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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二节

    西疆各地烽烟再起。

    陇西、金城一带的湟中、枹罕羌族诸种在聂啸、百里杨返回之后,形势一度比较混乱,但在庞德、马超等人的武力干涉下,原湟中、枹罕羌族诸种重归聂啸,而匆忙杀进西疆的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羌族诸种因为准备仓促,对形势估计错误,看到北疆铁骑蜂拥而至,马上又退出了西疆。

    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后,烧当羌渠帅唐啸、烧何羌渠帅灵狐再度集结了六十多个部落,大约两万多骑向河湟地区发起了攻击。此次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从西海东部的龙耆、写谷出发,沿着湟水两岸飞速杀进,一路从大小榆谷方向渡过黄河,由北向南直杀金城郡腹地。短短时间内,湟水两岸的临羌、安夷、破羌三城陷落,湟中地区再度落入敌手。

    聂啸带着湟中羌铁骑全线后撤,并向凉州刺史贾诩、征西将军庞德、护羌将军马超求援。

    金城郡太守韩翼、西部都尉杨秋就在湟水两岸,距离湟中羌近在咫尺,但聂啸却不敢向他们求救。

    当年翼城大战,聂啸带着湟中羌铁骑背叛韩遂投奔李弘后,韩遂对湟中羌诸部恨之入骨。他败回金城郡不久,啷啷、墨绳等羌族诸种豪帅就在他的授意下,率部迁居了湟中,吞并了北宫伯玉、李文侯和聂啸等人的部落。现在韩遂死了,西凉投降了河北,聂啸带着湟中羌铁骑又杀回来了。双方之间的仇恨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深重了。

    马超回到陇西后,再度向白马羌、参狼羌借兵,另外朝廷在拜封他为护羌将军的时候,也允许他临时募兵三千以戍守边塞,因此实力有一定的恢复。但白马羌豪帅雷飙、参狼羌豪帅雨锋借兵给马超是有条件的,要马超帮助他们从陇西的枹罕、白石方向攻击居住在西倾山一带的钟存羌、迷唐羌、牢姐羌和乌吾羌等诸种部落。

    自从白马羌的六月惊雷、参狼羌的西北雨战死翼城后,居住在岷山一带的羌族诸种实力大减,受到了其它羌族的凌辱和欺压。十几年后,六月惊雷的儿子雷飙、西北雨的儿子雨锋都长大了,他们想重振白马、参狼等羌族诸种,而机会就在眼前,就在韩遂死后西疆失去控制的今天。

    岷山一带的白马羌、参狼羌认为现在是东山再起的机会。西倾山的钟存羌、迷唐羌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认为现在是杀进陇西寇掠西凉腹地的最佳机会。开春后,钟存羌豪帅厉材、迷唐羌豪帅差都联合了数十个部落,集结了八千多骑杀进了陇西。

    陇西太守张鸣、护羌将军马超、枹罕羌族首领百里杨匆忙迎战。汉军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湟中,没有预料到西倾山的羌人也会趁乱入侵,一时间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此刻聂啸的求援更是让汉军雪上加霜。护羌将军马超无奈之下,派人急告雷飙、雨锋,请两位豪帅率军支援,共抗钟存、迷唐等羌骑,同时请求金城的韩翼、杨秋急速支援聂啸。

    韩翼、杨秋置之不理,以烧当羌的虹日、滇那羌的铁头、沈氐羌的风暴等河西羌族渠帅威胁黄河为理由,拒绝出兵。马超勃然大怒。韩翼、杨秋等人的军队就在允吾、金城、枝阳一线,距离湟中不过两百多里,而虹日、铁头、风暴的军队在去年年底被韩翼击败后,已经退到天穹沙漠一带,短时间内不可能威胁到金城。马超认为韩翼这是置西凉安危于不顾,公报私仇。两人的关系愈发紧张。

    征西将军庞德率三千人马飞速支援。双方在安夷城连番激战。四月上,庞德在湟水北岸的洛都谷伏击了羌人,诛杀了当煎羌的小帅和六百多名羌卒。这一仗狠狠打击了气焰嚣张的羌人,震慑了唐啸,湟中地区的紧张形势有所缓解。与此同时,雷飙、雨锋带着五千铁骑越过了陇西南部边塞的望曲谷,赶到狄道会合了马超。双方在陇西的大夏打了一仗,各有损伤。厉材带着羌骑退到了枹罕。

    庞德和马超在西疆的南部和西部分别挡住了入侵羌人,但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河西羌人的大军就出现在黄河北岸。虹日、铁头、风暴和李堪的儿子李飞、马玩的儿子马畅带着三万大军呼啸而来。武威郡太守张既狼狈逃回金城。

    这次轮到韩翼向庞德、马超求援了。庞德自顾不暇。聂啸现在一门心思要夺回湟中,他理都不理韩翼。马超也不敢北上。此刻西疆的汉军四面受击,羌人势大,雷飙和雨锋一旦翻脸不认人,陇西就保不住了。他心里这么想着,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厉材私下约见雷飙,而雷飙早就按捺不住了,两人一拍即合,联手突袭马超。马超、姜峰、百里杨大败而逃。羌人攻击狄道。狄道是陇西的郡治所在,狄道若失,则陇西不保,而汉阳郡随即会遭到羌人的攻击。

    马超亲自赶到金城向韩翼借兵。现在河西的羌人还在黄河北岸,韩翼手中还有一道黄河天险,形势远比陇西要好,但韩翼不借。马超冷笑,陇西丢了,羌人会直接北上杀到金城,切断你的退路,到时你会遭到羌人的四面围攻。

    马超说话非常灵验。他这话还没说完几天,张鸣、百里杨和姜峰就被羌人赶出了狄道,陇西丢失。

    庞德闻讯大惊失色,匆忙下令各部急速后撤。

    西疆局势的骤然恶化,完全出乎徐荣的预料。他拿着贾诩的书信,仰天长叹,“果不出所料,马超终究还是断送了西疆。”

    “马超本想利用羌人,结果却被羌人利用,这也怨不得他。”荀攸无可奈何地说道,“韩遂死去的西疆,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一点我们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局势竟然恶化得如此之快。”

    “马超离开长安前,我曾警告过他,韩遂死后,西疆的局势可能失控,叫他不要再和白马羌、参狼羌来往了,但他就是不听。”徐荣愤怒地连连摇头,“六月惊雷、西北雨、雪山狐都是死在我们手上,两三万羌人葬身于翼城城下,这个仇羌人岂能不报?”

    “文和,令明能挡住羌人吗?”荀攸担心地问道。

    “如果……”徐荣停了片刻,苦笑数声,“如果韩翼、杨秋、程银等人还能信守诺言忠于朝廷,那么西凉还有三万多军队,目前尚可坚守于金城、榆中一线。等到河西羌人虹日、铁头、风暴和西海的唐啸、岷山的雷飙、西倾山的厉材等羌骑会合了,我们则能退守于翼城、上邽一线予以阻击。如果韩翼等西凉诸将临阵倒戈,和羌人联手,那我们就要从关西战场上抽调人马固守关中了。”

    荀攸神情凝重,良久无言。

    四月中,太尉荀攸、右车骑将军徐荣联名上奏朝廷,禀报西疆军情并提出对策。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西疆局势短期内无力挽救,只能竭尽全力阻敌,预计西凉各路大军将在六月前后退守到翼城、上邽一线。为此,荀攸、徐荣奏请长公主,即刻下旨凉州刺史府,把汉阳郡内的十几万人口立即撤到关中。这十几万人撤到关中后,一部分壮丁可以临时征调为民夫,给西凉大军运送粮草军械,一部分老弱妇孺却需要朝廷赈济。

    西凉战场开战了,需要大量的粮草军械和民夫。荀攸和徐荣建议长公主下旨,立即停止重建长安,把有限的人力和物力都投到西凉战场上,以确保关中的安危和洛阳大战的顺利进行。

    对于解决西凉危局的办法,徐荣认为只能再次征调塞外胡骑,让胡族铁骑攻击河西,威胁河西羌人的老巢,迫使他们撤军回援。不过,前年的中原大战,去年的关中大战,朝廷都征调了塞外胡骑,征调了大量的牲畜,如果今年再征调,难度非常大。

    到今天为止,塞外的胡族部落都知道了大汉的现状,大汉对他们的威慑力已经大为降低,当初朝中很多大臣反对征调胡族铁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胡人的野心会因为大汉的衰落而膨胀,继而肯定会有人试图摆脱大汉的束缚,试图去征服大漠。今天我们如果再去调兵,等于告诉胡族诸部,大汉不仅仅是衰落,而且还要依靠他们的帮助才能生存,那麻烦会接踵而至。有些部落会以各种理由拒绝出兵,蓄积力量。有些部落即使愿意出兵,但千里迢迢赶到河西作战,消耗极大,而朝廷又不能立即补偿他们,这对他们的实力是个打击。实力弱了,就会成为别人的打击和吞噬对象,在大汉已经无力保护他们的情况下,他们可能成为大漠纷争的第一批牺牲品。失去了他们,我们就无法控制大漠,其后果非带严重。

    我们必须保证大漠上有足够可以控制的胡骑,否则大漠必乱。匈奴铁骑本来是大汉最忠诚的军队,但去年的关中大战让他们元气大伤,大漠上的实力平衡因此被打破,所以我们不能再征调忠诚于大汉的部落了,比如鲜卑人射墨赐、乌丸人楼麓。我们要尽可能征调可能对大汉造成危害的部落,象鲜卑人柯比熊、拓跋韬、乌丸人蹋顿等等,但征调这些部落需要大将军亲自出面。

    今大将军正在中原指挥大军攻打洛阳,没有时间北上大漠统率胡骑攻杀河西,朝廷短期内解决西疆危局的可能太小,洛阳大战也因此变得困难重重。

    四月中,荀攸、徐荣书告贾诩、凌孺等西凉官吏,尽快安排西凉百姓撤离。

    书告庞德、马超、韩翼等西凉诸将,务必以社稷为重,放弃个人恩怨,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徐荣急召华雄,请他屯兵于陈仓、郿城一线,随时支援西凉。

    急召何风,屯重兵于关中各条栈道出口,以防汉中张鲁的偷袭,同时请他精选斥候,南下探查汉中地形。

    急召将军府长史陈卫等人,请他们拟定攻击汉中之策,筹划攻击汉中的所有准备工作。待时机成熟,则急速南下汉中。

    四月中,晋阳。

    四月上,虎贲将军雷子书告朝廷。他在大漠西部和中部的胡族部落中奔走了一个冬天,但愿意出兵攻击河西的胡族首领寥寥无几。

    鲜卑人弧鼎、弃沉对朝廷忠心耿耿,二话不说答应了。鲜卑人步度更在去年的关中大战损失较大,对河西的羌人心存畏惧,迟迟没有答应。拓跋韬、拓跋貉借口冬天遭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灾,牲畜损失严重,婉言拒绝了。木桃、木李因为实力较弱,依附于拓跋韬,拓跋韬不答应,他们两人自然不敢出头。先零羌的狂风沙去年和河西羌人打了一仗,打输了,另外他们都是羌人,或多或少有点交情,所以也没有答应。

    这么多胡族部落都不愿意出兵,雷子担心大漠安全,于是屯兵阴山脚下,放弃了西进凉州。他在奏章中说,河西羌人实力强悍,大漠各部落对能否攻克和占据河西忧虑重重。如今我们未能实施兵进河西的计策,大军无法从天穹沙漠一带有效牵制河西羌人,对西凉局势可能会带来很大影响,请朝廷速告西凉。

    雷子的这封奏章送到晋阳后,鲜于辅、张燕、张辽、皇甫郦等人马上预感到西凉形势不妙,几个人急忙商议对策,但对策还没想出来,西凉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长公主急召太傅杨彪、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左车骑将军鲜于辅、右卫将军张燕、大司农李玮、尚书令崔琰、中书监田畴到凤凰池议事。

    几位大臣把荀攸、徐荣的联名奏章看了好几遍,心情异常沉重。

    “关中大战前,大将军曾一而再再而三地书告朝廷和徐荣大人,要求务必保留西凉军队。我们是留下了西凉军队,但杀死了西凉军的统帅韩遂。我们的将士对执行大将军的命令可谓不折不扣。”长公主神情冷峻,口气极为愤怒,“现在大将军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西疆不但成了朝廷的包袱,更成了中兴大业的最大障碍。”

    “韩遂的死纯属意外。”张燕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己的义父张牛角。当年瘿陶大战,黄巾军也是因为张牛角的意外中箭而输掉了整场大战。

    “朝廷上下都知道韩遂对西疆来说意味着什么。西疆在他的控制下,稳定了十几年,但同时也让羌人休养生息了十几年。这种实力上的此消彼长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来越明显。”张燕劝谏道,“殿下,就算韩遂不死,将来西疆还是要乱,朝廷还是要倾尽举国之力予以平定。西疆对我们来说,是个教训,是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所以我们对北疆的将来要早作预防,要未雨绸缪,要把这种实力上的变化所带来的危机悄无声息地扼杀掉。”

    “怎么扼杀?”长公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痛,“我总不能把大将军一分为二吧?”

    张燕无策应对,只能报以苦笑。

    长公主和几位大臣商讨了一下荀攸、徐荣所提出的几点建议,结果分歧很大。

    杨彪、蔡邕、刘和、崔琰四位大臣认为,把西凉百姓撤进关中是必要的,但停建未央宫是没有必要的,尤其在这个事关社稷命运的关键时刻,更要咬牙坚持下来。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以振天威。

    鲜于辅、张燕、田畴三位大人承认此刻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对戍守西疆和攻打洛阳都有好处,但关中太危险了,一旦西疆未能守住,让羌人呼啸而入,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另外,西疆开战,朝廷财赋如何支撑?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先停建未央宫了。

    长公主同意杨彪等大臣的意见,但又担心关中的安全,犹豫不决,“李大人,你的意见呢?”

    李玮手握财赋大权。天子和朝廷今年能不能迁进关中,关键还要听李玮的一句话。李玮想了半天,最后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意见,停建未央宫,修复栎阳宫。

    栎阳就是现在关中的万年城,位于渭水北岸,距离长安有一百多里,是一座万户大城。过去秦国在建都咸阳前曾在栎阳定都三十五年。高祖刘邦定都长安前,也曾以此为都两年。栎阳宫规模不大,至今保存完好,只要略加修缮即可使用。如此一来,天子和朝廷可以如期迁到关中,一旦关中受到威胁,天子和朝廷马上可以乘船转移到河东,而朝廷则因此暂时节约了一笔巨大的开支。

    “就这么定了。”长公主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传旨,“改万年城为栎阳,在未央宫没有修复之前,天子和朝廷暂居栎阳城。”

    “把荀攸、徐荣、雷子三位大人的奏章以及朝廷对西疆局势的看法和对策全部送到大将军行辕,请大将军即刻做出决策。”

    四月下,兖州,陈留,大将军行辕。

    行辕大帐内,***通明。

    李弘环抱双臂,站在巨幅地图前,凝神沉思。

    颖川战场一直没有取得突破,大军至今还没有截断鲁阳和洛阳之间的联系,没有完成对洛阳的最后包围。距离五月初麴义、杨凤和玉石、赵云两支主力大军攻击洛阳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颖川战场必须立即拿出切实可行的攻击之策。

    颜良曾让郑宝率军沿着汝水河而上,偷袭广成关,但袁熙在广成关屯有重兵,斥候密布于汝水河两岸。郑宝尚没有靠近关隘便暴露了踪迹,结果遭到叛军伏击,惨败而归。同时间,颜良还曾向行辕借调姜舞的铁骑奔袭宛城。叛军对北疆铁骑防备严密,尤其对这条可直达宛城的驰道更是倍加关注,在驰道所经过的河流,山道上都设下了重重障碍。姜舞带着铁骑刚刚到了昆阳就被发现了,军队形迹暴露,长途奔袭失败,只能悻悻而返。

    颜良一计不成,再设一计。四月中,他命令徐晃撤过汝水河,准备把叛军主力诱到阳翟城下予以围歼。然而,让颜良哭笑不得的是,西线战场上的叛军统帅蒯越站在汝水河堤上想了片刻后,竟然下令大军撤回鲁阳,不打了。

    叛军全线后撤,袁熙、文聘带着大军布防于广成关和鲁阳一线保护驰道安全,蒯越则坐镇鲁阳城,防线无懈可击,让北疆军一筹莫展。

    颜良着急了,再度设计,让张绣在南线战场上主动让出颖阳城,把袁谭诱进来,然后以主力包围袁谭,试图以袁谭为诱饵,调动鲁阳方向的叛军攻击阳翟。

    张绣让出了颖阳城,却把袁谭吓跑了,袁谭连临颍城都不要了,带着大军调头撤回了汝南。

    颜良无计可施,书告大将军李弘,从鲁阳到广成关的这一段驰道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大军没有办法拦腰截断,只能强攻鲁阳了。李弘不同意,说再想想办法,不要急。

    “大将军,西疆的事,如何回复朝廷?”傅干走到李弘的背后,轻声说道,“鲜于大人又来信催了。”

    朝廷的书信三天前就到了,但李弘一直没有做出回应。西疆战局紧张,时间拖得越久对西凉军越不利,鲜于辅为此每日急书来催。

    “你怎么看?”李弘低声问道。

    “徐荣大人在信中说得很明白,长公主和朝中重臣们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他们什么都不说,把徐荣大人和雷子大人的书信一把送过来,让大将军斟酌处理。”傅干也压低声音说道,“现在,狂风沙不愿意动,步度更不敢动,刘豹动不了,楼麓不能动,而拓跋韬显然不会给自已培养一个对手。步度更如果拿下了河西,实力增加了,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们是仇人,拓跋韬不能不防,所以,我们只能征调柯比熊。”

    “如果你是柯比熊,你愿意远征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河西吗?”李弘又问道,“从乌侯秦水到河西,要横跨整个大漠,要长途跋涉数千里,有这个可能吗?”

    “如果我有心征服大漠,这是扬名立万的最好机会。如果我能在河西击败羌人,我的大名将从此响彻大漠。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傅干微微一笑,“慕容风虽然给了柯比熊一支军队,却没能帮助柯比熊建下赫赫功勋,而柯比熊最需要的就是功勋。”

    “大帅没有给他的东西,我能给他吗?”李弘抬头望着帐外深邃的夜空,蓦然想起了慕容风。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三节

    当天晚上,李弘和风雪一直谈到深夜。

    风雪听说自己可以回大漠,非常兴奋,但听到此行的目的之后,她便失去了笑容,默默依偎在李弘身边,静静地听着李弘说话。

    前年为了中原大战,鲜于辅联合胡族各部把中、东两部鲜卑赶到了大鲜卑山。去年柯比熊受抚,臣服大汉,带着部落返回了火云原和乌侯秦水。今年朝廷打算征调柯比熊远征河西,缓解西疆局势,以便给大军赢取足够时间攻克洛阳全取中原,但现在北疆形势不同往日了,李弘并没有把握说服柯比熊接受朝廷的征调。

    这几年北疆军连连征战,不但主力大军尽数南下,还连续从塞外征调胡骑助战。随着北疆军征服的土地越来越多,战场也越来越多,北疆军兵力不足,河北财赋不足的矛盾越来越突出,由此导致朝廷对塞外大漠的控制越来越弱。

    要想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攻克洛阳,全取中原。

    中原合天下之全势,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兴衰更替,都取决于对中原的争夺。进取天下,中原为必争之地,安定天下,中原为控御中枢。不占据中原,则无以问鼎天下,不巩固中原,则无以谋天下之长治久安。今日大汉的中兴大业,正走到这个关键时刻。胜,则天下一统;败,则社稷倾覆。

    “我们最早平定天下的策略是以洛阳为都城,以中原为根基拟定的,但长公主决定定都长安后,平定天下的策略随即发生了根本改变。关中大战的时候,我之所以一再要求保全韩遂和西凉军,其目的正是为了尽快形成平定天下的格局。”李弘一手搂着风雪,一手摊开了案几上的地图。“大汉定都长安以关中为根基后,攻防重心将整体向西北迁移,这时西疆的稳定远比北疆的稳定更为重要。西疆若稳,大军则可以迅速占据洛阳全取中原,然后大军一部从陇西和汉中南下夺取益州,一部从洛阳南下攻打荆州。等到两军会合于长江一线,袁绍、刘表等逆贼必然败亡,而曹操、孙权、周瑜等叛逆则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投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如此天下在三到五年内即可平定。”

    “韩遂的突然阵亡打乱了我们的部署,今天西疆的羌人之乱更让朝廷失去了平定天下的先机,我们平定天下的步伐将大大减慢,平定天下的时间至少要推迟三年左右。”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攻克洛阳,奠定平定天下的基础,而要想攻克洛阳,首先要保证西疆的稳定。从目前西疆的形势来看,稳定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羌人挡在关中的大门之外。祸乱西疆的羌人中,实力最强悍的就是河西羌军,只要把河西羌军拖在黄河北岸,关中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我们拿下洛阳后,有两个选择。一是西进凉州,稳定西疆,继而按照原定之策夺取益州,控制长江上游水道,然后实施两路夹攻之策夺取荆州。虽然曹操、孙权等人会利用这段时间增强实力,但大势已去,顽抗到底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二是暂时放弃西疆,先打江淮、荆州。实施此策最担心的是关中的安全,关中一旦遭到羌人的威胁,我们就不得不放弃南下平叛大战去拱卫京都。另外,江淮战场有淮河、长江两道天险,如果曹操、孙权据此天险负隅顽抗,同时袁绍、刘表又及时占据了益州,那等到我们平定了江淮和荆州后,大军就不得不在益州和西凉两个最艰难的战场上作战,平叛时间将遥遥无期,这就重蹈了光武皇帝的覆辙。当年光武皇帝为了打巴蜀的公孙述和稳定西凉,前前后后耗费了十几年时间,大大延误了中兴大业的进程。也就是说,等我们都死了,我们的孩子可能还在战场上为中兴大业而浴血奋战。”

    “两相比较,当然是先稳定西疆对中兴大业最为有利。”李弘望着似懂非懂的风雪,郑重地说道,“所以,这次你北上大漠,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柯比熊出征河西。”

    大汉的山川河流在风雪的脑海里并没什么概念,李弘的平定天下之策她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李弘最后那句“等我们都死了,我们的孩子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对她震撼很大,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马上去大漠,但河西距离乌侯秦水太远了,柯比熊未必会答应。他现在是东部大漠的鲜卑王,凡事都要为部落考虑,如果各部落首领反对出征,他恐怕也没有办法。”

    “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愿意去,我就让扶罗韩去。”李弘说道,“到河西不一定非要打仗,只要把河西羌人拖在黄河北岸就行了。这件事风险不大,功勋却很大,不但能得到大汉天子的封赏,在大漠上也能扬名立万,可谓名利双收。柯比熊现在事事都要倚仗弥加和熊霸,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没有名气,没有功勋,这两年他又不自量力,和我们对着干,结果被我们撵得四处流浪,威信越来越低,如今在中、东两部鲜卑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假以时日,他的东部鲜卑王被弥加所取代,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风雪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大哥,柯比熊如果带着铁骑赶到河西,至少需要一两年才能回到乌侯秦水。他和扶罗韩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如果扶罗韩乘机……”

    “射墨赐会看着扶罗韩。”

    “射墨赐已经老了,如果他突然死了……”

    “白山还有乌丸人楼麓。”

    “辽东的蹋顿如果北上攻击呢?”

    “小懒、公孙续都在辽东,蹋顿不敢挑起是非。”李弘伸手拍拍风雪的后背,低声说道,“另外,我还想让你到扶余国去一趟,代表大汉去慰抚一下尉仇台。”

    风雪愣了一下,脸显惊喜之色,旋即又忧郁地摇了摇头,“那我到明年才能回来,我……”

    “你要辛苦一趟,为了大汉,也为了孩子。”李弘抱住风雪娇嫩的身躯,柔声说道,“你不要担心孩子,小雨会把她们照顾好的。”

    “我想秀儿。”风雪眼含泪水,轻声哀求道,“我想带秀儿一起回大漠。”

    “好吧。”李弘紧紧搂住风雪,连声说道,“我让小雨把秀儿立即送到邯郸,然后你们母女俩一起北上。秀儿长这么大了,也该回家看看。”

    胡骑校尉祭锋、大将军府从事中郎阎志、大将军府门下督贼曹任意带着一千黑豹义从护着大将军夫人风雪急速北上。

    四月底,长公主下旨,拜大将军夫人风雪为巡抚使、持节,中书右仆射田豫副之,北上大漠安抚胡族各部,征调东部鲜卑王柯比熊出征河西。并出巡辽东,慰抚扶余、挹娄高句骊等地。同时急告征北将军鲜于银、辽东都护府都护李溯、幽州刺史牵招派兵保护风雪的安全。

    前幽州刺史王泽暂时不要返回晋阳,而是留在幽州,陪同风雪一同出巡大漠。

    四月底,左车骑将军鲜于辅急告太尉荀攸、右车骑将军徐荣、凉州刺史贾诩,大将军夫人风雪已北上大漠征调援兵,请诸位大人务必固守汉阳,确保关中安全。

    四月底,益州,成都。

    本月中,刘备率军突破了涪城,猛攻绵竹。绵竹令费诗连连告急,刘璋派军司马王冲率军支援绵竹。但西征军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将士们体力充沛,士气高涨,粮草军械充足,蜀军抵挡不住,再丢绵竹,退守雒城。刘备的大军距离成都还有八十里。

    本月下,刘磐、赵韪、蒯良突破了武阳,攻打广都。广都距离成都只有三十里,情况异常危急。刘璋急派司马张任率军支援。

    成都即将陷入西征军的包围,刘璋大为惊恐,他一边向各郡县求援,一边急召掾属商议对策。

    治中王谋、别驾张松、主薄黄权、长史杜微、五官掾周群、功曹掾来敏、成都令董和等大吏聚集在一起,争论不休。

    治中王谋认为应该立即派人议和。

    此次攻打益州的有三支军队,分别是赵韪、庞义的叛军,刘辟、蒯良的荆州军、刘备的豫州军。赵韪背叛刘璋是为了独霸巴蜀,刘表对荆州也是垂涎已久,这两支军队是敌人。刘备一直在中原、徐州、豫州等地来回转悠,他的来意目前不得而知,但他是西征军统帅,肯定是奉天子圣旨而来,也就是说,他对益州的情况可能一无所知。王谋说,大人是宗室大臣,刘备也是宗室大臣,过去都是一家人,相对于赵韪那个逆贼来说,刘备更相信大人的话。大人把赵韪叛乱的前后原因仔细说清楚,相信刘备大人一定会做出正确判断。只要能说服刘备,把刘备拉到我们这一边,益州的形势马上就会逆转,赵韪那个逆贼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而刘表乘乱夺取益州的阴谋也会暴露无疑,如此则成都无忧。

    王谋的建议得到了杜微、来敏等人的赞同,但别驾张松、主薄黄权却坚决不同意。

    刘表也好,刘备也好,都是当世枭雄。如果赵韪是条卑鄙的草狗,刘表是只待人而噬的豺狼,那刘备就是一头饿极了的老虎。和刘备握手言和,依靠刘备保住成都,等于与虎谋皮,最终必会被这头穷凶极恶的老虎连骨头带皮吃得干干净净。

    张松说,我们曾向南阳的天子求援,向洛阳的袁绍求援,但结果如何?袁绍和汉中的张鲁联姻了,暗中帮助他谋取益州。南阳的天子被袁绍、刘表等人控制着,他们派出了西征大军,明目张胆地帮助叛逆赵韪攻打成都。如今西征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不能让诸位大人清醒一点吗?

    “大汉的天子在哪?大汉的朝廷在哪?我们的援军在哪?”张松手指北方,大声说道,“大汉的天子在晋阳,大汉的朝廷在河北,我们的援军就在关中。我们应该联合各地郡县顽强坚持,死守成都,同时派人出阴平小道急赴陇西,从西疆赶到关中求援,从关中赶到晋阳拜见大汉天子。”

    刘璋被张松这一嗓子吼晕了,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大人,成都有三万大军,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有忠诚于大汉的臣僚。只要大人下定决心,我们不但能守住成都,更有机会击败敌人。”从广都前线匆匆返回的张任激动地说道,“敌人虽然两路夹攻,但兵力上没有绝对优势,携带的粮草辎重也非常有限。只要我们坚守半年,敌军定会粮草断绝,身陷绝境。”

    “荆州的粮食很多,刘表会源源不断地把粮食送到巴蜀。”功蓸掾来敏对张任的话不以为然,“张大人说敌人只能坚持半年,根据何在?”

    “虽然益州距离中原遥远,但中原这两年发生的事我们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张任解释道,“去年关中大战结束后,洛阳已经被北疆军团团包围,刘表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出兵联合赵韪一起攻打成都,正是受到了中原战场的拖累。今年北疆军肯定要打洛阳,洛阳失陷后,袁绍和刘表只能退守荆州。然后呢?然后他们往哪里逃?益州,他们只能逃到益州才能暂时躲过北疆军的追杀。这才是刘备、刘磐率军攻杀益州的真正目的。王大人刚才说议和刘备,利用刘备的力量诛杀赵韪保住成都,其实根本就是自取灭亡之策。”

    “依照常理,北疆军会在春耕结束后,大量征调民夫开始攻打洛阳。洛阳大战一旦爆发,袁绍、刘表就会把主力投到洛阳外围战场上,以帮肋洛阳守军坚守城池。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援益州战场了。诸位大人可以想想,刘备为什么带着大军冒着严寒进入巴蜀?为什么急不可耐,在正月就北上展开攻击?很明显,他们在抢时间。所以,我们只要死守成都,最后败亡的必定是刘备。”

    王谋、杜微等人立即予以反驳。

    张松的办法不可行。一则李弘弑君篡僭,是倾覆大汉的罪魁祸首,决不能投。二则远水救不了近渴,等到使者千里迢迢赶到关中,估计到冬天了,而且路途艰险,安全没有保障,使者一旦出了意外,成都就完了。

    张任的办法也不可行。张任所说的都是估猜,如果北疆军今年打洛阳外围,不打洛阳城呢?洛阳城太坚固了,北疆军如果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肯定不敢下手,免得被洛阳城活活拖垮。北疆军打洛阳外围,刘表没有必要投入全部主力,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向巴蜀输送粮草,成都还是难以逃脱败亡的命运。

    双方争执不下,成都令董和想了个对策。

    刘备肯定是来夺取成都的,他不会轻易退出巴蜀,另外汉中的张鲁有可能乘机南下,和他们联手打成都。因此我们坚守成都有一定难度,必须尽快扭转局面。我们扭转局面的契机就在刘备、刘磐和赵韪三支大军之间的矛盾上。赵韪是我们的死敌,此人必杀。刘磐是刘表的侄子,因为双方过去的仇怨,我们彼此间无法取得信任,所以唯独刘备可以利用。

    西征军打下益州后,刘备最多只能得到一个郡。刘表又出兵又出粮,当然要牢牢掌控益州。赵韪显然会被两人联手杀掉,两面三刀的背主小人谁都不会留在身边。这样一来形势就很明朗了,我们告诉刘备,你帮助我们诛杀赵韪,击退刘磐,我们就给你半个益州。当然,给他半个益州是假,联手北上攻杀汉中是真。打下了汉中,击杀了张鲁,稳定了益州,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

    “怎么简单?刘备会伸着脑袋给我们砍?”张松嘲笑道。

    “刚才你们说了,刘备是一头猛虎,这头猛虎会甘心待在益州?他在中原征战了十几年,他会甘心终老山林?他会眼睁睁地看着社稷倾覆,大汉崩溃?不,决不会……”董和非常自信地说道,“象袁绍、刘表、曹操、刘备这些人,个个都是当世人杰,他们志在天下,一个小小的益州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块歇脚之地而已。”

    “你是说,他要打关中?”张任惊喜地问道。

    “如今社稷动荡,大汉摇摇欲坠,我们做为大汉臣子,应该挺身而出,为重振大汉而浴血奋战。”董和挥舞着双手,神情激奋地说道,“我们和刘备一起杀到关中,既能为拯救社稷而战,又能把刘备送出益州,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董和的一席话说得刘璋热血沸腾,当即站起来说道:“幼宰兄,请你速去雒城拜会刘备,说我们愿意为拯救社稷而奋战至死。”

    刘备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喜悦,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对面的董和,脸上没有半丝表情。他对益州的战局一直很担心。杀了刘璋,要得罪一帮人,再杀赵韪,又要得罪一帮人。巴蜀乱成一团,北上关中随即成为泡影。没有益州的钱粮支撑,西路战场无法开辟。

    刘备对益州非常陌生,他本来就没有迅速稳定益州的信心,而刘表对益州又势在必得,这让他萌生了早日离开巴蜀打进关中的想法。自已的天地在中原,不是在这个远离中原的崇山峻岭里,但占据关中,需要一个稳定而又有充足钱粮的后方,否则自己很难对抗北疆军,为此他忧心忡忡,一筹莫展。

    刘璋的书信和董和的慷慨陈词让刘备数月来的忧愁一扫而光,他敏锐地抓住了益州局势的要害,迅速拟定了一个在最短时间内稳定益州的计策。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刘备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将军大人和州牧大人都是刘氏宗亲,在社稷危难之际,这一点已经足够了。”董和说道,“难道将军大人愿意看到大汉江山落于一个蛮胡之手?”

