的稳定,就不可能有大汉的中兴,就不可能实现社稷的繁荣昌盛。”
“我已书告钟繇,命令他立即分兵回援。”徐荣的口气不容置疑,“另外,我还书告吕布,请他选择适当的时机撤出彭城。现在豫州已经拿下,琅琊国也已经拿下,今年南方的仗打完了。西征大军将在本月底攻击凉州,请他们在朝廷规定的期限内结束战事。”
“大将军对朝廷的安排可有什么意见?”徐荣最后问了一句。
李弘迟疑了片刻,缓缓说道:“从这次豫州大战来看,钟繇在颖汝一带的影响力非常大,他一个人就能抵上十万大军,所以我认为把钟繇继续留在豫州统领大军最为合适。襄阳有很多颖汝士人,钟繇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分化和招抚他们,将来,大军打荆州的时候,可以事半功倍,就象这次打豫州一样,可以取得惊人战果。”
徐荣沉默不语,眼里露出一丝不以为然。显然,他已打算豫州大战结束后,把钟繇调回京城了。
“子烈,你让王当撤回武关,让吕布撤出彭城,虽然理由冠冕堂皇,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可能会伤害颖汝士人,激化朝堂上的矛盾。反之,你如果让钟繇继续留在豫州统领军政大权,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朝堂上的矛盾会因此缓和很多,这非常有利于大军远征西疆。”
徐荣考虑良久后说道:“大将军,飞燕可能不会同意。以钟繇在颖汝一带的实力,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他会在军中迅速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会严重影响我们对军队的控制。如果将来尾大不掉,对我们是个威胁。”
李弘摇摇头,“这只是我的建议,你和飞燕再仔细商量商量。其实,钟繇培植自己的势力,无非是拉拢军中将领,这对军中将领在平叛结束后入朝为卿有很大好处。要知道,本朝自光武中兴以来,颖汝士人一直是朝堂上最大的势力,如果军中有一批将领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徐荣若有所思。
豫州。
五月上,在汉军连续攻击下,平舆城岌岌可危,城内军心涣散。尤为可怕的,平舆是许阀的根基之地,而许阀和袁阀之间一直仇怨颇深。最近袁谭又公开抓捕许靖,更是激怒了很多许阀士人,平舆城随时都有叛乱的危险。
袁谭决定撤退。汉军虽然攻打平舆,却没有包围平舆,显然是想逼迫袁谭弃城而逃。对钟繇来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要想迅速占据豫州全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赶走袁谭,而不是和袁谭在平舆城打个你死我活。
平舆城的东、南两道城门都可以撤退,往南撤不是到荆州就是到扬州,袁谭只能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而往东撤是沛国,可以把北疆军吸引到徐州边境,迫使曹操和自己携手进退,这样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守住一国半郡,苟延残喘。
五月初七凌晨,袁谭率军仓惶而撤,急赴汝阴城,做出了南下扬州之势。
钟繇知道大势已定,进城后,请许靖暂代汝南太守一职,安抚各城,同时命令李云率军驻守平舆,请何夔暂代陈国相,并命令子率率军驻守陈县,请刘献暂代梁国相,命令审荣率军驻守睢阳。自己和彭烈、雷重等人一起,领四万大军随后追击。
五月初九,大军赶到汝阴城。斥候禀报,袁谭大军渡过了颖水河,正在往沛国方向奔逃。
钟繇稍加考虑后,即刻书告吕布,我已击败袁谭,攻占了汝南、陈、梁三个郡国,现正在向沛国急进。不出意外的话,十天之内,我们可以会合于彭城,共击曹操,乘势一鼓而下,把叛军赶到淮河以南。
彭烈很吃惊,“大人要打徐州?”
“这是打徐州最好的战机了。”钟繇指着地图兴奋地说道,“徐州东面是大海,西面是沛国,只要攻占了沛国,徐州左翼防线就全部暴露。此刻曹操的大军一部分正在彭城、郯城一线阻击吕布、高顺大人,一部分正在合肥、寿春一线防止江东趁火打劫,而徐州中部的下邳国几乎没什么兵力,形同虚设。我们只要一鼓作气杀到下邳,切断曹操的退路,叛军必然全线后撤,徐州则唾手可得。”
雷重脸色微变。“大人,既然我们要打下邳,你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吕布大人?”
“告诉了吕布,让他持续猛攻彭城,策应我们打下邳,那打徐州的功劳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钟繇笑着点了点地图上的下邳城,“拿下下邳,攻占徐州的功劳就是我们的。而吕布虽然能趁机拿下彭城,但他的功劳远比我们小得多。”
“大人,如果吕布大人突然撤出了彭城怎么办?”雷重急忙提醒道,“我们连续作战,连续行军,将士们疲惫不堪,而打徐州下邳又形同于孤军深入,这时吕布大人在彭城、郯城一线的配合极其重要,万万不可为了贪功而行此险着,置数万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啊。”
“吕布不会撤。现在距离朝廷规定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在没有接到我们攻占豫州的消息之前,吕布也不敢撤军。”钟繇赞赏地看了雷重一眼,郑重说道,“我们之所以要急速杀到下邳,是因为我们只要做出了攻击徐州的态势并且已经取得了攻占徐州的优势,那么朝廷不得不答应我们攻打徐州的建议,并给我们足够的攻击时间。”
彭烈和雷重犹豫不决。拿下徐州再建功勋的诱惑太大了,而大军的安全又让他们非常担忧,一旦此策失败,麻烦就大了。
“如果吕布大人在彭城打了败仗呢?”雷重突然问道。
钟繇呆立良久没有说话。张绣在南阳战败,主要是攻打宛城的左右两路大军在配合上出现了严重失误。张绣听我的指挥,而王当听朝廷的指挥,配合上难免出错。但徐州战场上的左右两路大军都听吕布一个人指挥,而且吕布就在彭城前线,高顺也已经杀到了郯城,两军距离只有几百里,可以相互支援和掩护,配合上很难出现重大失误,战败的可能太小了,除非朝廷要求吕布撤军……
想到这,钟繇背心一凉,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南阳之败,王当未能及时突破丹水一线牵制住叛军兵力,难道是朝廷有意为之?但我并没有告诉朝廷攻打豫州的详细计策,朝廷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在规定的期限内拿下豫州?难道大将军派我到豫州战场,本意就是想找个借口杀了我,伺机重创朝堂上的颖汝势力?
大将军为了杀我,竟然让一万将士给我陪葬?这可能吗?
彭烈看到钟繇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暗自冷笑。
雷重则再次拱手劝道:“大人,还是把详情告诉吕布大人吧。我们杀到沛国后,和袁谭还有一番厮杀,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如果吕布大人反对,大人就放弃;如果吕布大人同意,大人就和吕布大人一起上奏朝廷。不管怎么说,朝廷如果不答应,就算我们强行做出了攻击徐州的态势,还是不得不撤军。我打了十几年仗,胆敢利用军队强行制造有利攻击态势,从而逼迫朝廷修改攻击策略的,大人你还是第一个。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拥兵自重,威胁朝廷。大人,在没有朝廷圣旨的情况下,擅自攻打徐州,你想过后果吗?”
彭烈冷笑,“大人第一次统兵,就敢和朝廷叫板。而且朝廷已经让了一次步,可你得势不饶人,依旧步步进逼,你以为大将军是泥巴做的,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如果换作你是大将军,你会让这种肆无忌惮地威胁朝廷的将军继续统兵吗?你想死,我可不想死,这种就算打赢了也会砍脑袋的仗,我不会打。”
钟繇蓦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明白袁绍、刘表、曹操、孙权这些人为什么不愿受抚投降了。自己控制军队,为所欲为,纵横捭阖的感觉太令人神往了。在皇权沦丧,朝廷没有威仪的情况下,州郡拥兵自重太正常不过了。如果当年自己也象袁绍、刘表一样坐拥州郡,恐怕自己现在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没有统率过军队的人,不会有这种主宰天下的感觉,更难以深刻体会到其中的巨大诱惑力,而自己也不知不觉坠入了这种诱惑,竟然无视朝廷的威仪了。
大将军为什么能纵横天下,就是因为有彭烈、雷重这些没有任何野心的,或者说就是头脑简单的,但绝对忠诚的部下。相反,如果象自己这种人多了,估计北疆军早就四分五裂,而大将军也早就逃到大漠放羊去了。
钟繇大汗淋漓。他突然觉得大将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果没有大将军单纯的头脑,没有大将军绝对的忠诚,大汉不会开始中兴的步伐。这或许是大汉能够重新崛起的重要原因。一个人要想抗拒无穷无尽的**,的确太难太难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一节
彭烈和雷重的忠告惊醒了沉醉于胜利之中的钟繇,他接受了雷重的建议,迅速书告彭城前线的吕布,提出了乘势攻打徐州的设想。
五月初十,大军横渡颖水河,向涡河飞速前进,这时,八百里快骑送来了朝廷的圣旨。
朝廷要求钟繇即刻分兵支援鲁阳、昆阳一线,确保颖川的安全,阻止荆州军威胁洛阳外围。至于豫州之战,朝廷认为现在已经达到了攻击目的,大军不但占据了梁国、陈国,还有可能占据汝南,而袁谭遭此重创后,一蹶不振,难以东山再起,不足为虑了。今西路大军在南阳战败,东路大军受阻于彭城、郯城一线,如果再不迅速稳定战局,豫州之战的胜果可能转瞬即逝。
钟繇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竟然不顾豫州战场的安危,断然下令吕布、高顺撤出彭城、郯城一线,命令王当撤回武关。这道圣旨的意思很明白,南方战事结束了,天子和大将军要率军出征西疆了。此刻豫州还没有完全拿下来,大军还在追杀袁谭,如果吕布撤出徐州,高顺撤到琅琊国,王当撤回关中,那么西路战场上的荆州军就可以倾尽全力猛攻鲁阳、昆阳一线,威胁颖川,而曹操也能迅速集结大军,全力支援袁谭反攻豫州。也就是说,钟繇在分兵回援鲁阳、昆阳的情况下,在剩下屈指可数的时间里,要想全取豫州,把袁谭彻底赶出去,根本不可能。现在对钟繇来说,当务之急是巩固现有战果,重新部署兵力,以确保大军能守住汝南、陈国和梁国三个郡国,确保豫州之战不会功亏一篑,一无所获。
朝廷的理由冠冕堂皇。当初是钟繇和吕布强烈要求攻打豫州,朝廷也给了三个月时间。现在三个月的期限快到了,而钟繇和吕布也基本上完成了预定目标,那么朝廷当然应该按照原定方案迅速结束南方战事,转而全力实施西进平羌之策了。
但这个理由的背后却有更深一层含意。朝廷不希望钟繇全取豫州,不愿意看到他在短短数月内建立如此大的功勋,更不希望钟繇因此在军中站住脚得到更多统领军队的机会。南阳战场上的失败,钟繇肯定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他不但是颖川大军的统帅,更是开辟豫州战场的主要策划者,如果没有开辟豫州战场,南阳战场不可能出现如此惨重的失败。另外他又没能在朝廷规定期限内全取豫州,因此就算朝廷高抬贵手,让钟繇功过相抵,他也没有继续统领大军的可能了。
在北疆人把持朝政的今天,像钟繇这种锋芒毕露的非北疆系大臣,肯定是重点打击的对象。
钟繇愤怒了。长史郑浑、司马袁霸等从事虽然也是怒气冲天,但从大局出发,他们还是劝谏钟繇冷静一点,以遵从朝廷的旨意为好。不管怎么说,就凭钟繇在两个多月时间内收复豫州三个郡国的功劳,他回朝后即使不能升官,但也不至于会受到惩处。
钟繇召见各部将领,宣布了朝廷圣旨,商量下一步的攻防之策。
彭烈幸灾乐祸。他阴阳怪气地调侃道,大人,你还是急速分兵回援鲁阳吧。我和雷大人率军北上睢阳,帮你挡住袁谭和曹操的反攻,免得你顾此失彼,两手空空,最后落下一个被槛车丰押回京城的凄惨结局。
钟繇怒目而视,恨不得一拳砸在彭烈的笑脸上。
一个多月来,豫州之战都在钟繇的操控下顺利进行,自始至终没有一场硬战,每一场战斗的背后都是阴谋诡计,这让打了十几年硬战的各部将领们对钟繇很是鄙视。这样继续下去,就算把徐州打下来了,功劳也是钟繇一个人的。所以大帐内的将领们此刻和彭烈一样,个个兴高采烈。豫州战场上的统帅要换人了,这个阴险卑鄙的老头子总算要滚蛋了。
雷重及时站了出来。他郑重警告各部将领,豫州之战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在东、西两路牵制战场一个打败了一个撤军的情况下,刘表、袁谭和曹操的军队很快就会从东、西两个方向向豫州展开反攻。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硬仗,一场苦仗。这一战结束了,把叛军打败了,豫州三个郡国才算真正收复了,我们才能在豫州站住脚,才能稳定豫州各郡国,才能持续威胁荆州和徐州,为下一步大军收复荆州和徐州打下坚实基础。
彭烈和各部将领霍然醒悟,神情随即凝重起来。
“接下来的仗如果打赢了,我们都有功劳,如果打输了,我们不但损兵折将,一无所获,而且个个都要受到朝廷的责罚。”雷重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天子和大将军将在本月底率军西征,朝廷不会再拨钱粮给我们。也就是说,吕布、高顺和王当三位大人只能在东、西两翼战场给我们一定的帮助,能不能守住豫州,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而大军的钱粮也只能从豫州各郡国筹措。仗打得越长,我们失败的可能就越大。”
钟繇的脸色变了。他感激地望着雷重,雷重这番话给他解了围,稳定了军心,但同时也让他看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机。他想到了叛军的反攻,但忽略了粮草问题。朝廷到了五月底,在规定的攻打豫州的期限结束后,将不会再调拨粮草,这才是朝廷对自己最沉重的打击。看样子,朝廷那帮人是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彭烈和诸将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对钟繇也愈发气恼。我们都给这老头子害惨了,他得罪了朝廷,生命岌岌可危,结果我们也遭受池鱼之灾,跟着他一起倒霉了。
“大人,即刻书告朝廷,请求朝廷考虑到豫州的危机,暂时把彭大人和我的军队留下来。没有我们这五万人马,豫州怎么守?”雷重转身面对钟繇,躬身说道,“另外,请大人再告朝廷,暂时不要任命豫州官吏。在豫州没有稳定之前,所有豫州官吏由大人自行任命,以便于大人迅速筹措粮草。”
钟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自己虽然饱读兵书,自诩文武双全,但今天看起来,和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比起来,自己对军队的理解,对战场的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雷重首先想到了战局变化后,叛军会反攻,豫州会陷入危机,随即又想到了粮草问题。现在他又提醒自己,朝廷极有可能把彭烈和他的军队调回兖州和河南驻防,极有可能迫不及待地任命新的豫州军队统帅。新的大军统帅到了豫州,豫州各地的官吏马上就会更换,这不但无助于稳定豫州各郡,反而可能导致豫州大乱。
豫州战事结束了,主力大军当然要迅速回到原驻地,而钟繇因为没有打好豫州之战,自然也要给征调回朝。那么,豫州能否守住,不问可知。豫州得而复失,责任当然还是钟繇的,钟繇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将军真的要杀我。钟繇越想越是心寒,霎时冷汗淋漓,连打冷战。
郑浑二话不说,立即书写奏章。
袁霸悄悄擦了把冷汗,恭恭敬敬地问道:“雷大人,那如今的对策……”
“直杀相县……”雷重三两步走到了悬挂于大帐一侧的地图前,手指地图上的沛国郡治相县,“在朝廷看来,我们在南方战场上占据了很大优势,只要我们不打,叛军就绝对不敢反攻。但诸位大人请看,在高顺和臧霸大人已经占据琅琊国的情况下,徐州的彭城和郯城一线已经直接面临我们的威胁,如果我们再在豫州梁国的睢阳站住脚,那么沛国就无险可守,而彭城、萧县一线将处在我们的直接攻击下,徐州三面受击,形势岌岌可危。”
“徐州形势如此危急,江东难免感到唇亡齿寒,势必予以援手。而豫州的失去,对襄邑叛逆试图形成南北对峙之局是个致命打击,荆州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帮助袁谭夺回豫州,重新把荆、豫、徐三州联为一体。这样一来,豫州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肯定会受到叛军的东、西夹击,而豫州的形势也会持续混乱,战火可能连绵不绝。”
“朝廷打不起这个仗。去年年底我们回京的时候,大将军一再说了,朝廷无力支撑两线作战。所以朝廷看到重创叛军的目的已经达到,随即下令东、西两路战场撤军,中路豫州战场转入防御,这和年初朝廷要求在南方发动攻击的目的是一致的,朝廷这道圣旨没有任何问题。”
“但朝廷显然忽略了叛军反攻的决心,忽略了豫州对叛军维持南北对峙之局的重要性……”雷重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朝廷没有忽略这些问题,而是本身就不想改变年初发动南方战事的目的,不想占据豫州让南方战场陷入持久战事,从而消耗朝廷大量财赋,严重影响朝廷西进平羌的策略。”
雷重看看神情严肃的钟繇,苦笑道:“朝廷之所以答应大人和吕布将军攻打豫州的要求,很可能是为了鼓励大军士气,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前线将士们一往无前的决心,同时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大人会在三个月内拿下豫州,所以……”
“所以你们有可能马上返回各自的驻地……”钟繇长叹道,“豫州势必得而复失。”
雷重点点头,“要想改变目前这种困境,只有打相县,逼近彭城,和袁谭、曹操的大军迅速展开对决,并吸引更多的叛军北上,这样大军主力全部陷入了沛国战场,无力回援鲁阳、昆阳一线。朝廷在豫州东、西两翼战事都很危急的情况下,没有选择,只有继续打。因为南阳已经败了一仗,如果再在豫州败一仗,整个大军的士气必遭重击,这会严重影响洛阳和中原的防御。豫州再败,我们随即陷入被动防御,而年初主动攻击的目的是改被动防御为主动防御,以攻代守,所以朝廷绝不允许豫州再败。”
“朝廷目前最大的难题是粮草。今年天子和大将军肯定要远征西疆,财赋严重不足。只要大人能把粮草问题解决了,用豫州的粮草打豫州的仗,朝廷就不会为难大人。”雷重看看诸将,从容笑道,“这样,大人的功劳有了,我们的功劳也有了,豫州也拿下了,而叛军的实力也被消耗了。将来南下继续平叛,我们就是绝对主力,功劳还是我们的。”
“好……”彭烈用力一拍案几,大声叫道,“好主意。钟大人,你意下如何?”
