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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二节

    在辕门的正前方,北疆军设置了拒马和鹿砦,敌人通过的时候,必将遭到长箭的疯狂射杀。

    马超的铁骑在距离辕门两百步的地方突然一分为三。一支由王戎带着,继续向前冲杀,但速度很慢,意在吸引对方的箭阵,而马超和姜峰则各自带着一部铁骑沿着障碍两侧向前攻击。

    北疆军箭矢如雨,数千名弓箭手向大营外的敌人肆意射击。

    西凉铁骑纵马如飞,奋勇冲杀,一时间杀声震天。

    何风驻马立于战阵前方,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大营外的轰鸣声。突然他脸色稍变,转身叫道:“急告王房、杜平,敌骑正从两翼冲来,马上就要突破栅栏,请他们做好阻击准备。”

    传令兵高声答应,拨马冲进战阵,向后狂奔而去。

    “大人,为什么要把西凉人放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军候策马靠近何风,大声说道,“我们可以依靠拒马、鹿砦和栅栏把敌人堵在大营外,这样我们的伤亡会大大减少。”

    何风看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马鞭,转身指了指远处的城池,“按你这么说,那我们还不如退回城池坚守,损失会更小。”

    年轻的军候听出何***含嘲讽之意,神情颇为尴尬。这位军候叫郝昭,跟了何风很多年,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很受何风赏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在何风面前发泄自己的不满。

    “伯道,我们这一仗的目的不是防御,不是把叛军挡在大营外面,而是要进攻,要把叛军诛杀在万年城下。”何风用马鞭敲了敲郝昭的战盔,郑重地说道,“我们这样布阵,是想以防御示弱,先把敌人全部引出来,把敌人全部拖进战场。因此我们既不能退守城池,也不能利用拒马、鹿砦和高大坚固的栅栏把敌人挡在大营外。等敌人的攻击意图全部暴露后,我们则在防御中迅速转化为进攻,利用我们兵力上的微弱优势,对其展开致命一击。”

    “我们兵力上有优势吗?”郝昭诧异地问道,“我们还有援军吗?”

    何风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这种事也是你问的?”

    “这么打,我们的伤亡太大了。”郝昭激动地说道,“他们本来可以不死的。”

    “要想击败对手,要想让更多人活下去,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何风冷声说道,“你只要记住两点就可以了,一是进攻,不停地进攻,二是杀敌,不停地杀敌。其它的事,和你无关。”

    何风话音刚落,左侧一百多步外的栅栏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跟着栅栏四分五裂,碎裂的本板漫天飞舞。

    西凉人冲了进来。

    “轰……轰……”北疆军的弩炮连声怒吼,地动山摇。

    万年城楼上,徐荣和皇甫郦就着耀眼的火光全神贯注地对弈,对战场上激烈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当西凉铁骑突入中路时,城楼上的将士们又惊又急,齐声高呼。

    “大人,敌骑突破了……”

    “大人,敌骑冲撞我们的战阵了……”

    徐荣捏了捏手中的棋子,转头问道:“敌军的左右两翼可有动静?”

    “正在逼近,正在逼近。”陈卫焦虑不安,连声叫道。

    “是步卒还是骑军?”

    “是步卒。”段炫仔细看了看在黑夜里翻滚的烟尘,非常肯定地说道,“敌人两翼铁骑停下了,正在等待步卒大军先行攻击。”

    徐荣把手中的棋子慢慢放到了棋盘上,“告诉何风,逐步后撤,把中路敌骑诱进来,让他们切断我们左右两翼之间的联系。”

    “子烈兄,天还没有亮,是不是太急了?”皇甫郦担忧地问道,“中路撤得太快,很可能会让韩遂改变主攻方向。”

    “我们依托城池布阵,中军又置于万年城内,他在中路根本找不到机会。他要想击败我们,只能在两翼寻找破绽。”徐荣从容笑道,“我们先在中路把攻击敌军包围住,韩遂无奈之下,只有迫不及待地把所有兵力投进来。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反攻了。”

    五千袁军在焦触的指挥下,率先向北疆军的左翼展开了攻击。

    他们一路呼啸着,冲过了箭阵,推翻了栅栏。北疆军的弩炮给了他们迎头痛击。犀利的弩箭射穿了盾牌,数百名敌人高声惨叫着栽倒在地,但更多的敌人冲了上来,他们像潮水一般汹涌杀上。

    华雄站在最前沿,手中盾牌连声闷响,三支飞刺而来的长矛被他一一挡出,高举的战刀如闪电一般凌空划过,霎时鲜血四射。一个敌人被切开了咽喉,一个敌人被剁去了半边脸颊,还有一只断手在空中摇摆着,血腥而诡异。当这只断手坠落的瞬间,华雄怒吼一声,血淋淋的圆盾把抱着断臂惨嗥的敌人砸得倒飞而去。

    “杀……把他们给我杀出去……”

    北疆士卒们被主将的神勇所激励,一个个士气如虹,浴血奋战。

    焦触得到的命令就是突破北疆军大营,牢牢牵制住北疆军,以便策应西凉铁骑从侧翼攻击。本来他以为西凉铁骑会随后杀出,谁知自己在前面杀了半天也没听到铁骑大军飞驰而来的轰鸣声。看到自己的手下纷纷倒在战场上,大军渐有败退之象,焦触又急又怒,破口大骂,带着亲卫屯奋不顾身地杀了上去。

    焦触勇不可当,长矛上下翻飞,所向披靡。士卒们在他的带领下,酣呼鏖战,立时站稳了脚跟,并向北疆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华雄冲向了敌军的“箭头”。他和十几个亲卫组成了一个犀利的攻击战阵,和焦触迎头相撞。双方死战。华雄连杀两人,飞身冲到焦触面前,举刀就剁。焦触长矛横挡,一脚踢向华雄的裆部,几乎与此同时,焦触身后的敌卒举起弩弓对准华雄就射。

    华雄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眼里只有焦触的脑袋,根本没有看到敌人的偷袭。他身侧的亲卫眼明手快,腾身飞挡。三支弩箭霎时洞穿了他的身躯,而焦触飞起的一腿正好把他的尸体踢得飞了起来。

    “杀……”华雄睚眦欲裂,一刀砍在矛柄上,刀断。不待焦触做出反应,疯狂的华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跟上去就是一拳。焦触躲闪不及,眼前一黑,顿时血流如注。“去死吧……”华雄力贯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撞了上去。焦触如遭雷击,当即晕倒。华雄张开右手,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单手夺过他长矛,虎吼一声,迎面洞穿了偷袭自己的敌卒。那敌卒正甩掉弩弓举刀砍来,华雄虽然一矛将其洞穿,但敌卒异常强悍,依旧飞跨一步,雷霆一刀,势不可当。华雄躲无可躲,只好用尽全身力气把焦触拉到了身前。一蓬鲜血激射而起,溅了华雄一头一脸。焦触的人头掉到了地上。

    战场东南面。

    高干驻马高处,密切注视着血肉横飞的战场。

    突然,焦触的战旗倒下了。高干心中一窒,魂飞天外,“快,快,急告夏昭,带人冲上去,冲上去,稳住阵脚,一定要稳住……”

    “急告梁兴、马玩,铁骑即刻出动,即刻出动……”

    几个传令兵飞一般冲进了黑暗。

    “焦触太大意了,怎能亲自冲到最前面?”辛毗悲愤不已,连连甩手,“急告韩大人,请他督促羌人,即刻出击,否则我们挡不住了,要把主力全部拉上去了。”

    “不要急,不要急,我们挡得住。”高于大声叫道,“北疆军右翼大军的主力还没有发动,他们显然知道西凉铁骑马上就会展开攻击,所以一直在严阵以待。现在和我们厮杀的只是他们的前军,人数不是很多。为了防止我们冲击他们的主力方阵给西凉铁骑以可乘之机,这些人也是拼死血战,一步不退。”

    “这帮该死的羌人,为什么还不出击?”

    高干转头望着漆黑的深处,眼露重重杀机。

    万年城东南七里外。

    梁兴急得团团乱转。马玩拽着短须,冷冷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三位羌人小帅,慢吞吞地说道:“现在该我们出击了。”

    “你没长眼睛啊。”啷啷十分恼怒地说道,“北疆军已经摆出了方阵,我们这一万多人冲上去,纯粹是找死。要去你去,我们不去。”

    “让你们的步卒先把方阵撕开。”诛度站起来,指着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说道,“你们在右翼有四万大军,为什么不全部攻上去?你们想保存实力,却让我们去送死,哼……”

    “如果现在让步卒大军全部冲上去,主攻方向随即暴露,北疆人可以尽遣主力即刻杀过来。”梁兴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挥舞着双手说道,“目前我们不知道对面有多少北疆铁骑。假如对面有两万铁骑,这四万人冲上去后果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们这里只有一万两千铁骑,如果对上对方两万铁骑,我们损失必定很大。”墨绳从地上一跃而起,瞪着一双大眼叫道,“对面到底有多少铁骑?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们最多只有两万人。”马玩佯装思索了片刻,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两万铁骑要同时保护左中右三路,所以我们的对面大概只有五六千铁骑。我们只要把他们诱出来,把他们击溃,这一仗我们就打赢了。”

    啷啷若有所思地看看梁兴和马玩,独自走到一边,低头沉思。墨绳和诛度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他在骗我们,对面肯定有很多北疆铁骑。”墨绳低声说道。

    “如果有很多北疆铁骑,他们就不敢打这一仗。”诛度说道,“我看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北疆军的方阵非常厉害,当年北宫伯玉、六月惊雷、拓跋锋都是败在这个方阵下。”

    “诛度说得对,韩大人既然敢打这一仗,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另外,我们都答应了韩大人,不能出尔反尔。”啷啷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跟在他们的后面。要是冲杀方阵,我们就停下,坚决不打。”

    “呜呜……”

    激昂的号角响彻了黑夜,西凉铁骑缓缓起动。

    战场西北面。

    李堪带着五千西凉步卒冲进了北疆军的右翼,并和李尧的军队展开了激烈厮杀。

    韩遂看到时机成熟,命令杨秋、成宜带着八千铁骑紧随步卒大军之后,急速杀进战场。

    黑暗突然消失,黎明悄然来临。

    张白骑驻马于方阵之外,抬头看看灰濛濛的天空,耐心地等待着湛蓝色天幕的拉开。

    清晨的空气有点潮湿,带着呛人的烟味,浓烈的木柴焦糊味,淡淡的微风把一缕缕的血腥送到各个角落,让人不寒而栗。

    张白骑坐下的战马忽然躁动不安,不时地仰颈长嘶,紧接着,一股烟尘从天际之间席卷而出。

    西凉铁骑来了。

    方阵内战鼓擂动,令旗翻飞,而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北疆将士也开始逐步后退,力图靠近方阵。

    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战鼓声也愈发激烈,而铁骑奔腾的轰鸣声更是掩盖了战场上所有声音。

    徐荣拿起一粒棋子,久久没有放下去。

    “大人,杨明、刘冥两位大人派人前来询问,铁骑何时出击?”陈卫的声音在徐荣耳边悄悄响起。

    “西凉铁骑开始冲撞方阵了吗?”

    “没有。”陈卫说道,“他们减慢了速度,好象有意围歼我们两翼战场上的阻击大军。”

    徐荣皱皱眉,放下了棋子,“命令杨明、刘冥率军出击。”

    号角长鸣。

    白渠河边,五千度辽将士飞身上马,整装待发。

    杨明咽下嘴里的食物,仰头喝下一口凉水,接着他高举水囊,任由冰凉的河水洒了自己一头一脸。

    “兄弟们,随我杀敌去……”

    刘冥带着五千匈奴精锐从西凉人的侧翼突然杀出,好似一刀斜切,把西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立时一分为二。

    “急速攻杀,急速攻杀……”刘冥高举战刀,纵声狂吼,“切断他们,切断他们。”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诛度。诛度正带着人马逆向杀来。刘冥没有丝毫犹豫,战刀归鞘,拿起角弓就射。

    一弓三箭,厉啸而出。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三节

    诛度借助战马的速度,一矛刺向了匈奴骑卒。那名匈奴骑卒眼明手快,手中圆盾斜向撞中矛尖,同时身形侧翻,卸去了长矛上的力量。诛度大吼一声,长矛横行,正欲一矛将其拍下战马,就见三支长箭凌空射来,犹如闪电一般“咻……”一声钻进了他的胸膛。

    诛度高声惨叫,身躯在急速奔行的战马上摇晃了两下,然后仰身坠落马下。

    “小帅死了……”羌人又惊又怒,放声狂呼,“杀了匈奴人,杀了他们……”

    羌人一拥而上,围着匈奴人疯狂砍杀,阵形大乱。

    “撤,撤出去……”刘冥看到大军冲击速度越来越慢,战阵在羌人的猛烈撕扯下也渐渐松散,急得连声吼叫,“向东南方向撤,快,快……”

    匈奴人在战场上突然转向。此刻羌人的阵形已经乱了,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匈奴人乘机杀出了敌阵,向战场的东南方急驰而去。

    诛度的手下紧追不舍。

    “追,追上去……”啷啷和墨绳担心他们遭到匈奴人的反击,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追击命令。

    在红彤彤的朝阳下,羌人吹响了嘹亮的号角,数千人如同飓风一般气势汹汹地杀向了远处,扬起的冲天烟尘遮蔽了灿烂的彩霞。

    梁兴和马玩大惊失色,急忙命令手下吹响号角,阻止羌人追杀北疆铁骑。但羌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们眼前只有仓惶奔逃的匈奴人,恨不得立即追上去把仇人撕成碎片,对后方的军令置若罔闻。

    “快,请高干大人立即指挥大军杀进战场,包围右翼北疆军。”梁兴望着迅速消失在金色朝阳下的羌人,气急败坏地连声怒吼。

    高干没有下令进攻。

    北疆军的铁骑虽然被西凉人成功诱了出来,但他们在还能支撑的情况下突然逃离战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匈奴人追随李弘打了很多年的仗,军纪严明,不可能在混战一番后擅自逃离战场。也许他们另有图谋。

    辛毗愤怒地挥动马鞭,怒声说道:“羌人发疯了,竟然不顾军令离开战场。梁兴和马玩手上只有四千铁骑,如果对面还有北疆铁骑的主力,我们就很难全歼对方。”

    “也许北疆军的左翼只有这些匈奴人。”高干迟疑着说道。

    “那他们为什么突然脱离战场?”辛毗疑惑地说道。“难道他们的大单于死了?或者也是为了保存实力?”

    “必有原因,还是谨慎为好。”高于摇摇头,“急告梁兴、马玩两位大人,让他们带着剩下的铁骑保护我前军两翼,帮助夏昭大人继续进攻,迅速逼近敌军方阵。”

    “急告韩大人,我们打算以主力出击,围歼右翼战场上的北疆军。请他即刻派出铁骑,保护我们的两翼。”

    战场中路。

    马超、姜峰、王戎各带铁骑三面围攻。北疆军利用坚固的盾阵、锋利的长矛和密集的长箭奋力还击。

    北疆军的防守犹如铁桶一般,让马超和数千士卒无从下手。他们只能沿着方阵四周打马飞奔,向方阵内射出一轮又一轮的长箭。

    朝阳升起,北疆军阵前两千面黑色长盾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就像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森林,更像一座黑色的堡垒,让人望而生畏。在这些一丈两尺高的长盾后面,一支支斜指向天的长矛如同嗜血猛兽嘴中的利齿,发出冷森森的光芒。战阵中的五百台弩炮车排成了一个四方车阵,车上的弩炮和车阵内的强弓手向着车阵外的敌骑肆意射击,阻止敌骑冲击战阵。

    马超一筹莫展,连连向后方韩遂求援。要想击破敌阵,必须得到步卒的帮助,如果仅靠自己的力量强行攻击这座恐怖的“堡垒”,其结果必然是惨败而归。

    韩遂回告马超,既然打不动,那就暂时不要打了。我手上一万大军要用在刀口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动。现在你把中路的这一万敌军拖住,不让他们支援其左右两翼。等到我们围住了敌人的左翼,整个战场上的局势就会发生变化,其中路大军极有可能撤阵支援,到那时你就可以统率铁骑展开攻击了。

    马超言听计从,立即命令铁骑从四面八方包围北疆军的方阵,把它撤往万年城和支援左右两翼的通道全部切断。

    就在这时,北疆军的方阵内鼓声雷动,坚固的“堡垒”突然在东面裂开了一条大缝。

    “大哥,敌人要向后撤了。”马岱指着方阵内高高飘扬的令旗,惊喜地叫道,“他们要撤散方阵,要后撤了。”

    “打,立即打它,把它堵住。”马超挥动长枪,带着一队亲卫骑向东狂奔而去,“命令杨非,立即攻击,攻击……”

    这道长长的“裂缝”就象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嘴,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杨非毫不畏惧,带着五百骑如同离弦长箭,厉啸而入。

    “轰……轰……”几声巨响突然响彻了战场,刚刚冲进去的西凉骑卒和他们的战马就象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猛然飘了起来。战马仆倒在地,马上的骑士们倒飞而起,纷纷坠落在地,转眼他们就被随后飞驰而来的铁骑践踏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杀,杀……”西凉人被仇恨的烈火点燃了,他们挥舞着武器,前赴后继,一往无前。

    弩炮车阵前,郝昭带着一队精锐执盾而立,“立盾……举矛……”

    “杀……”士卒们面对飞奔而来的敌骑,怒声狂吼。此刻这条通道中布满了战马和西凉人的尸体,西凉铁骑的速度被严重制约,战马根本跑不起来,只能摇摇晃晃地凭借着本身的体重撞向挡在自己面前的“盾墙。”

    北疆士卒们用手中的短柄武器,用强壮的身体死死顶住盾牌。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长矛兵们蜂拥而上,用三丈长矛狠狠地戳向敌人和他们坐下的战马。车阵内的弓箭兵近距离射击,一时间箭矢如蝗,象狂风暴雨一般把敌人和他们的战马射成了马蜂窝。

    西凉人被激怒了,拼死鏖战,试图把这道裂缝撕得更大。但北疆军的防守太坚固了,裂缝不但没有增大,反而越来越狭窄了。

    “轰……”装填完毕的弩炮突然吼叫起来,挤在“通道”中的西凉人顿时鬼哭狼嚎,无一幸免。

    “快撤,撤……”杨非拨转马头,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撤出去……”

    他吼声未落,身后的“盾阵”骤然裂开。一面丈高的盾牌忽然“裂”成了四抉,三支长矛、两张弩弓同时发难。杨非惨嚎一声,身中九箭,身躯也被长矛高高挑起。一柄战斧凌空剁下,头颅带着一蓬鲜血飞了出去。

    马超杀到,长枪如电,连击四面长盾,挑杀十几员北疆悍卒,最后他抢到杨非的头颅,扛着杨非的无头尸体,从方阵中奋勇杀出。

    何风迎面堵上,把马岱和十几员西凉悍卒挡在了阵前的方寸之地。双方“咬”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人头飞舞。

    何风一枪刺中马岱的坐骑,马岱躲闪不及,栽倒在地,被死去的战马死死压住。何风举枪再刺,马超突然从他的背后杀到,长枪直刺他的背心。“去死吧……”刚刚带着人马冲过来的郝昭发现何风危急,对准马超脱手掷出了手中长矛。马超略略躲闪,长枪歪出数寸,在何风的肋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槽。何风惨叫一声,仰面栽到马下。

    马超厉声怒吼,长枪再刺何风。郝昭情急之下,把手中圆盾狠狠砸了出去,“护住大人,护住他……”马超躲闪不及,被圆盾砸中脑袋,顿时眼前一黑,金星乱舞。马超大骇,顾不上击杀何风,俯身抓起地上的马岱,如飞而去。

    “大人,韩大人急令,请你即刻调拨一千铁骑,支援右翼战场上的高干,以保护他侧翼的安全。”

    “让他见鬼去吧。”马超怒不可遏,一巴掌把传令兵打得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当场晕死。

    “重整队列,重整队列……”马超高举长枪,纵马狂呼,“杀进去,随我杀进去……”

    北疆军以极其猛烈的箭阵把马超赶了回去,同时“堡垒”东侧的那道“裂缝”也迅速消失了。马超看到的依旧是那座无懈可击的坚固“堡垒”。马超气得团团乱转,眼珠子都红了。这时王戎派人来报,方阵西侧出现了“裂缝”,是不是展开攻击。

    马超不假思索地脱口叫道:“杀,给我杀进去……”突然他想到什么,举手连摇,“传令,后撤两百步,后撤两百步……”

    何风在郝昭的搀扶下,龇牙裂嘴地爬上了马背,“传令各部,依次后撤。”

    “马超很清醒,上了一次当,就坚决不上第二次当了。”郝昭恨恨地说道,“他如果再来,无论如何也要砍下他的脑袋。”

    “不上第二次当,就是上了大当。”何风捂着伤口,痛得冷汗直冒,“如果他频频攻击,我就无法撤阵后退了。”

    北疆军的撤退井然有序,让马超惊叹不已。

    北疆军的大方阵变成了四个小方阵。四个小方阵互相掩护,依次后退,速度奇快,就象退潮的波浪一般,蔚为壮观。看得出来北疆将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对战阵非常熟悉。

    “原来是四面小盾。”马岱望着对面的大盾忽然间“四分五裂”,成了每个士卒手上的武器,不禁惊呼道,“大哥,他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后退?”

    马超心弦颤抖,半天没有说话,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侵袭了全身。

    “大人,我们冲上去。”王戎拎着血淋淋的长矛,跃跃欲试,“他们正在后退,防守薄弱,不堪一击。”

    “你没有看出来吗?那是攻击战阵。”马超扭头看了王戎一眼,神情凝重,“你仔细看看,他们后退的时候是不是象黄河里的波浪?”

    王戎、姜峰、马岱等西凉诸将凝神细看,一个个脸色微变。

    “当我们站在河边望着波浪时,可以看出来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岸。但当我们抬头望向黄河河面时,你能看出来那波浪是向前还是向后吗?”马超举起长枪,指着远处的北疆大军,“现在你们再仔细看看,他们到底是在撤退还是在进攻?”

    “我们如果不追,它就是撤退,我们如果追上去,它就会顺势进攻。”马岱惊叹道,“没想到北疆军这样厉害,怪不得他们能征服大漠。”

    “你小子懂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姜峰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们怎么办?在这里看他们撤?”

    “跟上去。”马超一脚踹上马腹,战马吃痛,腾空跃起,“四下游射,何机攻击。”

    战场西北面。

    李尧指挥大军迅速摆脱了西凉步卒,以最快的速度撤到了方阵后方,重整战阵。

    杨秋指挥度辽营抢在西凉铁骑攻击方阵之前,堵住了他们的攻击线路,双方随即在广阔的原野上展开了混战。

    李堪、张横督军攻击方阵,但一时间他们无法突破北疆军的“堡垒”,只能打打停停,准备会合铁骑后,联手进攻。

    杨秋、成宜带了八千铁骑,其中有一部分是归属羌人,而杨明的度辽营虽然只有五千悍卒,但大部分是历尽血战的精锐,双方实力相比度辽营更胜一筹。在这种情况下,杨明无法遵从军令诈败诱敌,即使度辽营诈败退却了,估计西凉人也不敢追上去。

    杨明一边指挥大军向西凉人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一边急报徐荣,请他急速增兵,就地围歼。

    “告诉杨明,韩遂至今还没有把主力投到战场,请他暂时和张白骑的步卒大军互相配合,牢牢牵制住敌人。”徐荣走到城墙边上,凝神望向东南方向。文约先生还在等什么?难道他的主攻方向是我的右翼?

    “传令杨凤,立即撤阵,会同华雄攻击敌军右翼。”

    徐荣走回席上坐下,伸手拿起了一粒棋子。他正想放下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陈卫说道:“命令鲜于银、张郃和高览三位大人,立即统率大军渡过白渠,准备进入战场。”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四节

    韩遂听说羌人违抗军令,擅自离开战场追击北疆铁骑,极为恼怒。

    凌孺急忙劝解。目前敌人的兵力都已暴露,北疆军的铁骑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已经出现在战场两翼。如果徐荣手中还有兵力的话,那应该在万年城中作为后备援军,不会立即投入战场。凌孺因此建议韩遂,让高干指挥主力投入右翼战场,围歼敌军。

    “羌人擅自脱离战场,造成右翼铁骑数量太少,无法在主力包围敌人的过程中实施保护。”韩遂担心地说道,“如果徐荣手中的后备兵力都是铁骑,那我们的主力步卒大军就无法迅速包围敌军,相反,他们还有可能遭到敌骑的迎头痛击。”

    “徐荣手中未必还有铁骑。”韩翼打马上前,靠近韩遂说道,“现在北疆军的右翼是度辽营,左翼是匈奴人,而中路至今还没有看到铁骑的出现。北疆军中路兵力有限,在没有铁骑保护其侧翼的情况下,根本挡不住孟起的攻击。北疆军不会拱手让出中路任由我们轻松分割它的左右两翼,所以徐荣现在手中如果还有兵力,马上就会增援中路。”

    韩翼手指战场,信心十足地说道,“北疆军是不是还有铁骑,我们马上就能知道。”

    “咚咚,咚咚……”这时中路战场上突然鼓声齐鸣,其中还夹杂着金锣的“哐啷”声和号角急促的“呜呜”声。

    “北疆军的中路在撤退。”凌孺仔细看了一下战场上飞速移动的战旗,突然高兴地叫道,“你们看,他们的战旗在后退……”

    韩遂脸色微变,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或许徐荣手中真的只有这么多铁骑了。

    “大人,急令高干,立即出击。”凌孺连声催促。

    韩遂手抚长须,沉吟良久,“再等等。告诉高干,请他耐心一点,不要着急,不要盲目出击,等待我抽调铁骑掩护他的侧翼。”

    “急告马玩,立即派人把羌骑叫回来,重新投入战场。”

    “告诉马超,暂时不要抽调铁骑支援右翼高干了,先集中兵力追杀中路敌军。”

    “命令阎行,带上三千精锐,立即杀入中路,汇同马超围杀中路敌军。”

    “大人,再等下去,右翼战场上的北疆军有可能大踏步后撤,缩小和城池之间的距离,我们可能会失去歼敌的机会。”凌孺大声劝道,“还是立即展开围攻吧。”

    “徐荣既然敢逼我和他决战,必有倚仗。现在其中路军队的后撤,并不能说明他手上没有后备兵力了。我们要小心对待,要确信他手中没有兵力了才能做最后一击,确保万无一失。”韩递摇手道,“另外,我们先击败北疆军的中路,不但可以断绝他们两翼军队的互相支援,还能迅速调集铁骑支援两翼战场,这有利于我们提前控制战局。”

    凌孺还要再劝,韩遂非常坚决地挥了挥手,“下令吧。”

    阎行带着三千精锐铁骑冲进了战场。

    此时马超正在一筹莫展。北疆军在后退过程中,各战阵的防守极为严密,互相之间的配合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西凉人几次试图冲击,但都被密集的长箭和怒吼的弩炮打了回来,白白损失了几十个骑卒。

    阎行的支援让马超精神大振,他命令姜峰率领一千铁骑一字排开,正面牵制,自己和阎行各带人马攻击北疆军的侧翼,打算以“斜切”之术摧毁北疆军的防守。

    但北疆军已经撤到了预定位置,距离城池大约五百步。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重整战阵,重建坚固的“堡垒”。

    阎行和他的三千士卒士气如虹,狂奔而至,他们冲过了箭阵,如同狂暴的飓风一般,铺天盖地地撞上了北疆军的战阵。大概是因为时间紧张的关系,战阵并没有牢固,而阎行的手下无惧生死,在连番冲击之下,竟然撞开了“黑色城墙”,强行突进了战阵。

    为了把敌人杀出去,校尉王房带着一队悍卒凶狠地扑了上来。一番血战之后,西凉人丢下了几十具尸体,缺口渐渐被堵上。但就在这时,西凉人又组织了一次更加猛烈的冲锋。

    王房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他依旧带着士卒们继续鏖战。一匹受伤的战马呼啸冲来,几个盾牌手措手不及,被撞得腾空飞起,站在盾牌手后面的王房和三个长矛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把四支长矛刺进了战马的胸腹。战马痛嘶,庞大的身躯再进数步,终于轰然倒地。距离战马最近的王房躲闪不及,被这匹轰然倒地的战马撞翻在地。还没有等他站起来,马背上的西凉骑卒已经高声怒吼着,一刀插进了王房的后背。王房惨呼一声,气绝而亡。

    王房的阵亡,极大地打击了北疆军的士气,虽然将士们吼声如雷,奋勇拼杀,但战阵的缺口却越来越大。

    何风带着亲卫屯支援而来。

    “立盾,立盾……”何风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兄弟们,举起你们的长矛,把敌人杀出去。”

    西凉铁骑冲了上来,一匹匹矫健的战马在骑卒的鞭打下,疯狂地撞击着高大的盾牌。骗子蜷缩着身躯,双脚牢牢地钉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量抵着盾牌。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巨响,骗子如遭雷击,身躯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一双大手从天而降,把他狠狠地推了回去,“顶住,给我顶住……”

    骗子看到了何风,连声惊呼:“大人,我顶不住,顶不住……”

    “顶不住也给我顶着。”何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来,用力,用力啊……”

    皇甫郦伸手敲了敲案几,“你快一点。象你这样走棋,到晚上也下不完。”

    “你着急了?”徐荣笑着看看他,“你棋艺长进了很多,我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大人忙于政事,棋艺难免下降。”皇甫郦笑道,“我守孝三年,整日就是和棋子打交道,棋艺当然有进步了。”

    徐荣犹豫不决,拿着棋子迟迟没有出手。

    “大人,韩遂增兵中路,正围着何风死战。”陈卫匆匆走了过来,“段大人要求出战,你看……”