    “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刘备冷笑道,“给我看得见的凭据。”

    “大人可以连夜率军南下,兵临成都城下。”董和拱手说道,“我们把所有关隘全部让出来。”

    “哼……”刘备眼露嘲讽之色,“如果刘大人有诚意,请他亲自来见我。”

    董和骇然变色。

    “明日黄昏,雒城相见。”

    五月初,函谷关。

    函谷关南靠青龙山,北托邙山,坐西向东,前临涧水,关前更有“鸡鸣”、“望气”二台,气势雄伟。关隘两侧的城墙蜿蜒曲折,北抵黄河,南横洛水,绵延数百里,有似长城。

    北疆军陆续到达关下,大营依谷水而建,连绵数十里,蔚为壮观。

    初三日,麴义、杨凤、张白骑、张郃等北疆军大将聚集在关外的一座小山上,商议攻击部署。

    “大将军一再交待,此次攻击时间充足,要尽可能利用攻城器械展开强攻,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麴义指着前方的雄关大声说道,“不要看它坚固,在我面前,它不过是一堆石头而已,转眼我就把它砸成让齑粉。”

    诸将习惯了麴义的说话口气,一笑置之。

    “大人,临车、冲车、愤辒、修橹、弩炮、石炮都已运到前线,将士们也已做好攻击准备,就等着大人下令了。”孙亲笑着问道,“何时开始攻击?”

    “霹雳车还没运到,再等等。”麴义摇手道,“过年的时候,我听尹思大人说,这种霹雳车可发射六十斤左右的石头,射程也比过去的抛石车要远几十步,石头砸到地上,能陷入地面数尺,威力惊人。大战开始,我们先集中一百台石炮,轰它一天。”

    “这里地形狭窄,攻击面太小。”杨凤遗憾地摇头道,“如果地形宽敞,我们可以让一万名强弓手同时射击。”

    “到了洛阳,你就是让十万人同时射击也行啊。”高览笑道,“为了率先杀进洛阳,抢下这个头功,我看我们还是加快攻击速度为好。从大将军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把突破洛阳外围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南北两军身上。”

    “子龙的军队是主力,突破虎牢关在情理之中。”麴义指着张郃、高览等人说道,“我警告你们,不要为了抢功置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关中大战结束后,大将军虽然没有公开批评我们,但我们自己心里都有数,那一仗没打好。目前西疆的紧张形势和我们没打好关中大战有直接关系。这次我们不要再出错了。大将军叫我们慢慢打,我们就慢慢打。攻城不同于野战,要多动脑子。”

    “颖川战场可有消息?”张白骑突然问道,“虎头将军还没有堵死洛阳的最后一条通道?”

    “都一个多月了,虎头还没有打下鲁阳,简直不可思议。”麴义气恼地挥挥手,“等到了洛阳,我要问问他,他是不是过年在家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

    “颖川战场上的对手是刘备、蒯越、文聘、朱灵,还有袁谭、袁熙兄弟,大家在一起打了好几年仗,知根知底,想一口吃掉他们,不容易。”张郃摇头道,“以我看,颖川战场最后还要靠实力来说话。谁的兵力最强,谁就能控制战局,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

    “如果刘表增兵颖川,虎头估计有麻烦。”杨凤担心地说道。

    诸将抬头望向南方的重重山峦,沉默不语。

    “景升兄总算增兵了。”袁绍站在函谷关的“望气”台上,笑容满面,情绪非常好,“现在我们不仅仅能守住鲁阳,更有可能夺回颖川。”

    “北疆军不知道我们增兵颖川战场,如果异度兄能利用这个机会,出其不意地打一下颜良,战局必将发生逆转。”高柔闻言很是兴奋,“大人,刘备大人的情况怎么样?益州可有消息传来?”

    “有好消息。”袁绍点头道,“西征军兵分两路后,进展顺利。三月,刘备大人到达涪城,刘磐大人到达武阳,距离成都都很近了。”接着他望着对面山谷里的北疆军大营,微微皱起了眉头,“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顺利攻占成都了。”

    “大人,孟津那边战况如何?”段煨关心地问道,“可曾发现北疆军主力?”

    “我最近三次赶到孟津,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袁绍脸显忧色,“司马懿非常狡猾,天天在关隘下敲锣打鼓,看上去人山人海,气势骇人,结果光打雷不下雨,一次像样的进攻都没有。关隘上的将士们非常疲惫,对北疆军的防备越来越松懈。我已经警告韩琼了,叫他务必打起精神,千万不要让司马懿钻了空子。”

    “司马懿把河阳大桥修好了吗?”

    “一座船桥而已,很快就弄好了。”袁绍迟疑了片刻,接着疑惑地说道,“司马懿这小子不知搞什么鬼,白天他让人把桥拆掉一截,晚上再恢复,好象在秘密运什么东西。”

    高柔、段煨、王修等人互相看看,惊疑不定。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四节

    五月初七,函谷关。

    左卫将军麴义下达了攻击命令。

    北疆军用弩炮、石炮向关隘连续猛攻,函谷关上矢石如雨,遮天蔽日,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彻了青龙山。

    五月初八,荥阳。

    龙骧大将军赵云下达了攻击命令。

    南军在杨意的指挥下攻击北城门,北军在于毒的指挥下攻击东城门,将士们利用各种攻城器械轮番上阵,攻势如潮。

    五月初十日,清晨,辛评在一队亲卫的保护下,匆匆赶到了南城门。南城门的前面是旃然水,水流湍急,不利于敌军攻击,所以辛评在这一侧并没有投入重兵,但昨夜河对岸人声喧天,又一支北疆大军赶到了荥阳城。

    远处北疆军大营绵延数里,旌旗飞舞,隐约可见一队队的铁骑正在往来飞驰,鼓声、号角声此起彼伏。

    辛评脸色微变,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急促地吸了几口清凉的河风。

    “大人,对面至少有五万人马。”马延双手抱着战盔,语气沉重地说道,“加上东、北两道城门外的敌人,李弘至少在荥阳城投入了十万大军。我们三面受击,形势非常危急。如果……”他犹豫了一下,看看辛评,低声说道,“如果北疆军果断占据虢亭,切断我们退往成皋的驰道,我们就被包围了。”

    “大人,急速增兵虢亭,免得被北疆军困死在荥阳。”高翔连连搓手,焦急地催促道,“虢亭方向只有吕旷的三千人,他们挡不住北疆军。”

    辛评轻轻吁了一口气,极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紧张情绪,然后负手背后,在城楼上缓步而行。

    目前虎牢关有两千人,成皋有三千人,虢亭有三千人,剩下一万五千人都在荥阳。如果荥阳被北疆军包围,虎牢关等于拱手送给了北疆军。我现在应该放弃荥阳,退守成皋,但这么早就撤退,无法向袁绍交待,更有可能被袁绍乘机解职。辛毗投降河北在晋阳朝廷任职的事,自己刻意隐瞒了,这事如果说出来,自己和辛家可能会被盛怒之下的袁绍全部杀了。不过,假如李弘有意离间洛阳内部,把此事告诉了审配,那袁绍此时想必已经知道了。他之所以隐忍不发,可能是因为洛阳大战正值关键时刻,不敢自乱阵脚。

    现在撤退,等于激怒袁绍,等于逼着袁绍杀自己,等于送给袁绍一个借口杀自己。我该怎么办?李弘到底有没有把此事告诉审配?袁绍是不是在等着自己如实禀报?他是不是在考验自己的忠诚?

    “增兵虢亭。”辛评停在高翔面前,挥手说道,“你亲自率五千人支援。”

    “急报洛阳,十万北疆军围攻荥阳,形势危急。为保存兵力,请袁大人考虑是否退守成皋、虎牢一线。”

    五月上,颖川。

    颖川战场陷入僵局,颜良屡屡催请大将军李弘,要求统率主力围攻鲁阳。目前没有什么好办法截断洛阳和鲁阳之间的驰道,只能和叛军决战于鲁阳城了。

    如果强攻鲁阳,颖川战场上的兵力明显不足,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只能设法减少战场上的叛军兵力。

    李弘和玉石、傅干、王凌等人仔细商议后,决定出击豫州陈国的睢阳。

    睢阳是江淮的门户,占据睢阳,大军可以沿睢水直杀淮河,对曹操会造成致命的威胁。但睢阳在豫州境内,北疆军打睢阳,曹操只有干瞪眼,一点办法没有,他只能向袁谭求援。

    去年长江两岸局势的稳定,并不是因为河北的斡旋产生了作用,而是因为袁谭攻占了庐江,刘表主动让出了半个江夏,江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曹操和孙权脚踩两条船,左右逢源,河北人看得一清二楚。乱世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要想让别人服从你的意志,需要强悍的武力。河北目前的武力还无法让曹操和孙权甘心臣服,李弘只能忍着。

    曹操和袁谭之间的关系,李弘大致也了解,他估计袁绍为了守住洛阳,肯定要向曹操求援,而曹操为了趁火打劫也肯定会向袁绍许下一些承诺。这时北疆军如果攻打睢阳,威胁徐州,袁谭势必会挺身而出,抽调部分兵力死守睢阳。

    五月初,李弘命令姜舞带着五千铁骑,命令驻守昌邑的彭烈带着五千步卒,急速向睢阳进军。

    豫州各郡的军队现在都在颖川战场,睢阳城里只有两千守军,他们惊慌失措,飞速向袁谭求援。

    同时间,徐州的曹操一直关注着睢阳,毕竟睢阳关系到江淮的安全,他不能不防。得知北疆军要攻击睢阳,他十万火急书告袁谭,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睢阳,否则明年开辟东路战场的计策势必泡汤。

    袁谭闻讯,大惊失色。不管是为了拱卫江淮的门户,还是为了固守豫州,他都要出兵支援。袁谭即刻命令长史刘献、大将刘询带一万大军火速支援睢阳,把北疆军赶出陈国。豫州的军队只有两万多人,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年初刚刚征募的新卒,大军一分为二,严重影响了战斗力,袁谭不得不放弃主动进攻,转而在临颍一线转入防御。

    豫州军分兵的消息迅速传到大将军行辕。李弘急告颜良,颖川南部威胁已经暂时解除,立即集结主力围攻鲁阳。

    五月中,颜良指挥七万大军从阳翟出发,急速推进两百四十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鲁阳。

    此刻,袁熙的大军在广成关,文聘的大军在霍阳山下的牛兰累亭,吕介的大军在昆阳。三支大军距离鲁阳都在百里之外,谁都来不及回援,眼睁睁地看着蒯越和一万大军陷入了包围。

    颜良以一万兵力包围鲁阳,五万兵力部署在鲁阳城北十里外的鲁山,准备围歼急速支援而来的文聘,另派一万人马在城南十五里外的鼎山拦截从昆阳支援而来的吕介。然而,让颜良、文丑大感意外的是,文聘率军离开牛兰累亭三十里之后,停了下来。从东南方向支援而来的吕介也没有迅速靠近鼎山。

    双方大军僵持了一天。

    第三天,斥候来报,广成关的袁熙率军会合了文聘,两万大军正向鲁山杀来。颜良大喜,亲自赶到鲁山指挥。他本来打算用五万人围歼文聘的一万人,现在敌人变成了两万,围歼难度大为增加。就在他和王当、张绣等人商量是否从鼎山方向抽调兵力时,斥候飞马来报,在鲁阳东面发现了一支叛军,正在向鼎山方向快速移动。

    颜良骇然心惊。哪来的兵力?多少人?

    斥候回报,是荆州军,至少有三万人马。

    “快,急报徐晃大人,请他速速撤到鲁阳城下。”

    颜良的命令刚刚送出去,斥候再报,袁熙和文聘的大军已经逼近鲁山。

    “打还是不打?”王当望着皱眉沉思的颜良,大声问道。

    颜良想了一会儿,断然做出决定,“黑子,你带两万人马立即撤出战场。”

    “不打了?”王当怒声问道,“怕什么?两军相遇勇者胜。让公明在鼎山拖住叛军主力,我们在这里围歼袁熙和文聘。”

    “不,不是不打,而是换一个地方打。”颜良非常冷静地说道,“袁熙的军队离开了广成关,关隘上的防守兵力必定薄弱。我们在这里拖住袁熙和文聘,天黑后,你率军绕到叛军背后,飞速赶到牛兰累亭,然后翻越霍阳山,拿下广成关。”

    “只要夺下广成关,我们就成功切断了洛阳和鲁阳两地的驰道。”颜良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大谷关说道,“洛阳失去了这条驰道,袁绍必定会让朱灵退守轘辕关,这样吴雄就能腾出手来,急速从阳翟支援你,而你则继续北上攻打大谷关。”

    王当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大将军不让我们攻打关隘,我们这么做,是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颜良用力挥挥手,“颖川形势不一样了。荆州的刘表再次增兵,导致我们失去了攻克鲁阳的最佳时机。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恐怕今年年底都无法扫清洛阳外围了。”

    王当躬身领命,飞马而去。

    “传今张绣大人、纪灵大人,放弃伏击之策,集结三万大军迎上去,和叛军正面对决。”

    徐晃急报,吕介突然发动攻击,大军被拖在鼎山无法后撤。敌援军从侧翼包抄而至,大军被困鼎山,请急速支援。

    “是谁的军队?是不是刘备?”颜良瞪着眼睛,杀气腾腾。

    “是邓义、庞季的军队。”传令兵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没有发现刘备的军队。”

    “刘备跑哪去了?”颜良看看四周的山峦,疑惑不解,“难道他死了?”

    文丑急报,徐晃被围鼎山,情况危急,是不是从围城大军中抽调人马赶去支援?

    “传令各位将军大人,中郎将大人,立即让他们的亲卫骑赶到中军集结。”颜良挥手对传令兵说道,“回去告诉文大人,死死围住城池,不要让城内的叛军杀出来。”

    黄昏时分,颜良带着一千两百骑杀进了鼎山战场,硬是撕破了叛军防线,帮助徐晃的大军成功突围。

    天黑之后,张绣、纪灵、徐晃率军撤进大营,五万北疆军后退十里扎营。王当率军连夜北上,突袭广成关。

    袁熙、文聘、邓义、庞季、吕介各领大军赶到鲁阳城。

    庞季对今日未能在鼎山围歼北疆军耿耿于怀,尤其对邓义的怯战更是颇有微辞。如果不是邓义年长,估计他当场就要出言指责了。

    蒯越好言安慰。邓义参加过中原大战,对北疆铁骑有一种本能的恐惧,防线被北疆铁骑撕开很正常。蒯越对庞季说,换作是我,看到一支铁骑席卷而至,我也会肝胆俱裂,狼狈而逃。既然蒯越都这么说,庞季只好一笑了之,“我们精心准备了好几天,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太可惜了。北疆军未能遭受重创,下面的仗就不好打了。”

    “今天我们虽然未能重创北疆军,但因为你们的支援,我们具备了和北疆军决战的实力。”蒯越笑道,“下面就是逼着北疆军决战。”

    邓义和庞季的军队其实很多天前就已经赶到鲁阳了。

    刘表之所以决定再度增兵颖川战场,主要是得到了西疆的消息。早在去年关中大战失败后,袁绍曾派人急赴西疆联系韩翼。这位使者取道汉中,千里迢迢赶到西疆的时候,西疆已经乱了。当时金城郡极为混乱,这位使者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见到了韩翼,韩翼看完袁绍的书信,只说了一句话。西疆不仅仅是乱了,而且马上就要成为羌人的牧场了。使者带着这句话回到了南阳,前前后后用时近一年。

    刘表喜出望外。这时又有一个消息从江东传来。

    孙权奏告天子,说河北使者赶到江东催要赋税,交谈中提到河北已经决定定都长安。今年秋天,晋阳的天子和朝廷就要迁到长安城。对李弘这种篡逆之举,孙权大肆抨击,并认为河北定都长安纯粹是自取灭亡。关中西有羌人之乱,南有益州的威胁,如果我们能守住洛阳,河北必将败亡于长安。然后他信誓旦旦地说,到了明年,北疆军被洛阳拖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一定联合曹操出兵北伐。

    孙权这封奏章背后的意思很明显,希望能说服刘表竭尽全力帮助袁绍守洛阳,借此消耗荆州的实力。刘表对孙权的这种小聪明嗤之以鼻,我马上就能控制益州,实力骤增,将来还怕你这个小王八蛋。不过孙权对河北定都长安后的局势分析还是很正确,刘表也认为李弘定都长安是一个大大的失策。蛮胡就是蛮胡,蠢不可及。当年董卓迁都长安,死得很惨,谁知李弘不但不接受教训,反而还要步董卓的后尘。河北定都长安后,不管能不能夺取洛阳,都会被西疆活活拖垮。西疆就像一个恶魔的诅咒,谁中了这个诅咒,谁就会败亡在即。

    西疆乱了,河北已经决定定都长安,刘备已兵临成都城下,曹操、孙权又答应开辟东路战场,这种种好事都让刘表看到了洛阳大捷的希望。他随即决定倾尽全力北上颖川,务必把北疆军攻占洛阳的美梦彻底击碎。

    邓义和庞季率军到达鲁阳的时候,正好袁谭的书信也到了。袁谭在书信中说,我被迫分兵支援睢阳,无法在颖川的南线战场牵制北疆军,估计颜良要利用这个机会集中主力围攻鲁阳,请诸位大人务必小心防备。袁谭这封信让蒯越等人非常兴奋,随即做好了反击北疆军的部署。

    等到颜良率军杀到,蒯越才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北疆军的兵力,于是他马上调整了兵力部署,急告袁熙率军南下支援。如果仅靠文聘一支大军南下支援鲁阳,十有**会遭到北疆军的围歼而全军覆没。文聘败亡了,围攻鼎山的计策即使成功了,也得不偿失。

    现在北疆军被击退了,己方的兵力又稍占优势,蒯越决定主动出击,和对手决战。北疆军在没有铁骑支援的情况下,即使不败,伤亡也一定非常惊人。北疆军没有了兵力优势,又未能扫清洛阳外围,攻打洛阳之策自然也就失败了。

    颜良成全了蒯越的决战要求,双方在鲁阳城下猛烈交战,互有胜负。

    连续三天,蒯越都没有接到广成关的书信,派到广成关的斥候也多被截杀,他开始感到不安了。袁熙安慰他,说关内还有两千守军,应该没问题。关隘如果遭到了北疆军的偷袭,距离广成关一百多里外的伊阙、大谷两关守军会急速南下支援,关隘不会丢失。

    第四天,终于有个斥候回来了,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广成关被北疆军的大将王当攻占了。

    蒯越激怒攻心,差点晕了过去。打来打去,还是上了颜虎头的当。

    “颜虎头手上到底有多少人马?”庞季气愤地问道,“你们至今都没弄清楚?”

    蒯越、袁熙等人羞愧无言。打了快三个月了,颜虎头手上竟然还有兵力,难以置信。

    “现在还有一个挽回局势的希望。”庞季指着地图说道,“北疆军攻克广成关,不过是切断了洛阳和南阳之间的驰道而已,还没有攻破洛阳的外围防线。只要我们在鲁阳城下击败颜虎头,让他没有机会增兵广成关,没有时间去打伊阙关、大谷关,我们就能和洛阳守军南北夹击,再把广成关夺回来。”

    “如果颜虎头手上还有兵力呢?”文聘问了一句。

    庞季仰天长叹,“如果他手上还有兵力,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五节

    五月下,颜良率主力大军于鲁阳一线和联军苦战,王当指挥本部前锋军迅速逼近大谷关。

    袁绍耐心等待了几天,并命令朱灵在阳城一线加大攻击力度,指望鲁阳方向的军队能够重新打通驰道,但袁熙和蒯越的书信让袁绍失望了。这封书信是从宜阳方向送过来的,信使翻山越岭顺着洛水而下,把鲁阳战场的最新战况送到了袁绍手上。广成关、霍阳山一线被北疆军牢牢控制,短期内没有打通驰道的可能,请袁绍即刻收缩防守,把北疆军阻挡于函谷、虎牢等七关之外。

    袁绍无奈,立即下令朱灵率军撤回轘辕关坚守。命令辛评放弃荥阳、虎牢关一线。命令韩琼、赵睿尽快寻找战机,把司马懿的军队赶回黄河北岸。

    五月,益州,成都。

    本月初,刘璋在王谋、张松和董和的陪同下,赶到雒城秘密会见了刘备。双方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山涧里商议了一天,制定了一系列迅速稳定益州北伐关中的计策。

    临别之时,大家神情喜悦,对议谈结果非常满意,刘璋更以子侄之礼拜辞刘备。刘备拉着刘璋的手动情地说道,这社稷是我大汉的社稷,这江山是我刘家的江山,我刘氏子孙应该为拯救社稷而舍生忘死。如果我刘氏子孙都自相残杀,大汉岂有振兴之日?想当初,你和你两位兄长被董卓关在郿坞大牢里,饱受凌辱。但你父亲为了汉室尊严,绝不向叛逆低头。后来你到了成都,你两位兄长却因为谋诛李傕、郭汜而惨遭杀害。我们要有你父亲的铮铮铁骨,要有你两位兄长的忠义,要象他们一样,不惜为拱卫社稷粉身碎骨。

    刘璋想起死去的父兄,悲痛不已,举手发誓要和刘备生死与共,要为拯救大汉社稷而肝脑涂地。

    庞义对此一无所知,他带着大军随着刘备一路畅通无阻地赶到了成都城下。虽然他觉得这次攻击未免太顺利了,但想到刘璋在西征军的南北夹击之下,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死守成都,随即也就没有多想。半夜里,睡梦中的庞义被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惊醒了。他的部下严颜急匆匆地冲进来,“大人,我们被包围了。”庞义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包围?谁包围我们?”严颜愤怒地咆哮道,“是刘备和刘璋。我们上当了。”

    清晨,刘备在关羽的陪同下,带着十个亲卫走进了庞义的大营。庞义怒不可遏,连声质问。刘备坐在那里,神情冷峻,一言不发,直到庞义气喘吁吁的不说话了,刘备才问了一句,“你是大汉的臣子,还是赵韪的家将?”庞义快五十岁了,做了几十年的官吏,对刘备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一清二楚。即使在他几乎失去理智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是大汉的臣子。”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大汉臣子,为什么要和赵韪一起背叛州牧大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谋大逆之罪?”

    “背叛?”庞义嗤之以鼻,“大人,你或许不清楚益州的事。当年朝廷曾两次派大臣南下出任益州刺史,但都被刘焉、刘璋父子赶走了。我请问大人,到底是谁背叛了大汉?”

    “哼……”刘备冷笑,“当时朝政先是被董卓掌控,后来被李傕、郭汜掌控,天子遭叛逆挟持,此事你不知道?”

    庞义怒极,大声责问道:“今日朝廷拜封赵韪大人为益州刺史,又作何解释?”

    “那是朝廷为了平定益州叛乱诛杀赵韪所实施的缓兵之计而已。”刘备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你做个决定,如果你承认自己是大汉臣子,决心为拯救社稷而浴血奋战,我们就和过去一样,你依旧是大汉的讨虏将军,依旧可以统率军队随我北上征伐,否则……”

    庞义没有选择。拒绝刘备,自己和一万将士就会被刘备、刘璋联手歼灭,而且还要九族尽诛,落下一个叛逆的罪名。但投降了,自己的命运未必好多少,只要刘璋在益州,自己迟早都会身首异处。

    “我不能向刘璋投降。”庞义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要不刘璋离开益州,要不我随将军北上关中。”

    “好。”刘备早就预料到这种结局,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万大军和一帮强悍的益州将领,无论对北伐关中还是将来退守益州,都极为有利。刘备站了起来,面对庞义、严颜等益州将领,郑重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只要我刘备活着,我就绝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兄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清晨,董和、张飞率军包围了荆州军。伊籍、甘宁、诸葛亮、庞统等荆州大吏目瞪口呆。一夜之间,竟然天翻地覆了。四个人惶恐不安地走进了中军大帐。刘备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只说了一句话,西征的目的是北伐关中,北伐关中需要益州的稳定。什么办法能让益州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下来,我就用什么办法,不需要理由。

    伊籍惊骇之余,只能恭恭敬敬地说道,一切唯大人马首是瞻。

    当天上午,刘璋率领益州文武大吏出城迎接西征军统帅车骑将军刘备进城。

    三天后,张任率军撤出广都城。刘磐、赵韪率军杀到城下,赶到中军大营拜见刘备。赵韪刚刚走进辕门,就被一队如狼似虎的悍卒扑倒在地,五花大绑。赵韪的亲卫尚未做出反应,就被满天的箭矢吞噬了,一百多人转眼化作了魂魄。

    刘磐、蒯良魂飞天外,这种惊人的变故让两人一时间心惊胆战,茫然无措。

    赵韪被拖进了大帐。刘备坐在案几后面,冷眼望着他。赵韪咬牙如齿,破口大骂。

    “我必须杀了你。”刘备淡淡地说道,“我只要拿到你的人头,就能结束益州三年的战乱。”

    赵韪人头落地。至死他都没明白自己手握三万大军,怎么会突然掉了脑袋。

    赵韪的军队被团团围住。

    王谋、来敏,张任等益州大吏担心这两万人马也落入刘备手中,极力劝说刘璋抢先发动攻击,乘机收降俘虏以增强实力,但张松、黄权、董和等人却极力劝阻。目前刘备决意北征,需要军队,一旦把他激怒了,并以此为借口攻打成都,益州极有可能丢失。北伐事关大汉兴亡,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社稷安危于不顾,大家还是齐心协力共振社稷为上策。另外,汉中张鲁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果此次借刘备之手铲除张鲁,再帮助刘备夺取关中,那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刘璋接受了张松等人的建议,按兵不动。刘备则和庞义、严颜一起劝说赵韪旧部以社稷利益为重,放弃前嫌,共同为拯救大汉而奋战。赵韪的部下别无选择,只能投到刘备帐下效力。

    五月下,刘备、刘璋、刘磐三人在成都商量北伐之事。

    此刻刘备拥兵四万五千,实力强悍,和刘璋联手后,西征军的粮草辎重又有了保障,北伐已无后顾之忧。刘璋则利用刘备的力量,平定了困扰益州多年的赵韪之乱,稳定了益州局势,牢牢控制了益州郡县。刘磐则很郁闷,他现在没有兵力优势,益州又被刘璋牢牢控制,赵韪的实力也被刘备据为己有,自己这一趟白跑了,所有的好处都让刘备、刘璋拿去了,荆州亏大了。

    蒯良仔细权衡利弊后,决定退守江州,这是荆州目前唯一能够得到的好处了。

    刘璋再次控制益州军政,对刘备北伐能否成功有很大影响。如果刘璋在北伐关键时刻断绝粮草供应,刘备就完了,所以刘备肯定要想个办法制衡刘璋。

    刘璋不可能让刘磐率军进驻成都,而刘磐也不可能空手返回荆州,所以当蒯良提出屯兵江州继续为西征军提供粮草时,刘备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但刘备要考虑到刘璋的接受程度,毕竟荆州刘表对益州虎视眈眈,而益州刘璋对荆州也是垂涎三尺,双方谁都不愿意放弃江州这个军事要地。

    刘备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

    在成都设车骑将军行辕,镇西将军刘磐坐镇行辕,给北征大军筹措运送粮草。刘磐的三千人马则驻扎在城外。

    巴郡太守由益州人担任,巴郡都尉由荆州人担任,江州则由三方各派一支军队驻守。这种安排都是为了北伐,一切以社稷为重,各方的利益暂摆一边。

    三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达到了一致意见。董和出任巴郡太守,李严出任巴郡都尉。车骑将军府从事中郎縻竺为西征军的督粮官。三方各派兵两千驻守江州。

    刘备写好奏章,急报襄阳。

    在北征大军的组成上,刘备的四万五千人全部北上。荆州军的蒯良、黄忠、甘宁领五千人马随同北上。刘璋先打算出兵五千,但在刘备的怒视下,急忙改口,答应出兵一万,由张任、邓贤、冷苞统率。

    六万北征大军陆续赶到绵竹、涪城一线集结,只待粮草齐备,则从金牛道北上汉中。

    五月,西凉。

    唐啸、厉材、雷飙的三支羌人大军向坚守在河湟地区的汉军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与此同时,虹日、铁头、风暴的河西羌军也渡过黄河,向金城郡的郡治允吾发动了攻击。

    五月上,护羌将军马超在榆中接到了贾诩的书信,说西凉百姓基本撤离,大军可以回撤到平襄一线阻敌,以减少伤亡。马超随即急报庞德、韩翼,,请他们速速撤出河湟、允吾两地。

    韩翼、杨秋等人被羌人拖住,迟迟未能撤退,而庞德、聂啸、百里杨等人却支撑不住了,他们以为韩翼已经先行撤离,随即退守到金城、榆中一线。

    庞德的大军撤出河湟地区,允吾城的侧翼立刻暴露,厉材、雷飙率军飞速杀到,把西凉军包围在允吾城中。

    羌军会合,六万铁骑把允吾城围得水泄不通。羌人共推烧当羌渠帅虹日为大帅,统军攻击。虹日派人招降韩翼。

    韩翼大怒,一刀剁下使者的头颅,高悬城楼之上。

    羌军猛烈攻击。西凉军据城死守,急切盼望援军,但一连五天,连个援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庞德的军队是否安全撤离,韩翼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马超就在两百多里外的金城、榆中一线。马超手上的兵力的确不多,但此时此刻,只要马超的战旗能在战场上飘起,西凉军就能鼓起足够的勇气杀出重围。

    杨秋、程银、成宜、梁兴等西凉老将失去了信心,他们劝告韩翼还是投降算了。在西凉这一块,羌人要想立足,离不开汉人的帮助。羌人现在非常需要韩翼,只要韩翼投降,他甚至可以重新主掌西凉的军政大权。

    韩翼断然拒绝,“我和我父亲不一样。我父亲那个年代,西凉人已经没有活路了,需要利用羌人的力量活下去。但现在西凉人不仅仅没有活路了,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这片土地是大汉的疆土,是我们的家园,生也罢,死也罢,我们都要在这片土地上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西凉人誓死不降。

    第八天,马超的战旗终于在战场上飘起,激昂的号角声穿云裂石,直冲云霄。

    霎时间,西凉人吼声如雷,大军如滚滚洪流,冲出了城池,以无坚不摧之势,奋勇突围。

    “烧,给我烧掉城池,绝不给羌人留下一草一木。”韩翼纵声狂呼,“只要我们活着,终有一天夺回故土。”

    允吾城陷入了火海,浓烟遮蔽了战场,羌人惊慌失措。

    庞德杀到,他带着大军绕到羌人背后,向钟存、迷唐羌发起了致命一击。羌人大乱。

    西凉军成功突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六节

    大汉建兴五年,六月。

    六月下,兖州,陈留,大将军行辕。

    大将军府长史傅干站在地图前,给大将军李弘详述各战场形势。

    河南战场上,龙骧大将军赵云正在指挥南北两军攻打虎牢关。

    上个月攻击开始后,赵云将军指挥辎重营在荥阳城的南门外建了一座可容纳五万人的大营。这座大营不但可以囤积粮草辎重,还可以威慑城内叛军。辛评果然上当,分兵驻守虢亭以确保退路,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大军的攻坚损失。五月下,颜良将军夺取广成关后,辛评弃守荥阳,死守于成皋、虎牢一线。赵云将军挥军推进,双方在成皋激战。

    本月中,北军秦谊、陈卫两位将军指挥越骑营将士率先登城破关,夺取了成皋。叛军退守虎牢。

    现大军正在虎牢激战,由于虎牢坚固,作战地形狭窄,重型攻城器械难以发挥作用,攻击进度非常缓慢。

    颖川战场上,颜良、文丑两位将军率五万大军在汝水河、父城、鲁阳一带和敌主力交战。王当、吴雄两位大人率三万大军攻打大谷关。宋宪大人率一万大军在许昌、颖阳一线阻击豫州敌军。项澄将军率一万大军在阳城、阳翟一线驻防。

    叛军丢失广成关后,攻击非常猛烈,数次突破牛兰累亭冲到霍阳山。本月中,蒯越改变了攻击策略,转而集中主力向汝水河一线攻击,意图突破我军阻击,威胁阳翟,从而迫使广成关、大谷关一线的王当、吴雄回援颖川。

    颜良将军兵力上没有优势,同时又要兼顾颖川南、北两线,所以只能退守于汝水河、颖水河一线阻敌。他现在非常担心汝南的袁谭在得到援军后反攻许昌、颖阳一线,更担心荆州刘表再次增兵颖川。

    “增兵睢阳。”李弘挥手打断了傅干,“书告吕布、高顺两位将军,让昌邑的李封将军领五千人马急速赶赴睢阳。让任城的孙鸾将军率五千人马速赴昌邑驻守。”

    “再告姜舞将军、穆斯塔法将军,请他们各率铁骑急赴颖川战场。”

    “书告睢阳前线的彭烈将军,攻击声势要大一点,攻击节奏要掌握好,务必把袁谭的主力拖在豫州东部。”

    傅干连连点头,示意主薄蒋济立即草拟命令。

    “另外,书告颜良、文丑两位将军,不能让叛军越过汝水河。”李弘非常严肃地说道,“颖川的粮食对大军能否坚守颖川战场极为重要,不能有丝毫的失误。”

    “大将军,颖川战场上有件事一直让人很疑惑。”王凌待李弘下完命令,马上接着说道,“颜良将军回报说,至今为止,未曾在战场上发现刘备的军队。颖川战场打了四个月了,刘表也曾两次增兵,如果刘备在荆、豫两州,他不可能不露面。”

    李弘稍加沉吟,“他是不是率军到了武关方向?”

