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七十三节
九月中,曹操带着大军日夜兼程,从兖州陈留郡南下,经豫州梁国、沛国赶到徐州彭城。
留驻彭城的任峻出城迎接,得知联军在中原大败,平阳亭一战折损十万人马,不禁目瞪口呆,满脸惊骇。
“徐州的情况怎么样?北疆军可有攻击迹象?”曹操不想再提中原伤心之事,马上问到徐州近况。
“北疆军已经开始攻击了。”任峻勉强平静了一下情绪,把陈宫和臧霸两路大军同攻徐州的事禀报了曹操,“现在子和和伯宁正在留城阻击陈宫,仲权和子台率军急赴东海郯城,打算把臧霸的军队挡在即丘一带。”
“臧霸这么快就打到了开阳?”曹操吃惊地转头看向荀彧等人,“他长翅膀飞吗?按时间推算,他如果和陈登一起渡河打到了冀州甘陵国,现在最多不过刚刚接到我们在中原打败的消息。难道……”曹操蓦然想到什么,迟疑了片刻,“难道他没去打冀州,一直在北海待着?”
“他肯定一直在北海,根本没去打冀州,我们上当受骗了。”荀彧不假思索地说道,“陈登要么中计死了,要么被臧霸抓起来了。”
“大人,立即出兵东海,迟恐不及。”郭嘉也急切说道,“臧霸早有攻击徐州的准备,夏侯霸和刘勋两位大人未必能挡住。我们刚刚拿下彭城和下邳,其它郡县并不知道徐州已经易主,一旦东海、琅琊国两地的徐州军知道了真相,临阵倒戈,臧霸可能会长驱直入,直杀彭城。”
曹操想了一下,没有立即下令军队支援东海,而是让曹洪带着大队人马急速杀向了留城。陈宫的军队就在一百多里外,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先解决了。
曹操进城后,派人把关羽请进了府衙。关羽到了彭城就发现事情不对了,简雍和徐州府的大吏一个都没看到,出城迎接曹操的竟然是任峻,显然徐州已被曹操的人控制了。看来曹操早在中原决战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伺机夺取徐州的准备。关羽此刻势单力薄,只能强忍着愤怒,一言不发。
曹操当着关羽的面,直言不讳,把自己和袁绍之间的冲突说了一遍。“我为了生存,于是决定乘机拿下徐州。我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想占据徐州,把玄德和你们赶走,而是想阻止袁绍吞并徐州。中原大战一旦联军赢了,袁绍实力倍增,我也罢,玄德也罢,还有荆州刘表,迟早都要被他逐个吞并。我和玄德首当其冲,大战结束后马上就会成为袁绍诛杀的目标。但是,如果我抢先拿下了徐州,袁绍就无法在近期内横扫江淮,更不敢诛杀玄德。相反,他会帮助玄德攻打我,收复徐州。”
“只要玄德回到了徐州,我就把徐州还给他。然后我到九江去,到扬州找一块生存的地方。扬州的阎象现在算是袁绍的人,我击败阎象夺取九江和庐江两郡后,不但能打击袁绍的实力,还能和荆州的刘表,和玄德老弟一起再建三家联盟,和袁绍抗衡,以便阻止他篡夺大汉社稷。”曹操把当日在浚仪城劝说刘表出兵攻击北疆军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件事刘表大人和使君大人都知道?”关羽被曹操说得头晕脑胀,尤其是此事竟然牵扯到袁绍可能篡夺大汉社稷一事,更让他觉得错综复杂。
“知道。”曹操用力点点头,非常坦然地说道,“云长如有疑惑,可以急书刘表大人和玄德老弟以求证实。”
“不过,现在中原大战失败了,袁绍和我们一样,都遭到沉重打击,我们需要建立更加牢固的联盟以对抗河北,因此先前的计策不能再用了。曹纯等人虽然还是按照原定计策拿下了徐州,但徐州依旧是玄德老弟的。只要玄德老弟回来了,徐州安然无恙了,我就带着军队到九江去。我绝对不会违背誓言,主动挑起内讧,倾覆社稷,这一点请云长务必放心。”
关羽将信将疑。这些事太复杂了,有些朝廷内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时间他也无法确定曹操说得是真是假。乘着关羽恍恍惚惚的时候,曹操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臧霸骗了我们,陈登凶多吉少,如今琅琊国那边形势极其危急,我需要云长立即赶到东海、琅琊国一带重整徐州军,和刘勋、夏侯霸一起把臧霸打出徐州去。”
这个要求对关羽来说,可以接受。现在双方共同的敌人是河北,是北疆军,不管曹操是否有心占据徐州,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双方首要之务是齐心协力守住徐州,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我要先见到宪和。”关羽说道,“要想守住徐州,仅靠军队是万万不行的。”
曹操见关羽答应了,非常高兴,“好,我和你一起去见宪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中原大战失败,各方都面临生存困境,社稷也岌岌可危。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双方当然是尽释前嫌,联手共击北疆军为上上之策。简雍是个明白人,所以他在得到了曹操的誓言后,相信了曹操,当即出面召集徐州府各级掾属,一方面给大军筹措粮草,一方面遍告徐州诸府,暂时由丞相曹操代领徐州军政,双方齐心协力共守徐州。
曹操让荀彧、简雍和伤势渐渐恢复的夏侯惇留守彭城,让程昱、夏侯渊带着三千人马急赴下邳,屯兵淮水。让毛玠携带书信赶到寿春,向扬州刺史阎象讨要粮草。如果阎象拒绝不给,那就正好有了攻打九江的借口。曹操这种部署,在一定程度上也赢得了简雍和关羽的信任。
安排好了彭城的事,曹操随即亲赴留城。关羽带着五千新卒,急赴东海会合曹豹重整徐州。
陈宫看到曹操亲自杀到,急忙撤军。自己兵力不足,根本打不过曹操,只能放弃攻击徐州之策。陈官急告大将军李弘,请求援兵,以防曹操乘机反攻兖州。
九月下,臧霸攻击东海受阻,退守琅琊国的开阳。关羽、刘勋因为粮草原因,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屯兵即丘,和青州军遥相对峙。
九月下,河南。
北疆军为了让胡骑尽快返回大漠。其步卒大军推进的速度非常快,但随后各战场上的战斗便逐渐停了下来。
袁绍在刘表率军急赴豫州后,因为兵力有限,士气低迷,只能命令三万多人坚守在管城、荥阳和敖仓一线。
北疆军的疲惫之师面对坚固的城池,既没有充沛的体力和充足的粮草军械,也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只能放弃进攻。不久,颜良率军退守原武和阳武。吕布退守中牟、浚仪。
麴义和阎柔会合后,率军一路南下,连克开封、陈留、雍丘,然后沿着浪汤渠南下,直杀许昌。
此刻刘表和荀谌已经在许昌会合,两人集结了大约三万多人,屯兵于洧水河北岸的鄢陵城。
麴义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进攻,率军退回到了陈留。
九月下,定陶。
大将军行辕迁到定陶后,李弘随即带着两府大吏进驻行辕。
贾诩在定陶行辕第一次军议上,对中原大战的得失成败做了分析和总结,其中他提到了一件让众人觉得非常幸运的事。
荆州大将刘磐在逃亡过程中,被公孙续的手下擒获,他在和贾诩的交谈中,说到了阎柔将军率铁骑偷袭许昌的事。那次偷袭,北疆铁骑烧了许昌的粮草大营,让联军陷入了粮草危机。虽然袁绍和刘表把这件事隐瞒了,但其后刘表担心大军全线溃败,一反常态,积极寻求决战。换句话说,我们即使没有诱骗联军烧掉故市和乌巢两地的粮草,联军也会发动决战。
中原大战完成了预定目标,在历时七个月的战斗中,北疆军先后投入六万南北两军,八万冀州七大营步卒,二万青州军,十一万汉胡铁骑,共二十七万大军。至今天为止,步骑士卒伤亡大约五万多人,歼敌大约二十万,其中俘敌四万五千人。
为了这场大战,朝廷前后征调了大约一百八十万民夫,七万多部辎重大车,三千多艘船只,粮草牲畜军械等各类物资的消耗更是庞大。
傅干接着把各战场的兵力部署和战况做了禀报。
十万铁骑返回大漠和边塞后,中原战场上的兵力只剩下了十二万步骑。
如今河南战场上有麴义、吕布、阎柔、颜良、赵云、姜舞的六万五千步骑大军。河内战场上有文丑、王当、张辽、彭烈、穆斯塔法的三万步骑大军。兖州南部郡县有高顺、徐晃、管亥、昌豨、吴敦的两万五千人马。
在河南战场上,由于双方都已筋疲力尽,战事已经基本上停了下来。
在河内战场上,文丑、王当等指挥大军正在攻击,目前已经攻克怀城。但在攻击平皋过程中,由于受到兵力、粮草等各方面原因的制约,大军严重受阻。目前看来,在十月初之前全取河内是不可能了。
在徐州战场上,我们的两路攻击大军全部受阻。曹操撤到徐州的速度非常快,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料。九月中,陈宫、吴敦撤回任城。九月下,臧霸攻击东海受阻,不得已退守琅琊国。
“子俊可有最新战报?”李弘听完傅干的禀报后,马上问道。
“文大人请求援兵。”傅干看了李弘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恼怒之色,于是把河内战场上的情况解释了一下,“河内战场上有刘备的徐州军,有高干的豫州军,还有高柔和朱灵的河内军,三支军队加在一起至少有两万多人。我们在兵力上并没有优势。虽然中原大战我们打赢了,联军士气低迷,但丢失河内,意味着洛阳处在我们的攻击之下,无论是袁绍还是叛军其它将领,都知道此刻河内不能丢。所以刘备退到平皋后,在黄河对岸叛军的支援下,据城坚守,非常难打。”
李弘转头望向玉石。“那四万俘虏什么时候能用?”
玉石在平阳亭大战后,即开始负责整编俘虏。他摇了摇头,“安全起见,这些俘虏还是暂时不要用为好。”
李弘皱皱眉,“无论如何要在冬天来临前拿下河内。诸位大人有何对策?”
“如今袁绍坚守在河南,刘表坚守在豫州,曹操坚守在徐州。叛军兵力分散,粮草不足,对我们已经无法形成威胁。”张燕稍加沉吟后说道,“从河南战场上抽调兵力支援河内。”
李弘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让子善去。”接着他手指玉石说道,“俘虏里,兖州士卒有多少?”
“大约有七千多人。”玉石担心地问道,“大将军想把他们派到河内战场?”
“不要怕,大胆用。”李弘笑道,“兖州现在在我们手上,你无须担心他们临阵倒戈跑到洛阳去。另外,叫何仪带着五千九江军随同前往。”
“那我亲自率军前往河内。”
“不,你还是和文长一起留在定陶训练降卒,去河内打仗的事,我看……”李弘笑着看向坐在一侧的司马懿,“仲达,这一万两千人交给你怎么样?”
司马懿愣在了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将军,你是……说我吗?”
帐内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年轻的司马懿,有赞许,有怀疑,有羡慕。在北疆军中,能以二十岁的小小年纪统率万人大军的,除了年轻时候的赵云外,只有今天的司马懿了。
“你去统军吧,不要留在我身边了。”李弘冲着激动的司马懿挥挥手,“河内战场上,颜良、文丑、王当、张郃、高览、张辽、张绣等诸位大人都是百战悍将,跟着他们好好学学,你会终生受用不尽。”
司马懿翻身跪倒,想说几句感激效忠的话,但因为太激动了,脑中一片空白,把想说的话都忘了。
“起来,起来……”李弘招招手,“明天就出发。到了河内,好好领军打仗,凡事都要想得周全一点。你现在一举一动直接关系到一万两千将士的性命,所以你千万不要再任性而为了。”
司马懿再拜受教。
军议结束后,董昭、田畴等朝中大臣和杨奇、陈宫、张超等兖州大吏齐聚大帐,商议有关安抚和稳定兖州郡县的事。
“明天,飞燕、奉先、子玉、文和、公仁、子泰等六位大人将返回晋阳,向天子和朝廷禀奏中原大战的相关事宜。”李弘对杨奇说道,“几位大人如果有递交朝廷的奏章,就让飞燕他们一起带回去吧。”
杨奇诧异地看看张燕等人。
董昭和田畴是尚书台重臣,他们两个在中原决战结束后,当然要返回晋阳。张燕和吕布是朝中九卿大臣,一个是光禄勋,一个是卫尉,阎柔是镇北将军。这三个人如果在大战后也返回朝廷,那说明中原大战就到此结束了,不打了。
“大将军,今年不打洛阳了?”
“如果你能在十月秋收后,给我筹足十万大军半年用的粮草,我就在十月底发动攻击洛阳的大战。”李弘笑道,“老大人,你能帮我做到吗?”
杨奇哈哈一笑,“大将军,兖州今年如果能自给自足,不要朝廷调拨赈济,我就立大功了,我哪里还有粮食给你吃?”接着他脸色一振,郑重其事地说道,“河北财赋告竭,这我们都知道,但大军如果不能乘胜攻击洛阳,让袁绍喘过气来,将来的仗就非常难打了。毕竟洛阳是大汉京都,还有八关险隘,没有几十万大军是打不进去的。当年袁绍率二十多万大军讨伐董卓攻打洛阳,打了一年多都没有打进去。如果后来不是你出兵关西威胁洛阳,董卓根本不会退守关中。”杨奇叹了一口气,“大将军,你现在不打,等到明年再打,事情就麻烦了。”
李弘无奈苦笑,“你让我怎么办?粮食不足,军械也不足,我也是一筹莫展啊。如果能打,我会停在虎牢关外止步不前吗?”
“关中呢?关中那边情况如何?”杨奇随口说道,“我们如果能在冬天来临前打下关中,那袁绍就没有喘气的时间了。”
“打关中有个麻烦。”李弘淡淡地说道,“我们必须先和韩遂商量妥当,否则……”
“有什么好商量的?”杨奇花白的眉毛猛然扬起,“如果他要关中,我们是不是把关中给他?他纵横西陲十几年,是个老叛逆了,你能满足得了他的**?”