    “增兵中路?多少人?”徐荣两眼盯着棋盘,随口问道。

    “大约四五千人,从旗号上看是阎行的军队。”

    “那可是韩遂的精锐铁骑。”皇甫郦吃惊地说道,“看样子韩遂想击败我们的中路,断绝我军左右两翼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他暂时还不想动用主力展开攻击。”

    徐荣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估计他还要等一等,这样既能消耗我们的兵力,又能摸清我们的兵力部署。”

    “韩遂一旦得知羌人遭到了伏击,必定知道我们手上还有兵力。在无法判断我们到底有多少实力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下令撤守长安。”陈卫担忧地说道,“必须尽快让韩遂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战场上,迟恐有变。”

    “胡子现在在什么位置?”徐荣突然问道。

    “按照你的命令,他昨天晚上应该从池阳方向渡过了泾水河,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快要到高陵了,距离战场大约一百里左右。”

    “立即派人迎上去,叫他加快行军速度,黄昏前必须赶到战场。”徐荣说道,“另外,急告阎柔、刘豹两位大人,度辽营未能把西凉人诱离战场,无法实施伏击之策,请他们急速返回战场。”

    陈卫躬身答应,“大人,段大人要求出战,增援中路,你看……”

    “何疯子是什么人?把他逼急了,马超和阎行都要吃大亏。”徐荣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把手中的棋子放到嘴唇上舔了舔,“告诉张白骑,叫他主动出击,在左右两翼战场上迅速形成反攻之势。”

    “但是……”陈卫急忙说道,“羌人很快就要遭到围歼,韩遂马上就能得到消息,如果……”

    “我们的中路得不到支援,但两翼却同时展开反攻,这正是韩遂围歼我们其中一翼的最好机会,相信他不会错过。”徐荣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中的棋子放向棋盘,就在棋子落位的时候,他又急忙把棋子收了回来。

    “子烈兄,你不要悔子。”皇甫郦立即伸手阻止。

    “我悔子了吗?”徐荣转头看向陈卫。陈卫轻轻一笑,连连摇手,“没有,我没看到大人落子。”

    “你怎能睁眼说瞎话?”皇甫郦不满地埋怨道,“刚才子烈兄明明是悔子。”

    徐荣略一皱眉,似笑非笑地望着陈卫。陈卫心领神会,转身跑了。

    战场东南方向十里外,小苇河。

    刘冥带着铁骑一路急驰。战马由于连续狂奔,体力不支,速度越来越慢。而紧追不舍的羌人也是一样,为了保持战马的体力,不得不减缓速度。两只大军一前一后,逐渐逼近了河渠。

    “呜呜……”突然,悠长的号角随着清新的河风传遍了天宇。接着,羌人看到了让他们绝望的一幕。

    数不清的铁骑出现在河堤上,从天际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天际的那一头,密密麻麻,就象河堤上猛然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啷啷一把拉住了马缰。战马吃痛,直立而起,仰颈长嘶。有埋伏,北疆军竟然还有铁骑埋伏在河渠下面,等着自己来送死。上当了。

    “撤,快撤……”啷啷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快撤……”

    所有的羌人都在第一时间停下了战马,然后调转马头,打马就跑。刚才为了追杀匈奴人,羌人驱马追赶了十里路,人和马都已精疲力竭,此时就是想跑也跑不起来了。

    “呼嗬……呼嗬……”

    北疆军吼声如雷,一万五千铁骑在庞德、铁钺、聂啸、步度更的率领下,象决堤洪水一般一泄而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浩浩荡荡的洪水摧枯拉朽,把原野上的一切生灵尽数踩到铁蹄下,一扫而净。

    刘冥和匈奴骑卒气喘吁吁地停下战马,转身望向战场。

    羌人一个个趴在马背上,狠命地抽打着战马,恨不得腾云驾雾瞬间离开这死亡之地。血腥弥漫了整个原野,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失去了勇气,失去了斗志。他们脑中只有逃亡,逃得越远越好。

    北疆军就象一头嗜血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伸出了锋利爪子,一路咆哮着,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自己的猎物。

    在经过一阵疯狂地奔驰之后,聂啸和步度更率军从两翼插上,顺利合围了羌人。庞德和铁钺各自带着大军如同两支犀利的长箭冲进了敌阵,势不可当。一时间箭矢横飞,断肢残臂漫天飞舞,毫无还手之力的羌人遭到了血腥屠杀。

    “走,走,杀上去……”

    刘冥热血沸腾,一拳砸到了马背上,战马高声悲嘶,腾空跃起,向着战场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去。

    匈奴人齐声欢呼,高举武器,呼啸杀上。

    啷啷和墨绳带着各自的亲卫骑率先杀了出去,他们撕开了北疆军的包围,带着大约两千多人向渭水河方向逃窜。

    庞德和铁钺带着大军仅仅追杀了一里多路便下令停止追击。

    “为什么不追?”聂啸愤怒地质问道。他和自己的部下本是居住在金城湟中地区的羌人,但自从他们被迫离开西凉后,湟中便被其它地方的羌人部落占据了,他们很多族人也成了这些部落的奴隶。这些年,聂啸一直想杀回西凉,重返故土,救出自己的族人。啷啷就是现在湟中羌的部落大首领,是聂啸势必杀之而后快的仇敌。所以当他看到庞德下令停止追击时,气得暴跳如雷。

    “这只是一场小小的伏击,不是决战,我们决战的战场在十里之外的万年城。”庞德急忙解释道,“我们即将赶到战场和数万敌人交战,因此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充沛的体力。”

    “老聂,你想重返西凉,首先就要击败韩遂。”铁钺劝道,“韩遂不死,西凉就是他的,你休想踏足一步。”

    聂啸想起死去的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想起那些背井离乡死在塞外的兄弟,顿时怒气冲天,“走,我们去万年城……”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五节

    战场西北面。

    李堪和张横的西凉步卒大军为了尽快撕开方阵,把大军部署在方阵的正前方,并组织了十几个攻击小队反复冲击,试图突破方阵的防守,然后让铁骑展开冲击。谁知鏖战一个多时辰后,自己的铁骑依旧被挡在战场的一侧,迟迟没有杀到。

    这时北疆军突然展开了反攻,方阵在短短时间内,由坚不可摧的“堡垒”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浪潮”,一重重的波涛发出惊心动魄的厉啸,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把西凉人打得心惊胆战,连连倒退。正在攻击的十几个突击小队转眼就被无坚不摧的惊涛骇浪吞噬了。

    李堪和张横大惊失色,急忙下令结阵固守,死死稳住阵脚,并擂响战鼓,竖起“双兔”大旗,向正在一里外的战场上激烈厮杀的杨秋请求大队人马支援。

    张白骑指挥大军掀起阵阵狂澜,奋勇推进。他想乘着西凉铁骑还没有赶到之前,利用优势兵力包围对面的西凉步卒大军,将其围歼。

    “大人,敌人求援了。”余氐根手指敌阵中的“双兔”大旗,大声叫道,“要派人杀到敌军侧翼,挡住敌骑的支援。”

    张白骑连连点头。他担心己方的度辽营兵力不足无法缠住西凉铁骑,急忙下令正在大军后方重整军队的李尧急速插上,从西凉步卒大军的侧翼展开进攻,尽快摧毁西凉人的防守,包围西凉人的步卒大军。

    “擂鼓……”张白骑转身冲着传令兵用力挥挥手。“告诉各部,急速进攻,围住敌人。”

    杨秋远远看到了那面在血雨腥风中剧烈颤抖的“双兔”大旗,他想去支援,但力不从心。

    度辽营名震天下,曾是大汉戍守北疆最精锐的铁骑,和这样一支身经百战的军队打仗,西凉人明显差了一截。和度辽营的将士们相比,西凉人无论在个人的武技上还是战阵的配合上,都有很大差距。如果不是西凉人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这场厮杀已经分出胜负了。

    杨秋不敢抽调军队支援李堪,以免丧失了人数上的优势而导致大军迅速溃败。

    “急告韩大人,请他动用后备援军,或者从中路战场上抽调军队支援李堪,挡住北疆军的反击。”杨秋一边用力擦拭着花白胡须上的血迹,一边焦急地说道,“告诉韩大人,请他尽快把主力大军拉上战场,迅速改变战场上的不利局面,免得我大军遭受重大损失。快,快……”

    战场东南面。

    杨凤、梁百武指挥大军突然变阵,巨大而坚固的“堡垒”迅速变成了一支巨大而锋利的“铁锥”。

    变阵之时,梁兴和马玩正各带一支铁骑沿着方阵两翼游射,看到方阵两翼忽然“坍塌”,他们以为有机可乘,匆忙挥军进击。方阵两翼“坍塌”收缩之后,阵中的弩炮车阵立时成了攻击前沿。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弩炮连续射击,箭矢如蝗。西凉铁骑遭到了重创。

    梁兴和马玩死里逃生,带着肝胆俱裂的骑卒飞速后撤。他们的撤离,把夏昭的步卒大军完全暴露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华雄率先展开了反攻,继而杨凤、梁百武带着“铁锥”大阵奋力前推,把夏昭的步卒大军打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梁兴和马玩以最快的速度重整铁骑,三千多骑卒再次冲向了战场,勉强帮助夏昭稳住了阵形。但北疆军太多了,一万多人吼声如雷,势不可当,战场形势岌岌可危,联军的步骑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被北疆军彻底击溃。

    “求援,求援……”夏昭汗如雨下,气急败坏,“告诉高大人,大军即将崩溃,请他急速支援,急速支援。”

    夏日的太阳高悬在湛蓝色的天空上,炙热的阳光照射着方圆数里的战场,血腥的空气在高温的烘烤下笼罩了天地,暴戾和残忍随着战场上激烈的厮杀和翻涌起伏的烟尘愈发的高涨。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杀戮之中,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还是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卒,都已把生命抛到了九霄云外,都已丢弃了所有的情感。他们的眼里只有血淋淋的武器,他们的心里只有杀伐。当他们把冰玲的长矛刺进对方的身体,当他们舔吸着对手鲜血的时候,他们感受到的不是痛苦,不是快乐,而是麻木,对生命和生存的极度漠视。

    韩遂站在大树下,双眼紧闭,全神贯注地吹奏着长笛。其宽大的长袍随风飘舞,花白的长须轻轻拂动,恬淡而温暖的浅浅笑容浮现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整个身心仿佛都融进了凄惋而悲凉的悠扬笛声里。

    凌孺、韩翼和几十名亲卫三三两两地站在山坡下,远远地望着韩遂,眼神里尽是尊崇和拜服。这位老人为了西凉奋斗了一辈子,不屈不挠,殚精竭虑。虽然今天的西凉处境危急,和十几年前相比局面更加险恶,但只要这位老人还活着,只要这位老人的笛声还回荡在西凉那广袤的天空下,西凉终究有一天能稳定下来,西凉人终究能过上期盼已久的安宁日子。

    急骤的蹄声由远而近,此起彼伏。信使们从各个战场上飞奔而来。凌孺让亲卫们在很远的地方拦住了他们,回复只有一个:坚持,咬牙坚持。

    良久,笛声渐渐高昂,悲凄之音中隐约带上了丝丝杀伐之气。

    韩遂的身躯忽然挺直,他好象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回到了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英雄年代。

    “先生,先生……”辛毗飞马而来,嘶哑的叫声里带着愤怒和恐慌,“夏昭、梁兴和马玩三位大人坚持不住了,请先生同意我们的要求,即刻派兵支援。”

    笛声嘎然而止。

    凌孺、韩翼等人狠狠地瞪着辛毗,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暴打一顿。最近先生难得吹笛,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轻松一下,却给这个不长眼的混蛋破坏了。关中战局尽在先生的掌控之中,短短片刻时间又能生出多大变故?

    韩遂缓缓睁开眼晴,手握横笛,负手于后,慢慢抬头看向了天空。

    日近正午。

    “先生,北疆军的左翼军队突然反攻了。因为羌骑擅自脱离战场,铁骑数量严重不足,导致我军无法有效阻击北疆军的攻击。夏昭大人的军队因此遭到了沉重打击,败亡在即。”辛毗对凌孺等人的不满视而不见,三两步冲到树下,冲着韩遂激动地挥舞着双臂。

    辛毗、邓升等人看到夏昭的军队岌岌可危,急催高干出兵救援,但高干顾及全局,担心自己过早出击会影响韩遂对整个战局的控制,所以没有答应,而是连番派人征询韩遂的意见,但韩遂的回复千篇一律。辛毗心急火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亲自赶到了中军劝说韩遂。

    “大战开始后,焦触率五千兵出战,焦触阵亡后,夏昭又带二千人支援,目前右翼战场上最多还剩下五千步卒。骑兵大军在羌人脱离战场后,也只剩下三四千人了,这些人在北疆军反攻后损失较大,如今都已撤到右翼战场的两侧保护步卒大军。现在战场上只有夏昭的军队在和一万多北疆军对抗,他根本挡不住。夏昭的军队一旦崩溃,军心必定涣散,后面的仗就没法打了。”

    韩遂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由于西凉铁骑自身的问题,联军在战场两翼的进攻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现在联军既然无法压制住北疆军,当然也就没办法逼迫北疆军把所有军队投到战场上来。相反,北疆军却利用战场有利态势,在两翼发动了反攻。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逼着自己迅速出动所有军队。

    “大人,北疆军已经全线反攻,他们应该没有军队了。”辛毗急切说道,“即使他们还有军队,也不过是留驻城内的后备军,人数不会太多。”

    “徐荣这个人你了解多少?”韩遂突然问道。

    辛毗愣了一下,摇摇头。他对徐荣不熟悉,无从了解。

    “徐荣现在是晋阳朝廷的太尉,三公大臣之一,权势显赫。但他出身卑微,祖上是幽州玄菟郡的一个普通小吏,他能位居三公,需要付出多少艰辛,你知道吗?”

    辛毗和凌孺、韩翼等人互相看看,有点疑惑,不知韩遂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弘、鲜于辅和徐荣三人都是幽州人,他们控制了晋阳朝廷的兵权。但你们注意到没有,翼州大战结束后,鲜于辅突然离开了晋阳,返回了北疆,而继任太尉的就是徐荣。几乎在同一段时间里,长公主在晋阳修改了官制,把尚书台迁出了皇宫,公开和外朝争夺相权。李弘一直保持沉默,随后就北上出塞了。”

    “李弘和鲜于辅都离开了晋阳,只剩下徐荣一人独掌兵权,这说明什么?”韩遂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说明徐荣是长公主的人,是长公主将来制约李弘和鲜于辅兵权的人,所以……”韩遂指指战场,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徐荣不能败,晋阳朝廷和长公主也不允许徐荣败。徐荣一旦败了离开了晋阳,对长公主和朝廷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先生的意思是说徐荣有绝对致胜的把握?”辛毗紧张地问道。

    “李弘和鲜于辅取得了中原大战的胜利,功勋更为显赫,而徐荣要想摇续待在晋阳的朝堂上,他就需要取得关中大战的胜利,取得同样显赫的功勋。为了帮助徐荣打赢这一仗,长公主和朝廷会竭尽全力,会从兵力上和财赋上给予他最大的支持。”韩遂脸显忧色,缓缓说道,“徐荣手上肯定还有兵力,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而已。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过早暴露兵力,不能过早暴露主攻方向,必须再等一等,以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辛毗虽然心痛己方军队的损失,但又不得不承认韩遂的推测非常有道理。这一仗袁绍输不起,一旦输了非但前景黯淡,更有可能丢失洛阳,一蹶不振。他想了想,无奈叹道:“先生既然不愿意过早暴露兵力和主攻方向,那就要另想诱敌之策,不能这样硬拼。这么打下去,我们消耗不起。”

    “左右两翼战场还能支撑多长时间?”韩遂点点头,转头问凌孺。

    “右翼战场上有铁骑助阵,尚能支撑。另外高干大人的主力大军就在右翼待命,夏昭的军队如果徐徐后撤,对我们反攻时迅速包围敌人极为有利。”凌孺说道,“相比起来,左翼战场就很危险了。左翼战场上的杨秋、成宜的铁骑现在被北疆军的度辽营缠住了,一直无法支援李堪的步卒大军,而李堪的五千步卒和随后支援上去的张横的二千步卒因为缺少铁骑掩护,在遭到北疆军的疯狂反扑后,正在节节败退,情况非常危急。”

    凌孺这话还没说完,辛毗就不高兴了。左翼战场上都是你们西凉的精锐,而且还有一支铁骑正在战场上厮杀,就这种局面还危险,你也太会扯了。他正想反唇相讥,韩遂却及时说了一句公道话,把他的嘴堵住了。

    “左翼战场目前也能支撑,还是先集中兵力打中路吧。”韩遂说道,“我们立即围歼中路敌军,看看徐荣如何应对。现在我们的左翼还有多少步卒军队?”

    为了帮助马超攻击中路,韩遂已经从后备军中抽调了阎行的三千铁骑。考虑到全局的需要,剩下的七千后备军无论如何不能再动了,只能从其它地方征调军队支援中路。

    “还有八千人。”凌孺说道,“大人,我觉得用这八千人反攻左翼战场上的北疆军更合适。月前中路战场上的敌人距离万年城大约五百步,如果我们增兵围歼,他们必定撤进城内。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无法诱出徐荣的后备军,更有可能丢失两翼战场,所以……”

    “不要争了。”韩遂看到辛毗脸色不善,急忙挥手说道,“立即传令,让程银带着八千大军支援中路。”

    北疆军如果中路受击,西凉军将直接威肋城池,这时徐荣只有两个办法迎敌。一是从城内调兵支援,一是命令两翼战场上的军队迅速收缩,向中军靠拢。

    如果北疆军采用第一种办法,联军随即达到了目标,主力大军可以倾巢而出了。

    如果徐荣还在硬撑,那么两翼战场上的危局就能得到缓解,而占据中路的马超和阎行也能切断两翼战场上北疆军的退路,这同样能达到诱出所有北疆军的目的。

    辛毗接受了这个办法,告辞离去。但辛毗刚刚离开,凌孺和韩翼就一左一右围住了韩遂,极力劝说韩遂调兵支援左翼的西凉军。

    支援左翼战场,首先可以帮助李堪、张横摆脱目前的困境,可以把杨秋、成宜的铁骑从缠斗的不利局面中解救出来,西凉军的损失因此可以大大减少。其次,我们突然出兵支援左翼战场,很可能会让北疆军做出错误判断,误以为我们的主攻方向是左翼战场,从而把徐荣手中可能存在的军队调出来。

    另外,韩翼还说了一个理由。马超和他的军队对韩遂始终是个威胁。马超这个人反复无常,脾气暴燥,根本不值得信任。马超在金城的时候曾和庞德来往密切,再加上他和袁绍仇深似海,一旦被北疆军说反,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趁此机会削弱他的实力,逐渐把他的威胁彻底解除掉。

    韩遂被说动了,他稍加考虑后,断然下令韩翼和程银领八千步卒大军支援左翼战场,同时命令马超、阎行不惜一切代价加强攻势,务必击溃中路北疆军,尽早切断两翼战场上敌军的退路。

    战场西北面。

    左翼战场上,双方骑兵在战场西侧往来冲杀,而双方步卒大军却在战场东侧浴血奋战。

    突然,一阵猛烈的战鼓声直冲云霄,惊天动地。数万正在酣战不休的将士们霍然惊醒,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远方。

    西凉援军沿着两个战场的中间飞速而来,其满天的旌旗就像五彩缤纷的彩云一般,一路翻滚着呼啸而至。

    李尧的大军就在东侧战场的侧翼,正好和西凉援军正面对撞。

    李尧愤怒地骂了几句,脸上杀气凛冽,“传令各部,调转阵形,准备死战。”

    数千将士在令旗和鼓号的指挥下迅速脱离主战场,并以最快的速度组建了一个“圆形”战阵。李尧打算利用这个战阵在两个战场的中央牢牢拖住西凉援军,帮助杨明的度辽营和张白骑的步卒大军迅速做出部署调整。

    八千西凉大军在韩翼和程银的指挥下,以雷霆之势狠狠地撞上了北疆战阵,激烈的厮杀瞬间展开。

    李尧带着军队从清晨战斗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中间虽然在张白骑的方阵后歇息了一段时间,但相比养精蓄锐的西凉军,他们还是太疲劳了。圆形战阵在西凉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中终于坚持不住,裂开了一道口子,这道裂口迅速增大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李尧大怒,带着亲卫屯亲自杀了上去。西凉人突然发现对面竟是一位北疆军的将军,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个舍生忘死奋勇上前,发誓要砍下他的人头去领赏。但李尧太厉害了。他和几个亲卫组成了一个小型攻击战阵,短短时间内砍翻了十几个敌人。

    就在他们准备一鼓作气把敌人杀出去的时侯,李尧遭到了敌人的暗算。一个西凉士卒在临死前扣动了手弩的扳机,三支弩箭霎时射穿了他的身体。

    李尧仰面栽倒,当场气绝。

    李尧死了,他的部下们发了疯,舍命攻击。圆形战阵渐渐松散,摇摇欲坠。

    张白骑又惊又怒,指挥大军迅速向他们靠拢。如果李尧的军队被击溃,对士气打击太大,整个战场的形势可能就此扭转。

    “杀,杀过去……靠上去……”张白骑纵马在阵中来回奔驰,高声狂呼,激励将士们舍生忘死,加快攻击速度。

    西凉大将张横率军阻击,意图阻止二支北疆军的会合。现在韩翼和程银正在指挥军队围攻李尧的部下,只要能击溃这支军队,西凉人就能掌握左翼战场上的主动,并有可能就此击败北疆军,率先确立大捷的优势。

    张白骑急了,亲自跑到前沿,冲着余氐根大喊大叫,“立即给我打开通道,立即打通,否则我砍了你。”

    “拼了。”余氐根怒吼一声,指着传令兵怒声叫道,“传令战车营,把弩炮给我拖过来,全部拖过来。”

    “轰……轰……”弩炮连续不断地吼叫着,惊心动魄。西凉人措手不及,士卒们就象原野上的草芥一样,一批批地倒下。

    与此同时,缺少了弩炮支援的正面战场也杀得血肉横飞,北疆士卒和西凉人杀疯了,战况极其惨烈。

    张横眼见己军损失惨重,照这样打下去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战斗力了,急忙下令撤退。但就在他下令的时候,北疆军的弩炮已经逼近了。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张横带着满身的箭矢飞了起来。

    张横阵亡,北疆军又杀红了眼,挡者披靡,西凉人恐惧了,连番后退,任由两支北疆军顺利会合。

    战场中路。

    马超和他的部下们锲而不舍,围着何风的大军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随着北疆军的伤亡越来越大,战阵被突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王戎第三次冲进了“堡垒”。

    北疆士卒们在中郎将杜平的指挥下,层层阻杀。在激烈的混战中,杜平被西凉人的长矛刺穿了身体。城然亲卫们拼死把他救了出来,但他还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悲惨地死去。

    何风在半天之内连失两位统军副将,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带着郝昭和一帮伤痕累累的亲卫们截断了王戎的退路,将王戎和一百多名西凉悍卒全部杀死,把他们的头颅高高挂起。

    马超被激怒了,他为了给自己兄弟报仇,指挥铁骑向北疆军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性攻击。

    战斗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惨烈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六节

    万年城。

    日过正午,骄阳如火。

    徐荣仰起头,就着皮囊喝了几口清水。皇甫郦站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撕开手上的麦饼,递了一块给徐荣,“现在你是太尉了,待在军中的时间很少,生活上没有必要这么节俭。”

    “怎么?上次我在晋阳没有把你招待好?”徐荣一边把麦饼塞进嘴里,一边笑着问道。

    “我是说现在。”皇甫郦说道,“你毕竟是太尉。当年我追随张温大人在西疆作战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皇甫郦把手中的麦饼举到徐荣的眼前晃了晃,“你或许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太尉府中的掾属,还有军中的很多将领,他们未必接受你这种节俭。”

    “朝廷很富裕吗?”徐荣笑容渐敛,“你看看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士卒们,我们有什么资格吃得比他们更好?”

    “你不要说到这事就生气。”皇甫郦笑道,“有些事,你要正视现实,不要太执着了。”

    徐荣叹了一口气,“当年,我曾追随你父亲征伐西疆。你父亲在士卒们没有住进帐篷之前,绝不走进大帐歇息,在士卒们没有吃饱之前,绝不进食。你父亲和将士们同甘共苦,深受将士们的爱戴,所以才能战无不胜。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怎么统率大军?你刚才说得对,我现在待在军中的时间的确不多。但正因为如此,我更应该和将士们住在同一个帐篷里,吃同一个锅里的食物。就算这是拢络人心的表面文章,我也要去做,我不能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伤害了将士们的心。”

    “拢络人心的事当然要做。但你不能为了拢络士卒们的心而伤害了自己身边的部下。”皇甫郦摇手道,“这话不要再说了,你自己衡量着办吧,相信你会比我父亲做得更好。”

    两个人正在闲聊着,陈卫飞奔而来,“大人,韩遂的主力出动了。

    “哪个方向?多少人?”徐荣和皇甫郦闻言大喜,急忙走到城墙边向战场上望去。虽然他们无法看到几里之外的两翼战场,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极目远眺。

    陈卫跟在徐荣的身后,把右翼战场上的战况简要说了一下。听说李尧阵亡,徐荣很吃惊,半天没有说话。

    “那不是韩遂的主力。”皇甫郦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虽然韩遂在右翼战场上连续增兵,投进了大约两万多人,但他们都是西凉人,不是袁绍的军队。所以右翼战场应该不是韩遂的主攻方向。我看这是韩遂的诱敌之计。”

    “袁绍到底派了多少军队赶到关中参战目前我们并不清楚。”陈卫说道,“也许是两万,也许是三万,也许他们穿上了西凉人的衣甲正在迷惑我们。韩遂这样梯次增兵,不断消耗我们的兵力,极有可能在右翼战场上发动最后一击。”陈卫转头看向徐荣,“大人,我们现在可以把后备大军全部调上战场了。”

    徐荣迟疑不语。

    “大人,杨凤、华雄、梁百武在左翼战场上已经反攻多时,敌人连连退却,危在旦夕,但我们至今还没看到他们的援军。”陈卫再劝道,“西凉人在左翼战场上的铁骑数量非常少,韩遂如果把主力全部投到左翼战场上进行决战,他的损失可能很大,所以……”

    “中路战况如何?”徐荣打断陈卫的话,指着城外正对面的战场说道。

    “何风大人只有一万步卒,而马超和阎行却大约有一万铁骑,双方实力有一定的差距。”陈卫说道,“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何风大人的损失会越来越大。等到他的军队折损了三成人马无法保持方阵的完整时,中路大军的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大人若想减小中路大军的损失,最好立即让何风撤回来。”

    “何风求援了吗?”

    “没有。不过他已经三次举起‘天犬’大旗要求得到武器补充,估计他现在手中的长箭快要用完了。”

    徐荣背着手在城墙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望着远方的右翼战场,踌躇不安。

    “杨明的度辽营还能挡住西凉人吗?”

    “目前还可以,但杨明回报说,他的损失越来越大,最好能尽快得到支援。”

    “张白骑还能坚守多长时间?”

    “这个……”陈卫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大人,大战开始时,你说过要放弃保存西凉军队的想法,但你现在为什么……你要知道,西凉人刚刚调上了生力军,而张白骑已经打了四个时辰,将士们疲惫不堪,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还能坚持,那就再等一等。”皇甫郦毫不犹豫地说道,“右翼战场上都是西凉军,如果把他们全部杀了,西疆将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会严重阻碍朝廷平定天下的步伐。”

    “即使再等一等,韩遂也未必会把剩下的兵力投到左翼战场。”陈卫焦急地说道,“我们还是尽快出击右翼战场,迅速扭转战场形势。”

    “出击早了,韩遂发现了我们的真实实力,他会急速撤守长安。关中大战一拖再拖,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好了,不要争了。”徐荣停下脚步,挥手说道,“急告阎柔大人,请他率五千铁骑出击中路,阻击马超和阎行,帮助辎重营把军械送到何风军中。”

    “出击中路?”陈卫稍显吃惊,“大人决定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徐荣说道,“既然一战决胜负,那就不能给韩遂任何机会,尤其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战场东南面。

    北疆军步步推进。

    由于距离敌人的本阵越来越近,杨凤担心遭到敌人援军的反扑,指挥大军再度变阵,一万多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品”字形战阵奋力杀进。

    华雄的军队在前方突击。杨凤和梁百武各带一军紧随其左右,以求攻守兼备,确保大军的安全。

    夏昭、梁兴和马玩三人迟迟看不到援军,无奈之下只好竭尽全力督军阻击。双方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激战中的夏昭伤痕累累,终因气力不支,被北疆士卒砍翻在地。夏昭的亲卫们蜂拥而上,试图把夏昭救回来。但北疆士卒看到倒在地上的是一位大官,怎肯放弃,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象野兽一般咆哮着拼死冲上。夏昭忍着锥心的疼痛,手脚并用,挣扎着想爬到自己的亲卫后面。一个北疆士卒趁乱拿出手弩,对准夏昭扣动了扳机。三支弩箭射穿了夏昭的大腿,把他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鲜血顿时四散喷射。夏昭惨嗥不止,拼命地叫着喊着,但就是没人能抓住他的身体把他救回去。夏昭无助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倒在自己的周围,他的神智渐渐丧失,身躯渐渐歪倒,终于血尽而死。

    北疆军踩着他的尸体继续杀进。

    高干双手捂脸,痛苦地趴到了马背上。

    夏昭就这样死了,数千将士就这样倒在了战场上。本来他们可以不死的,在距离战场一里多外的树林里,自己和三万三千大军一直严阵以待,随时可以冲上去救他们,但自己没有下令出击。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了北疆军的刀下,自己太残忍了,残忍得几乎不认识自己了。

    “韩遂这个骗子,他害死了夏昭,害死了我们的士卒。”辛毗、邓升、张南等袁军将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破口大骂起来。

    韩遂曾当着辛毗面下令让西凉军的程银率军攻击中路。如果北疆军在中路惨败,杨凤、华雄等人顾及自己的后路,当然不敢率军狂攻,这样就能大大缓解右翼战场的危局。谁知辛毗刚刚转身,韩遂就出尔反尔,让程银支援自己的西凉军。这是一场关系生死的大战,韩遂竟然欺骗友军,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大人,我们出击吧,再不出击就晚了。”邓升扯着嗓子高声叫道。

    “叫什么叫?”高干猛然挺直身躯,怒声骂道,“你们没长眼睛啊?夏昭死了,现在谁在战场上迎敌?是梁兴和马玩,是西凉人的铁骑。韩遂或许不顾我们的生死,但他难道也不顾梁兴和马玩的生死吗?”