    “我们书告徐荣将军了。他在回信中说,据驻守武关的将士们禀报,在丹水一线驻防的叛军一直都是徐璆的军队,并没有发现刘备的战旗。他怀疑刘备不是在洛阳,就是去了益州。”

    “洛阳?”李弘摇摇头,“洛阳是块死地,刘备不会去。益州?”他看了看地图,轻声说道,“去益州,到汉中,再从汉中攻击关中?这个可能很大吗?”

    “可能太小了。连接汉中和关中两地只有四条栈道,只要我们守住关中方向的四个出口,敌人根本无法进入关中。”王凌笑道,“就算他们到了关中,也无法持久作战。因为栈道艰险,粮草运输极为困难,除非他们在很短时间内攻占长安,控制三辅全境,否则他们很快便会因为粮草难以为继而匆忙回撤。”

    “益州有刘璋、赵韪、张鲁的三方混战,刘备如果到了益州,平叛需要时间,稳定需要时间,筹措粮草需要时间,他根本不可能抢在我们攻占洛阳前威胁关中。”傅干也摇手说道,“刘备不是益州人,他的手下也不是益州人,他带着军队杀进益州,极有可能遭到益州人的联手攻击,生存难度非常大,所以我认为刘备不会自寻死路,他进入益州的可能不大。”

    “让各战场注意一下,如果发现了刘备的踪迹即刻禀报。”李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他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无论他到了哪里,都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

    河内战场上,司马懿、魏延的军队还在攻击孟津,但因为打了快四个月了,双方将士都很疲惫,战斗并不激烈,休息的时间远比打仗的时间多。

    自五月春耕春收结束后,冀州的民夫和粮草辎重开始向河内集结。河阳、温县一带的黄河岸边营帐林立,粮草辎重堆积如山。民夫们采伐树木,采挖石块。工匠们日夜赶制攻城器械。

    司马懿现在把精力都放在了囤积物资上,一心一意等着主力大军突破洛阳外围,然后带着大军、民夫和粮草辎重围攻洛阳城。

    “他不要信誓旦旦说要拿下孟津、小平津,率先突破洛阳外围吗?”李弘笑道,“怎么?他放弃了?”

    “仲达手中只有两万人,就算加上沮鹄大人的水师,也不到三万人。凭这么点人马,想以最小代价突破重兵防守的关隘,太难了。”傅干说道,“他需要时机,更需要运气。”接着他望着李弘问道,“大将军认为他有几分突破关隘的希望?”

    李弘笑而不语,显然对司马懿没有什么信心。

    关西战场上,十万大军连续攻击,但函谷关固若磐石,纹丝不动。麴义、杨凤焦急万分,用尽了所有的攻城器械,想尽了所有的攻城办法,甚至把“鸡鸣台”上的两层木制楼阁都轰塌了,但依旧未能取得突破。

    西疆战场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五月下,羌人攻占了允吾、金城、榆中三城。至此西凉除了汉阳和武都两郡外,其余郡县尽数落于羌人之手。

    西疆战场上,我们的铁骑数量严重不足,无法和羌人对抗,只能依靠西凉步卒大军据城坚守。征西将军庞德、凉州刺史贾诩书告徐荣大人,如果西凉无法得到支援,羌人将很快杀到翼城、上邽一线,西疆可能全境丢失。

    李弘沉默良久,低声问道:“太尉荀大人、右车骑将军徐大人对西疆战局有何建议?”

    “目前只能坚守待援。”傅干担忧地说道,“西凉军各部还有两万多人,庞德、卫峻两位将军还有近万铁骑。聂啸、百里杨手上还有近万湟中羌骑,四万多人固守翼城不成问题。前段时间因为我们的大军分别在陇西、河湟等各个战场上作战。兵力严重分散,结果全线溃败,现在大军都退到了汉阳一线,兵力集中,羌人休想再势如破竹,一泄而下了。”

    “我看兵力集中更坏事。”王凌叹了一口气,“西疆这四万人除了庞德、卫峻两位将军的乌拉铁骑,其它都是一盘散沙。韩翼、马超、杨秋等西凉将领矛盾重重,和我们仇怨甚深,随时都有可能倒戈。聂啸、百里杨离开西凉十几年了,在湟中、枹罕羌人部落中的威信并不大。去年这些部落之所以愿意共推聂啸为首领,不是因为聂啸威信高,实力大,而是因为唐啸、灵狐这些人正在攻杀他们,情况危急,必须要一个人站出来联合各部落的力量展开反击。现在河湟地区丢了,他们的家园没有了,他们过去的首领啷啷、墨绳、诛度又死在我们手中,这些人在极度绝望之中,有可能举兵叛乱。西疆的形势太糟糕了。”

    “粮食呢?粮食能否保证西疆的需要?”李弘看看一脸沮丧的王凌,平静地问道,“如果能保证西凉各路大军的粮草,他们应该可以支撑到援军杀进河西。”

    “大将军认为柯比熊一定会远征河西?”王凌的语气里没有什么信心。

    “柯比熊不去,扶罗韩一定会去。”李弘肯定地说道,“三年前,我从柯比熊手上要了三千户给扶罗韩,扶罗韩的实力因此大增。不管是报答我也好,还是为了将来吞并中、东部鲜卑的时候能得到我的支持,扶罗韩都会出兵远征,所以援军的问题不大,关键还是粮草。”

    “粮食的问题很麻烦。”傅干说道,“长公主和朝廷虽然决定暂时停止重建长安城,把节省下来的粮食都供应西疆战场,但估计也就支撑到十月前后。此次我们投入洛阳战场的兵力太多了,大战耗费的时间也太长了,河北财赋实在承担不起。”

    李弘眉头深皱,想了一下问道:“鲜于将军、张燕将军和大司马府对此有何建议?”

    “鲜于大人和张大人建议长公主今年不要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傅干说道,“两位大人认为,一则关中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二则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耗费甚大,还是暂缓迁移为好。”

    “长公主和太傅、丞相等诸位公卿大人的意思呢?”

    “今年一定要西迁关中,而且已经开始了。”傅干长叹,“十月前后,天子和长公主就能移居栎阳。”

    大汉建兴五年,七月。

    七月上,大将军夫人风雪、女儿李秀和王泽、田豫、祭锋、赢秦等文武大吏带着三千铁骑,越过了大燕山,进入了中部鲜卑的大草原。

    早已接到消息的柯比熊、熊霸、阙昆、裂狂风、裂暴雨等鲜卑首领赶到白檀城相迎。

    在去火云原的路上,风雪绕道驹屯,带着李秀去拜祭慕容风和风裂。

    昔日的驹屯战场上绿草茵茵。除了一堆堆杂草丛生的坟茔,再也看不到任何战场的痕迹。呼啸的山风扑面而来,战旗猎猎作响,人们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昔年铁蹄铮铮的血腥岁月。

    十七年了。转眼十七年了。熊霸摸着灰白的胡须,悲伤的泪水渐渐润湿了双眼。当年参加驹屯大战的将士,先后倒在了不同的战场上,化作了尘土,现在只剩下李弘一个人还在战场上浴血厮杀。

    李秀非常兴奋,俏丽的小脸上挂满了汗珠。手上的马鞭不停地舞动着,坐下的战马四蹄腾空,风驰电掣一般来回狂奔,“娘,爹就是从这里回到大汉的吗?”

    “是的。”风雪想起往事,感概万分。当年如果没有豹子大哥,自己和柯比熊、阙昆现在还能活着吗?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柯比熊和阙昆。两个人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峦,脸显痛苦之色。在那座山下,埋着他们父亲的尸骨。

    拜祭了父亲风裂之后,风雪带着李秀走到了一座山坡上。这座山坡正中央,有一座石砌的圆圆墓冢,上面开满了白色小花。在它左右两旁,一字排列着十几座黑土坟墓。

    “这就是你慕容风姥爷。”风雪拉着秀儿跪在了石冢前。

    李秀突然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很小的时候,母亲给她讲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和慕容风姥爷的故事,和铁狼大伯的事。今天终于看到慕容风姥爷了,大漠上最负传奇的英雄人物。

    “那是你铁狼大伯。”风雪指着石冢左边的坟墓低声说道,“当年如果没有他的照顾,也就没有你爹的今天。”

    李秀再拜,口中喃喃自语。大伯,你要是没死,我就能跟在你后面学一弓三箭的神奇箭术了。

    “这是你公孙虎大伯。”裂狂风指指右边的坟墓,“你爹手里那把小黑斧就是他的。”

    站在风雪身后的祭锋脸色微变,右手不由自主地伸进怀里,握住了那把漆黑的小斧。它的主人原来就躺在这里。

    下山的时候,李秀悄悄靠近祭锋,凑到他耳边问道:“哥哥,把小黑斧给我好不好?”

    祭锋笑道:“你要小黑斧干什么?”

    “刚才公孙虎大伯说了,把小黑斧给我。”

    “我怎么没听见?”

    “他跟我说悄悄话,你怎会听见?”

    第二天,一行人到了白溪牧场。

    牧场上,一匹匹骠悍的野马正在自由自在地游荡着。

    “秀儿,这是天马原上的野马,还没有驯服的野马。”裂狂风笑着说道,“秀儿,你挑一匹,我找人驯服了,让你骑回去。”

    “天马……”李秀又惊又喜,飞一般冲了进去,“天马,天马原上的天马……舅舅,我要两匹……不,我要三匹……”

    “行,三匹就三匹。”裂狂风得意洋洋地正想吹两句,李秀又叫了起来,“舅舅,我都要了,全部都要,一匹不能少……”

    裂狂风老脸一黑,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李秀欢呼一声,一鞭抽下,打马冲进了草场,“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了……”

    裂狂风大吃一惊,拍马追上,“秀儿,危险,快回来……”

    望着在草场上纵马狂奔的秀儿,柯比熊和阙昆蓦然想起了当年。当年李弘在白溪牧场诛杀了拓跋部落的护马士卒,焚烧了草料场,迫使拓跋帷放弃了追杀。如果不是李弘的保护,柯比熊、阙昆和他们的家人谁都无法逃到大燕山。

    “姐姐,豹子大叔还好吗?”柯比熊淡淡地问道。

    风雪笑容渐敛,程宇间忧色重重。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姐姐,豹子大叔还在中原打仗吗?”阙昆看到风雪一脸愁色,担心地问道,“他还没有打赢吗?”

    “没有。”风雪苦笑道,“他现在有些麻烦。”

    柯比熊和阙昆互相看看,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阙昆盯着柯比熊,柯比熊佯装不见,低下了头。阙昆的眼神越来越凌厉,好象要把柯比熊吃了一样。

    两人的眼神变化,风雪全部看在眼里,她再次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阙昆,轻抚他的后背,低声说道:“豹子大哥不会败的。这世上没人能够打败他。”

    阙昆愧疚无语。风雪象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神情忽然轻松下来,转身又去拥抱柯比熊,“到了火云原,拜祭了阿妈之后,我就去南部鲜卑。”

    风雪松开柯比熊,转身向远处的营帐走去。

    柯比熊和阙昆并肩站在一起,默默地望着风雪蹒跚的背影。

    “你没有良心。”阙昆突然一把推开柯比熊,“十七年前,是谁把我们从拓跋锋手上救出来的?十二年前,在落日原,当落罗婴背叛大帅的时候,是谁率军相救?大帅临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在我们没有强大之前,不能让豹子大叔倒下去,只有豹子大叔才能保住大漠的稳定,但你做了什么?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你再这样下去,大漠上没人会拜你为王,你不过是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懦夫而已。”

    柯比熊低着头,一言不发。阙昆愤怒地一挥手,转身离去。

    “姐姐……”柯比熊艰难地喊了一声。

    风雪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身。

    “姐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柯比熊突然大声喊道,“即使要我的生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你。”

    七月下,柯比熊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万铁骑,这是东部和中部鲜卑最精锐的铁骑,包括名震大漠的三千黑鹰铁骑。

    号角长鸣,一万铁骑大军整装待发。

    鹰唳长空,黑鹰部落新一代的神鹰展翅翱翔。

    弥加、熊霸、素利这些鲜卑老一代的首领都赶到火云原相送。弥加非常高兴,用力拍着柯比熊的肩膀说道:“等你胜利归来的时候,柯比熊的名字将响彻大漠。大帅没有看错,豹子之后,你会成为新的大漠之王。”

    柯比熊、阙昆拜别风雪。

    “姐姐,你在长安等我的消息,我会像植石槐大王击败匈奴人一样,把羌人赶到遥远的沙漠。”

    大汉建兴五年,八月。

    八月初,西疆战场上的羌人在虹日的统率下,突破了平襄城,双方在略阳、显亲一带连番激战。

    西凉军各部将领杀红了眼,对庞德的命令置若罔闻,韩翼、马超、聂啸等人各自为战,连连败退。

    八月上,西凉各部退守翼城、上邽一线,关中告急。

    八月上,右车骑将军徐荣书告麴义,西疆局势已经失去控制,西凉军正在死守翼城一线,关中岌岌可危,请加快攻击速度,尽早突破洛阳外围,以便及时抽调部分军队回援关中。

    麴义大惊,督领大军日夜猛攻。函谷关在遭到北疆军连续三个月的狂轰滥炸后,“鸡鸣”、“望气”两台已部分倒塌,叛军失去了制高点,防守越来越困难。

    八月中,函谷关主将段煨重伤阵亡。高柔急告袁绍,请求支援。

    袁绍断然下令将洛阳城外,八关以内方圆近百里范围内尚未拆除的房屋全部烧毁。除了保证八关守军能安全撤进城内的桥梁、道路外,其它一律拆毁。所有水井投毒。霎时间,洛阳城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近百里范围在数天内便变成了一片焦土。

    袁绍用这把大火向河北表明决心,死战到底,甚至不惜与洛阳城玉石俱焚。

    北疆军震骇之余,也是怒气冲天,攻击更猛。

    八月中,孟津关主将韩琼接到赵睿急报,已经做好准备,可以夜袭北疆军冶坂津大营了。

    早在六月,韩琼便派人查明了司马懿白天拆桥,晚上恢复的原因。司马懿为了方便攻击,在冶坂津设营,但冶坂津对面就是山峰,地形非常狭窄,大营难以容纳攻击所需的军队、民夫和物资,所以司马懿晚上便让部分军队和民夫撤到对岸休息。至于司马懿白天拆桥的原因,估计是担心遭到袭击,让叛军占据船桥杀到对岸去了。对岸堆满了粮草辎重,一把火烧起来就完了。

    从七月中开始,黄河汛期来临,司马懿的攻击也断断续续。如果下雨和洪峰来临,船桥难以恢复,对岸的军队和民夫就无法赶到战场,这时留驻大营的军队人数并不多,大营内的粮草辎重和攻城器械堆积如山,正是袭击的好机会。

    韩琼一直在耐心等待时机。如果突袭成功,洛阳北面的威胁将大为减轻,孟津和小平津两关的守军随即可以抽调一部分赶去支援函谷关。

    最近因为北方大雨连绵,黄河洪峰一个接一个,船桥一直没有恢复,司马懿已经放弃了攻击。这两天正好天气不错,艳阳高照,适合夜袭火攻。

    韩琼急报袁绍,请示是否发动袭击。

    当天下午,袁绍回书,今夜袭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七节

    月黑风高。

    赵睿指挥三千悍卒悄悄接近了冶坂津,他们隐藏在黑暗里,两眼盯着远处黑漆漆的山峦,焦急地等待着攻击的一刻。

    突然,夜空里燃起了一点火光,璀璨夺目。

    赵睿剧烈喘息了几声,猛地向前用力一挥手,“走,杀上去……”三千悍卒如同幽灵一般,沿着黄河河堤飞速狂奔。

    那点火光稍纵即逝,就象流星飞过天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黑暗依旧深邃无边。接着,数十点火光忽然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了数十条美丽的弧形孰迹。

    “咚咚……”急促而恐惧的战鼓声霎时击碎了黑夜的宁静,冶坂津大营轰然炸响,凄厉的叫喊声惊天动地。

    天上火红色的星星越来越多,象一片巨大的流星雨,铺天盖地地坠落夜空。大地被点燃了,肆虐的火焰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叫,在黄河凛冽狂风的帮助下,腾空而起。

    北疆军大营着火了,北疆士卒狼奔豕突,混乱不堪。

    赵睿指挥大军冲过了护营壕,越过了拒马阵,撞开了坚固的栅栏,杀向了惶恐不安的敌人,“杀,杀上去……烧,给我烧……”

    “咚……咚……”北疆军的鼓声突然冷静下来,一下又一下,仿佛铁锥敲击在**上,让人痛苦难忍。

    北疆将士在鼓声的指挥下,向着黄河大堤抱头鼠窜。

    “追……追上去,把敌人赶进黄河,赶进黄河……”赵睿兴奋至极,举刀狂呼,“兄弟们,杀啊……”

    黄河河堤上,数百台弩炮在火光的映射下,露出狞狰面目,张开了血盆大嘴,静静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司马懿端坐马上,眯着眼睛望着潮水般奔逃而来的北疆士卒,忍不住破口大骂,“攻城的时候不卖命,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我的脸给你们丢尽了。”

    旁边的军司马诧异地看着他,“大人,不是你让他们逃跑的吗?”

    “逃跑用得着这么逼真吗?不就是装装样子吗?”司马懿愤怒地撇撇嘴,挥舞着手中马鞭叫道,“跟我两年多了,别的本事没学到,逃跑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丢人啊。”

    那位军司马摇头苦笑,急忙岔开了话题,“大人,洪峰马上就要到了,不知魏延、沮鹄和何仪三位大人能否带着船队抢在洪峰前面杀到小平津和孟津?”

    司马懿回头看看波涛汹涌的河面,半天没有说话,突然他高举双手,仰天长啸,“老天,睁开你的眼睛,帮帮我,帮帮大汉……”

    逃卒逃到了黄河边上,巨大的波涛声扑面而来,震耳欲聋。

    “咚……咚……”鼓声再响,杀气凛冽。

    逃卒喊声更急,人流一分为二,沿着河堤两端急速奔逃。

    赵睿骇然止步。前方人流散尽,但见战旗如林,每面旗帜上都沾满了血迹,每面战旗的顶部都插着一颗蓬头散发的人头。战旗后面是什么?河风厉啸,战旗猎猎,人头上的乱发漫天飞舞。

    赵睿蓦然瞪大了眼睛。烈焰映射下,正前方一个人头清晰可见,霍然就是自己的亲卫曲军候。赵睿一阵窒息,猛然转身望向背后的山峰。

    黑夜降临后,自己的亲卫曲军候带着六百悍卒从邙山城墙上悬绳而下,悄悄潜伏在冶坂津附近的山上,等到凌晨时居高临下射烧北疆军的粮草,以便混乱北疆军,给自己偷袭北疆大营创造机会。谁知现在他的人头就在自己眼前,那山上肆意射烧的士卒岂不都是敌人?中计了……

    “撤回去……撤回去……”赵睿一把拉住了身边的士卒,纵声狂呼。

    “轰……”赵睿话音未落,山崩地裂一般的响声便震撼了整个战场。

    河堤上数百台弩炮同时发射,密集的箭矢穿透了一面面血染的旗帜,一路厉啸着钉进了敌群。敌卒猝不及防,霎时间倒下一片。

    “咻……咻……”刺耳的啸叫声遮盖了黄河惊涛,满天箭矢撕裂了夜空,如狂风骤雨一般射进了敌群。

    “撤,撤……”赵睿高举盾牌,率先调头逃亡,“返回关隘,返回关隘……”

    北疆军从四周蜂拥扑上,双方士卒混在一起激烈厮杀。赵睿急于逃命,督军奋力冲击,北疆军明显兵力不足,被袁军轻易杀出了包围。就在他们冲出冶坂津大营的时候,一队穿着袁军衣甲的北疆悍卒混进了逃兵中间。

    “擂鼓……追……”

    司马懿一脚踹上马腹,打马飞驰,“告诉追击各部,和逃军保持百步距离,不要肆意射击,以免误杀了自己人……”

    “大人,粮草辎重怎么办?就这样烧了吗?”那位军司马追上司马懿,大声问道,“大人,要不要留人灭火?”

    “灭什么火?哪来的人灭火?拿下关隘,不要说丢失这些粮草,就算对岸的粮草辎重大营全部被敌人烧了,我们也啥事没有。”司马懿举手吼道,“擂鼓进击,擂鼓进击……”

    赵睿带着士卒们在黑夜里狂奔。后方百步开外,北疆军紧追不舍,杀声震天。大概是因为匆忙的关系,北疆军携带的火把并不多,只能隐隐约约照亮道路,这似乎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从冶坂津到小平津关大约十五里,北疆军竟然一直没追上,但双方距离太近,箭矢就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北疆士卒的叫骂声甚至听得清清楚楚。这让赵睿和他的手下们魂飞魄散,竭力奔逃,为了加快速度,很多人甚至把武器都丢了。

    赵睿率军袭营,关隘由校尉审荣留守。冶坂津方向的大火照亮了夜空,证明偷袭成功,审荣和关内的将士们为此欢呼雀跃,兴奋不已。审荣一边派人急告孟津关守将韩琼,一边站在城楼上焦急地等待着赵睿胜利归来。偷袭这种事即使成功了,也有可能被对方临死反噬,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赵睿就是被打得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跑得最快的士卒在关下大喊大叫,但审荣不敢打开关门。混乱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宁愿放弃这些士卒,也不敢冒着关隘失守的危险打开关门。

    赵睿出现在关下。他把战盔丢了,铠甲脱了,手里就拎着一把战刀。在士卒们愤怒地咒骂声中,赵睿光着膀子,扯着嗓子叫起来,“审大人,给我打开关门。”

    审荣指着河堤上越来越近的北疆军大声喊道:“敌人来了,我不能打开城门。请大人带着兄弟们速赴孟津关。”

    孟津关距离小平津有二十里。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无力逃脱追杀。赵睿急了,一把拽下身上的中郎将印绶高高举起,咬牙切齿地吼道:“审荣,给我打开城门,否则我杀了你。就算你叔叔审配亲自来求情,我也誓必剁下你的脑袋给兄弟们偿命。”

    审荣无奈,命令强弓手密集射击,把追兵阻止在八十步以外。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仅容两人通过。赵睿大喜,第一个冲上了吊桥,但就在他准备冲进关内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自己的亲卫倒在了地上,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赵睿刚想惨叫,嘴巴就被捂住了,他看到北疆军的长箭射过来了,看到自己的手下象疯子一样互相推搡,互相砍杀,互相践踏,他们撞开了城门,他们担心城上的审荣拉起吊桥,竟然砍断了吊索。

    赵睿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扭头向关外看去。*夜色*里,一艘艘北疆战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赵睿大骇,奋力挣扎,他想叫,想命令审荣关上城门。“扑哧……”短刀穿透了他的腹部,鲜血喷射而出。赵睿瞪大眼睛死了,至死都不知道谁杀了自己。

    司马懿疯了,他举着盾牌冲进了箭阵,“杀……杀上去,夺下城门。”

    这个时候死多少人都不管了,只要冲到城门下面,就是用死尸填,也要把城门夺下来。

    审荣也疯了,城上城下弩炮轰鸣,箭矢密集得几乎找不到一丝缝隙,但忙中出错,他把人射死在城门下面,尸体成堆,城门怎么关也关不上了。

    “冲过去,搬开死尸,搬开死尸。”

    北疆士卒岂肯错失机会,他们迎着敌人的弩炮奋力冲杀。双方在方寸之地展开了誓死搏杀。

    “快,急告韩琼大人,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孟津关。

    韩琼为了此次袭击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他认为万无一失。

    晚上,他和几个下属一边天南地北的闲侃,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赵睿的好消息。

    突然,关隘上战鼓轰鸣。韩琼脸色顿变,不祥的预感霎时笼罩了全身。值卫屯长飞奔而来,“大人,北疆军深夜来攻,数百艘战船已经靠近渡口。”

    韩琼心神震颤,大热天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冷战。北疆军抢在黄河洪峰到达孟津之前渡河而来,显然不是为了搞什么突然袭击。难道自己内部有奸细,夜袭冶坂津大营的计策被泄漏了?

    “快,派人急赴小平津,命令审荣死守关隘,不要让任何人进关。”

    “急告袁绍大人,北疆军深夜渡河来攻,夜袭冶坂津之策可能泄漏,请他速速派兵驻守邙山首阳口,以防不测。”

    韩琼缓缓站了起来,“传令各部,点燃篝火,准备夜战。”

    小平津。

    风大浪急,战船靠岸的速度极为缓慢。

    魏延非常冷静,他指挥强弓营率先上岸,以密集齐射压制城上敌军,减少攻击伤亡。同时突击前军带着云梯立即攻城,不惜代价登上城墙,帮助司马懿夺下城门,杀进关内。

    北疆军攻势如潮,袁军终于抵挡不住,先被司马懿夺去了城门,接着又被何仪夺去了城楼。败局已定。

    激战中,审荣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代替指挥的军司马眼见大势已去,只好下达了撤退命令。

    孟津关。

    沮鹄指挥大军攻击孟津关。攻势猛烈。

    韩琼接到了审荣的求援书信,二话不说,立即派出了三千援军,然而,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这三千援军尚未赶到小平津,关隘就已经丢了。

    黎明悄然来临。

    黄河洪峰掀起了惊天大浪,浩浩荡荡地冲过了小平津。

    司马懿赤着上身,站在城墙垛子上望着河面上冉冉升起的朝阳,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魏延、何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了司马懿身边。司马懿纵身跳到两人面前,用力拍拍何仪,“何大人,什么时候请我吃酒?”

    何仪笑笑,“随你,你定个日子,我请了。今天好险,差点功亏一篑。如果洪峰早来一个时辰,我们就白忙活了几个月。”

    “人总要有点运气。”司马懿笑道,“当然了,信心还是最重要。”

    三人相视而笑。

    “仲达,你的伤怎么样?”魏延看到司马懿身上血迹斑斑,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急忙问道。

    “没事,没事。”司马懿痛苦地咧咧嘴,“伤亡如何?最近几个月,加上今天的,我们一共有多少伤亡,超过三千人了吗?”

    魏延看看关内关外密密麻麻的尸体,轻声叹道:“仲达,看样子你要准备到大将军府任职了。”

    “不会吧?”司马懿四下看看,然后以商量的口气低声说道,“我们少报一点,怎么样?”

    何仪笑了起来,“司马大人,大将军如果知道冶坂津大营的粮草辎重被叛军一把火烧了,你这罪责可大了。”

    “大将军当时说伤亡不能超过三千,并没说粮草辎重不能损失多少,所以……”司马懿狡黠地一笑,“等我再攻克孟津,那就什么事都没了。”

    “马上打孟津?”何仪迟疑道,“将士们很疲劳,是不是休息半天?”

    “立即集结大军,赶到北邙山首阳口,截断韩琼的退路。”司马懿不容置疑地说道,“决不给他逃回洛阳的机会。”

    孟津关。

    韩琼下令撤退。

    他难以置信,小平津竟然丢了。自己本想利用黄河汛期北疆军攻击不便的机会击溃司马懿,以彻底扭转洛阳形势,谁知老天爷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在夜袭冶坂津已经成功的情况下,让司马家那个小王八蛋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一个根本不是机会的机会,攻陷了固若金汤的小平津。

    难道这是天意?难道袁绍的那把大火激怒了苍天,它要惩罚我们?