李弘沉默不语,心如重铅。
九月下,洛阳。
袁绍回到了洛阳,心情悲愤,郁郁不乐,躺在榻上三天没起来。
第三天晚上,袁微神色惊惶地跑到了袁绍府上,“本初,大事不好。韩遂、马超突然出兵关中,攻占了长安。”
袁绍大惊,从榻上一跃而起,刚想说话,只觉眼前金星飞舞,头昏目眩,身躯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一节
袁谭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重代价。
中原大战联军失败后,袁绍以最快的速度急告袁谭,命令他放弃攻击河东,迅速撤回长安城坚守。袁谭回到长安不久,就从西凉传来消息,说西凉韩遂被马超和西羌人两面夹击,连战连败,今已经退守汉阳翼城。袁谭立刻动了夺取扶风郡的心思。九月下,驻守扶风郡的梁兴、马玩率军西进凉州支援韩遂,槐里城随即成了一座空城。
袁谭和郭图、刘献商议,打算乘机拿下槐里,夺取扶风郡,全取关中。中原大战后,河北已经拿下了兖州,青州也是李弘的囊中之物,他的实力迅速增长。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就和河北走得很近的韩遂极有可能彻底投靠李弘,转而和河东北疆军前后夹击关中,如此则关中岌岌可危。刘献同意袁谭的计策,因为如果拿下了扶风郡,袁谭的实力会有所增强,在洛阳的地位会显得更加重要。
郭图强烈反对。他认为西凉现在战乱不止,韩遂在马超和西羌人的攻击下,处境艰难。此时韩遂若想扭转局面反败为胜稳定西疆,首先就要和洛阳搞好关系,因为中原大战后损耗惊人的河北已经无法帮助他了。和洛阳联手,韩遂不但可以就近得到关中袁谭的支援,重新稳定西疆,还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帮助关中挡住马超和羌人的侵袭,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因此近期韩遂投靠河北,和河东北疆军夹攻关中的可能根本没有。其次,如果我们乘此机会攻击韩遂,势必会导致韩遂败亡。韩遂一败,马超和西羌人马上就会杀向关中。马超和袁绍、袁谭有血海深仇,他拼了老命也要打到长安。关中战事一起,河东北疆军随即就能乘机渡河,和马超联手,轻松拿下关中。北疆军帮助马超报了仇,实力又比马超强悍,以马超的性格当然是投靠河北,以便得到支援,继续领军杀向洛阳报仇。
郭图劝谏袁谭仔细权衡得失,不要因小失大。韩遂现在急需我们的支援,大人只要拿着粮草军械要挟他一下,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到扶风郡。
袁谭听不进去。韩遂对关中垂涎已久,不要说拿粮草军械要挟他,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主动让出扶风郡。只有打,把他打回西凉去。至于马超的威胁,袁谭不以为意。韩遂能在西凉支撑十几年,那是因为韩遂声望显赫,才智超绝。而马超一介武夫,他如果击杀了韩遂,十有**会激起西凉其它势力的愤怒,遭到众人的围攻,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袁谭担心父亲不同意自己的计策,于是隐瞒不报,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向了槐里,一鼓而下。然后他沿着渭水河西上,连克武功、郿城,直到陈仓才遇到了强大的对手。
马超带着大军呼啸杀出。袁谭措手不及,被打得狼狈不堪,仓惶退守郿城。马超报仇心切,督军狂攻。
袁谭知道自己上当中计了,随即准备撤出扶风郡,退守长安。就在这时,从长安传来消息,韩遂、梁兴、马玩率领大军突然出现在长安城下,城内守军严重不足,请求支援。袁谭大惊,率军急撤。
等他撤到槐里城时,接到了一个让他魂飞天外的消息,长安城失陷了。长安令张鸣不知什么时候给韩遂买通了,给西凉军打开了城门。
袁谭又恨又悔,要带着大军直杀长安城,夺回长安。郭图极力劝阻。现在看来韩遂早就做好了夺取关中的准备,他不但在西凉制造了各方混战的骗局,还悄悄带着大军潜伏在渭水两岸,只待把大人的军队诱到陈仓远离长安后,即让马超、杨秋和成宜等人在陈仓一线拖住大人,自己则带着军队偷袭长安。如今长安已失,马超的大军又在后面衔尾猛追,如果再回头去打长安,必定会陷入包围,有全军覆没之险,还是及早撤往霸陵、新丰为好。只要保住了军队,我们即使失去了长安,也还有夺回来的机会。但军队一旦没有了,不要说夺回长安,就连整个关中都将瞬间易主。
袁谭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他采纳了郭图的建议,命令大军丢弃粮草辎重,连夜撤往杜陵。
韩遂已经在丰、镐一带设好了埋伏,准备全歼袁谭,谁知袁谭没有中计,掉头跑了。韩遂急忙率军攻击霸陵,命令马超率军攻击杜陵。
袁谭撤退的速度非常快,他带着大军连续行军两天两夜,直接跑到了新丰城。马超在霸水西岸的枳道亭击败了袁谭的阻击后军,转而和韩遂合兵一处,共击霸陵。
袁谭到了新丰城,一边加固城防,一边向华阴的段煨求援,同时书告冯翊郡太守耿襄,请他率军急速赶到新丰会合。京兆尹主要城池几乎都已陷落,袁谭只能书告京兆尹南部的上雒、商县两地,请他们小心防范,务必守住武关,不能让西凉军占据了关隘威胁南阳。
韩遂很快拿下霸陵,挥军直杀新丰,双方随即展开激烈厮杀。
袁绍躺在榻上,脸色非常难看。
袁微坐在一边,把袁谭的书信念完之后,小声说道:“本初,段煨大人已经率军赶到了新丰城,但西凉军来势凶猛,据说至少有五万步骑大军,还有一两万羌人。我们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关中形势非常危急啊。看样子韩遂这次是下了血本,不把关中打下来,他是誓不罢休了。”
袁绍闭着眼睛,痛苦地“哼”了两声,有气无力地骂道:“显思这个败家子,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本初,韩遂是什么人?他既然有心乘着中原大战,我们和北疆军两败俱伤之际夺取关中,显思能防得了他吗?就算显思没有出兵攻打扶风,长安令张鸣还是会打开城门,长安城还是会丢。算了,你不要怨怪显思了,他能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带着军队杀出重围,坚守新丰城,已经很不容易了。”
袁绍欲哭无泪,茫然无措。河南战场、颖川战场虽然平静下来了,但河内、关中这两个直接关系洛阳安危的地方却战火纷飞,形势越来越紧张了。
“河东方面可有什么动静?”
“仲简来书说,河东的那只九头鸟今年忙活了几个月却一无所获,大概是打累了,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对关中发生的事没做出任何反应。”
“这么说,韩遂打关中的事,河北也一无所知。”袁绍猛地睁开眼睛,“快,立即把正南、元图、孔璋等人给我叫来,我们立即商量个办法。”
“好,我这就去。”袁微站起来,匆忙向屋外走去。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孟谦,有什么事吗?”
“本初……”袁微走到榻边,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看是不是让元皓……”
袁绍神情一僵,半天没有说话。
“元皓为人虽然太过刚直,有时候说话让人难以接受,但他对你忠心耿耿,而且其才能……”
袁绍心里一阵烦躁。中原大战的结局正如田丰所料,败了,但今日之败不是败于联军内讧,也不是败于洛阳内部的权力争斗,而是败于用兵的策略上,这和田丰当初预料大战必败的原因是不一样的。这个理由能不能说服自己释放田丰重新起用他?想到田丰愤怒的眼晴,犀利的言辞,袁绍非常不安。田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嘲讽自己,他就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他会在各种场合给自己难堪,他会找出各种理由来证明中原大战的失败缘于自己的诸多十分不适的措施。
不用田丰,我一样能度过危机。
袁绍摇了摇手。袁微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审配等人围在袁绍的左右,仔细分折局势。
中原决战后,北疆军在河南战场、颖川战场、河东战场上都停了下来。徐州方面至今也没有接到曹操的消息,估计北疆军也没有打进徐州,否则曹操的告急书信早就送来了。现在北疆军唯独在河内战场上连续攻击。很明显,李弘想在黄河封冻之前南下河内全境,陈兵黄河威胁洛阳,为明年攻打洛阳做好准备。
如果河北决心明年攻打洛阳,那么北疆军势必要先拿下关中。拿下了关中,北疆军不但可以把河东的兵力征调到攻打洛阳的战场上,还能和中原战场上的大军同时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攻击洛阳,大大节省攻击时间。其次,拿下了关中,对洛阳的打击也是致命的,可以让洛阳彻底丧失和河北抗衡的信心。第三点对河北而言尤为重要,河东、太原等地现在人满为患,而关中八百里秦川却渺无人烟。拿下了关中,河北随即可以西迁人口,迅速缓解北疆的人口危机,并为河北带来大量的财赋。
北疆军既然对关中势在必得,那么现在西凉的韩遂突然出兵攻占关中,晋阳会做出何种反应?
“为了在中原击败李弘,我们这几个月给西凉输送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而河北为了稳住韩遂,肯定也给韩遂狠狠敲诈了一下。所以以韩遂现在的实力,他完全可以拿下关中。”袁绍缓缓说道,“中原大战,虽然我们败了,但河北为了击败我们,先后动用了二十多万大军,其消耗非常大,以河北三州之地的财赋,根本无法支撑。尤其是后来他们千里迢迢从大漠征调胡骑南下,其所耗更不可想象。他们不但要给胡骑提供数个月的粮草军械,还要在大战后给他们一批丰厚的钱财,河北哪里承担得起?”
“河北在冀州大战后,马上开始攻击中原。间隔时间太短,财赋危机越来越严重,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可能导致河北陷入崩溃的危险境地。”审配接着袁绍的话说道,“河北没有钱财。有功的将士得不到赏赐,阵亡的士卒得不到抚恤,北疆军的军心随即就会动摇。而晋阳为了聚敛财赋,势必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重赋税和徭役,强行向河北门阀富豪赊借钱粮,这随即会激怒河北百姓。河北上上下下的这些尖锐矛盾接着就会影响到晋阳的稳定。晋阳的权力争斗一旦白热化,李弘就要出手,否则河北势必大乱。”
“为了转嫁危机,河北极有可能立即攻击关中。”
屋内的气氛本来就很压抑,给审配这么一说,陡然紧张起来。
“短期内我们能守住河内就很不错了,哪有余力顾及关中?”辛评轻轻叹了一口气,“各地虽然在加紧征募新卒,但年底前,这些新卒才能拉上战场。至于粮食,至少要到十月秋收后才能开始筹措,而且数量还不是很多。关中的战,我们暂时没法打。”
“如果我们现在退守华阴、潼关一线,等于拱手把关中让给了韩遂。”逢纪忧心忡忡地说道,“河北假如象正南所说,急于攻击关中,那么关中会出现两种可能。一是韩遂会迫于河北的威胁,把关中让给北疆军。二是韩遂和河北翻脸,双方打起来了。第一种情况对我们而言,是一场灾难。为了避免灾难的发生,我们必须要让关中的形势向第二种情况发展。”
“你的意思是,把关中让给韩遂,和韩遂握手言和?”陈琳脸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韩遂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把关中让给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在自己的背后养肥了一只老虎。养虎为患,你知道不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放弃河内,让北疆军陈兵黄河,然后我们置洛阳的安危于不顾,跑到八百里外去打韩遂?我们和韩遂打得两败俱伤,北疆军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全取关中了?河内丢了,关中也丢了,河南那里还有数万北疆大军,洛阳守得住吗?”逢纪无奈地摊开双手,“养虎为患?这只老虎现在不养也得养。现在和韩遂言和,我们不但可以保住洛阳,赢得喘息的时间,还能利用韩遂去对抗北疆军。等到他们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了,我们的实力恢复了,关中不还是我们的,你担心什么?”
“你以为韩遂老糊涂了,会上你的当?”陈琳嗤之以鼻,“如果韩遂为了保住关中,一方面和我们虚情假意,一方面和河北卿卿我我,争取时间把西凉人口迁到关中,在关中站稳脚跟,将来我们怎么办?他可能和河北联手打洛阳。”
“韩遂要想在关中站住脚,必须保住洛阳,以便和河北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否则他死定了。”逢纪立即反驳,“韩遂有心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河北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李弘一定会打关中。只要他们打起来,我们马上以钱粮帮助韩遂,等到韩遂实力大损,我们再和他联手,把北疆军赶出关中。这时韩遂自身难保,他还敢和我们争夺关中吗?他能逃回西凉就算命大了。”
逢纪的建议得到了审配、辛评等人的支持。
袁绍和众人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对逢纪说道:“元图,你带着我的书信亲自赶到新丰,一是让袁谭、段煨退守郑县、华阴一线,确保潼关的安全,二是和韩遂议和。”
“什么时候议和?”逢纪问道,“现在去议和,韩遂可能乘机讹诈我们。”
“等到北疆军攻击关中了,韩遂肯定会主动找上门,那时你才和他谈。”袁绍不屑地冷笑道,“这个卑鄙的小人,看他能猖狂几时。”
十月初,洛阳。
关中的事刚刚拟定应对之策,刘表就来书告急了。
孙策、周瑜联手攻打江夏,荆州危急。
此刻长沙张羡的叛乱尚未平定,益州的赵韪兵败成都退守巴郡江州,正频频向荆州求援。留守襄阳的蔡瑁因为兵力有限,顾此失彼,只好请求刘表率军回援。
袁绍怒不可遏,痛骂孙策和周瑜。刘表如果撤军,颖川一线的防守兵力就剩下徐璆、荀谌的两万新卒。豫州的形势岌岌可危。
“阎象大人手上还有多少人马?”审配放下刘表的书信,抬头问袁微。
“扬州自公路死后,还有将近三万人。纪灵的一万人马在中原战场上全军覆没了。刘勋还有近万人,但他和阎象、李术、袁胤等人反目成仇,水火不容,根本指望不上。还有近万人马分别控制在阎象、荀正、李术、袁胤、刘毅等人手上。不过这些人彼此不和,尤其是李术、袁胤,他们和孙策、周瑜的关系非常好,估计要帮助江东打九江。”
审配苦笑,转头看向袁绍,“大人,曹丞相还是没有消息吗?”
“你想让孟德去扬州打江东?”袁绍皱眉问道。
“如果北疆军没有攻击徐州,或者集中力量去打青州了,那么凭借简雍、陈登的人马,勉强可保徐州。”审配说道,“曹丞相到徐州的目的,我们心里都清楚,他去了就不会走。但徐州直接面对北疆军的攻击,曹丞相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假如此次他乘机拿下了扬州,攻占了江东,那他在徐、扬一带就站住了脚。将来他北上可以攻击兖州威胁中原,南下可以保江淮蓄积实力,这对我们固守洛阳,夺回中原大有好处。”
袁绍沉吟不语。审配知道他担心曹操实力大增后,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强劲对手,所以急忙劝道:“大人,当务之急是固守洛阳。关中一旦出现意外,北疆军随即可以从三面围攻洛阳,洛阳危在旦夕。这时如果曹丞相能北上攻击兖州,可以大大缓解洛阳的危机。一两年后,等我们恢复了实力,大人可以再次联合刘表、曹操和刘备三位大人共击李弘,夺回中原。”
袁绍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正南,你误会了。我不是担心孟德实力大增,而是担心玄德得知丞相大人占据徐州后,大发雷霆,要和他大打出手啊。现在我们实力大损,各方千万不能再起内讧,无论如何都要齐心协力。如果象孙策周瑜这种不顾大局只求一己私利的叛逆层出不穷,李弘很快便能横扫天下,我们统统完蛋。”
审配坐在袁绍对面,低头想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如果刘备大人无处可去,大人是否愿意把豫州交给他?”
“我也这么想过。”袁绍说道,“但豫州各郡都是我的人,玄德即使去了,也不过徒有虚名,他未必愿意啊。”
“大人好好劝劝刘大人。”审配说道,“刘大人是宗室大臣,值此社稷危难之际,应该以大局为重。将来击败了李弘,夺取了河北,刘大人还愁没地方去吗?”
袁绍点点头,“好吧。待河内战事停息,我亲自和玄德谈谈。你立即书告曹丞相,请他即刻出兵扬州,攻打江东,以解荆州之危。至于景升兄,就让他即刻返回襄阳吧,他现在也无心中原战事了。”
“荆州军也随同南下吗?”