    “那韩遂为什么出尔反尔,让程银去支援左翼战场?”张南瞪着眼睛,怒气冲天地吼道。

    高干摇摇头,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也许北疆军增兵左翼,西凉军遭到了重创,所以韩遂才临时变计。”

    “大人,不要管韩遂了,我们攻击吧。”邓升根本听不进去,“只要围歼了前方的北疆军,这一仗我们就打赢了。”

    “不行……”高干凌空一鞭抽下,杀气腾腾地厉声叫道,“谁敢违令出击,我杀了他。”

    战场中路。

    阎柔带着五千铁骑突然出现在中路战场的东面,护住了杨凤和华雄的退路。

    这支大军的出现,迅速改变了中路战场上的不利局面。

    此刻阎行正率军攻击何风的侧翼,他首当其冲,遭到了阎柔的迎头痛击。阎行的三千西凉精锐已经血战多时,损失了数百人,疲惫不堪,这下又给阎柔雷霆一击,顿时溃不成军,狼狈后撤。马超大吃一惊,急忙下令鸣金后退,和阎行迅速会合。

    阎柔命令大军停止追击,护住了方阵两翼,尾随在大军后面的辎重营将士驱赶着三十部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战阵,把长箭等军械送到了阵中。

    何风拄着一支长矛,在郝昭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战阵。看到阎柔笑嘻嘻地望着他,不禁气得暗中骂了两句。何风躬身行礼,“大人怎么才来?是不是在河边睡着了?”

    “我是想来帮你,但太尉大人不允许啊。”阎柔跳下战马,下下打量了他一下,关心地问道,“伤势很重吗?还能支撑吗?”

    “死不了。”何风说道,“杜平和王房都死了,只剩下我和杨淳了。”

    阎柔吃了一惊,“损失这么大?杨淳呢?”

    “杨淳中箭了,现在正躺在马车上居中指挥。”

    “还有多少人能继续作战?”

    何风想了一下,“大概六千多人吧。先把伤卒送回城去,阵亡士卒的尸体暂时摆在战场上。”接着他愤然转身,指着远处正在重整队列的西凉铁骑,纵声吼道,“老子要立即反攻,把马超和阎行这两个叛逆宰了。”

    “好,立即撤阵,我们杀上去。”阎柔飞身上马,举手狂呼,“吹号,吹号,进攻,进攻……”

    韩遂有些激动,握着马鞭的右手轻微地颤抖着。

    “多少人,到底有多少人?”

    “至少有七八千铁骑。”斥候兴奋地说道,“我们看到了旗号,是镇北大将军阎柔的军队。”

    “大人,这应该是徐荣最后的兵力了。”凌孺喜笑颜开,“大人,我们可以出击了。徐荣手中就这么多人马了。”

    韩遂抬头望着远方杀声震天的战场,凝神思索。

    “大人,河东的北疆军只有四万人马赶到了关中,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凌孺说道,“现在我们在战场发现了阎柔的军队,杨明的度辽营,还有匈奴右贤王刘冥的军队,另外卫峻的军队正在茂陵一带,这样算起来塞外铁骑大约到了三万人。看样子河北是把塞外能调动的兵力全部调动到了关中战场上。”凌孺感叹地摇摇头,“如果加上天穹沙漠庞德的铁骑,河北已经在塞外征调了七万铁骑,可谓是倾尽全力了。”

    韩遂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脸上还是疑色重重。

    “大人,徐荣在决战之前,并不知道我们把西凉的马超和韩翼秘密调回了关中,他不过是听到一些传言而已。”凌孺看到韩遂还是委决不下,急忙说道,“按照徐荣的算法,我们能投到战场上的兵力最多不过三万人左右。至于袁绍能在关中战场上投入多少兵力,徐荣的猜测也不会太多。因为他首先不会想到南阳的辛毗会率军北上,其次高干要驻防于潼关和桃林要塞,算来算去,高干能在关中战场上投入的兵力也绝不会超过两万。这样一来,徐荣集结七万人马和我们五万人决战,胜算很大。”

    韩遂闭上眼晴,沉思良久,突然问道:“羌人还没有消息?斥候还没有发现啷啷和墨绳的军队?”

    凌孺一脸鄙视,“大人,马玩派人去找了,我也派人去找了,但是……”他摇摇头,“这两个混蛋十有**是跑了。”

    “他们即使要跑,也不会跑太远,斥候应该能发现他们。”韩遂眼里露出一丝忧色。

    “我们的斥候无法深入到战场的东南方。”凌孺解释道,“北疆军的粮草辎重有一部分是从渭水河转到白渠再送到万年城,因此从下邽城的青戈渡口到万年城这段路上,到处都是北疆军的小股游骑,我们的斥候根本过不去。”

    “想办法去找。”韩遂说道,“他们即使要跑,也会往西跑,所以你们尽快向高陵方向寻找,必须把他们找到。”

    “大人,北疆军的兵力部署已经全部暴露,我们现在只要把主力投到右翼战场上,给北疆军致命一击,这一仗我们就赢了,还找羌人干什么?”

    “快去找。”韩遂用力一挥手,“找到了,让他们立即返回战场。

    凌孺赶忙答应,“大人,那我们何时发起最后一击?”

    “先让马超和阎行攻上去,在战场中路缠住阎柔。”韩遂沉声说道,“再告杨秋、成宜,务必拖住度辽营。命令李堪、程银,放缓攻击节奏,尽力把张白骑的军队围在左翼战场上,不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传令高干、辛毗,待中路战场进入混战后,即刻发动最后一击。”

    “咚咚……”

    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高干、辛毗、邓升、张南各带一支大军,如同江河决堤一般,在震撼天地的厉啸声中,向着战场上飞奔而去。

    万年城。

    皇甫郦一跃而起,几步冲到了城墙边上,激动地连声叫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陈卫面孔涨红,双手高举,仰天长啸,“韩遂终于出来了。”

    徐荣又惊又喜,拿着棋子的手高悬空中,迟迟没有放下来。总算等到敌人出来了,胜券在握。

    “大人,快下令吧,快啊……”段炫冲到徐荣身边,挥舞着断臂,大声吼道。“现在该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们了。”

    徐荣点点头,把手中的棋子缓缓放到棋盘上。

    “传令张白骑、杨明两位大人,不惜一切代价,把西凉军拖在右翼战场上。”

    “传令阎柔、何风两位大人,立即后撤,把马超和阎行诱到城下。”徐荣手指皇甫郦和段炫,“两位大人率城内五千人马即刻出城,迅速插到马超和阎行的背后,断绝他们的退路,把他们围歼于万年城下。

    皇甫郦和段炫轰然应诺,转身就走。皇甫郦走到陈卫身边时,冲着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那盘棋我要赢了。不过为了让太尉大人高兴,你还是替我下输了吧。”陈卫笑着连连点头,“好,好,我一定让太尉大人中盘完胜。”

    徐荣站起来看了看天色,“要抓紧时间了,争取天黑前确定胜局。”

    “急告麴义将军、雷子将军,大单于刘豹,率一万铁骑,立即杀进右翼战场,切断中路战场和右翼战场之间的联系,防止马超和阎行冲破重围救援敌军。”

    “急告庞德、铁钺两位将军,右贤王刘冥、部落王聂啸和步度更,即刻率两万铁骑杀进右翼战场,包围敌军,任意攻杀。”

    “急告鲜于银、张郃、高览三位大人,立即率三万步卒大军进入右翼战场,会合杨凤、华雄、梁百武,围歼敌军。”

    “告诉右翼战场各部将领,现右翼战场由麴义将军指挥,各部务必遵从麴义将军的军令,争取全歼敌军。”

    “擂鼓……擂鼓……”徐荣猛然转身,挥舞着双手纵声狂吼,“擂鼓助威……”

    杨凤望着前方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没想到韩遂手上竟然还有这样一支大军。

    由于北疆军不断挤进,距离城池已经相当远了,再往后撤根本来不及。而梁兴和马玩的铁骑看到铺天盖地地杀过来,士气大振,围着北疆军的战阵频频攻击,试图把北疆军拖住。

    “传令各部,结阵固守。”杨凤拨马回转,直驰中阵,“竖起‘双兔’大旗,向太尉大人求援,快,快……”

    一时间令旗飞舞,鼓声四起,北疆军将士迅速收缩,在弩炮和弓箭手的掩护下,松散的“品”字形战阵急速变成了“口”字形方阵。

    一面面盾牌飞速组合,黑色的“城墙”在士卒们的手中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层层垒起。一支支血糊糊的长矛斜指向天,在炙热的阳光照射下发出冷森而血腥的光芒。弩炮撤进阵内,装载弩炮的小型战车被连到了一起,在方阵内再建了一个方形车阵。弓箭手依车阵而列,长弓斜指向天,向阵外的敌骑肆意射击。

    华雄、梁百武、杨震聚到了杨凤的身边,四个人望着浩浩荡荡杀来的敌军,脸色都很凝重。

    “韩遂这个时机选得好啊。”杨凤冷笑道,“我们打了五个时辰,将士们精疲力竭,军械也消耗殆尽。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我们这次就要全军覆没了。”

    “你们看……”梁百武指着前方五彩缤纷的旌旗,吃惊地说道,“那都是袁绍的军队。高干难道把军队全部拉到了这里?”

    “好事嘛。”华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一次把他解决掉,然后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潼关和桃林要塞了。”

    “看样子袁绍下了血本。”杨震脱下战盔,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只不过这次他又血本无归了。可怜的人。”

    杨凤、华雄和梁百武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杨震。杨震一脸严肃,十分痛惜地又说了一句,“可怜的韩遂。”

    四人互相看看,突然放声大笑。“哈哈……”杨凤伸手拍拍杨震的后背,深表同感,“袁绍、韩遂和我们屡屡交战,却屡战屡败,的确值得同情啊。”

    “打完这一仗,他们两个难兄难弟一起完蛋。”梁百武不屑地撇撇嘴,挥手叫道,“擂鼓吧,给他们送行……”

    “咚咚咚……”猛烈的战鼓声穿透了战场上惊心动魄的啸叫,直飞九霄。

    高干率军正面迎上方阵。辛毗、邓升攻击左右两翼。张南率军直插方阵后方,切断方阵的退路。

    短短时间,将近四万步骑大军把北疆军方阵团团包围。

    “攻击,攻击……”高干在阵前纵马如飞,“撕开敌阵。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在震耳欲聋的吼声里。第一批突前攻击的袁军将士高举着盾牌,像洪水一般冲进了箭阵。

    杨凤脸色骤变。

    在敌阵前方,袁军士卒推着几台冲车,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冲车上的巨木六尺粗,十丈长。巨木的前端被割成了锥形,上面还钉满了密密麻麻的矛尖。近百名士卒推着一台冲车,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至。

    方阵的“城墙”是盾牌而不是石头,如果让这冲车撞上来,方阵转眼就会被撕裂。

    杨凤吓得肝胆俱裂,从马背上直立而起,转目四顾。从四面八方攻上来的袁军突前部曲都带着这种巨大的冲车,至少有二十台之多。

    “密集结阵,密集结阵……”杨凤声嘶力竭,声音变得异常的惊恐,“再竖‘双兔’旗,求援,求援……”

    五面“双兔”旗同时升起,它们环绕在大纛下,迎风狂舞。

    “齐射,齐射,给我射死他们……”杨凤跳下战马,冲到弓箭手面前,疯狂地叫着吼着。

    攻击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

    北疆军的长箭也越来越密集,不时有敌卒中箭栽倒,但依旧无法阻止冲车的来临。

    “轰……”一声巨响,黑色大盾四分五裂,惨叫声冲天而起,方阵的黑色“城墙”立时轰然倒塌。冲车就象张开血盆大口的嗜血猛兽,一路咆哮着,无人可当。躲闪不及的北疆士卒被冲车的锥形尖头结结实实地撞上,当即被挂在了矛尖上,顿时鲜血四射,凄厉的惨听声让人不寒而栗。有几头冲车撞进了人群密集处,锥头处竟然挂上了两具尸体。

    冲车庞大的“身躯”似乎无坚不摧,巨大的惯性力把所有冲撞它的士卒和武器都砸得倒飞而起。一些受伤倒地的士卒更是被它活活碾压而死。

    北疆方阵一片混乱。措手不及的士卒们魂飞魄散,狼奔豕突,纷纷向车阵内退却。

    “杀,杀上去……”华雄怒睁双目,一刀砍下了敌人的头颅,接着高举血淋淋的战刀,纵声狂呼,“夺下冲车,杀死敌卒,杀……”战刀在空中飞舞,每刀落下,必定鲜血四射。华雄的亲卫们紧随其后,吼声如雷,一往无前。

    梁百武被士卒们的死亡激发了凶性,他全然不顾生死,抡起战刀发疯一般地砍着。激射的鲜血溅满了他的全身,温暖的血液流进了他的嘴里,让他愈发的暴戾。战刀断了,他抢过敌人的长矛,继续攻杀。长矛穿透了三具尸体,最后只剩下了一截木根。他拿着这截木棍,在敌人的战斧砍进自己的胸膛之前,把它深深地插进了敌人的咽喉。他夺下了敌人的战斧,一口气砸烂了五颗脑袋。梁百武的凶残震骇了敌人,也重新激起了北疆士卒刚刚丧失的勇气,一时间杀声四起,攻势如潮。

    北疆士卒们越战越勇,呼啸向前。梁百武却因多处受创,流血不止,终于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地倒了下去。

    北疆军的方阵非常坚固,北疆军的士卒非常强悍。要想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摧毁方阵,围杀北疆士卒,就需要利用冲车持续攻击,从体力上和信心上彻底摧毁北疆军。所以高干看到第一轮攻击已经奏效,立即下达了第二轮攻击命令,“再攻,再攻……”

    战鼓擂响。第二批攻击部曲又从大军中推出了十几台冲车,他们乘着第一批攻击士卒正在方阵内浴血奋战的时候,再度杀向了北疆军。

    “射,给我射……”杨凤毫无办法,他只能绝望地挥舞着战刀,愤怒地看着一台台冲车“轰隆隆”地杀过来。

    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今天要想活下去,就要看援军何时赶到战场了。

    麴义、雷子、刘豹的大军就在白渠河边,他们第一个冲进了战场。

    万马奔腾,烟尘滚滚,大地在轰鸣中剧烈的震颤。

    “急速……急速……”麴义高举长矛,放声狂呼,“杀上去……”

    鲜于银、张郃、高览在杨凤督军不断前攻,距离万年城越来越远的时候,已经悄悄赶到了战场边缘。他们第二个冲进了战场。

    三支大军就象三支离弦长箭,发出惊天厉啸,三万将士如同滔滔大潮,卷起层层骇浪,气势磅礴。

    霎时间,杀声如阵阵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原野上,裂石穿云,直冲九霄,天地失色。

    庞德、铁钺、刘冥、聂啸和步度更在小苇河伏击羌骑后,稍事休整,便率军向战场前进。为了隐藏形迹,庞德派出了两千多名斥候和游骑在前方搜寻,只要碰到敌军斥候,一律格杀。

    下午,他们到达了距离战场三里外的一处村庄。因为打仗的原因,这个村庄里渺无人迹。庞德把铁骑集中在村庄里,准备随时杀进战场。

    北疆铁骑的斥候逼近了战场,他们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要求支援的“双兔”大旗。斥候飞马回报,庞德却不敢贸然行动。没有太尉大人的命令,他杀进战场等于违抗军令,就算这一仗打赢了,自己也要受到重责。但紧接着他就接到了斥候送来的第二个消息,杨凤将军竖起了五面“双兔”大旗,大军危在旦夕。

    “走,走,走……我们杀过去……”庞德再不犹豫,带着大军飞速冲向了战场。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七节

    黑色“堡垒”在袁军的连番冲击下摇摇欲坠,“墒墙”更是被冲车撞击得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几十台巨大的冲车就象锋利的长箭一般狠狠地插在了方阵之内,身受重创的“巨人”愤怒地咆哮着、挣扎着,惨烈的吼叫声让整个原野都随之战栗。

    北疆军的方阵渐渐溃不成军,虽然将士们士气如虹,依旧在狂风暴雨中酣呼鏖战。但由于防线的整体崩塌,由于几十台冲车深深钉在阵内阻碍了防线的重建,他们最终未能挡住数千敌人的疯狂攻击。混战在瞬间爆发。

    “擂鼓……擂鼓……”高干看到北疆军坚固的方阵被自己顺利摧毁,兴奋地连声嘶吼,“杀上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几年来,自己被北疆军杀得丢盔卸甲、体无完肤,今天总算报仇了。用冲车攻击方阵,不过是自己临机一动的主意,谁知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大军所带的这些冲车,本来是对付北疆铁骑的。这场大战是生死之战,一战决胜负,时间不会拖得太长,因此韩遂下令把大军的粮草辎重都囤积在了渭水河南岸。但大军如果没有大量的辐重车就无法组建临时车阵以对抗北疆铁骑的攻击,于是自己便让士卒们把这些冲车带到了战场上。现在看来,这些冲车不仅仅可以攻打城池,可以组建车阵对抗铁骑,还能对北疆军的方阵产生致命的打击。

    高干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听到了胜利的鼓声。他浑身充满了力量,挥舞着盾牌和战刀,带着大军呼啸杀进。

    杨震连中数箭,踉跄倒退,一屁股坐到了弩炮车的车辕上。没有退路了,后面就是车阵,要死也只能死在这里了。他气喘吁吁地低下头,无力地放下了手上的盾牌。他已经杀得连手都举不起来了,伤口上的血流满了全身,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地流逝。

    他的身边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但对面的敌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他看到自己的亲卫屯屯长被长矛刺穿了,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他想冲上去救他们,但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他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浑身浴血的敌人冲了上来,长矛、长枪、战刀、战斧,各种武器像下雨一般飞过来。

    “大人,快退,快退……”士卒们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断断续续。

    我要死了吗?杨震剧烈地喘息着,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撕开。他想举起盾牌挡一下,但他的手动不了,好像早已离开了躯体。

    “轰……”一声巨响,弩炮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惊天咆哮。

    敌人就像风中的落叶一般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杨震眼前一黑,在弩炮车剧烈的震动中滚到了地上。

    “放……给我放……”杨凤披头散发,脸上血迹斑斑,杀气凛冽,“传令各部,撤进车阵,撤进车阵……”

    “大人,不能放,前面还有自己人,还有我们自己的兄弟……”战车营的军司马瞪大了血红的眼睛,恨不得把杨凤杀了,“撤不进来了,还是一起冲出去杀吧。”

    “我杀了你。”杨凤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给我射。”

    梁百武躺在地上,面无血色,两眼无神地看着杨凤和几十个士卒抬着杨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他死了吗?”

    “没有,还有一口气。”杨凤把昏迷不醒的杨震放到地上,“你还能站起来吗?”

    “你要去哪?”

    “子威被敌人围住了,我要去把他救出来。”杨凤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指挥各部撤进车阵,用弩炮连续不停地轰,让弓箭手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记住,不许让一个敌人冲进来。”

    杨凤站起来冲着一队悍卒招招手,转身飞奔而去。

    华雄和士卒们左冲右突,试图接近车阵,但他的目标太显眼了,围在四周的敌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将军,步步阻杀。

    一柄战斧凌空而至,华雄怒吼一声,小退一步,左手圆盾奋力迎上。“嘭”一声,圆盾不堪重击,顿时碎裂。敌卒高声欢呼,战斧再下。“杀……”不待战斧落下,华雄手中半截断矛已经插进了他的腰腹。敌卒惨嗥倒下。华雄一脚将其跺开,左手顺势夺过他的战斧,飞身扑进敌群。霎时间,鲜血四射,断肢残臂上下飞舞,十几个敌人纷纷扑倒在地。

    北疆士卒呼啸跟上,左右掩杀,距离车阵越来越近。

    “围住他,围住他,不要让他逃了……”邓升带着一队亲卫突然杀到,死死挡住了华雄。

    “去死吧……”战斧厉啸,迎头劈下。一个敌卒躲闪不及,被一斧砍个正着,顿时战盔碎裂,脑浆迸裂,凄厉的惨叫声惊心动魄。不待华雄拔斧再起,邓升的战刀厉啸而至,一刀砍断了斧柄。华雄大骇,抽身急退,不料背后就是自己的亲卫,退无可退。

    “杀了他……”邓升又惊又喜,纵声狂呼。敌卒一拥而上,数支长矛齐齐刺向了一脸无奈的华雄。

    就在这时,杨凤从侧面杀到,他想都没想,随手抓起地上一具尸体,用心全身力气抛了过去,“子威,躲开……”华雄听到杨凤的声音,心领神会,双脚用力,腾空侧飞而起。

    尸体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到了敌卒头上,数支长矛同时刺空。

    杨凤腾空而起,手中长枪如闪电一般划空而过,溅起了满天血花。四个敌卒惨声尖叫,倒飞而起。跌落在地的华雄在杨凤的保护下,一跃而起,高大的身躯如猛虎一般将一名举矛刺向杨凤的敌卒撞得高高飞起。同时间,双拳齐出,将另外两名正要扑上来的敌卒打得仰面而倒。

    杨凤落地,身形不稳,连冲数步,一头撞到了华雄的后背上。“结阵……结阵……”

    两人的亲卫们一前一后,奋勇杀到,迅速结成了一个锥形战阵。

    “走,走,杀回去,杀回去……”

    一个西凉骑卒无意间抬头看向天空,他看到了耀眼的太阳,也看到了从天际间翻滚而来的巨大烟尘。

    “敌骑,敌骑突袭……”

    恐惧的叫声霎时撕开了笼罩在战场上的血腥。梁兴骇然抬头,脸色骤变。“吹号,吹号……结阵迎敌,结阵迎敌……”

    “呜呜……呜呜……”

    号角急促吹响,凄厉而惊恐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所有人都在这瞬间抬头北顾。

    高干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他想哭,从内心深处传来的阵阵痛苦让他浑身战栗,仇恨的烈火在这瞬间爆燃。“鸣金,撤兵,撤兵……”

    “大人,你看,你看东面……”锣声刚刚响起,士卒们再度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高干霍然转头向东,两眼遽然睁大,神情极度绝望。北疆铁骑,庞大的北疆铁骑还是出现了。和去年的中原大战如出一辙,北疆人在最后一刻举起了杀人的屠刀。中计了。

    “擂鼓,擂鼓……结阵……”高干仰首向天,放声狂呼,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全部吼出来。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撤了。仓惶后撤,三万人的大军势必瞬间崩溃,继而会导致左翼和中路战场的崩溃,大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中原大战的最后一幕将再次重演。

    “向韩大人求援,请他速派援军,接应我们撤退。”

    “命令梁兴、马玩两位大人,冲上阻敌,务必给我们争取结阵的时间。”

    “急令辛毗、邓升、张南三位大人,立即向中军靠拢,就地结阵。”高干手指尚在血腥鏖战的战场,连声叫道,“传令各部,把冲车拖出来,拖出来。”

    北疆士卒欢声雷动。

    “撤,撤,撤进车阵,全部撤进车阵……”杨凤靠在弩炮车上,无力地挥动着手臂。

    “当当……”金锣鸣响,一阵紧似一阵。北疆将士们欣喜若狂,纷纷涌进车阵。

    华雄高举双臂,激动地仰天长啸。最艰苦最惨烈的搏杀过去了,剩下的事就是围住敌人,一口一口地吃掉他们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击?”

    “没有必要了。”杨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算他们长了四条腿也没用。一百多里外就是渭水河,除非他们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否则必死无疑。”

    华雄还想再劝,杨凤指指四周瘫倒在地的士卒,苦笑道,“子威,我们从清晨打到下午,四五个时辰了,实在打不动了。高干和他的手下一直养精蓄锐,生龙活虎一样,我们冲上去,纯粹送死。”

    华雄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后撤的敌军,“栖之,他们已经后撤了,怎么还把冲车拖了出去?难道他们还要打?”

    “什么?还要打?”杨凤急忙转身细看,“高干这小子虽然屡战屡败,但打仗的确有一套。今天我们吃大亏了。”接着他皱皱眉,疑惑地说道,“看样子,他不打算逃,而是要和我们拼命。”

    “难道他们手上还有兵力?”华雄担心地说道。

    “这里至少有三万人到四万人。”杨凤望着堆满尸体的战场,心有余悸,“短短时间内,我们方阵被破,损失惨重,就是因为我们的估算有错误。现在看来,他们的兵力至少在十万人左右。”

    “如果他们有后备军,那兵力基本上和我们旗鼓相当,今天这一仗就难打了。”华雄吃惊地说道,“这个情况要立即禀报太尉大人,请他及时调整兵力部署,改变攻击策略。”

    “好,立即派人回禀太尉大人。”

    梁百武在亲卫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坐到了地上。他没有力气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空壳,随时都有可能在风中化作齑粉。

    杨震还是昏迷不醒,几个医匠围着他团团乱转。梁百武凑到他耳边,大声喊了几句,但杨震没有任何反应。

    “他会死吗?他怎么还是不醒?”

    一个年纪稍大的医匠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杨大人中了四箭,但我们只取出了三个箭簇,剩下的那支箭簇插在杨大人的心口附近,我们不敢乱动,担心……”

    “他都要死了,还担心什么?”梁百武愤怒地叫道,“快把箭簇取出来。”

    “不行啊,大人……”那个医匠连连摇手。“还是把杨大人急速送回城里医治吧。”

    梁百武又急又怒,破口大骂,“他要是死了,我把你们的脑袋全砍了。”

    “大人,砍脑袋事小,救杨大人事大啊。”

    梁百武气得两眼一翻,当即晕倒在地。

    麴义、雷子、刘豹率军一路飞驰,扬起的滚滚烟尘遮天蔽日。

    梁兴带着一千五百多人飞速迎上。他以为这路铁骑大军人数不会太多,自己这一千五百多人勉勉强强也能阻挡一下。

    此刻北疆军到底有多少军队,谁都无从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高干能在左翼战场上拖住北疆后备大军,那么西凉人安全撤出战场的机会将大大增加。当然了,现在梁兴也不指望这一仗还能打赢了,只要大军能安全撤回长安就非常侥幸了。梁兴不怕徐荣,也不怕杨凤,他怕李弘。所以当他看到北疆铁骑象潮水一般冲过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看清主战旗的旗号到底是谁的。

    随着双方距离的逐渐拉近,随着北疆铁骑大军矫健的身姿从烟尘之中逐渐露出,梁兴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仗不能打,不管前面是不是李弘,这仗都不能打了。自己这一千多人冲上去,一个照面打下来,能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三成。

    “吹号,撤,撤……”梁兴猛然斜转马头,掉头就跑。

    跟在他后面的西凉士卒早就想逃了,这时听到撤退的号角,立时紧勒马缰,拨转马头,一窝蜂地狂奔而去。梁兴本想带着他们撤到中路会合韩遂,但这些西凉卒慌不择路,竟然直接南下,逃离战场了。梁兴不敢独自去见韩遂,更不愿舍弃这些老部下,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他们打马而逃。

    高干正指挥大军结阵固守,忽然看到梁兴不战而逃,把战场左翼全部让了出来,不禁气得暴跳如雷。战场左翼如果给北疆军控制了,自己撤向中路会合韩遂的通道就被切断了,而韩遂想从中路接应自己也难于登天。

    “这个蛮子,我要抓到他,剥了他的皮。”

    “元才,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会合韩遂,还是直接南撤青戈渡口?”辛毗看到北疆铁骑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人数之多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知道大军被围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急忙建议飞速撤离。

    “不能撤。”高干涨红着脸,怒声吼道,“中原大战怎么败地,你忘记了?”

    “我们会被包围的。”辛毗指着从东边天际间传来的战马轰鸣声,扯着嗓子吼道,“马玩只有一千多人,他挡得住北疆铁骑吗?他会跑得比梁兴还快。即使他愿意帮助我们挡住北疆铁骑,但他又能坚持多久?转眼他就会全军覆没。”

    “我们逃得掉吗?此处距离青戈渡口一百里,没等我们撤到青戈渡口,大军就已经全军覆没了。”高干用力一跺脚,“与其被北疆人追着杀,还不如在这里和他们决一死战,临死也要杀几个垫背。”

    辛毗脸色铁青,怒气冲天地瞪着高干。

    “佐治兄,中原大战结束不到一年,北疆军到底有多少实力,你我心里都有数。”高干强忍怒气,低声劝道,“就算我们被徐荣骗了,他现在手里还能有多少兵力?两万?三万?就算他还有三万铁骑,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目前我们手上有三万五千人左右。其中三万多人是刚刚参战的主力,将士们体力充沛。韩遂手上也还有七千精锐后备军。我们有这四万主力大军难道还不能顺利撤退?”