    袁绍一直没有回复,自己在黎明前有两次急报,两次事关洛阳安危的禀报,但袁绍一次都没有回复。也就是说,首阳口至今没有军队驻守。如果司马懿的军队抢占了首阳口,自己的退路就被截断了。同时,北疆军距离洛阳也只有二十里了,袁绍在干什么?睡觉吗?这个时候了,他晚上还能睡得踏实?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沮鹄率军杀进孟津,他没有丝毫停留,指挥大军尾随追击。

    袁绍的书信到了,让韩琼小心防备。韩琼气得随手把书信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仅仅过了一刻,袁绍的书信又到了,此刻他已经接到了小平津失守,韩琼弃守孟津关的消息。袁绍勃然大怒,痛斥韩琼,说吕鸿的援军即刻赶到,请他务必坚守北邙山一线阻止司马懿,给各关守军撤回洛阳赢取时间。

    上午,司马懿、魏延、沮鹄、何仪会合于北邙山脚下,北疆军发动了攻击。韩琼率军死战,但因为士气低迷,阻击不力,首阳口岌岌可危。

    中午,吕鸿率援军赶到。韩琼怒声责问,为何耽误到现在?吕鸿哭丧着脸,说大谷关守将眭展阵亡,关隘危在旦夕,自己率军连夜支援。哪知到了半路上,袁绍又命令自己调头,坚守北邙山一线,“我六个时辰内来回跑了一百里路,将士们都累趴下了,我已经尽力了。”

    援军到了也不能打,韩琼无奈,只好让吕鸿暂时休息,自己指挥军队展开反攻。此次双方都摆出了一战决胜负的架势,战斗非常惨烈。韩琼自觉无颜见到袁绍,带着亲卫屯猛烈冲杀,一心求死。下午,韩琼身负重伤,依旧苦战不止,终致力竭而亡。

    黄昏,司马懿下令就地扎营,明日再战。

    八月中,洛阳。

    袁绍下令,各关守军急速撤回洛阳。

    为防止各军撤退过快,互相间失去保护,遭到北疆军的重创,袁绍制定了详细的撤退路线和时间,要求各军依次后退,步步阻击。

    审荣被押回了洛阳,袁绍亲自审问。赵睿拿着中郎将印绶逼迫审荣开门的时候,审荣尚未接到韩琼的书信,赵睿还是小平津关的主将,审荣被迫开门也是无奈之举。袁绍气得浑身颤抖,不分青红皂白,下令诛杀审荣。袁微、逢纪等人苦苦求情。审配是审荣的叔叔,而此刻审配又负责洛阳防务,杀了审荣对审配刺激太大,不利于洛阳防守。袁绍稍稍冷静了一点,下令把审荣关进大牢,待其伤愈后再做发落。

    “司马懿……”袁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谁能想到,率先突破洛阳八关的的竟然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冶坂津夜袭,非但没能扭转洛阳形势,反而让洛阳形势更加恶劣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同意韩琼、赵睿的夜袭之策。”

    众人情绪沮丧,都没有说话。

    “大人,你还是尽快离开洛阳吧。”逢纪焦急地劝道,“麴义的军队已经进入函谷关,马上就能打下古城、河南城。河南城若失,从洛水方向西上返回南阳的路就被完全断绝了。乘着现在河南城还控制在我们手上,你还是尽快离开吧。洛阳有孟谦兄坐镇,有我们帮助他,可保万无一失。”

    “是啊,本初,我觉得你留在洛阳非常不明智。”袁微也劝道,“洛阳能否守住,关键要看东、西两路战场能否开辟并发挥作用,而东、西两路战场的开辟需要你亲自指挥。虽然目前刘备杀了赵韪,平定了益州之乱,在刘表、刘璋的支援下迅速组建了北征军,但从汉中北上打关中,难度太大了。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汉中的张鲁会不会给予刘备足够的帮助和支持,如果他出尔反尔投靠了河北,把北征军挡在巴山以南,西路战场的开辟随即也就成为泡影。”

    “至于东路战场的开辟,靠显思的力量从中周旋和协调显然没什么份量。显思的声望、资历都不够,刘表、曹操、孙权、周瑜现在能给他几分面子,都是因为你。如果你能亲自出面斡旋,开辟东路战场的把握将大大增加。”

    “这件事,我不能听你们的。”袁绍坚决摇手,“我不能走,我一走,洛阳的军心、士气就没了,你们拿什么守城?东、西两路战场的开辟,需要刘表、刘备、曹操等人的齐心协力,如果他们都不愿为社稷而战,我们即使组建了东、西两路联军,也一样会打败仗。我在不在南阳,是不是亲自主持此事,对东、西两路战场的开辟没什么作用。这件事不要再议了。”

    八月中,左卫将军麴义率军赶过函谷关,沿谷水向谷城、河南城推进。

    龙骧大将军赵云率南北两军进入虎牢关,沿伊水两岸向巩县、偃师推进。

    武卫将军文丑率军进入大谷关,向伊水南岸快速推进。

    八月下,麴义、赵云、文丑、司马懿率军包围洛阳城。

    八月下,大将军李弘书告前将军吕布,请他坐镇陈留,守护兖州、河南一线的安全,确保大军粮道畅通。同日,大将军李弘、后将军玉石率大将军行辕进入虎牢关,飞速赶到洛阳。

    洛阳,上林苑,大将军行辕。

    大将军府的长史傅干、司马王凌、主薄蒋济等人在最短时间内整理了各战场战况,并向大将军详细禀报。

    由于大军攻伐时间较长,尤其是河内战场和颖川战场的军队,已经持续作战六个月,急需休整。另外,考虑到攻打洛阳城的难度,大军需要囤积大量的粮草和军械。因此,傅干等人建议把攻打洛阳城的时间定在九月底,用一个月的时间休整军队和囤积物资。

    “我们进入洛阳后,在洛阳城外发现了大约四十万到五十万无家可归的流民,老弱妇孺居多。”傅干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李弘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人呢?”

    “各部把他们集中起来送到了显阳苑。”傅干说道,“麴义将军已经调拨了一批军粮,但人数太多,如果持续供应,大军的粮草可能无法维持到年底。”

    “袁绍……”李弘冷笑了一声,“这种办法他也想得出来,丧尽天良。大概有多少人可以征调为民夫?”

    “城内大约有二十万精壮民夫。”傅干摇头道,“所以,剩下来的……只能干点轻活。”

    “即刻削减二十万民夫。”李弘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的粮食有限,人太多,无法支撑。对了……”李弘指着蒋济说道,“凡从兵户征调的民夫,让他们立即回家。”蒋济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新年的时候他曾陪同大将军巡视郡县到过大黑家,知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让自己关注一下大黑的儿媳妇,务必把她送回家。

    “袁绍虽然把洛阳外城烧毁了,但他只能烧掉房屋庄园,却无法烧掉土地。”李弘挥手说道,“急奏朝廷,立即任命河南尹、弘农太守,让他们组建府衙,帮助这些人重建家园,在土地上播下种子。”

    “好的,我即刻拟写奏疏。”傅干躬身说道,“不过,大将军,今年关中有十几万从西凉撤出来的百姓,他们需要朝廷赈济,现在洛阳又有几十万百姓需要赈济,朝廷恐怕……”

    李弘脸色渐冷,“再告长公主、太傅杨大人、丞相蔡大人、太尉荀大人、御史大夫刘大人、尚书台崔大人、中书监田大人,请他们慎重考虑,今年是否有必要一定要把天子和朝廷诸府迁到关中?从晋阳到关中,路途遥远,搬迁耗费极大。在西疆局势严峻,关中形势危急,洛阳尚未攻克的情况下,此举大为不妥,应该把迁移时间适当后调,以便朝廷有足够的财赋支撑洛阳大战和赈济西疆、洛阳两地的百姓。”

    帐内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大将军的口气严厉了,“建议”改为“应该”,已经没有和长公主、朝廷商量的余地了。

    傅干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大将军,措辞上是否……”

    “我要打洛阳,没有时间和他们磨蹭。”李弘冷声说道,“请长公主和朝廷尽快回复。”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八节

    八月,颖川战场。

    颜良在汝水河前线接到了王当、吴雄的书信,说叛军撤出了大谷关,洛阳外围防线已被大军突破。颜良大喜,立刻命令文丑带着驻守阳翟、阳城的一万大军北上轘辕关,命令徐晃带一万大军急赴伊阙关,尽快和主力大军会合,攻打洛阳。

    颖川战场上的十万大军有一半兵力在文丑的统率下,急速挺进洛阳城。

    八月中,颜良接到大将军的书信。大军主力攻击洛阳城的时间定在九月下,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为了确保颖川的安全,你最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主动攻击,把战线推到鲁阳、昆阳一线,这样大军在攻打洛阳城期间,颖川即使遭到了荆州和豫州军队的反攻,你也能利用鲁阳、昆阳、临颍、新汲等城池把敌人阻挡在颖川境外。彭烈将军将在睢阳一线展开攻击以牵制袁谭,帮助宋宪将军守住颖川南部,配合你在豫州西线的战斗。请你迅速集中所有兵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攻击目标。

    颜良随即集结了四万步骑大军向叛军发起了攻击,双方在汝水河西岸的养阴里激战。

    叛军在兵力上具有明显优势,张绣、纪灵、陆勉、穆斯塔法虽然竭尽全力,但未能再得进展。不过叛军因为洛阳城被围,担心北疆军主力乘机南下颖川支援,在攻击策略上偏重于防守,并没有利用自己的优势乘机打过汝水河。

    八月下,昆阳令韩铭派人秘密联系颜良,主动要求献城投降。韩铭出身颖川韩氏门阀,是前太仆韩融的侄子,和颜良的长史周山是朋友。周山曾数次书告韩铭,希望他能投奔河北。韩铭的投诚非常及时。颜良立即命令姜舞、周山、寥磊率一万大军袭击昆阳。昆阳叛军守将吕介猝不及防,率军急撤,途中被姜舞斩杀,五千人马全军覆没。

    姜舞、周山见到韩铭后,请他再帮一个忙,率本部人马诈开叶县城门,帮助北疆军杀进南阳境内。韩铭从其计,带着五百悍卒“逃到”叶县。当天晚上,五百悍卒夺关斩将,顺利攻占叶县。姜舞如法炮制,再夺堵阳。大军直杀南阳郡治宛城。

    刘表去年十二月把天子和朝廷迁到了襄阳,宛城随即变成了粮草辎重的囤积地,由荆州的王威和袁熙的部下韩荀各领三千人马驻防。这天两人突然接到了消息,说北疆军夺取了堵阳城,正沿着驰道飞速杀来。王威和韩荀大惊失色,急忙向襄阳刘表和鲁阳蒯越求援,同时派五千人马赶到博望坡阻击。

    姜舞、周山、寥磊率军杀到。双方在博望坡血战。

    颜良让姜舞率军奔袭宛城,是想迫使蒯越调兵回援,从而让大军获得夺取鲁阳的机会。一旦奔袭大军被堵在博望坡无法前进,此计可能失败。姜舞为了赢得时间,指挥大军奋力攻杀,攻势如潮。韩荀抵挡不住,仅仅在博望坡坚持了一天,便狼狈逃回宛城。

    北疆军围攻宛城。

    襄阳的刘表接到告急后,魂飞天外,亲自统率一万大军星夜驰援宛城。

    鲁阳的蒯越率军急速撤出养阴里。宛城若失,大军不但失去粮草,更会被包围在鲁阳遭到北疆军的前后夹击,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大军很快便会败亡。军队刚刚撤到鲁阳,王威再度急报,博望坡阻击失败,大约有四万到五万北疆军包围了宛城,请急速回援。

    邓义、庞季要求蒯越立即放弃鲁阳,全军回撤宛城。宛城城下有四、五万北疆军,可见洛阳方向的北疆军主力已经南下,己方在颖川战场上面临被动挨打的窘境。当前还是后撤宛城,保存实力固守南阳为好。目前北疆军已经突破洛阳八关,大军再坚守鲁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袁熙极力反对,他要求留守鲁阳,要配合豫州的袁谭反攻颖川。

    庞季很激动,他冲着袁熙大声说道,如今洛阳被困,粮草断绝,北疆军又在各个战场上连续打了五六个月,试问李弘会在这种情况下即刻攻打洛阳吗?不会。他会抓紧时间巩固颖川,他会想方设法打击我们。只要我们对北疆军无法形成威胁,李弘就可以慢慢打洛阳,甚至可以围而不攻,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保存兵力,是保持对北疆军的持续威胁。

    邓义也劝说袁熙。宛城的粮草辎重决定着我们的生死,现在只要保住了宛城,将来我们随时都可以攻打颖川,又何必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蒯越断然决定弃守鲁阳,全军后撤宛城。袁熙虽然极不情愿,但他实力太差,依靠个人力量无法守住鲁阳,只能和荆州军一起南撤。

    八月底,颜良兵不血刃,夺取鲁阳。姜舞得到颜良的急令,率军回撤,坚守于堵阳、叶城和昆阳一线。

    八月,益州,汉中。

    汉中和巴蜀之间山峦叠嶂,两地之间仅靠金牛、米仓和洋巴三条栈道相通。

    八月上,刘备率前军五千人取到金牛,到达阳平关下。

    去年十月袁绍、刘表等人相聚南阳宛城的时候,张鲁没有赴约,这让袁绍非常担心,速派侄子袁靖赶到汉中劝抚张鲁。其后张鲁拒绝了河北的招抚,但汉中五斗米教众欲推张鲁为“汉宁王”一事让袁绍极为愤怒。

    张鲁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米贼而己,竟然敢称王?

    张鲁的父亲叫张陵,大约在本朝孝顺皇帝时期于巴蜀鹤鸣山创建了五斗米道。五斗米道信奉老子的,这和张角的太平道信奉不一样。不过两者都治病救人,都立志要创造太平世界。太平道治病的时候,叫人叩头思过,喝符水,不收报酬。五斗米道治病的时候,叫人闭门思过,祷告天地,报酬是五斗米。五斗米的数量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贫如洗的人根本支付不起,但有钱人支付得起。张陵让有条件的人支付五斗米的报酬,其实就是劫富济贫。这也是五斗米道的由来。

    张陵死后,其子张衡继行其道,但张陵的得意门生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叫张修的人。张修和张角齐名,天下皆知。张角的黄巾信徒叫蚁贼,张修的五斗米信徒叫米贼。

    张鲁是张衡的儿子,他母亲有养生之道,益州闻名。刘焉到了益州后,慕名而拜之,自此交往甚密。初平二年,张修、张鲁奉刘焉之命攻打汉中,杀了太守苏固,不久张鲁又把张修杀了,独霸汉中。

    张修在汉中以五斗米道的教义为基础,实施了一系列宽惠政策。张鲁独霸汉中后,承继了张修的各项政策。比如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又依照,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他还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并宣称取得过多,将得罪鬼神而患病。张鲁自称“师君”,凡来学道者,初称“鬼卒”,成为道中信徒者则号“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张鲁的汉中府不置长吏,而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

    张鲁利用五斗米道的教义和信徒,迅速稳定了汉中,并让汉中成为一块富裕安宁的太平世界。董卓乱政之后,关中曾有一万多户逃进汉中,加上从洛阳、颖川、南阳一带陆陆续续逃到汉中的百姓,汉中人口达到了十万户五十多万人。

    汉中北依秦岭,南屏巴山,土地富饶,虽然人口急剧膨胀,但在张鲁和五斗米道信徒的努力下,逃难者不但度过了难关,还垦荒耕种,既养活了自己,又富足了汉中。为了保护汉中和汉中的百姓,张鲁组建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

    汉中的军队对袁绍来说,就象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袁绍书告刘表,请他和自己一起联名上奏,举荐张鲁为征北将军、汉宁公。

    四月前后,刘表派人取道上庸,赶到关中宣旨,同时把刘备率军西进益州,北上征伐关中一事详细告之,并请张鲁鼎力相助。

    张鲁没有接受河北的招抚,不是因为自己惧怕袁绍,而是想割据汉中,所以他同样不愿意接受襄阳的招抚,更不愿意出兵北伐。出兵北伐,不但大量消耗汉中的人力物力,更有可能给汉中带来灭顶之灾。

    功曹从事阎圃劝说张鲁。汉中虽然有十万户百姓,有肥沃的土地,有充足的财赋,有四面险固,但汉中是大汉的一部分,将来无论是河北的李弘、洛阳的袁绍,又或是襄阳的刘表,只要他们夺得了天下,必定不会放过汉中。汉中弹丸之地,能支撑几时?以我看,不如尊奉襄阳天子,和袁绍、刘表联手对抗河北,将来社稷一旦平定,大人上可以成就桓、文之功,下可以成为中兴名臣,世代享受荣华富贵。

    张鲁和自己的弟弟张卫、祭酒杨松、司马李休、大将杨任、杨柏等人仔细商议后,遂决定接受襄阳朝廷的拜封,但有个条件,那就是必须杀了刘璋,让自己主掌益州。

    张鲁的奏章送到襄阳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刘表喜忧参半,急告刘备、刘磐,请他们慎重处理刘璋和张鲁之间的仇怨,务必早日进驻汉中,最迟要在明年初北伐关中。

    刘备、刘磐、蒯良等人一筹莫展。刘璋杀了张鲁的母亲和亲族,仇怨太深,无从化解。刘璋愿意出兵北伐其实就存有夺取汉中之念,而张鲁根本不给刘璋这个机会。他要借助刘备之手杀了刘璋,否则他不但拒绝出兵北伐,还拒绝让北征大军进入汉中。

    时间不等人,刘备最后断然决定,先派人说和张鲁,如果张鲁执意不从,则出兵攻杀汉中。

    刘备到达阳平关下,孙乾、庞统赶到关外迎接。

    刘备远远看到两人,心中顿时杀气暴起。孙乾长得高大英俊,此刻却面色灰败,垂头丧气。庞统个子不高,四方脸,小眼晴,一脸的络腮胡子,此刻也是低着头,拖着双腿,摇晃着大脑袋,神情沮丧。

    张鲁拒绝了刘备的议和条件。看不到刘璋的脑袋,他决不开关。

    刘备命令张飞率军留守关下,急告蒯良、张任等人减慢行军速度,暂时不要赶到阳平关暴露大军实力。

    刘备带着关羽、孙乾、庞统和五十名亲卫进关拜会张鲁。张鲁率众出南郑十里相迎。双方进城后,刘备立即和张鲁、杨松等人商议北伐一事。刘备详细述说了天下形势,劝说张鲁为了社稷安危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先北伐,后报仇。

    刘备毕竟是名震天下的人物,纵横沙场十几年,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张鲁虽然长得马马虎虎,在汉中也算是土霸王,但面对刘备,气势上明显矮了一大截,土霸王马上变成了土鳖,说话都没什么底气。刘备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大军攻克关中后,天下形势逆转,社稷振兴有望,我再帮你诛杀刘璋,如何?”

    张鲁没有回应,他脸上的神情清楚地告诉刘备,他不相信刘备的承诺。刘表在书信中写得很清楚,刘备、刘磐的军队加在一起只有两万人,一路攻杀,损失肯定很大,就凭刘备这点人马根本不可能攻克关中。刘备在胡扯八道。

    张鲁自从和刘璋翻脸,双方互相攻杀以来,联系早就中断。这次北征军杀进益州,刘璋担心张鲁趁火打劫,事先派人切断了三条栈道,所以张鲁对成都的形势一无所知。孙乾和庞统到汉中之前,刘备说了,实在不行就强攻汉中,北征军的实力不能暴露,因此两人也没有对张鲁说实话。不过,赵韪是如何死的,张鲁不用脑子也想的出来。刘备、刘磐、刘璋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既然他们能联手诛杀赵韪,当然也能联手诛杀我张鲁。

    “我要刘璋的脑袋。”张鲁最后说了一句话。

    刘备冷笑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我杀了刘璋,你出多少人马随我北伐?”

    “我只负责提供钱粮,不出兵。”张鲁说道,“刘璋不死,汉中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汉中的兵马就无法随同将军北上征伐。刘璋死了,我要南下成都稳定巴蜀,所以我还是没有兵力帮助将军北上征伐。”

    刘备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张大人决定了?”

    “决定了。”张鲁虽然不敢直视刘备的眼晴,但他还是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要刘璋的脑袋。相比大汉社稷的安危,刘璋的脑袋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刘备大笑,“请大人耐心等待,我会亲自把刘璋的脑袋给你送过来。”

    刘备迅速返回阳平关外的大营。

    八月,晋阳。

    八月中,长公主和朝廷得到了两个欢欣鼓舞的消息。一是北疆军突破洛阳八关,包围了洛阳城,中原战局大势已定,胜券在握。二是大将军夫人风雪说服了东鲜卑王柯比熊,一万鲜卑铁骑正在日夜兼程赶往河西战场,西疆局势有望在深秋时分得到缓解。

    这两个好消息让长公主和朝廷最终下定决心,即刻把天子和朝廷诸府迁移到关中。

    然而,八百里快骑送来了大将军的奏章。大将军要求长公主和朝廷延期迁移,而且奏章中的口气极为严厉。

    长公主召集朝中重臣于凤凰池议事。大将军的奏章引起了激烈争论,不但外朝大臣意见不一,就连中书监里的北疆大臣们也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正月初一天子下旨定都长安,如今都到八月下了,天子和朝廷还在晋阳,这算什么回事?今年内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无论对稳定关中还是对稳定洛阳大战后的中原局势,都极其重要,任何理由都不能阻碍此事。

    支持大将军奏议的大臣如鲜于辅、张燕、田畴等人认为,朝廷的财赋明显不能支撑。虽然西疆的威胁随着鲜卑铁骑杀进河西有可能得到缓解,但洛阳攻坚却不能停止,必须持续攻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攻克洛阳,全取中原,稳定中原,继而把主力调到西疆战场,迅速平定西疆,尽快平定天下。

    反对者认为,洛阳城非常坚固,强行攻击可能会给北疆军带来巨大损失,可能会毁坏洛阳,更有可能逼得城内守军放火焚城。洛阳城内的无价之宝比比皆是。如果尽数焚毁,对中兴大业将是一个沉重打击,大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所以,在扫清洛阳外围,彻底困死洛阳城之后,应该尽力招抚城内叛军,应该用更稳妥更安全的办法夺取洛阳。即使此举可能延缓平定天下的时间,但对大汉来说,对中兴大业来说,这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如果洛阳城毁于大火,如果城内的典章、书卷、建筑等等都化作了灰烬,中兴大业的成功不仅仅要延缓几年时间,更有可能延缓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长公主回复大将军李弘,经过大臣们仔细权衡,最终决定即刻把天子和朝廷迁到关中。

    洛阳,上林苑,大将军行辕。

    李弘背着手,在大帐内缓步而行,脸上的神情极为冷峻。长公主的书信放在案几上,已经被他看了不下十几遍了。

    傅干抱着几个皂囊,匆匆走了进来,“大将军,八百里快骑把鲜于大人、张燕大人、田畴大人的书信都送来了。”

    “仲渊可有书信送到?”李弘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没有。”傅干把皂囊摆到案几上,一个个拆开,取出里面的竹简,“李大人可能太忙了。”

    李弘浓眉微皱,重重“哼”了一声,“去年,他离开尚书台出任大司农后,给我的书信就越来越少了?难道他没话对我说了?”

    傅干听出李弘话中有话,手上动作慢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军,李大人主掌大司农,大汉的财赋都在他手上捏着,不能出丝毫的纰漏,他实在是太忙了。”

    李弘脸色骤然一冷,两眼狠狠盯着傅干,“彦才,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子泰一样,都喜欢把心里话藏着掖着,这会坏我大事,你知道不知道?”

    傅干心里一窒,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失声惊呼道:“大将军,请你理解李玮大人,他有他的难处啊?”

    “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对朝政的理解还这么肤浅?”李弘摇摇头,叹了口气,“当年,袁术在南阳的时候,曾让子泰带几句话给我。他说,朝廷就是门面,国政就是欺诈。这句话我曾对你说过,但你好像至今还没有理解。”

    “大将军……”傅干躬身说道,“李大人是我的老师,他的为人我非常了解,请大将军务必相信李大人。他跟了大将军十几年,对大将军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对大将军不利的事。”

    “哼……”李弘苦笑,脸显失望之色,“去年,我曾希望他出任中书监一职,但他不同意,极力举荐子泰。那时,我就知道他要坏事了。”

    “大将军……”傅干惊骇至极,“大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我本来不希望把北疆势力一分为二,但现在看来不行了,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李弘走到傅干身边,低声说道,“天子今年五岁,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后,他将主政。那么,天子依靠什么力量主政?靠长公主吗?长公主一个人掌控不了全部权柄,她背后还有一帮人,这帮人会让长公主把权柄还给天子?”

    傅干霎时明白了,他吃惊地望着李弘,“大将军,天子太小了,我们……”

    “天子要想拿回权柄,需要强大的实力,需要无坚不摧的力量,而这个力量就在我手上。”李弘用力一挥手,“十年内,我需要锻造一个强悍的天子,没人可以夺走天子的权柄。”李弘伸手拿起了长公主的书信,“我不喜欢别人要挟我,无法容忍。”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九节

    深夜,傅干、王凌、蒋济三人坐在大帐内,望着案几上的文卷,愁眉苦脸。

    给朝廷的奏章已经写了三稿,但都被大将军否决了,傅干和王凌为此一筹莫展。大将军请来主薄蒋济,让他主笔拟写奏章,请傅干和王凌酌情修改。蒋济刚到河北不久,对河北的很多事情并不熟悉,不过他才思敏捷,性格沉稳,接触一段时间后大将军非常欣赏他,逐渐让他参与军国大事。此次李弘让他主笔拟写奏章,显然已经视他为自己的亲信。

    蒋济很激动,暗暗发誓要报答大将军的知遇之恩。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份奏章不好写,但他仔细看完长公主的书信和傅干、王凌拟定的初稿后,还是极度震骇,感觉就象一座大山突然砸到了自己的背上,随时会把自己碾成齑粉。

    “两位大人能否解释一二?”蒋济稳定了一下情绪,恭恭敬敬地问道。

    “解释?”傅干茫然地看看王凌,苦笑道,“解释什么?如何解释?”

    王凌摇摇头,紧紧闭上了嘴。当年晋阳叛乱一案让无辜的王柔掉了脑袋,还差点把整个王家搭了进去。前车之鉴,不能忘却。自己可以得罪大将军,但万万不能得罪长公主,这位殿下确确实实惹不起。

    “随便说说,权当闲聊。”蒋济混迹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但不把事情的关键说清楚,这奏章无从下手。不问也得问。

    王凌撅着嘴,眼睛望着案几旁边的烛台,一言不发。

    傅干想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事要从李玮大人说起。”

    李玮大人很早就追随大将军征战天下,算起来至今有十五年了。李玮大人和大将军的关系天下皆知。

    当年大将军如果没有李玮、谢明、余鹏、陈好等大人的鼎力帮助,根本不可能安置数百万流民在北疆屯田,也不可能稳定北疆,更不可能以北疆为根基开始中兴大业。长公主和马日磾、张温等老大臣先后赶到北疆后,致力制定和实施新政,力图重振社稷。但所有新政的制定和实施都是在以李玮大人为首的北疆士人的努力下完成的。

    李玮大人一直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他过去是前太尉朱俊大人的弟子,后来又成为朱俊大人的女婿,他的这种身份让他在北疆大吏中具有极高的威望,同时又得到了朝中其它势力中的认可和拉拢。

    十几年过去了,李玮大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权势之大有目共睹。在他的周围,筱岚、朱穆、谢明、余鹏、陈好、唐放、尹思、唐云、丁立、郑演等众多大臣都是朝中重臣,他们不但制定和实施了新政,奠定了中兴大业的基础,更承担了推动中兴大业持续发展的重任。

    去年,大将军利用官制再度修改的机会,和长公主联手对付外朝,让北疆众多大吏成功进入了中、内两朝,北疆势力最终牢牢控制了权柄。但如果仔细看一下中书监大臣的名单,不难发现其中七成以上的大臣都属于李玮大人一系。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中书监名义上是受到北疆势力的控制,但其实就是受到李玮大人的控制。再把话说白一点,去年长公主和李玮大人利用外朝阻碍朝廷增兵的机会,再次修改官制,并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改制成功,其实就是有预谋地削弱大将军的权柄。新官制中,大将军主掌兵权,并依靠手中的兵权来制衡皇权和相权,这是一种极度不正常的官制。兵权本身是皇权和相权的一部分,把它强行从皇权和相权中割裂出来,会导致新政中的官制畸形发展。官制是大汉所有制度的基础,官制不正常,新政的发展必然也不正常,其后果不言而喻。

    大将军意识到这种官制对中兴大业的损害难以估量,不过由于去年的情况非常紧急,这是唯一的救急办法,不行也得行。

    新官制实施后,诸多问题随即暴露。

    刚才说了,兵权原来是皇权和相权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旦割裂,麻烦接踵而至。长公主和中书监在做出决策的时候,需要兵事决策权服从于国政决策权。比如长公主和中书监决定今年把天子、朝廷迁到关中,那洛阳大战的策略就要修改,不是强行攻坚,而是围而不打。同理,丞相大人和朝廷诸府在行使执行权的时候,也需要兵事行政权服从于国政执行权。比如丞相大人要求把民夫、物资先行用于迁移,那主掌兵事行政权的太尉大人就要遵照执行。

    过去大将军领尚书台,参隶尚书事,代理国事,兵权是置于皇权之下的。大将军和长公主先做出国政决策,然后再做出兵事决策,所以没有这些矛盾。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将军和太傅、丞相、太尉四位上公都参隶尚书事,他的权柄被严重削弱,主要国政决策权几乎都在长公主和中书监手中。过去大将军主掌尚书台的时候手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相权,但现在尚书台的权力大部分都移交给了外朝,主要国政执行权在丞相大人和外朝诸府手土。因此,三者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主掌国政决策权的长公主和中书监,主掌兵权的大司马大将军府,主掌国政执行权的丞相和外朝诸府随即为争夺兵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冲突发展到了一定时候,就要正面对决。现在三方正面对决的武器就是洛阳大战。

    按道理,中书监控制在北疆人手上,只要中书监里的北疆人遵从大将军的命令,让国政决策权尽可能迁就兵事决策权,矛盾暂时就不会爆发。但在洛阳大战的关键时刻,这种矛盾却爆发了,很明显,中书监里的北疆大吏已经不再遵从大将军的命令,而是和长公主紧紧走到了一起。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其始作俑者就是李玮大人。

    中书监是国政决策机构,为了保证中兴大业顺利发展,不但需要北疆大吏,更需要对中兴大业有着极其忠诚和透彻理解的北疆大吏。显然,这些人只有追随大将军在北疆奋斗了十几年的人才能做到,而这些人几乎都是李玮一系。这些大臣进入中书监之后,随即发现自己需要兵事决策权,否则中书监就象断了一条腿的跛子,无法保证中兴大业的持续发展。

    官制亟待修改,修改的重点就是大将军必须交出一部分兵事决策权。

    与此同时,外朝也急需拿回兵事行政权,否则事事都要受到大司马府的掣肘。毕竟现在是征伐频繁的年代,任何一件小事两府之间都要扯上半天,那还做什么事?