钟繇没有丝毫犹豫,挥手说道:“北上,即刻北上攻杀相县。”
五月中,吕布接到朝廷圣旨,急速撤军。高顺、臧霸也率军回撤琅琊国。
五月中,孙权回书曹操,会稽郡爆发山越叛乱,江东军主力将南下征伐山越,并有意攻击交州。因为交州刺史士燮对襄邑的圣旨拒不回覆,襄邑方面非常生气,打算让孙权会同荆州桂阳的军队,南下威胁交州。孙权说,现在我江东自顾不暇,又承担南下交州的重任,无力北上相助,请大人多多谅解。
孙权不愿相助,这在曹操的意料之中,但孙权假借山越叛乱为由,南下打交州,却出乎曹操的预料之外。由此看来,孙权对江淮局势已经非常悲观,他无意北上和曹操争夺九江、庐江两郡,转而集中精力南下打交州了。
曹操不忧反喜。孙权既然南下打交州,那么长江防线就暂时安全,可以把驻防于淮河一线的军队迅速抽调到徐州北部抵御北疆军的攻击。曹操随即下令,急调夏侯渊、满宠、于禁、刘勋等人的军队北上支援。
五月中,袁谭撤到沛国相县,向曹操求援。曹操命令曹洪、曹纯率军急速驰援,并命令满宠、刘勋率军直接赶到相县,帮助袁谭展开反攻,尽一切可能夺回豫州。
曹操同时书告襄阳刘表,请他务必进攻豫州,以便和自己形成东、西夹击之势。由于汝南丢失,这封书信只能从水路送往荆州,时间上大为耽搁。
五月中,钟繇率军攻打相县,并书奏朝廷,详细述说豫州现状,恳求朝廷设法抽调兵力支援豫州,并保证大军粮草由豫州筹措,不会和西征大军争夺朝廷财赋。
钟繇同时书告坐镇颖川的陈谌、代汝南太守许靖、代陈国相何夔、代梁国相刘献竭尽全力给大军筹措粮草。如果困难太大,就向颖汝一带的门阀世族富豪们临时赊借,无论如何要确保大军的粮草辎重。
五月十八,徐州的援军赶到相县,双方激烈厮杀。
五月二十四,满庞、刘勋的援军赶到相县,双方的战斗更加血腥。
五月二十五,钟繇率军后撤到梁国砀县,子率、审荣率军前来会合,汉军兵力得到补充,随即再度杀向相县。
五月二十六,朝廷圣旨送到前线,还有一封大将军写给钟繇的亲笔书信。
朝廷嘉赏了钟繇和前线将士,答应了钟繇的要求,从洛阳抽调项陶的一万大军支援鲁阳、昆阳一线,并命令彭烈和雷重两军留在豫州战场,荥阳和陈留两地将另派军队驻防。
朝廷还下旨,拜钟繇为征西大将军,持节钺,督领豫州兵事,但豫州刺史一职却授予了北疆人王泽,而豫州各郡国的太守、国相和主要大吏,朝廷均接受了钟繇的举荐。另外,大儒许靖被朝廷征召进京,拜为少府卿。原少府卿贾诩转拜为中军大将军,统领虎贲羽林军,随同天子远征西疆。
朝廷没有让钟繇督领豫州军政,而是另拜老臣王泽为刺史,显然是担心钟繇拥兵自重。这一点,大将军在给钟繇的书信中着重提到了。大汉之所以乱,一定程度上归咎于当年孝灵皇帝听从了大臣刘焉的建议,改州刺史为州牧,让地方长官督领军政。朝廷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即使豫州是前线,地方长官督领军政有利于稳定豫州,朝廷也绝不会答应。这不是相信不相信你的问题,而是天子威仪和大汉律法的权威问题,你务必理解朝廷的难处。朝廷宁愿丢掉豫州,也绝不愿意重蹈覆辙。
大将军还详细解释了朝廷对南方战局和豫州战场的看法,希望钟繇不要误解朝廷。朝廷既然让你统领大军,那就是相信你,否则为什么把十几万大军交给你指挥?难道朝廷想自己打败自己吗?你如果能实现自己的承诺,为大汉收复豫州,守住豫州,你居功至伟。但如果你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无法解决大军的粮草问题,请你务必以保存实力为上策,坚决放弃豫州,守住颖川即可。
对于朝廷来说,平叛的策略就是先平定羌人之乱,先稳定西北两疆,这是朝廷的底线,你千万不要因为个人原因和朝廷对抗。我马上就要和天子远征西疆,估计两年内我不会回到长安,所以恳请你务必以社稷为重,遵从朝廷的旨意,稳定朝堂,稳定南方战局。
大将军的坦诚深深感动了钟繇,他即刻回书大将军,表示誓死维护天子和朝廷的威仪,誓死为中兴大汉而战。
五月下,关中,陈仓。
车骑将军麴义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天子和大将军赶到陈仓后,誓师出征了。
五月二十五,西凉军大将姜冏急驰陈仓报信。西凉军大帅韩翼被杀,汉阳大乱。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二节
自从张任和杨任率军撤回巴蜀后,韩翼便陷入了困境,他无力西进攻打金城,即使在河西羌骑和北疆铁骑苦战于黄河北岸时,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好的战机从身边悄然滑过。刘备带到凉州的军队多达四万多人,加上武都郡韦端的数千兵力,再加上两万多西凉大军,巴蜀要为大约七万大军供应粮草辎重,而武都郡能供应的粮草数量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巴蜀承担不起,刘璋下令张任和杨任撤军,并且还减少了民夫数量,以最大程度地节约财赋。在这种情况下,西凉军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远行千里收复边塞了。
西凉将士的怒火越来越大,杨秋、成宜等人不停地抱怨,认为当初韩翼误听杨阜、韦康之言,以为刘备和巴蜀人会帮助自己赶走羌人,收复凉州郡县,现在看来这些都是谎言。刘备和巴蜀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占据陇西、陇南,以确保巴蜀的安全,他们根本无意帮助西凉人收复疆土,西凉人上当了。
韩翼也是后悔不迭,看到将士们忍饥挨饿,怨气冲天,士气低迷到极致,他只好厚起脸皮,派凌孺、张既偷偷赶到陈仓,请求皇甫郦和庞德的帮助。皇甫郦和庞德不计前嫌,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接受韩翼的悔过,在这个关键时刻帮西凉人一把,再把西凉人拉过来。当时朝堂局势比较紧张,大司马徐荣为了京畿的安危,接受了韩翼的请罪表,恳求长公主下旨招抚。
西凉军得到了粮食,暂保无虞,但此事随即被刘备、韦端等人获悉,他们责问韩翼。韩翼一再解释,说这是自己的权宜之计。刘备不放心,担心反复无常的韩翼在背后给自己一刀,急派严颜、曹豹、庞统、李俊等人率军赶到汉阳驻防,以便看住西凉人,挡住北疆军的西进之路。
韩翼和刘备、韦端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冲突也越来越剧烈。西凉将领说,刘备不给我们粮食,也不帮我们攻打羌人,反过来还对我们指手划脚,要我们帮助他挡住北疆军。他凭什么?襄阳的天子和朝廷在我们眼里还不如一袋粮食。
正是这一袋粮食引爆了双方的矛盾。长安送给西凉军的粮食数量不多,仅够西凉大军维持生计,但严颜、曹豹的大军也是饱一顿饿一顿,勉强支撑,这粮食自然成了双方将士争夺的对象。严颜希望韩翼能分一点粮食给自己,但韩翼断然拒绝,说你带着军队回武都,将士们就能吃饱了,何必待在汉阳挨饿?严颜无奈,又委托杨阜、韦康前去劝解。韩翼碍于面子,犹豫不决,但杨秋、成宜等人受不了了。他们把杨阜和韦康团团围住,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当初就是听了你们的话,中了你们的离间计,让我们西凉人窝里反,把西凉人推进了深渊。现在我们不但无法收复西疆,反而连饭都吃不上了。我们厚颜无耻地跑到长安象讨饭一样讨了点粮食,你们又来抢,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啊?还有一点人性吗?刘备是你们的亲爹啊,你们要这样为他卖命?
韩翼站起来劝阻,说大家都是西凉人,不要为了外人反目成仇。杨秋指着他鼻子骂道,当初谁要杀马超的?是谁?现在你如果再听杨阜和韦康的话,可不要怪我们兄弟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话说到这份上,韩翼也只好拉下脸,把杨阜和韦康赶了出去。
严颜大怒,认定韩翼反复无常,又投靠了长安,遂决定攻杀西凉军,但他兵力不足,问计于庞统。庞统说,西凉人自从边章、韩遂死后,就没有聪明人了,我们只要设一个小小的离间计,就能让西凉人自相残杀,一败涂地。
当天晚上,曹豹带着一队人马,埋伏到翼城和望垣城之间的山上,并于第二天中午,打着韦康的武都军旗号,袭击了西凉军的运粮车队。
韩翼闻讯,勃然大怒,带着一队亲卫骑冲向了望垣城,打算和韦康翻脸,把粮食再抢回来。武都的军队就驻扎在望垣城,但韩翼尚未赶到望垣城,就遭到了曹豹的袭击。这次曹豹带着一队悍卒装扮成流民,乘着韩翼全无防备之际,发动了攻击。韩翼当场中箭而亡。
韩翼之死激怒了西凉将士,杨秋、成宜等人不顾凌孺、张既的劝阻,带着军队杀向了望垣。
凌孺和张既认定是严颜杀了韩翼,目的是想让西凉人自相残杀,继而帮助刘备全取凉州。他们迅速加强了翼城的防守,并命令程银、梁兴、梁庆等人集结大军,严密盯防严颜的大军,防止他们乘机攻杀,从中渔利,同时命令姜冏十万火急赶到陈仓,恳求庞德、皇甫郦急速支援。
车骑将军麴义急召玉石、颜良、文丑、庞德、卫峻、华雄、皇甫郦、马超等人商议。
首先要确定事情的真假,如果韩翼真的死了,汉阳陷入了大乱,那么西征军必须即刻出击。一则乘机收复汉阳,二则保住西凉军,三则围杀刘备和韦端的叛军。但如果此事是假的,是西凉人和叛军设下的圈套,那西征军贸然出击必遭伏击,首战即败,对士气打击太大。
皇甫郦认为此事千真万确,应该火速出兵。到目前为止,由于朝廷一直对南方叛逆持续用兵,叛军对汉军攻击西疆一事显然不够重视。另外此次大军集结陈仓,各部调动都很机密,叛逆们未必知道陈仓一带屯有重兵。如果他们确定知道长安朝廷今年要攻打西疆,肯定不敢行此险计,这种诱敌之计也未免太过拙劣。
司马懿、蒋济等人对此持否定态度。
汉中太守杨松早在今年年初曾派人秘密赶到长安,献请罪表,要求献城归顺,并相约共击武都郡,诛杀刘备。当时朝廷不敢确定杨松的诚意,派人取道子午谷南下汉中,探查杨松的真正目的。朝廷特使于本月初返回,确认杨松因为诛杀张鲁有功却未能得到襄阳的分封,对襄阳极为怨恨。另外刘璋考虑到巴蜀的安全,曾数次试图把杨松调离关中,这让杨松深感危机,遂决定投靠长安。
朝廷随即再派人南下汉中,和杨松具体商议攻击刘备一事。如果一切顺利,这位特使将于六月中前后返回长安,带回杨松的东西共击之策。所以,大军西征的时间,朝廷定在六月中。
假如西征军现在出击,并且是在汉阳各军混战的情况下,严颜的军队极有可能逃脱我们的围杀,撤回武都,如此一来,武都的叛军数量将达到三万多人。而我们进攻武都的军队数量是四万人,兵力上完全没有优势。武都郡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一旦大军迟迟未能攻克河池、下辨,无法迅速切断叛军撤往东狼谷、褒谷之路,那么叛军随时可以退到阳平关一线,确保自己的退路。
目前我们无法得知杨松的攻防计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提前攻击西疆,并导致刘备的大军迅速撤到武都郡,会让汉中的形势骤然紧张。杨松为了汉中的安危,可能会断然放弃投靠我们的想法,转而集中力量帮助刘备守住武都郡,确保汉中。
“在我们看来,杨松投靠长安,主要目的是保住汉中,但汉中现在有张任的军队,他想配合我们攻杀刘备,首先要解决张任。因此,他的计策可能想让我们派遣一支军队从褒斜道、子午道秘密进入汉中,和汉中的军队一同围杀张任。解决了张任,也就断绝了刘备退回汉中之路,这样才能把刘备围歼于武都郡。”蒋济解释道,“所以,我认为目前大军不宜出动,任由汉阳各方混战。西凉军如果全军覆没了,严颜和韦康的叛军也必定元气大损,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无力挡住我们的进攻。另外,那时就算他们撤回到武都郡也无济于事了,因为我们已经和杨松联手击杀了张任,断绝了刘备的退路,他们死定了。”
蒋济的建议得到了部分将领的认同,但出身西凉的麴义、皇甫郦、庞德、马超、华雄、傅干等人坚决反对。
蒋济这个建议有一个致命之处,那就是杨松会不会让汉军进入汉中?如果他不愿意让汉军从栈道进入汉中,而西凉军又全军覆没了,那西征之战将大受影响。在朝廷的西征之策里,西凉军是平定西疆的一支重要武力,失去了西凉军,平羌之战将更加难打。
其实,杨松手上的军队要比张任的军队多,他完全可以独自解决了张任。另外,汉军一旦杀进武都,张任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联合部分汉中军队急速支援。所以,麴义等人认为蒋济的猜测缺乏足够的依据。
如果杨松的目的是为了守住自己的汉中,那么他可能出尔反尔,坚守于阳平关一线,既不和我们联手实施东西夹击之策攻杀刘备,反而有可能暗中支持刘备死守武都,让刘备和我们打个你死我活,他自己则乘机渔人得利。
汉中并不是刘备唯一的退路,刘备还可以取道西汉水、阴平道等险要之路退回巴蜀。刘备一旦败亡,巴蜀也就危险了,在这种情况下,汉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杨松则能乘机要挟襄阳得到分封,不能做个汉中王,至少也可以做个汉中公嘛。
傅干认为杨松这个人不可靠,他既然能杀了张鲁,为什么不能欺骗长安?
欢方激烈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是不是要保住西凉军。
麴义一掌拍到案几上,大声说道:“西征之战的主要目的是稳定西疆,不是夺取武都和汉中,所以西凉军必须要保住,这一点毋庸置疑。传我的命令,庞德、马超、卫峻三位将军即刻率铁骑西进,帮助西凉军攻杀叛军。如果我的决断错了,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八百里快骑把麴义的奏章连夜送往长安。
五月二十六,征西将军庞德、骧武将军卫峻、护羌将军马超领一万铁骑,急速杀向凉州。
五月二十七,朝廷下旨,西征军各部即刻展开攻击,天子和大将军率虎贲羽林军随后跟进。
五月二十八,车骑将军麴义和前将军玉石统率北军越骑、胡骑、步兵三营和湟中羌铁骑向凉州进发。
同日,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统率北军中垒、屯骑、虎贲、射声四营以及镇军将军华雄、武锋将军梁百武、虎威将军司马懿、虎牙将军魏延的四营大军越过玉女潭到达大散关。这支大军本来由右卫将军赵云统率,但因为蔡邕病逝,家有丧事,大军统帅随即改由颜良担任。
五月二十九,翼城、望垣、上邽一线战鼓如雷,三支大军纠缠在一起,浴血搏杀。
杨秋完全失去了理智,督军猛攻望垣城,并命令驻守上邽的边延、周逸率军来援,左右夹攻。边延率一部军队赶到城下后,以最快的速度和城内的韦康、杨阜取得了联系。但无论韦康和杨阜如何解释,无论边延怎么劝阻,杨秋这些西凉老将都听不进去了。韩遂死了,韩翼也死了,西凉人失去了支撑,出路在哪?
严颜得到韦康的求援后,二话不说,率军攻打翼城。凌孺、张既等人早有准备,一部坚守城池,一部在城外展开阻击,全部的愤怒都倾泻在了血腥的战场上。
庞德率军杀到,一万铁骑浩浩荡荡地越过上邽,冲过望垣,以雷霆之势,铺天盖地地杀向严颜。
严颜得到禀报,大惊失色,命令曹豹断后阻击,自己带着大军飞速撤进射虎谷,从小路退往武都郡。曹豹寡不敌众,被乱箭射杀,三千人马全军覆没。
数万大军把望垣城团团围住。
在庞德、马超的劝说下,杨秋稍稍冷静了一点,率军退回翼城。韦康、杨阜率军投降。
五月二十九,汉军走出大散关,翻越黄牛岭至黄花川,和张飞的大军迎头相撞。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三节
张飞一直在凤亭驻守,突闻黄牛岭守军急报,说大散关上汉军云集,有南下攻击之可能,遂率军以最快速急速支援,打算把北疆军阻击于黄牛岭。谁知到了半路上,黄牛岭守军再报,北疆军杀出了大散关。张飞大惊,命令军队丢下辎重,加快行进速度。此时他对北疆军南下攻击武都并不重视,现在北疆军的主力都在荆、豫一带作战,从关中方向攻击武都不过是长安的一种牵制之策。既然是牵制之战,投入的兵力就非常有限,不足为虑。
等他赶到黄花川,和撤离黄牛岭的守军相遇,听说杀进武都的前锋军是于毒的军队后,他才突然意识到,北疆军的主力不在荆、豫战场上,而是在自己的眼前。北疆军要打西疆,要打益州了。
张飞命令大军在黄花川以南列阵,打算誓死阻击,以便让各路援军及时赶到武都战场,并从凤亭到河池、下辨一线设下坚固的阻击阵势。
黄花川毗邻故道水,四周皆为山峦,地形狭窄,攻守都很困难。
于毒率军赶到黄花川,立即指挥中垒营将士展开进攻。一时间密集的战鼓声响彻了山川,双方在古道水畔殊死搏杀。
文丑匆匆赶到前线,仔细查者了地形,命令司马懿、魏延率虎威、虎牙两营进入战场,在中垒营左右两翼列阵,架起弩炮,配以强弓手,向敌阵疯狂射击,掩护中垒营将士强行突破。
北军屯骑营、虎贲营、射声营陆续到达黄牛岭,陈兵以待,准备随时进入战场。大军统帅颜良和华雄的镇军营、梁百武的武锋营此刻出了大散关,得知前锋军受阻于黄花川,随即屯兵于关外。
张飞看到远处的黄牛岭上战旗如云,近处的战场上北疆军士气如虹,箭矢如蝗,步步进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从黄牛岭到黄花川这两里长的山岭上,至少有三万多人,我们挡不住,还是撤到凤亭坚守吧。”縻芳神情惊骇,连声叫道。
“撤到凤亭,我们兵力还是不足,一样挡不住。”张飞摇头苦笑,“急告简雍大人,请他速速向陇西秦王、成都蜀王和汉中杨大人求援。今北疆军大举入侵,严重威胁陇南和巴蜀安全。武都郡将有一番苦战,请各地竭力支援。尤其是粮草军械的补充,更是重中之重。”
“再告河池黄忠大人,请他立即率军北上,到凤亭和我会合。”
五月三十日,简雍急书襄阳,请襄阳朝廷尽可能提供钱粮,帮助大军守住陇南一带的郡县。
简雍急书秦王刘备,北疆军杀进武都,短期内没有粮草供应陇西,请设法自行解决。
简雍急告蜀王刘璋,请其想方设法急速供应粮草,以便保住巴蜀的门户。
简雍书告汉中太守杨松,请求火速支援。
五月三十日,颜良亲自赶到黄花川,督军猛战。
张飞损失惨重,不得不撤往凤亭会合黄忠的军队,依据有利地形顽强坚守。
大汉元平二年,六月。
六月初,天子把长公主送回栎阳。三天后,大将军把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也送到了栎阳。
当天晚上,大将军在府内召见了燕无畏和何风两位将军,郑重嘱咐了一番。燕无畏奉旨到京述职已经有几天了,他知道大将军让他坐镇晋阳的意思,但燕无畏非常担心北疆局势。燕无畏说,风云铁骑返回晋阳后,震慑大漠的只剩下乌拉铁骑了,而北疆铁骑主力现在都在西疆战场上,这对大漠上某些蠢蠢欲动的胡族首领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大漠上狼烟四起,自己和风云铁骑恐怕很难继续待在晋阳拱卫京畿。
李弘不以为意,西疆的战打不了多久,我力争年底前彻底击败羌人。只要西疆战事结束,阎柔、卫峻、雷子的大军就能返回大漠,到时就算有人蠢蠢欲动,也影响不了北疆稳定。
燕无畏看到大将军信心十足,心里的担忧也消除了一部分。只要大将军在,大漠上的胡族诸部即使有人叛乱,也难以憾动北疆分毫。
长公主在栎阳宫设宴,给天子和大将军饯行。
小雨和风雪已经知道大将军对长公主的承诺了,这段时间以来,两位夫人和长公主的感情更加亲密,无话不谈,其中难免牵扯到将来的事。虽然两位夫人感觉大将军和长公主前景黯淡,但两人都把这种担心埋在了心里,尽可能安慰长公主,给她创造更多和大将军待在一起的机会。
席间,长公主神情忧郁,强作欢颜。天子是她最亲的亲人,而大将军是她一生的希望和寄托,谁都不能失去,但今天两人却同时远征西疆,深入蛮荒之地拱卫疆土,这让她既担忧又伤感,几次黯然落泪。
大将军和两位夫人尽力安慰,小天子却懵懂不知,沉浸在兴奋之中,和李雯、李秀有说有笑。李秀很羡慕小天子又能上战场,言辞间显得落寞而无奈,而小天子因为难得抓到一个机会打击李秀的“嚣张气焰”,口水狂喷,就差没有指着李秀的鼻子奚落她了。小天子越说越高兴,手舞足蹈,而李秀却越来越委屈,哭了。小天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正欣喜若狂的时候,忽然看到李秀哭了,同情心立时膨胀,“你别哭,朕带你一起去,好不好?”李秀立即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了小天子的手臂,“说话算话,骗人你是小狗。”天子看到李秀一脸狡黠的笑容,顿时背心一凉,后悔不迭。不好,上当了,把这个小祖宗带去,朕还有日子过吗?小天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什么话不好说,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怎么能给她的眼泪骗倒?朕完了。
第二天,长公主、小雨、风雪和燕无畏、何风等人把天子和大将军送到三十里之外,这才洒泪而别。
回城的路上,长公主和小雨、风雪同乘一车,谁都没有注意到李秀。风雪以为李秀和燕无畏在一起,而燕无畏等人却以为李秀跑到长公主马车上去了。直到回城后,风雪才发现李秀失踪了。长公主等人围着李雯一阵逼问,连哄带诈,李雯才说她偷偷跟着小天子跑了。
风雪气急了,当时就要跃马扬鞭去追。长公主把她拦住了,听燕无畏带着几个亲兵追上大将军,然后请大将军把李秀劝回来。以李秀的性格,除了大将军,没人能把她劝回来,即使把她抓住了,她也会想方设法跑到西疆去,谁都拦不住。
燕无畏追上了大将军。李弘想了一会儿,转头朝小天子望去。小天子神色自如,没事人一样。颜霸、庞会、李信、赵统几个小家伙全身甲胄,把一个身穿黑甲的士卒围在中间,那人显然就是李秀。
“她既然要去,那就让她去吧。”李弘笑道,“这孩子喜欢打仗,做梦都想驰骋疆场,就让她了了这个心愿吧。”
燕无畏目瞪口呆,“大将军,夫人不会答应的,请你……”
“我没有儿子……”李弘突然低声说道,“我也想带着自己的儿子并肩杀敌,浴血疆场……”李弘慢慢转头望向远处的李秀,语气里露出一丝遗憾,“我上战场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这也算了了我一个心愿吧。”
燕无畏脸色微变,不再劝谏。
“这句话不要说,就你知我知。”李弘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燕无畏的手臂,“告诉夫人,我会好好照顾她,把她完整无缺地带回来。”
燕无畏躬身领命。
六月中,天子和大将军日夜兼程,赶到西凉汉阳郡郡治翼城。
车骑将军麴义、前将军玉石等诸将迎于城外。
西凉文武大吏杨秋、成宜、凌孺、张既等人拜见了天子。天子好言安慰,并郑重承诺此次亲征,必定收复西疆,誓死捍卫大汉疆土。
大将军召集诸将军议。
傅干详细解说了当前战况。严颜率军撤进了武都郡,韦康、杨阜率部投降。在皇甫郦等人的劝说下,杨阜佯装突围成功回武都郡劝抚韦端等西凉大吏,争取在适当时候,配合进攻武都郡的汉军诛杀刘备等叛逆,围歼叛军。征西将军庞德、护羌将军马超、湟中羌王聂啸已率部分铁骑西进,打算把羌人吸引到金城、榆中一线,然后设法和镇北大将军阎柔取得联系,力争在本月下或者七月初的时候,两军会合,将羌人合围于金城,一战决胜负。
“庞德将军的铁骑杀进汉阳后,惊动了活动于平襄、成纪一带的羌骑,他们迅速撤到了黄河岸边。现在如果我们四万大军同步推进,再加上两万西凉军和正在黄河北岸厮杀的阎柔将军的铁骑,总兵力将近九万人。这会让羌人意识到我们正在围杀他们,羌人有可能一哄而散,放弃河湟一带的草场,逃到大山里去,所以我们的计策是……”傅干手指地图,高声说道,“让庞德将军率部分铁骑先期诱敌,尽可能把羌人吸引到金城、榆中一带。大军主力和西凉军则昼伏夜行,悄悄赶到牧苑一带待命。一旦羌人的主力被吸引到金城、榆中后,西凉军立即越过驼岭小道,插到金城和榆中城之间,切断羌人的退路。主力大军则越过葵园峡谷,正面攻击羌骑。”
“驼岭小道。”李弘低声念叨了一句,思绪不禁飞到了十八年前。当年张温大人率军攻打韩遂的时候,周慎的大军被包围在了榆中城下,后来徐荣带着他们从驼岭小道顺利突围,并把韩遂的大军引进了李弘设下的伏击圈,一战而胜。但自此后,汉军再也没有越过葵园峡谷,再也没有越过河湟草地到达龙耆边塞。
十八年后,自己带着大军再次杀进西疆,并且将带着大军越过葵园峡谷,挺进到一望无际的河湟地区。十八年,多么漫长的岁月。李弘转头看看坐在身边的麴义,看看和自己一起征战了二十年的玉石,看着他们饱经风霜的脸庞和鬓角上的丝丝白发,心里不禁酸楚。一股难言的悲伤和凄凉突然弥漫了全身。
十八年了,六月惊雷、西北雨这些纵横西疆的羌帅死了十八年了,而狂风沙、聂啸这些羌帅也老了,逐渐被西疆遗忘了。今日的西疆,是虹日、铁头这些年轻一代羌帅的天下。新一代的羌骑是不是比十八年前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卒更厉害?