“先留下,到了冬天再让他们回去。”袁绍说道,“相信景升兄能顾全大局,答应我这个要求。”
几天后,刘表、蒯越、邓义、刘先等人带着数千荆州精锐急返襄阳,文聘、庞季、黄忠、刘虎等人率部坚守许昌。
十月上,晋阳。
中原大捷的消息传到晋阳后,晋阳一片沸腾,很是热闹了几天。但由于中原大战还在继续,各战场还在奋战,随后又有胡骑北返大漠,粮草辎重的供应越来越紧张。十月秋收即将开始,民夫要大量返乡,兖州要重建,州郡府衙和调配官吏等诸多急待处理的公务,朝廷诸府依旧非常忙碌。
丞相府、尚书台、中书监三地的官吏更是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九月中长公主回到晋阳,召集大臣们简单庆贺了一下,然后马上和蔡邕、徐荣、刘和、荀攸、李玮等朝中重臣商议封赏一事。
大将军选择在中原大捷这个恰当的时间,正式宣布其支持长公主反对恢复五等爵位制一事,对大臣们震撼很大。中原大捷后,攻打洛阳已经迫在眉睫,一旦洛阳收复,天子和朝廷就要返回京都,此时大将军在朝中的地位问题已经成了长公主和大臣们极为担忧的事。
如果大将军公开支持恢复五等爵位制,在中原大捷中兴大业已经开始拉开序幕的情况下,长公主和朝廷就算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不答应。五等爵位制一旦恢复,以大将军的显赫功勋,至少是个公爵。那么依次类推,等大将军将来平定了天下,天子至少要封他一个“王”。天子即使不愿封,但大将军如果强行讨要或者诸多大臣一起上奏胁迫,天子想不给都不行。本朝自高祖驾崩规定异姓不能封王到现在,尚没有异姓封王的先例,而大将军恐怕就是第一个。大将军封了王,权倾朝野,首先就会想到自己的生存。当年韩信功高盖世,后来还是免不了成为刀下亡魂,大将军不可能不接受这个残酷的教训。接下来的事,就无法预料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一旦出现意外,中兴大业可能瞬间崩溃。
现在大将军公开反对恢复五等爵位制,建议以增加食邑来代替加爵,不但把长公主和部分大臣们心中的诸般隐忧尽数消除,还明白告诉了大家其对大汉的忠诚和维护大汉社稷的决心。不管大将军的忠诚和决心是否值得信任,是否能一直保持下去,他今天做出的姿态最起码可以让长公主和大臣们紧悬的心放了下来。
看到长公主笑吟吟地拿着大将军的这份奏章,当初反对长公主北上大漠征调胡骑南下的大臣都在暗骂自己愚蠢。长公主亲自赶到中原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得到大将军的这个承诺。
朝堂上的声音统一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现在朝廷收复了兖州,青州也正式归属朝廷,土地足够多,不愁立功和阵亡的将士们没有封赏。唯独需要注意的就是要控制赏赐土地的地域和规模,不能影响到新田制和新赋税制的实施。
十月上,张燕、吕布、田畴、董昭等朝廷大吏回到了晋阳。
张燕向长公主和朝廷禀奏了中原大战的前后经过,大战的得失成败以及大战的战果和损失,对中原大战后的天下形势做了一番预测,并对接下来的洛阳大战的攻击之策做了一番简单陈述。
“大将军何时回来?”长公主待张燕说完之后,问了一句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大将军说,他将在洛阳城外恭迎圣驾。”张燕躬身回道,“大将军不回晋阳了。”
朝堂之上的大臣们顿时面面相觑,神情极度诧异。大将军为什么不回来?天子和朝廷在返回京都之前,要做很多准备,而朝中的权势之争随着新政在更大范围内的实施和完善会越来越激烈。大将军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置身事外?
长公主显然也没有想到,她愣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悒悒不乐。
十月上,镇军将军杨凤急报晋阳。韩遂突然杀进关中,攻占了长安。
晋阳震惊。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二节
长公主急召丞相蔡邕、太尉徐荣等朝中重臣和张燕、吕布、阎柔三位上卿到凤凰台议事。
大臣们一致认为,韩遂此时攻打关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利用中原大战洛阳和河北两败俱伤的机会,占据关中,继而和洛阳、河北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独霸西凉。这种局面非常有利于西疆的稳定和发展,韩遂十几年来浴血奋战、殚精竭虑,盼望的就是这一天。现在指望他拱手让出关中,根本不可能。
朝廷下一步的攻击策略是收复洛阳,全取中原。在兖州已经被攻占的情况下,近期内大军的攻击目标是关中、河内和豫州颖川,以实现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团团包围洛阳的构想。也就是说,要收复洛阳,关中必须拿下,而要打关中,河北的对手不仅仅是韩遂,还有袁绍。当北疆大军杀进关中之时,袁绍和韩遂必定联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们现在有攻击关中的可能吗?”长公主的目光从徐荣、张燕的脸上缓缓扫过,“韩遂正在和袁绍厮杀,如果大军即刻杀进关中,时机应该比较合适,韩遂和袁绍未必来得及联手。”
徐荣摇摇头,“如果立即发动攻击,我们能动用的军队只有河东的四万多人,这个兵力严重不足,无法拿下关中。”
“根据杨凤大人的禀报,韩遂、马超此次联合羌人带了大约七万多人攻打关中,而袁谭、段煨有三万多人坚守在新丰一线,整个关中战场上有十万人马。”徐荣神情凝重地望了长公主和诸位大臣一眼,“要想攻打关中,我们至少需要一倍以上的兵力,也就是二十万大军,但近期内我们不可能集结这么多兵力。明年也不行。攻打关中之事随着西凉军的突然杀进变得异常困难。”
“目前,中原战场上的大军需要时间休整补充,今明两年他们将要攻打河内和颖川,要固守兖、青两州,要防备叛军的反扑,因此无法抽调。返回边塞的铁骑也一样需要时间休整补充。再加上冬天马上就要来临,即使要征调,也要等到明年春天。大漠胡骑是否征调,要到明年才能具体定夺。因为我觉得年年征调胡骑,会让胡人感到大汉武力衰落,极有可能促使某些胡族部乘机叛乱,这对中兴大业非常不利。”
“兵力不足,只是困难之一,攻打关中最困难的事是朝廷财赋不足。中原大战至今,朝廷财赋已经告竭。除了河内战场,各战场都已停战,朝廷也在急待十月秋收后的赋税入库。现在回头想想,这几年河北如果不是实行了新田制和新赋税制,增加了赋税收入,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攻打中原。但中原大战一打,河北府库空竭,我们再想集结二十万大军攻打关中,朝廷就承担不起了。”
长公主黛眉紧皱,一脸忧色。蔡邕和诸位大臣们也是皱眉苦脸,一筹莫展。
“早在中原大战开始后,朝廷已经估计到韩遂可能要打关中,今天这种局面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只是因为历时七个月的中原大战耗尽了河北财赋,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遂杀进关中,无力阻止。”徐荣继续说道,“但如果迟迟不打关中,韩遂势必会利用河北和洛阳无法对关中用兵的机会,迅速在关中站住脚。他一旦在关中站稳了脚跟,关中就更难打了。”
“我和飞燕、奉先、子玉三人刚才也商量了一下,觉得攻打关中的最佳时机应该是明年六月。到了明年六月,朝廷就有两季的粮食入库,而边塞大漠上的牛羊也在初夏五月草场返青后开始长膘,这样大军的粮草至少可以保证我们打四个月的仗。另外,青、兖两州到了明年六月,也可以向朝廷上缴少量的赋税,中原各路大军的粮草也可以就近得到补充。这样他们可以发起对洛阳的攻击,有效牵制袁绍的兵力,配合我们攻打关中。”
“明年六月?”长公主望着丞相蔡邕和尚书令李玮,十分担忧地问道,“到了明年六月,朝廷可以确保大军攻击关中吗?”
蔡邕叹了一口气,“如果老天保佑,到明年六月之前各地没有任何灾患,朝廷应该有能力发动对关中的攻击,但是……”
长公主和徐荣等人同时紧张起来。
“攻打关中的兵力最多十万。”李玮接着蔡邕的话说道,“朝廷的财赋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二十万大军作战。”李玮看向徐荣、张燕、吕布和阎柔四人,郑重说道,“四位将军大人,十万大军,难道就不能击败韩遂和袁绍?”
四个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徐荣用力一挥手,“好,十万就十万,我亲自到关中统率大军。”
确定了关中之战的攻击策略后,众人随即商讨在发动攻击之前的诸般对策。
因为最佳攻击时间是明年六月或者更迟一点,所以中书监荀攸建议在这之前,河北佯装财赋陷入危机,主动和各路叛军议和,以争取得到更长的恢复时间。
“韩遂需要时间全取关中,还要和袁绍打一阵子,他当然希望我们和他好好谈谈。”
“袁绍在中原大战后,实力损失较大,而曹操和刘备基本上已经败亡了。未来两三年内,叛军已经无力再次结盟联军展开声势浩大的反攻。虽然袁绍和刘表这些人因为各自的州郡都很富裕,这几年境内又很稳定,财赋较为充足,但奈何实力不够,只能自保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主动并去议和,正中他们的下怀,而我们也许能从议和中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荀攸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利用议和的机会,河北可以迅速恢复实力,还能拉拢分裂各路叛军,非常有利于后期平定天下的大战。
长公主随即下旨,命令太尉徐荣稍加准备后,马上南下河东劝抚韩遂。命令大将军李弘派人劝抚曹操、刘备、孙策、周瑜、刘表等人。这些人如果愿意议和,可以把在中原大战中俘虏的一些叛军将领比如曹仁、孙辅、鲁肃等人放回去,以示诚意。假如他们愿意归顺朝廷,也算是大汉中兴的功臣。
长公主又命令镇北将军阎柔即刻北上云中,一面安抚和威慑边塞胡族诸部,一面整训铁骑,准备明年春天率军进入关中作战。
关中之事议罢,丞相蔡邕、尚书令李玮和中书监荀攸又联名上奏。
朝廷为了推广和实施“计口授田”、“土断”等新田制,曾屡次低价购买和赊借河北三州门阀富豪的土地。依照当初的约定,朝廷一旦收复了黄河以北的州郡,将拿出一部分土地低价出卖和偿还给这些门阀富豪。
中原大捷后,这些门阀富豪们迫不及待地要求朝廷兑现当初的承诺。
“青州、兖州两地经历了多年的战火和灾祸,两州人口缩减得非常厉害。虽然曹操和田楷在两地都实施了屯田之策,但由于人口数量有限,再加上大战不断,迫使他们在两州横征暴敛,屡屡强征士卒,导致两地的人口不但没有增多,反而日渐稀少,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李玮禀奏道,“兖州现在的状况很适合朝廷推广新田制,而青州在我们的努力下,已经基本完成了新田制的实施。为了让两州能在很短时间内恢复元气,让朝廷尽快得到两州的赋税,我们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大量回迁人口,二是让河北门阀富豪迅速得到他们所需要的土地,并让他们在土地上投入大量钱财,以便在最短时间内获得可观的粮食和钱财。”
“去年我们向青州回迁了一百多万人口,估计现在青州的人口大约有两百多万,距离青州人口最多时候的三百六十多万还有一段距离。因此朝廷打算在秋收秋种结束后,再向青州回迁五十万人口。”
“兖州的人口现在最多只有一百多万,而兖州人口最多的时候曾有四百多万人。所以朝廷打算从并州、幽州和冀州三地回迁两百万人。”
“兖、青两州过去都是本朝赋税大州,如果有足够的人口,有河北三州门阀富豪和商贾大户投入的大量钱财物资,有朝廷的新田制和新赋税制做保障,这两州有望在两三年内恢复到过去的赋税水平。”
“河北三州的人口危机,尤其是冀州的人口膨胀问题得到彻底解决后,百姓的土地就多了,而百姓上缴的赋税也就多了。随之而来的是百姓的日子更加好过了,边塞也就更加稳固了,这非常有助于河北三州和北疆边郡的稳定。”
“兖州和青州两地即使从河北回迁了大量人口,但人口依旧没有达到过去的数量,再加上两地的门阀富豪大多逃亡和被杀,无主土地数不胜数,足够朝廷赏赐给有功将士和兑现当初对河北三州门阀富豪们的承诺。”
李玮滔滔不绝说了很长时间,蔡邕、刘和、荀攸、大司农钟繇在一旁不停的对其中的细节做详细的解释。
当初朝廷为了实施缩减开支,特意给各地官吏和府衙分配了“职分田”和“公廨田”。当时朝廷财赋短缺,没有钱财购买土地,于是由长公主亲自出面,向河北三州的门阀富豪们赊借。后来朝廷实施兵户制,需要土地,于是朝廷又向这些门阀富豪们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很多士地,解了燃眉之急。
现在朝廷有土地了,当然要兑现诺言。一来可以增加天子和朝廷威仪,二来可以稳定民心,三来可以借助出卖土地的机会从中大赚一笔,解决朝廷迁移人口所需要的钱财,四来这些门阀富豪和商贾们都很有钱,而青、兖两州的恢复又需要钱,双方互利互惠,何乐而不为?
“这会不会和朝廷的新田制产生冲突?”长公主担心地问道,“门阀富豪们的土地多了,钱财多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购买更多的土地,这对新田制会造成很大的冲击。你们可有妥善的控制办法?如果没有,就不要为了眼前这点小利出卖大量土地,从而为社稷动荡埋下巨大隐患。”
“朝廷当然有控制办法。”李玮十分自信地说道,“随着新田制推广和实施的州郡越来越多,它也会越来越完善。而这些人要想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要和新政作对,否则他们不但无福享受富贵,更要丢掉脑袋。”
长公主见朝中重臣一致认同这个奏议,随即下旨诏令执行。
“南迁人口的事大约需要多长时间?”长公主又问道,“会不会影响关中大战?”
“十月秋收秋种结束后,南迁人口一事即可开始。但这次牵扯州郡多,南迁人口更是达到了两百五十万,所以前前后后大约需要半年。”蔡邕说道,“朝廷力争在四月春耕前结束这次南迁,不会影响到关中大战。”
“这么庞大的一次迁移,涉及到方方面面,需要有人亲自到兖州主持大局。”长公主说道,“本来大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大将军身体不好,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她看看在座大臣,笑着问道,“诸位大人看看,派谁去最合适?”
众臣愣然。
此次迁移的重点是土地分配。而立功将士和兵户的土地分配更是关系到中兴大业的成败,所以主持此事的理所当然应该是大将军。就算大将军身体不好,但最起码要让他挂个名,由他亲自过问立功将士和兵户的土地分配问题,怎能把他完全撇开?
“殿下,此事除了大将军,其他大臣……”蔡邕看看左右的大臣们,苦笑道,“谁去都不合适啊。”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里露出一丝恼怒,“你们是不是想把大将军累死?他死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大汉就能中兴了?”
大臣们吓了一跳,纷纷跪倒,一句话也不敢说。
长公主不愿意让大将军主持此事,显然不是因为大将军身体不好,而是想让大将军逐渐远离政务。中原大捷后,中兴大业的基础已经奠定,而大将军也声望显赫、功勋彪炳,对皇权的威胁越来越大。此次长公主亲自北上大漠征调胡骑南下,亲自赶到邯郸督战,其背后所蕴含的深意非常复杂。而大将军显然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先是公开上奏反对恢复五等爵位制,接着又借口打洛阳,坚决不回晋阳接受隆重的庆贺大礼。
中原大捷,意义无比重大,大将军竟然不回朝报喜,晋阳竟然没有举行隆重的庆贺大礼,这极其不正常。敏感的大臣们随即意识到长公主在有意弹压大将军的威望,而大将军也有意低调处理,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在天子和朝廷返回洛阳之前,晋阳看样子有一番风雨了。
大臣们不说话,长公主只好点名询问了。
“刘大人,你认为哪位大臣到兖州主持此事最合适?”
御史大夫刘和想都没想,张口就说道:“臣认为,赵岐赵老大人最合适。”
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刘和这是在有意搪塞自己,不禁气得俊脸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赵老大人九十一岁了,你……你竟然想得出来。”
刘和头一低,不做声了。
“荀大人,你说说。”
荀攸思索了一下,恭敬地说道:“这事关系重大,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赵岐老大人九十一岁了,当然不能去。崔烈老大人的病越来越重,如今已经糊涂了,也不行。丁宫老大人被风湿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行。袁滂老大人已经在榻上躺了半年都不能起来了,也不行。陈纪老大人……”荀攸脸色一黯,无奈地说道,“他的病很重,最多能撑到今年冬天。杨彪老大人有腿疾,不能远行。淳于嘉老大人眼晴不行了。许劭、郭蕴、盖勋和王瀚四位老大人身体都不好,已经很长时间不上朝了。赵温、张喜、韩融几位老大人对新政一直有看法,他们和大将军也不熟悉,想来殿下也不会派他们去。”
荀攸接着转头看看丞相蔡邕,那意思是好象除了丞相大人,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无法分身去兖州。”长公主望着荀攸说道,“荀大人辛苦一趟,你去兖州吧。”
荀攸头一晕,左右看看,都是一双双同情的眼睛。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躬身领命,“殿下,我一个人能力有限,还需几位大臣相助。”
“你要哪几位大臣相助?”