    在洛阳大战的最关键时刻,在河北财赋岌岌可危之际,外朝、中朝和内朝终于按捺不住,联手向大将军发难了。

    大将军对此曾有所察觉。他想试探一下,于是力荐李玮出任中书监一职,但长公主没有同意,李玮自己也拒绝了。大将军觉得非常不安,但他当时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没有料到随着战局的发展,羌人竟然占据了大半个西疆,袁绍竟然烧毁了洛阳外围,凭空多出来几十万难民需要赈济。朝廷财赋无力支撑战场,终于导致朝堂上的最大隐患突然爆发。

    “至此,长公主和李玮大人去年为什么推出新官制,目的全部暴露。但问题的关键是,长公主和李玮大人并不想借机夺取大将军的兵权。”

    蒋济愣住了,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疑惑地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请傅大人指教。”

    “大将军的官职是大司马兼领大将军,参隶尚书事。”傅干说道,“大司马本来就是主掌兵事大权的,大将军又主掌战场指挥大权,而参隶尚书事的身份又可以让大将军掌控部分国政决策权。在这种情况下,大将军把部分兵事决策权交给中书监,不但动摇不了大将军手上的兵权,还能让中书监在做出国政决策的时候有更大的选择余地,有利于中兴大业的推动。”

    傅干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长公主对大将军的信任,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而李玮跟了大将军十几年,对大将军的性格更是了如指掌。他们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肯定把所有的危险都考虑进去了,此策可谓万无一失,大将军想拒绝都没有借口。”

    蒋济更加迷惑了,他望着傅干,急不可耐地问道:“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大将军在很早的时候,在各种场合,利用各种机会,频频劝告北疆大将们,要拜师念经,要读书做做学问。大将军说,我们这一代人因为穷苦,没有条件读书念经,但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们应该是饱读经文的士子,应该治理社稷,应该持续推动大汉的发展,让大汉富强起来威临天下。”傅干伸手敲了敲案几,低声说道,“问题的关键是,长公主、丞相大人、李玮大人,几乎朝中所有的大臣,都不希望北疆武人出现在朝堂上,不希望北疆武人以公卿大臣的身份治理社稷。在他们看来,武人就应该戍守疆土,而不应该在朝堂上对他们指手划脚。但大将军恰恰相反,他极力要求北疆武人进入朝堂,而且还要求北疆武人在天下平定后控制朝堂,以武立国,以武治国。”

    蒋济恍然大悟。

    中原大战结束了,洛阳被包围了,而洛阳的攻克也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一旦朝廷稳定了中原,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中兴大业的脚步了。天下一旦平定,北疆武人就要脱下战袍,涌进朝堂,那时候,不管是杨彪、蔡邕这些老大臣也好,还是李玮、余鹏这些北疆文臣也好,他们都没有北疆武人显赫的功勋,他们都要被挤出权柄的中心。所以此刻不管是出于对自己权势的维护,还是出于对中兴大业的保护,他们都要联起手来对抗北疆武人。而对抗北疆武人的关键就是控制兵权。

    然而,这触及了大将军的底线,伤害了大将军的感情,损害了北疆武人的利益,大将军无法容忍。

    “大将军现在非常被动。”傅干苦笑,连连摇头。

    北疆武人在朝堂上出任公卿大臣者寥寥可数。而且因为战事频繁,他们在战场上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在朝堂上的时间。

    长公主和李玮大人控制了中书监,掌控了国政决策权,而且因为要维持和推动中兴大业持续发展,必须让他们继续控制朝堂。

    外朝大臣遍布朝廷和地方州郡,随着收复的疆域越来越辽阔,朝廷还迫切需要更多的士人进入朝堂,因此外朝的力量将越来越雄厚。

    胜仗越打越多,北疆军南下的脚步越来越快,距离天下平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北疆武人的生存空间却越来越小了。大将军和北疆武人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反击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朝廷,还是中兴大业,都脆弱不堪,经不起任何重创。社稷要想得到重新振起,大汉要想继续威临天下,稳定和团结是重中之重,否则败亡之祸旦夕即至。

    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为了实现他们的中兴大业,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唯恐目前的大好局面遭到破坏。而大将军也是一样,这些年他之所以一退再退,一忍再忍,都是为了让大汉早一点走向中兴。

    夺取洛阳,全取中原,中兴大业的基石随即得以奠定,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终于迫不及待了,而大将军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年大将军勤王成功后,孝献皇帝要象过去一样夺取相权,但被大将军和一帮老臣阻止了,而阻止的办法就是扶持长公主,让长公主领尚书台代理国事。”傅干叹了口气,“现在长公主步步紧逼,甚至分裂北疆系,危及到了社稷的安全,大将军不得不出面阻止,而阻止的办法就是扶持天子。”

    蒋济头晕了,他从未接触过这么复杂的朝堂争夺,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尴尬地问道:“傅大人,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姑姑,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给天子将来主政铺路吗?”

    王凌笑了起来,颇为不屑地看了蒋济一眼。蒋济面孔微红,神色愈发尴尬。

    “中兴大业不是当今天子的,不是长公主的,不是大将军的,也不是朝中大臣们的,而是大汉的。大汉中兴了,所有人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确保大汉中兴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是一件需要两代人,甚至三代人持续努力的事。”傅干平静地说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套中兴大汉的策略,长公主有,大将军有,丞相大人有,李玮大人也有,但谁能说自己的中兴之策是正确的?既然无法确定中兴之策的对错,那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确保朝堂上的大臣们能对中兴大业保持着长久的忠诚。谁能做到这一点?只有我们,只有北疆人,只有北疆武人。北疆武人出生贫寒,安宁幸福的生活是他们的梦想,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梦想。大将军认为,只有北疆武人和他们的后代才能用自己的勇猛和忠诚捍卫大汉,捍卫大汉的中兴大业。”

    “我们不需要放弃疆土的人,不需要忠诚于权势的人,不需要畏惧于战场的人。”傅干稍稍有些激动地挥动了一下手臂,“大汉需要铮铮铁骨的勇士,需要无坚不摧的铁骑,需要战无不胜的军队。”

    “谁能给予我们这些?长公主吗?当今天子在她的教育下,在一帮宁愿放弃疆土也要顾惜自己权势的大臣们的教育下,能给予我们这些吗?”傅干冷笑,“如果我们不及时扶持天子,不把他带上战场,不把他锻造成铁血悍将,北疆武人将来还能在朝堂立足,还能为中兴大业而奋战吗?”

    蒋济几乎窒息了,他张大嘴巴望着慷慨激昂的傅干,瞠目结舌。

    “在羽翼下长大的天子会有多大成就?如果天子才智有限,长公主会还政于天子?回头看看本朝的历史,一幕幕血淋淋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傅干一拳砸到案几上,“大将军的决定不可更改,如果长公主执意不从,天子和朝廷休想走出晋阳。”

    傅干和王凌显然无法控制情绪,拟写的奏章总是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刚性太强不利于说服长公主,所以大将军请出了蒋济。

    蒋济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稍稍考虑了一下,一挥而就,洋洋洒洒,甚为精彩。

    大将军对奏章极为满意,一字未改,让八百里快骑连夜送到晋阳。

    八月底,晋阳。

    长公主不待看完大将军的奏章,粉脸就气得通红,神情极其愤怒。

    大将军对朝廷的决定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在奏章中只提出了两个建议。

    考虑到天子将来要承担中兴大业,要重建大汉昔日的辉煌,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让天子在战火中磨炼,在苦难中成长,要让他像孝武皇帝、光武皇帝一样,坚忍不拔,勇猛无畏,为将来成就盖世伟业打下坚实基础。

    大将军建议天子即刻奔赴洛阳战场,指挥大汉将士奋勇作战,而且从此后,每逢大军出征,天子必定亲征。有殿下和诸位大臣坐镇京都,有天子和大汉将士征伐天下,中兴大业何愁不成?

    接着大将军又说道,考虑到天子常年在外征伐,不能荒废学业,所以特举荐邯郸学堂大祭酒郑玄、太傅杨彪、光禄勋张燕、龙骧大将军赵云、中书监田畴、凉州刺史贾诩、大将军府长史傅干和自己共八位大臣为“天子师”。天子在京时,由郑玄、杨彪授课,天子征伐时,由自己和其余六位大臣为其授课。

    这两个建议不足百字,但理由却有数千字,把天子御驾亲征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

    长公主看完大将军所提的两个建议后,抬手就把奏章砸到了地上,“传旨,急召众臣到凤凰池议事。”

    凤凰池气氛紧张。

    大将军的反击未免太离谱了。

    让天子到洛阳,说得好听一点叫御驾亲征,说得不好听就是挟持。

    拜封八位大臣为“天子师”,说白了就是给天子准备实力。郑玄大师的弟子遍布天下。杨彪出身关西杨家,杨家是本朝四世三公的大门阀,门生故吏数不胜数。大将军自己就不用说了。张燕过去是黄巾军大帅,而目前北疆军中出身黄巾的将领占了大多数,得到了张燕的支持,也就等于得到了他们的支持。贾诩是凉州人,文武双全,智谋出众,有他教诲天子,将来大汉的边疆估计是寸土必争了。赵云、田畴、傅干年纪都不大,等到北疆老一辈的不在了,他们还一样能帮助天子支撑大局。

    大将军早早为天子筹备实力,看上去很正常,其实就是警告长公主,制约长公主,为将来天子主政铺平道路,不过,更严重的问题在后边。

    天子虽然今年只有五岁,但他是大汉的天子,代表的是大汉皇权。天子御驾亲征,和大将军在一起,部分皇权随即被大将军控制了,这样一来,大将军不但无需交出兵权,反而把长公主手上的皇权抢去了一部分。

    大将军雷霆一刀,正中长公主和朝廷的要害。

    同意还是不同意?如果同意,长公主和朝廷随即陷入被动,将来事事都要受到大将军的掣肘。如果不同意,事情难以预料,因为大将军现在被激怒了。虽然长公主和朝廷一直竭力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但随着局势的发展,矛盾的激化,激烈的正面冲突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节

    大汉建兴五年,九月。

    九月初,洛阳,上林苑,大将军行辕。

    长公主书告大将军,再一次重申了把天子和朝廷尽快迁到关中的诸多好处,希望大将军能以中兴大业为重,即刻调整攻击洛阳的策略,把主要兵力投到洛阳外围战场,在荆州、豫州、兖州和青州一线部署重兵,以阻挡叛军的反击,把洛阳之敌彻底困死。长公主认为,此策虽然延长了攻占洛阳全取中原的时间,但可以减少军队的损失,减少朝廷财赋的支出,更能对南方的叛军造成极大震慑,为尽快平定天下取得最大优势。

    丞相蔡邕和大司农李玮也各自写了一封长信,从当今天下局势,朝廷财赋等各个方面做了详尽的解释,最后都表达了一个相同的意思,攻击洛阳的策略必须服从于大汉国政策略,这关系到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关系到中兴大业的整体利益。

    长公主、丞相蔡邕和大司农李玮对大将军建议天子御驾亲征一事只字未提,显然还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大将军召集北疆众将军议,把长公主要求北疆军调整洛阳攻击策略和朝廷即刻开始迁离晋阳的事详细说了一下,征询众将的意见。

    李弘的话刚刚说完,麴义就站了起来,“大将军,你有没有把当前的局势对殿下和朝廷解释清楚?现在平定天下的重点不是攻克洛阳,也不是南下平叛,而是西进凉州平定羌人之祸。西疆不平,关中就不稳,关中不稳,大军就无法集中力量南下平叛,最后很有可能演变成南北对峙之局。大汉将陷入长期的分裂。大汉分裂了,社稷摇摇欲坠,还有什么中兴可言?”

    傅干急忙站了起来,躬身回道:“大人,我们在奏章中已经解释多次了,但殿下和朝中的大臣们好像无法理解。他们认为,西疆和南方州郡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不要也罢。在朝中,放弃西疆的言论一直没有断绝过。现在这种奏议更多了。”

    “一帮祸国殃民的混帐东西……”麴义脸色一变,破口大骂,“大汉走到今天这一步,原因是什么,难道他们都忘了?当时殿下年幼,不能理解情有可原,但蔡邕、杨彪这些大臣难道不知道?李玮、崔琰这些大臣也不知道?当年如果没有西疆年复一年的战乱,国库怎么会空竭,国力怎么会衰落,百姓的日子怎么会越来越苦?后来黄巾军揭竿而起,老边、韩遂也在西疆起事,大汉军队同时在两线作战,结果屡战屡乱,大汉被活活拖垮。大汉垮了,黄巾之乱平不了,西疆、北疆的胡人杀了进来,社稷最后无力支撑,终于轰然倒塌。这么血淋淋的教训,难道他们都忘记了?”

    “今日若想平定天下,首先要平定西疆,把西、北两疆牢牢稳住。我们的后方稳定了,不打仗了,财赋和兵力都有了,大军才能集中全部力量南下平叛。”麴义愤怒地挥动着手臂,大声质问道,“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他们都不懂?到底要让大汉倾覆多少次,他们才能清醒地认识到西疆、北疆才是大汉的根基,才是保证大汉长治久安的根基?”

    “云天,你冷静一点……”李弘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去,“事情没这么简单。殿下和朝廷既然决定迁都长安,那么西疆的稳定就是当务之急,这一点殿下和朝廷应该都有共识。”

    李弘的目光从诸将脸上缓缓扫过,“羌人已经打到了翼城、上邽一线,打到了关中的门口,这时朝廷却要求我们调整攻击之策,要求我们围而不打,要求我们把主力部署到洛阳外围。如果我们遵从此策,直接后果是什么?西疆丢失,关中危急,天子和朝廷无法立足长安,只好再次迁都洛阳。”

    “说来说去,还是对付我们北疆人。”吴雄一掌拍到案几上,瞪大眼晴骂了起来,“当初,是我们北疆人要求定都长安,现在朝中那帮混蛋竟然以此为饵,引诱我们上当。”

    “哼……关中丢了,京都改为洛阳,北疆人的脸丢光了,以后我们在朝堂上还如何立足?”王当冷笑道,“大将军,应该想想办法了。洛阳很坚固,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而天子和朝廷马上又要迁到关中,时间不等人啊。”

    李弘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大帐中间。

    诸将望着李弘,默不作声。此事关系重大,矛盾一旦激化就是和朝廷对立,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前两天,我曾上书朝廷,提了一个建议,要求天子御驾亲征。”李弘不紧不慢地说道,“天子御驾亲征,有三个好处。首先我们可以确保天子的安全。其次,我们可以缓和与朝廷之间的尖锐矛盾。第三,天子在前线,可以确保平定天下期间,国政策略与兵事策略的协调和统一。兵事策略要服从于国政策略,但国政策略要符合中兴大业的整体策略,这是我们能够百战百胜的根本,不可动摇。”

    诸将震骇,就连麴义都瞪大眼睛望着李弘。大帐内的气氛一时令人窒息。

    天子御驾亲征,如果仔细权衡利弊,当然是利大于弊,但大将军的目的显然不在于御驾亲征的象征意义,而在于权柄的争夺。大将军最后一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需要控制中兴大业的整体策略,也就是说,御驾亲征的本质其实就是挟持。挟持天子控制朝堂,这是最可怕的事了,稍有不慎就是社稷倾覆之祸。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愿意待在晋阳。原因是什么,相信大家也略知一二。但就在洛阳即将攻克,我们可以全取中原,中兴大业开始露出曙光的时候,有些人急不可耐了,要为铲除中兴大业最大的阻碍做准备了。”

    诸将更为震惊。中兴大业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在朝廷眼里,不就是大将军吗?朝廷谁有力量对付大将军?但当年窦武、何进、董卓被诛却是个事实。窦武权倾天下,更有太傅陈蕃相助,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被一帮阉人拿着天子的圣旨杀了。何进掌控权柄,北军、西园军尽在手中,但他也是不可思议地被几个阉人砍了。至于董卓的死,更是大将军的前车之鉴。当年即使没有吕布的背叛,董卓一样会被刺杀。试想整个朝廷都在处心积虑地对付你,你能活多久?

    大将军愤怒了。不过他吸取了教训,他把天子接到了自己身边,把长公主和朝廷甩到了一旁,但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诸将脸上的震惊、疑惑、恐惧、担忧都落在了李弘眼里,这也是他召集诸将军议的重要原因。现在不像过去了,这些将军、中郎将们都是大汉未来的中兴名臣。随着地位的提高和中兴大业的推进,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把问题解释清楚,不把诸将的心笼络到一起,董卓之祸近在咫尺。

    李弘走到大帐门口,望着帐外蔚蓝色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指着傅干说道:“彦才,你详细解释一下,让诸位大人对全部局势有个理解。”

    傅干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很长时间都在解释官制的数次修改和皇权、相权、兵权争夺之间的关系。这些问题说清楚了,朝堂上权柄争夺的脉络和目标也就清晰了。

    “现在的问题是,中兴大业的最大阻碍不是大将军,而是北疆武人。”傅干终于说出了这次军议的重点,一句让众将怒不可遏的话,“将来征伐结束后,军队要大量削减,诸位大人功勋显赫,回朝后如何安排?如果都去做官,现在朝堂上的公卿大臣怎么办?如果不回朝,都各自率军驻守边疆要塞,朝廷能放心吗?你们恃功骄纵拥兵自重怎么办?如果都回家养老,诸位大人愿意吗?”

    这句话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帐内立时便乱了。为大汉打了一辈子仗,最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谁能忍受?

    傅干似乎意犹未尽,又说道,昔年越国大臣范蠡在越王勾践复国成功后,曾遗书大夫文种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而淮阴侯韩信在临刑前,也曾仰天长叹,“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这下连一向稳重的张郃、高览、徐晃等人都坐不住了。现在形势明摆着,外朝、中朝、内朝大臣联手对付北疆武人,就算将来长公主善待众人,但天子呢?长在深宫中的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他身边的大臣说什么就是什么。本朝士人和武人的对立由来已久,从高祖皇帝建国到孝武皇帝开疆拓土,军功阶层都饱受排挤和打击,直到光武皇帝中兴,军功阶层才有过几十年的辉煌,但谁能保证当今天子就是光武皇帝第二?

    既然不能保证当今天子是光武皇帝第二,那就竭尽全力锻造一个铁血悍将,让他饱尝战火的惨烈,让他和北疆武人一起捍卫大汉,让他像孝武皇帝一样以武治国,让他像光武皇帝一样信任和重用武人,用武人治国。

    李弘轻轻挥挥手,示意诸将不要激动。

    “殿下和朝廷没有接受我的建议,依旧要求我调整攻击洛阳之策。本来我可以慢慢说服殿下和朝中大臣,但战局紧张,我没有时间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李弘指指帐内诸将,“这里有二十多位将军,十几位中郎将,加上关中战场、颖川战场和青兖两地的牵制战场,共有五十多位大臣。我请你们立即上奏朝廷,督请天子赶赴洛阳前线,御驾亲征。

    诸将轰然应诺。

    军议暂时休会,诸将各自回军帐拟写奏章。

    大将军邀请麴义、玉石、杨凤、赵云、文丑、司马懿六人到偏帐议事。

    李弘把奏请八位大臣为“天子师”的事具体说了一下,“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大将军,去年官制修改,殿下和仲渊数次征询你的意见,你是同意的,为什么现在矛盾如此激烈?”玉石担心地问道,“中书监现在都是北疆大吏,应该能控制局面,怎么事情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子泰都在晋阳忙些什么?”

    “中书监实际上控制在长公主和仲渊手中,子泰不过挂个名而已,他做不了主,更影响不了长公主。”李弘摇摇头,神情有些恼怒,“我本来指望仲渊能制约长公主,让子泰从中协调,继而由北疆人控制决策权,为将来长公主还政于天子铺平道路。谁知仲渊昏了头,只顾眼前利益,竟然把天子丢到一边,全然不管十年之后的事。”

    “但这样一来,北疆势力一分为二,朝廷也形成了三足鼎力之势,这对中兴大业的推进非常不利啊。”杨凤叹道,“大将军,我觉得先打下洛阳再处理这事更为稳妥些。现在形势危急,各战场困难重重,一旦朝廷动荡,钱粮供应断绝,战局可能逆转。”

    “我正是担心战局出现逆转,所以才急于攻打洛阳,但长公主和朝廷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逼我交出部分兵权。我实在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事情的发展很可能失控。”李弘无奈地摇了摇手,“长公主和朝廷步步紧逼,而仲渊现在又羽翼丰满,主动配合长公主和朝廷向我施压,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兵权一旦交出去,中兴大业失去了保护,我们指望谁去重振社稷?长公主、朝中大臣,包括仲渊他们,骨子里都装满了过去的东西,一旦形势好转,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权势和财富。他们象草原上饥饿的野狼一般,蜂拥扑向了那点可怜的猎物。想想去年青兖州发生的事,大家一窝蜂地跑去圈地炒地,当时谁还记得百姓?谁还记得正在满怀希望回到故土的百姓?我们击败叛逆,收复州郡,耗费了数不尽的人力和物力,为的是稳定社稷,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不是为了给我们自己,给朝中大臣,给各地的门阀富豪们掳掠权势和财富。”

    “羽行兄和飞燕同意你的办法吗?”麴义心里也很不安,他看到李弘有些激动,不好再劝。

    “羽行兄不同意,他认为这样做后果难料。如果长公主认为这是北疆武人在挟持天子,那将来还政于天子的可能更小了。”李弘说道,“我告诉他,如果任由此事发展下去,长公主是否还政于天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中兴策略因为失控而导致战局连连失利才是大事。到时西疆丢了,关中丢了,洛阳还能保得住?洛阳丢了,河北兵败如山倒,社稷还能重振?社稷倾覆了,长公主还有什么政还给天子?中兴策略、国政策略、兵事策略必须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上,否则一切都有可能变成灰烬。”

    几个人都沉默了。

    “大将军是对的。”司马懿突然说道,“中兴策略如果错了,或者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失误,中兴大业都有可能瞬间崩溃。”

    “有了中兴大业,才有大汉的中兴。”赵云苦涩长叹,“十几年了,几十万兄弟倒在了战场上,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只要我们忠诚于大汉,无论怎么做我们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列祖列宗。”

    “羽行兄同意了,那子烈呢?”麴义又问道。

    “子烈是支持的,因为朝廷对西疆的策略让他极度失望。朝廷根本不重视西疆,他们眼里只有洛阳。”

    “奉先呢?他也同意?”

    “我起初也很担心奉先,毕竟他经历了洛阳,长安两次大乱,对这些事极其敏感。但出乎意外的是,他同意了,他对长公主好像非常惧怕。孝献皇帝的死让他心有余悸,他认为只有把天子放在我们自己身边,才是保证天子的生命,保证天子将来顺利主政。奉先还说,无论天子在晋阳,或者在长安,都非常危险,他们随手都可以拿天子来威胁我们。记得当年董卓废黜少帝,就是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支持。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朝中某些大臣们是很无耻,很卑鄙的,为了权势和利益,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天子。”李弘看看麴义等人,颇为感慨地说道,“奉先经历了洛阳、长安之乱,相比起来,他对这些事的理解比我们更为深刻。”

    麴义歉疚地笑笑,“我一直担心他背叛大将军,现在看来他比大将军更想把天子接到洛阳,我白担心了。”

    九月上,北疆大将的奏章象雪片一样涌进晋阳,五十多位将军、中郎将强烈要求天子奔赴洛阳,御驾亲征。

    长公主和朝廷震骇不已,惶恐不安。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一节

    晋阳,凤凰池。

    长公主怒不可遏,几次因为情绪失控而掩面哭泣。

    太傅杨彪、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大司农李玮、尚书令崔琰、中书右仆射刘放、长公主府长史筱岚、司马黄岳八位大臣分坐两旁,沉默不语。

    “自六年前大将军勤王成功,把皇帝和朝廷接到晋阳以来,他一直都鼎力支持我们,相信我们,为什么就在洛阳将克,中兴大业走向成功的关键时刻,他竟然要挟持天子,和朝廷公然对抗?为什么?”长公主泣不成声,伤心欲绝,“正月初一,天子诏告天下,定都长安,但如今天子和朝廷还在晋阳。如果年底前天子和朝廷还不能迁到长安,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将大受损失,难道他不知道吗?在大军已经扫清洛阳外围,包围了洛阳城的情况下,有必要今年一定攻克洛阳吗?关中、洛阳两地有几十万难民需要赈济,和几十万百姓的生命相比,明年攻克洛阳城算得了什么大事?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

    “殿下和朝廷是以政事为基础考虑问题,而大将军和北疆武人是以兵事为基础考虑问题,在双方都急于稳定局势奠定中兴大业之基石的时候,这种政见上的冲突难以避免。”太傅杨彪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道,“去年的官制修改,在朝堂上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虽然这种办法暂时缓解了朝堂上的矛盾,但会造成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武人可能直接干涉朝政。臣记得当时朝中不少大臣上书劝谏过殿下,但殿下并没有听进去……”杨彪手指堆放在一侧的奏章,“现在殿下看看……军队扩大了,实力强悍了,武人手上的权柄无形中也膨胀了。他们恃功自傲,骄恣枉法,认为这中兴大业都是他们的功劳,眼里根本没有天子和朝廷。至于大将军……”杨彪停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大将军是什么人,我们就算是瞎子也略知一二。他对大汉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但他是北疆武人的统帅。他在开创中兴大业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北疆武人的利益,在不损害大汉利益的情况下,他首先兼顾北疆武人的利益,这就是他此次终于按捺不住,要公然和朝廷正面对抗的原因。”

    杨彪这话说出来之后,长公主虽然眼中含泪,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李玮、刘放互相看看,眼露恼色。筱岚目视丞相蔡邕。看到蔡邕嘴角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筱岚面色一寒,黛眉轻轻扬起。

    杨彪这话其实就是在指责长公主和李玮等人,去年以增兵和定都长安为幌子,欺骗大将军,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然后乘机巩固和增强了皇权,削弱了外朝和大将军的权力。皇权大了,稳固了,并不能代表皇权就能为所欲为。大汉逐步走向败亡,和皇权过度膨胀并被外戚、奸阉所利用有直接关系。现在长公主在皇权膨胀后,也惭渐走向了这条路。但如今是战乱年代,相权、兵权的强大是是维持皇权的根本,对相权、兵权无节制的制约和打击必然会打破权力平衡,从根本上伤害皇权,并最终激发矛盾。

    大将军和北疆武人的愤怒正是权力平衡被打破后所产生的严重后果。

    当初外朝大臣反对增兵,反对定都长安,其根本目的是拿回全部相权,重新建立权力平衡,保证中兴大业的稳步推进。但大将军急于打洛阳,急于实施平定天下之策,他没有多加考虑就支持了长公主,试图以巩固和增强皇权的办法来换取北疆人对中书监的控制,对国政决策权的控制。但谁能想到,在皇权得到巩固和增强后,以李玮为首的北疆士人因为掌控了中书监,因为是皇权的实际使用者,其权柄也急骤膨胀。

    皇权、相权、兵权的三者鼎立其实也就是长公主府和中书监、丞相府和外朝诸府、大司马大将军府之间的鼎立,具体到人,就是长公主和北疆士人、丞相和外朝大臣、李弘和北疆武人之间的鼎立。

    官制的修改导致皇权、相权两者之间的制衡变成了皇权、相权和兵权三者之间的鼎立,继而让北疆士人和北疆武人不得不无奈而痛苦地选择了分裂。

    过去北疆士人在朝堂上奋战,北疆武人在战场上奋战,两者配合默契相得益彰的局面一去不复返。现在北疆武人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脱下战袍穿上朝服,和昔日的兄弟针锋相对了。

    始作俑者就是中兴大业的持续推动。中兴大业要持续推动,中兴策略之争就愈发激烈,而国政决策权成了争夺的焦点。谁拿到了国政决策权谁就能让中兴大业按自己的策略前进。也就说,各方势力坐在一起互相商讨的模式已经不行了,要么皇权说了算,要么相权说了算。于是长公主和李玮等北疆士人在大将军的支持下,拿到了全部的国政决策权。

    皇权掌控了全部的国政决策权,皇权说了算,矛盾随即激发,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矛盾最先被激发的地方竟然是兵事决策,矛头所指向的对象竟然是北疆武人。

    杨彪的话不着痕迹地指出了当前朝堂危机的所有要害,权力制衡被打破,北疆武人实力更强,北疆武人要进入朝堂。现在就算内、外两朝联手对抗,也无法阻止北疆武人攫取权柄了。拥有兵权的大将军和北疆武人就像一头雄狮,一旦把他们激怒,事情就不可收拾。

    太傅杨彪、丞相蔡邕等外朝大臣的态度很暖昧,在权柄的三足鼎立中,他们人数最多,势力最庞大,但权柄却最弱。先前他们极力支持长公主年内把天子和朝堂迁到关中,但现在他们好像也并不反对天子御驾亲征。

    尚书令崔琰甚至同意大将军和北疆武人在奏章中所说的天子御驾亲征的诸般好处。毕竟将来天子要主政,要治理国家,借此机会在军队中建立崇高威信很有必要。尤其重要的是,天子在主政初期,权柄一时难以稳固,如有北疆武人的鼎力支持,天子则能顺利度过这段危险期。

    长公主当时就生气了,“天子才多大年纪?御驾亲征有什么意义?天子到了洛阳,这仗就要打,几十万军队围攻洛阳城,财赋消耗惊人,那今年朝廷还能迁到关中吗?朝廷屈从于军队,国策为武人所左右,那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又在哪?”

    崔琰低头不说话了。

    矛盾激化了,需要缓和,需要化解,这样对峙下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一反常态,决不纳谏,就连李玮、筱岚的劝谏都听不进去。

    “殿下,时间不等人,就算殿下不让天子御驾亲征,就算朝廷即刻开始搬迁,那我们也要想个办法阻止大将军和北疆众将攻打洛阳。”李玮苦笑道,“殿下寸步不让,这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那么相信他,对他百依百顺,他却不相信我,却要翻脸和我对着干,我凭什么要让步?我就是不让……”长公主突然涨红着脸尖声高叫,“我就是不让,他能拿我怎么样?”长公主的泪水滚了下来,突然她双手捂住脸,伏案痛哭,“他欺负我,一直欺负我……”

    大臣们傻了,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筱岚急忙走到长公主身边,小声安慰了几句。长公主愈发伤心,趴在筱岚怀里号啕大哭。

    杨彪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随便行了礼,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几位大臣走到水池边,愁眉不展。

    “这下麻烦了。”蔡邕连连撮手,“大将军几年不回晋阳,殿下本来就很伤心。好不容易打下洛阳,大将军要回朝了,谁知两人又翻了脸。”

    “那小子是个混蛋。”杨彪恨恨地骂道,“人家好歹也是大汉的长公主,哄哄她不就算了,还拿刀拿枪对着干,整个一蛮夫。我就不懂,殿下看上他那一点。”接着他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哭得让人心酸啊,我都掉眼泪了。”

    “你掉什么眼泪?”刘和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高兴得很。”

    “你也算是他的皇兄,这种事你应该关心关心。”杨彪抬头向天,叹了一口气,“先帝在天之灵看到他女儿如此悲痛欲绝,肯定非常伤心。”

    刘和撇撇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仲渊,你过来……”杨彪指着站在水池边垂头丧气的李玮说道,“这事情和你有直接关系,你立即想个办法,把这事解决了。”说完他拉着蔡邕走了。

    刘和和崔琰互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拍屁股走人。

    李玮、刘放、黄岳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

    “是不是再和子泰谈谈?”刘放问道。

    “子泰已经被长公主轰到大司马府去了。”李玮无奈说道,“而且现在形势明摆着,天子不去洛阳,这事情根本没有转机。”

    “仲渊兄有何对策?”黄岳问道。

    “让天子御驾亲征。”李玮说道,“洛阳攻克后,天下形势会发生很大变化,而大将军此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逼迫长公主和朝廷让步而己,将来还会不会御驾亲征就很难说了。”

    “那就是说,今年天子和朝廷不再迁往关中了?”