    “现在在中路战场上,马超和阎行占尽了优势,随时可以支援过来。左翼战场上,西凉军虽然没有占尽优势,但他们把北疆军全部拖住了。这样一来,我们即使被北疆铁骑围在了这里,但突围会合韩遂,然后再从容撤出战场完全可以。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有足够的兵力对抗北疆军,但我们缺乏对抗北疆军的勇气。只要我们有勇气和北疆军决战,我们就一定能杀出去。”

    辛毗两眼望着前方,仰天长叹,“好,我听你的。”

    “大人,北疆铁骑杀到了……”邓升站在马背上,极目远眺,突然,他失声尖叫起来,“天啊,那是麴义,是麴义的战旗。”

    庞德率领两万铁骑大军出现在天际之间,气势磅礴。

    马玩惊呆了,他看到了庞德的战旗,看到了湟中羌聂啸的战旗。

    “这次完了,彻底完了。”马玩惨然一笑,“庞德的大军不在天穹沙漠,竟然在郑白渠。完了,彻底完了。”

    “大人,走不走?再不走我们就要成肉饼了。”马玩的亲卫连声催促。

    “走,快走……”马玩一鞭抽到马腹上,夺路狂奔,“快去告诉先生,庞德的大军到了战场,快……”

    他带着一千多人还没跑上几百步,迎头遇上了梁兴,“北疆铁骑杀来了,高干被包围了,我们快走。”

    马玩骇然心惊,跟在梁兴后面打马飞驰,跑了一段路,他忽然想到这样逃离战场,可能会给西凉军带来灭顶之灾,急忙上前叫道:“我们不能逃,要去会合先生,告诉先生庞德的军队到了关中,让先生带着军队尽快撤离,否则,西凉军可能全军覆没。”

    梁兴当然不愿意逃离战场。如果韩遂安全撤回,自己这颗脑袋就危险了,只不过现在士卒们肝胆俱裂,想喊也喊不住。

    “先脱离战场,不要给北疆铁骑困住了。”梁兴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大声说道,“等到了安全地方,我们再重整军队会合先生。”

    麴义率领一万铁骑呼啸而至。

    他并没有立即指挥大军发动攻击,而是命令雷子、刘豹各带一军切断了高干的退路。此刻东面庞德的大军已经出现了,而鲜于银、张郃、高览的大军稍后就能赶到,只要先把高干围住,不让他趁乱逃走,这一仗就已经打赢了。

    高干神采飞扬,在阵中往来飞驰,鼓励各部将士坚守战阵,“西凉军在中路战场和左翼战场已经确立了胜利的优势,只要我们在这里拖住北疆军主力,让西凉军有足够的时间击溃北疆军,我们就能取得关中大战的胜利。”高干信心十足,说得天花乱坠,但他手下的将士们却将信将疑,毕竟北疆军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冲上来,这对大军士气的打击非常大。不过侥幸的是,这支大军的主力原来是袁谭的,他们一直待在关中,只听过北疆军的神勇,并没有亲眼看到北疆军神勇到什么程度。还有一部分人是南阳的军队,其中大都是新近招募的新卒,对北疆军更是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再加上刚才把北疆军打得狼狈不堪增添了他们的信心。另外还有一帮胆子撑破天的统军主将们把北疆军骂得狗屁不如,结果高干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大军的军心。

    麴义没有急于进攻,给了高干部署兵力坚固战阵的时间。高干把南阳的军队部署在战阵中间,免得他们在激战开始后因为恐惧逃跑而摧毁了战阵。关中的军队布阵于外围。几十台冲车和两百多部辎重车错落摆放,虽然车具的数量不够,但这个车阵足够阻挡和减缓铁骑的攻击速度了。

    庞德大军的杀到,让高干的自信越来越少。

    从目前战场上的兵力部署来看,徐荣显然精心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早就下决心打这一仗全取关中了。现在自己被北疆军的铁骑围得水泄不通,想突围会合韩遂困难重重。

    “大人,如果韩遂不愿意救我们,乘机逃掉了怎么办?”张南忐忑不安地问道。

    高干驻马立于阵前,手中的马鞭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漠然苦笑,“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韩遂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此仗如果败北,他无法守住关中,必定会重新投靠河北。”邓升恨恨地说道,“我看,如果到了黄昏的时候,韩遂还没有杀过来,我们就连夜突围吧。夜里突围总比晚上突围好,我们或多或少能逃出一部分。”

    高干冷笑,“你以为河北会信任韩遂?”他举起马鞭拍拍邓升的肩膀,“假如你是李弘,到了今天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你还会让韩遂逃回西疆吗?”

    “我会把他抓起来,煮熟了喂狗。”邓升咬牙说道。

    “对。”高干说道,“所以,韩遂一定会来救我们。”

    麴义歪着脑袋,仔细看了一下前方两百步之外的袁军战阵,突然笑了起来,接着放声狂笑。

    “哈哈……”

    杨凤、庞德、雷子、铁钺、华雄、刘豹、刘冥、聂啸、步度更等人惊讶地望着麴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大人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

    “高干就是一个土鳖。”麴义举起马鞭,指着袁军战阵说道,“这只土鳖我要了。”

    “云天兄,这只土鳖很大,你不要吃不到反被它咬了一口。”杨凤笑道。

    “不会……”麴义转身面对众将,“打关西,打洛阳,我们需要很多军队,所以这只土鳖不论多大,我们都要把它抓住。”

    “云天兄,我们至少围住了三万人,如果想把他们一直困在这里,至少需要一倍以上的兵力。但这样一来,我们就被高干拖在了这里,韩遂和西凉军可以大摇大摆地撤回长安。”杨凤不满地说道,“难道云天兄想在长安城下再打一仗?”

    “怎么?你担心我故意放走韩遂?”麴义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麴义手指雷子、铁钺、聂啸,“你们三个带上一万铁骑,即刻杀进中路,配合阎柔、皇甫郦和何风的大军,包围马超、阎行,把他们给我砍了。”

    雷子三人轰然应诺,拨转马头如飞而去。

    鲜于银、张郃、高览率军赶到。

    高干睁大眼睛望着远处高高飘扬的战旗,一时瞠目结舌,仅有的一点自信霎时不翼而飞。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老对手竟然从冀州千里迢迢赶到了关中。

    “徐荣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军队?”辛毗目瞪口呆,良久才失声惊呼道,“是不是李弘亲自赶到了关中?”

    “准备突围。”高干猛然叫道,“即刻突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八节

    战场中路。

    马超和阎行稍整军队,再度向北疆军发起攻击。此刻务必要缠住阎柔的铁骑,不让他有任何的机会支援右翼战场上的杨凤。

    何风的军队受损严重,虽然得到了武器补充,但将士们精疲力竭,急需重整,所以他在西凉人发起攻击之前,下达了后撤的命令。步卒大军一撤,铁骑随即从两翼展开,步骑大军形成雁行战阵,徐徐后退。

    马超在前,阎行在后,两军以锥形战阵奋勇杀上,在声声嘹亮的号角声中,西凉人如同呼啸的鬼风一般卷起层层烟尘,一扎进了敌阵。

    被何风临时任命为军司马的郝昭,带领两千精锐返身迎战。阎柔指挥铁骑从两翼阻敌。双方旗鼓相当,杀得血肉横飞。

    何风指挥大军主力再退两百步,接近了城池,“擂鼓,列阵……准备反攻……”

    “竖起黑虎大旗,请求主力支援。”

    旌旗如林,迎风狂舞。

    皇甫郦、段炫、解悟、颜杰率领五千虎贲、羽林步骑大军列阵于西城门外,静静地等待着攻击的一刻。

    “马超还剩下多少人?”皇甫郦从一个破旧而精致的小皮囊里抓起一把饼屑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

    “大概还有五六千人吧。”段炫把水囊递了过去,接着指指皇甫郦手上的小皮囊说道,“我父亲也有一个这样的小皮囊。我还记得上面绣着一个老虎头。”

    “这是皇帝赏赐给我父亲的,是装食物的。”皇甫郦爱惜地看了一眼小皮囊,抬头笑道,“当年很多在西疆作战的将领都得到了这个赏赐,你父亲当然也不例外。段大人把这个小皮囊留给你了吗?”

    段炫遗憾地摇摇头。“父亲死后,家被抄了,什么也没留下。”

    皇甫郦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段炫想起往事,心里十分酸楚。

    “你想报仇吗?”段炫突然问道。

    “报仇?”皇甫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段炫的意思,“我父亲的死虽然和马腾的攻击有直接关系,但真要追究起来,当时关中战场上的袁绍、韩遂和我都有仇。”皇甫郦叹了一口气,“你我的父亲,还有我们这一代,都是武人,我们杀了多少人?到了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来什么仇怨?就算我现在杀了马超,那也只是战场上的决斗,和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扯不上任何关系。”

    段炫没有说话。

    “其实,我对马超并没有什么怨恨。”皇甫郦继续说道。“马家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再杀就要绝户了。”

    段炫笑笑。“我们冲上去后,虽然能包围马超,但我们只有一万五六千人,其中大部分是步卒,并没有全歼马超的兵力。他如果运气好,还是能逃出去。”

    皇甫郦急忙伸出两个手指头摇了摇,“这话不能说。我们都是西凉人,和马超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如果马超真逃了,而我们又恰好说了这句话,传出去会被人误解。”

    段炫诧异地看看他,“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

    “因为我老了。”皇甫郦把小皮囊里的饼屑一把倒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

    “大人,黑虎大旗……”在战阵前方焦虑不安的颜杰突然举手叫道,“大人,我们可以出击了。”

    “你看清楚了?”皇甫郦问道。

    “大人,出击吧,快,快……”

    皇甫郦不紧不慢地收好小皮囊,又抬头看看天色,猛然一脚踹到马腹上,“走,我们杀出去……”战马痛嘶,疾驰而去。

    “咚咚……”战鼓雷鸣,五千大军齐声高呼,奋力冲向战场。

    阎行骇然心惊,死死勒住战马,回头狂呼,“急报先生,城内还有敌军,正在我侧翼迂回,中路极有可能被包围,形势危急,请他急速支援。”

    “吹号,吹号,让马大人撤出来,撤出来……”

    马超此刻带着大军已经和北疆军混战在一起,双方将士正在战场上往来飞驰,根本撤不出来。

    阎行急得团团乱转,眼睁睁地看着北疆援军从左翼战场和中路战场之间的空旷地带上风驰电掣一般飞速越过。如果让他们赶到自己的背后建立阻击战阵,大军的退路就被切断了。

    “快,再吹号,吹号,告诉马大人,我们要撤了,请他们即刻脱离战场,即刻撤下来。”

    马超听到了撤退的号角声,但前方不远处就是阎柔,他不想失去这个诛杀阎柔的好机会。如果自己能杀了阎柔,势必会对北疆军的士气造成严重打击,自己有可能以少胜多,在中路战场上取得骄人战绩。

    “杀,杀……杀上去,给我围住他。”

    阎柔身上的火红色大氅非常显眼,虽然是夏季,但他依旧喜欢把这件双袖展开就象鹤翅一样宽大的衣服罩在铠甲外面。看到马超带着西凉铁骑蜂拥而来,阎柔得意地笑笑,缓缓向何风的步卒大阵里退去。只要把马超和他的部下诱进战阵,凭借着六千多步卒组成的这座拒马大阵,北疆军完全能困住马超,把他的军队全歼于阵内。

    马超的铁骑不退反进,步步逼杀。北疆铁骑则在阎柔的指挥下,逐渐一分为二,一部开始把马超的军队往拒马阵内驱赶,一部开始分割马超和阎行,并对马超和阎行的军队展开了更加猛烈地攻击。

    阎行不停地回头张望,同时频频催促马超后撤,时间就这样悄悄流失了。

    皇甫郦率领大军急行六百步,然后转向,横向切入中路战场。

    阎行再也忍不住了。如果大军给北疆军前后包围,不但突围艰难,而且还有可能全军覆没。“调转马头,杀过去,把敌人击溃,快……”

    两千多骑卒紧随阎行之后,急速脱离战场,向皇甫郦的大军呼啸杀去。

    皇甫郦的大军一路飞奔而来,将士们气喘吁吁,立足未稳,这个时候如果给阎行迎头杀上,必然损失惨重。

    “明之,你带着步卒迅速列阵。”皇甫郦冲着段炫高声喊道,“我带人顶上去。”

    鼓声密集,号角悠长,各色令旗迎风招展。

    虎贲、羽林军的将士们临危不乱,井然有序,迅速列阵。

    皇甫郦、颜杰、解悟带着一千五百名精锐骑卒飞一般冲出战阵,他们就象翱翔的雄鹰展开了巨形双翅,伸出了犀利前爪,迎着猎物一击而下。

    “射……射……”皇甫郦长矛挥动,纵声狂呼,“密集射击……”

    战场西北面。

    张白骑率领大军与李尧的军队会合后,因为战阵松散,李尧的部下士气涣散,而韩翼程银又带着西凉的生力军乘势猛攻,导致方阵迟迟未能再建,损失越来越大。

    李堪的军队在稍事休整后,补充了武器,从北疆军的侧翼再度攻上。

    张白骑无奈之下,紧急下令各部放弃进攻,转而收缩防守,先稳住阵势。

    “大人,我们需要支援。如果继续混战下去,阵势可能被西凉人冲破,我们可能会被西凉人击败。”余氐根指着杀声冲天的前方战场,激动地叫道,“现在双方兵力接近,但西凉人的主力刚刚增援上来,体力充沛,士气高昂,而我们已经激战了五个多时辰,李尧又阵亡了,将士们疲惫不堪,士气越来越低迷,必须再建方阵,以守代攻,牢牢拖住敌人。”

    “太尉大人不会给我们援军。”张白骑摊开双手,无力地说道,“太尉大人已经说了,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把西凉人拖在这里,也就是说,不管我们战死多少人,太尉大人都能接受。”

    “混蛋……”余氐根气得破口大骂,“既然不惜一切代价,那就让度辽营过来支援吧。我们被击败了,度辽营也就挡不住西凉铁骑了。他们损失大一点,影响不了大局。”

    张白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竖起苍鹰大旗,向杨明求援,请他即刻派出一队精锐铁骑冲击敌阵。”

    杨秋、成宜的西凉铁骑和杨明的度辽铁骑互相纠缠,互相牵制,从清晨打到下午,既没有分出胜负,也没有遭到重大损失。双方好象在激烈的厮杀中达成了默契,只要对方不离开战场,那就这样耗着,一直等着太阳下山,等着其它战场分出胜负。

    杨明举起皮囊喝了一口水,他本想冲一下脸,但感觉皮囊里的水不多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今天天气太热,厚厚的皮甲穿在身上汗流浃背,里里外外全湿透了,非常难受。

    “大人,张大人竖起了苍鹰大旗,向我们求援了。”几个斥候飞奔而来,神色紧张地大声叫道。

    杨明心里一惊,急忙抬头看去。远处的战场依稀可见,惨烈的杀声随风阵阵传来,令人胆战心惊。西凉人还真是强悍,长年累月的战火虽然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但也炼就了一支精锐的军队。想起西凉的女人和孩子都能飞马齐射,杨明不禁有些感叹,如果这一仗把数万西凉男人全部杀了,西疆的将来会是什么?

    “吹号,吹号……”杨明突然仰首向天,放声狂呼,“列阵,攻击……”

    号角声冲天而起。

    “凌时羽,带八百精骑,立即支援张大人。”杨明指着一个年轻的军司马大声说道,“等我们向杨秋的大军发动进攻后,你即刻出发。率军攻击敌步卒战阵的侧翼,帮助张大人稳住阵势。”

    凌时羽躬身领命,打马如飞而去。

    “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战场中路。

    马超杀气腾腾,连声怒吼,长枪上下翻飞,恨不得把眼前的敌人瞬间化作齑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犀利的战阵,虽然十几个士卒组成的小型战阵不堪一击,但几百个这样的战阵组合在一起,互相保护,互相支援,那就牢不可破了。他的战马失去了速度,他的周围到处都是敌人的武器,各种各样的武器象狂风暴雨一般连续不断无穷无尽地杀过来。马超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稍一疏忽,不是战马受创,就是自己遭袭。

    阎柔就像一片火红色的云,在战阵中飘来飘去,悠闲自在,不时还听到他挑衅的笑骂声。

    马超气疯了,他不停地叫着吼着,长枪砸飞了一面又一面的盾牌,挑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敌卒,但他就是追不上阎柔。相反,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他的血腥杀戮激怒了北疆士卒。他开始受伤了,战马也在艰难地行进中不停地仰颈痛嘶。马超闻到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感觉自己置身于滔滔洪流之中,势不可当的洪水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灭顶之灾瞬息将至。

    “大哥……大哥……”马岱嘶哑的叫声仿佛从天外传来,“我们中计了,快撤,快撤……”

    马超霍然回头,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近千铁骑士卒陷入了“泥潭”进退不得,坐在马上的铁骑士卒成了北疆军任意宰杀的靶子。远处,没有杀进战阵的部下们也被北疆铁骑围住了,正在呼啸的狂飙中奋力挣扎。

    “大哥,快走,快走……”

    “撤……”马超断然挥手,拨马就走。

    “拒马”阵中的北疆士卒哪肯放过他,趁着他调转马头的机会,一拥而上,霎时长矛、长箭漫天飞舞,马超坐下的战马几乎被射成了蜂窝。

    马超眼明手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跳下战马,冲进了人群,但他即使快如闪电,背上还是中了两箭,数支长矛刺穿了他的皮甲,顿时血流如注。他象一头疯狂的猛虎,连杀数人,勉强冲出了小战阵,接着他就傻眼了。眼前到处都是敌人,半空中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战旗,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杀才能脱离险境。

    “大哥……”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马岱杀到了,“大哥,快上马,快……”

    “走,走……”马超长枪舞动,把逼上来的敌人纷纷杀退,“你给我指明方向,我给你开路,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姜峰带着一队铁骑冲上接应马超。陷在阵中的西凉悍卒在撤退的号角吹响之后,也各显神通,奋力回杀。

    北疆步卒的体力也到了极限,看到西凉人掉头要逃,随即顺势让出通道,任由西凉人离去。

    “擂鼓,擂鼓……”阎柔在阵中连声大叫,“告诉阵外铁骑,围杀马超,不要让他逃了。”

    “咚咚……”战鼓如雷,天地震撼,整个战场都在这猛烈的鼓声中颤抖起来。

    马超带着人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北疆军战阵。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正想说话,就听见鼓声骤然炸响。战马受惊,直立而起,马超猝不及防,翻身滚到了马下。

    姜峰、马岱等人骇然心惊,一个个紧张地望着北疆大军,以为北疆人要发起汹涌澎湃的冲锋了。马超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狠狠打了战马一拳。自己的坐骑死了,这匹无主战马不知是谁的,胆子竟然这样小。马超爬上马背,怒气冲天地挥手叫道,“吹号,吹号……重整队列,我们撤下去会合阎大人,快……”

    姜峰、马岱和周围的骑卒们都没有动,他们目瞪口呆的望着北方的天空,双手紧紧握着武器,疲惫的身躯轻轻抖动着,好象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马超猛地转身,双眼霍然睁大,神神极度震骇。

    北方的天空上,烟尘滚滚,好似一头嗜血猛兽正咆哮而来。

    “北疆铁骑……”马岱突然尖叫,“是北疆铁骑。”

    “上当了。”姜峰破口大骂,一连串恶毒的诅咒从嘴里喷涌而出。

    “撤,撤,撤……”马超窒息了,他竭尽全力喊了出来,“撤……”

    阎行和他的部下已经苦战数个时辰,此刻面对这支北疆军的精锐,面对这些在万年城里憋了大半天一个个气势如虹的铁骑将士们,他们遭到了重重一击。

    在第一次正面交战中,他们就损失了两百多人,很多人因为体力不支,躲闪不及,被北疆悍卒挥舞的长矛硬生生从马上打了下来。

    双方拨马再战,阎行遇上了颜杰。在两马相错的瞬间,颜杰仰身避过阎行的长矛,手中战刀突然插进了阎行坐骑的腹部。战马惨嘶,依着惯性飞行了十几步,然后一头栽倒。阎行被摔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的刚站起来,就看到颜杰飞马杀到。颜杰低估了阎行的实力,他以为自已稳操胜券。冲到阎行身边时没有做任何防备,举矛就刺。阎行歪歪倒倒的身躯突然象凶狠的野狼一般腾空而起,不但避过了颜杰的长矛,还一脚把颜杰踹下了战马。

    颜杰措手不及,在空中翻滚了十几圈,这才重重落到地上。阎行飞身扑上,拔刀就剁。颜杰死命躲闪,战刀砍到肩胛上,顿时鲜血四射。阎行一刀没有砍死对手,愤怒不已,举刀再剁。大概是因为伤痛刺激了颜杰,颜杰奇迹般地一跃而起,撒腿狂奔。

    双方的亲卫发现自己的主将身处险境,急得吼声如雷,一个个调转马头,呼啸而来。

    阎行的战刀凌空剁下,颜杰惨嗥一声,背心处再中一刀,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阎行眼看敌骑从四面射来,而颜杰还没有被自己砍死,气得两眼冒火,飞身扑上。颜杰栽倒在地,旁边就是阎行那匹死去的战马,战马的腹部正好插着他的刀。

    阎行追上,一刀砍下。颜杰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前窜。战刀没有砍中他的脖子,而是砍到了他的铠甲上,火星四射。颜杰握住了刀柄。

    两人的亲卫飞马杀到。地面在急骤的马蹄下抖动,弩箭在空中厉啸,长矛在阳光下呼号。

    阎行力贯双臂,举刀再剁。颜杰虎吼一声,猛然翻身,血淋淋的战刀带起满天血花直劈对手。

    “扑哧……”阎行的战刀刹进了颜杰的胸膛。

    “扑哧……”颜杰的战刀刺进了阎行的胸膛,直没入柄。

    马超带着人马冲出了北疆铁骑的阻击,但他迎头遇上了一个更加混乱的战场,他在这个混乱战场的背后看到了列阵而立的北疆步卒大军,看到了高高飘扬的“皇甫”大旗。

    “北疆军到底有多少援军?”马超仰天苦笑,“这次完了。”

    阎柔带着大军转瞬即至,北疆军再度把西凉人围了起来。

    马超在阵中左冲右突,试图突围而去。

    “阎大人在哪?”马超看到了阎行的部下,惊喜地叫道,“告诉阎大人,北疆军的援军正从北方赶来,我们立即突围,向东南方向突围,和高干会合。”

    “阎大人死了,死了……阎行的部下扯着嗓子喊道,”我们被包围了,冲不出去了。“

    马超心里一凉,一时间沮丧到了极致。

    “大哥……”马岱惊恐的叫声从身边传来,“大哥,我们怎么办?”

    马超转头看看他,突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想起了死去的兄弟姊妹。马家就剩下自己和马岱了,无论如何也要保护马岱杀出去,要给马家留下一个血脉。

    “我带你杀出去。”马超强自振作精神,冲着马岱笑了笑,“即使我死了,我也要把你送出重围。”

    “吹号,吹号……”马超连连挥动长枪,冲着四周的亲卫们高声呼叫,“向东南方向突围,快,快……”

    韩遂站在树荫下,抬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望着从北方和东方天际之间飘起的滚滚烟尘,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凌孺神情慌乱,几次想走近韩遂,劝他即刻退兵,但看到韩遂眼露杀机,心中十分恐惧,退兵的话又不敢说了。

    “右翼战场上还没有消息送来吗?”韩遂突然问道。

    “没有。”凌孺紧张地说道,“据斥候回报,高干的大军已经被包围,后路已经被匈奴人切断了。”

    “北疆军大约有多少援军?”

    凌孺没有说话。韩遂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斥候无法接近战场,而高干、梁兴、马玩的军队又被围住了,消息送不出来,所以……”凌孺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以我看,北疆军的援军至少在两万人以上。”

    “中路战场的情况怎么样?马超和阎行可有回报?”

    “皇甫郦的军队出现了。”凌孺笑笑,既苦涩又无奈,“这样一来,马超和阎行的兵力就处于绝对劣势,在阎柔、皇甫郦和何风三支大军的围攻下,他们突围的难度很大。”

    韩逮皱皱眉,消瘦的脸上轻轻抽搐了几下。

    “左翼战场如何?”

    “韩翼、程银回报,度辽营的一部铁骑从战场侧翼打了他们一下,冲乱了大军的攻击阵势,迫使他们暂停了攻击,结果给张白骑赢得了喘息的时间。”凌孺偷偷看了一眼韩遂,小声说道,“现在北疆军在左翼战场再建方阵,我们打起来很吃力。”

    “杨秋、成宜都老了。”韩送语气冷森,“八千人打五千人,打到下午了,竟然还给对方从容抽调兵力袭击另一个战场,丢脸丢到家了。”

    凌孺低头无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有心劝说韩遂退兵,但就是不敢说出口。

    “羌人还没找到?”

    凌孺摇摇头。他想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躬身劝道:“大人,目前这种形势下,我们取胜的机会微乎其微,还是乘着局面尚可支撑的时候尽早撤兵吧。我们只要保住实力,将来还有机会。”

    “撤兵?”韩遂惊讶地看看他,“怎么撤?丢弃高干?丢弃马超和阎行?然后我们逃回西凉?”

    凌孺头一晕,浑身上下轻轻打了个寒战,“大人,现在不撤,我们有可能遭受重创,甚至……”他本想说全军覆没,但觉得不吉利,把这句话又吞了回去,“现在北疆军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只要他们利用这个兵力优势率先解决了其中一个战场,那么他们随即可以抽调至少两万人以上的兵力去解决第二个战场。大人,还是尽快撤吧。”

    “现在撤,大军马上就会全军覆没。”韩遂冷笑道,“我们走了,高干得不到救援,军队随即崩溃,然后北疆铁骑就会跟在我们后面穷追不舍。北疆军现在有多少铁骑?就我们目前所知,至少有三万人左右。三万铁骑跟在我们后面追击,百里之外就是渭水河,大家还有生路吗?”

    “传令候选,带土七千步骑大军,急速杀向右翼战场,打开通道,帮助高干撤出来和我们会合。”

    凌孺低声轻叹。韩遂不愿意接受失败的事实,更不愿意放弃关中一无所有地返回西疆,他要死里求生,他要救出高干的军队,然后依托坚固的长安城和北疆军继续打下去。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韩遂,只能祈求上天的帮助了。

    “中路战场怎么办?马超和阎行已经被包围了,要让他们立即突围,把他们救出来。”

    “马超和阎行正在突围。”韩遂转头望向前方的战场,“他们两个都是西凉罕见的悍将,手里的军队又都是西凉最精锐的铁骑,北疆人挡不住他们。”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九节

    战场东南面。

    北疆军的六万步骑大军全部进入战场后,战场范围迅速扩大,方圆二三里的原野上旌旗密布,人海如潮,一时蔚为壮观。

    杨凤、华雄的军队受损严重,将士们精疲力竭,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奉命退后休整。

    鲜于银、郭华率一万幽州军,刘豹、刘冥率一万铁骑布阵于战场西南方向,切断了高干撤往中路战场会合韩遂的道路。

    张郃率一万邯郸营大军,庞德率五千骑布阵于战场东南方向,切断了高干撤往渭水河的道路。

    高览、雷重率一万东武阳营大军布阵于战场东北方向,麴义亲自统率步度更的五千鲜卑骑布阵于战场西北方向,只要高干突围,即挥军进击。

    麴义又急告雷子、铁钺和聂啸三人,帮助阎柔、何风围歼了马超之后,即刻返回左翼战场,率一万铁骑直接杀到战场的西南方向,会合鲜于银、刘豹的大军阻击高干突围。

    各部接到麴义的命令后,纷纷赶到预定位置,准备围歼敌军。

    高干决定即刻突围后,立即命令邓升率五千精锐为突击前军向西南方向攻击前进,尽快打开通往中路战场的通道会合韩遂,并命令王摩领三千精骑保护邓升大军的两翼。这三千精骑原来是袁谭的军队,袁谭离开关中后把它留给了高干。现在大战到了生死关头,高干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全部推到了最前线。

    高干又命令张南率五千兵向东南方向佯攻,以牵制北疆军兵力。辛毗率五千军坚守于车阵,阻挡北疆军从东、北两个方向展开的牵制攻击。

    高干亲率一万八千大军居中策应,并在中军竖起五面双兔大旗向韩遂紧急求援。

    双方最后的决战在震耳欲聋的鼓声里拉开了序幕。

    高干的大军同时在战场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展开了攻击。

    鲜于银刚刚率军到达阻击位置,立足未稳,战阵未列,若仓促迎战必遭重创。

    “快,拉起苍鹰大旗,请大单于立即派出精锐铁骑阻杀敌军,给我建阵争取时间。”

    “郭大人,请带上两千精锐,率先迎敌,把敌人的突击前军挡在阵前,不让他们逼近本阵。”

    郭华答应一声,打马向阵前飞驰而去。

    “擂鼓,擂鼓……命令各部加快列阵速度。快,快……”

    已经赶到指定位置的刘豹看到步卒大阵中竖起了“苍鹰”大旗,立即命令右贤王刘冥、左大将军呼衍元嘉各带二千精锐铁骑攻击敌军两翼,命令左大当户兰嵘率二千骑向中路战场缓缓推进,阻击敌人的援军。自已带着四千骑卒列阵于幽州军左右两侧,帮助幽州军迅速建阵。

    号角长鸣,匈奴人率先杀出。刘冥、呼衍元嘉各带人马,象两股飓风一般一路轰鸣着,急速杀向敌阵。

    王摩远远看到,一声令下,三千精骑一分为二,呼啸迎上。双方立时杀成一团。

    邓升的突击前军和郭华的幽州精锐迎头相撞。袁军士卒红了眼,舍命鏖战。这个时候,要想活命只有杀出去,而且还要火速杀出去。被困时间越长,北疆军的优势越明显,生存的希望越渺茫。虽然现在北疆军的兵力要多于袁军,但优势有限,并没有困住袁军的绝对把握,至于全歼就更困难了。不过,北疆军一旦在其它战场上取得了胜利,援军不断赶到,兵力优势越来越大,那袁军就死定了。

    袁军士卒身处死地,要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破釜沉舟,踩着对手的尸体逃出樊笼。

    “咚咚咚……”冲锋的战鼓如同铺天盖地的惊雷,一阵阵掠过战场。

    “杀杀杀……”惊天动地的厮杀声湮没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它冲破了满天的箭矢,穿石裂云般直冲云霄。

    邓升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沿。各部大小将领舍生忘死,带着已经陷入疯狂的士卒们奋勇搏杀,步步进逼。

    高干统率大军紧随在后,一队队的悍卒虎视眈眈地瞪着血肉横飞的战场,准备随时支援上去,把挡在生存路上的敌人全部砍翻在地。

    张南率军杀出车阵,气势汹汹地扑向对手,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张郃的大军也是刚刚赶到战场的东南方,他听到敌阵里鼓声如雷,敌军蜂拥而出,急忙让侯成、徐岩、赵玄三人督军列阵,自己带着一队亲卫飞速赶到前方。

    庞德已经让大军列阵完毕,准备抢在敌军杀到阻击阵地之前发起攻击。张郃稍稍看了一下飞奔而来的敌人,转头对庞德说道:“叛军死里求生,看上去来势非常凶猛,但你注意到没有,这是一支牵制军队,高干的突围方向不在这里。”

    “他们阵形很乱,的确不象突击主力。”庞德仔细看了看,笑着说道,“我们最好能迅速击败他们,这样可以重重打击敌军的士气。”

    “我守在这里,你指挥铁骑从敌军的两翼斜切上去,拦腰砍断它。”张郃举起手中的马鞭,遥指前方,轻松说道,“五千铁骑足够了。”

    “那你呢?你是不是随后杀上包围敌军?”