“请田畴、谢明、唐放、陈好四位大人随我一同去兖州。”
荀攸一口气说了四位大将军的老部下。有这四个人同去兖州,荀攸做什么事都方便,不会和大将军发生任何冲突。堂内众臣大为佩服荀攸的机智,这位仁兄当真有办法,一转眼就把这么棘手的事情搞定了。
长公主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节
大将军府。
一群小男孩在晋水河边大呼小叫,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棍子,正在一个小女孩的带领下“攻打”河堤。河堤上也有几个小孩,他们“招架”不住,转眼间被打得“落荒而逃”。那个为首的小女孩抓住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孩,抬手给了几棍子,然后用力把他推下了河堤。小男孩吓得哇哇怪叫,一路翻滚着直接掉到了河里,水花四溅。
一群小孩看到出事了,一哄而散,沿着草地向山坡上狂奔。
“姑姑,姑姑,小虎掉河里了,小虎掉河里了。”一个虎头虎脑的三岁小男孩冲到长公主面前,气喘吁吁地叫道,“秀儿姐姐把小虎哥哥打到河里去了。”
长公主坐在席上抬头看看远处,“是吗?你秀儿姐姐又赢了?”
“她太厉害了。”小男孩摇了摇黑乎乎的大头,瞪大双眼,极为夸张地叫道,“小虎哥哥每次都被秀儿姐姐打得好惨。今天他又要哭着回家了。哎……”小男孩象个大人一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幸好我跟秀儿姐姐一家,否则我也要被打得吃泥巴了。”
长公主和小雨夫人被小男孩的表情逗得大笑起来。
“雯儿,你快去看看。”小雨夫人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说道,“你带小虎去换件衣服。天凉了,不要受寒了。”
雯儿乖巧的答应一声,正要从席上站起来,那个小男孩一把冲过去,拉起小女孩的手就跑,“大姐姐,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陛下……”雯儿被小男孩拉得差点倒在地上,急忙叫道,“慢一点,慢一点。”
“快啊,快啊,小虎哥哥肯定在吃泥巴了,快啊……”小天子急得又叫又跳,连拖带拽,拉着雯儿飞跑而去。
周围的小孩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一块去了。
“你这里真热闹,怪不得陛下三天两头吵着要来这里玩。”长公主望着草地上这群快乐的孩子,笑着对小雨说道,“你家秀儿是不是经常欺负小虎?文姬姐姐是不是不高兴啊?”
小雨苦笑,“我家这个秀儿……她要是个男孩多好,将来长大了也能象她爹一样征战四海,可惜……”小雨遗憾地摇摇头,“文姬当然心痛了。自己的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怎能不心痛?有次丞相大人气坏了,亲自跑到我这里……”
“丞相大人……”长公主惊讶地睁大眼睛,“丞相大人还有功夫管小孩子的事?”
“丞相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两个宝贝孙子,当然极其溺爱。”
“丞相大人骂你了?”
小雨不好意思地笑笑。
长公主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笑靥如花,“你家这个秀儿,是要管管了。对了,我听陛下说,你家秀儿最怕虎头将军家那只大老虎了,是不是?”
“颜大人家的那个孩子身高马大,十个秀儿也打不过他一个。不过那孩子象他爹,沉默寡言,出手也重,惹恼了他就是一顿狠揍。秀儿吃了几次亏,后来就不和他玩了。”小雨叹了一口气,“秀儿这孩子……情况特殊……她亲娘拿她都没办法,我就更不好说了。不过她的确大了,需要人好好管教,所以……”
“让她进宫,给陛下陪读吧。”长公主说道,“我看秀儿每次到宫里都很温驯,陛下也很喜欢她,不如就让他们一起读书吧。”
小雨愣了一下,神情颇为尴尬,显然不愿意让秀儿进宫陪读。
长公主笑容渐敛,望着小雨轻声问道:“是不是大将军让你带着孩子一起去中原?”
小雨点了点头,“两个孩子都五岁了,但大将军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大概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最近他身体不好,这次在中原如果不是碰到华陀大师,他恐怕就……我和孩子都想去看看他,请殿下……”
“姐姐……”长公主忽然一把拉住小雨的手,动情地说道,“姐姐,不要走好吗?你走了,我一个人在晋阳,非常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殿下……我……”小雨还想坚持,但长公主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放姐姐走的。我亲自给大将军写信,我要把你留下来。大将军那里有风雪姐姐陪着,应该没事的。等大将军收复了洛阳,我们就一起回去,将来……”长公主凑到小雨的耳边,低声说道,“将来,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大将军天天在一起。”
小雨的心骤然紧缩,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股莫名的恐惧和不安霎时侵袭了她娇嫩的身躯。
长公主柔嫩的脸颊轻轻粘上小雨的香发,动听的声音就象仙曲一般传入小雨的耳中,“姐姐,答应我吧?”
十月中,兖州定陶,大将军行辕。
天子下旨,犒赏大军将士。
大司马、大将军、晋阳侯李弘,食邑增至一万户。
转拜左卫将军鲜于辅为左车骑将军,食邑增至六千户。
转拜前将军、太尉徐荣为右车骑将军,食邑增至四千户。
转拜左将军麴义为左卫将军,食邑增至四千户。
转拜右将军、光禄勋张燕为右卫将军,食邑增至四千户。
转拜奋威将军、卫尉吕布为前将军,转拜武卫将军玉石为后将军,转拜虎烈将军颜良为左将军,转拜镇军将军杨凤为右将军,转拜镇北将军阎柔为镇北大将军,转拜龙骧将军赵云为龙骧大将军,均赐爵县侯,食邑增至两千户。
鲜于银、庞德、华雄、姜舞、卫峻等十几位将军各升一级,均赐爵乡侯,食邑一千户。
高顺、张辽、徐晃、李溯、雷重等中郎将均被拜为各级将军,赐爵亭侯,食邑五百。
其余大小级将领各升一级,秩俸两千石大吏赏田十五顷。秩俸千石大吏赏田十顷。秩俸六百石以下大吏赏田八顷。秩俸三百石以下大吏赏田六顷。普通士卒依据功劳大小,各赏田五顷到三顷不等。阵亡将士的抚恤以两倍于同级赏赐给付。
当时,各州郡官吏的职分田分别是刺史十五顷,太守十顷,治中、别驾、长史、司马等高级掾属八顷,县令、郡丞等官吏六顷。也就是说,六顷田一年的收入就是一个县令一年的全部俸禄了,而朝廷一次就赏给普通士卒五顷到三顷田,其赏赐可谓极其丰厚了。
大将军李弘、左卫将军麴义、后将军玉石、左将军颜良等人惊喜万分,一面上奏感谢天子和长公主,一面急告各部将士。
短短时间内,中原战场上的北疆军大营内,欢声雷动,“万岁……”的呼声惊天动地。
随同圣旨送来的还有长公主和小雨夫人的两封信。
小雨夫人对大将军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然后解释了一下自己不能南下陪伴大将军的原因。晋阳有很多将领的家眷,他们和自己亲人的分隔时间都很长,比如鲜于辅的家眷,燕无畏、铁钺、雷子的夫人,庞德的夫人,他们都和我一样,期盼着能和远在边塞的亲人团聚。现在风雪已经到了你的身边,如果我再带着孩子到中原,会在晋阳造成很不好的影响,这对大将军的声望不好,对大军的军心更不好,所以我不能南下陪伴你了。
小雨的信很长,对大将军说了很多事。
雯儿文静漂亮,非常惹人痛爱,文姬姐姐已经收她为弟子,授她琴技。秀儿还是那么调皮不懂事,和一帮男孩子打打闹闹,惹出了很多麻烦和笑话。前一阵子,她总是和颜良将军的儿子颜霸玩耍,把颜霸逗得团团乱转,颜霸生气了,和她愤而“绝交”。这一阵子她又和赵云将军的大儿子赵统为“敌”,经常带着一帮兄弟姐妹和赵统“打仗”,打赢了就逼着赵统吃泥巴。丞相大人为此很生气,已经两次找上门来,弄得我很难堪。前几天我带她去子泰家,甄夫人刚刚给子泰生了个八斤重的胖小子。秀儿看婴儿可爱,竟然乘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把婴儿“偷”了出去,害得整个田府鸡飞狗跳。你知道她把婴儿带到哪了吗?她带到宫里去了,和陛下两人玩了一上午。幸好后来被授课的许劭大人发现了,他急忙把孩子送回了田府。大哥,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长公主很生气,逼着陛下和秀儿两人到田府认错。大哥,小雪不在,我根本管不住这孩子,我都要给她气疯了。
不过,秀儿的命好,非常好。许劭大人把孩子送回田府的时候,我曾恳求许劭大人好好管教秀儿,并试探着问了一下秀儿的命格。许劭大人说,天机不可泄漏。许劭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眼晴都眯到一起了,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秀儿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好命啊。许劭大人还请我把雯儿也送到宫中陪读,说秀儿的花花点子太多了,除了她姐姐,恐怕没人制得了她。陛下和她在一起待长了,心性或许会变得暴虐,陛下身边需要雯儿这样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陪着。我当时没有答应,但第二天长公主就到府上把雯儿带走了,还让陛下拜文姬姐姐为师,让文姬姐姐到宫中授学。
这次中原大捷,陛下和长公主赏赐了很多钱财。我送了一部分给忠烈台,让他们把忠烈台重新修缮一下。又拿出一部分委托王泽大人送给了卢龙塞。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那里有很多故去的亲人和朋友需要祭奠。另外,朝中很多老臣的身体都不好,我代你每家去跑了一趟。赵岐老大人的耳朵不行了,说话需要凑在他身边大声叫喊。不过老人家的气色很好,活个百岁不成问题。他说等你打下了洛阳,他和陛下一起回去,再把那副棺材抬回去。崔烈老大人中风后,身体越来越差,现在记忆几乎没有了,已经不认识我了。丁宫老大人的风湿越来越严重。如果你有机会碰到华陀大师,拜请大师在百忙之中抽一点时间到晋阳来一趟。老大人太痛苦了,实在让人心痛。陈纪老大人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他对我说,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到天子返回洛阳。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马日磾、张温、卢植、朱俊、皇甫嵩几位老大人的家我也去了一下,每家都送了厚礼。到了新年,按照惯例,我再代你送一封礼物给他们。卢植大人的儿子卢毓已经长大了,崔琰大人先是征辟他为太原府主薄,今年他又被丞相大人征辟为法曹议令史,家境已经得到很大改善。卢植大人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其在天之灵应该感到非常欣慰。
剩下的赏赐财物,我都送给阵亡将领的家眷了。有些阵亡将领的家眷虽然不在晋阳,但我也尽量托人送到他们的家里。十几年来,追随你征战四方的将士阵亡了几十万,每每看到这些以泪洗面的孤儿寡母,我心里就很难受。我盼望着你能尽快平定天下,让这种血腥的杀伐远离人间。
前几天,壮节侯傅大人的夫人到了府上。她说,最近有多人到府上给彦才提亲。她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处置。我仔细问了一下,给彦才提亲的都是高门望族,有冀州的崔家,河东的卫家,河内的司马家,太原的王家和郭家,关中的马家和赵家,关西的杨家,还有颖川的陈家和韩家,汝南的袁家和许家。这些人傅夫人一个都得罪不起,她惊慌失措,跑来求我拿个主意。我也有点心慌了。当初子泰婚事之所以一推再推,也是这个原因,上门提亲的都是门阀世族,和谁结亲都要得罪一大片。如果不是前年你在冀州给子泰找了个天仙一般的甄家美人,我都要愁死了,没想到彦才也碰到了同样的事。在这十几家里,我听说河东卫家,河内司马家和关西杨家的三个女孩都非常不错,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不知你能不能从中选择一家?
当然了,如果你能给彦才找一门更好的亲事,那就皆大欢喜了。
我想早一点看到你,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心里急切盼着你早一点打下洛阳,和你在京城相聚。
长公主在信中抱怨大将军。你已经把风雪姐姐留在身边了,为什么还要把小雨姐姐也从晋阳接走?难道你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晋阳?我一个人在晋阳,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这可能会让我失去理智,象上次一样做出非常可怕的事。
小雨姐姐是我留下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如果你想早点见到小雨姐姐,就尽快拿下洛阳,我们在洛阳见。
还有,你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再倒下了。上次你倒下了,我正好借机跑到大漠征调胡骑南下,算帮了你一次大忙,这次如果你再倒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晋阳,哪里也不要去了。不要说打仗,就连打猎我都不会让你去,战马都不让你骑。
大将军看完小雨的信,心里很温馨,再看完长公主的信,不禁失声而笑。这种话她竟然也敢写在信上,而且还让八百里快骑送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殿下在信中写了什么?”风雪看到李弘拿着长公主用白绢写就的书信一个人偷着乐,不禁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她对你……有什么……表示?”
“没有,没有。”李弘矢口否认,“不信你看看。”他把书信递给了风雪。最近一段时间,李弘白天待在行辕,晚上回到城中的驿馆陪伴风雪,日子过得平静而快乐。风雪的心情好了很多,脸上的气色也渐渐红润,笑容也多了起来。
“我能看吗?”风雪皱着峨眉,笑吟吟地问道,“这可是机密啊。”
“不是机密,是私人信件,就象小雨写给我们的信一样。”李弘笑道,“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算了,算了。”风雪把白绢拿到鼻子下用力嗅了嗅,“好香……”
李弘笑着连连摇头,伸手把风雪抱到怀里,“如果小雨能来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过个年。”
“小雨姐姐不来吗?”风雪诧异地看看李弘,失望地问道,“殿下不允许?”
李弘把头埋进风雪金色的秀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心俱醉,“秀儿的头发如果象你一样是金色的,那该多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风雪伸手抱住李弘的头,俯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她走到哪,人们都会说她是一个胡人,而不是一个汉人。”
李弘的心蓦然一痛。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四节
十月上,关中,新丰城。
逢纪带着袁绍的命令赶到了关中,但袁谭不愿后撤,对逢纪更是冷嘲热讽。逢纪和审配两人在袁阀继承一事上顺应袁绍的意思,都支持袁绍的三子袁尚,做为袁家长子的袁谭,当然不会给逢纪什么好脸色。逢纪不以为意,你不愿撤就不愿撤,看你撑到什么时候。他把袁绍的命令丢给袁谭,自个跑到段煨的大营待着。
天气越来越冷,西凉军的攻击也越来越猛烈,而斥候这时又在渭水河上发现了北疆军的战船。驻防在临近一带的军队也频频告急,说北疆军的各部大军正在蒲坂津集结,蒲坂津的黄河河面上战船林立,近期内北疆军极有可能渡河攻击。如果北疆军从水陆两道同时杀到关中,袁军必定腹背受敌。袁谭无奈之下,下令后撤两百里,坚守于郑县、华阴一线。
韩遂带着大军进驻新丰城,马超率领一万前锋军继续前进。当大军推进到南山亭时,韩遂命令停止攻击。
马超急速赶回新丰城,“先生,为什么不打了?”