    “当然要迁。”李玮非常坚决地说道,“这关系到天子和朝廷的威仪,远比年内攻克洛阳重要。”

    “如果朝廷坚持搬迁,洛阳就无法开战。洛阳不打仗,天子御驾亲征岂不是笑话?”刘放疑惑地问道。

    “洛阳的仗也要打。”李玮轻轻一笑,“天子御驾亲征,大军攻打洛阳,这也是给天子和朝廷增加威仪的机会,岂能错过?”

    “朝廷有这么多财赋吗?”黄岳吃惊地问道。

    “我手上还留了一些钱粮。”李玮从容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满足洛阳战场两个月的需要。两个月后,黄河快要封冻,严冬就要来临,洛阳的仗不停也得停了。”

    刘放和黄岳对视一眼,长长松了一口气。

    “仲渊,原来你留了一手。”刘放敬佩地说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我主动要求出任大司农卿当然是有目的的。”李玮淡淡笑道,“我预料到朝堂上会有一番争斗,但没想到长公主和大将军之间出了问题,而且是其他人无法解决的问题,这很麻烦。”

    “要不,等长公主情绪稳定下来再劝劝……”刘放马上建议道。

    “时间来不及了。”李玮摇手道,“我今天就要把问题解决掉。”

    赵岐老大人走进了凤凰池,还没等他下跪行礼,长公主就象孩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伤心痛哭。

    老大人想起逝去的先帝,想起和善可亲的董太后,心里酸楚,不禁把瘦弱的长公主紧紧搂在了怀里,“再熬几年,等天子长大了,你就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

    “我还能有自己的日子吗?”

    “当然了。”赵岐白须飘动,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为大汉呕心沥血,早已感动了上苍。上苍会眷顾你,会让你心愿得偿。先帝和你慈祥的奶奶也会在天上保佑你。”

    “但他已经变了,他几年都不回来,也不给我礼物,甚至连书信都不愿写,奏章都让别人代笔。”长公主趴在赵岐怀里,轻声抽泣,“现在他又要夺走天子,他要把我唯一的希望都夺走,他太残酷了,他就是一头豹子,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豹子,我恨他……”

    赵岐笑了,他轻轻拍了拍长公主的后背,“天子总要长大的,总要离开你的怀抱,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天子是大汉的雄狮,要想让雄狮成为丛林之王,就要让他到丛林里去战斗,去厮杀。你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他是长不大的,也无法带着大汉走向中兴。”

    长公主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大将军活得很苦,非常苦,你要理解他,始终不渝地信任他。”

    “他从大漠回到大汉,想寻找自己的记忆,寻找自己的母亲,寻找自己的亲人,但他从踏足故土那一天起,他就在战场上厮杀,在一个又一个的战场上厮杀。十七年了,他何曾停止过厮杀?何曾停下挥舞的战刀去寻找自己的根,寻找自己的父母兄弟?难道他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不想跪在父母面前喊一声爹娘?”

    “十七年来,有多少将士追随大将军浴血奋战?十七年来,大将军还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十七年来,几十万将士成为累累白骨,这些白骨象山一样压在大将军的身上,让他无法喘息。今天,大将军要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要让活着的人看到希望,所以他依旧在战斗,依旧在厮杀,依旧在生与死中煎熬。”

    “我们应该帮助他,应该帮助他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让活着的人看到希望,这样我们才能得到大将军的信任,才能得到大将军的忠诚,才能得到大将军的心。”

    长公主缓缓离开赵岐的怀抱,双手挽住了赵岐的胳膊,嘶哑着声音说道:“老大人,我陪你走走吧。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黄昏。”

    九月上,天子下旨,御驾亲征,率虎贲、羽林军急赴洛阳战场。

    同日,天子下旨,拜大祭酒郑玄、太傅杨彪、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右卫将军光禄勋张燕、龙骧大将军赵云、凉州刺史贾诩、中书监田畴、大将军府长史傅干等八位大臣为“天子师”。

    同日,天子下旨,朝廷诸府即刻迁到关中长安,因长安城尚未修缮完毕,天子行宫和朝廷诸府暂置栎阳城。

    同日,拜大司马府司马荡寇将军皇甫郦为凉州刺史,即刻上任。转拜贾诩为护军将军,即刻赶到洛阳战场随侍天子。转拜田畴为五官中郎将,转拜田豫为左中郎将,转拜段炫为右中郎将。转拜城门校尉解悟为虎贲中郎将。

    同日,下旨组建天子营。右卫将军光禄勋张燕为天子营统帅,护中将军贾诩副之。其余五官中郎将田畴、左中郎将田豫、右中郎将段炫、虎贲中郎将解悟、羽林中郎将张萧率五千虎贲、羽林军相随。

    郑玄大师在邯郸,为不耽误天子学业,朝廷特拜大师弟子太学博士赵松为谏议大夫,随营代师授学。太傅杨彪的儿子郎中杨修才华出众,朝廷也拜杨修为议郎,让其随营代父授学。

    长公主诏告大将军,朝廷同意大将军攻击洛阳之策,天子到达洛阳后,即可展开攻击。

    长公主又给大将军写了一封书信,我和朝廷诸府大概在十一月前后到达关中栎阳。如果你在黄河封冻之前尚未攻克洛阳,请停止攻击,并把天子送回关中。此次一切如你所愿,你满意了,但我不满意。你即刻上书请罪,要自己写,否则我亲自赶到洛阳向你问罪。还有,新年的时候要给我一样东西,不要又忘记了。我现在恨你,如果你还是忘记了,我会切齿痛恨你。

    大将军接到圣旨,即刻命令赵云率五千铁骑北上风陵渡迎接天子,并命令各部做好攻击准备。

    大将军回书长公主,委婉解释了自己的苦衷,并说了一句和赵岐老大人一样的话,我要让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让活着的人看到希望。当死去的人得到安息,活着的人看到希望后,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报答你的恩赐。

    九月中,豫州梁国,睢阳战场。

    彭烈在豫州梁国战场上的攻击取得了突破,他攻克了睢阳。

    这一下徐州和豫州紧张起来。袁谭在汝南北部部署了数千人马,率主力大军急速反攻睢阳城。同时间,曹操的军队在彭城集结完毕,夏侯渊统率一万人马沿着驰道急速西进,他们到达梁国的下邑停了下来。下邑距离睢阳大约两百里,可以给袁谭以强有力的支持。

    彭烈很快得到了消息,急告陈留大营,请求支援。

    前将军吕布命令彭烈固守城池,并给予粮草军械支持。书告左将军颜良,请他适当时候让驻守许昌、颖阳一线的宋宪主动出击汝南,以牵制袁谭兵力。

    吕布又书告高顺、魏续、孙鸾、臧霸四位将军,请他们率军向徐州逼近,威胁曹操。

    吕布派人即刻赶到徐州,警告曹操不要没事找事。吕布说,虽然北疆军主力都在攻打洛阳,但我一样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今春朝廷向你催讨赋税,你一拖再拖,如今马上就要秋收了,你还有什么借口?十一月前后请你务必上缴赋税,否则天子怪罪下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吕布似乎有些兴奋,他把曹操臭骂了一顿后,马上又书告江东孙权,春天的时候催你缴赋税,你推三阻四,理由一大堆,现在呢?秋收之后如果你还是不给,你最好想想袁绍。和袁绍比,你算个什么?充其量一个江东的小土豪而已。奉劝你不要和朝廷对抗,免得九族尽诛,死无葬身之地。

    吕布这两封信的效果很不错,曹操和孙权先后回书,秋收后,一定如实上缴。吕布得势不饶人,马上派使南下徐州和江东,嘱咐他们无论如何带些钱粮回来,以便缓解河北财赋的紧张。

    曹操和孙权其实气得七窍冒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吕布。北疆军从开春攻击洛阳开始至今已有七个多月了,早就打得疲惫不堪,财赋不用说也是紧张到了极致。一只被敲断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还敢耀武扬威?攻克了洛阳,耀武扬威一番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洛阳城还没有打下来,神气什么?

    曹操断然下令,让夏侯渊带人冒充袁谭的军队,帮助袁谭攻打睢阳。睢阳无论如何不能丢。接着他书告刘表、袁谭、孙权、周瑜,相约秋收后在合肥相会,商议开辟东路战场的事。如今河北气势逼人,如果让他们攻克洛阳,其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挥军南下,而首选目标不是荆襄就是江淮,河北不会放过一个对手。为了自己的生存,只能奋起反击了。

    九月下,大将军书告吕布,洛阳攻坚即将开始,请他设法稳定战局,确保洛阳外围的安全。

    此刻睢阳战斗非常激烈。吕布为了避免损失过大,也为了缓和与曹操之间的矛盾,他命令彭烈率军退出睢阳,坚守于襄邑、滑亭一线。

    九月,益州,汉中。

    刘备早在出兵汉中之前,曾和刘璋、王谋、张任等益州大吏商议过攻打汉中的事。当时别驾张松说,在五斗米道中,张修的威望要远远高于张鲁,但张修这个人野心大,他想带着军队杀进关中,打算象张角一样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张角和黄巾军的败亡是个教训,而益州很多太平道信徒和五斗米道信徒也曾暴动过,但都失败了。张鲁和很多五斗米道的大祭酒都反对张修出兵关中,他们想以汉中为根基割据巴蜀,这样对五斗米道的发展更有利。张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杀的。张修有很多忠实的弟子,在张修死后,他们虽然很痛恨张鲁,但出于对五斗米道的维护,他们还是忍气吞声承认了张鲁的“师君”身份。

    张松认为,张鲁在汉中苦心经营了十年,五斗米道深入人心,要想强攻汉中,难度很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张修的弟子对张鲁的怨恨,激起汉中内讧,继而夺取汉中。

    刘备虚心求教。张松说,张修的好友和弟子在张修死后,大都心灰意冷,归隐山林了,其中名气较大的有旭累、正方和寒贫等人。但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却留下了,那就是李休。汉中有两大豪族,一个是杨家,一个是李家。当年张鲁在杀了张修后能迅速稳住汉中,功劳全在杨家,所以现在杨松、杨柏、杨任、杨昂等杨氏子弟都在汉中出任文武大吏。李休要照顾自己的家族,要安抚张修的部下弟子免得内讧祸乱汉中,再加上张鲁和杨家的威逼利诱,他只能选择留下。张松建议刘备到了汉中后,立刻寻找旭累、正方和寒贫等张修旧部,通过他们联系李休,然后里应外合,拿下汉中。

    刘备接受了张松的建议,并拜托张松帮他在蜀郡寻找了几位张修旧部,请他们帮助寻找旭累、正方和寒贫等人。

    刘备到了阳平关后,和张鲁会谈破裂,随即准备强攻汉中。这时旭累、正方和寒贫等人到了刘备的大营。刘备的条件很优厚,五斗米道不但可以在汉中、巴蜀发展,将来天下平定后,还可以在大汉十三州发展。当然了,前提是五斗米道不能象太平道一样祸乱社稷。至于帮助大军平定天下的五斗米道功臣,封侯拜将不成问题。这三位高人对传播五斗米道有兴趣,对做官不感兴趣,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帮助刘备诛杀张鲁。不过为了防止刘备杀进汉中后屠杀五斗米道信徒,他们给刘备提供了一个可以夺取汉中的计策。

    杨家几个兄弟中,杨柏、杨任、杨昂都不错,但最有才华、最聪明的却是杨松,而这个杨松偏偏又是个贪婪卑鄙的小人。当初劝说张鲁诛杀张修的就是他,只要把他买通了,不但阳平关可以拿到手,连汉中都能拿到手。

    刘备派孙乾、庞统带着重礼去跑一趟。庞统看看礼单,对刘备说,大人,这也叫重礼?这最多只能让杨松给我们喝碗水而已。刘备不好意思,重新拟了一份礼单。庞统摇摇头,很鄙夷地说道,大人,你能不能大方一点?这点钱能干什么?最多不过让我们走进阳平关而已。刘备生气了,那你说要多少?庞统笑笑,在礼单上写下了两个大字,“汉中”。刘备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了起来,你以为他是白痴啊?这种承诺他也相信?庞统笑道,杨松在汉中这个地方,要钱有钱,要地有地,什么没有?能让他动心的就是汉中。你只有承诺把汉中给他,他才会帮你杀了张鲁。贪婪的人和正常的人不一样,想法更是大相径庭。这种人不能以常理揣度。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我们还是和他联手为好。说实话,他既然能帮你取得汉中,当然有办法让你失去汉中。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将来要杀他,也让别人去杀,比如李休,但大人千万不要杀他。

    刘备从其计,让庞统带着只有两个字的礼单拜会杨松。庞统先把刘备攻杀成都,然后和刘璋联手诛杀赵韪,稳定巴蜀的事说了一下。现我六万大军就在关外,而且旭累、正方和寒贯等人给我们提供了一条小路,可以绕过阳平关直杀南郑,汉中旦夕可下。不过我们的目的不是打汉中,而是北伐关中。我们双方打起来了,汉中生灵涂炭,北伐的时间也有可能耽搁,所以车骑将军才想到了大人,愿意帮助大人取得汉中。大人如果愿意,不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汉中,还能成为大汉中兴名臣。大人意下如何?

    杨松考虑了一个时辰,答应了。

    九月上,杨松部署好了一切,并命人通知刘备。刘备急告蒯良、张任、庞季,速速率军来会。

    九月十一日夜,阳平关守将杨昂打开关门,刘备率军进驻阳平关。

    九月十二日上午,刘备准备了一颗人头,用一个特制锦盒装好,交给了一个杨松派来的刺客。这刺客穿上汉军铠甲,夹在庞统和二十个悍卒中间飞驰南郑。

    刘备率军随后跟进。

    九月十三日下午,杨松陪同庞统拜见张鲁。刺客手捧锦盒走上大堂献上人头,不待张鲁细看,那刺客一拳砸开锦盒夹层,扣动了放置在夹层里的弩弓。三支弩箭霎时洞穿了张鲁,鲜血四射。

    堂上大乱。刺客乘乱而逃,庞统和二十个悍卒被抓。杨松早已利用各种机会把张鲁的亲信临时调出了城外,此刻城内只有杨松的哥哥杨柏主掌军队。杨松迅速控制了局势。

    九月十三日深夜,刘备率军包围了南郑。杨松并没有打开城门,还在城内大开杀戒。

    张鲁的弟弟张卫,手下大将张英等人此刻都率军在外,闻讯急速回援,结果遭到张任、庞季的伏击,各军尽数覆没。

    五天后,张鲁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净,但刘备依旧没能进入南郑。

    杨松的要求很简单,他要先见到益州牧刘璋,得到益州牧刘璋的任命。刘备这个车骑将军,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过路客,在益州说话没份量。刘备意不在汉中,对杨松的要求不以为意。杨松和李休握手言和,让李休和自己的堂弟杨任带着张鲁兄弟的人头,急赴成都拜见刘璋。

    刘备和杨松仔细商谈后,把军队屯于陈仓道的进口沔阳,并开始囤积物资,征召民夫,商讨攻击之策。

    杨松为了尽快把北征军送走,也是不遗余力,有求必应。

    九月底,洛阳。

    天子和天子营进入函谷关,大将军和文武大臣在关隘处迎接。

    天子个子不高,身材较瘦,白嫩的小脸上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常年待在深宫里的缘故,他的脸上总有几分胆怯,眼睛里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非常兴奋,虽然连日奔波极为疲劳,但精神头依旧十足。

    三年没见,大将军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大将军了。大将军还是像过去一样,高大魁梧,长发飘散,气势威猛,谁看见了都有几分惧怕。天子也不例外,他躲在段炫的身后,把头藏在段炫的战袍里,既不敢看,也不敢说话。

    段炫、张萧宿卫禁中,早晚都要拜见天子和长公主,因此在天子营,和天子最熟悉的就是段炫、张萧两人。段炫性情和善,容易亲近,而天子对这位断臂将军又很喜欢,所以两人一直处得不错。出门在外,亲人不在身边,天子自然而然把段炫当作了亲人,事事都要依靠他。

    “陛下,这就是你经常念叼的大将军,你不认识了?”段炫笑着把小天子拉到身前,指着笑容满面的李弘说道,“他就是雯儿和秀儿的爹。”

    小天子偎在段炫的怀里,盯着李弘看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朕认识你。姑姑的屋子里有一副画,你就是那画上的人,你坐在那里哭,脸上还有一滴泪水。姑姑常常坐在画前呆呆地看着你,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有时还掉眼泪。”

    李弘头一晕,尴尬不已,接着蓦然想到逝去已久的先帝,心中黯然,随即又想到美丽的长公主,更是惶恐不安。

    周围的大臣们先是一愣,接着会意地笑了起来。这种话,也只有天子敢说。

    “这位是左卫将军麴义大人。”段炫担心天子还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急忙给他介绍麴义。

    “陛下还认识我吗?”麴义躬身问道。

    “朕认识你。过年的时候,你和孔大人斗酒,孔大人喝多了,拿酒勺砸你的头,你就把孔大人丢到酒瓮里去了。”天子惊喜地拉住他,连声说道,“麴爱卿,你太了不起了,能喝那么多酒。”

    麴义哭笑不得。大臣们看到小天子一脸崇拜的样子,无不失声而笑。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二节

    天子和天子营进驻上林苑。

    各部将领拜见了天子,然后在大将军的主持下,召开军议,部署攻击之策。

    洛阳城东西长七里,南北宽约十余里,总体格局为北斗七星状。北斗七星的“勺柄”在北城,而南城临水,距离洛水河只有四五里,不利于军队展开,因此大将军决定把攻击方向定在东、西两城。

    洛阳城坐北朝南,以南为尊,共有城门十二道。其中南城的平城门是洛阳的正门,防守坚固,而北城的夏门却是洛阳城最高大的城门,其门楼有三重,离地二十丈,极其雄伟。把主攻方向选择在东、西两城,等于避开了洛阳城最难打的两个堡垒。

    洛阳的东、西两城各有三道城门。东城由北向南,依决为上东门、中东门和耗门;西城由北向南依次为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这些城门都有两重门楼,城墙离地百尺。城外的护城河通过阳水渠和洛水连为一体,正常情况下可以行船,河道一般都有十几丈宽。

    “我们过去攻打的城池和洛阳城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两者之间的防御能力差距太大。”傅干站在地图前,脸显忧色,语气也带着三分无奈,“洛阳城的城墙厚度一般为五十尺到七十尺左右,其墙根厚度更是达到了一百七十尺。这种厚度的墙根就算我们把城基全部掏空了,城墙也不会坍塌,最多是整体下沉而已。所以……”傅干面对众将,苦笑道说道,“我们召集了很多精于土木建筑的官吏和技艺高超的工匠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挖掘地道,免得费时费力一无所获。”

    “有人曾提出筑堤倒灌之策,这纯粹是胡扯。”傅干自嘲地摇摇头,“洛阳背靠邙山而建,地势较高。洛水河道很宽,筑堤工程浩大。洛阳城内外水道沟渠较多,易于疏通。退一步说,就算此策成功,但洛阳数十里范围内都会成为一片汪洋,大军无法立足,最后自己淹自己,贻笑大方。”

    “现在我们攻打洛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各类攻城器械展开强行攻击。”傅干略略提高了声音,“早在前年,中原大战结束后,大将军就拟定了一份详细的攻城器械名目,让朝廷加紧赶制。去年下半年有一部分重型攻城器械陆续运到各部,它们在攻打洛阳外围的时候已经发挥了作用。到今天为止,大将军当初所拟定的各类军械都已按时足量地通过水陆两道迅速运到了洛阳城下,大战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

    傅干接着把各类军械的数量和分配到各部的具体数字做了说明。其中云梯、壕桥、临车、冲车、愤辒、修橹、连弩炮、弓弩炮、弩炮、石炮等各类重型攻城器械和一些钩索、手弩等装备先登突击部曲的单兵作战军械,因为数量有限,需要行辕统一安排,以便发挥最大作用。

    “目前,洛阳城下有二十三万大军,这是攻城的全部兵力。”傅干手指地图,在地图上洛阳城的东、南两个方向划了两下,“颖川战场有颜良将军的五万大军,在我们攻城期间,他将率军阻击荆、豫两州的叛军,保护洛阳南部关隘的安全。青兖两州的牵制战场有吕布将军的四万大军,他将率军威慑徐州和豫州,保护洛阳东部关隘的安全。”

    “河北所有的粮草辎重将通过水路运到关西的茅津渡和洛阳北部的孟津渡,再从这两个渡口运到洛阳城。所以粮道的安全,将由河东杨华将军和冀州沮鹄大人的水师承担。”

    “司马懿、魏延两位大人率两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北面。文丑、吴雄两位大人率两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南面。”傅干的目光望向文丑、司马懿等人,“洛阳南、北两城的防守非常坚固,你们兵力虽然太少,但攻击也要非常犀利。北城方向打谷门,南城方向打开阳门,集中兵力猛攻一点,务必拖住敌人。”

    “麴义、玉石、杨凤三位大人率十三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西面。赵云、于毒两位大人率六万大军部署在洛阳城东面。”傅干迎着诸将疑惑的目光笑着说道,“在两个主攻战场上,我们的攻击策略不一样。在东线,于毒和郭勋两位大人佯攻上东门、耗门,赵云大人则集中主力攻打中东门。在西线,麴义、玉石、杨凤三拉大人各率一部兵力同时猛攻上西门、雍门和广阳门,十三万大军在十里长的城墙上全面攻击,让叛军顾此失彼,无力招架。”

    在具体的攻坚方法上,傅干做了一些说明。大战初期,主要是利用攻城器械展开攻击,让叛军尽可能暴露他们的守城之策,从而寻找对策予以破坏和压制。大战中期,还是利用攻城器械,尽可能杀伤叛军兵力,毁坏叛军守城设施,消耗叛军物资。大战后期,集中所有攻城器械猛攻一点,完全压制叛军反击,掩护突击部曲登城作战。

    傅干说完之后,各部统军将领纷纷进言,问题主要集中在攻城器械上,认为战场攻击面太大,叛军防御设施太过坚固,而己方的兵力和攻城器械明显不足。

    “先打,打几天后,我们根据战场具体形势再做攻击调整。”李弘站起来挥了挥手,“诸位大人务必记住,我们兵力有限,要想尽一切办法减少损失,不要毫无节制、毫无意义地让将士们倒在城下。”

    诸将轰然应诺。

    天子从小就参加各种典礼、朝议,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并没有任何胆怯。相反,他高踞上座,东张西望,有时也非常认真地聆听傅干的解说。但很快他就觉得无聊了。他听不懂,又不能离开,还要正儿八经地坐着,非常难受。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昏昏欲睡,但坐在他身侧的赵松马上咳嗽了一声,把他惊醒了。

    天子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他,小脑袋一耷拉,继续睡。坐在另一侧的杨修紧接着又咳嗽了一声。天子理都没理他,两手把脑袋一抱,趴到案几上睡得更熟了。

    赵松和杨修急了。军议之上,天子竟然睡着了,成何体统?两人刚想把他拽起来,大将军摇手了。他指指站在一侧的任意,小声说道:“把我的皮褥子拿来,给陛下盖上。”

    军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来更是人声鼎沸,但小天子睡得香喷喷的,眼皮动都没动。

    待天子睡醒,已经是黄昏了,军帐内的大臣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说个不停。小天子紧张地四下扫视一眼,发现大臣们都围在地图前,包括赵松和杨修都站在人群里,没人注意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侥幸。如果在宫内,估计姑姑的手掌早打到屁股上了。还是这里好,可以随意睡觉,可以不用天天写字念经,可以无所顾忌地玩耍,可以骑马射箭,太快活了。

    小天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感觉肚子很饿,但大臣们神情兴奋,谈兴正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散。小天子无奈,只好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把下巴放在案几上,两只眼睛百无聊赖地望着大臣们的后脑勺,祈盼着他们早早叩头走人。

    大将军站在大臣们中间,突然转身望向了小天子。小天子吓了一跳,急忙坐直了身躯,这时他听到了一句心花怒放的话。

    “今天军议到此为止,散了吧。”

    大臣们叩头走人。小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还是秀儿姐姐的爹善解人意,知道我饿得头昏眼花了。

    小天子极力挽留大将军用膳。大将军在他心目中,那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而且大将军是雯儿、秀儿姐姐的父亲,是姑姑最欢喜的人,是自己的老师。他觉得自己和大将军非常亲近,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好象是与生俱来的亲近。他喜欢待在大将军身边,喜欢看到大将军的笑容,喜欢听到大将军的声音,他喜欢大将军所有的一切,包括大将军神话般的传奇经历和那一头披散的长发,那副给他印象极为深刻的画像上的眼泪。

    天子的膳食很简单,但荤素搭配,又好看又好吃。长公主崇尚节俭,宫内一向很简朴。这次天子亲征,长公主担心这担心那,特意从宫内调拨了全套人马,带了大量的衣物、食品甚至药材,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混熟了的关系,小天子的话越来越多,和大将军有说有笑的闲聊着。在大将军有意诱导下,小天子泄漏了很多“秘密”,有长公主的,也有雯儿、秀儿、颜霸、赵统这些小伙伴的。

    “大将军,明天干什么?”

    “去巡视战场。”大将军笑道,“陛下去吗?”

    天子举臂欢呼。

    小天子看到了凄惨的一幕。

    显阳苑内,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民。男女老少瘦骨如柴,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哭号声此起彼伏,让人闻之心酸。

    天子穿行在人群中,惊惶不安。傅干简要说了两句,赈济太少,只能维持流民的生存。目前朝廷正在想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帮助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至于重建家园,那只能等到攻克洛阳城之后了。天子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这些人太可怜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可怜的人,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人群中突然踉踉跄跄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哭喊。那小女孩身无片缕,全身发紫,两眼无神,显然得了重病。周围的人群随即乱了起来,路上很快跪下了一大片,哀求声不绝于耳。

    队伍停了下来。几位虎贲、羽林刚想冲上去驱散人群。大将军府的亲卫立即拦住了他们。

    任意转头望向大将军。大将军摇了摇头,悄悄退到小天子身后。田畴、傅干、段炫等人心领神会,两边散开。赵松和杨修本想上前护住小天子,但大将军严厉的眼神缓缓扫过,让两人不寒而栗,急忙退下。

    小天子蓦然发现身边没了人,吓了一跳,拨马就想回头。

    “陛下是大汉的天子,跪在前面的是大汉的百姓。”李弘冲着他挥了挥马鞭,“此时此刻,陛下应该干什么?想落荒而逃吗?”

    小天子傻了眼,嘴一撇,差点要哭了。

    李弘指了指前方,“陛下,去为他们做点什么,一句安慰的话,一件蔽体的衣物,都能让他们感激陛下一辈子。”

    李弘的话点醒了小天子。他在段炫的帮助下,跳下了马背,慌慌张张地脱下锦袍,一溜烟地跑到那位老奶奶身边,把衣服盖在小女孩身上,然后掉头就跑。但他大概太害怕了,一不留神摔了一跤。等他晕头晕脑地爬起来,看到一地的人都在叩头,看到了一双双感激的眼睛。

    老***额头上已经流血了,她还在无助地哀求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小天子眼圈红了,他飞一般跑到李弘马前,仰着头,用稚嫩的声音叫道:“朕是大汉的天子吗?”

    李弘飞身下马,还没说话,就被小天子一把拽住了,“大将军,你快救救那小孩,快啊……”

    “你有能力救她。”李弘弯下腰,低声说道,“你应该竭尽所能去救她,不要指望别人,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小天子愣了一下,迟疑了很久,然后转身走到张燕面前,欲言又止。张燕微微一笑,躬身说道:“陛下,你是大汉的天子,肯定有能力救他们。”

    “朕……下旨,把朕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们。”天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有,请医匠给那个孩子治病。治不好,就打屁股,狠狠地打。”

    张燕和李弘对视一眼,脸显喜色。

    “陛下,如果把东西都给他们,那陛下的衣服就没了,点心也没了,玩耍的东西也没了……”张燕低头望着小天子,颇有兴趣地问道,“陛下,你舍得吗?”

    小天子显然舍不得,犹豫了很长时间。背后的哭号声越来越大,让人肝肠寸断。

    “朕舍得,朕还有。朕告诉姑姑,请姑姑再给朕送过来。”小天子下了决心,很爽快地甩了甩手,“都给他们。”

    洛阳城西十几里长的战场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旌旗飘扬,十几万大军,几十万民夫忙忙碌碌,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笼罩着城池上空。

    大将军李弘、左卫将军麴义、右卫将军张燕等一帮大臣簇拥着小天子,穿过喧嚣的战场,向雍门方向缓缓靠近。

    主攻雍门的是高览、雷重的军队。两位将军看到天子和大将军前来巡视,急忙打马迎上。

    小天子此刻换上了一套精致的小铠甲,头戴亮银色的战盔,腰间挎着一支短剑,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上,看上去像模像样。越是靠近战场,重型器械越多,大战气氛也就越浓,小天子也越是兴奋。他不停地催动着胯下战马来回奔驰,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玩得满头大汗。

    “大将军,下次打仗你还带着朕吗?”

    “当然了。”李弘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心痛地说道,“太热了,把战盔解下。”

    “朕也能像大将军一样披散着头发吗?”

    “不行。”李弘很坚决地说道。

    “那大将军为什么可以?”