“驼岭小道”同样触动了很多将领的心弦,打开了他们尘封多年的往事,大帐内忽然寂静下来,淡淡的哀伤漂浮在人们疲惫的心灵里,回荡在他们十八年来的戎马岁月里。
麴义抬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奋战多年的龙耆要塞。杨秋轻捋着胸前灰白的长须,不知是否想起了老边、想起了北宫伯玉,想起了在西疆苦苦挣扎了一辈子的韩遂。贾诩低着头,眼角涌出了点点泪花,不知是否想起了董卓,想起了无数背负着荣耀和罪恶死去的故人们。傅干望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血腥而惨烈的翼城大战。
李弘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大帐内悲伤的气氛,“羌人目前清楚西凉军的动向吗?”
傅干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在羌人看来,西凉军无非三种出路。一是被我们围杀,二是溃逃或者投降,三是逃进武都郡。总之,他们不会想到西凉军会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西凉军绝对可以做为一支奇兵出现在羌人的背后。”
李弘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书告朝廷,请他们加快粮草辎重的运输,大军务必于本月底之前完成各类物资的储备。”
接着他转目望向皇甫郦,“皇甫大人抓紧时间筹建各级府衙,迅速把西凉百姓迁回凉州。你告诉西凉百姓,这次我李弘如果不能击杀羌人,稳定西疆,我绝不撤兵,绝不离开西疆。”
皇甫郦、凌孺、张既等人又惊又喜,轰然应诺。
六月中,长安。
幽州刺史樊篱八百里快骑急报朝廷,南部鲜卑王射墨赐突然病逝,其长子射隆依例应该继承王位,但小王射缨彤认为射墨赐之死别有隐情,怀疑射墨赐是被人毒杀,而且和射隆有牵连。射缨彤以此为借口,联合了一批鲜卑部落首领,共推小王射虎为南部鲜卑王。
射缨彤和射虎在大漠上颇有威望,年轻时都曾追随大将军征伐天下,功勋显赫,和大汉朝廷上的一帮当权重臣,还有很多胡族部落大首领都是生死之交,他们说出来的话当然份量十足。但射隆也很强势,他也有自己的势力,而且还得到了实力强大的弹汗山小王扶罗韩的支持。
双方唇枪舌剑,各不相让,纷纷寻找援手。北部鲜卑的拓跋韬和拓跋貉,中部鲜卑的柯比熊和熊霸,东部鲜卑的弥加和阙机等人都被扯了进去。随后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上谷乌丸白鹿王鹿破风、小王鹿欢洋也被扯了进去。
楼麓和射缨彤、射虎乃是生死兄弟,他当然要帮自己的兄弟了。所以他不分青红皂白,率先放了一炮,“射隆僭逆,谋杀亲父,罪不容诛。”
白山乌丸渠帅能臣氐、代郡乌丸小王修武卢都是射隆的朋友,他们纷纷站出来指责楼麓无中生有,居心叵测。楼麓大怒,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宰了能臣氐,这小子处处和自己作对,不杀是个祸害。这下正好,有借口了,白山乌丸人先打了起来。
异族兄弟为了自己的事打起来了,射隆和射缨彤当然义不容辞,要伸以援手,于是两个人也打起来了。
射虎一看兄弟相残,急忙阻止,但射隆的背后有扶罗韩支撑,射缨彤的背后有强大的楼麓相助,两个人都肆无忌惮,越打越厉害。
白鹿王鹿破风不好插手鲜卑人的家事,他只能劝劝同族的楼麓和能臣氐。但大漠上的形势一日比一日危急,无奈之下,他急告幽州刺史樊篱和征北将军鲜于银,请他们赶快出面调停。
樊篱和鲜于银早知道了,但一来这是鲜卑人的家事,不好插手,二来射缨彤和射虎是自己兄弟,如果出面,会给人以强凌弱的印象,稍有不慎会激怒对方,反而挑起了事端,让大漠形势更加恶化。此刻南方战场还在厮杀,天子和大将军又在征伐西疆,北疆急需稳定,不能乱,所以两人踌躇不决,苦思对策。谁知这个关键时刻,楼麓跳出来了,点燃了大漠上的第一股狼烟。两人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跑得白山把楼麓的脑袋给砍下来。
事已至此,不出面也不行了。鲜于银随即日夜兼程,急赴白山、弹汗山调停。
鲜于辅刚刚出了居庸关,从辽东就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辽东乌丸大单于蹋顿和自己的弟弟,辽西白琅王楼班为争夺大单于之位,反目成仇了。
当年白琅王丘力居死的时候,嫡子楼班太小,于是让庶子蹋顿暂领辽东乌丸各部,等楼班长大了,再把权力还给楼班。但世事变化太快,让人目不暇接。由于柯比熊称王引发了辽东叛乱,汉军大将公孙瓒被杀,大汉随即改变了对胡族政策,在大漠上大肆封王,封大单于,试图以此来分化胡族各部,削弱胡人的实力。
蹋顿成了辽东乌丸诸部的大单于。楼班长大了,他对蹋顿说,按照父亲的遗命,你应该把统领辽东乌丸诸部的权力还给我。蹋顿说,我已经把白琅王的王位还给你了,已经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现在这个大单于和大单于所拥有的权柄是大汉天子分封的,和你没有关系了。
楼班年轻,又畏惧于这位大哥的权势,转身回家了,但楼班的手下不干,丘力居的一帮老部下也不干。现在这个大单于所拥有的权柄其实就是过去白琅王所拥有的权柄,不过封号换了一下而已。不能说封号换了,权柄也就不交了,这不是耍赖嘛?
楼班想想也是不甘心,于是向汗鲁王乌延和峭王苏仆延求援。乌延和苏仆延早对蹋顿不满了,两人好歹也是大汉天子御封的辽东乌丸左单于和右单于,虽然级别上比大单于矮一点,但怎么说也是个单于啊,不是摆设啊,辽东乌丸的事总不能由你蹋顿一个人说了算。就算你蹋顿一个人说了算,你也不能好处一个人捞,钱粮财宝你一个人拿,我们连口汤都不给喝,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两人毫不犹豫,坚决支持楼班,联手向蹋顿施压,要求蹋顿让出大单于的位子,不要背信弃义,更不要闹得兄弟相残。
蹋顿嗤之以鼻,向辽东都护李溯求助,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适当威胁一下乌延和苏仆延。李溯和公孙续闻讯大喜,他们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当初让蹋顿坐上大单于的位子,就是为了这一天。
李溯当即派人,气势汹汹地跑去警告乌延和苏仆延,蹋顿这个大单于是大汉天子分封的,楼班现在有什么资格继承?难道蹋顿死了吗?再敢闹事,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
乌延和苏仆延气疯了,立即联合楼班,和蹋顿完全对立。
大司马徐荣大惊失色,连夜召集公卿大臣议事,并急告吕布、钟繇,北疆要出事了,立即结束南方战事,立即结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四节
深夜,麒麟殿内***通明,气氛紧张。
大司马府长史陈卫在向公卿大臣们禀报各地战况。
南方战场上,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从五月底开始,征南将军钟繇指挥六万大军和曹操、袁谭的叛军在豫州的相县、砀县一带反复交战,双方互有胜负。武锐将军张绣和建武将军陆勉在得到洛阳的支援后,在鲁阳方向向袁熙、蒯良的叛军发动了数次反攻,但因为兵力上没有明显优势,成效甚微。
西疆战场上的西进大军,已经在天子和大将军的指挥下,全取汉阳,目前正在向金城郡的黄河南岸推进。麴义将军在奏报中说,他们打算采取诱敌之策,把羌人吸引到金城、榆中一线,然后和镇北大将军阎柔的河西铁骑南北夹击,重创羌人,以便大军迅速收复河湟地区。
西疆战场上的南下大军,在大散关和河池一线遭到了叛军顽强阻击。五月底,颜良率军突破了张飞的阻击,攻占黄花川。六月上,南下大军再次突破张飞和黄忠的联手阻击,攻占凤亭。六月初七,大军在故道川遭遇了叛军主力,张飞、黄忠、张任、扬任、李俊等叛逆各率大军拼死阻击,战况非常激烈。颜良指挥将士们苦战四日,艰难突破故道川,挺进到马岭寨。据最新战报,严颜的大军已经从汉阳撤回武都,并且出现在马岭寨战场上,现双方兵力接近,南下大军攻击受阻。
“南下大军的首要攻击目标是河池、下辨和河池东南方向的仙人关。拿下这三个地方,则基本上堵住了叛军从陈仓道回撤汉中和从金牛道回撤巴蜀之路。”陈卫手指地图,重重点了三下,“马岭寨以南还有两当亭、固亭两道险阻。在兵力接近的情况下,我们想在短时间内杀到河池,难度很大,除非再次增兵。”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沿栈道出兵汉中,从汉军方向攻击武都,和颜良大人的军队实施东西夹击。”陈卫的手又指了指地图上的汉中,“年初的时候,汉中太守杨松曾派人到长安密献请罪表,打算归顺朝廷。我们也曾派人到汉中秘密会见杨松,和他具体商谈受抚之事。但五月下,汉阳突发变故,叛逆内讧,韩翼意外被杀,迫使我们不得不提前出兵西疆。这个变故打乱了我们攻击陇南的部署,也使得我们出兵汉中一事成为泡影。”
“杨松和我们最后约定的攻击之策是,我们一路出武都牵制刘备和刘璋的兵力。一路从子午道进入汉中,扼守阳平关,切断叛军退回汉中之路,同时取道金牛,直杀成都。这个计策的要点是我们的军队必须先进入汉中,帮助杨松稳定汉中,然后再从大散关方向攻击武都。否则叛军会一边倾尽全力阻击南下汉军,一边牢牢控制住阳平关和金牛山,确保退路不失。”
“从目前战场情况来看,再实施此策显然不合适。我们抢先攻击武都,让杨松失去了对我们的信任,同时叛军各部会死死盯住汉中,只要汉中稍有风吹草动,我们潜入汉中的军队就会全军覆没。所以我们打算再次派人秘密南下联系杨松,一来解释提前出兵武都的原因,重建双方之间的信任,二来再议攻击之策,以便大军能翻越栈道进入汉中,实施东西夹击之策,尽快收复武都和汉中两郡。”
“特使往返汉中,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所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打算命令颜良将军利用现有兵力持续进攻,尽可能把叛军拖在武都战场上,以策应我们派遣军队进入汉中。但是,北疆爆发的危机再次打乱了朝廷的部署。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朝廷的大军可能要在西疆、北疆和南方三个战场上打仗,朝廷无论兵力还是财赋都捉襟见肘。”陈卫看看诸位大臣,无奈地说道,“当务之急是确保西征大军的粮草辎重,保证西征大军能完成攻击目标,同时想方设法稳定南方局势,以便朝廷能集中精力处理北疆危机。”
在处理北疆危机的问题上,大司马徐荣建议光禄勋鲜于辅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幽州坐镇指挥。
“今年,大军主力都在西疆战场,无力顾及北疆,所以处理北疆危机的关键不是调动军队威慑大漠胡族诸部,而是竭尽全力利用各胡族部落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互相攻击,进一步分裂和削弱各胡族部落的实力,为明年大军北上平叛做好准备。”
大司马徐荣神情严肃,背负双手走到鲜于辅面前,迎着鲜于辅焦虑不安的目光郑重说道:“北疆大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漠上的鲜卑人可能会利用这次混乱重新走到一起,齐心协力对抗我大汉。所以朝廷给你的底线是,宁愿失去对大漠的控制,也不能让鲜卑人再次雄起。”
鲜于辅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如果让鲜卑诸部重建弹汗山王庭,雄霸大漠,大汉不仅仅要再次背上无穷无尽的战祸,更有可能就此失去中兴大业。
大司马徐荣接着建议朝廷向各地门阀世族富豪赊借钱粮,以缓解骤然紧张的财赋危机。
大臣们对此分歧很大,认为朝廷强行下旨向各地门阀世族富豪们赊借钱粮,会加剧双方之间的矛盾,不利于州郡的稳定,也不利于新政的实施,还是增征赋税为好。现在大汉的赋税是以“口”征收,而目前朝廷实际控制的州郡人口至少有一千八百万到两千万,每口多征十钱,国库就能增收两亿钱的赋税。这既不会伤害到百姓,也不会激起民愤,明显比强行赊借要好。
另外,还可以适当增加商贾的征税力度。新政鼓励营商,给了各地商贾很多优惠政策,给了他们很高地位。这些年他们赚了很多钱,朝野上下都很风光,他们应该感激浩荡皇恩,回报朝廷,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重演孝武皇帝朝的“告缗”之祸。
大臣们经过激烈地争论,最后定下了缓解财赋危机的办法。一是增赋,但每口仅增十钱,而且只增一年;二是增税,加征商贾之税;三是向各地的官署、门阀世族和富豪巨贾募捐。凡捐助钱财达到一定数目者,其家可选派一名男子到长安或者洛阳的太学学习,成绩优异者,可得到出仕的机会。
第二天,大司马徐荣和太傅杨彪、丞相李玮急赴栎阳奏禀。
同日,长公主下旨,拜鲜于辅为骠骑将军,持节钺,督领北疆兵事,全权处理北疆危机,拱卫北疆安全。
拜右卫将军赵云为光禄勋。虽然其尚在服丧之期,但国事为重,即刻“夺情”赴任。
诏准大臣们关于缓解财赋危机的诸多奏议,下旨颁布实施。
六月下,豫州。
左卫将军吕布奉旨率军急赴睢阳,和先期到达此地的征南将军钟繇会晤。
朝廷的圣旨很明确,要求即刻结束南方战事。但现在就算吕布到了睢阳,大军的兵力增加了,能够在砀县、相县一带击败叛军,但也未必能阻止叛军持续不断地反攻,必须想办法议和曹操,离间曹操、袁谭和刘表之间的关系,从而破坏叛军的联盟。
钟繇对吕布说,你率军攻击,我回许昌召集名士大儒,商讨劝抚离间之计。
六月二十四,吕布命令魏续领一万大军悄悄渡过汳水河,伺机攻打萧县,切断曹操的粮草运输;命令彭烈带四万大军于砀县待命,等候自己的攻击命令。
六月二十五,吕布集结三万大军,主动出击。袁谭、曹洪、刘勋、满宠等人挥军迎敌,双方在睢水河边浴血奋战。
六月二十六,曹操亲赴前线,指挥五万大军展开攻击。吕布夷然不惧,和雷重、宋宪、孙鸾等人身先士卒,带着将士们奋力死战,北疆军损失极其惨重。
曹操大为高兴,他以为荆州方向的攻击发生了作用,钟繇带着部分人马支援鲁阳去了。而吕布一介蛮夫,不知兵法,只知死缠烂打,让人数不多的军队连遭重创,已经岌岌可危了。他连夜下令把相城、萧县的数千守军全部调到战场,准备第二天给吕布以致命一击。
六月二十七日凌晨,彭烈率军赶到前线,在吕布的指挥下,四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疲惫不堪的叛军大营发动了袭击。
曹操、袁谭等人措手不及,而连续奋战两天的士卒们早已精疲力竭,此刻看到汉军铺天盖地一般杀来,掉头便跑。
叛军大败。
汉军一路掩杀,砍落人头无数。
曹操逃到萧县,一边渡河,一边重整军队。突然,魏续率军杀出。魏续发现萧县的军队连夜渡河南下了,遂决定攻打萧县,他也没想到自己攻打城池的时候,恰恰是曹军狼狈逃回的一刻。
曹军大骇,四散而逃,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
魏续也很惊慌,他以为曹操撤军了,主力就在后面,急忙带着大军回撤。
彭烈等人率军杀到天亮才停下了脚步。此战诛敌近万,没有一个俘虏,人头如山。
曹操败回彭城,惊惶不安,担心北疆军乘势攻打徐州。
袁谭逃到蕲城,苟延残喘。
钟繇听说砀城大捷,非常兴奋,一边急奏朝廷,一边急派信使赶赴彭城,劝抚曹操,叫他马上献请罪表,否则立即挥军攻打徐州。钟繇在信中说,你以为刘表会帮你打豫州?他早就派人和我们秘密联系了,如果没有他的“默契”,我能把豫州主力全部调到砀城战场?刘表是宗室大臣,他投降了,最起码还能做个逍遥王爷。但你呢?你如果再不醒悟,可是夷灭九族之祸。
钟繇又派韩暨急赴襄阳劝抚刘表。钟繇在信中说,老兄,曹操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前几年他为了赢得喘息的时间,不惜把女儿嫁给了胡人。现在他又打败了,你说他会不会投降?他投降了,受抚了,不管是不是真心,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的利益。甚至有可能给我们粮草,暗中帮助我们打荆州,以换取他恢复实力的时间。所以,老兄你还是清醒一点吧,把形势看清楚了再打,不要稀里糊涂地上了别人的当,中了别人的奸计,甚至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到蕲城招抚袁谭的是袁霸。袁谭现在只剩下半个沛国,实力几乎丧失殆尽,但袁霸劝他乘着曹操大败,尚没有恢复元气之际,立刻派人到江东联系孙权和周瑜,夺取九江和庐江,从而给自己寻找一块新的立足之地。袁霸说,如果你有困难,尽管提,我会动用豫州袁阀的力量暗中帮助你。袁谭感激不尽,虽然他知道袁霸未必真心帮助他,但他的确需要振作起来,需要生存下去,否则他就彻底完了。
七月,西疆。
七月初,在庞德、马超的不懈努力下,在汉军铁骑频繁的攻击下,羌人心里的戒备和胆怯逐渐被熊熊燃烧的仇恨和愤怒所取代,他们渐渐集结到金城、榆中一线,准备和汉军决战。但烧当羌大帅虹日却一再警告他们,不要离开湟水河两岸,不要渡过黄河和汉人决战。
虹日、铁头、风暴的铁骑一直在湟水河北岸与汉军铁骑往来交战,他们察觉到汉骑有渡河迹象,随即怀疑汉军要在金城、榆中一线围歼羌骑,所以数次阻止唐啸率军渡河。然而,骄狂的唐啸置若罔闻,于七月初七,率一万两千铁骑向榆中发动了攻击。
汉军不敌,连连后撤,败进葵园峡谷。羌人呼啸杀进。
突然战鼓如雷,伏兵尽出,数万汉军把羌人团团包围,奋勇攻杀。羌人大败,拼死突围,丢下数千具尸体狼狈逃窜,但他们在金城附近遇到了从驼岭小道潜伏而至的西凉军。杨秋、成宜等人指挥大军顽强阻击,把羌人死死挡在了黄河岸边。
麴义、庞德、卫峻、马超、祭锋、聂啸等人率铁骑急速追上,再度和羌人杀在一起。
这时姜舞、穆斯塔法率一万铁骑渡河而来,数万大军围着羌人一顿猛砍。
麴义下令,杀,一个不留。大战愈发惨烈。烧当羌渠帅唐啸被马超斩杀,数千羌人在汉军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纷纷坠落马下。
黄昏,当小天子和李弘、玉石等人带着虎贲羽林营、北军越骑营和步兵营赶到战场时,战斗已经结束。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李弘下令,渡河,直杀河湟。
七月中,大汉天子和大将军李弘率军挺进河湟的消息传到了陇西,人人震骇。
刘备急召关羽、庞义等人商议。一直跟在刘备身边的诸葛亮建议刘备立刻撤出陇西,迅速抢占汉中,否则大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于陇西、武都两郡。
此刻刘备完全陷入了困境。
自从北疆军杀出大散关之后,供应给陇西的粮食就彻底断绝了。虽然刘备在陇西屯田,但陇西气候不宜,产出极低,那点粮食如同杯水车薪,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从巴蜀、汉中把粮食运到陇西,路上的消耗就要去掉一大半。因此刘备的大军一直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这也是刘备滞留于陇西,无法向河湟征伐的重要原因之一。
现在保证大军生存的粮食没有了,而威胁大军安全的不但有羌人,更有强悍的北疆铁骑。在这种情况下,撤回武都成了唯一的出路。
想想三年前自己一往无前的勇气,刘备觉得很凄凉,也很痛苦。西疆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即使自己有万丈雄心,但面对饥饿和寒冷,也只有束手就缚的份。现在自己甚至连困兽犹斗的心思都没有,巴不得早早离开。
但离开陇西,自己的出路在哪?