“河东北疆军正在集结,如果我们再和袁谭打下去,渔翁得利的就是杨凤了。”韩遂手指地图,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袁谭如果一直后退到华阴和潼关一线,我们距离长安就有三四百里。这时河东北疆军假如突然杀进来,沿着渭水河北岸急进,我们来不及后撤,势必会被北疆军围在新丰城一带。长安城一旦失守,这一仗就白打了。”韩遂伸手拍拍马超的肩膀,“十几年来,我们屡屡攻击关中,但最后都铩羽而归。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我决定先固守长安,把大军布阵于渭水河南北两岸的新丰和高陵两地,把战局一直拖到黄河封冻,大雪来临为止,以便稳中求胜。”
马超面显怒色,沉默不语。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不能挥军掩杀,不能手刃仇敌,不能酣畅淋漓地浴血奋战,为什么报仇就这样难?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心中的怒火似乎要把自己活活吞噬。
“孟起,不要忘了你的誓言。”韩遂看到马超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立即厉声喝道,“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智。”
马超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你把袁谭的家眷交给我,我要杀了他们报仇雪恨。”
“不行。”韩遂断然拒绝,“袁谭的家眷大部分都在洛阳,长安城里不过是他的几个侍妾而已,杀了她们能报什么仇?你是西凉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什么要做这种懦弱无能的事?难道杀了仇人的家小就能给你报仇,给你增添威名了吗?”
马超瞪着韩遂,气得挥舞着双拳,仰首悲啸。
望着马超沮丧而苍凉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外,韩遂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孟起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让他回去镇守西凉吧。”凌孺低声劝道,“一旦他失去理智,再象上次一样做出疯狂之事,全取关中之策可能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他能回去吗?”韩遂轻抚颌下花白胡须,摇了摇头,“他要想纵横西凉,雄霸西疆,他就要忘记仇恨,否则,他终究会被仇恨所杀。”
凌孺苦叹,“忘记仇恨?谈何容易。”
“我就是要他忘记。”韩遂眯起眼睛,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我死了,谁来支撑西凉?谁去阻杀西羌?他必须忘记仇恨,只有忘记仇恨,他才能承担护守西疆的重任。”
凌孺惊骇地望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四下看看,“先生,这话千万不要再说。你的长子韩翼、女婿阎行都是西凉俊杰,将来掌控西凉的人肯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孟起。孟起的身体里流淌着羌人的血液,他的本性非常残忍无情。当初他和你决裂,持刀杀你的事,难道你忘记了?那才是他的本性啊。”
“伯雅,正是因为孟起的身体里流淌着羌人的血液,本性残忍无情,所以他才能承担起护守西凉的重任。”韩遂郑重地说道,“子卫和彦明都是好孩子,有才华,彦明的武技甚至和孟起相差无几。但在西凉,仅有才华和武技是无法立足的。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我在西凉率军奋战了十几年,难道靠的就是我的威望和才华吗?不是,我之所以能雄霸西疆,之所以能让西凉百姓过上稳定而没有战火的日子,是因为我和诸多羌族部落之间有很深的关系。依靠这种复杂微妙的关系,我努力拉拢、钳制、利用、削弱、离间诸种羌人,竭尽全力让西疆避免战火,这才是我雄踞西疆的关键啊。”
“孟起和羌人诸种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依靠这种关系,孟起一定能在西凉立足。将来,等孟起懂事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西凉就他的天下了。”
韩遂停了一下,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我和老边、石头他们刚刚在西凉起事的时候,把六月惊雷、西北雨、狂风沙、雪山狐都拉了进来,我们和皇甫嵩、张温、董卓、李弘连续作战,最后六月惊雷他们在翼城大战中全军覆没。如果他们没死,西凉今天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他们死了,我们换回来西凉十几年的安宁。虽然我们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但看到西凉百姓脸上的笑容,听到他们欢快的歌声,我觉得我们付出的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十几年过去了,我们老了,孟起他们长大了。但羌人诸种的新一代也长大了,他们和过去的六月惊雷一样,把夺取西疆做为他们一生的梦想和追求。于是,沉睡了十几年的西疆战火,又开始慢慢地复苏,慢慢地肆虐了,灾难即将降临到这片美丽的大地上。”
“近百年来,当西疆羌人诸种叛乱或入侵的时候,有朝廷的大军劳师远征。但这十几年来,当羌人在休养生息的时候,大汉却走向了崩溃的边缘,燃烧的战火蔓延到了大汉每一个角落。大汉在烈焰中渐渐死去。大汉衰落了,朝廷名存实亡了,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没有人可以挽救西疆。”
“大汉为什么衰落?西疆为什么走向毁灭的深渊?看看当今天下,看看是谁在涂炭生灵,谁在灭亡大汉?是袁绍,是李弘,是曹操,是刘表,是这些明里打着挽救社稷的旗号,暗底里却干着摧毁社稷、篡夺社稷的无耻勾当的大汉臣子们。正是他们的贪婪和野心让我堂堂天朝沦落到如此悲惨境地。”
“如果今天羌人杀进了西疆,谁来帮助我们?谁来挽救西疆数十万百姓的生命?李弘吗?袁绍吗?他们为了争夺中原,为了争夺江山社稷,早已把西疆丢到了九霄云外。李弘愿意给我钱粮,为什么?还不是希望我牵制袁绍,帮助他夺取中原?袁绍为什么给我钱财?还不是希望我帮他挡住羌人守护关中,和他一起联手击败李弘,帮助他夺取天下?”
“西疆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什么都不是,还不如狗嘴里的一块骨头。我韩遂是什么?就是个可以拿来用用的拐杖,要用的时候用一下,没用的时候丢一边。他们说我韩遂想独霸西疆,想想真是好笑。西疆历尽百年战祸,已经贫瘠到了极致,谁拿到手都是个巨大的包袱。李弘他敢要吗?袁绍他敢要吗?他们敢把军队拉到西疆和羌人打仗吗?现在不管李弘也好,袁绍也好,谁进西疆,谁就会被西疆活活拖垮,会被对方瞬间击败。”
“我韩遂活着的时候,他们说我独霸西疆,说我祸乱社稷,好象我韩遂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恶事。但如果没有我在西疆给他们挡着羌人,他们还有多少力量去建立霸业?去为了篡夺社稷而互相厮杀?等我韩遂死了的时候,你看他们怎么办?你看他们会不会派出大军进驻西疆,和羌人血战?如果他们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死。西疆一乱,羌人一泄而下,谁能守住关中?关中守不住,河东也罢,洛阳也罢,都在羌人的攻击之下。那个时候,他们或许能偏安一隅割地称霸,但大汉呢?大汉在哪?”
韩遂的眼内泛起了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大汉已经败亡了,我们力量微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无助地死去。但西疆是我们的母亲,在母亲即将遭到敌人蹂躏的时候,我们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为之浴血奋战。虽然没有人可以帮助西疆,没有人愿意挽救母亲的生命,但我们这些西疆的儿女还在,我们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保护母亲,来捍卫这片土地,来捍卫这片雄伟的大汉疆土。”
“没有人可以从我们手上夺走她,永远不会。”
晚上,韩遂在新丰大营召集西凉大将军议。
韩遂详细述说了西疆目前的形势,西凉大军乘机夺取关中的目的,以及西凉夺取关中后,如何利用目前的天下形势周旋于河北和洛阳之间,以确保大军坚守关中,稳定西疆。
“在冬天来临之前,把战线稳定在高陵和新丰一线,暂时不把潼关、武关夺下来,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留实力,不要让自己成为河北和洛阳共同的攻击目标。”韩遂解释道,“我们现在停止攻击,既能佯装示弱畏敌以麻痹对手,又能做出联合杨凤打袁谭,或者联合袁谭打杨凤的姿态,让河北和洛阳搞不清楚我们的具体动向,无法制定相应的对策以便及时调整部署。”
“现在距离黄河封冻还有一个多月,最多两个月,只要黄河封冻,河北对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韩遂把手指向地图上的潼关,“河北的威胁解除后,我们马上出兵攻打袁谭,力争拿下潼关,以逼迫袁绍迅速和我们议和,结盟联手共抗河北。”
“刚才我已经说了,中原大战后,李弘的下一个目标是洛阳。以河北目前的兵力部署来看,肯定是从关中、河内、河南和颖川四地围攻洛阳。因此,河北在中原大战结束后首要攻击之地就是关中。河北一旦拿下关中,不但可以威慑洛阳,还能威胁西凉、益州和荆州,对袁绍、刘表的打击也是致命的,河北由此可以奠定横扫天下的优势。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把关中拱手让出来,河北无论如何都要打关中。”
“我们的力量无法对抗河北。袁绍自中原大战后,实力大损,也无法独自对抗河北。我们需要保住关中,而袁绍需要保住洛阳,所以我们和袁绍联手是必然的,也是必需的。联手后,我们得到急需的钱粮,而袁绍能得到我们的帮助也能坚守洛阳。”
“我们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稳定关中,加固各道城防。再加上袁绍的钱粮支援,加上袁绍、刘表、曹操、刘备等人在中原战场上的策应,我们即使不能击败河北,也能把河北挡在关中之外。”
“关中迟迟不能拿下,河北就无法攻击洛阳。河北在中原大战结束后,财赋告竭,根本不可能在两个战场上同时开战。在这种情况下,河北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我们议和,改四面围攻洛阳为三面围攻,转而集中力量从河内、河南和颖川方向攻击京都。”
“我们不知道袁绍、刘表等人能否挡住李弘的攻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洛阳一旦被河北攻占,我们在关中就无法立足,所以我们在适当的时候要攻击河东,牵制北疆军,迫使李弘撤军。这样一来,天下就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而我们攻占关中稳定西疆之策也就成功了。”
“三足鼎立之势成功后,我们立即把西凉的百姓迁移到关中。”韩遂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
众将无不愣然。
三足鼎立之势一旦成形,李弘和袁绍就会想方设法破坏三方之间的制约关系,意图打破平衡,夺取关中。这时候我们非常危险,因为我们有个西凉的沉重包袱,这个“包袱”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财赋困窘。只要李弘或者袁绍切断我们的钱粮赈济,我们的生存就变得相当困难。
解决财赋困窘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西凉百姓迁移到关中。
关中人口最多的时候有将近五十万,但最近这十几年战火和灾祸肆虐,关中人口几乎告竭。袁绍占据关中后,从豫州、荆州回迁了一部分,但只有寥寥数万人。西凉在稳定了十几年之后,人口有所增长,大约有三十多万人,主要集中在紧邻关中的汉阳郡和武都郡。由于这两郡距离关中较近,迁移方便,加上关中地多人少,我们可以在一两年之内彻底解决粮食和财赋问题。西凉人口大部迁出后,留下一部分都是牧民,我们可以把他们再往汉阳和武都两郡迁移,尽可能让他们从事农耕,改善贫穷。
“先生想放弃西凉?”马超吃惊地问道。
“不,我们绝不会放弃西凉。西凉一旦被羌人占据,关中马上就会成为战场,我们多少年的心血就白费了。”韩遂坚决摇摇手,“西凉人口迁出后,西凉就变成了荒野,战场就可以从边塞一直延伸到西凉腹地。羌人打进来了,我们就撤。羌人掳掠不到任何东西,无法长久立足,等他们撤退的时候,我们就追上去打。因为战线足够长,我们可以利用各种地形展开攻击,直到把他们打出边塞为止。有了关中源源不断的粮食,有了西凉广袤的战场,我们可以把羌人赶出河西四郡,我们甚至可以彻底解决羌人之祸,我们更有可能再建西域都护,重振大汉天威。”
西凉诸将恍然大悟,一个个神情振奋,热血沸腾,大帐内顿时欢声四起。
北疆大将杨凤急书韩遂。
镇西将军突然出兵关中,时机选择得非常好,下官拜服。今袁谭率军于郑县、华阴一线,阻挡了你的去路,下官准备出兵相助,特来书告知。
杨凤的书信短短数语,言辞中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韩遂拿着书信,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凌孺、韩翼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地看着他。在微弱烛光的照射下,韩遂鬓角上的白发格外刺眼,额头上的皱纹又深又长,夹杂在头发和胡须中间的很多银丝让他看上去显得很苍老。先生老了,真的老了。凌孺暗睛叹了一口气。先生这样操劳,身体每况愈下,不知还能支撑多少年。假如他倒下去了,西凉该怎么办?马超当真能代替先生吗?
“伯雅,去把孟起叫来。”韩遂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凌孺。他微微躬身,出帐而去。
“父亲,河北刚刚打完中原大战,杨凤没有能力出兵,他这是变相威胁我们,要父亲对出兵关中做个解释,也就是给晋阳朝廷一个承诺。”韩翼轻声说道,“我觉得没有必要理睬他,我们只要坚守在高陵和新丰一线就可以了。”
韩翼三十多岁,长相俊朗,气质儒雅,和韩遂很有几分神似,只是那双眼睛远没有韩遂的坚毅和睿智。韩翼这几年一直待在金城侍奉母亲,韩遂不在金城的时候,他就代替韩遂临时主持军政。韩遂出征在外的时候他就给大军筹措运送粮草。大概是出于私心,韩遂从不带他上战场。这次出战关中,韩遂一反常态,竟然允许他跟着自己。韩翼又惊又喜,认为父亲要大力扶持自己,所以格外卖力。
韩遂笑笑,“你错了,杨凤的确要出兵了。”
“他难道不怕我们和袁绍联手?”
“我们和袁绍目前还没有联手。”
“没有铁骑,他来了也是送死。”
“你知道现在庞德的铁骑在哪吗?”
韩翼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当初北疆军攻打李傕、郭汜的时候,派一支铁骑从河套南下北地、安定,乘机夺取了萧关,占据了六盘山以南的所有郡县,牢牢控制了关中的北部要隘。”韩遂摊开地图,手指安定郡的萧关,无奈地摇头道,“李弘很有远见,这一抬让后来占据关中的袁绍寝食不安。当时袁绍愿意把扶风郡让给马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利用马腾的铁骑堵住关中防守上的这个破绽。我们占据了关中,这个威胁同样存在,所以现在对付河北的办法,不是不理不睬,更不是反目成仇,而是有条件地答应河北的要求,把杨凤留在河东。”
“有条件?什么条件?”
韩遂笑而不答。
马超匆匆赶到大帐。看完杨凤的书信后,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是不是应该让我打下郑县,迫使袁绍尽快派人来议和?”
“河东要出兵,袁谭第一个知道,他现在还有军队驻扎在临晋一带,防备蒲坂津的北疆军渡河。所以我们无需逼迫袁绍,他自己就会主动来找我。他来找我,我们议和的条件可以更苛刻一点。”
“那我到蒲坂津去。”马超马上说道,“带三千铁骑就够了。”
“你对杨凤怎么说?”韩遂问道。
“长安可以给河北,但河北必须派铁骑戍守西疆。”
“好。”韩遂用力一拍案几,大声赞道,“孟起,说得好。大汉的铁骑不去戍守西疆,那还叫大汉的铁骑吗?”
十月中,洛阳。
袁绍的身体渐渐好了一点。这天,他在袁尚的搀扶下,在自家的小花园内悠闲地赏花观鱼。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花园小径上传来。
袁绍心里一窒,转身看去,只见袁微满头大汗,神色惊惶地飞奔而来。
袁绍脸色骤变。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五节
河内失陷。
刘备、高干的大军先败于平皋,再败于温城,如今已经无法在河内立足,只能固守于河阳一城。刘备急告袁绍,要么即刻派遣援军,要么放弃河内带着大军退守于黄河南岸的孟津和小平津一线。
袁绍难以置信,他瞪着袁微,厉声问道:“刘备、高干、高柔和朱灵四个人手上有近三万大军,这么多人马固守平皋城,竟然还会丢失?他们都在睡觉吗?”
袁微气喘吁吁地擦擦汗,把手上的文书递给了袁绍。
“我不看。”袁绍气怒攻心,把竹简狠狠砸到地上,“我不看。他们怎能丢失河内?他们不知道黄河对岸就是洛阳吗?”