    “对,无需列阵了。”张郃挥手说道,“我指挥一万大军从三面包围上来,定能全歼敌军。”

    “那好,我先杀出去了。”庞德冲着张郃拱拱手,然后回首狂呼,“吹号,吹号……出击,出击……”

    麴义看到高干率军突围,立即命令布阵于战场东北方向的高览攻击敌阵,要求他们迅速撕开敌人车阵,为自己的五千铁骑开辟攻击通道。

    高览、雷重、萧恩、蒙思各带两千五百人,同时向敌阵发起了攻击。

    辛毗只有五千人,而且都是从南阳带来的新卒,作战经验严重不足。当看到北疆军四路进攻,象猛虎一般扑过来的时候,很多士卒惊恐至极,竟然从车阵中逃了出去。

    黄统气喘吁吁地冲到一辆冲车旁边,举刀剁在巨木上,嘶哑着声音连连叫道:“盾牌掩护,把它给我拖开,拖开……”

    “大人,我们从冀州走了几千里路赶到关中,不会就是来推木头的吧?”棍子一手把盾牌举在头顶上,一手扶着冲车上的巨木,眼睛望着前方突入敌阵的士卒,气恼地埋怨道。

    “快推,快推,哪来许多废话?”黄统瞪大眼睛叫道,“我们还要打长安,打洛阳,你急什么?只要你不死,明年我们就能从洛阳直接返回东武阳了。”

    “大人,这仗还要打到明年?”小黑站在黄统的背后,失望地问道。

    “你以为所有的仗都象这几年一样,我们只要拿着武器,从东跑到西,从西跑到东就能打赢啊?”黄统嗤之以鼻,“那是过去,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打硬战了。从这里到洛阳,关隘重重,每一座关隘都是易守难攻,我们能活着打到洛阳就算命大了。”接着他抬腿踢了小黑一脚,“你小子还站着干什么?给我去推。”

    “大人,洛阳好打吗?”一个年轻的士卒突然问道。

    “洛阳?”黄统脸色稍变,摇了摇头,“洛阳太大了,城门城楼都是两重,城墙离地二十尺,尤其是夏门,离地更有二十丈……”黄统仿佛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当年,太尉大人曾带着我们赶到洛阳打袁绍。我们从城外经过的时候,那种感觉……”黄统皱皱眉,突然用力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吼道,“说什么废话?这在打仗,箭在我们头顶上飞,你们想死啊?给我推,用力推,快……”

    铁骑滚滚而来,轰鸣声震耳欲聋,麴义带着大军急速杀到。

    兰嵘高高举起了右手,两千铁骑缓缓停下。

    远处,一支大军突然出现,并迅速向战场冲来。

    “西凉人。”一个匈奴且渠兴奋地叫道,“西凉人的援军到了。”

    “他们人多,我们挡不住。”兰嵘猛然回头,冲着传令兵大声喊道,“快,急告大单于,我们需要援军,需要援军。”

    “吹号,吹号……我们先杀上去,杀……”

    匈奴人陡然加速,两千铁骑疾驰如飞,卷起满天烟尘,迎着西凉大军奋力杀去。

    马超带着大军血腥鏖战,逐渐突出重围。

    现在何风的军队打不动了,停在了战场上。段炫的虎贲精锐已经列阵,但马超率军向东南方向突围,再变阵堵截已经来不及了。阎柔和皇甫郦的铁骑大约有六千多人,而西凉人的八千铁骑在苦战几个时辰后虽然损失惨重,甚至连阎行都战死了,但他们都是西凉军的精锐,至今还有三千多人在苦苦支撑。阎柔和皇甫郦都以为西凉人人困马乏,北疆军在实力上已占据绝对优势,包围马超应该没问题,谁知这些西凉人意志顽强,一个个以命搏命,竟然从战场的侧翼冲了出去。

    阎柔怒不可遏,和皇甫郦两人各带一军,利用战马的体力优势,再度实施包抄。

    空旷的原野上,三支铁骑大军犹如离弦之箭飞速狂奔。三支大军先是并驾齐驱,接着两翼的北疆军逐渐超出,并迅速斜切,武力合拢之势。

    马超睚眦欲裂,全身趴伏在马背上,双脚连踹马腹,但战马实在是跑不动了,速度越来越慢。

    “大哥……你看……北疆军……”马岱惊骇的叫声让马超心惊肉跳,下意识地从马背上挺身而起,举目前望。

    远方的天际之间,一支铁骑大军浩浩荡荡地冲了出来。

    马超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花了。难道高干的大军已经崩溃了?这么短时间就全军覆没了?徐荣到底带了多少北疆铁骑进入了关中?

    “大人,调头,快调头……”姜峰扯着嗓子叫起来,叫声显得格外恐怖。

    “调头,吹号,调头……向西,向西……”马超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马缰。战马吃痛直立而起,大概是因为太累的原因,战马的后腿无法撑住全身,竟然“轰”一声栽倒在地。马超眼前一黑,气得差点昏过去。西凉人不待号角响起,已经开始调头狂奔了。马超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战盔不知摔到什么地方去了,身上的伤口也全部迸裂,痛得他龇牙裂嘴,张嘴狂呼。

    “大哥……”马岱圈马回奔,急得连声吼叫,“大哥,快走啊。”

    战马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又惊又怕连声嘶叫,翻身站起来就跑。马超吓了一跳,长枪驻地,身躯腾空飞起,歪歪倒倒地落到了马背上,跟着一拳砸下,破口大骂。战马惨声长嘶,突然发力,四蹄腾空而去。

    “走,走,向西,向西……”

    号角狂响,急促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北疆铁骑急速调头。阎柔和皇甫郦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马杀到,把他们砍成碎片,“追,追上去,杀了他们……”

    此刻何风的军队在战场北面列阵,段炫的军队在战场南面,阎柔和皇甫郦的铁骑已经追到了战场东南面,马超突然调头向西,竟然没有一支军队能够拦住他,眼睁睁地看他冲出了战场。

    阎柔和皇甫郦紧追不舍,倚仗战马的速度一路掩杀。

    雷子、铁钺、聂啸放慢了大军的行进速度。

    中路战场的情况一目了然,此刻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虽然西凉人逃出了包围,但损失太过惨重,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中路战场上的战斗结束后,阎柔和皇甫郦的大军随即可以转入其它战场作战,北疆军至此已经彻底控制了战场局势。

    “我们可以回头了。”雷子一边冲着身后的号角兵挥挥手,一边对铁钺笑道,“命令大军即刻返回,免得让高干跑了。”

    “高干要是跑了,让麴大人丢了面子,以后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铁钺拨转马头,大声笑道,“快走,快走,不要再耽搁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节

    “停止追击……停止追击……”阎柔紧勒马缰,连声狂呼。战马吃痛高扬前蹄,仰颈狂嘶。阎柔半悬空中,奋力挥动长戟,“吹号,吹号,不要再追了……”战马前蹄落地,连冲数步后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划空而起,号声里带着胜利的兴奋,也带着满腔的恼怒和不满。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竟然让西凉人突围而去,北疆将士们心犹不甘。

    “急告太尉大人,中路战场的战斗已结束,各部正在迅速重整,大军可以随时投入两翼战场,请太尉大人即刻下令。”阎柔拽下战盔,举起大氅宽大的衣袖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嘶哑着声音叫道。传令兵高声答应,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城池方向急驰而去。

    北疆将士们高举武器,欢呼雀跃,如雷般的吼叫声响彻原野。

    皇甫郦回头望着死尸狼藉的战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无力地趴倒在马背上,痛声呻吟起来。他背上中了一箭,胳膊和大腿上也有好几处伤口,鲜血淋漓。

    “你怎么样?”阎柔策马走到皇甫郦身边,关心地问道。

    “我老了。”皇甫郦冲着阎柔摇摇手,惭愧地说道,“很长时间没有上战场了,已经不行了。”

    “哈哈……”阎柔失声而笑,“你才多大年纪?当年我们在西凉并肩鏖战的时候,你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比我年纪还小。”

    “不能和你相比。十几年来,你们年年都在打仗,而我从勤王成功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仗了。”

    两人正在闲聊,解悟打马如飞而来。不待走近就怒声吼了起来:“为什么不打了?为什么?颜杰死了,虎头将军的弟弟死了,数千将士的尸体躺在这个战场上,我们应该追上去痛歼西凉人,把他们全部杀了。”

    “你说什么?”阎柔脸色骤变,“颜大人,他死了?”

    “他被阎行杀了。”解悟剧烈地喘着粗气,激动地挥舞着双手,“临死前,他一刀杀了阎行。他死了,死了……”

    皇甫郦勉强撑起身躯,想劝慰悲愤交加的解悟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颜杰是颜良的弟弟,在大军占据了战场优势的情况下阵亡了,虽然事出意外,但自己的确没脸去见颜良。另外,自己不是北疆系将领,城门校尉解悟又是大将军的亲信,得罪了解悟对自己没半点好处,还是让阎柔去处理吧。

    “你吼什么?”阎柔痛心不已,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颜杰是战死的,死得其所。一个武人能战死在沙场上,这是一种荣耀。”

    “你……”解悟两眼冒火,气得面红耳赤,颤抖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我们几千人站在这里干什么?敌人就在前面,我们完全可以杀掉他们。”

    “没有必要了。”阎柔用力一挥手,“你知道麴大人为什么分兵中路战场?很简单,我们需要尽快控制战场局势,尽快在各个战场上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尽快结束这场战斗。”阎柔手指西边的天空,“你看,太阳已经红了,黄昏越来越近了,一旦我们未能在天黑前结束战斗,敌人成功突围的可能非常大。”

    “要想在各个战场上形成绝对优势兵力,我们必须先解决一个战场。”阎柔看到解悟还是怒不可遏,无奈摇摇头,又解释道,“中路战场上的敌人最少,我们的优势最大,但马超和阎行的铁骑都是西凉精锐,我们一时吃不掉,所以麴义将军在包围了高干后,即刻派兵支援中路战场,目的是想在最短时间内全歼马超和阎行,让中路战场上的大军腾出手来,迅速支援其它战场。”

    “不过他们来迟了,马超率军突围了。”阎柔遗憾地说道,“如果我们一直追下去,就算追到韩遂的中军又能怎样?我们虽然可以多杀敌人,甚至可以全歼他们,但我们给马超的军队成功牵制住了,我们会因此失去时间,会因此失去支援其它两个战场围歼更多敌人的机会。韩遂计谋得逞,可以乘着自己的大军在两翼战场尚能支撑的时候,迅速撤退。他撤到长安的兵力越多,关中大战对我们就越不利。如果他在长安坚守几个月,我们迟迟未能占据关中,那关中大战我们就输了,最后我们不得不因为粮草尽绝而撤出三辅。”

    解悟的喘气声渐渐小了,眼里的怒气也渐渐散去,“大人,那我们现在支援哪个战场?是左翼还是右翼?”

    “先重整军队。”阎柔平静地说道,“何风还有五六千人可以再战,段炫的虎贲、羽林还没有发挥威力,我和皇甫大人至少还有五千铁骑,一万五千大军无论杀到哪个战场,都能迅速解决问题。”

    “大人不是说我们没有时间了吗?为什么还不即刻出发?”解悟一听火又大了,“大人还在等什么?”

    “我在等太尉大人的命令。”阎柔不满地瞪着解悟,“支援哪一个战场更有利于关中局势,只有太尉大人知道。”接着他举起马鞭指着解悟的鼻子骂道,“你小子在晋阳待久了,脾气大了,眼晴也长到头顶上了,眼里还有我这个上官吗?你小子是不是想讨打啊?”

    解悟刚才是怒气太甚有些失态,现在冷静下来后,被阎柔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急忙跳下马,毕恭毕敬地躬身赔罪。

    “给我滚……”阎柔骂道,“回去告诉段大人,立即撤阵,准备支援其它战场。”

    得胜的鼓声从中路战场上轰然响起,城楼上的将士们举手欢呼。

    “咚咚咚……”城内的鼓声立刻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陈卫早就按捺不住,丢下棋子冲到了城墙边上,和将士们一起大吼大叫,全然没有了昔日的翩翩风度。

    徐荣放下手上的棋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拿起水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大人,中路战场上的军队正在重整,我们可以立即让他们支援右翼战场,包围西凉军。”陈卫兴奋地跑到徐荣身边,挥手叫道,“大人,下令吧,快下令吧,这一仗我们可以彻底解决关中问题,彻底解决啊。”

    “那西凉的问题怎么办?”徐荣招招手,示意他坐下,笑着问道。

    陈卫稍稍愣了一下,“大人,西凉军的后援杀到右翼战场后,李尧将军阵亡,张白骑将军苦苦支撑,而杨明将军的度辽铁骑又被西凉人牢牢牵制了。此刻我军无论在兵力上还是在体力上,都已逊色于西凉人。如果我们不乘此机会速速支援右翼,西凉人必定从容后撤,韩遂会撤返长安,据城顽抗。”

    “只要全歼了高干的大军,把袁绍在关中的兵力彻底击杀,我们不但可以顺势拿下潼关、武关,还能完全断绝韩遂的后援。韩遂在长安既没有粮食军械的补充,又没有西凉援军可以帮助他杀出长安。他能坚持多长时间?”徐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认真地盖上水囊的木塞。

    “但是,我们的粮草有限,如果韩遂坚决不撤出关中,而我们又迟迟不能拿下长安,那问题就麻烦了。我们既不能分兵攻打潼关和武关,又不能迅速西迁人口稳定三辅,这将严重影响朝廷迅速拿下关中的决策,对大军明年攻打洛阳也非常不利。”陈卫知道徐荣念念不忘保留西凉军,此刻在大军完全控制了战场局势的情况下,他又故态重萌,又要故意放走西凉军了,“大人,请务必三思啊。”

    “我必须确保全歼高干。”徐荣沉默片刻后,非常坚决地说道,“左翼战场上,杨凤、华雄的一万五千人马已经打了一天,损失严重,现在至多还有一万人可以再战。而中路战场上何风折损严重,大军基本上失去了再战之力。这两支军队若想再投入战场,至少要等到黄昏之后。”

    “现在左翼战场上有麴义、庞德、鲜于银等人的六万援军,如果阎柔、皇甫郦和段炫立即支援过去,总兵力大约在七万。高干的军队在初期的激战中因为有西凉铁骑的支援,损失应该和我们差不多,他的主力支援上来以后,总兵力至少还有三万五千人左右。”

    “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我们的兵力可以击败他们,但围歼他们很难。我们的七万大军要四面包围高干,七万大军分布在战场四侧,每一个方向的兵力都不足以挡住高干,所以高干完全有实力突围。另外,韩遂至今还不知道我们的援军总数是多少,他在右翼战场尚可支撑的情况下,会倾尽全力救援高干。打这样的决战,韩遂手中肯定还有后备援军,这部分援军冲上去之后,只要他重击战场一侧,必能救出高干。因此,要想围歼高干,我们需要集中目前所能调动的全部兵力,否则我们很难将这三万五千人马全部留在郑白渠。”

    “但如果我们增援右翼战场,在右翼战场上取得兵力优势,西凉军就不得不撤退。西凉军在右翼战场上的败退将会直接影响战场形势。韩遂在我右翼大军可能支援左翼战场的情况下,只能放弃高干,撤军走人。虽然高干有可能冲出去,但我们有数万铁骑,足够沿途追杀,全歼袁军。”陈卫劝道,“大人,我们必须重创西凉军,否则韩遂一旦带着西凉军撤回长安坚守,这场大战的胜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张白骑、杨明的军队打了一天,能坚持到黄昏就非常不错了,他们不可能在击败西凉军之后,再赶到左翼战场参予围歼高干。”徐荣摇手道,“还有一点你应该能想得到,那就是韩遂不会坚守长安。在高干全军覆没,袁绍的援助无法送到长安的情况下,韩遂即使有军队,也不会坚守长安。郑白渠大败后,韩遂有两条路,一是归顺朝廷,退回西凉,一是坚守长安。两相权衡,哪种选择对他最有利?对西凉最有利?很明显,韩遂会选择归顺朝廷退守西凉。”

    陈卫苦笑。说到底,徐荣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重创西凉军。

    “此战双方兵力接近,要想完成大战目标,我们损失必然惨重。目前大军的损失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这对大军攻打关西,攻打洛阳非常不利。打洛阳需要兵力,但短期内我们无法得到兵力补充,只能在这场大战中尽可能多地收降俘虏。”徐荣伸手拿起一粒棋子,在手指之间轻轻地转动,“现在你明白了吗?”

    陈卫点了点头。击溃高干的军队很容易,但要想围住这三万多人,全歼他们,逼迫敌人投降,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现在在关中作战,在野外决战,铁骑的数量直接决定了大战的胜负。但等到打关隘重重的关西,打京都洛阳,铁骑的数量多寡就没有决定性的意义了,那时需要的是步卒大军。步卒大军数量的多寡,将直接决定大军能否攻克洛阳。

    “下令吧。”徐荣淡淡地笑道,“我们打这一仗,不仅仅是为了胜利,为了把西凉人赶回去戍守西疆,还为了尽快包围洛阳,完成收复洛阳的准备。希望这一仗能达到我们所有的目标。”

    陈卫躬身领命,急告阎柔、皇甫郦、段炫,请三位大人即刻率军支援左翼战场,听从麴义将军的指挥。

    “再派人迎上卫峻,请他加快速度,支援右翼战场,争取在黄昏前逼退西凉人。”

    徐荣抬头看看西边天空上越来越红的太阳,懒洋洋地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坐直了身躯,指着棋盘说道,“文欣,你好象要输了,中盘即将告负。”

    “是吗?”陈卫坐到席上,嘴角掀起一丝笑纹,“皇甫大人的棋力还是不够啊。”

    “不是他的棋力不够,而是你的棋力越来越差了。”徐荣笑道,“你可是水镜先生的弟子,这种棋力会辱没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一节

    战场东南面。

    邓升的攻击极其猛烈,他在两翼精骑的掩护下迅速挺进。

    郭华阻挡不住,他和两千将士转眼就被一重接一重的惊天狂澜吞噬了。他们就象遭受洪水冲撞的大树,在汹涌的波涛中剧烈地颤抖着呻吟着,随时都有灭顶之灾。郭华又惊又怒,指挥将士们各结战阵,奋勇攻杀,“杀,杀上去,挡住他们……”

    将士们无惧生死,酣呼上前,舍命血战,但郭华严重低估了敌人突围的决心,更错误估计了敌人的实力,他们遭到了敌人的迎头痛击。虽然勇敢的北疆士卒们以命搏命,寸步不退,但在层层大浪的连续轰击下,他们被淹没了,倒在了血泊里,任由敌人踩着他们的身躯呼啸向前。

    郭华被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围在了战阵中。他的肩胛上插着两支箭,大腿上的伤口正在流血,背上也被敌人的战斧击中,一道长长的血肉翻卷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征袍。“大人,快退下去,快啊……”他的几个亲卫一边阻敌,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我们顶不住了,顶不住了,你快走啊……”

    “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郭华怒声狂吼,手中长矛如闪电一般插进了敌卒的胸膛,“给我杀,至死不退。”

    敌卒越来越多,各种武器从四面八方厉啸而下,满目的血腥刺激了双方将士,疯狂的吼叫声惊心动魄。此时已经没人顾及自己的生命,所有人的脑海中只有杀戮,血淋淋的杀戮,仿佛凄厉的嗥叫和空中飞舞的断肢残臂才是自己生存的目的。

    长箭射中了郭华。就在郭华踉跄后退的时候,一支长矛突然刺穿了他的腹部,鲜血迸射。郭华痛声惨呼,一把抓住了血糊糊的矛柄,手中战刀雷霆劈下,把执矛敌卒一刀枭首。又一支长矛从天而降,犀利的长矛霎时洞穿了郭华的胸膛,将其钉倒在地。几乎与此同时,十几支弩箭穿透了人群,狠狠射进了郭华的身体。郭华的惨叫声瞬间沉寂。

    亲卫们悲声痛呼,一个个奋勇扑上。但敌人太多了,长盾如墙,长矛如林,箭矢如蝗,敌军悍卒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眼便把扑上来的对手全部砍翻在地。

    “咚咚咚……”

    猛烈的战鼓声声炸响,气势如虹的敌军士卒们一往无并。在阵阵惊雷般的杀声里,步步推进。

    鲜于银的方阵还未完成,大军后方便传来了报警的号角,韩遂的援军从背后杀来了,而此时在阵前阻击的两千步卒已被邓升击溃,大军即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急告麴大人,立即支援。”鲜于银连声下令,“竖起苍鹰大旗,请大单于派一支精锐铁骑正面阻敌,给我们列阵争取时间。”

    刘豹手上只有四千人了。在步卒大军没有列阵完毕而敌军又同时从前后两个方向攻来的危急情况下,他只能先保证步卒大军的安全。

    “急告麴义将军,敌援军从战场的东南方向急速杀到,我大军腹背受敌,请他急速支援。”

    “传令图燎且渠,请他即刻率一千铁骑于大军正面阻敌,迟滞敌人攻击速度。”

    “急告左大当户兰嵘,我援军即刻可至,请他务必誓死阻敌,不要让敌人快速逼近我大军战阵。”

    “呜呜……”号角急促响起,一千匈奴人飞驰出阵,在疾行中逐渐形成锥形攻击阵势,沿着敌突击前军的正面斜切而下。

    “射击,密集射击……”邓升回首狂呼,“把匈奴人给我射出去,杀死那些蛮子。”

    霎时间,长箭如雨,遮云蔽日。

    张南远远看到北疆铁骑向大军两翼急速杀来,急忙下令各部停止前进,以“圆月”战阵迎战。

    “传令各部,结阵死守,给我拖住北疆铁骑,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张南的军队主要承担佯攻牵制之责,但他担心自己推进太快会失去高干的支援,被人数占优的北疆军趁机分割包围,所以他的推进速度并不快,距离本阵也不算太远。

    当庞德和校尉风清各带一军杀近敌阵时,蓦然发现这个攻击位置对自己非常不利。如果强行攻击受挫,大军一时半刻未能突破敌阵,很容易遭到本阵援军的夹击。

    “吹号,吹号,告诉风清,暂时不要进攻,先绕阵骑射,震慑敌军。”庞德匆忙下令,“举起双兔大旗,请张郃大人率军急速来援。我们现在需要步骑联手强攻,快,快……”

    辛毗望着从车阵内仓惶逃出的士卒,望着渐渐松动的战阵,望着前方气势汹汹杀来的北疆铁骑,脸色铁青,嘴里骂声一片,全无半点名士的风采。

    “大人,车阵要失陷了,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向高大人求援?”统军大将子率惊慌失措,心惊胆战地问道。

    “你想死在这里啊?”辛毗瞪大眼睛,冲着子率抬手就是一鞭,“要想活命,就要即刻突围,要想即刻突围,就要马上冲出去。现在北疆军包围兵力不足,而其他战场上的军队又无法脱身,正是冲出去的好机会。如果等到其他战场上的北疆军全部支援过来,我们就彻底完了,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了。”

    “大人,事实摆在眼前,我们没有援军,大军马上便会崩溃,逃亡的士卒掉头狂奔,会对中军造成巨大冲击。大军军心一旦涣散,全军覆没在即,我们插翅难飞啊。”子率摊开双手,沮丧地说道。

    “不要援军,我一样能挡住北疆军。”辛毗咬咬牙,恨声说道,“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拼了。”

    子率惊讶地望着杀气腾腾的辛毗,眼里露出一丝喜色,“大人有何对策?”

    “火油在哪?装载火油的辎重车在哪?”

    子率立即明白了,“大人,没有火油,我们晚上怎么办?没有火油等于是瞎子,后果不堪设想。”

    “北疆军已经冲进来了,他们的铁骑马上就要杀进来,大军马上就要一败涂地,等不到天黑我们就要死了。”辛毗冷眼望着子率,一脸嘲讽,“后果?还有什么后果比全军覆没更糟糕?你留着火油干什么?**吗?”

    子率呆了一下,“听你的,烧了,都烧了。”子率转身就跑,“传令各部,把装火油的辎重车推到前阵,把所有能烧的东西全部烧了。快,快。”

    北疆大军从四个方向攻击车阵,眼看突击部曲就要突破车阵最后一道障碍了,这时前方敌军辎重车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迅速扩大,并渐成燎原之势,接着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呛人的烟雾在短短时间内便弥漫了整个车阵。

    “撤,撤……”高览大惊,连声惊呼,“鸣金……快撤……”

    突入车阵的士卒们掉头便跑,唯恐陷入火海丢了性命。

    子率看到北疆军鸣金后撤,非常兴奋,纵马在阵内来回狂奔,“快,把车阵其他地段的冲车、辎重车都给我烧了,快……”

    突然,他想到什么,拨马冲到了辛毗面前,担心地问道:“大人,现在大火能挡住敌人,但这些冲车、辎重车烧成灰烬后,我们拿什么阻挡敌人?”

    “如果这些东西烧完了,我们还没有突围,那就只有等死了。”辛毗叹了一口气,仰头苦笑。

    子率抬头看看西边天空上那轮逐渐变红的太阳,刚才的喜悦立时不翼而飞。天近黄昏后,西凉军势必要撤,他们打了一天,损失惨重,士卒们精疲力尽,已经没有实力救援右翼战场上的袁军。西凉军一撤,北疆军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大军旦夕败亡。看样子,这次活命的机会非常渺茫,凶多吉少了。

    麴义端坐马上,抱着双臂,兴趣盎然地望着前方冲天大火,眼里露出几许鄙夷之色。

    高干、雷重飞马而来。

    雷重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大人,高干被我们逼疯了,竟然焚烧车阵自绝后路。这下就算敌人崩溃了,也不敢从东北方向逃跑了。”

    “这把火烧得好。”麴义笑着指指他,“我去支援伯玉,正清带着五千人马去防守西北方向。这里就交给你了。”

    雷重拱手领命,“大人,高干是从西南方向突围吗?”