“一个多月来,北疆军连续攻击,已经逼近了河池,如果河池失陷,我们就陷入了绝境,再无生存机会。”诸葛亮详细分析了形势,认为现在刘璋和杨松都畏惧李弘,都想尽可能保存实力,他们未必会竭尽全力保护武都,所以大军应该急速撤回到河池、下辨一线,以避免全军覆没的命运,“撤回武都后,我们利用北疆军大兵压境,刘璋和杨松都需要我们武力相助的时机,先取汉中,后取成都,从而确保益州的安全,挡住北疆军南下的步伐。”
刘备没有选择了。他要想活下去,就要一块生存之地,就要去抢。
“撤……”刘备不再犹豫,断然下令。
七月下,幽州,蓟城。
骠骑将军鲜于辅赶到北疆后,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威慑塞外胡族的作用。楼麓和能臣氐各自罢兵,射隆和射缨彤也暂时停止了激战,但随之一个噩耗传来,东部鲜卑的弥加病逝,阙机、槐头、素利等人随即奉弥加之子加漠为东部鲜卑王,和柯比熊一刀两段。
柯比熊当然不能容忍阙机等人的背叛,马上起兵攻打东部鲜卑诸部。
柯比熊点燃了大漠上的第二股狼烟。
鲜于辅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柯比熊,大漠上的第三股狼烟冲天而起,扶罗韩和射隆联手突袭射缨彤和射虎。两人措手不及,实力又不济,只好丢下部落,带着数千人马逃奔居庸关,寻求鲜于辅的帮助。
射隆在扶罗韩的支持下,成为南部鲜卑王,两人合兵一处,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中部鲜卑。
柯比熊腹背受敌,难以招架,急速派人向鲜于辅求援。
但鲜于辅此刻已经陷入了辽东战局,无力他顾。
辽东乌丸大单于蹋顿被刺而亡,其子顿杰继任大单于。楼班大怒,联合乌延、苏仆延起兵攻杀。顿杰向辽东都护李溯、讨虏将军公孙续求援,两人即刻出兵,帮助顿杰平定叛乱。辽东顿时狼烟滚滚,号角长鸣。
八月上,柯比熊、阙昆等人率军和加漠、阙机激战,东部鲜卑的军队连连后撤,逐渐把柯比熊的军队诱到了乌侯秦水附近。
这时扶罗韩、射隆的大军越过了闪电河,直杀火云原。熊霸率军阻击,中箭而亡。裂狂风、裂暴雨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数万部落族众日夜兼程逃往大鲜卑山避难。
柯比熊闻讯后,知道上了阙机的当,急忙撤军。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扶余人的军队突然出现了,挡住了柯比熊撤往大鲜卑山之路。
柯比熊奋力冲杀,带着军队掉头向南,向大燕山方向突围。
扶罗韩、射隆、加漠、阙机、素利等人围追堵截,誓死要杀了柯比熊。如果让柯比熊逃过大燕山,凭他和大将军李弘的关系,汉军铁骑很快就会杀进大漠,到时大家的日子就难过了。相反,如果杀了柯比熊,找个替罪羊,敷衍一下大将军,事情也许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等到大漠稳定了,鲜卑各部统一了,鲜卑人就不怕李弘和他的铁骑,就要重新夺回大漠了。
柯比熊显然比他的敌人更清楚逃过大燕山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带着黑鹰铁骑一路厮杀,所向披靡,把所有的敌人都引到了大燕山北麓。就在扶罗韩等人布下重重罗网的时候,他突然再次掉头,带着大军向东狂奔,从白狼山方向成功突围,逃到了辽西,并迅速赶到了卢龙塞。
八月上,西疆,河湟。
羌人闻风而逃,汉军无法找到其主力,只好屯兵于渭水河畔,耐心寻找机会。
镇北大将军阎柔率军渡过黄河,和西征军会合。
贾诩建议,分兵诱敌。主力佯装攻打陇西,潜伏于河关、枹罕一带,留下一部铁骑在河湟游戈,引诱羌人主力。
李弘从其计,率军向南,从河关方向渡过黄河,开始攻打陇西。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五节
八月,长安。
月初,赴汉中的特使何林在大司马徐荣焦急的盼望中,终于回来了,但他带回来的消息让徐荣大失所望。
杨松拒绝了长安的要求。现在陇南一带的形势完全变了,刘备随时可能返回武都郡,北疆军随时可能攻陷河池、仙人关一线,而目前武都战场上的数万大军也随时可能撤进汉中,此时再冒险让北疆军翻越栈道秘密进入汉中,极有可能摧毁汉中,让汉中变成废墟,让汉中几十万百姓遭受战火的荼毒。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汉中的利益,杨松都没有任何理由答应长安的要求。
杨松建议长安增兵武都郡,乘着刘备的大军还没有从陇西撤回来的时候,率先攻占河池、仙人关一线,切断刘备的退路,然后自己再牢牢占据阳平关和沔阳,确保汉中的安全。杨松归顺长安的前提就是确保汉中的安全,凡有可能危害到汉中安全的事情,他绝不会做。
杨松的拒绝让武都战局陷入困境,长安要想迅速达到攻击目的,只有增兵。但徐荣有一个担心,那就是汉中的安全。汉军在武都方向攻得越猛,刘备撤回武都的速度就越快,而叛军一旦在武都战场告败,他们肯定要退回汉中,而不是巴蜀。因为只要汉中不失,他们就能牢牢牵制住武都方向的北疆军,阻止北疆军攻打巴蜀。
北疆军若打汉中,则巴蜀可以北上攻击予以支援;北疆军若打巴蜀,汉中则可以西击河池、大散关一线威胁长安,截断北疆军的粮道。汉中和巴蜀互为支援,即便失去了陇南这个高屋建瓴之地,依旧可以竭力支撑,所以汉中必定是刘备、张任等人的首选后撤之地。
此刻杨松如果拒绝刘备、张任的大军进入汉中,双方必起冲突,汉中的安全岌岌可危。
“杨松是否可以确保自己完全控制汉中?”徐荣沉思良久,缓缓问道。
何林摇了摇头,担心地说道:“我在南郑待了半个多月,发现汉中的局势极其复杂,汉中的五斗米道和部分高门大族对杨松非常不满,彼此间矛盾甚深。只要有机会,汉中必定爆发内讧,可能会重演当年杨松诛杀张鲁之祸。”
“你是说,杨松有可能被杀?”徐荣吃惊地问道,“杨松密投长安的事泄漏了?”
“杨松密投长安的事,是不是已经泄漏了,目前不知道,但时间越久,暴露的可能也就越大。另外,我个人认为,此事就算没有暴露,他的性命也难以长久。”何林冷笑道,“杨松倚仗自己手上有军队,在汉中为所欲为,强征暴敛,早已激起了民愤。他之所以要投靠长安,正是预感到了危机。此次他既不让我们进汉中,又不让刘备进汉中,等于把汉中推到了倾覆的边缘,汉中人十有**要宰了他。”
送走了何林,徐荣立即请来了丞相李玮和太尉张燕。
徐荣打算增兵武都战场,以最快速度占据河池、仙人关一线,“目前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刘备撤回武都后,即使败退了,也会死守汉中。到时汉中有数万军队,又有充足的粮草辎重为支撑,我们无论南下打巴蜀还是打汉中,都会遇到极大困难。攻占益州是朝廷平叛策略的重点,我们不能因为迟迟拿不下益州而耽误了整个中兴大业。”
“北疆的危机越来越大,西疆的平羌之战今年未必能结束……”张燕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以我看,武都的战事可以缓一缓,还是先集中精力把北疆的危机解决了。”
张燕建议急调晋阳燕无畏的风云铁骑,云中刘冥的度辽铁骑,漠北铁钺的乌拉铁骑到金雪原集结,震慑大漠胡族,防止鲜卑各部联手叛乱,给北疆安全造成更大威胁。
徐荣反对。此刻把三支主力铁骑全部调到大漠,虽然能暂时镇制鲜卑各部,能遏制鲜卑各部矛盾的爆发,但这个隐患始终存在。“我们平定天下尚需时日,如果将来大军南下的时候,北疆爆发更大的危机,我们可能陷入两线作战。大漠一旦丢失,胡人持续入侵边塞,我们可能再也没有能力南下征伐。所以此次北疆危机虽然严重威胁到了边疆的安全,但同时也是我们铲除大漠隐患,缓解胡族各部之间矛盾的最佳时机。”
“北疆危机爆发的越早越好,越大越好。”徐荣平静地说道,“现在我们结束了南方战事,正在极力稳定南方局势,朝廷正好可以集中兵力、财力彻底解决北疆危机。稳定西、北两疆是朝廷平叛策略的基础,这个基础不打牢,我们在南下征伐的时候总是惦记着大漠,这会严重影响我们平定天下的决心和士气。”
李玮同意徐荣的看法,“朝廷财赋严重不足,数万铁骑北上大漠后,如果没有足够的粮草辎重,反而陷入困境。北疆的仗如果一定要打,那也是明年的事。当务之急是请鲜于大人利用胡族各部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互相攻伐。胡族各部打得越激烈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李玮望着两人笑道,“胡族各部打不动了,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也不晚嘛。”
“你们难道就不担心鲜卑诸部联手合力?”张燕摇头苦笑道,“大漠形势一旦失控,扶罗韩这些野心勃勃的人一旦掌控了大局,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即使担心又能怎样?”李玮摊开双手,望着张燕无奈地说道,“西疆的仗正在打,朝廷财赋又不足,如何出兵大漠?这次南方的战事以吕布将军在砀城大捷而告终,如果我们有钱有粮,完全可以乘势南下,夺取徐州,兵临长江,哪里用得着和曹操、刘表这些叛逆虚与委蛇?”
徐荣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两位大人都不同意增兵武都战场?”
“十月,等到十月秋收后,怎么样?”李玮连连拱手,“天子和大将军的军队已经打到河湟了,距离长安有两千多里,路上的运输消耗非常惊人。现在的粮草只能供应给他们,其它战场能省就省,无论如何不能增加消耗了。”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国事太过繁忙,徐荣基本上都在未央宫的道:“钟繇大人对雷将军极为看重,正好小女有意,随即派人探雷将军的口风,但雷将军一口回绝了。钟大人的女儿为此忧郁成疾。哪一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钟大人写了封信给我,想请我兄长子将为媒,但我兄长说,此事要么请大将军出面,要么请大司马出面,他不合适。如今大将军征伐在外,只好拜请徐大人……”
许靖说着就要躬身行礼,徐荣急忙拦住了,“坐下说,坐下说……”
许靖把话说到这份上,徐荣不能不答应。不就是钟繇大人要把女儿嫁给雷重嘛,小事,也是好事,没有理由不答应。但徐荣却不敢贸然答应,因为钟繇现在把女儿嫁给雷重,背后另有深意。
南方的战事达到了朝廷的目的,不但重创了叛逆,而且还收复了豫州,唯一的缺憾就是南阳的仗打败了。大军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这样惨重的败仗了,这一场败仗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征南将军钟繇的功劳。
现在荆州刘表的军队退到了宛城。曹操故伎重演,上书请罪,说自己并没有接受襄阳的分封,都是朝廷冤枉了他,又一次要求议和。江东的孙权、周瑜乘机要挟曹操,要求他归还九江和庐江两郡,双方因此闹得很不愉快。袁谭在袁霸的暗中帮助下,乘着曹操的主力都在彭城的机会,突然出兵奔袭庐江舒城,一举夺下了庐江郡。孙权随即以此为借口,把庐江郡借给了袁谭。曹操无奈,在刘表的调停下,给了孙权一大笔钱财,归还了庐江郡,打算先把长江两岸的局势稳住,全心全意对抗北疆军。而孙权、周瑜、袁谭等人也需要曹操给他们在前面顶住北疆军,因此也不敢逼得太狠,担心把曹操逼反了。
徐、扬两地的局势渐渐稳了,豫州的局势也渐渐稳了。钟繇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迅速调整了兵力部署,但他马上遇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兵力不足。
彭烈受左卫将军吕布节制,接受吕布的调遣。豫州战事结束后,他率军和吕布一起返回了兖州,屯兵于陈留。
雷重受武猛将军吴雄节制,豫州战事结束后,按照命令,他要返回荥阳驻守,但钟繇上书朝廷,要求把他留下。
颖川有七万大军,此次大战,南阳战场上损失了一万多人,豫州战场上前前后后也损失了一万多人,主要损失就是来自砀县、相县一带的拉锯战。虽然何夔、刘献、陈琳、刘询等人先后献城投降,但降兵只有一万多人,连补充损伤都不够。过去七万大军守一个颖川,现在六万大军守一个豫州,兵力肯定不够。豫州三面受击,至少需要十万大军戍守。钟繇的要求很合理,所以朝廷答应了他的奏请,把雷重的军队留在了豫州,但扩军十万的奏议被驳回了。
雷重不愿留在豫州,他三番两次上奏朝廷,要求回洛阳,或者到兖州去,到吕布将军帐下效命。总之,他不愿留在豫州。雷重不愿留在豫州的结果很严重,因为豫州的五位统军大将张绣、雷重、陆勉、李云、赵虎五人中只有雷重是黄巾出身,如果雷重走了,朝廷答应给豫州增兵的可能也就彻底失去。如今朝中主掌兵事大权的是徐荣和张燕,他们两人不会给钟繇培植自己实力的机会。豫州军要想扩建到十万,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留下雷重,再一个是钟繇回朝,朝廷另派大将担任豫州军统帅。
大将军临走时明确说过,要让钟繇继续在豫州统军,所以徐荣和张燕没有答应雷重的奏请。
此刻钟繇把女儿嫁给雷重,除了拉拢雷重外,最重要的是想通过雷重得到增兵的机会。豫州要想彻底稳下来,增兵是唯一的办法,这一点朝廷也知道,朝廷也在想办法,但钟繇不想让此事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他要尽快解决。
徐荣知道雷重的心思,让他娶钟繇的女儿,只有三个人能办到,那就是大将军、张燕和自己。但用这种办法留下雷重,还是解决不了豫州增兵的问题。钟繇真正的目的是要军队,而不是嫁女儿。
许靖理解徐荣的难处,他请徐荣仔细考虑两天,然后再给自己答复。
徐荣从栎阳回来后,马上找到了张燕,“此事还是尽快答复为好。豫州各郡国正在实施新田制,如果增兵的话,新增的兵户马上可以得到田地。但如果我们久拖不决,将来新增兵户的田地划拨问题是个大麻烦。”
“你有解决之策?”张燕问道。
“豫州南部郡国距离长江很近,那里的百姓应该比中原、河北一带的人更适应荆襄、江淮和江东一带的气候,如果能大量征募,这支军队将来可以成为南下平叛的主力。”徐荣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我认为,可以授权钟繇增兵,而且至少要增兵五万。”
“五万?”张燕吃了一惊,“豫州现在有八万大军,如果增兵五万,那就是十三万人,钟繇手上的军队未免太多了。”
“这是为南下攻打荆襄和江淮做准备,五万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徐荣笑道,“将来,有这五万人在前面冲锋陷阵,那么后续推进大军可以赢得更多的时间适应长江两岸的气候,减少大军因为水土不服等原因造成的损失。”
张燕明白了徐荣的想法,“你想让吴雄率军北上冀州?”
“是的,戌守边疆,不仅仅需要铁骑,更需要数量庞大的步卒大军。”徐荣叹道,“这些年,我们为了打中原,打关中,打洛阳,把河北的军队全部拉过了黄河,现在应该让他们回去了。”
“好,好主意。”张燕高兴地说道,“北疆形势越来越危急。如果让那些胡人趁乱杀进边郡,涂炭生灵,我们难辞其咎,还是让他们尽快回去吧。羽行兄现在迫切需要军队保护边塞关隘,有了这几万军队的支援,他的话在大漠上就更有份量了。”
两个人商谈了一些细节,拟定了议案,然后请来太傅杨彪、丞相李玮、御史大夫荀攸共议。五位辅弼大臣议定后,徐荣再赴栎阳,请长公主批奏。
增兵打南方叛逆,长公主自然同意,但对徐荣另外一个奏请,却有些疑惑。
“钟大人把女儿嫁给雷重将军,还要我亲自出面吗?难道钟大人不愿意?”