“本初,平皋城丢失非常意外。”袁微喘着粗气说道,“北疆军的大将颜良带着张郃、高览、司马懿三支大军增援河北后,北疆军的兵力不过是我们的两倍而已,并没有夺城的优势兵力。为了能在大雪来临前拿下河内,北疆军随即展开了各种各样的攻城方法,但成效甚微。这时北疆军的司马懿指挥军队开始挖掘地道,刘备大人数次予以拦截,但司马懿毫不气馁,继续命令北疆士卒们在同一个方向连续挖了十几条地道通到了城墙下。刘备大人看到北疆士卒只把地道挖到城墙下,并没有继续向城内挖,也就没有想太多,直到城墙突然坍塌,他才蓦然醒悟自己中计了。”
挖地道的人为了防止地道坍塌,需要用木板和木柱加以支撑。司马懿待十几条地道都挖到城墙下后,马上下令纵火烧毁了支撑坑道的木柱。城墙太重,而城墙下又被掏空了,城墙当然是轰然倒塌。北疆军呼啸而入,肆意砍杀。刘备、高干等人措手不及,抵挡不住,只好下令急撤温县和河阳一线。
温县和平皋城分别位于济水河东西两岸,两城相隔大约百里。等刘备撤到温县附近时,北疆铁骑已经先一步围住了温县,而司马懿更是冒充高柔的军队骗开了城门,带着军队在城内四下杀戮。
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刘备、高干等人只好拼死突围,撤到了黄河北岸的河阳城。这是他们在河内唯一能控制的一座城池了。
颜良指挥大军直扑河阳,发力猛攻。文丑带着部分军队陈兵黄河,前锋军直指对岸的小平津关。
袁绍听完袁微的述说,不禁又惊又怒,仰天悲叹,“显思正在关中和韩遂作战。为了防备北疆军乘机渡河杀进关中,仲简正带着大军在风陵渡、弘农一带威胁河东。而河南战场上的军队现在都被北疆军拖住了,我哪有援兵支援河内?”
袁微沮丧无语。谁能料到,三万人守半个河内,竟然只支撑了一个多月。河内丢失,洛阳北面受胁,形势对袁绍骤然不利了。
“急告元图,立即和韩遂议和。”袁绍考虑良久,只能行此下策了。
“现在和韩遂议和,那个无耻的小人会讹诈我们。”袁微激动地说道,“如果韩遂要我们把潼关让给他,我们是不是也要答应他?”
“叫显思退守华阴、潼关一线。潼关不能让,武关也不能让。”袁绍坚决说道,“韩遂如果贪得无厌,他很快便会死在关中。你以为河北李弘会放过他吗?他要想好好活着,就要知道进退。否则北疆铁骑马上就会出现在六盘山下,威胁长安。”
十月中,河东,蒲坂津。
马超带着铁骑沿着渭水河北岸,直杀黄河岸边。
驻守于临晋城的袁军担心遭到西凉军和北疆军的前后夹击,不待袁谭下令,即刻渡过渭水河撤到了华阴城。这时袁谭正好接到袁绍的书信,知道河内丢失,洛阳已经无力支援关中,于是也匆忙带着军队撤到了华阴城。至此,关中全境被韩遂轻松占据。
马超带着一小队亲卫,渡河赶到蒲坂津,拜见右将军杨凤。
“关中三郡已被镇西将军收复。”马超见到杨凤后,从容说道,“镇西将军为了感谢大人,特让我携带重礼来谢。”
杨凤颇为吃惊。韩遂这么快就占据了关中全境?关中对洛阳来说,事关生死,袁绍怎肯轻易放弃关中,拱手把关中三郡送给韩遂?难道袁绍在中原大战后损失惨重,已经失去了争霸天下之力?
杨凤说了句“谢谢”,坦然接受了韩遂的重礼,然后敷衍了马超几句,说什么同殿之臣,为了诛杀叛逆平定天下,当然应该齐心协力了。接着他话锋一转,直接说道,以西凉军目前的实力,显然很难阻挡袁绍的反攻。现在西凉边陲有羌人入侵之忧,而进驻关中的大军又有粮草紧缺之危。按照天子的旨意,我当立即率军渡河,赶到关中帮助镇西将军固守京兆三郡,为明年攻打洛阳做好准备。
马超稍加沉吟,“大人现在率军进驻关中,有很多不便之处。”接着他说了一大堆理由,最后的意思只有一个,你杨凤此刻进入关中,有夺取西凉军功劳之嫌,会激怒西凉将士,让关中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不利于稳定关中。
“没有大将军在中原大战的胜利,没有我在河东牢牢牵制袁谭,你们能这么轻松地夺取长安?”杨凤一脸不屑,冷声问道,“镇西将军是不是想独霸关中?他是不是又想背叛天子和朝廷?”
面对杨凤的咄咄逼人,马超有些恼火,“羌人就在河西侵占我大汉的土地,大将军为什么不打入侵的羌人,收复被羌人夺取的疆域,却反而率军攻杀中原?镇西将军和我们在西疆为了保卫大汉的土地而浴血奋战的时候,大将军在干什么?大人你又在干什么?”
“当今天下,晋阳有个天子,许昌也有个天子。镇西将军和西凉将士到底应该尊奉哪个天子?大将军和袁绍在中原大战,目的是什么?到底你们谁是大汉的叛逆?关中是大汉的根基所在,镇西将军和西凉将士要象捍卫西疆一样捍卫这片神圣的土地,有什么错?”马超剑眉紧锁,神情激愤地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你们都说自己是大汉的忠臣,而镇西将军和数万捍卫西疆土地的勇士们在你们的眼里竟然成了大汉叛逆,天理何在?”
“难道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大汉疆土,是滔天大罪吗?难道在中原血腥杀戮,肆意摧残社稷,是盖世功勋吗?”
“天理何在?”马超高举双臂,纵声狂吼。
大帐内鸦雀无声。华雄、孙亲等北疆大将若有所思。杨凤眯起眼晴,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说得好,说得好。”接着他一掌拍到案几上,长身而起。“说得好。西凉的汉子彪悍无畏,有气势。”
他三两步走到马超面前,盯着马超愤怒的眼睛,笑着问道:“镇西将军想对我说什么?”
“谁愿意出兵戍守西疆,谁愿意出兵击败西羌人夺回河西五郡,谁就是大汉的忠臣。”马超瞪着杨凤,一字一句地说道,“镇西将军和西凉数万勇士将誓死追随这样的忠臣,将和这样的忠臣一起尊奉天子,捍卫社稷。”
杨凤的嘴角顿时掀起些许的嘲讽。接着他笑了起来,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马超怒视杨凤,眼里的杀气几乎要把杨凤撕成碎片。华雄、孙亲等北疆大将神情冷肃,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就能和河北对抗……”杨凤手指帐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以为凭借关中之力,就能和袁绍联手对抗北疆大军,哈哈……,他真的老糊涂了,竟然连这种低劣的伎俩都能想得出来,哈哈……”
杨凤靠近马超,用力拍了拍马超的胸脯,“我告诉你,我们即使没能拿下关中,但一样能攻占洛阳,哈哈……不就是打个洛阳嘛,还不是举手之劳。”
“你回去吧。”杨凤擦了擦笑出的泪水,冲着马超挥了挥手,“镇西将军老了,需要时间多想想。等他想明白了,我们再谈。”
十月中,关中,新丰城。
马超把河东之行详细禀报了韩遂,“杨凤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放弃西渡黄河,但从他话中的意思来看,他已经估计到我们要和袁绍议和联手对抗河北。所以他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禀奏晋阳,说服晋阳放弃在黄河封冻之前渡河攻击关中的计策,以便规避风险保存实力,力图在明年春天之后联合塞外铁骑实施两路夹攻。”
韩遂连连点头,对马超的分析深表赞同,“你认为北疆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为了迅速拿下洛阳,是集中主力攻击关中,还是集中主力在中原征战?”
马超犹豫了一下,恭敬地说道:“先生,从长远来看,北疆军当然是集中主力攻击关中。拿下关中,可以帮助河北解决很多复杂的问题,包括西凉的问题。虽然短期内河北为此付出的代价很大,但将来北疆军却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可以大大缩短他们平定天下的时间。”
韩遂笑容满面,非常高兴地拍了拍马超的肩膀,“孟起,你真的长大了。这几年,你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但这些痛苦也让你获益匪浅,让你逐渐成熟了。将来,西疆就是你的天下了。”
马起笑容一僵,急忙说道:“先生,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
“孟起,等我把关中稳定了,等到三足鼎立之势逐渐形成了,我就把西疆交给你。”韩遂郑重地说道,“我老了,随时都会死去,但西疆不能没有一个强悍的统帅。你就是西疆未来的统帅。”
马超的血液在这瞬间沸腾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感动的泪水瞬时模糊了他的双眼。“先生……”
“不要让我失望。”韩遂从案几上拿起一卷文书递给马超,“逢纪来书,愿意和我们谈谈。你到郑县去,和逢纪具体商议一下结盟的事。”
马超接过书简,翻身跪拜。
“孟起,要想稳定西疆,纵横天下,你还缺乏两样东西。”韩遂挥挥手,示意他站起来,“第一是忍耐。第二是锲而不舍。如果你能做到这两点,你总有一天会为大汉建下盖世功勋,名扬青史。”
马遂感激涕零,躬身受教。
韩翼怒气冲天地走进军帐。
阎行正坐在案几后面翻看书卷。看到韩翼铁青的脸,不禁诧异地问道:“子卫,出了什么事?”
“父亲要把西疆交给马超,交给那个无耻的羌胡,交给那个无情无义的叛逆。”韩翼把手中的文卷用力摔到地上,“他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相信一个拿刀砍伤他的羌胡。”
阎行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来冲到军帐门口,示意帐外的亲卫四下散开,不要让人走近。
“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阎行俯身捡起地上的文卷,疑惑地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亲耳听到的。”韩翼愤怒地说道,“刚才我去给父亲送文书,在大帐外听到的,一字不漏。父亲说,要把西疆交给马超。马超就是西疆未来的统帅。”
阎行望着韩翼,难以置信,“你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彦明,我……我耳朵有问题吗?”韩翼气恼地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父亲他,他竟然……”
阎行呆了片刻,迟疑着说道:“父亲也许另有心思,你最好问清楚。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我们误解了父亲的意思,耽误了父亲的大事,我们就罪不可恕了。”
“我亲耳听到的,还要问什么?难道你让我去质问父亲,你为什么把西疆交给马超而不交给我?这话能问吗?”韩翼气得浑身颤抖了。
“你不要急,不要急,让我好好想想。”阎行安慰了他几句,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父亲怎么会把西疆交给马超?难道他想替子卫扫清障碍?
十月下,定陶,大将军行辕。
接到颜良的报捷书信后,李弘大喜,一面上奏天子,一面命令正在前线指样的麴义,可以让威胁荥阳、敖仓、许昌等地的军队撤回各自的大营了。
河内拿下后,今年的中原征战就算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事就是整训大军,屯积粮草,准备明年的洛阳大战。
这时朝廷来旨,同意了大将军所拟定的整训之策。大将军随即下令,以部分精壮俘虏补充南、北两军的伤损。其余俘虏补充到各营。
南军由玉石统帅,北军由麴义统帅,铁骑由赵云统帅。
冀州七大营兵撤消,在冀州、兖州和青州三地重建九大营兵。
冀州建邯郸大营,统帅张郃,侯成副之。
河内建清水河大营,统帅司马懿,魏延副之。
青州建北海大营,统帅臧霸,管亥副之。
豫州鲁国建鲁城大营,统帅高顺,吴雄副之。
兖州任城国建任城大营,统帅徐晃,魏续副之。
兖州东郡建东武阳大营,统帅高览,雷重副之。白马大营,统帅张绣,宋宪副之。
兖州陈留郡建陈留大营,统帅王当,项澄副之。
兖州山阳郡建昌邑大营,统帅张辽,彭烈副之。
十月下,朝廷特使、中书监荀攸和田畴、谢明、唐放、陈好四位大臣赶到了兖州定陶,就相关南迁人口和立功将士受封土地分配一事征询大将军的意见。
“两个要求。”李弘笑道,“第一,保证青、兖两州稳定,尽快产出粮食,给朝廷上缴赋税。第二,保证大军军心稳定,让将士们以高昂的士气投入更加艰苦的大战。其余的事不要问我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将军没有具体的要求?”荀攸诧异地望着李弘,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李弘摇手道,“十几年来,我难得有时间轻闲一下,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我过去总是想,如果我一直这样忙,事必躬亲,会不会累死?事实证明,我极有可能象张温、卢植等大人一样,带着未能看到大汉中兴的遗憾长眠于九泉之下。”
屋内的臣僚们哄笑起来,气氛显得很轻松。
“大将军还年轻,应该能看到大汉中兴的一天。”坐在李弘身边的杨奇托起自己的胡须说道,“象我这样的人,估计是看不到了。”
“杨大人肯定能活到百岁以上。”李弘指指他的胡须说道,“你都快六十了,还看不到一根白发,活到百岁绝对不成问题。”
“哈哈……借大将军的吉言了。”杨奇乐呵呵地笑道,“如果活到一百岁的时候还能吃能喝,那就更好了。”
众人大笑。
“大将军,今天的饭怎么解决,是不是你请?”杨奇指指荀攸等人说道,“几位大人千里迢迢从晋阳而来,可是贵客啊,不能怠慢了。”
“杨大人,在兖州你是主人,这顿饭当然由你请了。”李弘连连摇手,“荀大人他们赶到兖州来,是给你帮忙,你不能这样小气啊。”
“你是大将军,于情于理,这顿饭都是你的,你不要推辞了。”杨奇站起来,一把拽起荀攸,“公达,走,走,看看大将军夫人给我们准备了什么?”