    “因为我发过誓。”李弘笑道,“当年我在白登山对着苍天发誓,天下不定,长发不结。”

    “哦……”小天子睁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朕也要发个誓,只要誓言不实现,朕就能一直披散着头发。”

    “小孩子的誓言不算数,行冠礼成了大人后,誓言就有效了。”

    “哦……”小天子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朕还要等很多很多年。对了……”小天子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大将军的手哀求道,“下次,把秀儿姐姐,还有颜霸、赵统他们都带上,好不好?朕一个人来打仗,却不带他们,回去后,他们可能不和朕玩了。”

    “陛下,这事你说了算。”李弘很率快地答应了。

    突然,嘈杂的战场上传来一阵急骤的战鼓声,接着就听到“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整个战场瞬间摇晃起来。

    前沿阵地上的三百台石炮、五百台各式弩炮做了一次协同齐射,声势惊人。

    “陛下……”李弘转头笑道,“臣带你去看看重型石炮……”小马驹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天子的影子?李弘吃了一惊,低头向马腹下看去,地上也没人,只有一个小战盔在垂头丧气地摇晃着。

    李弘抬头四顾,忽然发现数步外的沟渠里冒出一个小脑袋,一双黑乎乎的眼睛正滴溜溜乱转,紧张地四下张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李弘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小子大概和一群孩子玩打仗游戏玩多了,一遇到异常情况本能的溜之大吉。

    麴义、张燕等人无不笑倒马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三节

    大汉建兴五年,十月。

    十月初,北疆军向洛阳城发起了全面攻击。

    西城战场上,北疆军部署了一千台重型、中型、轻型石炮,五千台连弩炮、弓弩炮、弩炮,三万张强弓,武力惊人。

    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里,在几十万将士、民夫们的呐喊声中,密密麻麻的矢石冲上了天空,一时间战场如海啸一般,惊天动地,气势恢宏。

    北疆军持续轰击,矢石如狂风暴雨,猛烈无比。

    战鼓狂擂,低沉而猛烈的鼓声响彻了十里战场,震撼了无边无际的天穹。

    战旗狂舞,五彩缤纷的旌旗掀起了层层骇浪,波澜壮阔。

    小天子惊呆了,壮观而血腥的战场让他热血沸腾,他象一头愤怒的小老虎,冲到了土台边缘,挥舞着双拳,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状若疯狂。

    文武大吏们欢呼起来,十几万将士吼叫起来,几十万民夫们吼叫起来。巨大的叫喊声汇成了滚滚惊涛,一阵阵炸响在天地之间,山崩地裂。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了大汉无坚不摧的力量。

    城内叛军隐而不发,悄然无声。

    李弘皱起了眉头。

    麴义、张燕、玉石等人的神情也是非常凝重。

    大将军和北疆诸将两年前就已经预料到洛阳难打,为此他们做了两年的精心准备。但目前看来,情况并不乐观,洛阳城的防守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

    洛阳城上远射武器之所及便是城防的边缘地带,城内有石炮,这个边缘地带至少在两百步到三百步之间。但城内叛军很自信,在距离城墙两百步的地方才开始挖掘护城壕。两百步的范围,也就是城内石跑、弩炮可以有效射击的范围。

    护城壕宽约五十尺,深二十尺,壕内铺设长短不一的竹刺、木刺。这种护城壕有五道,北疆军想在叛军猛烈射击下,顺利攻到护城河,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五道护城壕之后,就是护城河。护城河宽约十五丈,这是北疆军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护城河距离墙根还有四百五十尺。在护城河之后,还有一道更宽的护城壕。这道护城壕上设有转关桥。这种桥只有一根梁,梁的两端伸出,架在壕沿的横木上,当敌人行至桥上时,拉动机关使横木缩回,桥面便会翻转,令敌坠入壕内。

    这道护城壕之后是瓮城和冯垣。瓮城是主城门外的半座小城,墙高七十尺。瓮城城门偏设,当城门遭到敌军攻击的时候,城楼上的守军也能射杀攻城敌卒。敌军一旦攻破瓮城,同样会陷入守军居高临下的四面夹击之中。冯垣是用泥土夯实的矮墙,高约十五尺,守军伏在矮墙后,射杀翻越护城壕的敌卒。

    在冯垣之后,就是拒马带。这条拒马带宽有十尺到二十尺,主要是阻挡敌军架设云梯。在守城士卒出入的地方,拒马和鹿砦都埋得比较浅,以方便守军移动,并加以显要标志,让城墙上的守军重点防范。

    拒马带之后就是城墙根了。又高又陡的城墙虽然不利于敌军攀爬,但也是城上守军的射击死角。然而,叛军利用一年多的准备时间,在城墙上修筑了大量的“马面”和楼台,弥补了这一缺陷。

    马面突出城墙外侧,与城墙合为一体,守军可以居高临下射击,消灭城下死角里的敌军。马面上设有可供士卒休息的战棚,战棚四周有木桩围护。这种防御设施过去只有边塞要隘和边郡大城才有,但袁绍竟然把它应用到洛阳城的防护,这让北疆诸将大为惊讶。

    修筑马面的工程显然大了一点,叛军在延墙上按照正常防御办法,修建了大量临时楼台。

    楼台的作用很多。虽然洛阳城的城墙顶部很宽,一般在五十尺到七十尺,足够守军灵活自如地机动和战斗,而且延墙两侧的女墙又高又厚,尤其是外侧女墙,都开有密集的外宽内窄的射击孔,城角也还建有坚固的角楼。但这些防守设施在战时根本不够用,必须添置临时楼台。

    在延墙上,叛军每隔两百五十尺建了一座突出外侧城墙五尺的观察楼。每隔八百尺建了一座突出外侧城墙十五尺,以消灭城下死角和夹击城下敌军的木楼。同时,每隔八百尺还竖起了一面用高尖木桩连成的横墙,木桩的高度约为十五尺,平时开小门以供穿行,一旦敌军登上城墙,则封闭横墙作为路障继续阻杀敌军。另外,每隔一千五百尺,叛军还建了一座突出“内侧女墙”二十尺的木楼,用以攻击突入城内的敌军。

    这是目前北疆军能看到的防护设施,在城内,也许叛军还建有更多的阻击设施。洛阳城攻击难度之大,让北疆军上上下下都有一种无力和挫折感。

    天子御驾亲征,激励了北疆军的士气,但当将士们从兴奋中冷静下来,面对前方高大而坚固的城墙时,战场上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又把他们残酷地打回了现实。

    北疆军持续轰击了一个时辰,无数的石块和箭矢倾泻在城墙上下。

    城墙顶部的楼台在石块和箭矢的肆虐下,损失较大,有几座小木楼直接给石块轰塌了。瓮城也遭到了重创。正面单薄的女墙被石块砸毁了很多。埋伏在冯垣后面的敌军更是北疆军重点攻击的对象,大小石块和箭矢几乎把他们淹没了。

    洛阳城太高,城墙上又有门楼、马面、木楼等建筑,叛军的制高点让人望而生畏。制高点被叛军控制,北疆军的强攻就会遭到压制,伤亡必定惊人,为此北疆军利用这一个月时间,在城防边缘地带,用木头和泥土修筑了大量的土台,土台上再建坚实的木棚,用以安置弩炮和箭手。

    在弩台和箭台的中间,便是石炮阵地。

    此次北疆军运到城下的石炮、弩炮类型繁多,数量也极为庞大,其中连弩炮和重型石炮是首次投入攻城大战。

    连弩炮又**弩,是用两到六张不等的强弩连成一体使用,有固定的,有车载的,需十人操纵,有两副绞盘供上弦,一副供顺绳拉回射出的巨箭。这种连弩炮既能发射十尺长的巨箭,也可一次装填六十支普通箭。在句注要塞的雁门关,还有一台用八张强弩相连的巨型弩炮。另外还有一种弓弩炮,是把两张强弩固定在木架上使用。它可以朝任意方向射击,威力比普通弩炮弱一点,但更方便使用。

    连弩炮和抛石车一样,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本朝后期因武备荒废,仅句注、飞狐、卢龙等大型要塞配备了一些,后来因为年久失修报废了,当柴禾烧了。侥幸的是,抛石车给尹思又造出来了,而连弩炮在飞狐要塞的武库角落里被发现了。

    这些年,北疆军步卒各部一直装备弩炮和抛石车,但威力都不是很大。此次为了攻打洛阳城,大将军下令大量制造连弩炮和重型石炮。连弩炮因为制造复杂,数量不多,只有二十多台,而重型石炮却因为侍中刘晔的建议得到了改进,数量达到了三百多台。

    石炮一般按杠杆的杆数划分轻重级别,几杆就称为几“梢”。五梢到七梢的重型石炮大约需要两百多人拉绳,抛射五六十斤甚至百斤以上的石弹,这玩意太大了,只能固定用于守城。中型石炮一般两梢到四梢,移动的时候装上四个轮子,牲畜拉上就跑。至于轻型石炮只有一梢,两三个士卒就可以拉放,石弹也仅有一两斤重,没有石弹也可以用其它东西代替。这种轻型石炮虽然简陋,但击中了敌人不是致残就是取命,作用还是可以的。

    刘晔对重型石炮的改进主要是不用人拉放。按照他的设计,杠杆的后端挂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块,放弹前,让它高悬空中,用铁钩钩住杠杆予以固定。放弹时,则把铁钩松开,杠杆后端的巨石随即会飞速下坠,而杠杆前端的石弹便会高高飞出。这样一来人力需求少了,石弹的射程远了,威力更大了,重型石跑用于野战和攻城随即成为现实。

    连弩炮和重型石炮的配备,让北疆军的攻击力大大增强,但攻击力强并不代表可以控制制高点。北疆军这番狂轰滥炸本想诱使叛军还击,以便在第一次强攻前尽可能摧毁敌人的制高点,但叛军似乎看透了北疆军的目的,一箭不发,让北疆军徒呼奈何。

    大将军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麴义立即命令所有重型石炮、连弩炮、弓弩炮、弩炮,部分中型石炮调整攻击角度,待强攻开始后,把石弹和箭矢全部射上主城墙和瓮城,压制敌军的反击。其余中型石炮、轻型石炮、脚张弩全部对准瓮城和冯垣,以强有力的攻击掩护突击部曲的推进。

    高览命令自己的突击部曲带着壕桥,列阵于前。

    壕桥用厚木制成,长约七十尺,两端带有轮子。桥面两侧有挡板,上面铺有一层厚厚的烂泥巴,用于防止敌人的火箭攻击。突击士卒用这种器械翻越护城壕,可以大大节约攻击时间,加快攻击速度。

    跟进部曲列阵于后。士卒们抬着一块块的木板,准备在突击部曲攻克护城壕后,把木板横铺在壕桥上,让后续部队继续前进。

    临车被全部推到前沿,强弓手紧随其后。

    临车如同简易的筒子楼,高达五十多尺,其顶部悬吊着箭屋。箭手可以居高临下射击敌军。一般强弓的有效射程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当突击士卒攻克了第一道和第二道护城壕之后,临车和强弓手就能发挥作用,掩护突击部曲继续推进。

    短短时间内,各部准备就绪的旗号纷纷升起。

    “擂鼓……”高览纵声狂呼,“攻击,开始攻击……”

    “咚咚咚……”战鼓擂响,令旗飞扬,突击部曲开始进攻。

    “杀……”一队队的悍卒高举盾牌,推着壕桥,奋力奔行,吼叫声直冲云霄。

    “咚咚……”突然,洛阳城上鼓声四起,箭矢如雨,倾泻而下。

    “轰……轰……”一块块燃烧的石块冲天而起,一路厉啸着,狠狠地扑向了北疆战阵。

    叛军反击了。

    城墙上的叛军居高临下奋力射击。弩炮的阵阵轰鸣声响彻了天穹,犀利的箭矢和燃烧的石弹铺天盖地。

    与此同时,隐藏在瓮城和冯垣后面的敌军也展开了射击。

    北疆军的突击部曲是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奔跑中的士卒在箭雨中接二连三地倒下。石弹纷纷砸进人群,残肢断臂四射而起,更有几块石弹直接砸中壕桥,把厚实的壕桥拦腰砸断。

    北疆军的弩台、箭台和石炮阵地也是敌人的攻击目标。由于制高点被敌人控制,箭阵密集,土台遭到了重击。箭台上的箭手被迫全部退到了木棚内。弩台上的弩炮虽然还在连续轰击,但间隔时间明显变长。石炮阵地因为有巨型木盾掩护,初始情况并不算糟糕。但随着叛军一颗石弹击碎木盾,砸毁了一台中型石炮,问题随即变得严重起来。

    战车营校尉征询左卫将军麴义,是否把石炮阵地后移。

    麴义气得怒声骂道:“怕什么?他能打中你,你就不能打中他?给我轰……”

    “大人,叛军的石炮在城内,我们无法准确判断位置。”

    “没办法就给我想办法。”麴义一鞭抽到地上,“先对准城墙上轰,把叛军的弩炮都给我轰烂了,快点……”

    “轰隆……”长长的壕桥像一只咆哮的长龙,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落到撑沿上。

    “上去了,上去了……”黄统趴在地上,一手紧握盾牌,一手用力锤打着地面,高声狂叫,“过桥,过桥……”

    小黑一跃而起,干瘦的身躯如狡兔一般,三两步冲上壕桥。几个士卒紧跟在后,飞步狂奔。

    “咻咻……”利箭撕裂空气的啸叫声惊心动魄。小黑想都没想,一头仆倒泥巴里,倒地之前嘴里还不忘喊了一句,“卧倒,快……”

    后方士卒躲闪不及,当即倒下两人,其中一人坠下壕沟,被数支竹刺洞穿,惨叫声凄厉至极。

    小黑扯着嗓子高声怒骂,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到了对岸。

    “快过去……”黄统一脚踹到棍子身上,“带上你的人,快点……”

    “兄弟们,走,走,走……”棍子回头高呼一声,身形如箭,飞速冲出。

    中午,北疆军顺利攻占第一道护城壕,并在对岸竖起了盾阵。

    跟进部曲随后推进,铺设横木,以土覆盖桥面,并迅速做好了攻击第二道护城壕的准备。

    小天子蜷缩在土台的边缘,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沸腾的战场,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化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李弘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半块牛肉干,“打仗好玩吗?”

    天子低头看看那块黑乎乎的牛肉干,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在战场上,这是最上等的美味了。”李弘把肉干塞到他手上,轻声说道,“那些在前面奋战的士卒,只能吃点黑饼充饥,有时候饿狠了,又没有东西吃,只好喝点血。敌人的血也好,自己的血也好,只要能充饥就行。这个时候,生命是没有价值的,活着也不过是一种奢望。”

    小天子似懂非懂。他默默地接过肉干,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怕吗?”

    小天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朕想回家。”

    李弘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应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田野上玩耍,而不应该在战场上接受这种死亡和痛苦的煎熬。自己似乎做错了。李弘伸手把小天子搂进怀里,在他冰冷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本想说我明天送你回家,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他不能半途而废,尤其在现在这个时候。这个五岁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背负着中兴社稷的重任。他的命运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谁也无力改变。

    “如果陛下害怕,臣就派人送你回营。”

    小天子偎在大将军的怀里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能打胜?”

    “三个月,或者五个月,或者……”李弘苦笑,“或者一年。”

    天子傻呆呆地望着李弘,小嘴一撇,泪水立时淌了下来。“朕想回家。”

    “那仗呢?不打了?”李弘指着远处堆放尸体的山坡,痛声说道,“那么多将士都阵亡了,谁替他们报仇?陛下是大汉的天子,是这些将士们的天子,陛下应该为他们报仇。如果陛下临阵逃脱,抛弃了他们,他们还会尊奉你为大汉的天子吗?”

    这话小天子听得明白,不管仗打赢了还是打输了,都不能抛弃自己的兄弟,抛弃自己的手下。自己和一帮小伙伴玩打仗游戏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逃跑者了。

    小天子低着头轻声抽泣。他的确想姑姑,想回到自己温馨的家。

    下午的攻击更加猛烈,双方好象都要把蓄积已久的仇恨全部爆发出来,更多的士卒倒在了战场上。

    第二道护城壕顺利攻克。

    三百台临车被推到了前方,六千名强弓手登上箭屋,向城上城下猛烈射击,但制高点被控制在敌军手上,北疆军无法压制敌军,导致大军攻击第三道护城壕失败。

    黄昏时分,李弘下令停止攻击。

    晚上的军议上,各部将领禀报了战况。

    赵云于毒在东城的攻击同样不顺利。文丑、吴雄在南城的攻击严重受阻。司马懿、魏延在北城外闹腾了一天,虽然损失最小,但没有任何战果,白忙活了。

    洛阳城太高太大,城内守军数量非常庞大,而制高点又无法控制,这是导致大军进攻受阻的主要原因。

    “从今天各战场的消耗来看,石弹的数量将在十几天后严重不足。”傅干说了一连串的数字,然后继续说道,“根据战车营的估计,城内石炮的数量大约在三百台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四百台,而我们有两千多台,城内下的石弹无法补充我们的损耗。”

    “袁绍在烧毁洛阳城外的民居之前,迫使百姓拆毁了大量的房屋,得到了数量惊人的物资。相反,我们却失去了这些补充。”王凌接着说道,“大将军,我们最好尽快想办法收集石弹,否则半个月后,攻击就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这事你去办。”李弘挥手说道,“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攻击。”

    “大将军,陛下今天怎么样?他是不是受惊过度了?”玉石忽然问道。

    “还好。”李弘笑着安慰众将道,“陛下年纪太小,刚刚开始肯定害怕,尤其是看到鲜血和死人,哪能不恐惧?但他毕竟是个男孩。男孩这个年纪糊涂胆大,时间长了,慢慢也就适应了。诸位大人多鼓励他,让他坚持下去。”

    “洛阳大战,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对于我们来说何尝不是第一次。这种规模的攻坚大战,我们也是第一次打,而且只能赢不能输,所以请诸位大人多想想办法。时间还长,我们要有耐心。”

    诸将轰然应诺。

    洛阳城内,袁绍设宴犒劳文武大吏。

    今天的战斗大大增强了将士们守住洛阳的信心。洛阳就是洛阳,大汉的京都固若磐石,坚不可破。

    送走诸将之后,袁绍和袁微、逢纪、审配等人在书房内商议攻防之策。

    有件事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就是李弘派人到晋阳把小皇帝接到了战场。逢纪笑着说,这足以说明北疆将士缺乏攻城的自信。过去他们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哪里会想到洛阳竟然是这样一座无法憾动的城池?

    “元图兄,李弘、麴义、张燕这些人什么阵战没见过?”袁忠摇摇手,“以我看,北疆军士气很高涨,早期的攻击一定会非常猛烈,我们必须坚持到冬天才能稍稍喘口气。”

    袁绍很兴奋,喝点酒之后,面色更红润,他指着审配问道:“正南,你的看法呢?我们是否能坚守到援军来临?”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要我们一直能牢牢控制制高点,死死压制住北疆军的强攻,他们就无法登上城楼。”审配迟疑了片刻,望了望屋内众人,欲言又止。

    “如果北疆军控制了制高点呢?”辛评马上问道,“北疆军登上城楼后,我们如何反击?”

    “城内距离城墙六百尺外有弩台,这些弩台和城墙上的门楼、角楼、各式临时楼台形成了交叉射击,北疆军一旦登上城楼,必死无疑,哪有立足之地?”逢纪不屑地挥挥手。“城墙加上门楼,我们的制高点至少有一百五十尺,北疆军如何控制?难道他们要在洛阳城外筑一座接天塔楼?”

    “李弘敢做吗?城内石炮一阵猛轰,立时化作一堆废墟。”王修得意洋洋地笑道,“守住洛阳绝对没问题,不过要取得胜利,击败北疆军……”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就要看刘表、刘备和曹操他们是否愿意出力了?”

    “我们败了,他们离死还远吗?”袁绍信心十足地说道,“放心,没问题。”接着他望着审配问道,“正南,城防都是你一手设计的,从今天的防守来看,还需要什么改善的吗?”

    “北疆军的石炮太多了。”审配担忧地说道,“我虽然预料到了,但没想到河北竟会有这么多石炮,而且还有可以发射百斤石弹的重型石炮。”

    “百斤?”袁绍吃了一惊,“击中雍门大道的那块石头有一百斤?”

    审配点了点头,“那块石弹陷入地面八尺深,太可怕了。另外,北疆军的弩台上肯定有超大型的弩炮,如果是连弩炮,那威力非同一般。”

    “连弩炮失传很多年了,北疆军怎么可能有?”逢纪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们既然能造出石炮,当然也能造出连弩炮。”审配说道,“当年这些重型军械都部署在边塞要隘,也许有人留下了图纸,总之我怀疑那就是连弩炮,箭矢太密集了,普通弩炮不可能有那么大威力。”

    袁绍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道:“这么说,北疆军有可能登上城楼了?那你有何对策?”

    “立即筑造傅堞。”审配想了一下说道,“城墙四周是环城路,这条道路和与城内各条大道相连。只要北疆军冲进来,城池必失,所以我们应该在这条环城路后修筑一道夯土矮墙,就是傅堞,形成城中之城的防御格局。然后再在傅堞前挖掘一道壕沟,内塞柴草。一旦敌军入城,即引燃柴草形成火墙。这样,我们就能据此火墙和城墙上的军队互相配合,里外夹击,把敌军诛杀于环城路上,再次把敌人赶出城。”

    “好,就按你说得办。”袁绍断然说道,“砖石如果不够,就把皇宫的院墙拆了。”

    众人大惊,袁微立即劝阻道:“本初,城内民居多得是,你为什么要拆皇宫院墙?”

    “哼……李弘如果把我逼急了,我就把皇宫一把火烧了。”袁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狠,还是我狠?”

    第二天,北疆军在西城战场上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攻占了第三道护城壕,逼近了护城河。

    第八天,北疆军攻占了西城战场上的五道护城壕,但此刻北疆军还是没有找到夺取制高点的办法。虽然石炮、弩炮、临车上的强弓手竭尽全力,但因为无法有效压制敌军的射击,北疆突击部曲的伤亡越来越大,不得不暂时休战。

    十月初十,护军将军贾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天子行辕。

    西疆的局势依旧很严峻。从九月开始,羌人开始围攻翼城,但因为羌人缺乏攻城器械,再加上西疆百姓全部撤离,羌人找不到民夫,攻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贾诩估计西疆的冬天来临后,羌人必定会撤回金城、陇西一带过冬。

    李弘询问可曾接到河西方面的消息。贾诩说没有,河西方面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如果柯比熊和雷子、步度更、弧鼎、弃沉等人的军队会合了,他们现在应该向天穹沙漠进发,否则他们很难抢在冬天来临之前切断河西羌人的退路。

    李弘忧心忡忡,和贾诩谈到了洛阳攻坚一事。

    “大将军,你应该到关中去看看。”贾诩叹道,“关中的百姓太苦了。西疆的难民,长安城的重建,栎阳宫的修缮,洛阳的大战,西疆的大战,朝廷诸府的搬迁,都需要他们的粮食,他们的人力,关中百姓已经难以为继了。”

    此事李弘已经在徐荣的书信中有所了解,他没有说话,等着贾诩的下文。

    贾诩看到李弘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洛阳攻坚可以暂时停下来,先把关中和洛阳两地的难民安置好,免得到了冬天,哀鸿遍野,人竞相食啊。”

    “这么说,你有攻克洛阳城的办法?”李弘高兴地问道。

    “我有一个很笨的办法,但肯定是最有效的办法。”贾诩笑道,“大将军,如果我们在西城战场上集中五千台石炮,辅以两万台弩炮和六万张强弓,日夜轰击洛阳的雍门,洛阳城能坚守多久?”

    李弘骇然心惊。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四节

    大将军李弘急召左卫将军麴义、右卫将军张燕、后将军玉石、右将军杨凤、龙骧大将军赵云和大将军府长史傅干、司马王凌、主薄蒋济等文武大臣议事。

    贾诩把自己的攻击之策做了一番解释。

    洛阳城防守严密,用目前的办法强行攻击,不但将士们的伤亡巨大,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时间都非常惊人,无论是朝廷还是北疆军都承受不起。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朝廷和北疆军极有可能被洛阳城活活拖垮。

    扭转目前被动局面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同时利用各种办法把敌人的优势转化为劣势,继而改变双方的攻守实力对比,击败敌人,攻占洛阳。

    我们的优势是什么?高昂的士气,充足的兵力,强悍的军械,充足的粮草,还有时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包围敌人,困死敌人,拖垮敌人。

    如何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要想长久保持高昂的士气,仅靠天子御驾亲征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解决将士们切身利益问题,让他们安心待在前线,愿意为攻克洛阳而奋勇杀敌。将士们的切实利益问题包括朝廷的赏赐和犒劳,包括对阵亡将士们的抚恤,包括恢复和保持他们的体力,而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新年的时候,我们可以让部分将士回家看看,让他们把亲人平安和日子美满的消息带回来,以此激励和鼓舞将士们继续奋战。

    至于兵力。我们有二十三万大军,足够了。但民夫呢?民夫能否保持充沛的体力,能否把各类物资运到洛阳,直接关系到大军的战斗力。从打洛阳外围开始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朝廷前前后后征调了大约两百多万民夫,他们一直跟随大军征战,已经疲惫不堪。持续征调民夫,会严重损害国力,会让朝廷财赋收入减少,因此我们要在征调民夫过程中立即实施轮换制,一来可以削减民夫数量,二来可以保持民夫的体力,三来也能适当减少对国力和财赋的损害。

    目前大军军械的数量显然不能满足攻打洛阳的需要,我们需要更多的军械。五千台石炮、两万台弩炮、六万张强弓是最基本的数量,但由于我们事先没有估计到攻打洛阳的难度,各类军械数量没有满足这个基本要求。所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要命令各地军械作坊日夜赶制,同时从各地要塞关隘和武库大量征调。

    大军的粮草已经不多了。但秋收结束,明年春收结束后,各地的粮食会源源不断地运到洛阳,但城内的敌军却没有补充,他们的粮会越来越少。

    我们围攻洛阳的时间取决于我们能否坚守洛阳外围。只要我们牢牢守住洛阳外围,挡住叛军的救援,我们就能一直打下去,所以时间问题,我们无需担心。

    叛军的优势是什么?坚固的洛阳城,无懈可击的防御部署。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如何把叛军的优势转化为劣势?摧毁叛军的防御部署,让叛军无险可守。

    摧毁叛军防御部署的办法很简单,集结所有军械,集群轰击。叛军的防御设施不过就是冯垣、瓮城、马面、门楼、楼台这些东西,不是夯土就是砖木,能承受多少次的连续撞击?十天轰不完,我们就轰一个月。

    叛军失去了这些防御设施,也就失去了倚仗,军心、士气统统给我们轰完了,还怎么守洛阳?

    此策的实施有几个难题。

    多长时间才能凑齐五千台石炮和两万台弩炮?操作这两万五千台重型武器,需要数量惊人的士卒和民夫,如何解决?五千台石炮如果日夜轰击,需要大量石弹,石弹从何而来?

    轰击之后,将士们就要登城作战。登城作战有两个问题必须解决。一是护城河需要填平,二是需要制造大量的和城池等高的井阑。井阑类似于临车,其顶部有棚屋和宽大的跳板。攻城时把井阑推到城下,突击士卒放下跳板,和城墙顶部相连,然后打开棚屋,直接冲到城墙顶部作战。

    大将军和诸将仔细商议后,把攻城时间定在了明年三月中,也就是五个月之后。

    在这五个月时间内,洛阳城下的将士们和民夫们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首先要切断西城战场上的护城河,抽干护城河内的水,填平护城河。冬天很快来临,枯水期有利于筑坝切断护城河,但洛阳城的护城河又宽又大,而且又在叛军的射击范围内,填平的难度非常大。为此大将军和诸将决定把雍门前的护城河填平,长度为两里。

    至于填平护城河的办法,那就要靠修橹和愤辒了。愤辒的顶部蒙着生牛皮,可以推到壕沟或者城脚进行填埋、挖掘作业。修橹与愤辒相似,但它的职责是掩护士卒接近攻击区域。另外,填平护城河,肯定会引起城内敌军的恐慌。北疆军将士和民夫们日夜作业,他们会日夜射击,这可以帮助大军得到一部分石弹和箭矢,一举两得。

    井阑的高度超过了一百尺,而且贾诩要求棚屋内至少容纳二十名士卒。这是个庞然大物,只能在洛阳城下制造,否则无法运输。洛阳附近有邙山、郁山、青龙山、荆紫山、樱山、首阳山等大小十几座山,林木茂密,可以就地取材。当然了,石炮所用的石弹也要从这些山上挖掘。

    接着,众人便在民夫数量上争论起来。刚才贾诩已经明确说了民夫数量要减少。但现在事情多,时间紧,麴义等人认为民夫不但不能减少,而且还要再次征调。双方意见不一,声音越来越大。

    李弘挥手示意诸将安静下来。

    “这五个月我们主要是填平两里长的护城河,制造五百台井阑,搜集足够五千台石炮连续轰击一个月的石弹,洛阳城下保持一百五十万左右的民夫已经足够了。”李弘说道,“中型石炮拉绳的人太多,无法密集部署,不利于我们集中轰击,所以即刻改造,让它象重型石炮一样无需人力拉绳就能发射。急奏朝廷,请尹思、刘晔等大人急赴洛阳战场,带着工匠们日夜改造。这样做也能减少一部分民夫。”

    “大将军,现在是停战期间,民夫是够了,但大战一旦开始,一百五十万民夫肯定不够。”张燕劝道,“依我看,大战之前,必须再征调五十万。”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李弘转头望向傅干。“五个月内,能凑齐五千台石炮和两万台弩炮吗?”

    “我们可以一边制造,一边从其它地方征调,开春后肯定能凑齐数量,甚至还有可能超过这个数量。”傅干脸显担忧之色,“只是这样一来,其它战场上,尤其是关中,城防力量将大为削弱。”

    李弘稍稍皱眉。贾诩毫不在意地笑道:“只要打下了洛阳,其它战场即使有些失利,也无关大局。”

    “关中呢?如果羌人突破了翼城、上邽一线,长安岂不危险?”玉石担心地说道,“现在长安是大汉的都城,万万不能丢。”

    “关中有四道要隘,各部守军凭借四关之险要,完全可以坚持到我们攻克洛阳城。”贾诩十分自信地说道,“目前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有西疆的羌人、益州汉中的张鲁和荆州南阳的刘表、袁熙。关中的东南部有武关,西南部有大散关,渭水河上游有翼城、上邽,凭此三道险要,敌军休想跨进关中一步。”

    大将军急令各部统军将领到天子行辕军议。

    乘着麴义、张燕、傅干等人在拟定具体攻击部署的时候,李弘邀请贾诩到上林苑走一走。

    日近黄昏,夕阳如血。

    两个人并肩走在林阴小道上,小声交谈着。

    “此次要感谢你啊。”李弘笑道,“如果不是你,我至少要打到下个月才能停下来,伤亡将非常惊人。”

    贾诩笑而不语。

    “想想五个月后,我们用五千台石炮、两万台弩炮、六万张强弓日夜轰击洛阳城,那该是何等壮观的一幕。”李弘抬头望向天际的夕阳,蓦然停下脚步,举手长啸,“五百台井阑载着一万名悍卒同时杀上城墙,谁能挡其锋锐?”

    “大将军本来应该能想到这种攻击之策。”贾诩站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但大将军太急了,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向洛阳发动了攻击。”

    李弘心情非常好,欣然接受了贾诩这句话,“和你的计策相比,我的确轻敌了,可以说没有做任何准备。虽然在这之前我曾早早筹划,但杀到洛阳城一个月后即发动攻击,显然太仓促了。”他转头望着贾诩,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

    贾诩手捻短须,微微笑道,“长公主和朝中的大臣们联手阻止你,结果如何?大将军执意要开战,担心战局逆转是一个原因,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为了平定西疆吧?”

    李弘脸含笑意,眼内露出一丝惊诧,“所以你没有写信阻止?”

    “打下洛阳,大军应该乘势南下平叛,横扫长江南北两岸,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采取这种稳健的平叛策略。”贾诩眉宇间隐显忧色,“大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放着不堪一击的叛逆不打,转而西进凉州,和强悍的羌人作战,其后果不堪设想。西进平羌,南方的叛逆会得到足够的喘息时间,将来不论大将军能否击败羌人,大军南下平叛都会遭遇到顽强阻击。尤为严重的是,如果大将军在西疆失败了,南下平叛的时间将大大延迟,大汉极有可能演变成南北对峙之局。”

    李弘笑容渐敛,沉默不语。

    “北疆势力的突然分裂,让大将军感到了深重的危急,于是大将军迅速开战,并逼迫天子御驾亲征,意图扭转朝堂上的不利局面,迫使长公主和朝廷继续服从你的平叛策略。”贾诩摇了摇头,“但是,大将军,我不得不说,你这种办法不但没有扭转朝堂上的不利局面,反而让朝堂上的危机更加严重了。”

    李弘眼露惊色,但马上恢复了平静,“你不同意我西进平羌?”

    “我当然同意,大将军西进平羌,是解决朝堂危机的唯一办法,而大将军显然早就看到了这一点。”贾诩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奉承话。

    “从冀州大战开始,我们连续打了五年仗,中原大战、关中大战、洛阳外围大战,还有现在的洛阳大战。五年内我们动用了几十万大军,甚至两次从塞外征调胡族铁骑。五年内我们征调了千万人次的民夫。五年内朝堂上连续进行了三次官制修改。”

    “河北已经不堪重负,摇摇欲坠了。无论是北疆将士,河北百姓,还是朝廷,都在这五年里承担了难以想象的重负,河北急需停下战事休养生息,否则极有可能随着一场败仗而分崩离析。但河北现在停不下来,因为洛阳没有打下来,中原没有占据,河北还没有奠定平定天下的基石。”

    “河北的危机被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掩盖了,百姓也罢,将士们也罢,长公主和很多朝中大臣也罢,都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双眼,但有一个人很清醒。”

    李弘看了一眼贾诩,嘴角掀起一丝笑意,“你是说仲渊?”