徐荣微微一笑,把其中的诸多原因简单说了一下,“钟大人为了达到增兵的目的,非要把女儿嫁给雷重将军。而雷重将军似乎对钟大人颇有成见,并不打算领这份情。”
“现在,我把洛阳、关西的军队全部调到了河北,吴雄、徐岩等人都到北疆打仗去了,却把雷重将军一个人留在豫州,并让他承担征募和训练新兵的重责,他当然十分不满,因此需要朝廷的劝慰和安抚。至于钟繇大人,他肯定也非常生气,因为现在洛阳的戍守之责全部落到了他的肩上。他要抽调兵力镇守洛阳,虽然朝廷允许他增兵五万,但这五万人是新兵,需要时间训练,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手上真正能用的人马不过五万多人,所以殿下应该表示一下安慰之情。”
长公主恍然大悟,指着徐荣笑道:“钟大人一番好意,想给自己找个乘龙快婿,却被你乘机捉弄了一把,身陷绝境,将来为了守住豫州和洛阳,他还要看自己女婿的脸色,你真是……”长公主摇摇头,啼笑皆非,“爱卿,如果豫州丢了,我要唯你是问……”
八月下,朝廷下旨,命令厉武将军彭烈、武猛将军吴雄统率五万大军北上冀州、幽州驻防,接受骠骑将军鲜于辅的调遣。
朝廷下旨,命令征南将军钟繇兼领洛阳防务,即刻抽调武锐将军张绣、武牙将军李云率两万大军驻防洛阳。
朝廷下旨,在豫州征五万兵户,增兵五万,并转拜雷重为荡寇将军,统领十营新兵,负责新兵训练。雷重将军受朝廷节制,领五万新兵、两万老兵共七万大军驻扎于许昌,作为朝廷机动兵力,随时支援南方各战场。
这个圣旨传到豫州后,钟繇气得头晕目眩,不知骂什么好。
洛阳、关西的军队全部走了,理由很充足。北疆乱了,要打仗了,需要军队,然后洛阳的戍守之责就变成钟繇的了。
朝廷是增兵了,还一口气增兵五万,但这五万大军不受钟繇节制,而是朝廷自己控制的军队,哪个地方需要就支援哪里。豫州即使发生战事了,钟繇想要调用这支军队,还需要急奏朝廷。钟繇只能看,不能用,一点办法没有。
现在八万多人的豫州军,要调拨两万人戍守洛阳,雷重的两万人马又受朝廷节制,钟繇实际上能指挥的人马只有四万多人。此刻如果叛军杀进来,雷重又拒不出兵的话,钟繇就完了。
钟繇忍住了,没有破口大骂。朝廷没有做绝,长公主亲自手诏钟繇,极力安慰,并表示亲自为媒,为其女儿赐婚于雷重。雷重手上有两万老兵,而且他擅长训练新卒,从他手下训练出来的士兵,到哪都是英勇善战的悍卒。另外钟繇在此次豫州大战中也算见识了雷重,知道他是个智勇双全的悍将。有了这位统领七万大军的女婿坐镇豫州,等于有了坚实的后盾,豫州也算是固若金汤了。
能有这样的结果,钟繇想骂也骂不出来。豫州是他的根基之地,如果任由他发展,手握十几万大军,将来朝廷很难控制他。为了防患于未然,朝廷也是煞费苦心,想出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
长公主手诏雷重,赐婚,择日迎娶。
钟繇回奏,拜谢了长公主,并书告许靖,请他代自己谢谢大司马徐荣。
许靖很高兴,挑了个日子,宴请大司马徐荣,并请太傅杨彪,兄长许劭等人作陪。徐荣不好推辞,匆匆忙忙就去了。酒樽刚刚端起来,长史陈卫就大汗淋漓地冲了进来,“大人,颜良将军急报,十万火急……”
徐荣心跳骤然加快,一时间窒息难忍,端着酒樽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人,刘备撤军了……”陈卫凑到徐荣的耳边,急促地说道,“屯骑将军苦酋和屯骑营五千将士在仙人关中伏,全军覆没。武锋将军梁百武拼死突围,身受重伤,武锋营损失过半。”
徐荣脸色微变,浓眉轻轻皱起,“请丞相、太尉、御史大人和光禄勋赵大人到尚书台等我。”
陈卫飞身离去。杨彪、许靖、许劭等人紧张地望着徐荣。
徐荣慢慢放下酒樽站了起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许靖拱了拱手,“失礼了,失礼了……”接着对太傅杨彪说道,“老大人,我们即刻进宫吧。”
尚书台。
太尉张燕手拿战报,脸若寒霜,站在地图前一言不发。赵云手抱双臂,望着窗外的蓝天,脸显悲愤之色。
“虎头太大意了,太大意了……”李玮连连摇头,“他应该考虑到刘备可能随时撤军,可能随时出现在武都战场上。在兵力没有优势的情况下,他怎能分兵攻击?”
“拿下仙人关,等于切断了敌人的退路,这个诱惑太大了。”尚书令田畴叹道,“河池距离仙人关只有四十里,虎头以一部包围河池,一部攻打仙人关,两军在可以互相支援的情况下,他选择全力攻打仙人关并没有什么错误。如果不是刘备的军队突然杀出来,把虎头的大军一分为二,此仗……”
“分兵攻击,绝对是错误。”张燕猛然转身,把手上的战报狠狠砸到案几上,“朝廷已经告诉他了,叫他保存实力,保持对叛军的持续攻击就行了。他如果不贪功,大军牢牢抱在一起,怎会中计?即使中计了,又怎会遭受如此惨重的失败?”
屋内鸦雀无声。
“援军何时出发?”赵云走到张燕身边,低声问道。
“再等等,看看大将军在河湟战场上可有进展。”张燕摇头说道,“如果大将军还是找不到羌人主力决战,你就带着四万援军杀进武都,痛宰敌寇。”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六节
太傅杨彪和大司马徐荣匆匆赶到道,“羌人贪婪成性,不会满足这片小小的谷地。”
天子遗憾地摇摇头,沉醉在迷人的风景里。
李秀挽着大将军的手,指着远处冲天而起的数股狼烟,小声问道:“爹,羌人在集结吗?”
“他们已没有退路了。要想保住家园和亲人的性命,只有和我们决一死战。”李弘的声音里隐约传出一股杀气。
“他们会死吗?”李秀担心地问道。自从看到尸横遍野的战场后,李秀恐惧了,常常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身上的野性也不翼而飞。战争远比她想象的要血腥,要残酷。
李弘低头看了她一眼,郑重地点了点,“他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汉军能迅速找到羌人的主力,并一路追杀到大小榆谷,都是因为白马羌雷飙。
刘备到了陇西后,无力再进,而雷飙、雨锋、厉材等羌人又不断骚扰,无奈之下,他只好采纳了诸葛亮的建议,给羌人钱粮,双方议和。汉军杀进河湟后,刘备迅速撤出了陇西,他的速度很快,羌人一时没有发觉,等羌人发现的时候,汉军已经沿着黄河两岸,呼啸而来。
厉材和雷飙等人一直以为汉军的目标是烧当羌,是虹日和铁头,没想到汉人虚晃一枪,突然掉头杀向了陇西。
钟存、迷唐、牢姐、乌吾等羌族军队在厉材的统率下,掉头就跑。
雷飙和雨锋也想跑,但庞德、马超的速度非常快,他们抢在羌人的前面,占据了狄道,堵住了白马羌和参狼羌的退路。雷飙大骇,掉头向南,打算追上厉材,暂时到大小榆谷避避风头。谁知厉材翻脸不认人,在小石城伏击了他们,把所有的财物掳掠一空。
雷飙恨得咬牙切齿。双方之间的仇怨延续好几代了,但这只是羌人之间的仇怨,每当对付汉人的时候,大家还是不计前嫌,一致对外。这次厉材率先破坏了祖辈留下的传统,想置白马羌和参狼羌于死地。
雷飙一咬牙,和雨锋一起带着剩下的三四千人投奔马超了。当年马超屡屡从白马羌借兵,上次虹日、唐啸等人攻打河湟的时候,雷飙曾鼎力相助,这份人情马超当然要还。所以他毫不犹豫,带着雷飙和雨锋拜见了天子和大将军。天子好言安慰了一番,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并承诺西疆稳定后,允许他们迁到陇西居住。
雷飙和雨锋大喜,表示愿意帮助汉军攻击大小榆谷。雷飙献计,由庞德、马超和他为一路,从小石城方向发动正面攻击。由雨锋带着另外一支汉军顺着黄河北岸,绕到归义城,从大小榆谷的后方展开攻击,以便围歼钟存等羌族军队。
九月上,汉军四万铁骑把羌人围在大小榆谷南部的望月山下,四面攻杀。
镇北大将军阎柔、征西将军庞德、骧武将军卫峻、厉锋将军姜舞、护羌将军马超、虎贲将军雷子、长水将军穆斯塔法、胡骑将军祭锋各带悍卒,往来冲杀,短短时间内,便把羌人的战阵撕得四分五裂。
厉材、差都等羌人首领带着六七千人马苦苦挣扎,试图突围而去。
虎贲羽林营的将士们跃跃欲试,段炫、解悟、张萧等人数次请战,中军将军贾诩无奈,跑到大将军身边说道:“是不是让陛下亲身体验一下?”
贾诩这个建议很有诱惑力。小天子闻言当即叫了起来,“大将军,我们杀上去,杀上去……”
李弘笑笑,转身对任意说道:“你带着三十名缇骑护住天子,不要出任何意外。”
任意躬身领命,冲着身后的悍卒们挥了挥手。三十员悍卒一拥而上,把天子牢牢护在了中间。小天子四下看看,密不透风,除了头顶上的一小片蓝天,什么都看不到。小天子急了,瞪着任意叫了起来,“让开,快让开,你们挡着朕的路……”
“陛下,五千铁骑密集结阵,以雁形战阵冲杀,阵中的人根本看不到路。”任意恭敬地说道。
“那朕如何杀敌?”
“射箭。”任意指了指天子背上的精致小弓,笑着说道,“陛下只要对准战阵前方的敌人任意射击就行了。”
“哦……”小天子既紧张又兴奋,赶忙把短剑插进鞘内,抬手就要取弓。
“陛下,现在不要拿弓……”任意说道,“冲阵之前,要把战马的速度提到极限,要全神贯注驾驭战马,等到号角响起之时,则急速射击。”
小天子连连点头,双手紧紧拉住了马缰,“吹号,快吹号……”
大将军转头看看李秀,“紧张吗?”
李秀神情非常惶恐,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跟在我后面,不要怕……”李弘笑道,“你只有忘记了生死,才能一往无前。”
“传令雷子,让开正面,任由羌人突围……”
“驾……”李弘猛地一脚踹上马腹,战马吃痛,顿时直立而起,飞一般冲了出去。解悟高举黑豹战旗,紧随其后,“大将军巡阵……”
缇骑中分,小天子眼前一亮,只见大将军在阵前纵马如飞,一头长发随风飘散,威风凛凛。
“呜呜……”号角长鸣,响彻山野。
小天子奇怪地四下看看,“这是干什么?还不进攻?”
任意笑笑,刚要说话,就听见前方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大汉……天威……”
小天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大汉……天威……”
巨大的吼声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过,掀起阵阵惊涛,震撼天地。
任意高举战刀,声嘶力竭地叫着;悍卒们举起手里的武器,仰首向天,纵声狂呼。
吼叫声回荡在群山之间,响彻天宇,风云霎时色变。
小天子蓦然醒悟,浑身上下热血沸腾,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让他瞬间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战场。他和所有的将士们一样,高高举起双手,挥动着两只小小的拳头,涨红着脸庞,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大汉……天威……”
李秀望着父亲挥动长枪的雄姿,听着震耳欲聋的惊天吼叫,突然心神震颤,泪如雨下。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融进了父亲的身体,感受到了父亲身体里奔腾的血液。这一刻,再无生死,再无胆怯,只有身为大汉魂魄的骄傲和自豪,只有愿为大汉粉身碎骨的冲天勇气。
李秀高高举起长枪,放声狂呼,“大汉……天威……”
“杀……”李弘猛然勒住战马,在战马直立痛嘶之中长枪前举,“杀上去……”
“杀……”五千将士齐声高呼,纵马向前,铁骑大军在阵阵惊雷之中起动了。
小天子打马如飞,不停地叫着喊着,但他什么都听不到,耳旁除了呼啸的风声就是山崩地裂一般的轰鸣声,四周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铁骑将士,密密麻麻的武器,密密麻麻的战旗。他觉得自己就象掉进了汹涌澎湃的洪水里,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就是马缰,他死死地抓着,趴在马背上无助地喊叫着。
“护住陛下……”任意望着前方迎风狂舞的黑豹大旗,连声高呼,“加速,加速……”
李秀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她的胸膛要炸开了,剧烈颠簸的战马把她一次又一次抛向空中,好象要把她撕成一块块的碎片。
在千军万马中急速狂奔,和一个人在空旷的草原上疾驰根本就是两回事,仅仅是巨大的轰鸣声就足以把一个人碾成齑粉。李秀痛苦地呻吟着,她甚至想松开马缰,任由身体坠落马下。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李秀感觉自己飞到了天上,然后重重地撞到了一个熟悉而宽大的怀抱里。
“睁开眼晴……”李弘大声吼道,“杀敌,随我杀敌……”
羌人迎面冲来。
大汉最强悍的虎贲羽林军迎面杀上,一时间箭矢如蝗,杀声如雷,鲜血四溅,断肢残臂漫天飞舞。
数万大汉铁骑四面围上,血腥的杀戮霎时淹没了美丽的山谷。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七节
战斗接近尾声。
李弘带着亲卫骑冲上一道小山坡,把手中长枪倒插于地,抱着李秀翻身下马。李秀惊魂未定,面色苍白,拽着李弘的战袍摇摇晃晃。李弘扶着她慢慢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李秀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厮杀中,她觉得自己单薄的身躯还在父亲的怀里颤抖,感觉敌人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回荡,感觉那一颗颗喷血的人头还在眼前飞舞。战场上的血腥和残忍深深刺激了她,让她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无助。
颜霸和庞会等一帮孩子们打马而来,一个个兴奋地叫着嚷着。他们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前两年打洛阳的时候他们已经亲身体验了气势磅礴的攻城大战,这次他们又在边疆亲身参加了数万铁骑的决战,相比李秀,他们能更快地适应战场。
小天子在将士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挥手狂吼,所到之处,号鼓齐鸣,战旗狂舞,气势如虹,颇有几分王者之气。
“大将军,我们打赢了,羌贼都死了,都被我们杀了。”小天子兴冲冲地跑到大将军身边,高兴地叫道。
李弘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他缓缓抬头望着远处的战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大将军……”小天子笑容渐敛,疑惑地喊了一声,“我们打得不好吗?”
“陛下,你知道这些羌人为什么会入侵大汉吗?”李弘突然问道。
“因为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野蛮残忍,贪婪成性。他们想霸占我们的疆土,他们想奴役我们的子民。”
李弘沉默片刻,又问道:“一百多年来,我们和羌人一直打仗。他们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为什么?”
小天子想了一下,指指周围的大山,“因为他们太穷了。虽然他们的家非常美丽,但渺无人烟,一无所有,他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只有去抢,只有去烧杀掳掠。”
“几千里路,没有白走啊。”李弘惊喜地看着小天子,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小天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们走了四个月,路上除了看到几座破城外,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到处都是高山和森林。如果不是在榆中和这里打了两仗,朕还以为西疆根本没有人呢。这地方能住人吗?”
“这地方能住人,比这里条件更恶劣的地方都有人住,只不过……”贾诩叹了口气,“住在这些地方的人祖祖辈辈都挣扎在饥饿与寒冷之中,他们为了生存,和天斗,和地斗。当天地不再怜悯他们,抛弃他们的时候,他们只有走出这片土地,去寻找更好的生存之地。”
小天子和一群小家伙们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望着郁郁葱葱的美丽森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凉和无奈。家园虽美,但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作为她的子孙,不能离开这里,但又要想方设法活下去,而活下去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还有可能是族灭之祸,是家园被毁之祸。就象今天的大小榆谷,当几千具尸体躺在他们曾经为之挣扎的土地上的时候,他们的魂魄是否就此放弃了对生存的渴望和追求?
“我们和大漠上的胡人打了几百年了……”李弘感慨地说道,“最近一百多年来,我们和羌人殊死搏斗,为什么?都是为了生存,为了争夺生存的土地,为了争夺生存的权力。”
“胡人要活下去,他们为了生存,一次又一次抢夺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子民,我们呢?”贾诩目光炯炯,从小天子和孩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我们也是为了生存,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天下众生都会一往无前,前赴后继,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李弘望着若有所思的小天子,低声说道,“我们大汉人也一样,当年为了反抗暴秦,都有陈胜、吴广,后有高祖、项藉,天下豪杰蜂拥而起。两百年前,王莽乱政,前有赤眉、绿林,后有世祖、更始,四海英雄呼啸而至。二十年前,黄巾起事,社稷震荡,十五年前,董卓祸国,汉祚摇摇欲坠,我们浴血奋战,苦苦挣扎,为了什么?生存,就是为了能活下去。”
“无论是权势之争,利益之争还是疆土之争,归根到底是生存之争。”贾诩苦笑,抬头望天,“昨天,羌人杀我们,今天,我们杀羌人,谁对谁错?在生存面前,没有对错。”
李弘转身面对尸横遍野的战场,良久无言。
小天子和众人站在他的周围,默默地望着死尸狼藉的战场,神情凝重,刚才的兴奋和喜悦早已不翼而飞。
“生存之战的目的是为了活着,是为了让生命得以延续……”李弘轻轻拍了拍小天子的后背,郑重说道,“如果失去了生命,生存之战还有什么意义?”