“杨大人,看样子我想吃你一顿饭,只能等到你百岁大寿了。”李弘跟在后面站起来,无奈地摇头道。
“大将军,杨大人每次到定陶来,都是吃你的?”荀攸好奇地问道。
“他不但吃着还带着。”李弘笑道,“每次离开定陶,他都要带一坛子酒。我这里的酒,都给他和麴将军两个人喝完了。”
“大将军,你现在可是万户侯了,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杨奇眼一瞪,不高兴地说道,“你这里的酒如果不好,我还不希罕呢。对了,吃完饭我们就走。公达也喜欢喝两口,这次我就多带两坛子。”
李弘哭笑不得,连连摇头,“看样子,不会喝酒真是一大损失。”
十月下,洛阳。
刘备率军撤过黄河,怀着极度郁闷的心情进了洛阳城。
袁绍把目前的形势对他详细介绍了一下。
韩遂占据了关中,在河东北疆军虎视眈眈之下,袁谭和段煨只能撤守华阴和潼关一线,并和韩遂议和,以图联手对抗北疆军。虽然关中的丢失让洛阳实力大损,但让联军增加了一股挚肘河北的力量。如果联军在未来一段时间能巧妙利用韩遂的力量,和河北形成长久对峙的局面,将会给联军各部带来一段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刘表已经返回荆州。最新的消息是,孙策和周瑜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击败了江夏太守黄祖。黄祖和其儿子黄射战死,荆州军遭受重创。目前刘表已经和聚众叛乱的长沙太守张羡议和,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展开反攻。
刘表的反攻难度比较大,为此我已经三番两次书告徐州的曹操和九江郡的阎象,尽快从广陵和九江两地渡河攻击江东,迫使孙策和周瑜撤军。
曹操回书说,夏侯惇、夏侯渊已经率军南下广陵,很快将攻击吴郡。
阎象回书说,九江、庐江两郡现在比较乱,尤其是袁耀回去后,纠集了江淮一带的流寇比如郑宝等人拉起了一支近万人的军队,和李术、袁胤等人打了几仗。目前已经帮助阎象基本控制了九江郡全境。只待把李术赶出合肥,他们就从历阳方向渡江攻击江东。
“玄德,徐州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兖州的北疆军,青州的臧霸,江东的孙策都有可能对徐州用兵,而你的军队在这次大战中又几乎丧失殆尽,所以……”袁绍望着面无表情的刘备,缓缓说道,“我想让你去豫州任刺史,并兼领汝南郡太守,不知你是否愿意?”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节
十一月上,长安。
晋阳朝廷特使皇甫郦携带圣旨赶到长安。
天子在圣旨中大力赞赏了韩遂收复关中的功劳,并升官加爵。韩遂很平静地接下了圣旨,然后在府中宴请皇甫郦,询问了一些晋阳的情况。听说大将军没有回到晋阳,而是和天子约定在洛阳相会,韩遂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惊色。
筵席散后,韩遂邀请皇甫郦到书房细谈。
“先生,这是太尉徐荣大人给你的亲笔书信。”皇甫郦从怀中拿出一块白绢,恭敬地递给了韩遂,“太尉大人希望能得到你的回复。”
“怎么?你马上就要返回晋阳?”韩遂一边接过徐荣的书信,一边诧异地问道,“这里都是你的老朋友,你应该留下来多聚些时日。”
“朝廷正在向青、兖两州大量迁移人口,公务非常繁忙,我哪敢在此耽搁太多时间?”皇甫郦笑道,“等到了春天,我们一起打洛阳的时候,我再来和先生相聚。”
韩遂笑笑,当着皇甫郦的面,打开了徐荣的书信。
徐荣把中原大战后天下的形势做了一番简要分析,把朝廷对稳定和发展西疆的诸多办法做了一番说明,最后恳请韩遂以社稷为重,相信天子、长公主和朝廷为中兴大汉而誓死奋战的决心,请他务必和朝廷保一致,联手对抗袁绍等叛逆,为早日平定天下振兴大汉建下盖世功勋。
“子烈想让我和他一起打洛阳?”韩遂放下书信,抬头望着皇甫郦问道。
“先生的担心我们都知道。马超在蒲坂津也把先生的意思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杨凤将军,天子和朝廷非常敬佩和理解先生,更感谢先生为西凉所作的一切,所以……”皇甫郦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以郑重的口气说道,“天子和朝廷已经下旨给征西将军庞德大人、骧武将军卫峻大人、虎威将军雷子大人,命令他们即刻率两万铁骑奔赴河西,并征调东羌狂风沙、聂啸、旭葵,西部鲜卑步度更、北部鲜卑拓跋韬和匈奴右贤王刘冥共六部两万铁骑随同西进。”
韩遂惊骇万分,脸上顿显怒色。
皇甫郦轻轻咳嗽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道:“本来太尉大人还想征调更多的铁骑,但长公主和朝廷考虑到中原大战刚刚结束,河北财赋紧张,另外频繁征调胡骑也容易引起胡族诸部的反感,所以这才把征西大军的规模控制在四万人,并拜征西将军庞德为大军统帅。相信以庞德大人的勇猛,击败西羌夺回河西五郡,稳定西部边陲绝对不成问题。”
韩遂只觉一股冰冷的杀气直冲脑门,单薄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战。晋阳朝廷突然决定西征,让他措手不及,一时间心乱如麻,茫然无措。
“先生,天色不早了,我告辞了。”皇甫郦看到韩遂神色惊惶,眼里不禁露出稍许得意,他站起来,躬身说道,“先生,明天早上我能得到你的回复吗?”
韩遂迟疑了片刻,跟着站起来小声问道:“你能告诉我,大将军不回晋阳的真正原因吗?”
皇甫郦摇摇头,微微笑道:“先生,大将军为什么不回晋阳,我不知道,但河北现在是天子和长公主主政,这是毋庸置疑的。先生应该看到,自从大将军勤王成功重建朝廷后,河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河北还是过去的河北,先生认为今日朝廷能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吗?回头看看董卓的败亡,再看看河北的雄起,先生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吗?”
“中原大战,河北之所以能够取胜,完全得益于天子和朝廷的强大。”
“先生对中原大战的具体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此次中原大战,朝廷在七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征调了一百八十万民夫,筹措运送了两万四千车和三千五百船粮草辎重。在决战之时,长公主还亲自北上大漠征调了七万胡骑南下。先生可以想一想,如此规模的大战,如果没有强大的朝廷指挥全局,如果没有对朝廷绝对忠诚的郡县官吏,如果没有对天子和朝廷非常信任的百姓和士卒,如果没有畏惧于大汉的强大而俯首听命的塞外胡族,我们能取得这样空前的胜利吗?我们能因此奠定平定天下的优势吗?”
“大将军虽然声名显赫,功勋盖世,但凭他个人的威望和权势,凭他一己之力,能让河北三州的所有郡县官吏对他言听计从吗?能保证河北在七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征调民夫和筹措粮草而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大将军他敢冒着成为大汉叛逆遗臭万年的危险,冒着涂炭中原摧毁社稷的危险,从塞外征调七万胡骑南下吗?”
“先生,大将军是大汉的大将军,是大汉的中兴名臣,正是因为大将军的忠诚和勇武,大汉天子和朝廷的威仪才得以重建。而正是因为大汉天子和朝廷重建了威仪,大将军才能统帅大军纵横天下,建下盖世伟业。”
“中原大战,袁绍、刘表、曹操、刘备等叛逆集结了三十多万大军和河北决战,但他们为什么败了?难道是因为长公主从塞外征调了七万铁骑南下给了叛军致命一击吗?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袁绍、刘表这些叛逆肆意践踏大汉天子和朝廷的威仪,他们背叛了大汉,背叛了天朝,他们失去了可以征战天下的最强大力量,等待他们的必将是彻底的败亡。”
“和大汉为敌,势必灰飞烟灭。”
皇甫郦挥舞的双手就象一面面飞腾的战旗,其慷慨激昂的声音仿佛化作了北疆铁骑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韩遂目瞪口呆,心神震撼。
马超接到韩遂的书信,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逢纪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吗?”韩遂急切问道。
“没有,关键条件一个也没答应。”马超恨恨地说道,“大概是看到河东北疆军没有渡河攻击迹象,而中原战场也全部停战,所以逢纪的口气越来越硬。他拒绝让出潼关和武关,拒绝在大雪来临间给我们钱粮。本来答应给西凉的赈济也借口河内失陷需要征募更多的军队展开反攻而推迟到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韩遂怒极而笑,“到了明年春天,北疆军就要渡河攻击了,他给我的钱粮正好用来打仗。袁绍这笔帐算得倒是非常精细啊。”
“是不是让羌人暂时返回西凉?”马超问道,“很快就要下雪了,如果再迟延一段时间,羌骑就无法回去了。”
“立即让他们回去。”韩遂点头道,“我们粮草有限。如果大家都待在关中,年初我们就要杀马充饥了。你也带着军队回去。”
“我?”马超愣了一下,“我也回西凉?”
“对,河北组建了四万人的西征大军,正在奔赴河西。”韩遂苦笑道,“皇甫郦说,庞德将在下雪之前带着两万铁骑赶到武威郡。而东羌、西部鲜卑和匈奴人的铁骑将在初春陆续赶到河西与其会合。”
“西征大军?”马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先生,他们要打西凉?”
“咚……”韩遂一拳砸到了案几上,“我们失策了。中原大战,河北之所以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是因为从塞外征调了七万胡骑南下,这个数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料。谁能想到,河北竟然牢牢控制了塞外诸胡,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马超根本不相信,“皇甫郦肯定在胡扯。河北为了戍守大漠,在塞外驻扎了数万铁骑,这些人一旦南下,塞外诸胡失去威慑,随时可能反叛。所以这次南下中原作战的胡骑,最多不过是弧鼎、弃沉、射缨彤、席欢洋这些李弘的心腹部下而已。至于塞外戍守铁骑和其它胡族部落铁骑,李弘绝对不敢随意征调。”
“这是真的。”韩遂拿出了徐荣的书信,“冀州大战结束后,李弘马不停蹄,北上塞外巡视大漠,把匈奴单于庭、鲜卑诸部的藩属国地位改为了归属地位,所有胡族诸部分的族众都变成了大汉子民,所有胡人都享受大汉子民的待遇,并在南迁胡族部落的同时,在边塞郡县大力推广和实施了一系列有利于稳定和发展胡族部落的新政。胡族诸部的首领们得到了更多的财富,而他们的族人现在不但能享受到朝廷的赈济保证自己的生存,还能因为加入了大汉兵户而得到属于自己的牲畜和牧场。胡人生存无忧了,一家人的生命得到了保障,归顺的地位和待遇得到了保证,人人对大汉天子和朝廷感恩戴德,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多少人愿意背叛大汉?所以,胡族诸部被河北所控制,也就不难理解了。”
“依据河北的新兵制,士卒们的功劳越多,获得的土地就越多。而对胡人来说就是属于自己的牛羊越多,属于自己的草场越大。”韩遂连连摇头,“河北的这种新兵制,对士卒的刺激非常大,人人都愿意打仗,人人愿意誓死奋战。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到了明年春天,加入到西征大军的胡骑会越来越多。”
马超想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先生,河北不停地征伐打下了大片的土地和草场,然后又把这些土地和草场赏赐给了立功将士,那么,河北的财赋如何增长?如果河北财赋不能增长,那它又拿什么打仗?”
“问得好。”韩遂看看坐在身边的韩翼、阎行、凌孺、杨秋等西凉众将,毫不掩饰自己对马超的赞赏,“在座诸位大人中,只有孟起看到了这其中的要害。”
“河北新田制和新赋税制的重点有两个。”韩遂说道,“一个是天下的土地大都是朝廷的。”
“十几年来,大汉战火和灾祸连绵不断,人口骤减,无主土地非常多。除了一些活下来的门阀富豪们的私人土地,还有朝廷新近赏赐给立功将士的土地,其它土地都是朝廷的。草场也是一样。这些年,李弘先后平定匈奴人须卜骨都侯的叛乱,诛杀和连、慕容风、拓跋锋等鲜卑首领雄霸大漠,占据了浩瀚疆域,河北拥有的草场数不胜数。河北把这些属于朝廷的土地和草场分给普通百姓和胡人,让他们耕种和放牧,所得收益双方按约定分成。土地是朝廷的,这是河北财赋持续增长的根本原因。”
“二是按丁征缴赋税。本朝四百年来,一直按土地数量和人口多少分别征缴田租和口赋。但因为河北实施了新田制,每个人都分到了相同数量的土地,所以赋税就按丁征缴,每丁征缴相同数量的赋税。这样一来,百姓就无法欺瞒府衙少缴或不缴赋税。按丁征缴赋税,导致河北财赋骤然暴增,更使它在中原大战后恢复元气的时间大大缩短。”
韩遂说得很笼统,而马超、杨秋等人没有听明白,似懂非懂,约略知道河北实施的新政非常高明。河北的士卒和北疆的胡人只要打仗立功了就能得到土地和草场,所以北疆军会越来越厉害。
韩遂简要说了几句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大堂上一时非常安静。
“先生,庞德率领铁骑大军赶到武威后,未必会立即发动收复河西五郡的大战,他们真正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逼迫我们联手攻打洛阳。”马超打破了大堂上沉闷的气氛,“先生,我回到西凉后,是赶到金城郡陈兵于黄河南岸,还是屯兵于汉阳郡的翼城?”
韩遂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发呆。
河北这一手击中了自己的要害。北疆军如果强渡黄河攻打关中,动用的兵力和钱财极为庞大,而且很有可能被自己和袁绍的大军击败。河北显然不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以它一方面派皇甫郦到长安游说,并让徐荣以私人的关系详细阐述河北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一方面又派出庞德的铁骑进驻西疆。这样既答应了自己提出的条件,又达到了威胁自己的目的,另外也向自己证明了河北的确有平定天下的实力。
北疆铁骑到了武威,入侵的西羌担心遭到围攻,肯定北撤张掖和西海一带。北疆铁骑因此可以腾出手来,威胁金城和汉阳。自己在西凉受胁的情况下,如果和袁绍联手对抗河北,其结果可想而知。失去了西凉,自己还能在关中立足吗?
难道自己几十年的梦想当真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永远也不能实现的美梦吗?
“父亲,河北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它不可能在中原大战结束后,还有实力派出四万大军进入西凉攻打河西。”韩翼看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出言安慰道,“大汉四百年来,英雄辈出,但从来没人能让大漠胡人永久臣服,从来没人能永保边塞的稳定。本朝为了稳定西疆,和羌人断断续续打了一百多年,但羌人至今还在侵袭我大汉疆域。所以,我认为父亲大人不要太过担忧,还是想方设法度过眼前的危机,尽快在关中站稳脚,把西凉百姓迁入八百里秦川为上上之策。”
韩遂苦涩一笑。一百年来,西疆和她穷苦的儿女都在血腥和泪水中度过,要想摆脱延续了百年的噩梦,只能靠自己。
“你带着大军到金城,陈兵黄河。”韩遂脸露坚毅之色,断然说道,“如果北疆军渡河攻击,你把他们坚决打回去,甚至不惜联手羌人,把他们围歼在天穹沙漠。”
马超躬身领命。
“子卫,你也回去。”韩遂手指韩翼,“你主掌西凉政事,孟起掌西凉兵事,你们两个齐心协力,务必给我守住西凉。”
“父亲大人放心,我一定确保大军粮草,帮助孟起击败北疆军。”
“好。”韩遂冲着他们挥了挥手,“明天早上,你们返回西凉。”
十一月中,豫州,许昌。
刘备以豫州刺史兼领汝南太守的身份率军赶到豫州颖川,和荀谌、徐璆、张飞等人会合于许昌。
文聘、庞季、刘虎、黄忠等人随即告辞刘备,带着大军急返荆州。
徐璆此时改任南阳太守。他也告辞了刘备,随后奔赴南阳。
颖川太守荀谌在大营设宴,给刘备接风洗尘。席间,张飞对刘备放弃徐州一事极为不满。他不好责备刘备,于是破口大骂曹操,附带把袁绍也骂了个狗血喷头。
刘备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兄弟,一脸羞傀。事到如今,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军队和曹操抢徐州吧?自己和曹操撕破脸,打得热火朝天,河北李弘不费吹灰之力,白捡个大便宜,这种事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干,有天大的怨气也只能忍着。
席上袁绍的手下很多,一个个对张飞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把他暴揍一顿。
一顿饭不欢而散。
张飞的脾气不好,又喜欢喝酒骂人。刘备担心他在许昌和袁绍的手下发生冲突,于是让他和孙乾一起到汝南征募士卒,屯积粮草,准备明年的大战。
刘备又书告远在徐州的关羽、简雍等部下,尽快带着大军赶到许昌会合。
十一下,徐州,彭城。
关羽带着一队亲卫骑飞驰到府衙门口,纵声狂吼,“给我冲进去,把人救出来。”
“关将军……”巡值卫队的队率看到关羽怒气冲天地飞奔而来,大吃一惊,“关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给我滚开……”关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凌空就把他摔了出去,“再敢阻挡,杀无赦。”
几十名亲卫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把值守府衙大门的十几个卫士打得抱头鼠窜。
“咚咚……”报警的鼓声冲天响起。
关羽手背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杀气腾腾。亲卫们手拿武器,跟在他后面逢人就打,见东西就砸,一时间府衙内乱作一团。
典韦手拿短戟,带着一帮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看到迎面走来的是长髯飘洒的关羽,不禁愣住了,“关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酒喝多了发酒疯啊?”
“丞相在哪?”关羽怒声吼道。
“你想干什么?想谋刺丞相吗?”典韦放下短戟,生气地说道,“有事你不能禀报一声?非要打进来干什么?是不是马上要离开徐州了,心里不舒服啊?”