    “对,攻势很猛。”麴义冲着身后的号角兵做了个手势,“韩遂的援军已经杀来了,正在和匈奴人激战。现在伯玉和刘豹前后受击,形势危急,已经数次派人向我求援。”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五千铁骑大军迅速调转方向,向西南边的战场疾驰而去。

    高览脸色微变,“大人,既然已经确定了高干的突围方向,那为什么不速调张郃的大军前去支援。张郃的大军距离西南战场很近,他们很快就能赶到战场挡住韩遂的援军。”

    “正是因为两个战场很近,我才不敢贸然调动张郃的军队。”麴义解释道,“高干一旦在西南方向突围受阻,极有可能破釜沉舟,乘着我军在东南方向兵力薄弱之际,转而向东南方向突围。如果高干突然改变了突围方向,我们很麻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他逃了。”麴义摇头说道,“我的目的不是想把他们全部杀了,而是想把高干的大军牢牢困在这里,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中路战场怎么样了?”高览又问道,“如果中路战场的战斗能迅速结束,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两万援军。有这两万援军,我们不但可以困死高干,还能把韩遂的援军也全部吃掉。”

    “快了,中路战场上的敌人不多,支撑不了多久。”麴义转头看看天色,哈哈一笑,“他们都应该来了。”

    候选指挥大军急速攻击,两千铁骑在前,五千步卒在后,势不可当。

    兰嵘虽然有心阻挡,奈何自己兵力有限,敌人步卒大军的箭阵又极为密集,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和西凉人的骑卒互相缠斗,且战且走。

    候选看到前方北疆军战阵如林,旌旗如云,更有一队队的铁骑蓄势待发,心中有些畏惧。他担心自己的骑卒离开本阵太远遭到敌人的包围,所以一再下令骑卒大军和本阵保持距离,以确保大军的安全。自己是来救援高干突围的,如果救援不成还要迅速撤出去,不能反被敌人包围,让自己的七千将士给高干陪葬。

    “竖起飞云大旗,告诉高干,我们已经到了,请他全力突围,和我们前后夹击北疆军。”

    “传令各部,以雁行战阵展开攻击。”

    “命令铁骑,回守大军两翼。”

    候选催动战马,在阵前急速奔驰,“擂鼓,攻击,攻击……”

    “咚咚咚……”北疆军阵内战鼓擂响。一座黑色“堡垒”巍然挺立于原野上。

    刘豹大喜,举手狂呼:“吹号,吹号,命令刘冥、呼衍元嘉退守两翼,命令图燎急速撤回。”

    “告诉鲜于将军,我已率军支援兰嵘,攻杀敌援军两翼,请他正面阻敌。”

    随着号角吹响,两千匈奴人从“堡垒”两翼呼啸杀出,一路轰鸣,直杀西凉大军。

    “射,射……”赵恒驻马于阵中大旗之下,手里的红色令旗连番挥动,“任意射杀。”

    “轰……”一声响,箭矢冲天,漫天飞舞,刺耳的厉啸声惊心动魄。

    袁军突前悍卒高举盾牌,一路飞奔,声嘶力竭地喊杀声甚至掩盖了长箭的叫啸。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袁军士卒踩着一具具中箭仆倒的尸体,勇敢地冲过了箭阵,撞上了坚固的“堡垒”。

    “杀……”数千名敌卒几乎在同一时间撞上了“盾墙”。

    几百支锋利的长矛刺进了盾墙的缝隙,几百把战刀、战斧砸上了盾牌。“砰砰……”声不绝于耳,就象几千人抡锤开山砸石一般,气势惊人。

    “砸开敌阵,砸开它……”邓升奔跑在突前将士中,不停地叫着吼着。他要让每一个士卒看到他无畏的身影,听到他坚定的吼声,他要激起每一个士卒的勇气和信心,他要带着他们杀出包围,“援军到了,援军己经到了。只要我们砸开敌阵,冲过敌阵,我们就能杀出去。”

    突前悍卒士气大振,邓升激动而兴奋的嘶哑叫声就象之音一般,让他们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战斗愈发惨烈。

    后阵燃起的冲天大火和滚滚浓烟让袁军将士大为恐慌,有些人以为北疆军已经突破了后阵,北疆军的铁骑马上就要踩着一层层的尸体铺天盖地地杀来,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攻击速度骤然加快。

    这时已经不需要战鼓的激励,不需要各级上官的喊叫,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地杀向了前方。突围,只要突出重围,生命就是自己的。

    “杀……”在如潮般的吼声里,一万八千中军将士以江河决堤之势一往无前地杀了上去。

    北疆军的“堡垒”就象汪洋中的一条大船,随着惊天巨浪上下剧烈地颠簸着,好象随时都有可能船毁人亡。

    刘冥、呼衍元嘉、图燎各带三千人马死守堡垒两翼,他们一边阻杀敌骑的进攻,一边以小股突骑冲击敌军侧翼,奋力反击。他们就象两只有力的臂膀,死死护住了在狂澜中苦苦挣扎的“堡垒”。

    但更大的风雨来临了。

    候选的西凉援军迅速逼近战阵,他们的“雁头”前军冲过了箭阵,猛攻“堡垒”城墙。其攻势之猛烈,让腹背受敌的“堡垒”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刘豹、兰嵘各带两千骑卒,对西凉军的两翼展开了疯狂“报复”。一队队的骑卒如同连续射出的弩箭,不知疲倦,无休无止地冲杀,这极大地干扰了西凉军的攻击节奏。

    “堡垒”中的双兔大旗已经升起了五面,但鲜于银还是没有看到援军,他在焦急地等待着。

    此刻战阵中的将士一分为二,一部分阻击袁军的突围,一部分阻击西凉军的救援,兵力严重不足。如果不是刘豹、刘冥指挥匈奴铁骑不惜代价攻敌两翼,战阵恐怕已经陷落了。

    “轰……”弩炮响了,冲进战阵的敌卒纷纷惨嗥着栽倒在地。但屡次突破战阵又屡次被杀出去的敌人吸取了教训,这次他们集中了三屯悍卒连续冲击突破口。北疆军的弩炮多,但需要时间装填箭支,当摆放在阻击正面的弩炮在短短时间内把肚子里的利器全部射出去后,他们霍然发现对面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冲进来,缺口不但没有被堵上,反而越来越大了。

    鲜于银大惊失色,急忙命令赵风带着三百悍卒支援上去,务必把敌人杀出战阵。但缺口处的尸体太多了,堆积如山,敌卒踩着尸体呼啸而来,北疆卒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无法堵上缺口。赵风杀红了眼,带着悍卒们在尸堆上和敌卒浴血奋战。

    邓升再次集中了两屯人马向战阵缺口发起了凌厉一击。缺口骤然增大,更多的敌卒冲进了战阵,和北疆士卒混战在一起。转眼间,一段“城墙”轰然坍塌。双方将士纠缠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

    弩炮装填好了,但无法射击。战车营的将士们情急之下,纷纷跳出车阵,挥刀鏖战。

    北疆士卒越战越少,已经疯狂的敌人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常常以牺牲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代价来换取对方的一颗头颅。赵风倒下了,虽然他杀死了十几个敌人,但他最后还是难以招架漫天飞舞的武器,倒在了高高的尸堆上。

    鲜于银怒不可遏,亲自带着一百亲卫冲了上去,“杀,把他们给我杀出去。”

    北疆战阵摇摇欲坠。

    “擂鼓……擂鼓……”邓升兴奋地连连狂吼,“告诉高大人,我们已经撕开了敌阵,请他发起冲锋,发起冲锋,彻底摧毁敌阵,摧毁它……”

    “咚咚咚……”袁军所有的战鼓依次敲响,巨大的鼓声犹如山崩地裂一般,震撼了整个战场,惊天动地的杀声如海啸一般掀起阵阵狂澜轰隆隆地掠过了整个战场。

    高干脸露笑容,抬头望向西边血色夕阳,用力挥了挥手,“传令各部,奋勇杀敌,奋勇杀敌……”

    两万多人气势如虹,汹涌澎湃,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

    西凉人看到袁军战旗飞速移动,听到震耳欲聋的冲锋战鼓响彻天地,士气陡然大振,攻击愈发猛烈。

    北疆战阵在前后敌军的连番重击下,咬牙苦撑,誓死不退。

    鲜于银急令战阵两翼士卒支援前阵,要求匈奴人重兵保护其战阵两翼。匈奴人在前后敌军的攻击下,活动范围已经越来越小,渐成“一字长蛇”之阵,铁骑失去了纵深,伤亡逐渐增大,正在叫苦不迭,此刻如果再以重兵回守战阵两翼,大军将彻底失去纵深,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境。而敌军则有可能乘机冲过铁骑的阻击,统过步卒战阵,从战阵两翼直接突围。

    刘豹左右为难,委决不下。如果不去保护战阵两翼,战阵会因为失去两翼强有力的支撑而迅速崩溃。但如果抽调兵力回守战阵两翼,铁骑又无法在狭窄的战场上挡住敌人,“援军,我需要援军。”

    “呜呜……”嘹亮的号角声突然从战场西北方向响起,接着一支铁骑大军冲了出来,直杀敌军侧翼。

    麴义带着鲜卑人终于支援而来。

    “吹号,急速攻杀,急速攻杀……”麴义一马当先,风驰电掣一般杀进了敌阵。

    五千鲜卑人就象一头下山猛虎,在震天咆哮声中,在敌人惊惶失措的尖叫声中,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下。

    高干夷然不惧,督军前攻。袁军士卒看到北疆援军赶到,更是发了疯,拼命进攻。邓升亲自杀进了北疆战阵,率领亲卫队舍命血战。

    刘豹断然下令,主力在战阵两翼展开,阻挡敌军突围,“告诉鲜于将军,请他坚持住,务必坚持住。”

    候选看到北疆军有铁骑支援,急忙下令各部全线杀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击破敌阵,把高干的大军救出来。

    一时间,战鼓雄浑,号角激昂,旌旗飞舞,战马嘶鸣,箭矢如云,杀声如潮,一队队的步卒大军前赴后继,舍生忘死,一列列的铁骑纵马如飞,卷起满天血腥。

    整个战场霎时沸腾了。

    鲜于银高声惨叫,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踉踉跄跄退下前阵。

    “杀上去,不要管我,我还死不掉。”鲜于银咬牙切齿,一把推开了护在四周的士卒,“给我杀上去……”

    “大人,从西面杀来一支铁骑……”站在辎重车上的赵恒突然惊叫起来,“大人,快拉起青狼大旗,告诉各部将士,有敌骑来袭,有敌骑来袭……”

    鲜于银骇然心惊,猛地拄枪站起来,极目远眺,“到底是谁的军队?是谁的?”

    “从西边杀来的,十有**都是韩遂的援军。”赵恒急得连连挥手,“大人,拼了,我们拼了。”

    鲜于银怒吼一声,一拳砸到车辕上,“擂鼓……死战,死战……”

    几个令旗兵手忙脚乱,正要把青狼大旗拉起来,“慢着,慢着……”赵恒再度尖叫起来,“看错了,我看错了,是我们的铁骑,是雷子将军的铁骑,还有羌人……”他激动地从车上一跃而下,飞一般冲到了令旗兵面前,“快,换旗,换上飞云大旗,告诉各部将士援军赶到,挡住敌人,包围敌人,快……快……”

    鲜于银紧悬的心顿时放下,他正想下令,只觉眼前人影晃动,头晕目眩,一头栽倒于地。

    雷子,铁钺、聂啸带着一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气势汹涌地杀进了战场。

    雷子率军正面攻击袁军。铁钺率军直杀战阵前方。聂啸对韩遂极为仇恨,带着羌人直杀战阵后方,对准候选的西凉军厉啸而下。

    王摩带着铁骑正在侧翼配合步卒大军攻杀匈奴人,他首当其冲,遭到了北疆铁骑迎头痛击。在激烈的混战中,他被凶悍的北疆骑卒斩落马下,身首异处。近千名袁军骑卒被北疆铁骑一扫而空,只有极少数人逃进了步卒大阵,随着仓惶败逃的步卒四下狂奔。

    铁钺和三千精锐象一支重若千钧的铁锥,沿着北疆战阵的前沿,狠狠扎了下去,挡者披靡。正在发疯一般攻击的袁军突击前军立时被一分为二,一部分掉头向本阵后退,一部分被赶进了战阵。邓升和近千悍卒陷入了绝境,前面是至今尚未攻破的北疆车阵,后面是强悍的北疆铁骑,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前进,只要杀过北疆战阵,和韩遂的援军会合就能逃得一条性命。“杀,我们一直杀过去……”邓升丝毫没有犹豫,督军继续血战。

    鲜于银晕倒了,临时代替鲜于银指挥的是赵恒。赵恒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前阵各部后撤,撤进车阵,据阵死守。还没等各部完全撤进车阵,邓升带着近千名士卒冲了上来。“射,给我射……”赵恒一声令下,数十台弩炮轰然炸响。邓升身中七箭,依旧高举战刀奔行数步后才仆倒在地。近千名袁军士卒死去了大半,剩下来的肝胆俱裂,掉头就逃。

    候选在北疆军竖起飞云大旗,看到北疆军第二批援军杀到后,知道高干突围的机会已经丧失,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待聂啸的大军杀到时,西凉人已经脱离了北疆军后阵,后撤两百步了。这时刘豹、兰嵘指挥匈奴大军从两翼飞速包抄,把候选的退路截断了,而聂啸紧随匈奴人之后,又包围了西凉人的两翼。西凉人四面被围,无路可逃。候选竖起了“双兔”大旗,向韩遂求援,同时指挥大军奋力突围。刘冥、呼衍元嘉随后率军杀到,一万多铁骑把候选的西凉军围得水泄不通。

    袁军连续遭到两次北疆援军的重击,伤亡惨重,士气陡降,军心涣散。就在他们渐渐失去控制,马上就要崩溃的时候,北疆军突然停止了攻击。撤退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北疆铁骑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高干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下令大军急速撤回车阵,会合辛毗的后军,再想突围之策。

    “当当当……”金锣声响彻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东南方向的战场上,张南的军队遭到了北疆步骑大军的联手攻击。本来张郃和庞德想把这支牵制军队击溃了事,但张南布阵的位置让北疆军无法倾尽全力。为了避免自己的军队被张南牵制住了,让高干抓到机会从东南方向突围而去,两人随即各派一半人马联手攻击。

    双方兵力相差无几,又都无意重创对方,因此这一仗打得小心谨慎,枯燥无味,但不久战局起了变化。先是袁军后阵燃起大火,张南以为北疆军突破了辛毗的防守,十分惊慌,差一点下令后撤。后来袁军攻势如潮,随时可能突围而去,张南又担心自己被高干甩了,急忙下令大军边战边退,向西南方向靠拢。此刻袁军突然鸣响了金锣,全线后撤,这让不明情况的张南心慌意乱,仓促下令撤军。

    看到张南的战阵乱了,率军攻击的徐岩和风清顿时心花怒放,毫不迟疑,下令大军猛烈攻击。风清率领铁骑率先突入敌阵,直杀中军。张南大惊,在亲卫们的保护下仓惶逃亡。混乱中,他慌不择路,迎头撞上了风清,被一矛挑杀。主将被杀,敌军立即崩溃,数千袁军将士狼奔豕突,飞一般逃向本阵。本阵遭到冲击,局面更加混乱,大军人心惶惶,斗志尽失。

    韩遂神情冷峻,站在山坡上负手而立,默默地望着远处的战场。

    他不得不接受失败的事实。先是马超、姜峰带着两千多人逃了回来。中路战场上的八千西凉精锐战死了五千多人,韩遂的女婿、西凉悍将阎行也阵亡了,马超的部下王戎、杨非也阵亡了,这个损失非常惊人,韩遂一时无法接受。

    接着梁兴、马玩带着三千多人也逃了回来。韩遂对两人临阵脱逃的事愤怒不已,情绪一度失控,差点要杀了他们。

    羌人也回来了。韩遂没有责骂他们,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事回到长安再说。梁兴和马玩却是怒气冲天,把右翼战场失利,高干被围的责任全部推到了他们头上。啷啷和墨绳辩解说,他们遭到伏击后,是想立刻返回战场,但迷路了。梁兴怒极而笑,“你要是会迷路,我就会长翅膀飞了。”

    几个人正在互相争吵的时候,斥候飞马回报。右翼战场局势突变,北疆援军接连而至,高干突围失败,候选被包围,紧急求援。

    韩遂消瘦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勉强稳定了一下心神,目光从马超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北疆军到底有多少援军?”

    马超想了一下,低声说道:“从目前情况来看,庞德的军队肯定全部到了关中,这三万铁骑我们都看到了,其次就是匈奴大单于刘豹的军队。另外,斥候说,挡住高干突围的军队是幽州军,他们看到了鲜于银的战旗。如果幽州军能千里迢迢赶到关中,那么我们就不能排除徐荣从冀州和中原战场上调兵入关的可能。”

    “高干手上至少有三万五千人,而且主力都是过去袁谭的关中军队,实力很强,北疆军要想围住他们,没有一倍以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梁兴沮丧地摇摇头,“这一仗,我们上了徐荣的当。本来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九万大军,够多了。谁知徐荣竟然在郑白渠悄悄藏匿了十几万大军。这一仗败得冤啊。”

    韩遂没有理睬梁兴,转头看向凌孺,“北疆军在右翼战场上的兵力如果足够包围高干的话,那么高干突围的时候,北疆军就不会打得那么狼狈,更不会等到其中路战场上的大军赶来支援后才稳定局面,所以我们还有机会救出高干。”

    凌孺脸色大变,“大人,万万不可,我们还是立即撤军为好。高干的军队没有粮草,随时可能崩溃。高干的军队一旦崩溃,北疆军就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我们。大人,他们有十几万大军,而我们已经损失惨重,高干也败亡在即,我们没有实力和他们抗衡了,还是撤军吧。”

    “先生,我们救出候选,撤军吧。”马超躬身说道,“高干已经救不出来了。黄昏之前,我们必须撤军,否则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梁兴和马玩也连声劝阻。

    “先生,候选被围的地方就在右翼战场的边缘,距离北疆铁骑主力只有几百步。一旦援军陷在了战场上,可能……”啷啷不想冒险,所以他直言不讳,劝告韩遂现在就撤。

    韩遂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就算北疆军的兵力比我们多,我们也一样有机会救出候选,救出高干。”他看看众人,用力一挥手,“我们打累了,北疆军也打累了,现在,双方拼的不是兵力的多寡,而是勇气,是毅力。谁更有勇气,谁更有毅力,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大人,请三思啊……”

    凌孺还想再劝,韩遂伸手打断了他,“急告杨秋、成宜、韩翼、程银、李堪,让他们坚持到黄昏。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后撤,我就杀了他。”

    “集结兵马,我们杀向战场。”韩遂手指马超等人,厉声喝道,“即刻出发。”

    在韩遂面前,没人敢反对,包括啷啷和墨绳都躬身答应了。

    “先生,你留在这里指挥全局吧。”马超拦住了韩遂,“你放心,我们一定救出候选,至于高干,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因为时间问题,我们只能救出候选,如果他能把握好机会,他还是有突围的可能。”

    韩遂冷哼一声,用力推开马超,飞身上马,“走,杀过去。”

    夕阳如血。

    在落日的余晖里,韩遂率领八千铁骑突然出现,并急速杀向战场。

    “呜呜……”报警的号角声急剧响起。刘豹破口大骂,他实在没有想到,韩遂手上竟然还有兵力,竟然还敢杀过来。

    “急告麴将军,请他速速支援,快,快……”

    刘冥、兰嵘各带人马,飞速迎上。

    “擂鼓,擂鼓……”早就等待这一刻的候选兴奋地连声狂吼,“我们杀出去,杀出去……”

    西凉兵看到韩遂的战旗在远处迎风招展,士气大振,无不奋勇向前,欢呼声直冲云霄。

    “杀,给我杀……”聂啸仰天长啸,郁积心中十几年的仇恨和怒火在这瞬间骤然爆发。

    “给大帅报仇,给大帅报仇……”

    羌人吼声如雷,数千悍卒雁行展开,向韩遂大军的侧翼呼啸杀去。

    麴义眯起眼睛,迎着血色夕阳望向远处。

    “来了就不要想走。”麴义微微一笑,转头叫道,“传令,请雷子、铁钺两位大人率军支援,包围韩遂。”

    “告诉鲜于银,守住战阵,高干也许又要突围了。”

    “急告张郃、高览、庞德三位大人,给我发动攻击,拖住高干,防备他再次突围。”

    高干难以置信,在大军生机尽绝之际,韩遂竟然亲自来援。

    “传令各部,杀出去,突围,突围……”

    袁军将士再次看到了希望,他们毫不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杀向了北疆军。

    杀声再度响彻战场。

    天要黑了,这是袁军最后一次机会了,所有的将士都拼尽了全力,鼓起了最后一丝力量,“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二节

    战场西北面。

    西凉人和北疆军都已筋疲力尽。杨秋和成宜的铁骑在度辽营的挑衅下,不断反击,但反击规模很小。韩翼和李堪的步卒大军虽然还在和北疆军缠斗,但因为北疆军坚守大阵不出,他们为了保存体力,也放弃了全线围击的打法,改用小股军队频繁突击。

    韩遂到目前为止,没有明确告诉他们其它各战场的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在黄昏前主动撤出战场。杨秋等人久经战阵,从这些反常现象里估猜到其它战场可能战局不利,所以他们愈发小心,攻击的节奏越来越慢,攻击的规模也越来越小,唯恐在最后一刻遭到北疆军的反噬,全军溃败。

    中路战场的战斗结束后,张白骑和杨明接到了徐荣的命令,得知大军主力正在右翼战场上围歼高干,中路战场上的军队正在急赴右翼战场相助,左翼战场已经没有援军了。为了完成徐荣下达的牵制命令,两人非常谨慎,在保持一定攻势的情况下,让将士们轮流休息,确保大军在西凉人提前撤退的时候还能主动出击,以便把战场上的西凉人牢牢拖住。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逐渐西斜,白色的云彩也披上了艳红的面纱,黄昏越来越近了。

    杨明和度辽骑士们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列阵以待,准备发起最后一轮攻击。

    斥候飞奔而至,“大人,卫将军到了。”

    杨明狂喜,高声叫道:“在哪?他在哪?距离我们多少路?”

    “卫将军的铁骑位于战场西侧,距离我们五里路。”斥候气喘吁吁地说道,“卫将军有口信,请大人即刻发动攻击,以掩护他的军队逼近战场。他将从敌人的侧翼展开攻击,和大人前后夹击敌军。”

    “好,太好了。”杨明兴奋地一拳挥出,仰头长啸,“告诉张大人,请他随后出击,缠住西凉人。我和卫大人击溃敌骑后,马上从两翼包围西凉人。黄昏前,我们一定要击败他们。”

    “吹号,吹号……”杨明高举长枪,在阵前纵马狂奔,“兄弟们,最后一击,最后一击……随我杀出去……”

    “杀……”度辽营将士神情激奋,齐声欢呼,铁骑大军在密集的号角声里,缓缓起动。

    “呜呜……”冲锋的号角一阵紧似一阵,带着满天的血腥一路呼啸着,飞速掠过战场上空。

    杨秋、成宜各自指挥大军,以雁行阵势气势汹汹地迎头冲上。这是最后一场战斗了,打完了这一仗,天就要黑了,双方将士就要各自撤下战场休息,大家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就看这最后一击了。

    两支大军,一万多骑卒,从战场两端同时发动。一时间,万马奔腾,杀声如雷,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直冲九霄,卷起的满天烟尘就像两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各自仰天咆哮,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对方。

    “轰,轰,轰……”两军相遇,沉闷的撞击声骤然爆响,战场在这瞬间摇晃起来。接着响声腾空而起,穿云裂石,震撼天地,一时风云变色。

    犀利的箭矢在空中厉啸,血淋淋的武器在风中嚎叫,横冲直撞的战马仰颈狂嘶一往无前,英勇无畏的将士们用尽全身力气誓死搏杀,大战空前惨烈。

    天际突然冲出了一支大军,他们就象从天而降的神兵天将,脚踏火红云彩,身披血色征袍,气势磅礴,锐不可当,一泄而下。

    大地在咆哮声中剧烈颤抖。

    度辽营将士纵声狂呼,士气如虹,疲惫的身躯陡添无穷气力,杀伐之中所向披靡。

    西凉人惊惶不安,激昂的号角声突然销声匿迹,大军在这瞬间坠入了恐惧的深渊。

    “撤,撤……”杨秋猛地调转马头,望天狂呼,“撤出去……”

    西凉人阵脚大乱,各自打马奔逃,战场上混乱不堪。

    卫峻的乌拉铁骑冲进了战场侧翼,拦腰一刀砍下,西凉人顿时溃不成军。杨明的度辽铁骑随后掩杀,肆意诛敌,把西凉人杀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吹号,停止追击,包围西凉步卒大军,快,快……”

    杨明非常清醒,他看到西凉人亡命而逃,立刻下令大军转向,从西凉步卒大军的侧翼杀进,打算围歼韩翼。

    卫峻带着大军急行百里而来,人马极度疲乏,在一阵猛烈的冲杀之后,大军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此刻就是想追也没有力气了。杨明停止追击的号角响起之后,乌拉铁骑的将士们一个个软瘫在马背上,张着大嘴剧烈喘息,半分力气都没了。

    “快,转向,向东杀进,包围西凉人。”卫峻赤着汗水淋漓的上身,嘶哑着声音不停地叫着,“谁敢把西凉人放跑了,老子就砍了他的脑袋剥了他的皮,快啊……”

    度辽营和乌拉铁骑一分为二,杀气腾腾地冲向了西凉战阵。

    韩翼看到北疆援军从战场西面杀到,直杀西凉铁骑的侧翼,料定西凉铁骑要败,毫不犹豫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鸣金,撤,撤……后军变前军,即刻后撤。”

    此刻张白骑已经撤阵,他和余氐根指挥近万大军,正面攻杀西凉军。程银带着大军迎战,双方激战正酣。

    金锣响起,李堪指挥后军调头就走,韩翼带着中军随后跟进。程银指挥前军拼死挡住北疆军,且战且走。但西凉人谁都没有想到,北疆人竟然放弃追杀已经溃败的西凉铁骑,突然调头向东,急速杀来。

    度辽铁骑冲向了西凉人的左翼。乌拉铁骑冲向了西凉人的退路,两支铁骑在空旷的原野上风驰电掣,转眼逼近了西凉大军。

    韩翼大惊失色,急令西凉军加速撤退,自己带着一队亲卫骑奋力杀出,打算阻挡一下攻击自己侧翼的敌骑,给大军撤出战场争取一点时间。

    几乎与此同时,李堪也带着一队亲卫骑冲向了乌拉铁骑。要想突围,必须杀出一条血路。他冲进了铁骑军中,连杀三骑,但北疆人没有再给他机会。一个骑卒飞马腾空而来,手中长矛如闪电一般划空而过。锋利的长矛从李堪腰腹扫过,顿时鲜血四射。李堪高声惨呼,正想低头查看伤势,又一柄长矛从天而降,“扑哧”一声插进了李堪的咽喉。

    主将阵亡,西凉人的后军一片慌乱。李堪的副将武佩及时下令各部曲军司马、军候不惜一切代价率军突围。西凉士卒们担心被敌人围歼,攻击之势更加猛烈。

    韩翼抵挡不住凶悍的度辽铁骑,退回了阵中。程银的军队独自对抗张白骑和余氐根的大军,因为兵力不足被杀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西凉人身陷险境,但西凉人没有乱,阵势依旧庞大,士气依旧高涨,一万多人依旧在鏖战,原因是对面的北疆军打不动了。两万多人的北疆军本来在兵力上就没有包围对手的优势,再加上苦战一天之后,将士们疲惫不堪,人困马乏,尤其是急行一百多里支援而来的乌拉铁骑,更是咬牙苦撑,根本没有力量发动凌厉的攻势以摧毁西凉人的防守,只能以人多的优势把西凉人拖在战场上。相反,西凉人此时已经破釜沉舟了,将士们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奋起最后一丝余力,死中求生。不过,他们也同样冲不出去,因为他们不但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体力上也和北疆军相差无几,能保住阵形不乱就非常不容易了。

    韩翼绝望了。这种局面如果一直继续下去,西凉人迟早会崩溃,除非韩遂能在其它战场上击败北疆军迅速来支援,否则这一万多人肯定完蛋。

    程银破口大骂,他骂的是杨秋和成宜。北疆铁骑因为急于包围西凉步卒大军,所以在击败他们后,并没有乘势追击掩杀数里,他们完全有能力在数里之外重整军队,然后再杀回来帮助大军突围。

    “这两个混蛋今天一再延误战机,应该千刀万剐。”程银愤怒地骂道,“北疆度辽营的铁骑没有他们人多,却反而把他们打得无法动弹。八千铁骑,竟然整整一天都不能给我们以支援,岂有此理。”

    韩翼正想劝他两句,就听到前方大军吼声四起。两人大骇,以为北疆军突破了战阵,慌忙站了起来。

    “大人,我们的铁骑回来了,我们的铁骑回来了。”传令兵飞马而来,激动地连声狂吼,“北疆军顶不住,被我们撕开了缺口。”

    韩翼惊喜交加,连连挥手,“擂鼓,擂鼓,我们冲出去……”

    杨秋和成宜逃奔五里后,停下重整铁骑大军。杨秋担心西凉大军被北疆人击溃,集结了两千人便匆忙冲向了战场,留下成宜继续在后方召集逃卒。

    因为时间短暂,再加上西凉人疯狂突围,北疆军一直没来得及调整兵力部署。卫峻的五千乌拉铁骑既要在正面阻敌,又要分兵包围敌军右翼,战阵极为单薄。在杨秋和武佩的前后夹击下,乌拉铁骑失去了正面战场,眼睁睁地看着西凉人冲了出去。

    卫峻和杨明有心无力,只能率军在西凉军侧翼掩杀,能杀多少是多少。张白骑和余氐根本想督军追击,一直追到西凉人四分五裂为止,但这时徐荣的命令送到了战场,徐荣要求张白骑、杨明在卫峻的乌拉铁骑赶到后,尽快击败西凉军,并把西凉军赶离战场,不要围歼,也不能重创,只要把他们击败即可。

    张白骑无奈,只能下令大军停止追杀。

    战场东南面。

    韩遂的援军势不可当。马超、梁兴、马玩、姜峰、啷啷、墨绳各领一军,呼啸杀进。

    刘冥、兰嵘率军正面迎敌。虽然匈奴人竭尽全力,但西凉人气势如虹,攻势如潮,把匈奴人打得晕头转向,连连倒退。

    聂啸带着羌骑从侧翼杀到,象利箭一般狠狠插进了西凉援军。“杀死韩遂,杀死韩遂……”羌人愤怒的吼叫声响彻了战场,聂啸更是一马当先,长矛所指,挡者披靡。“杀,杀进中阵,杀死韩遂。”