“当你站在这些尸体面前的时候,当你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的时候,你也要为生存的血腥和残忍而悲哀。你应该让所有人都避免这种无休无止的杀戮,应该竭尽全力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活着,才是我们杀戮的最终目的,才是生存的意义所在。”
小天子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不过他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能让所有的人都活下去,都能更好地活下去,就不会有杀戮,不会有这种血腥而残忍的杀戮,不会让一条又一条为生存而战的生命烟消云散。
按照约定,汉军围歼了钟存、牢姐等羌族诸种的军队,诛杀了厉材、差都等羌族首领后,这些诸种部落的族众、财产和领地都归白马羌和参狼羌所有。大小榆谷的战斗结束不久,小天子召见了雷飙和雨锋,兑现了承诺,并让他们立即派人去拜会凉州刺史皇甫郦和陇西太守张既,商议逐步迁入大汉疆域居住的具体事宜。
凉州自边章、韩遂起事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边郡战事不止,荒无人烟,如果再墨守陈规,拒绝让羌人迁入,边疆战事将永无停息之日,边郡也将陷入贫困的恶性循环。因此适当并逐步迁入羌族诸种,让境外的羌人归属大汉,让他们过上梦寐以求的温饱日子,是目前唯一能迅速稳定西疆的办法。
天子、大将军书告朝廷,详细述说了西疆现状,要求朝廷想尽一切办法筹办钱粮,加大对西疆各郡的安抚和赈济力度,并要求加强对西疆各级官吏的监察。如发现有贪赃枉法者,欺凌压迫归属羌人者,则严惩不贷,坚决避免重蹈西凉百年战乱的覆辙。
九月下,留在河湟地区寻找羌人主力的聂啸、百里杨急告大将军,虹日的铁骑出现在安夷城附近,请大将军急速支援。
李弘大喜,命令庞德、马超率军直插临羌城一带,切断羌人的退路,命令阎柔、姜舞率军赶赴安夷城,拖住羌人主力,命令玉石、秦谊、杨秋等人率步卒大军西渡黄河,急赴战场。
第二天,天子和大将军统率虎贲羽林营、长水营和越骑营离开归义城,飞驰渭水河。
九月,北疆。
中部鲜卑在其部分族众逃往大鲜卑山,其首领柯比熊和军队逃到幽州后,遂告覆灭。扶罗韩、射隆、加漠、阙机等人随即商议瓜分中部鲜卑。
这时射隆提出,重建鲜卑王庭,并推举扶罗韩为大鲜卑王。射隆的理由是,豹子对柯比熊的事不会坐视不理,他也不允许大漠上的鲜卑人挑战他的权威,加漠、射隆和扶罗韩都将成为豹子的猎物,现在大家要想活下去,只有联手合力。
阙机和素利等人都不同意。他们没有扶罗韩那样的野心,也没有雄霸大漠的信心和勇气,他们只想在东部鲜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当初之所以要利用弥加病逝的机会脱离柯比熊,正是因为柯比熊的野心已经危及到了东部鲜卑诸部的安全,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扶罗韩和射隆极力劝说。素利嗤之以鼻,“豹子名震大漠的时候,你们还穿着开档裤,懂个屁啊。他有多厉害你们知道吗?除非他死了,否则你们不要妄图夺回大漠,那只会给鲜卑人带来灭顶之灾。”
东部鲜卑王加漠年轻气盛,他和柯比熊一样,有非常强烈的雄霸大漠的愿望。今日大汉战乱连绵,豹子又在西疆征伐羌人,正是最好的统一大漠,重建鲜卑霸业的机会。加漠被他们说服了,但为了得到阙机、素利、槐头的支持,加漠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鲜卑王庭可以重建,大鲜卑王可以共推,但在鲜卑诸部还没有完全结盟之前,鲜卑诸部还没有全部承认大鲜卑王和鲜卑王庭之前,鲜卑人还没有形成合力之前,我们还无法和豹子抗衡,所以此刻应首先和大汉保持友好关系,向大汉天朝上表,请求大汉天子承认大鲜卑王和鲜卑王庭的地位并赐予分封。
只要大汉承认了大鲜卑王和鲜卑王庭,只要大漠保持稳定,豹子就没有理由出兵,而我们则利用这段时间结盟鲜卑诸部,蓄积力量,等待时机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把汉人彻底赶出大漠,重新控制大漠。
加漠这个计策灵活可靠,成功的可能很大,阙机和素利为之心动。谁不想让鲜卑人雄霸大漠?谁不想重建昔日的辉煌?
接下来扶罗韩、射隆和加漠等人制定了一系列具体的实施措施。
派人急赴北部鲜卑联系北部鲜卑王拓跋韬,急赴河西联系西部鲜卑王步度更,寻求支持和结盟。
派人说服白山乌丸大帅能臣氐和代郡乌丸首领修武卢,请他们攻击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和上谷乌丸白鹿王鹿破风,并暗中相助,以此来牵制汉军兵力,吸引大汉天朝的注意力。
派人联系辽东乌丸首领楼班,暗中帮助他击败蹋顿的儿子顿杰,帮助他坐上乌丸大单于之位,乘机重创辽东乌丸和辽东汉军。
派人急赴扶余国,重礼贿赂尉仇台,请他趁乱威胁大汉边境,吸引汉军兵力,帮助楼班迅速击败辽东汉军,迫使大汉天朝承认楼班的大单于地位,继而通过楼班来保护大漠的东部,减少汉军对大漠的威胁。
派人刺杀柯比熊、射缨彤和射虎。这三个人都和豹子关系密切,杀了他们,可以打击豹子的实力,一定程度上削弱他对大漠的控制。
派人急赴幽州和长安,对鲜于辅说明大漠形势,缓解双方矛盾;对大汉天子请罪献贡,求得承认和封赏。
鲜于辅一眼看穿了扶罗韩的意图,他想反制扶罗韩,让大漠鲜卑诸部马上乱起来,让鲜卑人自相残杀。
鲜于辅告诉扶罗韩的特使,大汉天子不会承认,更不会赐封扶罗韩为大鲜卑王。
大漠是大汉的大漠,大漠上的鲜卑诸部是大汉的子民,大汉天子绝不会向叛逆低头。大汉天子已经诏告天下,诏告大漠胡族诸部,扶罗韩是大汉的叛逆,射隆是大汉的叛逆。
鲜于辅说,柯比熊和加漠之间的争斗是东鲜卑王庭内部的事,顿杰和楼班之间的争斗是辽东单于庭内部的事,楼麓和能臣氐之间的争斗是白山单于庭内部的事。他们之间即使打得头破血流,也仅仅是内部矛盾,不算背叛大汉,但扶罗韩和射隆公然起兵攻打中部鲜卑部,则是谋逆之举,不可饶恕。
鲜于辅郑重警告大漠胡族诸部,谁敢支持扶罗韩和射隆,则形同谋逆,大汉必将诛杀。
此刻西部鲜卑王步度更已经上表长安,表示自己将为大汉戍守河西,绝不参予扶罗韩和射隆的反叛。北部鲜卑王拓跋韬也书告鲜于辅,北部鲜卑的铁骑已经集结,正和鹰扬将军、漠北都护铁钺的乌拉铁骑一起屯兵于金雪原,随时等待大汉天子的调遣。
九月下,鲜于辅的使者赶到乌侯秦水,宣读了大汉天朝的圣旨,并代表鲜于辅劝告加漠、阙机、素利和槐头等人,不要妄图雄霸大漠,不要激怒大将军。西疆的羌人已经连战连败,垂死挣扎,大将军和他的铁骑将在明年春天进入大漠。要想避免屠族之祸,趁早和扶罗韩、射隆一刀两段,否则大将军不会饶恕你们。
加漠暗暗心惊,不敢应对。素利拍着自己的大肚子,冲着使者叫道,你去告诉鲜于大人,要我们和扶罗韩、射隆一刀两段也行,叫柯比熊把乌侯秦水给我们。当年弥加大人遵从慕容风的遗命,尽心辅佐柯比熊,但弥加大人刚刚死去,尸骨未寒,柯比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就起兵打我们,他还是人吗?他既然敢打我们,那就要付出代价。
阙机也冷笑道,你回去告诉鲜于大人,请他给大将军写封信,问问大将军,柯比熊这个混蛋是不是该杀。
使者嗤之以鼻,是非曲折,我们心里都有数,何必废话?鲜于大人说了,辽东的事你们适可而止,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如果辽东局势不可收拾,后果自负。
使者掉头走人。阙机大怒,一掌拍到案几上,我就不信,我毁了辽东,豹子还能咬了我的头。
大汉元平二年十月。
十月,武都郡,凤亭。
右卫将军赵云、后将军杨凤到达位于凤亭的中军大营。
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镇军将军华雄等一帮大小将领把两人迎进了大帐。
颜良神色冷峻,眉宇间隐含几丝沮丧,“我是不是要革职回朝?”
“革职?”杨凤冷笑,“谁敢革你的职?如果打了败仗就革职,还怎么打仗?现在朝堂上是我们说了算,如果有人想革你的职,我们就先革了他的职。”
赵云笑笑,冲着颜良和文丑挥挥手,“都坐下吧。你们虽然在仙人关吃了一场败仗,但前期攻击目的还是达到了。朝廷认为你们可以功过相抵不予责罚。”
“大将军在西疆的仗打得怎么样了?”文丑听说朝廷不予责罚了,心情立时好了起来,急忙问道。
“打赢了。”杨凤说道,“先在葵园峡打了一仗,上个月又在大小榆谷打了一仗,前后斩首近一万五千级,基本上在河湟站住了脚。现在只要想办法全歼了虹日和铁头的羌骑主力,西疆的战事就算结束了。”
“这么说,大将军在年底前可以平定西疆了?”司马懿惊喜地问道。
“很难。”赵云淡淡地笑道,“西疆很快就要下雪了,如果虹日在下雪前退到西海,西疆的战事就要拖到明年。不过,西征大军控制了河湟后,大军主力基本上停了下来,粮草辎重的需求有所减少。因此,朝廷决定继续攻击武都和汉中,尽可能把粮草辎重供应给我们。”
“如果大将军紧追不舍,一直杀到西海呢?”华雄担心地问道,“我们已经败了一次。假如这次打了一半撤军,士气会遭到重创。”
“即使大将军穷追不舍,一直杀进西海,所带的军队也不过是人数有限的铁骑,而且主要是归属羌骑和部分胡族将士。”赵云说道,“冬天作战,尤其在西海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作战,靠得是勇气和毅力,粮草已经不重要了。”
“朝廷给我们多长时间?”颜良问道。
“两个月。”赵云举起两个手指头在众将面前晃了晃,“我们带四万援军进入大散关后,武都战场上就有七万人,粮草辎重的消耗非常大,两个月是极限。”
“何时开始攻击?”
“明天。”赵云站起来走到了地图前,手指地图上的两当亭,“从明天开始,颜大人、文大人率三万军再次展开强攻,直杀河池,然后分兵攻击仙人关。”赵云的脸上杀气重重,“上次我们不知道刘备回撤了,结果吃了一场败仗,丢了数千将士的性命,这次,我们也如法炮制,务必重创叛军。”
十月上,武都郡,河池。
刘备接到急报,说北疆军再度展开攻击,不禁忧心如焚,急召各部主将议事。
杨任二话不说,只有一个字,撤。
张任低头不语,但脸上的神情无疑告诉大家,他已丧失了斗志。
关羽手持长髯,一言不发。庞义、黄忠、严颜等人坐在他四周,一个个愁眉不展。
仙人关一战,虽然全歼了北疆军七千多人,但联军付出的代价极其惊人。他们是用一万两千人,将近两倍的代价才打赢了这一仗。如果不是地形上的优势,如果不是刘备断然下令撤军,参予合围的军队必定会被北疆军的援军和在包围圈内苦苦支撑的北疆屯骑营、武锋营反包围,那时战局将发生惊天逆转。
北疆军的强悍让联军将士心有余悸。
此仗中,杨任的汉中军队,张任的巴蜀军队损失最大,他们不想打了,但刘备不能不打。他没有地方去,如果战败了,杨松不可能让他退驻汉中,因为刘备是秦王,而杨松不过是刘璋手下的一个太守。刘备凭借手上军队的优势,完全可以赶走杨松强取汉中。至于蜀王刘璋,更不会让他退到成都。刘备是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而庞义又是巴蜀的叛将,刘璋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不会接纳刘备。
当初刘备撤退的时候,诸葛亮曾说过,要想生存,必取汉中。有了汉中之地,然后再和巴蜀互为支援,才能确保益州整体不失,挡住北疆军南下之路,从而确保襄邑朝廷拟定的南北对峙之策。刘备是八月中回到武都的,在过去的两个多月时间里,简雍、诸葛亮、庞统、刘琰等人想尽了一切办法,但都没有绝对把握夺取汉中。
拿汉中的前提必须确保汉中不乱,汉中如果乱了,外有北疆军的攻击,内有激烈的厮杀,最后必定是玉石俱焚之局,谁都活不了。
现在北疆军稳定了军心,重振了士气,或许还得到了支援,又开始了猛烈的攻击。而刘备还没有找到夺取汉中的办法,联军各部又有很多将领丧失了信心和勇气,再战的结果极有可能大败。
刘备一筹莫展,命令张飞、黄忠坚守于固亭一线,自己和文武大吏尽快想出一个对策。
武都郡虽然处在关中、陇西、巴蜀和汉中之间,但它通往这四个地方的路都艰险难走。北疆军从关中方向出大散关攻打武都,其实也就是一条路,一路强攻。谁厉害这块地方就是谁的。上次联军侥幸得胜,完全是北疆军太过骄狂,疏忽了陇西的刘备随时可以撤回来。这次北疆军不会再分兵,而联军也只能凭借地形优势步步阻击。
“如果能把北疆军挡在河池,把战事一直拖到下雪,那么我们就还有充足的时间谋取汉中。”简雍这话一出口,马上觉得不对。这句话毫无意义。秦岭下雪了,大雪封山,武都和汉中两地的道路同样断绝,即使有机会也拿不下汉中。
“要想夺汉中,就要抢在下雪之前,否则我们完了。”庞统毫不客气地说道,“杨松是个小人,他看到我们生机断绝,必定会投长安。”
刘备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们就强行攻打阳平关。”
“杨松手上有两万多人,除了杨任的军队外,阳平关还有杨昂的五千人,南郑、西城、上庸一带还有一万多人,如果强攻,我们兵力不足。而且没有了汉中的粮草,仅靠巴蜀供应的粮草,大军马上就会断粮,我们死定了。”诸葛亮连连摇手,“要想拿汉中,必须从汉中内部着手,先让汉中乱起来,然后我们再乘势冲进去收拾残局。”
就在众人苦思无策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汉中的粮草送到了,押粮前来的汉中府仓曹掾史申耽要求拜见刘备。
申耽原来是上庸令,五斗米道的忠实信徒。杨松杀了张鲁后,认为他才学甚高,依旧留任,后来听说他和南阳方面来往密切,担心他献出上庸,让汉中失去了东面的屏障,随即把他调回了府衙。申耽见到刘备后,语出惊人,秦王即将败亡,生命岌岌可危。刘备心想,这话还要你说?我正愁着这事呢。刘备不以为意,很是客气,感谢他送粮而来。申耽又说了一句惊人的话,杨松投靠了长安。
“消息准确?”刘备惊骇不已。
“这是最后一批粮草了。”申耽说道,“待北疆军打到河池后,杨松就要找个借口把杨任的军队调回阳平关驻守,然后汉中将不再给大军提供粮草。”
刘备惊出了一身冷汗,半天都没说话。
“申大人可有解救之策?”刘备突然想到此人过去是张鲁的手下,他亲自赶到河池给自己报警,说不定已有解决之策。能不能进汉中,大概就要看他愿意不愿意帮忙了。
申耽犹豫了片刻,慢慢说道:“早在年初,朝廷分封的圣旨下来之后,杨松看到自己一无所有,随即萌生叛念,派人到长安献请罪表。目前我知道的情况也很少,估计冬天到了,杨松要以大雪封山为借口,断绝大人的粮草,把大人送上绝路。大人要想取汉中,时间已经不多了。”
刘备默默地听着,神色异常冷静。
“大人如果拿下汉中,如何处置杨松?”申耽忽然问道。
“诛杀九族。”刘备一字一句,冷森森地说道。
“大人说话算话?”申耽有些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我发誓。”刘备当即发了个毒誓。
申耽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站起来走到门边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东方拜了数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绢制的地图递给刘备,“杨松如果献出汉中,长安必定封爵拜侯,而张师君之仇再难血洗,所以我愿意帮助大人夺取汉中。”
刘备大喜,躬身拜谢。
北疆军攻势如潮,张飞抵挡不住,败退河池,这时战场上出现了惊人的一幕,北疆军又分兵了。文丑指挥北军中垒、虎贲两营直杀仙人关。
此刻联军主力分布在河池、下辨和仙人关三地。北疆军堵住仙人关,等于截断了联军七成以上兵力的退路。
刘备认为北疆人不是疯了,就是狂妄到了极致。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边指挥大军抵挡颜良的攻击,一边命令驻守下辨的关羽、庞义率军直杀仙人关,再次包围北疆军攻打仙人关的军队。
文丑率军赶到仙人关后,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在距离仙人关三里外的一处山坡上摆下了一个防御阵势,辅以各类战车,严阵以待。
关羽、庞义率一万五千人杀到,并立即展开攻击。这时仙人关内的张任、杨任、严颜也率一万大军杀出,双方前后夹击,战况空前激烈。
黄昏时分,赵云、杨凤率四万大军杀出固亭。
杨凤、杨意、郭勋三人领一万大军攻打河池城的南门,切断了刘备南撤之路。赵云、王当领三万大军扑向仙人关。
城内的刘备望着一列列的北疆大军杀气腾腾地冲向仙人关,绝望至极,“撤,撤向下辨。”
第二天清晨,刘备率军赶到下辨,看到城楼上的战旗已经换了。韦端很客气,射书城下,我已投降,请大人速速南撤。刘备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此时回头取道仙人关肯定是死路一条,怎么办?难道天要亡我?
一直跟在张飞身边的武都人李俊、赵昂被押到了刘备面前。刘备仰天长叹,摇了摇手,“放了吧,让他们回家吧。”
李俊和赵昂感激涕零。赵昂回城了,而李俊走到半道上却又回来了。“大人,有一条小路,直通沮城。大人如果愿意丢弃辎重,大军三天后,可以到达沮城。”
“沮城?”刘备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俊,失声惊呼,“你是说沮城吗?”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八节
仙人关。
联军被围,关羽和庞义的大军陷在了长达三里长的山道上,进退失据,生机断绝。
杨任和张任的益州军队攻击不力,将士们面对北疆军密集的箭矢和怒吼的弩炮,一个个心惊肉跳,踌躇不前。严颜有心无力,虽然他高举盾牌,身先士卒,奋勇冲杀,但他的军队太少了,根本无法憾动北疆军的虎贲营。
庞义、邓贤为了尽快突围,不惜一切代价,督军猛攻,但于毒的中垒营就像一座擎天柱石,牢牢屹立在战场中央,纹丝不动。
赵云亲临前线,指挥刘遇、张隼的两营南军,轮番攻杀,把断后阻击的关羽杀得步步倒退。
深夜,赵云接到消息,说刘备率军撤出了河池,正在向下辨城撤退。杨凤和颜良禀报说,现河池已被攻克,大军是否尾随追击,包围下辨?
赵云急告颜良,率两万大军连夜追击。命令杨凤率五千人马守城,命令郭勋领五千南军将士支援仙人关战场。
赵云要求各部,连夜攻击,尽快全歼叛军,占据仙人关。
战场上,阵阵猛烈的鼓声如惊涛骇浪一般,一阵猛似一阵,震撼了漆黑的山野。几十里长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篝火就象天上的星星,灿烂夺目,照亮了大山,照亮了杀声震天的战场。
关羽血染战袍,坐在一堆篝火旁边沉默不语。庞义、邓贤和几个统军大将站在他的对面,焦虑不安。
刚才,斥候急报,北疆军正沿着大道两侧的山脊飞速前进,估计到了天亮时分,战场两翼将被北疆军控制。到时北疆军士卒居高临下,箭矢如雨,大军只有等死了。
“仙人关方向……”关羽缓缓抬头,嘶哑着声音问道,“还在进攻吗?”
“大人,请你正视现实,不要再指望张任、杨任的救援了,他们杀不过来。”庞义手指仙人关方向,大声叫道,“他们距离我们只有一里路,只有一里路……六个时辰,整整六个时辰,他们都没有杀过来,你还指望什么?”
“大人,从河池方向包围而来的敌人绵延十几里,至少有五万人,他们连续不停地攻击,我们根本抵挡不住。”邓贤非常激动,连连挥舞着双手,“前面是长安的北军,是于毒的中垒营和张震的虎贲营,是北疆军最强悍的军队。我们就算把人马全部拼光了,也未必能突围而去。大人,算了吧,不要打了,给我们留点人吧……”
这一万五千人基本上来自益州,过去都是赵韪和庞义的军队。看到自己的部下纷纷倒毙,看到大军身陷绝境,庞义和邓贤等将领忍不住了,他们要投降,不愿再打了。
关羽闭上眼睛,痛苦地摇摇头。
“大人,河池肯定被包围了,秦王和城内的军队凶多吉少,不管我们在这里支撑多久,都无法挽救惨败的命运。”庞义走到关羽身边,俯身劝道,“长安派出了增援大军,对武都势在必得,我们没有退路了,没有了……求求你了,大人,给弟兄们一条生路吧……”
庞义突然跪了下来,泣不成声,“我们跟着秦王打了四年的仗,吃了数不尽的苦,图个什么?拯救社稷难道就是要让这些无辜的弟兄们白白死在这里吗?”