    “对。李玮大人为了北疆的崛起,为了朝廷新政的制定和实施,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但李玮大人在中兴大业这驾飞驰的马车上只是车轮,他无法掌控车轮前进的方向。”贾诩说道,“而大将军却是拖动中兴大业这驾马车的骏马,中兴大业的方向一直在你手中牢牢控制着。然而,现在这驾马车明显失控了,李玮大人不得不想办法让这驾失控的马车停下来。”

    “拖动这驾马车的是八匹骏马。”李弘摇手笑道,“我一个人控制不了方向。”

    贾诩脸色微变,“大将军,难道你不想缓解朝堂上的危机吗?”

    “朝堂上什么时候都有危机。”李弘负手而行,不紧不慢地说道,“河北的种种危机虽然最后都要集中到朝堂,在朝堂上爆发,但目前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我依旧有足够的时间挽救局面。”

    贾诩更加吃惊,脚步不由缓了一缓。李弘信步而行,矫健的背影在夕阳映射下,显得自信而威猛。

    贾诩轻轻叹了一口气,急行一步,再度劝道:“大将军,当年董卓大人对孝献皇帝非常好,对朝中的大臣也极为迁就,他也想挽救大汉,但孝献皇帝并不能因此拯救董卓大人,朝中的大臣也不能因此放弃诛杀董卓大人。”

    李弘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绚丽的晚霞。

    良久,他忽然轻轻说道:“记得伯翰北上辽东之前,曾和我吵过一次,他说我太急了,太急于平定天下了。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河北需要休养生息,一千多万百姓需要吃饭穿衣,李玮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啊。”贾诩躬身说道。

    李弘冷笑,“他还有更深的意思,你知道吗?”

    “大将军……”贾诩苦笑,深施一礼,“大将军,必须承认,他也是为了中兴大业,否则他何必让朝堂陷入危机?”

    “我不能容忍。”

    “如果大将军不能理解李玮大人的苦衷,大军根本不可能西进凉州平羌。长公主和朝廷不会同意大将军的策略,大军也休想得到粮草辎重。”

    李弘眼露杀机。

    “大将军,是你让北疆人控制决策权,但你现在为什么出尔反尔,要自己控制决策权?”贾诩略显激动地说道,“北疆人的分裂,是你一手造成的;朝堂上的危机,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将来长公主如果拒绝还政于天子,其原因也是你造成的。”

    李弘愣了一下。

    “北疆人控制决策权,并不是大将军一个人控制决策权,这两者是不一样的。”贾诩继续说道,“大将军,请你再仔细想想,北疆势力如果分裂,中兴大业必定完蛋。”

    李弘怒视贾诩。

    “大将军,你想扶持天子,这我理解。但你如果在天子主政之前,把天下都平定了,把仗都打完了,那天子怎么办?他的功勋在哪?他如何统帅大汉军队?大将军功高盖世,天子一个懦弱小孩,你让长公主怎敢把权柄交给天子?”

    李弘霍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窒,半天没有喘过气。他突然明白了朝堂危机的关键所在。

    “我懂了。”李弘伸手拍了拍贾诩,感激地说道,“打洛阳前,我回朝一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五节

    小天子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地望着西天之际的血色夕阳。

    落日的余晖洒在小天子瘦弱的身影上,让他看上去孤单而无助。

    李弘走到他的身边,缓援蹲下,“夕阳好看吗?”

    “朕想回家。”小天子可怜兮兮地低声哀求道,“朕想姑姑。”

    李弘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臣派人到晋阳把颜霸、赵统他们接来,让他们陪你一起玩。”

    “真的?”小天子惊喜地跳了起来,“真的吗?他们什么时候来?”

    “臣即刻书告晋阳。”李弘看到小天子眉飞色舞,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不禁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愧疚地说道,“臣应该让他们陪你一起来。这段时间,陛下一个人待在这里,的确太孤单了。”

    小天子兴奋地连声问道:“大将军,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半个月。”李弘笑道,“这是最快的速度了。”

    “还要半个月?”小天子略显失望,不过想到以后可以和小伙伴们天天在一起,小嘴又笑得合不拢了。

    “姑姑呢?姑姑也会来吗?”

    “殿下和大臣们要到长安去,她没有时间来。”李弘解释道,“所有大臣的家眷暂时留在晋阳,待长安修缮一新后再陆续搬迁。所以只要陛下愿意,可以随时从晋阳召来更多的小伙伴,这趟路他们是免不掉的。”

    “朕叫谁来都行吗?”

    李弘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天子脸上露出一丝怪笑,然后把嘴凑到李弘耳边,小声说道:“朕想叫雯儿姐姐来。”

    李弘疑惑地看了小天子一眼,没有马上点头。风雪和秀儿正在大漠上,小雨身边只有雯儿。如果让雯儿赶到洛阳,小雨将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晋阳,身边一个亲人都没了。小天子看到大将军没有答应,十分着急,赶忙凑到他耳边又补充了一句,“颜霸、赵统他们来了,朕就没时间做功课了。雯儿姐姐会帮朕做功课。”

    李弘头一昏,立即问了一句,“在晋阳的时候,也是雯儿帮陛下做功课?”

    小天子紧张地四下看看。“不要说出去啊,这可是朕的秘密。朕和秀儿姐姐的功课都由雯儿姐姐代做,嘿嘿……”小天子得意地笑道,“很长时间了,一直没人发现,嘿嘿……”

    李弘哭笑不得。

    李弘回到大帐后,请来了谏议大夫赵松。

    赵松三十岁左右,儒雅清秀,文质彬彬。虽然年纪很轻,骨子里却有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甚为郑玄大师喜爱。郑玄大师门下弟子数千,最出色名气最大的只有三个,尚书令崔琰、侍中郗虑,另外就是这个赵松。去年八月郑玄大师到晋阳后,被长公主拜为天子师,和王剪大师一同为天子授学。但郑玄大师太忙,不久就返回了邯郸,让赵松代为授课。

    李弘对赵松的印象很不错,和他闲聊几句后,话题转到了天子的学业上。他本想质问赵松几句,为什么纵容小天子偷懒。李雯的笔迹和小天子的笔迹根本不一样,做老师的怎么可能没发现?但赵松的几句话让李弘觉得很有道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赵松认为天子太小,正是玩耍的年纪,没有必要扼杀童年的乐趣。而且强行填灌,等于拔苗助长,对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在他看来,让天子御驾亲征,四下走走看看,深深体会一下乱世百姓的困苦和战火的血腥,要远远好过待在宫里坐井观天。虽然天子太小,对世事的艰险未必理解,但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对天子的影响不可估量。

    “天子要治理国家,要带领臣民创建盛世,他的成长过程不应该是坐在宫殿里诵读经书,而应该是纵马驰骋在烽烟弥漫的战场上。”赵松慷慨激昂地说道,“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天子要想成为一代明君,要想完成中兴大业,就必须从小接受各种磨练,尝遍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想靠前人的余荫,想靠运气获得成功,绝无可能。”

    李弘大为钦佩,和他一直谈到了深夜。

    十月中,长公主离开晋阳。

    她站在晋水之滨,回头望着雄伟的晋阳城,感慨万千。

    十二年,自己在晋阳待了十二年,为挽救大汉努力了十二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长成为一个支撑社稷的柱石。虽然自己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看到千千万万的百姓不再为了生存而挣扎,看到千千万万的大汉将士在前线呼啸杀进,看到中兴大业的基石一块块垒起,看到大汉逐渐恢复昔日的雄姿,自己即使粉身碎骨也能含笑于九泉了。

    长公主赶到龙山,拜祭了忠烈台上的英魂,然后放舟而下,沿汾水河南行,急赴关中。

    十月,西疆,河西。

    九月底,柯比熊率军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赶到了阴山南麓,并进入长城,在高阙关隘会合了虎贲将军雷子。

    十月上,雷子、柯比熊率军赶到贺兰山附近,会合了先期到达此处的弧鼎、弃沉、木桃、木李四位鲜卑小王。

    十月中,大军赶到了武威郡北部的休屠泽北部荒漠,会合了先期赶到此处的步度更、泄圭泥,三万大军至此集结完毕。

    休屠泽是一个大湖,本朝叫都野。源自祈连山的卢水汇聚到休屠泽。休屠泽的南部是亦不剌山,汉人叫大泉山。在大泉山的南部就是长城了。

    雷子是这支大军的统帅,他打算沿着卢水而上,先夺取武威小城,然后翻越亦不剌,接着夺取宣威、休居两座小城,继而占据武威郡的郡治姑臧城,切断河西羌人北归之路。

    但柯比熊和步度更却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攻击之策。他们认为冬天已经到了,留给大军攻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抢在大雪来临之前返回阴山和河套一带过冬,还是放弃攻城,转而对羌人部落的居住地烧杀掳掠为好。

    此次攻击的目的是为了把河西的羌人引回来,从而逼迫羌人撤出汉阳,缓解凉州局势。但如果能攻占姑臧,切断羌人退入河西腹地的道路,将非常有利于大军明年收复河西。为此雷子反复劝说,但柯比熊态度坚决,他认为留给大军攻击的时间太短,而且大军也没有做好攻占姑臧的准备,此策成功的可能太小,没有必要冒险。

    在争论中,鲜卑人的意图渐渐暴露。步度更、木桃、木李等西部鲜卑人想迁居河西,而弧鼎、弃沉也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碍于自己和大将军的关系,不好明说。

    河西对于大汉人来说,是个贫瘠荒凉之地,但对于居住在更加贫瘠的大漠西部的鲜卑人来说,这里却是他们极度向往的肥美之地。

    河西四郡河渠纵横,阡陌相连,水草肥美,后世曾有塞北江南的美誉。河西的河流湖泊都来自祁连山。祈连山上的雪水融化后汇集成道道河流,较大的有谷水、弱水、卢水和冥水。这些河水聚集成了休屠泽、居延泽和冥泽等湖泊,因此这里自古便是垦荒农耕、牧养牲畜的好地方。

    河西一度为匈奴人所占据,但自从本朝从匈奴人手里夺到河西后,匈奴人的元气受到了很大损失。著名的匈奴民歌中就有“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传唱。

    河西四郡的地理形势就像一条狭长的通道连接着关陇和西域,而这正是汉人得到河西之地后,匈奴人、羌人、鲜卑人自始至终就没有放弃争夺河西的重要原因。

    河西通道从东南向西北倾斜。南面是祁连山,北面是合黎山,通道夹在两山中间。通道的两头,南有琵琶山,北有阳关、玉门关。

    在战火平息时期,河西四郡是丝绸之路中最为关键的一段,各国商人和物品不断地经由敦煌东来西往。

    在战争时期,河西四郡成为控制西域和保卫关陇的险要之地。本朝国力强盛时,河西是进兵西域的大后方,本朝国力微弱时,河西是防守西域、保卫关陇后方的重要门户。

    本朝过去定都长安,保卫长安的门户一重又一重。西疆陇坻是第一道门户,是关中所谓“四塞之固”的关键门户。河西四郡是第二道门户,是关中的外围屏障。葱岭是第三道门户,帕米尔山这道难以逾越的天险把中国和中亚隔为东西两部。

    本朝强盛与否,和河西、西域的关系极为密切。

    本朝国力一旦微弱,都城外围的门户就一重接一重地丢失。先是葱岭,然后是河西,如果连关陇都岌岌可危,那本朝社稷也就到了最危险关头。

    王莽乱国,光武中兴这段时期,本朝先后丢失了西域、河西,失去了京都外围屏障。光武皇帝建都洛阳,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在失去了河西和西域这两重门户的情况下,他只能把防御重心向中原腹地收缩。收缩到洛阳以后,关中、崤函就成了都城的第一道屏障,西疆拢坻成了第二道屏障,几十年后大汉军队收复了河西,河西随即成为第三道屏障。

    失去了西域这道屏障,大汉的国力再也无法恢复到孝武皇帝和昭宣中兴时期的鼎盛。到了近百年之前,西疆的羌人开始频繁叛乱,本朝无力控制河西,让羌人占据了河西很大一部分地区,本朝自此衰败,积贫积弱,兵连祸结,一蹶不振。

    追本溯源,本朝国力的强弱和迁都有很大关系,而迁都又与能否控制河西四郡有很大关系。

    在河西四郡中,张掖和武威最为重要,除了他们独特的地理位置外,就是有肥沃的土地和肥美的草场。当地民谣素有“金张掖,银武威,秦十万”之称。武威郡处于河西的最东端,南临金城,北靠大漠,是出入河西和西域诸国的咽喉,而姑臧城更是咽喉中的咽喉。

    姑臧城本为匈奴所筑,称为盖臧城,汉人讹称为姑喊。城呈龙形,故又名卧龙城。河西远征军能否攻占姑臧城,将直接决定西疆形势的发展。所以当朝廷接到风雪的消息,说柯比熊出兵河西后,鲜于辅、张燕便立即书告雷子,请他竭尽全力,争取在远征河西过程中,利用河西羌人的主力围攻汉阳翼城的时候,抢占姑臧,卡断羌人的脖子,为大军将来西进平羌打下基础。

    现在鲜卑人却利用西疆形势危急,汉军无力顾及河西,需要求助他们的时候,卡住了汉军的脖子。

    雷子仔细考虑了一夜。北疆这十几年来为了稳定大漠和边郡,推行和实施了各种安抚胡族的政策,但重点还是制约胡族各部实力的增长,然后再在此基础上让胡族各部逐渐改善生活,并让他们逐渐南迁,逐渐融入大汉。朝廷新政中的抚胡政策也是在此基础上拟定的,和北疆过去实施的政策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即使汉军将来收复了河西,但为了牢牢固守河西,除了从中原各地移民戍边外,还是要把部分鲜卑人和部分归属羌人迁入河西。这样一来,朝廷不但可以据此增加河西守军的兵力和武力,也能迅速增加河西的人口和恢复河西的财赋,为大军进军西域做好准备。

    第二天双方在军议的时候,雷子答应了鲜卑人的要求。

    “我只是一个将军,你们的要求我只能转呈长安。天子和朝廷能否答应,我不敢保证,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河西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将来你们的部落和族人肯定能迁入河西居住。我大汉天子非常慷慨,他对忠诚于大汉的勇士,对为大汉建下功勋的勇士,绝不会吝啬这么一点赏赐。”

    十月下,雷子率军越过亦不剌山,越过长城,直杀姑臧。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六节

    大汉建兴五年十一月。

    十一月上,长公主和丞相蔡邕等朝中重臣到达河东蒲坂津。

    征西将军庞德、荡寇将军兼领凉州刺史皇甫郦书奏朝廷,羌人于十月底退出汉阳郡,翼城、上邽一线暂告无忧。至于羌人为何撤离,原因尚不清楚,有可能是雷子、柯比熊的河西远征军已经杀进武威,也有可能严冬临近羌人缺乏足够食物无力支撑。

    大将军李弘书奏朝廷,大军攻击洛阳受阻,粮草辎重严重不足,为此不得不暂时休战,重新调整攻击部署。随同奏章送到朝廷的还有一份详细的攻击方案。

    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洛阳战场和西凉战场的战事先后停下,将极大缓解朝廷的财赋危机,尤其是大将军在洛阳攻击策略上的改变,让长公主和蔡邕、李玮等大臣十分惊喜。虽然大将军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失误,但他在重新拟定的攻击部署中把攻击洛阳的时间定在明年三月中,等于是接受了朝廷的兵事决策。

    大将军态度的转变缓解了朝堂上的危机,笼罩在长公主和大臣们心头上的阴霾迅速散去,长公主更是做出了一个让大臣们瞠目结舌的决定,她要立即赶到洛阳去。

    丞相蔡邕、太傅杨彪、中书监陈群等大臣急忙阻止。天子行宫和朝廷诸府迁到关中栎阳,事务繁多,迫切需要长公主坐镇,岂能甩手离开?

    长公主有急赴洛阳的理由。天子和朝廷迁到长安后,有很多事需要做,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中兴策略的调整。明年大军收复洛阳全取中原,那么朝廷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怎么干?用什么办法才能又快又稳妥地平定天下?中兴策略的调整不能没有大将军的参予。这次朝廷和大将军在兵事决策上的冲突,原因很复杂,但当时大将军如果就在晋阳,事情不会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我这次去洛阳,就是把大将军请回长安。大将军曾说过,他不打下洛阳,绝不回晋阳,但现在朝廷迁到了长安,他回朝议事,不算违背誓言。

    大臣们闻言不再劝阻,只是请长公主早日返京。宗正卿杨奇自告奋勇,愿意陪着长公主一起到洛阳说服大将军。

    十一中,长公主和杨奇、陈群等大臣从茅津渡弃舟登岸,新任弘农太守杨懿率众相迎。

    车驾经渑池、新安、函谷关到达洛阳城下。

    天子、大将军李弘、左卫将军麴义、右卫将军张燕、护军将军贾诩、新任河南尹令狐邵等大臣赶到谷水河畔相迎。

    长公主这个时候突然赶到洛阳,大将军李弘和一帮大臣们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长公主神情喜悦,安慰了众臣一番,然后和天子一起入驻上林苑。当天晚上,长公主在天子营宴请文武大臣。席间,杨奇借着三分酒意,悄悄对大将军说,殿下降尊纡贵,亲自赶到洛阳城下,这份心意大将军应该能明白。你我相交十几年,知根知底,有些话我就挑明了说。如今正是大汉走向中兴的关键时刻,大将军该争的争,不该争的就暂时放弃。社稷中兴大业的最后是天子,而天子能否承担中兴大业,才是大将军应该真正考虑的至关重要的问题。如今这种形势下,大将军韬光隐晦,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李弘笑着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问道:“老大人这句话是代表自己说的,还是代表杨家说的?”

    杨奇微微一笑,“大将军举荐了八位大臣为天子师,这其中没有李玮大人,却有我兄长杨彪,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大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李弘用力握了握杨奇的手,颇有深意地问道:“老大人对袁家怎么看?”

    杨奇似乎对此问题早有考虑,他不假思索地说道:“自古以来,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袁家这一代的家主应该是公台,如今公台不在了,袁家的家主自然应该是显光这孩子。”

    “关、洛一带的门阀世家也这么认为?”李弘笑着问道,“颖、汝一带的高门大族是否有同样的看法?”

    “袁绍已经完了。”杨奇平静地说道,“但袁阀的势力依旧十分庞大,如果大军攻克了洛阳,再把袁阀势力整个拉过来,朝廷是否还需要南下平叛就很难说了。”

    李弘稍稍想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在中兴策略的调整上,太傅大人、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和御史大夫大人是否能保持一致?”

    “这个难度太大。”杨奇笑道,“中兴策略事关社稷兴亡,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很难协调一致。不过,大将军现在既能得到郑玄大师的支持,又能得到关、洛士人的支持,在中兴策略上占据主导优势,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李弘心领神会,和杨奇举爵而饮。

    第二天,长公主和天子一起,赶到显阳苑安抚难民,并馈赠了大量粮食和衣物。洛阳百姓感激涕零。接着长公主又巡视了各部军营,巡视了辎重营,给了将士们、民夫和工匠们很多犒劳和赏赐。

    第三天,长公主在天子行辕听取了河南、弘农两地官吏的禀报。攻打洛阳的战斗已经停了下来,当务之急是安置难民重建家园,力争在明年春耕的时候,洛阳和弘农两地的百姓能在土地上播下种子,能够自给自足,减少朝廷沉重的赈济负担。

    第四天,长公主在行辕召见大将军。两年多没见面,长公主更加成熟更加漂亮,而大将军的头上竟然长出了很多白发,脸上也更显沧桑。

    长公主望着大将军头上的白发,心里蓦然酸楚,眼圈马上红了,“你老了。”

    大将军愣了一下,眼角扫到长发里的白丝,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也该老了。”

    长公主忽然站起来,走到了大将军身边。大将军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干什么。长公主俯身仔细看了看李弘的一头长发,然后慢慢蹲下,伸手在李弘的长发中找到一根白丝。长公主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大将军局促不安,想出言阻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不要动。”长公主轻声说道,“我帮你把白发拔了。”

    长公主娇嫩的身躯粘在李弘的背上,一股淡淡的幽香悄悄飘入李弘的心里,霎时间,两人中间的那点点隔阂烟消云散,只剩下苦涩的绵绵情意。

    两只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长长的白发在李弘眼前晃动,长公主幽怨的声音轻轻传来,“把白发拔了,你就不老了。”

    李弘伸手握住了那根白发,也握住了长公主的手。长公主的手冰凉冰凉的,冷得让李弘的心一阵颤栗。长公主任由李弘握住自己的手,小脸轻轻贴到了李弘的长发上。

    一声低低的叹息在空荡荡的大帐内悄然响起,萦绕在李弘的心底久久难以散去。

    李弘缓缓松开了长公主的小手,长长的白发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算了吧,不要拔了,拔了它还会长出来。”

    “不……”长公主的樱唇凑到了李弘耳边,“我要拔,我不愿看到你头上有白发。”

    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了李弘的脸颊上,接着又是一滴……

    李弘心里一痛,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第五天,大将军召集各部将领军议。

    大将军决定陪同天子和长公主返回京都。

    左卫将军麴义大人坐镇行辕,指挥各部包围洛阳,继续做好攻击洛阳的一切准备工作。

    后将军玉石大人即刻奔赴陈留坐镇,前将军、卫尉吕布大人将返回京都。

    左将军颜良大人坐镇颖川战场,密切注意荆、豫两州叛军的动向。

    十一月下,天子、长公主在大将军李弘、前将军吕布、龙骧大将军赵云等大臣的护送下,速返长安。

    十一月,长江,采石渡。

    在袁谭、曹操的努力下,孙权终于赶到了采石渡口商谈开辟东路战场的事。

    孙权被河北激怒了。河北一再催要赋税,甚至最后派个使者来催讨。这个使者很狂妄,在吴老夫人面前威逼利诱,把吴老夫人吓得不轻,逼着孙权如数交付了赋税。赋税交了也就交了,反正数量不大,江东还能承受。但接着河北又来了一道圣旨,说为了支援洛阳战场,要从江东征调五百艘战船,三千名制造船舶的熟练工匠,另外再以低廉的价格购买一批粮食。河北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们要一步步削弱江东的武力。

    孙权勃然大怒,坚决不给。吕布闻讯,命令青州臧霸,把江东运粮的船全部扣下,并且书告江东孙权,如果你继续两面三刀,和朝廷为敌,我大军必在攻克洛阳后南下江东,诛杀尔等叛逆。这次吴老夫人也生气了,河北未免欺人太甚,这样发展下去,江东孙家迟早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恰好此时曹操、袁谭先后来书,邀请孙权北上合肥,共商抗击河北。刘表也从荆州书告周瑜,详告刘备、刘璋、刘磐稳定益州,准备联军北伐关中开辟西路战场一事。另外,西疆的形势越来越恶劣,羌人势不可当,北疆军已经退守到翼城,关中岌岌可危。洛阳战场上的北疆军突然停止攻击,估计就是因为西疆局势危急不得不迅速调整部署。刘表因此推测河北已经陷入困境,开辟东路战场的条件已经成熟,希望江东为了挽救社稷而放弃前嫌,联手对抗河北。

    周瑜此刻就在柴桑,他和鲁肃仔细分析了局势,权衡了利弊,接受了刘表的建议,并急告孙权。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保住洛阳,把北疆军赶回黄河北部,乃是建立南北对峙的唯一机会。江东则可利用南北对峙的机会,迅速增强实力。将来如果社稷重振,则有桓、文之功,如果社稷倾覆,则兵出荆襄,确保大汉半壁江山。

    孙权、孙贲、吴景、张昭、张纮等人经过多方讨论,遂决定与河北决裂,转而尊奉襄阳天子,和曹操、袁谭等人联手开辟东路战场。

    曹操现在也是怒不可遏。吕布、高顺、臧霸等人陈兵青兖两州边境,威胁徐州也就罢了,派使者到徐州催讨赋税也罢了,但出兵攻打睢阳实在无法容忍。北疆军打睢阳的目的太明显了,一旦洛阳攻克,北疆军就从睢阳南下,直杀江淮。一边磨刀霍霍要杀我,一边还和我称兄道弟,以为我是白痴啊?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大家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会谈非常顺利。形势发展到现在,曹操和孙权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和河北决裂,不是死就是生;要么投降河北,给河北做孙子。但天下一旦平定,则必死无疑。谁要是相信李弘不会砍掉自己的脑袋,那纯粹是个如假包换的白痴。

    开辟东路战场的事确定下来以后,三方具体商议攻击部署。何时集结兵力,集结多少兵力,从哪里开始攻击等一些关键事项一一议定,但何时展开攻击却因为没有得到西路战场的具体消息而无法确定。

    此次能否击败北疆军,关键不在东路战场,也不在中路战场,而在西路战场。只要刘备夺取了长安,占据了关中,形成了对洛阳的夹击之势,则北疆军必败。也就是说,东路战场和中路战场都是牵制战场,这两个战场上的很多关键攻击部署都要基于西路战场的攻击策略而制定。

    西路战场若想攻击顺利,必须要得到中、东两个战场的策应。即使东路战场不能开辟,刘备也需要刘表在中路战场上的帮助,否则只要洛阳分兵回援,则刘备必遭败绩。所以刘表肯定知道刘备的北征之策,只不过他担心计策泄漏,不敢随意告诉曹操、袁谭和孙权而已。

    曹操随即决定,三方各派大吏急赴襄阳,带着东路战场的攻击之策和刘表再做商议。

    大汉建兴五年,十二月。

    十二月,襄阳。

    曹操的长史荀彧、孙权的司马张纮、周瑜的部属鲁肃、袁谭的长史刘献联袂赶到襄阳,拜见了天子,然后和刘表商讨抗击河北之策。

    听说曹操等人已经决定开辟东路战场,刘表非常高兴,他和蒯越、刘先等人拿出了荆州制定的中路战场攻击之策,双方商议了数天,各自做了很多调整,但自始至终,刘表都没有提到西路战场的具体攻击之策。

    荀彧忍不住,率先问到西路战场的事。如果西路战场出了什么问题,不能攻击关中,那东、中两路战场的攻击就没有太大意义。以目前北疆军的强大武力,完全可以守得住洛阳外围防线。

    刘表很无奈,说刘备到目前为止,虽然书信不断,但都没有奏报具体的攻击之策,甚至连一个大概的攻击时间都没有。刘备在书信中解释说,汉中通往关中只有四条栈道,除了陈仓道外,其它三条栈道都已年久失修,需要时间修缮。另外大军何时通过栈道,还要看老天能不能帮忙,如果今年冬天秦岭雪大,融雪时间过长,大军翻越栈道的时间肯定要延迟,所以他无法确定具体的攻击时间。

    荀彧等人有些茫然。

    刘表着到他们神情沮丧,大为生气。说到底,你们还是缺乏自信,担心自己遭受了损失,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我们既然是牵制战场,那当然应该率先展开攻击以牵制北疆军的兵力,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们在洛阳外围打得越猛,对刘备攻击关中就越有利。退一步说,就算刘备拿下了关中,但我们如果在洛阳外围遭到北疆军的重创,无法拖住北疆军的主力,那刘备还能在关中站住脚吗?刘备不能占据关中,北疆军稍加恢复元气就能卷土重来,洛阳还是守不住。

    刘表的一顿训斥起了些作用,众人稍稍振作精神,商议决定在三月初的时候向北疆军发动攻击。

    刘表随即书告刘备,请他在四月前后发动攻击,最迟不得低于五月初,否则洛阳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十二月,关中,栎阳。

    本月初,天子、长公主一行直接赶到了长安。

    右车骑将军徐荣、将作大匠董昭、京兆尹赵戬、武威将军何风、长安令士孙平接驾。

    徐荣等人奏报了长安城的重建方案,并带着长公主巡视了未央宫旧址。未央官占地很大。洛阳南、北两官加在一起,大概也只有未央宫的一半多。过去赤眉军焚烧长安城的时候,它已经毁了。前几年被李傕、郭汜等人烧毁的未央宫,是光武皇帝下旨重建的,规模只有过去未央宫的一小半。徐荣、董昭等大臣的意思是在旧址上完全重建未央宫,并陆续重建建章宫、长乐宫,重现大汉昔日的辉煌。

    长公主对这个重建方案一直不满意,认为它太奢侈了。此刻亲自赶到现场,她更加无法接受。按照现在的重建才案,大汉皇官相当于三个洛阳城,宫殿台阁有数百座之多,其规模之大难以想象,其耗费更是惊人。

    长公主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她在晋阳的时候,晋阳宫里的宫殿台阁只有七座,宫内的宦官、侍婢不过一百多人,但她觉得住得很宽敞,国事处理得也很好,足够用了。皇官有必要这么宏伟,这么奢侈吗?

    “非壮丽无以重威。”大将军站在她的身后,用力挥了挥手,“这是本朝丞相萧何大人说的,说得非常有道理。这是大汉的皇宫,是大汉的威仪所在,越大越好。”

    长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大将军说得对,皇宫不仅仅是皇帝居住和处理国事的地方,它更是大汉的一种象征。”董昭躬身说道。

    “它还是大汉的门面,是皇帝的面子,也是你们的面子,是不是?”长公主语含怒气。

    董昭一缩脑袋,急退一步,躲到了大将军身后。

    “非壮丽无以重威。”大将军沉声说道,“殿下,这个门面无论如何都要撑起来,这代表着我大汉的力量,无坚不摧的力量。”

    长公主“哼”了一声,又瞪了大将军一眼,但这一眼隐有娇嗔之意,显然是接受了大将军的奏议。

    本月上,天子、长公主一行进驻栎阳。

    栎阳的天子行宫已经修缮一新,远比晋阳宫要大,气势上也较雄伟。

    此刻中、内朝的尚书台、中书监、侍中寺等台府已经搬迁完毕,外朝的丞相府、太尉府、御史台、大司马府等公卿府衙也基本就位。长公主到达栎阳的当天下午,就传诏各府大吏,从明日起,进宫议事,诸多繁琐事务尽皆交付从事掾属处理。

    当天晚上,大司农李玮和筱岚夫妇赶到大司马大将军府看望李弘。大将军闻讯,亲自迎出府门之外。三年没见,李玮的鬓角上已经隐见白丝,脸色也极为憔悴,看上去苍老了很多,很难想象他是一个三十五岁的人。大将军一直握着李玮的手,很是感慨,“我打了三年的仗,你给我送了三年的粮草,太辛苦你了。

    “能烦劳大将军亲自出迎,我就算死了,也无以为憾。”李玮泪花闪动,激动不已。筱岚站在一侧,也是暗自抹泪,哽咽无语。

    大将军把李玮夫妇引进书房,秉烛而谈。双方稍稍闲聊几句后,李玮再次解释朝廷在九月的决策,希望得到大将军的谅解。

    李弘静静听完李玮的话,沉默了很长时间,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很压抑。李玮和筱岚渐渐有些不安。

    “仲渊,我离开晋阳之前,曾给你一道手令。”李弘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吗?”

    李玮略微一愣,接着眼露喜色,轻轻点了一下头。筱岚骇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李玮,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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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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