    马超长枪飞舞,带领突前精锐一路狂攻。匈奴人招架不住,损失惨重。刘冥迎面撞上马超,两人枪矛相击,错马而过。刘冥怒吼一声,一矛刺杀飞速冲来的西凉骑卒,跟着腾空而起,飞身跳到敌卒战马上,打马直追马超。两马相近,刘冥举矛再刺。马超周围的亲卫们齐声惊呼。马岱情急之下,对准刘冥就掷出来了手中长枪。马超就象背后长了眼晴一般,猛然转身,一把抓住了矛尖,怒睁双目狂吼一声。矛断。刘冥还没做出反应,马岱的长枪已经厉啸射到。刘冥一拳轰出,长枪崩飞。战马冲过了马超,刘冥只见血光一闪,一柄血糊糊的战刀已经雷霆劈下。刘冥本能地俯身马背,战刀剁下,正中刘冥背上的箭壶。箭壶连同箭壶里的数十支长箭立时中断。刀势依旧不减,破开衣甲,入肉三分,鲜血四射。刘冥如遭雷击,张嘴惨嗅,狂奔而去。

    “杀……”马超战刀入鞘,长枪飞起,如入无人之境。

    刘冥重伤,血流如注,被亲卫们簇拥着急速撤下战场。兰嵘独自支撑正面,岌岌可危。

    雷子率军杀到,乌拉铁骑箭矢如飞,西凉人纷纷倒毙,攻势顿时受阻。

    候选督军突围,步骑联手,奋力推进。

    聂啸的羌骑本在西凉军的侧翼,但他看到韩遂的战旗后,立时抓狂,带着大军就杀了过去。西凉人抓住机会,乘机增兵侧翼,打算绕过刘豹的正面阻击从侧翼杀过去。刘豹大惊,急忙命令呼衍元嘉带着一千铁骑击杀敌军侧翼。呼衍元嘉兵力太少,反被西凉人的长箭射得七零八落。

    铁钺杀到,一头撞进西凉战阵。

    高干、子率指挥大军猛攻北疆战阵,铺天盖地的大军如同咆哮的怒潮一般掀起一重重的惊天狂澜,连续撞击战阵。

    战阵岌岌可危。

    鲜于银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但他坚决不愿撤下去,他要坐在战车上指挥,让将士们看到他,给将士们鼓舞士气。

    赵恒继续代替他指挥。在候选的西凉军倾尽全力突围,战阵后方没有威胁的情况下,赵恒毅然决定变阵,改方阵为偃月阵,把战阵后方的所有士卒全部调到正面战场上阻击袁军。

    幽州军的损失非常惊人,将近半数以上的兵力已经伤亡,现在就算赵恒把所有的兵力都调到正面,也很难守到黄昏了。

    “求援,向麴义大人求援。”

    麴义和步度更指挥鲜卑人布阵于战阵两翼,他们兵力太少,虽然奋力攻杀,但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了。

    麴义看到战阵里竖起双兔大旗,心急如焚,连声下令。

    “急告杨凤、华雄,立即率军逼近战场东北、西北方向,围住高干。”

    “急告高览、雷重,率军急赴战场西南方向,阻击高干突围。”

    “急告庞德,率军攻杀高干侧翼,扰乱袁军进攻。”

    “急告张郃,杀进敌阵,从袁军背后展开攻击。”

    张郃、徐岩指挥大军突进敌阵。

    辛毗坐镇袁军后阵,奋力还击,一步不退。双方士卒在几百步的范围内展开了血腥肉搏。张郃、侯成、徐岩、赵玄四位统军大将冲杀在最前沿,几次把敌人的防守阵势击溃,但辛毗随即组织了更坚固的战阵予以阻击。

    庞德、风清率军攻击袁军的左翼。两人轮流率军冲阵,完全不计代价。北疆铁骑这种疯狂的冲杀几次穿透了袁军战阵,逼近了高干的中军。高干为了把这支北疆铁骑杀出去,不得不几次集结兵力反攻。庞德的攻击严重打乱了高干的突围节奏,这给正面阻敌的幽州军和鲜卑人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高览、雷重先后率军赶到战场西面攻击袁军的右翼。

    高干着急了,带着亲卫部曲赶到了战场前沿,和子率的突击部曲形成了两个箭头,同时从两个方向展开进攻。

    残阳如血。

    阎柔、皇甫郦、段炫、解悟带着近一万步骑大军出现在战场上。

    麴义大喜,命令阎柔、皇甫郦、解悟率铁骑堵住韩遂的后路,从韩遂的背后展开攻击。命令段炫带着五千虎贲以最快的速度会合鲜于银的幽州军,正面阻击高干。

    梁兴打马冲到韩遂身边,惊慌地叫道:“先生,北疆军又有援军赶到了战场。我们还是撤吧,尽快撤吧。”

    韩遂理都不理他,神情冷肃,手指前方。“杀过去,只要把匈奴人砍倒了,我们就能救出候选和被围的西凉将士。”

    “先生,我们要被包围了。”梁兴急得吼了起来,“天要黑了,我们会全军覆没。”

    “哼……”韩遂嗤之以鼻,“我们会合了候选,实力大增,还怕什么包围?如果我们再和高干会合,我们手上就有四、五万大军,北疆军拿什么包围我?现在北疆军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它打不动了。我刚才已经说过,现在双方比得不是兵力多寡,而是勇气和毅力。只要我们绝不放弃,不折不挠,我们就一定能安全撤返长安。”韩遂冲着他挥挥手,“快去前面杀敌吧。看看马超,那才是我们西凉人真正的勇士。”

    梁兴轻轻叹了一口气,拨马冲进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阎柔、皇甫郦、解悟带着五千铁骑冲向了西凉军后阵,但这并没有缓解战场局势,西凉人在韩遂的指挥下,一往无前。

    候选看到援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命令大军放缓攻击节奏,转而以密集的箭阵射杀北疆铁骑,试图以箭阵压制正面的匈奴人,帮助援军迅速突围敌人的阻击。

    北疆铁骑猝不及防,被西凉人的箭阵射得连连倒退。铁钺正好冲杀在西凉人的侧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射中,连中数箭,坠落马下。幸好他的亲卫就在附近,拼死把他抢了出来。铁钺重伤,撤下战场。

    刘豹和兰嵘处在两支西凉军之间,腹背受敌,招架不住,被迫向两翼撤离。候选乘机猛攻,并带着一队亲卫骑袭杀大单于刘豹。刘豹大怒,突然反攻,带着一百亲卫一阵猛砍。候选后撤不及,被匈奴人射落马下。马超带着突击前军呼啸而来,双方混战,刘豹飞速撤走。

    两支西凉军终于会合。当初候选带着七千人救援高干,但现在候选阵亡,七千大军折损了两千多人,损失惨重。

    “先生,我们撤吧。”马超浑身浴血,急切说道,“北疆军越来越多,一旦被他们包围,我们撤出去就难了。”

    “向前……”韩遂手指前方,非常坚决地说道,“向前,救出高干。”

    马超难以置信地看着韩遂,“先生,这根本不可能。”

    韩遂冷笑一声,一脚踹上马腹,继续前进,“我说能救出来,就一定能救出来。”

    麴义望着西凉人的战旗不断向前,不禁怒气上涌,凌空一拳砸出,“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传令诸将,各带铁骑,不惜代价,围杀韩遂。”麴义怒声狂呼,“给我杀了他。”

    “呜呜……”

    夕阳下,苍凉的号角连天长鸣,惨烈的杀声惊天动地,一队队北疆铁骑象一股股厉啸的飓风,从四面八方同时杀向了西凉大军,惊心动魄的厮杀蓦然拉开了序幕。

    “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三节

    段炫指挥虎贲军杀进了战场,在鲜卑铁骑的掩护下,他们迅速列阵,并不断向鲜于银的大军靠拢。

    高干适时抓住机会,命令突击部曲集结力量,向两军的结合部展开猛攻,试图利用北疆援军立足未稳的良机突围出去。但高干没想到,这支援军是河北的皇宫卫戍军队,是北疆军中实力最强的军队,士卒强悍,装备精良,袁军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袁军突前部曲冲进去之后就没再回来,六百人全部阵亡。高干勃然大怒,亲自带着军队杀了上去,但冲进去之后高干就后悔了,他和士卒们就像掉进了巨大的漩涡,在波涛汹涌的激流里剧烈地翻滚着,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在滚滚洪流中挣扎着,叫喊着,然后被迅速吞噬。

    高干身不由己,被层层大浪卷到了激战的最前沿。虎贲将士战阵严密,互相配合,攻守兼备,犀利无比。高干感觉自己的对手就象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每一刀砍下去,每一枪刺进去,都是坚硬的盾牌,根本看不到防守敌卒。而从盾牌后面冲出来的长矛却象树林一样密集,射出来的长箭象狂风暴雨一样让人无处藏身。高干怒吼着,战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连续剁在同一面盾牌上,他那面盾牌好象是铁板,纹丝不动,毫发未损。高干无奈地连退数步,气喘吁吁地想缓口气,但面前的“铁板”突然裂开,三支长矛,两把弩弓霍然出现在高干面前。高干两眼蓦然睁大,张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惊呼。弩箭厉啸,霎时钉在了高干胸前。四支弩箭撞上了铠甲,火星溅射中在铠甲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凹坑。两支弩箭射穿了高干的小腹,带着两溜血珠钉在了地上。高干站立不稳,被弩箭的冲击力撞得倒飞而起。就在他的身躯腾空倒退的刹那,三支长矛同时插进了他的身体,肩头、小腹和左大腿立时鲜血四射。高干飞了起来,凄厉的惨嗥这时才从他的口中冲了出来。

    他倒进了亲卫怀中。看到亲卫们抱着自己高声狂叫,他感觉叫声越来越小,好象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他被亲卫们抱起来,在密集的人群中飞速后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流血,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他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天边血色的夕阳,看到了艳丽的晚霞,他想抬起头来仔细看一看,但已经没有力气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高干被放到了地上。子率浑身浴血,手拄长矛,在亲卫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高干面前。

    高干阵亡了。子率万念俱灰,无力地跪在地上,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倾泻而出。

    “大人,大军右翼被北疆军突破,高览和雷重两路冲杀,已经逼近中军。”

    “大人,庞德和风清的铁骑再度突破大军左翼,正在杀向中军。”

    传令兵蜂拥而来,惊惶不安的叫喊声让子率几乎崩溃了。

    “大人,你快下令啊。如果让北疆军突破了左右两翼前后夹击中军,我们会被北疆军分割包围。”一个军司马凑近子率耳边,低声问道,“大人,我们到底是进攻,还是后退?”

    子率擦了把眼泪,抬头望向远处。在夕阳的余晖下,韩遂的战旗还在迎风飘扬,但那竿大旗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在那竿大旗的四周,北疆军的战旗却越来越密集,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此刻要想杀出去,必须突破北疆军的阻击,和韩遂会合。韩遂不顾一切地杀过来,显然也是想帮助自己突围。两军会合后,实力倍增,以北疆军目前的实力,再想围歼已经不可能了,这样一来大军不但可以顺利突破北疆军包围,而且还能安全地撤返长安,但是,北疆军会给自己突围的时间吗?

    “咚咚……”报警的战鼓声冲天而起。

    北疆铁骑距离中军越来越近了,阴魂不散的老对手高览和雷重的战旗也隐约可见了,这时候如果撤回后阵会合辛毗还能保住大军,如果继续攻击,显然会被北疆军分隔围歼。天很快就要黑了,西凉人不可能坚持到半夜,而自己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突破北疆军的阻击。这一仗结束了。

    “传令各部,撤回后阵。”子率痛苦地摇摇头,手指前方战场,“降下高大人的战旗,告诉韩遂,高大人阵亡,我们已经失去再战之力,请他迅速撤军。”

    “高干死了。”

    麴义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士卒们的欢呼声中打马冲到了阵前。

    袁军急速撤退,阵形极为混乱。高干的帅旗的的确确消失了,现在指挥袁军的是子率。袁军士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他们再也没有能力突围了,除非发生奇迹。

    麴义仰天狂笑,欣喜若狂,连声下令。

    “急告高览、雷重,率军随后掩杀,把他们围住,团团围住。”

    “再告杨凤、张郃、华雄诸将,撤出战斗,在天黑前加固防线。”

    “传令鲜于银、赵恒、段炫诸将,就地重整战阵,确保大军还有再战之力。”

    “急令庞德、风清,率军向西,围歼西凉军,围歼韩遂。”

    “吹号,吹号……”麴义纵马如飞,举手狂呼,“重整队列,重整队列,随我围杀西凉人……”

    号角长鸣。鲜卑人调转马头,紧随麴义的帅旗,向西面的战场急速杀去。

    韩遂仰天悲啸。

    战马直立而起,扬蹄长嘶,仿佛要和自己的主人一起,把胸中所有的悲愤和绝望尽数发泄。

    西凉大军缓缓停下,撤退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各部紧急调转战阵,战场上一片混乱。

    高干死了,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阵亡了。袁军失去了主帅,失去了士气,失去了突围的决心和勇气,这一仗败了。袁军为了报答韩遂的救援,在第一时间降下了高干的战旗,把高干的死讯传递给了西凉人,请他们急速撤退。袁军这种做法等于把自己彻底葬送,但给了西凉人撤退的时间。

    “撤,撤……”马超一边拨马后退,一边望着从战场两翼席卷而来的冲天烟尘,绝望地放声狂吼,“快撤……”

    “他们都来了,都来了……”梁兴面对四周黑压压的铁骑大军,紧张地几乎窒息了,“我们冲出去,快冲出去……”

    “兄弟们,誓死奋战,誓死奋战……”西凉人的后军变成了突击前军。马玩一马当先,带着骑卒奋力冲杀,“撕开敌阵,杀出一条血路。”

    西凉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调转了攻击方向,一万多步骑大军在韩遂的指挥下,向西南方向急速推进。

    在战场东北方向,辛毗、子率率军收缩防守,死守本阵。

    在它的东面和北面,是北疆军杨凤、华雄、梁百武、李云的大军。在它的西面,是高览、雷重、鲜于银、赵恒、段炫的大军。在它的南面,是张郃、侯成、徐岩、赵玄的大军。北疆军用大约四万大军围住了士气低迷的袁军。

    在战场西南方向,韩遂、马超带着西凉大军奋力突围。

    麴义、庞德、步度更、风清率军攻击其后阵,刘豹、兰嵘、雷子、聂啸率军攻击其左右两翼,阎柔、皇甫郦、解悟率军正面阻击西凉人。

    麴义被西凉人激怒了,他把徐荣的命令丢到了脑后,指挥大约三万五千铁骑四面围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围杀西凉军,诛杀韩遂。”

    “咚咚咚……”北疆军擂响了所有的战鼓,鼓声惊天动地,整个战场都在鼓声中颤抖起来。

    “呜呜呜……”所有的号角都吹响了,嘹亮而激昂的号角声响彻了原野。

    北疆将士神情激奋,一个个前赴后继,舍生忘死,酣呼鏖战。

    西凉人四面被围,岌岌可危。

    战场中路,西凉中军。

    韩翼、杨秋、成宜、程银在撤退途中接到了凌孺的急书。韩遂和西凉军救援高干失败,被北疆军团团围住,危在旦夕,请诸位大人急速撤军,速速支援右翼战场。

    韩翼等人本来还忐忑不安,担心大军在没有得到韩遂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撤出左翼战场会遭到韩遂的责骂,谁知战局瞬息万变,现在连韩遂自己都被北疆军围住了。韩翼心忧父亲的安危,让程银率步卒大军继续后撤,自己和杨秋、成宜率铁骑急速赶到中军。

    凌孺正急得团团乱转,汗流浃背,看到韩翼带着援军飞速赶到,又惊又喜。

    “快,急速支援右翼战场,帮助大人突围,快,快……”凌孺把战况简要说了一下,“你要带着所有铁骑冲上去,打北疆军一个措手不及。”

    “左翼战场上的铁骑都在这里。”杨秋苦笑道,“北疆军的胡子突然从我们侧翼杀出来,我们猝不及防,被迫后撤。”

    凌孺愣了一下,脱口问道:“损失大吗?还有多少铁骑?”

    “大约五千多人。”杨秋说道,“步卒大军一度被围,损失很大。程银正带着他们撤回中军。李堪已经阵亡了。”

    凌孺心中剧痛,脸色愈发苍白,“撤军,我们立即撤军,现在就撤。你们快去接应大人,快啊。”

    韩翼、杨秋、成宜拨马欲走,这时就听中军后方号角长鸣,一支铁骑带着冲天烟尘突然出现在大军后方。

    众人大惊,无不色变。

    “是我们的人,是张既和姜冏大人。”韩翼忽然失声惊呼,“难道长安城丢了?”

    韩遂率军杀进郑白渠后,留守长安的是张鸣、张既和姜冏。现在张既和姜冏带着大军出现在战场上,长安城的命运凶多吉少。

    张既三十岁左右,长相俊雅,神态坚毅。姜冏二十多岁,身高体壮,皮肤黝黑,英气勃勃。两人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看到凌孺等人后,张既抢先问道:“大人呢?大人在哪?”

    “你们怎么到了这里?长安城出事了?”凌孺急不可待地问道。

    “长安城没事。”张既说道,“我们一直在安陵附近和北疆军的卫峻对峙。但昨夜卫峻突然渡河,踪迹全无。张鸣大人担心卫峻偷袭大军后方粮草,特意命令我和姜大人率三千铁骑,快马加鞭随后追击。你们发现卫峻了吗?”

    杨秋点点头,狠狠瞪了张既一眼,“你为什么不早点赶到战场?我们遭到卫峻的攻击,大败而回。”

    张既和姜冏对视一眼,无奈说道:“从安陵到这里有一百多里,我们现在能赶到战场,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好了,不要说许多废话了。”凌孺急声说道,“你们来了正好。大人被困在右翼战场上,快去救援,然后连夜撤回长安。”

    “撤回长安?”姜冏吃惊地问道,“我们打败了?”

    “何止是败了。”凌孺长叹一声,连连摇手,“快,快,快,救出大人,我们马上撤军。”

    徐荣手捋长须,望着棋盘笑道,“文欣,你输了。”

    “仗已经打赢了。”陈卫放下手上的棋子,笑呵呵地说道,“此仗过后,韩遂是不是应该返回西疆了?”

    “明天我们进军长安。”徐荣控制不住兴奋的心情,高兴地说道,“到了长安后,我要和韩遂好好谈谈。现在长公主有意定都长安,但朝中大臣们反对激烈。如果韩遂此时能以大汉社稷为重,主动退守西疆,并就戍守西疆一事向朝廷施压,相信对长公主定都长安之议大有帮助。”

    “大人为什么不在大战之前把此事告诉韩遂?”陈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遂的实力太过庞大,对我们稳定关中是个威胁,我必须借助此战消耗他的实力,逼迫他放弃称霸西凉,无条件归顺朝廷。”徐荣笑道,“朝廷要想控制西凉,韩遂是个巨大的障碍,而削弱他的武力是有解除这个障碍的唯一办法。待朝廷稳定关中,韩遂就要离开西凉。”

    “让韩遂离开西凉?”陈卫惊讶地问道,“这是朝廷的意思?”

    “对,大将军一直都有这个意思,而长公主也同意了。当然了,朝中的大臣们更愿意看到韩遂离开西凉,不过,他们让韩遂离开西凉的目的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徐荣伸手捶捶自己的背,慢悠悠地说道,“长公主有意让韩遂入朝为卿。如果韩遂能进入朝堂,以他的资历、学识和威望,对朝廷中兴策略将产生很大的影响。”

    “大人,你是说中兴策略?韩遂能对中兴策略产生影响?什么影响?”陈卫迟疑着问道。

    “定都长安对大汉中兴策略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但这种影响需要人去推动。”徐荣稍加沉吟后说道,“大将军和我们都认为,大汉中兴,首要之务是确保西疆和北疆的稳定。大汉四百年的历史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西疆和北疆的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汉祚的命运。如果西疆和北疆战火连绵,大汉也就无法中兴。”

    “西疆和北疆如何稳定,争论很多,但最关键的就是两点,一是如何安抚和镇制胡族,让胡族诸部一直忠诚于大汉,二是如何发展边郡,让边郡的百姓能吃饱穿暖,能安居乐业。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西疆和北疆就稳定了,但这两个问题太复杂,牵扯到朝廷对胡族的政策,牵扯到田制、赋税制、兵制等等。因为牵扯面太大,各方利益都要兼顾,再加上随着中兴大亚的步步展开,朝堂上的权势越来越多,西疆人、北疆人越来越少,朝廷策略的转化和改变也就在所难免了。”

    “你我都是北疆出来的人,有些括不妨直说。”徐荣挥挥手,继续说道,“现在朝政基本上控制在我们北疆人手上,将来情况如何发展,我们无法预料。为了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把政见相近的西疆人拉进朝堂,对朝廷中兴策略的持续稳定极为有益。”

    陈卫恍然大悟,“大人,如果你把这话告诉韩遂,相信他不会再和朝廷作对了,因为他未来的战场不是一个小小的西疆,而是大汉的朝堂。只要他能帮助朝廷持续推行有利于稳定西疆、北疆的各项中兴策略,西疆的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让韩遂离开西凉,很难啊。”徐荣笑道,“所以,今天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打。打完了,打赢了,这些话他才能听进去,他才会仔细权衡得失,才会认真考虑是否接受长公主和朝廷的要求入朝为卿。”

    两人正在闲聊,右翼战场最新的消息传了过来。

    陈卫大致扫了一眼,脸色大变,失声惊呼,“不好,麴义将军集结了所有的铁骑正在围攻韩遂。”

    “你说什么?”徐荣一把抢过战报,不待看完,已经怒不可遏了。他强忍怒气,指着陈卫说道:“带上我的印信和手令急赴战场,告诉麴义,立即停止攻击,让西凉人离开战场。”

    陈卫飞一般冲下了城楼。

    徐荣越想越气,猛然一拳砸到棋盘上,黑白棋子满天飞舞。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四节

    阎柔兵力不足,在西凉人的猛烈攻击下,阵势渐渐散乱。阎柔急忙下令举旗求援。

    此刻麴义、庞德的铁骑已经杀进西凉人的后阵,并沿着西凉人的两翼逐渐推进,而本来在正面阻杀西凉人的刘豹、聂啸则在得到支援后,迅速让出了正面战场,率军杀进入了西凉人的两翼。随着北疆军在战场两翼攻势的加强,西凉人不得不集中主力猛攻阎柔,试图从战场西南方向快速突围。

    阎柔的求援旗号刚刚发出,战场右翼的雷子便带着大约三千乌拉铁骑支援而来。乌拉铁骑从战场侧翼斜切而入,和西凉人逐渐并行。双方将士在同一个方向纵马飞驰,血腥厮杀。西凉人对乌拉铁骑的这种打法非常不适应,很多敌卒正全神贯注攻击前方,根本没料到对手会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西凉人的攻击阵形随即被冲得混乱不堪,损失剧增。

    马玩率军攻杀在最前沿,听到后方号角急鸣,令旗狂舞,以为侧翼被敌骑突破,慌忙后撤。

    解悟带着一队骑卒趁势反攻,紧追不舍。马玩边撤边战,发现解悟已经脱离主阵,渐渐形成了孤军深入之势。马玩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他立即指挥两个距离自己最近的部曲放缓后退速度,从对方两翼果断包抄。

    “呜呜……”冲锋的号角突然响起,西凉人调转马头,迅速转入进攻。

    解悟和近两百名士卒迅速被困,他们措手不及,遭到了致命打击。西凉人的第一轮冲杀就让解悟身受重伤,五十多个骑卒倒在了战场上。“求援,快求援……”解悟一把拔下胸前的长箭,忍着彻骨的疼痛,放声狂呼,“圆形列阵,挡住敌人……”

    阎柔、皇甫郦挥军急救,雷子也率军飞驰而来。马玩夷然不惧,督军再攻,誓死要全歼对手。双方士卒舍命搏杀。

    雷子率军最先杀到。马玩初以为是小股敌骑混入了本阵,不以为意,待发现来敌众多,一队队的骑卒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匆忙下令后撤。西凉人说走就走,速度极快,但马玩和他的亲卫骑却因为要阻击阎柔和皇甫郦的进攻拖在了后面,结果被雷子围住了。

    双方激烈交战。马玩被乌拉骑卒围住,在密集的长矛和弩箭的连番攻击下,马玩多处受创,力尽而死。

    西凉人的突击前军失去了主将,指挥顿时陷入混乱,士气更是遭到了沉重打击,连连后退。

    “向南突围。”韩遂断然下令,“命令梁兴、墨绳率军攻击匈奴人,撕开北疆军的左翼防守。”

    “急告梁庆、陈言,率步卒大军随后跟进,天黑前一定杀出去。”

    “擂鼓,擂鼓……”韩遂高举右手,连连挥动,“告诉全军将士,奋勇杀敌,西凉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杀……”

    “咚咚咚……”鼓声高昂。

    “西凉将士在暮色里纵声狂吼,酣呼鏖战。

    正在大军侧翼奋力攻杀的梁兴、墨绳突然改变了攻击方向,率军直扑匈奴大军,同时间,韩遂领中军步卒随后杀进。

    一时间,长箭如蝗,战马如龙,西凉人如出笼猛兽,高声咆哮,杀气腾腾,一往无前。

    刘豹、兰嵘和匈奴将士措手不及,为避敌锋芒,且战且退,并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风清发出了求援。

    西凉人的攻击速度非常快,不待风清的援军赶到,西凉人就在战场左翼形成了以步卒大军居中骑卒两翼相辅的雁形攻击阵势,同时前后两军变成了两翼辅军,右翼的啷啷变成了后军。西凉人在韩遂的指挥下,悄然改变了突围方向,调整了兵力部署。但北疆军并没有即刻察觉,他们依旧在麴义的指挥下,把兵力分布在战场四方,以互相支援掩护的办法,奋力冲杀,力图把西凉人牢牢拖在战场上,利用兵力优势不断地消耗他们,直到把他们拖垮拖死为止。麴义身先士卒,带着鲜卑人猛攻马超和啷啷两军的结合部,打算撕开西凉人的防守,直杀敌中军。

    刘豹稍稍重整了队列,然后发动了反攻,“吹号,吹号,杀上,杀上去……”

    数千匈奴人以雁行展开,以排山倒海之势气势汹汹地杀了上去。

    梁兴和墨绳顶住了匈奴人的第一轮进攻。虽然损失不小,但他们成功掩藏了步卒大军的动向。西凉人的步卒大军此时正在高速移向战场前沿。

    匈奴人随即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兰嵘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呼啸上前。

    西凉铁骑匆忙迎战,然后调头败逃,就在匈奴人要追上他们的时候,西凉铁骑突然一分为二,向两翼方向狂奔而去。

    西凉步卒大军列阵而立,黑压压的一片,气势如虹。几十台弩炮列于阵前,数千名强弓手蓄势待发。

    匈奴人骇然心惊。兰嵘死命勒住战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撤,撤……吹号,撤……”

    “咚咚咚……”战鼓擂响,天地霎时为之一暗。西凉人的长箭飞上了天空,厉啸声惊心动魄,近万支长箭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狠狠钉进了匈奴战阵。

    匈奴人眼睁睁地看着长箭射进了自己的胸膛,数百人葬身于箭阵之下。左大当户兰嵘中箭身亡。西凉人的第一轮齐射就让匈奴人遭受了沉重打击。

    撤退的号角虽然吹响了,但战场上的厮杀声太大了,纵马飞驰的匈奴人并没有听到。他们依旧在狂奔,直到看到长箭在空中飞舞,数百兄弟倒在了战场上,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冲了。然而,战马的速度太快了,数百骑卒还是一头冲进了箭阵。很多重伤坠马的匈奴人被这些随后冲来的战马践踏而死,接着又一批尸体倒在了战场上。

    刘豹气疯了,仰天狂啸,恨不得冲上去把西凉人杀个一千二净,但匈奴铁骑损失惨重,已经没有这样的实力了,“撤,撤下去……”

    “呜呜……”西凉人反攻的号角吹响了。

    粱兴、墨绳抓住机会,各自率军从两翼杀出,迎着惊慌失措的匈奴人猛冲猛砍。匈奴人顶不住,全线败退。

    韩遂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回头看看还在围着自己后阵奋力厮杀的北疆铁骑,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

    “传令梁庆、陈言,率步卒大军急速前进,摆脱敌人的包围。”

    “传令各部铁骑,尾随在步卒大军之后,保护好步卒大军的两翼,全速突围。”

    夕阳下,暮色里,西凉人的战鼓擂响了,就象阵阵惊雷轰鸣在战场上空,惊天动地。

    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悲凉而肃穆的气氛渐渐笼罩了整个战场。

    风清带着两千援军如狂飚一般席卷而至,一头撞进了羌人的战阵。

    墨绳一直小心谨慎躲在后阵指挥,谁知北疆铁骑从后包抄而来,他首当其冲被卷进了北疆战阵,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羌人上午在小苇河遭伏,死伤大半,早已心寒,这次又遭突袭,顿时肝胆俱裂,一哄而散。

    羌人败亡,西凉步卒大军的侧翼完全暴露。

    风清带着铁骑斜切而入,如摧枯拉朽一般,所向披靡,给了西凉人致命一击。

    战局突变。

    “吹号,吹号……”刘豹高举长矛,怒声狂吼,“杀,给我杀了西凉人……”

    匈奴人全线反击。兰嵘和近千士卒的阵亡激怒了匈奴人,他们一路咆哮着,直杀敌阵。

    韩遂大惊失色,急令侧翼姜峰率一部铁骑截杀风清,命令梁庆、陈言结阵固守,阻挡匈奴人的报复性攻击。如果让匈奴人打疯了,步卒大军势必崩溃。

    “命令梁兴,给我顶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匈奴人。”

    匈奴人已经红了眼,挡者披靡。

    梁兴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激战中,梁兴中箭落马,差点被匈奴人砍掉了脑袋。亲卫们奋力抢救,连折十几人,这才把昏迷不醒的梁兴救了出去。西凉骑卒失去了主将,士气低迷,顿时成了匈奴人的“靶子”,几乎死伤殆尽。