邓贤等将领齐齐跪下。
北疆军这些年来攻城拔寨,常常不纳降卒甚至惨无人道地诛杀俘虏,其中颜良更是以嗜杀名震天下。联军不久前围杀了北疆大将苦酋和七千将士,而颜良此刻又是武都战场上的北疆军统帅,联军如果投降,十有**要被颜良杀了。要想活下去,唯一的机会就是来自关羽。大将军李弘当年讨伐幽州张举、张纯的时候,刘备、关羽等人曾追随刘虞北上参战,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效力于李弘帐下,关羽在那段时间结识了不少北疆军大将。如果对面军队中有关羽认识的将领,而且还记得过去那段交往,能说服颜良接受联军的投降,那么大家就有活命的机会。
“如果颜良拒绝我们的投降怎么办?”关羽看看站在四周的士卒,看看他们绝望而无助的眼睛,痛心疾首,无奈地问道。
庞义惨然苦笑,“我们努力了,尽力了,到了九泉下,面对这些死去的冤魂,我们最起码有个交待。”
关羽一动不动,就象雕塑一般。他难以取舍,在忠诚和生命之间,难以取舍。投降了,等于背叛了刘备,自此成为叛主的罪人,成为背信弃义的小人。不投降,一万多名兄弟,一万多条生命,即使死了,自己也无法面对这一万多个冤魂。
凌晨,斥候再报,杨任、张任和严颜撤军了。杨任早就想撤进关内了,但严颜象疯子一样拼命地攻击。对面就是他的一帮兄弟和一万多条人命,他们陷入了北疆军的重重包围,如果不救出来,他们就死定了,但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他的士卒越来越少,他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杨任要撤军,张任答应了,继续打下去,除了让更多人白白送死外,没有任何意义。
张任和杨任撤军了,联军最后一丝突围的希望也破灭了。
赵云接到禀报,联军要投降,联军统帅关羽只身求见赵云。
“不行,不许他们投降,给我杀,继续攻杀……”王当高声怒吼,冲着传令兵又喊又叫。
“黑子,你冷静一点。”赵云皱皱眉,冷声说道,“不许他们投降,我们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死多少人?我们能死多少人?”王当两三步冲到赵云面前,纵声咆哮,“两千?三千?我认了。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为什么要让两三千将士白白送死?你有什么权力剥夺他们的生命?难道他们的生命就象草芥一样无足轻重吗?”赵云一掌拍到案几上,猛地站了起来,“当年在太行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两三千条生命难道不是生命吗?”
“我不管……我要报仇……”王当抡起拳头,狠狠砸到案几上,“让刘遇和张隼把路让开,我带人冲上去。你不愿杀,我来杀。”
“你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你的士卒不是我的士卒?”赵云横眉冷对,厉声吼道,“你连自己兄弟的性命都不要,你还是人吗?你还有什么资格统率这支军队?”
王当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了赵云的衣领,“赵大人,你不要逼我……”
赵能等人大惊,一拥而上,把王当团团围住。帐内将领也是大惊失色,郭勋、寥磊等人急忙把两人拉开。
“抓起来……”赵云一拳砸下,案几四分五裂,“拖下去。”
王当气得面红耳赤,张嘴就要狂吼。寥磊眼明手快,死死捂住他的嘴,和赵能等人连拉带拽,把他拖了出去。
赵云杀气凛冽,怒视帐内众将,“谁敢杀降,格杀勿论。”
众将望着地上破碎的案几,噤若寒蝉,垂首不语。
关羽坐在赵云的对面,望着帐角处微微摇动的烛火,神情恍惚,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赵云等了一会儿,剑眉微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十七年没见,关大人神采依旧啊。”
关羽似乎被这句话惊醒了,目光慢慢转到赵云的脸上,“十七年了?我几乎不认识你了,那时候,你还没有留胡子,很年轻。”
当年在幽州战场上,赵云统领铁骑,和关羽仅有数面之缘,彼此没什么交往。现在知道这位声名显赫的赵云就是北疆大军统帅,关羽心里很不是滋味。十七年前,大家在同一战场上为大汉而战,现在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命运何其不公。
“我不想浪费时间。”赵云说道,“关大人投降,想必有什么条件,你快点说。能答应你的我就答应,不能答应的,我们一拍两散,继续开战。”
关羽两眼慢慢眯起,凝神望着赵云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大人能否确保我大军将士的性命。”
赵云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我不敢担保……我们两军之间仇怨太深,想杀你们的人太多。你们缴械之后,要转移到后方,稍有差错,就会被我们的人找到借口杀了,除非……”
关羽双眉轻跳,目光下垂,两手微微抖动,显然在强行压制心中的愤怒,“除非怎样?”
“除非能戴罪立功,尽可能减轻彼此间的仇恨。”赵云淡淡地说道。
关羽稍稍思索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我帮你拿下仙人关。”
赵云摇摇头,“仙人关应该由庞大人去拿。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这支大军的士卒主要来自益州。相比较而言,庞大人更在乎他们的生死,夺取仙人关的事交给庞大人更合适。”
关羽苦笑,“我们帮你拿下仙人关后,你是不是可以做出承诺?”
赵云依旧摇头。关羽脸色一冷,杀气暴现。赵云泰然自若,眼露嘲讽之色。
“再加上我这颗人头,如何?”关羽和赵云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颓然长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果你答应了,我现在就把脑袋给你。”
赵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在关大人的眼里,你的脑袋可以换一万多人的性命?”赵云大笑,“在我看来,你的脑袋和普通士卒的脑袋没有任何区别。”
关羽闻言愣了一下,神情既尴尬又落寞,更有几许凄凉和悲哀。
“我们把刘备围在了下辨,你去劝劝他,叫他投降。”赵云说道,“如果刘备宁愿舍弃一万多人的性命也不愿投降,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关羽大怒,厉声说道:“赵大人,我还有一万多人,你想全部杀了,也没那么容易。”
“是吗?”赵云指指大帐外面,“那就请你回去重整军队,我们再战。”
关羽一跃而起,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后,他又停下了。他这样空手而回,无法交待。
赵云望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如果在刘备眼里,一万多条性命还不如他一个人的性命重要,那你还为他打什么仗?”
清晨,战场上的鼓声再度响起,惊天动地。
杨任等人匆忙冲上仙人关,紧张地望着掩映在山林中的战场,期盼着出现奇迹。北疆军休息了半个晚上,关羽、庞义等人或许能乘着这个时间养精蓄锐,带着人马冲出来。
上午,奇迹终于出现。庞义浑身浴血,带着五百多人杀出了重围。
当天下午,赵云指挥大军杀到关下,摆开了战场。
晚上,庞义自告奋勇,要求率军镇守城楼。仙人关较小,关内只有庞义、严颜和杨任的数千军队,张任率军驻于关外。
凌晨,庞义命令手下打开了城门,北疆军乘势杀进,关内大乱。杨任措手不及,被庞义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只好下令全军投降。张任在关外听到关内鼓声震天,杀声如潮,知道关隘失守,带着大军急速逃往兴城关。
兴城关位于西汉水北岸,距离沮城仅有六十里。过了沮城东南行百里就是西亭,从西亭再南下数十里就是阳平关了。
张任气喘吁吁地赶到兴城关,急告蜀王刘璋,汉中太守杨松,仙人关失守,请急速加强阳平关和金牛山的防守,堵住北疆军攻打汉中和巴蜀之路,迟恐不及。
红彤彤的朝阳冉冉升起,郁郁葱葱的群山掩映在白色的雾霭中,犹如仙境一般。
赵云和王当站在城楼上,望着美丽的晨色,如醉如痴。
“黑子,还生气吗?”赵云环抱双臂,轻轻碰了一下王当,笑着问道。
“我心里痛,心里痛啊……”王当戳了戳心口,眼眶有些湿润,“我知道你是对的,我知道不应该杀他们。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一帮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可怜人,但是……”王当转身指着掩映在云雾中的远山,“当我走过那片大山,当我看到一座座坟茔的时候,我无法面对那些死去的兄弟……我无法面对……”王当的泪水滚了下来,“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死去这么多兄弟了……”
赵云伸手抱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你率军去打兴城关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我们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抢在刘备之前打下阳平关,杀进汉中,否则汉中很可能成为刘备的囊中之物。”
王当抹了一把泪水,低声问道:“虎头问清楚了,的确有一条小路可以翻进大山直达沮城?”
“杨阜、赵昂这些人出身于武都,对陇南的地形非常熟悉,不会有错。”赵云说道,“按照杨阜的说法,刘备到了沮城后,如果能找到向导,可以沿着沔水河北岸的一条密径,直杀汉中河阳城。只要沔阳城有人接应刘备,刘备就可以穿过箕谷到达褒中城,然后出其不意地杀进南郑,夺取汉中。”
王当冷笑,“子龙,我走了。如果我能抢在刘备之前占据沮城,他就死定了。”
中军大帐。
关羽、庞义听完赵云的话,难以置信。刘备竟然逃了,竟然匪夷所思地逃出了北疆军的包围。
“你想告诉我什么?”关羽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想告诉你,庞义大人虽然帮助我们夺取了仙人关,立了功,但你如果背信弃义,擅自逃跑,庞义大人的脑袋一样保不住,严颜,邓贤、冷苞几位大人的脑袋更保不住。至于那一万两千多名将士,也会给你陪葬。”赵云面带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云长兄,你能发誓,不会再背弃你的兄弟吗?”
关羽怒极,两眼暴睁,杀气腾腾。庞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住了关羽的手臂,“云长兄……”
赵云神态悠闲,盯着关羽赤红的脸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忠诚于大汉天子,还是忠诚于刘备?你是愿意为一万两千多名兄弟而死,还是愿意为刘备一个人而死?何谓忠?何谓义?”赵云渐渐提高声调,大声说道,“为大汉而死,才叫忠。为一万两千多名兄弟而死,才叫义。”
关羽神情呆滞,杀气点点消散,脸土尽显迷茫之色。难道我的忠义都是错的?难道我投降还是对的?我当然应该忠于大汉,忠于天子,我当然应该为大汉而死,为我的兄弟们而死,但我为什么如此痛苦?为什么如此绝望?
庞义望着陷入混乱的关羽,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大人,你要如何处置我们?”
“暂住河池大营,等待朝廷的圣旨。”赵云平静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关大人要去长安,严颜大人也要回长安疗伤,你可能留在军中统兵。”
十月上,刘备率大军翻山越岭到达沮城。此刻,张任正在兴城关和王当血战。
李俊告辞离去。刘备感激涕零,赐以厚礼,李俊不受,飘然而去。庞统按照刘备的命令,在小城中找到了申耽的好友元长。
元长是五斗米道教徒,张鲁的弟子,他见到刘备后,要过了申耽交给刘备的那份地图,“五天后,我们到达沔阳,沔阳令刘雄会给大军准备粮草辎重。”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九节
十月上,赵云亲自统领降兵回到河池。
武都郡太守韦端、长史杨阜等人前来拜见。赵云好言安抚,让他们带着请罪表赶赴长安,功过责罚,自有朝廷定夺。
随同韦端前来的还有氐王杨仆。氐族也是西疆一个古老的民族,据说,氐人是槃瓠的后裔,在商汤时就与商朝有来往了。孝武皇帝在凉州建立武都郡后,他们就居住在这里,和汉人世代杂居,在畜牧的同时也学会了耕种,学会了汉人的语言和礼制。经过几百年的变迁,他们和汉人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氐人数量不多,大约四五万人口,过去有不少人住在关中和凉州的汉阳、陇西等地,后来因为社稷动荡,一些小部落陆续迁回到武都和汉中。武都郡的人口中有一半多是氐人,所以想在武都站住脚,必须和氐人搞好关系。氐人和西疆的羌人相比,实力弱小,不过在武都这块地方,氐人的实力就不小了。武都郡的氐人很温顺,罕有叛乱之举,这或许是因为武都的地理位置不好,武都处在关中、陇西、巴蜀和汉中之间,如果造反,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死路一条。也或许是因为武都的汉人官吏为了自身利益考虑,没有像凉州其它郡县的官吏那样肆无忌惮地盘剥和欺凌氐人。总之,这块地方除了王莽乱国期间屡遭战火的荼毒外,其它时间都很安稳,包括现在。
刘备占据武都后,曾以襄阳天子的名义封赏氐王杨仆。杨仆不敢违抗,一边帮助韦端稳定武都局势,一边给刘备的大军筹措钱粮。如今刘备走了,杨仆担心遭到长安人的报复,一度很惶恐,见到赵云时战战兢兢。
赵云毫不客气,把杨仆狠狠骂了一顿。你是一个外族王,深受大汉皇恩,竟敢帮助叛逆危害社稷,罪在不赦。杨仆吓得冷汗淋漓,连连叩头求饶。赵云冷笑,我知道你们氐人的难处,但在大汉危急时刻,你背信弃义,祸及全族,我也没办法救你。
杨仆苦苦哀求,氐人微弱,要想生存,只有逆来顺受,实在没有求生之道,“这些年,先有韩遂的欺压,后有刘备的威胁,氐人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了。大汉天子如果一定要降罪,我愿一力承担。”
赵云稍加沉吟后,语气放缓,冷声说道:“待罪立功,大汉天子或可赦免氐人之罪。”
杨仆喜出望外,满口应承。
“你们氐人的钱粮都被刘备抢去了,今年冬天怎么过?”赵云说道,“大汉天子正在远征羌人,朝廷财赋紧张,无法赈济,你们要想活下去,马上全部出动,帮助大汉军队运送粮草辎重。这样你们既能解决吃饭问题,又能戴罪立功。当然了,如果你们能为大军攻打汉中和巴蜀指点路径,那功劳就更大了。”
杨仆惊喜交加,感激涕零。
送走了韦端和氐王一行,赵云召集诸将议事。
现在大军已经攻占了武都,如果汉中的杨松能兑现承诺,封锁阳平关,堵住刘备的退路,那么我们在十一月底之前收复武都和汉中两郡的目标就能实现。相反,如果杨松疏于防备,让刘备从小路偷偷潜入了汉中腹地,丢了汉中,大军也就很难攻克汉中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越来越近,留给大军发动攻击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能否拿下汉中,靠得不是武力的强悍,而是运气的好坏。
赵云因此建议后将军杨凤率两万南军和大部分民夫返回长安,以减轻武都战场上的钱粮消耗。
“我和氐王刚才已经说过了,把粮草辎重从河池送到阳平关前线的事,交给氐人,这样我们可以解决氐人的生存问题,也能帮助朝廷缓解财赋危机。”赵云望着杨凤笑道,“如果栖之兄同意,你我就联名上奏。目前关中的防守兵力极其单薄,南军还是急速返京为好。”
杨凤一直担心长安和关中的安危。如果武都战事久拖不决,军队留在陇南无法回京,谁敢担保长安不会出事?他毫不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十月中,朝廷下旨,同意赵云和杨凤的奏请,让杨凤率南军返京。前武都太守韦端、叛军大将关羽等人随同赶往长安。朝廷命令镇军将军华雄领武都太守,镇守武都郡。
赵云、颜良、司马懿、魏延等人随即率军急赴阳平关前线。
阳平关。
阳平关又叫白马城,建于本朝初年,是汉中西面的门户,也是巴蜀通往关中的北端并沿,雄踞于西通巴蜀的金牛道口和北抵秦陇的陈仓道口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此关隘北依秦岭,南临沔水和巴山,西隔咸河与走马岭遥遥相对。沔水南北两岸的定军山、天荡山与其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可谓极天下之至险一地。
汉中太守杨松站在关隘上,极目远眺河谷里的北疆军大营,神情凝重,忧虑不安。
杨昂等一帮守将站在他的四周,低声笑谈,眉宇间并没有多少忧惧之色。益州有三大险隘,阳平、江关和白水,阳平关居首。凭此雄关抵挡北疆军,万无一失。
“大哥,张任的军队就在走马岭上。”杨昂指着对面的山岭说道,“他在兴城关守了一天,在西亭守了两天,然后一口气跑到了这里。遵照大哥的吩咐,我没有开关,让他直接渡河赶到走马岭,驻守山寨。”
“山寨里的粮食军械能支撑多长时间?”杨松问道。
“至少三个月。”杨昂说道,“马岭山寨里一直驻有一部人马,屯有一年的粮食。张任率军进寨后,我们的人马就撤了回来。如果北疆军先攻走马岭,张任也无需担心,因为很快就要下雪了,北疆军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杨松点点头。杨昂接着转身手指关隘南部和北部的两座大山,“张英带着军队守在定军山,袁约带着军队守在天荡山。北疆军只要攻打关隘,必遭四面围攻。”
“北疆军有攻击迹象吗?”
“还没有。”杨昂笑道,“昨天文丑、王当带着一队人马赶到关下,四处转了一圈,然后打马走了,估计是无计可施。”
“不要大意。”杨松警告道,“当年张鲁攻打汉中,太守苏固大人就是太过轻敌。先丢了走马岭,结果让张鲁破了阳平关,牢牢控制了咸河一线,其后张鲁南渡沔水占领定军山,北面又夺取了天荡山,轻松占据了河阳城,全取汉中。这是前车之鉴,你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汉中丢了,巴蜀又能守多久?”杨昂满不在乎地说道,“张任要想守住巴蜀,保住刘璋,就要死守走马岭。另外……”他四下看看,凑近杨松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你不是说,你打算……北面还没有消息?”
“北疆军现在连战连胜,又击败了刘备,势如破竹。这个时候……”杨松摇摇头,“要想确保得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现在就要忍耐,谁能忍到最后,谁就赢了。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要死死掌握在自己手上。”
刘备的大军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大山,出现在沔阳城外,前来迎接他的不是刘雄,而是申耽本人。
“杨松到阳平关去了。大人只要在沔阳围杀了杨松,则汉中唾手可得。”申耽兴奋地说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大人带来了多少军队?”
“山道难行,一百多里路,我们竟然走了五天。”刘备无奈地摇摇头,“目前这里只有三千精锐,还有一万多人正在三十里外翻越悬崖,估计至少还要一天时间才能赶到这里。”
“够了,三千人够了。”申耽大喜,“李休已经在城内部署好了,只待我们杀了杨松,带着人马赶到南郑,他就替我们打开城门。”
“如何诛杀杨松?”刘备又惊又喜,急忙问道。
“杨松的亲卫军有一千人,强行围歼,恐怕会走脱士卒,泄漏消息。”申耽说道,“我和刘雄商量好了,待杨松路经沔阳时,留他吃饭,在筵席上动手。大人带主力埋伏在城外,我带一百悍卒埋伏在府衙内。筵席开始后,我们杀了杨松,死守府衙,大人则带着军队冲进城,关闭城门,把一千人全部杀了。”
刘备和简雍、诸葛亮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此计不太可靠。一旦杨松拒绝刘雄的邀请,刺杀就失败了,必须做两手准备。刘备随即急告还在三十里外的大军主力,请庞统、黄忠两人速带两千兵力赶到箕谷埋伏,以防不测。
杨松嘱咐杨昂等人小心守关,然后匆匆返回南郑。他做梦都没想到刘备竟然带着军队到了汉中。
当天中午,杨松到达沔阳城。沔阳令刘雄盛情相邀,请他吃了中饭才走。杨松没同意,马不停蹄,带着一千亲卫军穿城而过,直奔褒中。
刘备、申耽连叫侥幸,急忙合兵一处,随后追赶。
黄昏时分,杨松在箕谷附近的山岭上中伏。黄忠、庞统指挥将士们一阵猛砍,接着刘备、申耽率军赶到,五千人四面围杀。杨松中箭而死,一千士卒全军覆没。杨松至死都不知道杀他的人是刘备。
刘备担心有漏网之鱼泄漏了消息,带着军队连夜渡过褒水河,绕过了褒中城,打着杨松的旗号直杀南郑。
李休打开了城门,刘备率军呼啸杀入。
李休是汉中的高门大族,一直和杨家明争暗斗,对杨松的卑鄙无耻极其痛恨。当初张鲁打汉中的时候,太守苏固的死就和杨松有直接关系,后来杨松杀了张鲁,乘机把汉中据为己有。但他还不满足,他又想拿汉中来威胁长安答应他分封的**,根本不顾汉中数十万百姓的生死。长安不会答应杨松的要求,北疆军武力强悍,如果强行突破了阳平关,汉中极有可能毁于战火,所以李休断然决定诛杀杨松,拯救汉中。
杨松的弟弟杨柏守在南郑,他接到杨松返城的消息,急忙带人出迎,但还没等他走出府衙,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杀声。
杨柏和杨氏宗族故吏惨遭诛杀。
城内的军队一度想展开反击,但李休和申耽拿着杨松、杨柏的人头出面招抚,把事情摆平了。李休、申耽都是汉中高门大族,他们的门生弟子遍布汉中诸府和军队,在杨松已死,杨氏一门九族皆灭的情况下,大家还是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和顺从。另外汉中百姓大都信奉五斗米道,对杨松诛杀张鲁一事怀恨在心,杨松死了,拍手称快的人比比皆是,一定程度上反而让汉中更加稳定了。
刘备为了迅速控制汉中,让李休出任汉中太守一职。他是秦王,只要李休尊奉他为汉中之主,只要他有实力,汉中就是他的,否则,他的下场比张鲁、杨松也好不了多少。
南郑拿到手,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阳平关、西城和上庸的军队。西城和上庸距离南郑较远,可以缓一步,而阳平关必须即刻解决。如果杨昂得到消息,倒戈一击,把北疆军放进阳平关,那就统统完了。
张飞率主力大军进驻沔阳城。李休假传命令,请杨昂速返南郑议事。杨昂没有防备,一头冲进沔阳城被抓住了。张飞说,你把阳平关让给我,我留你一条性命。不管此话是真是假,杨昂都没有选择了。张飞兵不血刃,占据阳平关。这时李休、阎圃等人也亲自赶到了阳平关安抚诸将。一场可能导致汉中瞬间崩溃的最大危机终于解决了。
李休要杀杨昂,张飞坚决阻止。我既然答应留他一条性命,就绝不会让你杀了他。
张飞亲自把杨昂送出了关隘。你可以去投巴蜀刘璋,也可以去投长安李弘。如果要报仇,我在阳平关恭候大驾。
杨昂欲哭无泪,转眼间,家破人亡,上天无门,入地无路,除了投降北疆军试试运气外,别无它途。
赵云、颜良、司马懿等人统率大军主力赶到阳平关。
“可有刘备的消息?”赵云急切问道。
文丑苦笑,手指关隘上的大纛,“刘备进汉中了。”
赵云骇然抬头,遥望雄伟高楼,半晌无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颜良冷哼一声,望着王当问道。
“昨天的事。”王当说道,“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所以也就没有连夜禀报了。具体情况,等一下由杨昂告诉你们。”
“杨昂?”赵云略感吃惊,“他逃出了阳平关?”