    西凉人突围受阻,战阵又被北疆军攻破,危在旦夕。

    韩遂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指挥两翼铁骑护住步卒大军形成了一个“偃月”战阵,准备天黑后再伺机突围。

    麴义连续下令,即刻调整兵力部署。

    庞德、呼衍元嘉率军会合刘豹、风清,挡住西凉人的突围之路。

    阎柔、皇甫郦、雷子率军攻杀西凉人的右翼。自己和步度更带着鲜卑人、部分乌拉铁骑,攻杀西凉人的左翼。聂啸带着羌人和部分乌拉铁骑,攻杀西凉人的后阵。

    “传令各部主将,给我奋力攻杀,天黑之前,务必杀进西凉中军,摧毁西凉大军。”

    “吹号……”战马直立而起,仰颈长嘶,麴义身跃半空,举戟狂呼,“杀,杀上去……”

    “杀……”北疆铁骑吼声如雷,如山崩地裂一般,从四面八方呼啸杀上。

    麴义和步度更一左一右,指挥大军两面夹攻马超。

    马超、马岱、姜峰各带一队铁骑,弧形列阵,结阵死战。马超支撑不住了,摇摇欲坠,身上的道道伤口让他痛不欲生,但对面的敌人还是象潮水一般翻涌而来。

    麴义带着亲卫骑从正面直冲而来,“攻击,攻击,给我撕开敌阵。”麴义嘶哑的吼声让马超不寒而栗,“杀了马超,给我杀了他。”

    马超咬咬牙,猛地一脚踹上马腹,高声怒吼,“兄弟们,杀了麴义,杀了他。”几十个西凉悍卒跟在马超后面蜂拥而上。如果能杀了麴义,天黑前冲出重围绝对没问题。

    马超拼命了,麴义更是置生死于不顾,第一个打马迎上。两马相错,马超长枪直插对方马腹,左手战刀雷霆而下。麴义狂呼一声,左手盾牌凌空砸开战刀,右手长戟如闪电一般飞刺马超咽喉。马超力气不济,战刀撞上盾牌脱手飞出,慌乱间为避开麴义的长戟,扭身后仰,翻身栽倒马下。

    麴义坐下战马高声悲嘶,连冲几步踉跄倒地。麴义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身错步,直杀马超,“杀……”

    马超摔得头晕脑胀,伤口全部迸裂,痛得他龇牙裂嘴连声狂吼。麴义杀来了,长戟带着血花厉啸而至。马超一跃而起,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箭,拉弓便射。麴义举盾挡开利箭,长戟凌空横扫,一戟把马超砸出数步开外。

    “护住大人,护住大人……”马超的亲卫们大惊失色,飞马冲来。

    麴义的亲卫们速度更快,各种武器象下雨一样,把西凉人杀得血肉横飞。马超被麴义一戟打中,口吐鲜血,人事不知。亲卫们拼死把他救出来,急速撤离。

    “吹号,杀过去,杀死韩遂……”麴义飞身跳上一匹战马,仰头狂呼,状若疯狂,“杀……”

    聂啸带着羌人屡次冲击西凉中军,屡次被西凉人杀退。

    乌拉铁骑的加入,让聂啸实力倍增,他随即再次发动了攻击。啷啷挡不住了,狼狈后退,但聂啸和羌人已经打疯了,跟在啷啷后面追穷猛打。啷啷稍一疏忽,被满天的流箭射中,翻身坠落马下。杀红了眼的羌人呼啸冲上,把啷啷和死命相救的一群亲卫全部砍成了碎片。

    “谁敢霸占我的草场,我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聂啸拎着啷啷血淋淋的人头,象猛兽一般望空咆哮,“兄弟们,杀上去,杀了韩遂,为石头大帅报仇,为湟中羌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羌人放声狂吼,一个个如同凶悍的野狼,铺天盖地地杀进了西凉中军。

    韩遂怒视着疯狂杀来的湟中羌骑,杀气凛冽。

    “传令梁庆,率一部精锐,阻杀羌人。”

    “告诉陈言,收缩防守,固守战阵。急令姜峰、周逸,各率一部铁骑向中军靠拢。”

    韩遂话音未落,就听见左翼号角急鸣,马超的军队全线溃败,北疆军急速杀来,麴义的大旗在夕阳下迎风招展,气势如虹。

    “急告梁庆,支援左翼,挡住麴义。”韩遂举手高呼,“中军精骑,随我杀向后阵,把羌人杀出去。”

    韩遂带着西凉军最后的八百精锐冲向了羌人。

    陈卫带着十几个亲卫急速赶到战场。

    战局已经不可挽救,西凉人败亡在即,而麴义将军更是冲杀在战场前沿,根本找不到他。

    陈卫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览飞马而来,“陈大人,太尉大人有何命令?”

    “天快黑了,太尉大人心悬战局,特意让我来看一看。”陈卫躬身笑道,“这一仗我们打赢了,韩遂马上就要葬身郑白渠了。”

    高览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他望着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痛声说道:“自落日原大战后,这是我们打得最惨烈的一战。”

    突然,高览脸色骤变,手指西南方向放声狂呼,“擂鼓,擂鼓,西凉援军……”

    “告诉阎柔大人,西凉援军就在他的背后,请他调头迎敌,调头迎敌……”

    “急告麴大人和各部主将,奋力攻击,奋力攻击……”

    一股烟尘自地平线上腾空而起,霎时遮蔽了血色夕阳,战场渐渐暗了下来。

    一支铁骑大军冲出了地平线,如同江河决堤一般,向战场滚滚而来。

    陈卫骇然心惊,伸手就想从怀中拿出徐荣的印信和手令,但就在他触及印信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又把手从怀中抽了出来。仗已经打到这种地步,太尉大人的那道手令不合时宜,还是不要拿出来为好。此时此刻,将士们最需要的是激昂的士气,是百折不挠的毅力,是一往无前的勇气,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咚咚咚……”战鼓声冲天而起,战斗更加惨烈。

    战马连声悲嘶,跌跌撞撞,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聂啸一头栽倒在地,悲声惨嗥。功亏一篑,功亏一篑,眼看自己就要杀近韩遂,却在最后一刻被挡住了。聂啸手拄战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处伤口鲜血四溢,血染战袍,“大帅,帮帮我,让我给你报仇啊……”聂啸高举战刀,放声长啸,“兄弟们,放箭,放箭……”

    霎时间,号角齐鸣,长箭如雨。

    “轰……轰……”战场西南面,双方铁骑连续相撞,巨大的轰鸣声震撼天地。

    韩遂又惊又喜,停下战马,凝神细看。他看到了儿子韩翼的战旗,看到了杨秋、成宜的战旗,看到了张既、姜冏的战旗。

    韩遂激动地浑身颤抖,举手欢呼,“孩子们,杀出去,杀出去……”

    西凉将士欢声雷动,震耳欲聋的吼声直冲云霄。

    韩遂兴奋得忘记了危险,西凉将士们士气如虹,眼里再也没有任何危险。

    密集的盾牌在欢呼声中裂开了一丝缝隙。

    一支长箭厉啸而入,霎时穿透了韩遂的胸膛,鲜血立时染红了白色长袍。

    韩遂倒下了。

    韩翼率军猛烈攻击。

    阎柔、皇甫郦、雷子率军死命阻击。

    阵内的姜峰、周逸率军奋力突围。

    数万铁骑在暮色里展开了激烈鏖战。北疆军腹背受敌,损失惨重。阎柔中箭受伤,雷子被长矛刺中,两人先后撤下战场。皇甫郦苦苦支撑,但终因战阵被毁,大军被西凉人冲散,不得不放弃阻击。

    西凉人急速突围。

    麴义、庞德、刘豹、步度更、呼衍元嘉、风清等人各带铁骑,随后掩杀。

    黑夜终于来临,战斗结束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五节

    一堆堆的篝火点燃了,烈焰腾空,照亮了大战之后的战场。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回响在黑漆漆的夜空里,一队队的北疆铁骑陆续返回到已经逐渐沉寂下来的战场上。

    各部铁骑按照麴义的命令,布阵于战场四方,和步卒大军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把袁军牢牢围住。

    将士们疲惫不堪,人困马乏,但胜利的喜悦让他们激动不已,欢呼声此起彼伏。

    近十万民夫带着两千多部辎重车进入了战场,和部分士卒们一起清理战场。天气太热,敌我双方将士的遗骸必须迅速掩埋,不能有丝毫耽搁,以免爆发瘟疫。

    麴义紧急召见各部主将,商议攻击袁军之策。

    麴义赤着上身光着脚坐在草地上,背上的两处伤口还在渗血。庞德、皇甫郦、刘豹、步度更、聂啸、张郃、高览、段炫等人三三两两坐在四周,一个个浑身浴血,衣甲不整。大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激烈争论着。

    “韩遂本来死定了,但因为右翼战场上的张白骑、杨明没能拖住韩翼、杨秋,导致我功亏一篑。”麴义瞪着陈卫,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太尉大人,此仗未能诛杀韩遂,全歼西凉军,都是他们的罪责,要严惩不贷。”

    “大人……”陈卫实在忍不住了,他坐在这里已经被麴义骂了很长时间,他怀疑自己如果是张白骑的话,估计早就被愤怒的麴义打得鼻青脸肿了,“大人,左翼战场的损失非常惊人,这我理解。但请大人也理解张白骑和杨明两位大人,他们在右翼战场上没有任何优势,他们的损失也非常惊人。而且,在韩翼和杨秋撤军之后,是太尉大人下令让他们停止追击的。”

    陈卫最后一句话让怒气冲天的麴义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是太尉大人的命令?难道太尉大人不知道我在这里围杀韩遂吗?”

    陈卫脸色很难看,他甚至有股冲动,想从怀里拿出徐荣的印信和手令,但他忍住了。麴义的骄横跋扈是出名的。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麴义有很大责任。如果他遵从徐荣的军令,包围高干击败西凉军的救援,北疆军的损失不会如此惊人,但麴义现在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

    陈卫低着头不再说话。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麴义应该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太尉大人让你来传令,让我放走韩遂?是不是?”麴义把手上的水囊狠狠砸到地上,猛地站起来抓住陈卫的领子,冲着他纵声吼道。

    “云天兄,云天兄……”张郃、高览、庞德三人急忙冲过来把麴义拉开。麴义怒不可遏。徐荣竟然在大战最后时刻让张白骑和杨明放弃追击,这显然就是纵敌,就是想让自己围歼韩遂失败。数千将士的生命就这样白白丢失了。麴义张嘴就想咆哮。庞德眼明手快,一把蒙住了他的嘴。庞德知道麴义想骂什么,这话一出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无论徐荣和麴义过去的友情如何深厚,徐荣都必定无法忍受麴义的指责。两人不但友情破裂,麴义也难逃罪责。

    麴义气得面红耳赤,极力挣扎。张郃凑到麴义的耳边,低声说道:“云天兄,你冷静一点,这是一场胜仗,一场大胜,你不要因为自己的愤怒,把这场胜仗变成了一场败仗。”

    麴义霍然心惊,头脑蓦然冷静下来。

    高览拽着陈卫退了两步,小声陪礼道:“伤亡太大,麴大人的情绪有些失控,请陈大人理解。”

    “我当然理解,否则我早就走了。”陈卫摸了摸被麴义卡痛的脖子,又望望站在四周茫然无措的几个大将,心痛地连连摇头。站在这里本来应该是一群主将,但如今只剩寥寥数人了,“损失太大,太大了。”

    麴义重新坐到了地上,陈卫也坐到了他对面。

    “请告诉太尉大人,我在右翼战场上虽然杀了高干,围住了袁军,但因为围歼西凉军失败,导致全军损失惨重,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朝廷对关中大战的策略是一战决胜负,以便尽快稳定关中,迅速合围洛阳,所以我们无论损失多大,朝廷都可以接受。”陈卫笑道,“现在韩遂大败,高干倾覆,关中已被我们全部控制。当务之急是迅速收降高干的残部,以便补充兵力,让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攻占华阴和潼关,同时逼走韩遂拿下长安,全取三辅。”

    “朝廷本来给我们三个月时间打关中,但现在看来我们一个月内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样我们可以节约两个月的粮草。这两个月的粮草运到中原后,可以帮助大将军拿下颖川。”陈卫信心十足地说道,“看样子,我们今年年底前合围洛阳应该没有问题。”

    麴义点点头,“我立即约见袁军将领,督促他们尽快投降。”

    “能答应他们的条件都答应,只要他们立刻投降。”陈卫说道,“明天早上,大军就要向长安进发。我们现在需要时间,迫切需要时间。如果我们能在九月之前把三十万人口全部迁到关中,我们就能实施秋种,那样明年五月我们就能收到粮食,可以大大缓解朝廷财赋的紧张。”

    深夜,万年城。

    陈卫匆匆返回。见到徐荣后,他把徐荣的印信和手令放到案几上,跪倒请罪。

    战场上的情况徐荣己经得到禀报,他知道陈卫没有把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也明白陈卫的心思。他很平静地收好印信,把手令放到烛台上烧了。

    “大人,我……”

    “你跟了我十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徐荣冲着他招招手,“坐下吧。云天是否猜到你去战场是代我传令?”

    “他当然猜到了。”陈卫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徐荣对面,“损失太大了,打到最后还是让韩遂逃了,他很痛苦,非常痛苦。”

    “他那个脾气……”徐荣苦笑。“他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如果不是大将军……”徐荣停了一下,缓缓说道,“当初,我不该禀奏朝廷,把他调到关中战场。大将军当时并不同意让他指挥关中大战。”

    “大人也有难处啊。”陈卫说道,“当初,长公主不愿意让你离开晋阳,担心关中大战一旦失利,对大人十分不利。但大将军却屡次上书,力荐大人为大军统帅。现在看来,大将军是对的。麴大人似乎并不能理解和忠实执行朝廷的意图。”

    “幸运的是,此仗最终结果,还是实现了我们大战前的目标。”徐荣欣慰地说道,“现在我们首先要抢占华阴和潼关,同时挥军进逼长安逼走韩遂,然后我们就可以实施稳定关中之策了。”

    “大人……”陈卫郑重地说道,“大人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包围长安,逼降韩遂?”

    “我们没有时间了。还是与韩遂议和,请他急速退回西凉为上策。”徐荣的口气不容置疑。

    “大人,请你再仔细权衡一下利益得失。”陈卫劝道,“逼降韩遂,我们可以控制西疆,这对朝廷尽快稳定边疆,全力平定天下还是有好处的。”

    “朝廷早就考虑过了,但西疆的问题太复杂,我们暂时无法解决。与其陷进西疆这个深不可测的泥潭无力自拔,还不如让韩遂继续控制西疆。等我们打下了洛阳,平定了天下,韩遂还拿什么和朝廷抗衡?就算他要和我们为敌,他也打不过我们。毕竟今天的西疆和十几年前的西疆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十几年前,西疆还有点底子,关中也还富裕,韩遂也还有不少羌人兄弟,他还能和我们周旋。但现在西疆和关中都已成了废墟,新一代羌人不断挑战他的权威,韩遂已经没有任何倚仗了。”徐荣摇手说道,“如今韩遂已经老了,他首先要为西疆的将来考虑,其次要为自己的宗族,自己的后代考虑。而西疆的门阀富豪,高门大族在韩遂实力骤减,已经无力保障他们利益的时候,也不会再拥戴和支持韩遂了,他们会迅速投靠朝廷,寻找一个更坚固更牢靠的保障。”

    陈卫沉默不语。朝廷的主旨是尽快平定天下中兴社稷,因此长公主和朝中的大臣们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背上西疆这个沉重的包袱。等到天下稳定了,社稷开始走向中兴了,西疆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长公主决心定都长安,正是表达了朝廷解决和控制西疆的决心。

    “大战之前,袁绍到底给了韩遂多少粮食,我们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韩遂手中至少还有十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现在韩遂只剩下两三万人了,这么多粮草足够他坚守长安三个月以上。”徐荣伸手拍了拍案几,“所以,我绝不会包围长安,断绝西凉人的后路。”

    “但是……”陈卫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大人既然已经同意麴大人在战场上围歼西凉军,而我们又为此遭受了重大损失,那么大人就应该继续做出一个包围长安全歼西凉人的姿态。这既可以安慰一下大军将士们,增加大人的权威,又能逼迫韩遂尽快撤离长安,何乐而不为?”

    “你担心将士们误解我?”

    “麴大人已经误解你了。”陈卫说道,“如果将士们认为大人宁愿让数千将士白白丢掉性命,也要让韩遂带着西凉人突围而去,这对大人的威信肯定是个打击。”

    徐荣皱了皱眉头,他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

    “大人,如果我是韩遂,我会连夜撤出长安,飞速返回西疆。”陈卫笑道,“韩遂不是疯子,他不会坚守长安直到战死。西疆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基之地,他战败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养好伤口以便卷土重来。”

    “好吧。”徐荣挥手说道,“传令庞德、聂啸、卫峻,连夜整顿军队,明日向长安进逼,并相机迂回到武功、郿城、陈仓一线,威胁西凉军后路,迫使韩遂尽快撤军。”

    韩遂缓缓睁开了眼睛。

    杨秋、成宜、程银三人急忙围了上去。

    “子卫……”韩遂颤抖着嘴唇,艰难地喊道,“子卫……”

    “先生,他刚刚离开,率军在后阵阻敌。”杨秋小声说道,“追兵就在我们后面。”

    “孟起……孟起……”

    “他受伤了,躺在后面的马车上。”程银说道,“我立即派人去把他抬来。”

    韩遂无力地摇摇头,“我要死了。我死之后,西凉就交给孟起。”

    杨秋、成宜、程银面面相觑,神情极度震惊。成宜失声惊呼,“先生,这是为何?”

    杨秋轻轻拍了一下成宜,示意他不要问了。韩遂马上就要断气了,他这时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此仗过后,我们元气大伤,已无力保住西疆,只能依靠河北的力量对抗羌人的入侵。”韩遂望着杨秋三人,声音越来越小,“我死了,子卫必定誓死不降,西疆迟早会变成羌人的牧场。你们一定要帮助孟起,一定要帮助他守住西疆。”

    韩遂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我走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韩遂缓缓闭上眼晴,气绝而亡。

    深夜,郑白渠战场。

    麴义数次派人射书敌阵,要求约见辛毗。

    辛毗、子率召集各部主将商议,到底是投降还是死战到底。各部主将意见不一,要求死战的人还不少,因为投降后可能还是免不了一死。但现在士气低迷,粮草断绝,大军很快便会崩溃,想死战都没条件。

    辛毗出阵和麴义相见。麴义提出的条件很丰厚。天亮前投降,一个不杀,天亮前不降,全体格杀,一个不留。

    凌晨,辛毗、子率再召众将议事,决定投降。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十六节

    七月上,关中冯翊郡,高陵城。

    清晨,西凉军撤进高陵城休息,为避免军心动摇,杨秋、韩翼等人决定密不发丧,对大军将士隐瞒韩遂阵亡的消息。

    韩翼紧急召集西凉诸将议事。杨秋在大堂上没有看到马超,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韩遂的突然阵亡,让西疆的局势变得非常复杂。

    过去西疆各种各样的矛盾都被韩遂凭借自己的个人威望和才智强行压制下去了。但现在他不在了,西疆所有的矛盾即刻暴露,而且随着郑白渠大败,西疆军陷入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这些矛盾随时都有可能被激化和爆发。年轻的韩翼果然如韩遂所料,在这个危急关头不但不竭尽全力团结西凉各部将领,鼓舞大军士气,以确保西疆大军能安全、全部、迅速地撤回西凉,反而把自己和马超的矛盾公开化,蓄意制造和激化矛盾。

    韩翼这样迫不及待地乘着马超身负重伤,实力丧失殆尽的时候解决他,是有原因的。韩翼倒不是担心马超称霸西凉,而是担心马超祸乱西凉。马超现在没有军队了,西凉军的主力除了杨秋、成宜、程银这些老一辈西凉悍将的部属外,其它诸如张既、梁庆、陈言、姜冏这些人的军队都遵从韩翼的军令,毕竟他们都是韩遂的弟子门生。马超没有军队不代表马超没有实力,只要马超回到西疆,回到陇西,短短时间内他就能依靠羌人的帮助重建一支军队。马超有没有称霸西凉的野心,韩翼不知道,但韩翼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承诺把西疆交给马超。假如马超恢复实力后发动内讧,和自己争夺西疆,西疆势必大乱。因此,韩翼认为西凉军如果能安全撤回西疆,最大的敌人不是关中的河北军队,而是马超和塞外的羌人诸部。把马超先解决了,可以彻底清除一个巨大的隐患。

    杨秋忍不住想试探一下韩翼,他轻声问道:“孟起为何没来?”

    “他受伤了,暂时还不能动。”韩翼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和北疆军的很多将领,尤其是庞德关系非常亲密,如果他想投降,泄漏了我们的机密,我们肯定会全军覆没尽数葬身于关中。”

    杨秋神情蓦然冷峻,郑重说道:“孟起的铁骑都打完了,和北疆军结下深仇,他怎么可能投降?”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投降?”韩翼冷笑道,“马超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薄情寡义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马腾背叛我父亲投靠袁绍,是不是事实?袁绍杀了马腾后,我父亲帮他出兵报仇,他竟然恩将仇报,不但刺杀我父亲,还在西凉挑起内讧,出兵攻打我们,妄图独霸西疆,是不是事实?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难道还不能说明马超的为人?我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更不想回到西疆后和他血腥厮杀,白白葬送了西疆。”

    杨秋愣了半晌,半天没说话。这些年,马腾和马超父子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韩遂对不起西疆的事,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现在韩遂死了,西疆军元气大伤,西疆已经没有人可以象韩遂一样控制西疆了。在今日西疆岌岌可危的情况下,韩遂的临终嘱托非常重要,他让马超继任西凉军统帅肯定别有深意。

    杨秋把目光投向了成宜和程银,两人脸显忧色,佯装不知,一言不发。

    杨秋黯然轻叹,走到一边坐下,不再说话。虽然韩遂把辅佐马超稳定西凉的重任托付给三位老兄弟,但这三个人和其它西凉将领一样,不信任马超。而且现在马超没实力,一旦说出来,影响到韩翼的地位,韩翼可能找个借口把马超杀了。西凉军压制已久的矛盾一旦喷发,大军极有可能崩溃,所以三人至今也没把韩遂的临终嘱托说出来。

    韩翼和众人稍加商量后,发现西凉军根本没有办法安全返回西疆。议事大堂上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而悲凉。

    郑白渠一仗,西凉军损失惨重。韩遂带着九万大军赶到战场,高干的四万大军全军覆没,西凉的五万大军折损一半,如今大约还剩下两万三千人。如果加上从长安城支援而来的张既、姜冏的三千人,整个大军也只有两万五千多人。

    “目前长安城还有张鸣大人的两千人马,槐里、陈仓两城还有三千人马。”凌孺扳着手指头说道,“整个关中大约还有三万人马,而北疆军的人马太多,我们至今也没弄清郑白渠战场上到底有多少北疆军。但保守估计,他们的兵力至少是我们的三倍,我们安全撤回西疆的可能太小了。”

    “昨天下午,北疆军在郑白渠的右翼战场上,不但包围了高干,还想全歼我们,最后我们虽然突围了,但这并不影响北疆军乘胜追击把我们合围于长安城的决心。”凌孺叹道,“徐荣的决心太大了,他想一战决胜负,彻底占据关中,以便迅速和中原北疆军合围洛阳,完成攻打洛阳的准备。他做到了,郑白渠一战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如果我们没能突围,他甚至还能乘势占据西疆,把我们对关中的威胁彻底解除。”

    “我们虽然突围了,撤出了郑白渠战场,但此地距离西凉尚有千里之遥,徐荣依旧有充足的兵力和时间把我们围歼于长安和槐里一带。”张既十分沮丧地说道,“三万大军要想安全撤回西凉,必须带上粮草和辎重,但我们民夫严重不足,兵力也严重不足,尤其是铁骑数量,和北疆军差距太大。另外大军的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将士们身心俱疲。如果我们在撤退途中被北疆铁骑包围,势必一触即溃。”

    韩翼双手捂脸趴在案几上,头痛欲裂,一筹莫展。良久,他抬头看看凌孺,有气无力地问道:“我们到底伤亡了多少人?有多少伤兵还能再战?”

    “具体数字目前不清楚,等撤到长安再仔细核实。”凌孺说道,“受伤较轻的士卒即使能重上战场,也需要一段时间休整。目前这种情况下,强行后撤危险太大,还是暂留长安城为好。大军可以一边休整恢复力气,一边等待战局的变化。”

    “大军不能在长安城停留。”张既激动地说道,“北疆军的铁骑太多,他们马上就会抄近路赶到扶风郡切断我们的退路。北疆军的步卒大军随后也会追到长安城。高干已经死了,袁军又没有粮草,他们不是投降就是崩溃,根本坚持不了一天。我们还是急速后撤,并飞马急报西凉的边延,请他速带援军接应。”

    “西凉只剩下八千人了,而且很大一部分是老弱病残,粮草也极度缺乏,再加上羌人就在黄河北岸虎视眈眈地盯着金城,万万不可调动。”杨秋大惊,急忙摇手劝止,“大军现在没有再战之力,即使丢弃粮草辎重急速后撤,将士们也无法支撑,还是死守长安徐图他策为好。”

    “回家的路有一千多里,如果丢掉粮草辎重,不要北疆军打,将士们自己就会一哄而散。”程银用力拍拍案几,大声说道,“如今唯一可以保住大军的办法就是死守长安城,和北疆军速速议和。”

    “议和?”梁庆等部分西凉将领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

    梁庆急声问道:“仗打到这种地步了,北疆军还愿意和我们议和?”

    “当然。”凌孺点头道,“徐荣一定愿意议和。郑白渠大战前,皇甫郦在长安待了几个月,不就是想和我们议和吗?如今他们打赢了,但他们损失惨重,如果我们坚守长安不退,他们就要一直打下去。战局拖得越长,对河北就越不利。河北这几年的目标是洛阳,是全取中原,所以关中能否迅速稳定对他们非常重要。关中稳定的首要条件是西疆稳定,但河北目前没有实力顾及西疆,因此他们一直想和我们议和,想劝先生率军撤回西疆戍守。如果我们现在答应他们的条件,带着军队返回西疆戍守,把关中立即让给他们,河北当然愿意了。”

    “你刚才说等待战局变化,就是指议和?”韩翼沉吟片刻后问道。

    “对,议和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带着大军安全返回西疆的办法。”凌孺说道,“通过议和,我们可以继续得到河北的赈济,得到河北各方面的支援,迅速恢复实力。”

    “北疆军愿意议和吗?”韩翼苦笑,“现在北疆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徐荣甚至有围歼我们的把握,他会答应和我们议和?除非投降,否则徐荣不会理睬我们。”

    “徐荣会和我们议和的。”凌孺语气十分肯定,“关中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使用一个月,但我们现在只有三万大军,这些粮草足够我们坚守长安城两到三个月。我们先把大军撤到渭水桥坚守,待囤积于新丰城的粮草全部运到长安城后,我们就撤进城内和北疆军对峙。”

    “然后呢?”韩翼问道,“父亲阵亡的消息隐瞒不了多久。父亲阵亡了,西疆局势扑朔迷离,危机四伏,出于对关中安全的考虑,河北势必要对西疆策略做出调整。这时,徐荣还会议和吗?就算徐荣愿意议和……”韩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但徐荣相信我吗?如果你是徐荣,你会相信我忘记杀父之仇,真心归顺河北,为河北戍守西疆吗?”

    “韬光隐晦是必要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凌孺望着韩翼,迟疑良久,欲言又止。

    “有话尽管说。”韩翼正色说道,“只要我们能安全返回西疆,什么办法都要用。”

    “如果……西凉军的统帅是马超,事情或许有转机……”凌孺看到韩翼脸色一寒,马上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马超是个武人,和羌人有很深的关系,和西凉各部将领的关系也不错。他现在又没有什么实力,在西凉军主力如今都控制在韩翼手上的情况下,马超要想活下去,要想在西凉重新崛起,需要河北的鼎力相助。对于河北来说,扶持马超,用马超来制衡韩翼,制衡西疆各种势力,继而迅速稳定西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马超和北疆军之间的仇恨其实不算什么,战场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什么可抱怨的。相反,袁绍和曹操用卑鄙手段诛杀马腾、马超的亲族,那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马超如果得到北疆军的信任,重新恢复实力,或许还有机会带着大军杀到洛阳。而马超大仇得报,对河北感激涕零,反过来他又会忠诚于河北,为河北戍守西疆。

    让马超出任西凉军统帅,让马超和徐荣议和,让马超把西凉军带回去,让马超给自己赢得恢复实力东山再起的时间,这是目前唯一切实可行的办法。

    韩翼想了一会儿,脸色渐缓,目光转向了杨秋等西凉老将。

    “先生临终前,曾对我们三个人说,让马超继任西凉军统帅。”杨秋觉得现在是个机会,应该把韩遂的临终嘱托说出来了,“但我们三个人……”杨秋指指成宜和程银,颇有深意地笑笑,那意思等于告诉韩翼,我们支持你,所以把先生的临终嘱托隐瞒了。

    韩翼最担心的就是西凉老将,他们是否支持自己主掌西凉将直接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为了能尽快带着大军安全返回西疆,自己可以放弃西凉军统帅的位置,可以容忍马超再度在西凉崛起,但马超的实力要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得到这些西凉老将的绝对忠诚。

    “那好。”韩翼猛地站起来,用力一挥手,“我们一起去拜见西凉军的新统帅。”

    七月上,关中,万年城。

    上午,麴义带着辛毗赶到万年城拜见太尉徐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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