“是张飞放他出来的。”文丑说道,“杨松、杨柏,还有所有杨家的人都被杀了,就剩下杨任和杨昂兄弟俩了。”
赵云摇摇头,“书奏长安,把杨松被杀,刘备进驻汉中的事急报朝廷。”
“传令诸将,速速赶到大帐军议,我们要即刻攻击阳平关,乘着刘备在汉中立足未稳之际,急速攻击。”
阳平关的地形太过险要,汉军在赵云的指挥下,持续攻击十天,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要打阳平关,首先就要攻占走马岭,否则汉军的后方完全暴露在走马岭敌军的攻击之下。但攻打走马岭,南面的定军山,北面的天荡山和阳平关三地的叛军都可以出击,可以大大牵制汉军的兵力,迫使汉军无法集中主力猛攻走马岭。
颜良率三营北军强攻走马岭,但张任凭借险要的地形优势和拒马、鹿砦、壕沟等重重障碍,把颜良打得灰头灰脸。十月下,定军山的叛军在张英的率领下,从沔水河的浅水处悄悄渡河,偷袭司马懿的大营。司马懿措手不及,被打得狼狈不堪,损失了好几百人,大营也被一把火烧了。
赵云果断下令停止攻击。大军后撤西亭,并急告长安,请求先稳定武都郡,囤积粮草,重整军队,熟悉地形,以便蓄积力量,明春再战。
十月,凉州,金城郡。
汉军试图在安夷一带包围羌骑的计策没有成功。
虹日非常狡猾。他知道汉人的主要目标是自己,所以他在汉军主力突然南渡黄河杀进陇西后,马上让沈氐的风暴率军佯装主力引诱留在河湟一带的汉军铁骑,打算先把这群“猎物”吃了。但汉军的强悍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四万铁骑打完大小榆谷之战后,以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冲进了河湟。
虹日大骇,急速向渭水河上游的写谷方向撤离。
庞德、马超扑了个空,没能挡住虹日的主力,仅仅拦住了沈氐的风暴和他的六千军队。风暴拼死突围,但阎柔、姜舞、雷子、卫峻的军队随后杀到,双方在临羌城东北方向的渭水河边奋力厮杀。
虹日、铁头、灵狐闻讯,回军驰援,反过来把庞德、马超的军队围了起来。
这时大将军李弘率军赶到,祭锋、穆斯塔法、解悟等人各领悍卒,蜂拥而上。
羌人调转马头,再次撤进写谷。
此战斩首四千八百级。沈氐首领风暴被杀,其军队被彻底击溃。
大将军要求大军继续西进,一直杀到西海。麴义、贾诩、傅干等人当即反对。冬天已经到了,马上就要下雪,此刻西进西海杀敌,危险太大,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之祸。“大将军,等到明年春天,我们再进西海。”
“我没有时间了,北疆已经乱了。”李弘坚持己见,“如果明年春天再进西海,我们最快也要在大漠雨季之后,也就是七月左右才能进入大漠。七月进入大漠,留给我们平叛的时间只有三到四个月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我们解决不了北疆任何问题。”
“大将军,冬天进入西海作战,困难重重,危险重重,请你务必三思啊。”傅干情急之下,“扑通”跪下了,“大将军,我求求你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社稷着想啊。”
李弘笑笑,弯腰把他拉了起来,“我死了,还有陛下和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大汉一样能中兴。”
接着他手指卫峻、雷子、姜舞、庞德、马超、聂啸、百里杨七人,“你们七个人带三万铁骑随我西进,其他人和陛下留在这里。”
卫峻等人轰然应诺。其他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麴义摇头苦笑,“大将军,你没有去过西海,不知道西海的厉害。好,既然你一定要去,那我就陪你去。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阎柔冲着李弘笑笑,默默走到了他身边。
“你还要去北疆?”
“你死了,我还有什么面目回北疆?”阎柔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小天子突然站了起来,拎起案几上的战盔跑到了李弘面前,昂然而立。
贾诩魂飞天外,失声大叫,“陛下,那是西海,是西海……你不能去……”
李弘想说什么,突然又闭上了嘴,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天子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大汉的天子,就应该这样……”麴义仰首大笑,环视帐内诸将,“既然陛下要亲征西海,那长水营、胡骑营、虎贲羽林营也去吧。”
帐内顿时一片欢呼。
“西凉人一定要去。”杨秋振臂高呼,“不把羌人赶进西海,绝不回头。”
十一月,西海。
汉军继续西进,羌人惊骇不已。
马上就要下雪了,汉军竟然不顾死活,奋勇杀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大汉的天子一直攻杀在前,这对汉军的士气是最大的鼓舞,但对羌人来说却是一个噩耗。
大军越过了写谷、木乘谷,攻克了龙耆,收复了金城郡最西部的重要关隘。
走出这个关隘,就是羌人世代的居住地西海。
十一月上,大军翻越日月山。除了一部分世居河湟的西凉人,其他将士都出现了头晕、恶心、呕吐等症状,大将军头痛欲裂,不得不躺倒在马车上。小天子更是不堪,吐了个一塌糊涂,但他死死抱着马脖子,就是不下来,谁劝都不行。因为麴义悄悄对他说了,这是西海的魔咒,只要陛下能挺过去,西海就会奉陛下为主人,这仗不用打都能赢。小天子一听心花怒放,世上还有这等便宜事?不就是呕吐嘛,朕忍了。贾诩和傅干等人吓坏了,连声哀求。小天子生气了,朕是天子,朕如果都熬不过去,这仗还打什么打?回家算了。
三天后,大军到达尕海,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西海,辽阔而壮美的西海。
站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望着广袤高远的湛蓝天空,望着波光潋滟的碧蓝湖水,望着巍峨雄伟的大雪山,当真是心旷神怡,如醉如痴。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将士们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一个个如梦如幻,仿佛进入了美丽的仙境。
“好美啊……”小天子瞪大双眼,低声感叹道,“朕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会孕育出如此野蛮而残忍的部落?”
“美丽的西海孕育了千千万万的孩子,但她无法满足这些孩子对生存的强烈渴望,他们不仅仅需要生命,他们更需要生存。”贾诩坐在草地上,紧紧裹着大氅,悲伤地说道,“再过几天,西海的湖水便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银白色的冰。到那时,西海银妆素裹,美丽得让人窒息。但站在刺骨的寒风中,听着寒风凄厉的啸叫,陛下感觉到的不是生命的跳动,而是生命的哭号,无助的哭号……”
小天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惊恐万分。
十一月中,西海结冰。
一夜之间,西海便用它洁白的羽衣遮掩了美丽的湖水,露出了她最迷人的骄靥。阳光温柔地打在湖面上,冰块的裂缝被投上了深深的阴影,如诗如画,让人感觉无比的神秘,如同走进了奇妙的梦境。
汉军沿着西海湖艰难前进,目标直指野公牛河。野公牛河位于西海北部的橡皮山附近,是西海最大的河流,她孕育了西海,也孕育了羌人这个民族。
烧当羌的主要栖息地就在野公牛河的上游天峻大草原。
羌人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们发动了攻击,但汉军步卒大军紧紧抱在一起,六万大军就象西海上的冰盖一样,坚不可摧,无懈可击,步步紧逼。
虹日急告羌族诸部,集结,决战,生死决战。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四十节
大汉元平二年,十二月。
西海下雪了。大雪绵延不绝,雪原广袤,群山如玉,西海冰封玉砌,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闪亮,灿烂夺目。
汉军在羌人的连番阻击下,推进缓慢,于十二月初赶到大通山,距离野公牛河还有一百多里。此时汉军的粮草运输极为困难,但西凉人发挥了惊人的力量,十几万民夫从龙耆关隘把一车车的粮草军械持续送往西海前线。十月秋收和武都战场的停战,让朝廷大大缓了一口气,民夫和粮食都有了,朝廷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在关中、河东等地征调了三十多万民夫迅速西进,把囤积于陈仓的粮草军械急速送往河湟。
羌人本想利用这场大雪和重重阻击延缓汉军的推进速度,把汉军拖在西海雪原上,迫使汉军因为粮草不济而撤军。但半个多月过去了,汉军不但没有丝毫撤军的迹象,反而开始翻越西海北部的大通山了。
大雪迟滞了汉军前进的脚步,同样也阻碍了羌人的集结,不少部落因为恐惧,借口风雪太大道路难行,迟迟不愿赶到天峻大草原。虹日大怒,一边派人向汉人议和,一边再告羌族各部,汉人已经杀到我们的家园,如果大家不能齐心协力,最后必是族灭之祸。我们要想生存,就要浴血奋战,就要把汉人赶出西海。我们没有退路了,投降也是死,战死也是死。为了捍卫西海,我们血战到底。
大将军李弘拒绝了羌人的议和,他把羌人使者的脑袋砍了下来。汉军已没有退路,此时后撤,极有可能被羌人追杀,极失惨重,只有继续攻击,一直杀到天峻草原。成败在此一举。
十二月上,汉军到达野公牛河,沿河而上,直逼天峻大草原。
虹日集结了三万五千大军,正面迎战。
决战的那一天,天空灰濛濛的,北风咆哮,大雪纷飞,战场上白茫茫的一片。
李弘把北军的越骑营和步兵营放在最前面,杨秋的西凉大军居中,小天子和贾诩的虎贲羽林营居后压阵。车骑将军麴义和镇北大将军阎柔率领铁骑居于左右两翼。六万将士肃立于风雪之中,静静地等待着攻击的一刻。
羌人以雁行列阵,蓄势待发。
战场上非常寂静,寂静得让人窒息。
双方战旗在风雪中狂舞,就象雪原上骠悍的狼群,发出了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厉啸。
李弘举起马鞭,轻轻拍了拍长发上的雪花,然后抬头望着高高矗立的大纛,慢慢眯起了眼睛。
大汉战旗在半空中舞动着雄壮的身姿,如同一条即将腾空而去的蛟龙,仰首狂啸。
小天子紧张地喘息着,从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化作了团团白雾。期盼已久的大战就要开始了,激动人心的一刻就要到了。大汉……大汉无敌……
李秀转头看看小天子,红通通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娇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小天子严肃地瞪了李秀一眼,“朕要领军冲杀,等一下你不要跟在朕的后面,妨碍朕杀敌立功。”
李秀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急忙连踢马腹,退到了颜霸身边,“好,听你的,我跟在颜大哥后面,不耽误你杀敌了。”
李弘挥了挥手。
“咚咚咚……”百面战鼓同时擂响,霎时惊天动地。
“呜呜……”
羌人出动了,灵狐带着一支大军犹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本阵,向着战场左翼呼啸杀进。
万马奔腾,顿时激起满天雪花,蔚为壮观。
麴义冷笑。
羌人想冲击汉军左翼,从汉军铁骑和步卒大军之间撕开一条通道,以便击破汉军阵势,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羌人显然低估了汉军的实力。他们以为汉军到了西海后水土不服,战斗力已大不如前。
麴义长戟划地而起,带起一蓬冲天白雪,“传令各部,且战且退,把敌人引进来,引进来……”
庞德、马超各率人马,左右分开,任由羌人畅通无阻地杀了进来。羌人一杀到底,和严阵以待的卫峻、聂啸迎头相撞,双方血战。
几万人马混战在一起,杀声震天。
号角再响,铁头带着大军冲出本阵,再度杀向了汉军左翼。
麴义有些意外。羌人认准了左翼,好象非要从这一侧突破。他急忙命令庞德、马超掉头迎战,挡住敌人的后续攻击军队。
一半汉军掉头而去,让阵中的羌人很快突破了汉骑阻击,直杀中路的西凉大军。
杨秋、成宜、程银、梁兴等西凉大将早就按捺不住了,看到羌人呼啸而来,连声下令,督军狂攻。
左翼战场上一片混乱。
李弘微微皱眉,转身对傅干说道:“传令玉石将军,前军拆阵,让秦谊、陈卫带着越骑营横向切入左翼战场,堵住羌人的退路,包围羌人。”
傅干吃了一惊,“大将军,前军拆阵,羌人不正好攻击吗?”
“告诉阎柔将军,注意保护前军,阻止羌人的正面攻击,伺机在右翼战场上设下陷阱,诱使羌人主力攻击我右翼,把羌人全部引进战场。”李弘用力一挥手,“快,下令……”
傅干目瞪口呆。
现在左翼遭到了两批敌军的攻击。庞德、马超的军队被敌军夹在了中间,虽然他们挡住了第二批敌军,但因为未能配合卫峻、聂啸包围第一批敌军,导致第一批敌军成功突破了聂啸的阻击,猛攻居于中路中间位置的西凉大军。这一招让汉军措手不及,中路的坚固阵势随即开始摇晃。
这时如果让前军拆阵,全力配合庞德、马超包围第二批攻击敌军,那么整个中路阵势也就没有了,左中右三个战场马上混为一团,战局很快便会失去控制。这等于拱手把战场的主动权丢弃了,而这也正是羌人连续攻击大军左翼的目的,他们就是想突破中路,造成战场混乱,继而发动致命一击。
傅干还想劝阻,但看到李弘杀气腾腾地瞪着自己,不敢再说,匆匆下令去了。
“再告麴义将军,任由羌人攻击西凉军,让西凉军把羌人拖在中路,然后命令卫峻、聂啸的军队从羌人左右两翼包抄上去,包围这股羌骑。”
“传令姜舞、雷子两位将军,向中路战场靠近,做出救援西凉军的姿态。”
蒋济二话不说,打马而去。
战鼓如雷,令旗翻飞,战场上的各路大军飞速移动,战局很快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汉军的前军突然拆阵,秦谊、陈卫两位将军指挥北军越骑营向左翼战场急速杀进,堵住了铁头的退路。铁头此刻正指挥羌骑和庞德、马超的大军死战,竭尽全力帮助灵狐的军队攻击汉中中路,完全没想到汉军竟然自毁战阵。
铁头的前面是庞德、马超的铁骑,后面是秦谊、陈卫的步卒大军,他和五千羌骑迅速陷入了包围。
与此同时,灵狐的羌骑越战越勇,他们撕开了西凉军的前阵,疯狂杀进,而西凉军也好象抵挡不住了,在尸横遍野的雪地上步步后退。但羌人忽略了卫峻和聂啸的铁骑,两支大军一部分死死缠着他们,一部分则从他们的左右两翼悄无声息地插了进去,就像两把锋利的战刀,一左一右插进了他们的腰肋,把他们团团挟住了。
虹日仰天长啸。
在西海这块地方,没有人是羌人的对手,即使是战无不胜的李弘,也在短短时间内陷入了败亡的绝境。汉军的中路崩溃了,在羌人猛烈地攻击下,汉军左翼支持不住,不得不从中路抽调大军支援,这样一来,攻防最为坚固的汉军中路变得不堪一击。
虹日随即下令,大军主力从正面发动进攻,彻底摧毁汉军中路。
这时战局再变。
汉军右翼的铁骑移动了,在一部分铁骑已经进入中路正面战场的情况下,另外一部分主力铁骑也开始向中路战场移动。显然,深陷阵中的灵狐不但没有被围,反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给汉军造成了致命的威胁,迫使李弘不得不再一次抽调援兵予以救援。但这一次,李弘却犯了一个极其低劣的错误,他为了救助左翼战场,已经自毁了中路的坚固阵势,现在竟然还要自毁右翼的保护阵势。右翼铁骑主力一旦进入中路或者左翼战场,他拿什么保护大军侧翼的安全?
李弘被西海的魔咒击倒了,他死定了。虹日激动得浑身颤抖,举刀狂呼,“杀,杀上去,攻击敌军右翼,杀死豹子……”
虹日带着两万羌骑排山倒海一般冲向了汉军的右翼,他甚至连预备兵力都全部投了上去。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大战,汉军败亡在即。
望着前方潮水一般呼啸而来的羌骑,望着冲天而起的巨大雪雾,李弘纵声长啸。
“擂鼓,擂鼓……死战,死战……”
羌骑全部杀进了战场,李弘的目的达到了,他想全歼羌骑,他想用六万汉军全歼羌骑。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只要能杀了这些羌人,西疆至少可以得到十五年休养生息的时间。有了这十五年的时间,大汉有足够的力量把西疆锻造成一个坚固的堡垒。
祭锋带着最强悍的胡骑营杀了上去。
姜舞、雷子指挥大军从中路战场的侧翼向羌骑铺天盖地地杀了上去。
阎柔,穆斯塔法急速杀进。
陈践带着步兵营将士紧跟在铁骑之后,横向切入战场,截住了羌人的退路。
虹日夷然不惧,他有两万铁骑,他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时间突破汉军这道不堪一击的包围圈。
双方陷入了死战,血肉横飞。
方圆数里的雪原上,双方近十万大军纠缠在一起。箭矢在风雪中厉啸,残肢断臂在空中泣号,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大地,杀声惊骇了美丽的西海。
汉军在苦战,在三个包围圈内苦苦死战。
庞德、马超、秦谊的一万五千步骑大军包围了铁头的五千羌骑。麴义、卫峻、聂啸和杨秋的两万步骑大军包围了灵狐的一万羌骑。阎柔、姜舞、雷子、祭锋、穆斯塔法和陈践的两万五千铁骑困住了虹日的两万羌骑。
在这三个战场上,决定此仗胜负的关键就是庞德的军队能否在最短时间内全歼铁头的羌骑。
“大将军,动用虎贲羽林营吧。”解悟催马跑到李弘的身边,大声叫道,“让我去支援庞德将军,先解决一个,然后就可以控制全局了。”
李弘摇摇头,“要给羌人希望,给他们反败为胜的希望,这样他们才不会突围,才会一直留在战场上厮杀。羌人死得越多,他们全军覆没的可能也就越大。”
“但是,我们的人……”解悟痛苦地咬咬牙,“大将军,求求你了,这样打下去,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
“即使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李弘神情坚决,斩钉截铁。
“传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杀,杀光他们……”
庞德声嘶力竭,举着血淋淋的战刀,纵马飞驰,吼声如雷。
汉军将士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羌人在铁头的指挥下,奋力突围。
陈卫倒下了,敌人的长矛穿透了他的胸膛。临死前,他一刀砍下了对手的脑袋,手中的盾牌砸断了一匹飞驰而来的战马马腿。战马冲进了人群,活活撞飞了三个北军士卒。
八斤被战马撞死了,手里还死死抓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哑巴悲愤至极,冲上去杀死了敌卒,驮起八斤的尸体就往后方飞奔。他想保住兄弟的尸骨,亲手埋了自己的兄弟,但他被一阵密集的箭矢射中了,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驼子高举盾牌,死死守在两位兄弟的尸体旁,不让他们被敌人的战马践踏一空。
一群羌骑呼啸而过。驼子被长矛洞穿,仰面而倒,他倒在盾牌上,盾牌盖在两位兄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