“丞相在哪?”关羽大步走到他身边,厉声喝道。
“哎……关云长,不要给脸不要脸啊。这里是丞相府,不是你家的后花园,你不要太过分了。”典韦知道关羽带着徐州军马上就要离开徐州,徐州军上下对曹操和兖州军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此时千万不能挑起祸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丞相是不是在内府?”
“到此为止。”典韦强忍怒气,冲着从四周扑上来的卫士连连摇手,“关大人,带着你的人立即离开丞相府,不要自取杀生之祸。”
“谁敢杀我……”关羽怒目含威,放声狂呼,“冲进内府,把人给我救出来。”
典韦还想再劝,就见风声四起,关羽背后的战刀已如闪电一般,呼啸而至。典韦惊叫一声,手中短戟飞起,迎面就挡。
“当……”
火星四射。典韦虎口巨震,短戟脱手飞出。不待他再取背后短戟,关羽的战刀已经再度剁至。
“退……”典韦大吼一声,身形飞退,同时一拳轰出。
战刀剁空,铁拳奔雷而至。关羽高大的身躯不退反进,狠狠撞向典韦的拳头,“滚……”
典韦击中了关羽,但被关羽疯狂的一撞,连退数步。
“杀……”战刀厉啸,雷霆而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节
几面盾牌飞速迎上,把典韦死死护住。
“嘭……”战刀砍到盾牌上,发出沉闷响声。执盾的卫士惨叫一声,连人带盾被关羽剁翻在地。
“围住关羽,给我围住他……”典韦气得暴跳如雷,连声怒吼,手中短戟划空而起,直杀关羽。
丞相府内的卫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结阵……”关羽仰首高呼,“冲进去,给我冲进去……”
几十名亲卫士气如虹,以锋矢战阵紧随关羽身后,步步推进,杀声顿时响彻府衙上下。
典韦面对关羽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连连倒退,“关羽,你再不退出去,我就要动手杀人了。”
“哼……”关羽冷笑一声,突然收回战刀,望着汗流浃背的典韦,冷森森地说道,“你敢伤我一个人,我今天就血洗彭城。”
典韦正要反唇相讥,就见对方战阵中有几个亲卫向空中连射数箭。
“咻……咻……”鸣镝直飞云端,刺耳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典韦脸色骤变。难道城外还有关羽的大军?
“杀,杀,给我杀进去……”关羽高举战刀,带着亲卫队呼啸杀进。
荀彧出现在典韦身边。
“关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荀彧怒声质问,“丞相大人兼领徐州牧是天子旨意,让你带着军队撤离徐州是刘大人的命令。你有怨恨可以上奏朝廷,为何带人冲杀丞相府?你想聚众叛乱吗?”
关羽停下了脚步。“让丞相出来说话。”
“丞相不会见你。”荀彧愤怒地一挥手,“钱粮已经给你,刘大人和诸位大人的家眷也已经由宪和带走,你还有什么事要见丞相?立即给我退出去,否则杀无赦。”
关羽眯起眼睛,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手中的战刀指向了荀彧,“你如果再和我废话,我一刀剁了你。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抢了徐州也就罢了,还要抢徐州将士的妻儿,当真是禽兽不如。当初张飞瞎了眼,竟然带着徐州将士浴血奋战,用数千条性命换回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典韦气得肺都要炸了,高声咆哮着,张牙舞爪的就要带人扑上去。荀彧一把拉住了他。关羽性格沉稳,顾全大局,不是一个鲁莽暴躁的人。否则中原大战后,他就不会在明知曹操要抢夺徐州的情况下,还到徐州整顿军队,帮助曹操对抗北疆军。今天的事,一定有原因。
“关大人,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谁抢了徐州将士的妻儿?抢了谁的妻儿?”
“叫那个无耻的丞相大人给我滚出来。”关羽纵声高呼,“今天他如果不把秦谊禄的妻儿送出城外,老子即使全军覆没,也要血洗彭城。”
荀彧蓦然想到什么,脸显惊色,“关大人,你是说那个刚刚生下孩子的杜氏?”
“我关羽堂堂九尺男儿,上不能保护大汉的江山社稷,下不能保护兄弟的妻儿老小,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关羽猛然转身,高举战刀,放声狂呼,“兄弟们,今日为了死去的徐州英魂,战死又如何?”
数十名亲卫高举武器,同声怒吼。
几乎与此同时,城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如雷,直冲云霄。
荀彧、典韦和数百名府内卫士无不骇然变色。
“告诉曹狗,再不把人交出来,老子立即攻城。”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怎么会是秦昌的夫人?”荀彧转身瞪着典韦,气急败坏地问道。
典韦这时也明白了关羽怒气冲天的原因。他尴尬地摇摇头,凑到荀彧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关羽在率军离开徐州前,曾三番两次书告曹操,请他务必把刘备和徐州大吏的家眷全部送到自己的军中。尤其是阵亡将领的家眷,更不能遗漏。其中他提到了秦昌的夫人,说秦昌的夫人马上就要临产,希望曹操能多加照顾。曹操和兖州大吏的家眷都是徐州军救出来的,这个人情他当然要给,他还特意派了个医匠到秦昌家中探视。这个医匠告诉曹操,说秦昌的夫人容貌美丽,世所罕见。曹操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马上让典韦带人把秦昌的夫人杜氏接到了丞相府。曹操看到杜氏后,惊为天人,随即连哄带骗,让杜氏书告简雍,说自己愿意留在彭城,不去豫州了。简雍心知肚明,虽然非常气愤,但也无可奈何,急急忙忙带着刘备和众人的家眷出城而去,唯恐又给曹操抢去几个无法交差。
曹操新得美人,非常高兴,曾告诉荀彧和程昱等人,说到了新年要请他们喝喜酒。荀彧当时不以为意,谁知道这个女人竟是徐州大吏秦昌的夫人。
荀彧听完典韦的话,气得血都要喷出来了。
“关大人,你误会了。秦夫人要临产了,丞相大人担心出事,所以才把她接到丞相府。我这就去内府把秦夫人送出来,请关大人立即退出城外。”
“哼……”关羽冷笑一声,一刀插到地上,“我给一刻时间。一刻后,我如果没有看到人,就叫曹豹率军攻城,血洗彭城。”
曹操当然知道关羽为何而来。
“大人,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荀彧想骂又不好出口,脸色铁青,“快把秦夫人还给关羽。”
“关羽算个什么东西?他竟敢和我抢女人?”曹操丢了面子,勃然大怒,“立即命令曹纯、许褚、蔡阳、王忠、曹昂等人率军回援彭城。我要把关羽砍了。”
“关羽和你抢女人?”荀彧鄙夷地看了曹操一眼,怒声说道,“关羽在徐州这么多年,可曾抢过女人?可曾听说过他性好渔色?如果他要女人,以他的权势,府上早就妻妾成群了,还用得着抢吗?秦昌是徐州大吏,是关羽的部下,他战死平阳亭之后,刘备和关羽当然要义不容辞地予以招抚和保护他的家人。这是拢络人心、稳定军心的大事。你在这个时候强抢秦昌的女人,刘备和关羽如果置之不理,对徐州将士是何等沉重的打击?将来还有谁愿意为刘备和关羽卖命?你已经夺下了徐州,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去侮辱刘备和关羽,去侮辱徐州将士?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曹操小眼一瞪,指着荀彧破口大骂,“你到底是刘备的手下,还是我的手下?关羽骄纵不法,我杀了他又如何?难道刘备还敢率军来打我?”
荀彧仰天惨笑,一时间心灰意冷,踉跄而退“好,好,你去杀吧,你去杀吧。大汉倾覆在即,你不思力挽狂澜之计,却为了一个女人和刘备大打出手。阉人的后代终究是鼠目寸光之辈,以为凭借着自己那点运气就能纵横天下?你杀了关羽,离死还远吗?”
曹操怒不可遏,“荀文若,你敢骂我?”
荀彧一甩手,掉头而去。
曹操暴怒,拔刀就要冲上去。程昱和毛玠等人急忙拉住了曹操。
“大人,曹豹的丹阳兵就在城外,还是先把那个女人还给关羽吧。”郭嘉听到城外的鼓声越来越密集,急得团团乱转,“关羽带着刘备和众多徐州大吏的家眷一起西进豫州,行军速度一定非常缓慢,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征调兵力包围关羽,何必急在这一时?”
“大人,奉孝说得对啊。不管大人是否围杀关羽,今天这个时机一定不合适。”程昱也极力劝谏。
曹操被荀彧骂了几句,虽然很愤怒,但脑子也清醒了点,他冲着程昱挥挥手,“告诉文若,叫他把那个女人送出城。”
关羽救回秦昌的夫人后,即刻出城会合曹豹,然后带着大军飞速赶到沛国萧县。
这时斥候回报,曹军正急速追来。
关羽担心遭到曹操的围攻,命令简雍、縻竺率主力大军向西南方向急行,直接撤到汝南会合张飞。自己和曹豹带着五千丹阳兵向西撤向梁国,打算把曹操的追兵吸引到砀山一带。
曹操、曹纯、曹昂、典韦等人带着五千步骑紧跟着关羽追到了砀山。
当天深夜,关羽伏兵尽出,曹军措手不及,被杀得鬼哭狼嚎一败涂地。曹操在曹纯的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曹操的长子曹昂在混战中坠落马下,被丹阳兵乱刀砍死。关羽带领亲卫骑奋力追杀。危难之际,典韦带人返身阻敌,和关羽死战,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被强悍的丹阳兵用十几支长矛钉死在地。
曹操狼狈逃回徐州,懊悔不已。为了一个女人,自己痛失爱子和悍将,还连带数千步骑葬身于荒山野岭,亏大了。
十二月初,曹操亲自赶到荀彧府上,向他赔罪,并征询攻击江东之计。
对于曹操来说,仅占据一个徐州,很难保证生存,毕竟北面的兖州和青州都在李弘的控制之下。一旦北疆军呼啸而下,凭曹操目前的实力,根本挡不住。所以,占据扬州全境成了当前最为紧迫之事。
此刻阎象、袁耀、李术、袁胤等人正在九江、庐江两郡争战不休,而孙策、周瑜又在率军攻打荆州,正是攻打扬州的最好时机。
荀彧建议曹操一面派人北上兖州,和李弘暗中议和,一面集结大军南下,乘势一鼓而下,直杀江东。另外,黄河即将封冻,北疆军不可能再发动战事了,可以书告袁绍,以攻击江东为荆州解围为借口,请袁绍在河南方向牵制北疆军主力。至于豫州刘备,还是要防备一点,免得他乘着我们攻打江东的时候出兵袭击徐州。
曹操随即派毛玠秘密北上兖州,与李弘议和。派贾信携带重礼赶到豫州,和刘备重修旧好。书告袁绍,请他在荥阳、许昌两地做出反攻姿态,以牵制北疆军兵力。自己带着郭嘉、曹纯、曹丕、刘勋等人南下会合夏侯惇、夏侯渊,准备攻击扬州。
还没等曹操赶到淮水河边,九江郡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孙策、周瑜在江夏沙羡之战中击杀黄祖后,本想一鼓作气西进攻击江陵,但遭到了荆州军的顽强反击。蒯良、张允、甘宁等人从长沙率军赶到,把沙羡又夺了回去。不久,刘表也赶到江夏,亲自督军攻击。
孙策、周瑜得知曹操占据了徐州,非常担心他乘机南下攻打江东,于是派遣孙贲、孙权、吕蒙率军急返江东,命令他们抢在曹操之前拿下九江郡。
李术、袁胤等人得到了江东军的支援,随即联手,直杀寿春。阎象、袁耀支撑不住,连战连败。为保存实力,袁耀、刘晔率军撤往安风一带暂避锋芒。阎象无奈之下,只好向曹操求援。
夏侯惇、夏侯渊求之不得,挥军渡河,在西曲阳重创江东军。孙贲、孙权措手不及,大败而逃。
李术、袁胤、吕蒙联军攻击寿春。阎象抵挡不住,寿春城失陷,扬州刺史阎象被杀。
然而,当李术三人刚刚进驻寿春,一顿庆功酒还没喝完,曹操、夏侯惇便率军包围了寿春。
曹军的攻击非常猛烈。阎象的手下趁机在城内发动叛乱,打开了城门。曹军一拥而入。李术、袁胤、吕蒙率军突围,结果李术战死,袁胤被抓,只有吕蒙带着数百士卒逃了出去。
曹军乘胜追击,短短时间内便拿下了九江郡全境。夏侯惇指挥大军,陈兵历阳,威胁江东。曹操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杀进了庐江郡。
孙贲、吕蒙率军死守,同时急告孙策、周瑜,请求援兵。
十二月下,孙策、周瑜在庐江告急、长江水道极有可能被曹操切断的情况下,不得不率军撤出了江夏。周瑜率军坚守在柴桑和彭泽一带抵御荆州军的攻击,而孙策率军直杀庐江。
大汉建兴四年,正月。
新年,庐江郡战火纷飞。
曹操、孙策、袁耀三支大军在龙舒、舒县和居巢一带展开激战。
刘表对孙策、周瑜恨之入骨,亲率水师攻击豫章郡。柴桑一带战船云集,双方你来我往,殊死搏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八节
正月,兖州定陶,大将军行辕。
冀州刺史郭策、兖州刺史杨奇、青州刺史臧洪和河内太守郑演等各郡太守,左卫将军麴义、后将军玉石、左将军颜良、龙骧大将军赵云和各统军大将,朝廷特使中书监荀攸、尚书谢明、唐放、治书御史陈好等文武大臣云集定陶。
大臣们一是奉天子旨给大将军恭贺新年,二是奉天子旨商讨本年度的军政大事,为朝廷早日中兴大汉议定具体策略,以便朝廷在最短时间内收复洛阳,全取中原,平定天下。
大将军李弘把夫人风雪接到了行辕。大将军和各地的大臣们要日夜商议军政,而夫人风雪则天天在军帐里准备筵席。大将军好客,凡赶到行辕议事的官吏,不论职务高低亲疏贵贱,都要盛情招待一下,以慰劳苦。
平原郡太守祢衡酒足饭饱之后,笑着对大将军说,上次大将军到平原,我曾劝告大将军不要太过节俭,要吃好一点,穿好一点,现在看来大将军从善如流,果然改了很多。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啊。
李弘大笑,祢大人的话我是听进去了,但结果却大相径庭。想让日子过好一点需要钱,但我没那么多钱,无奈之下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祢衡很奇怪,大将军都是万户侯了,天子和朝廷也曾三番两次下旨赏赐,你还缺钱花?
大将军说,这就是奢侈的代价。我不过手脚大方了一点,该尽人情的地方尽尽人情,该招待你们吃饭的时候请你们吃顿饭而已,但手头已经日渐拮据。我的俸禄、食邑和赏赐加在一起已经很多了,在本朝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尚且不够花销,更不要说你们了,所以这奢华之风万万不能开。奢华之风一旦盛起,贪赃枉法之事必不能断绝。长久以往,纲纪沦丧,社稷如何振兴昌盛?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祢衡不以为意。如果朝廷长期推行节俭之风,颁发各种强制规定惩戒奢华,上至官僚富豪,下至百姓士卒,势必都很清贫。人都有过好日子的**,大汉中兴的最终目的也是让大汉子民过上好日子。当国库财赋堆积如山的时候,官僚百姓却依旧节衣缩食,其结果不言而喻,大家肯定会丧失振兴社稷的热情。无论怎么干,自己还是一贫如洗,或者有钱也不能花,那还积极做事干什么?当大汉上上下下失去振兴社稷的热情,对天子和朝廷充满怨言的时候,大汉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随之而来的必定是对律法的欺瞒和践踏。当律法失去其尊严和威信的时候,纲纪还能保持吗?社稷还能稳定吗?动荡的日子还会远吗?
李弘被祢衡驳斥的哑口无言。虽然推行节俭可能导致百姓清贫,但推行奢华的后果更为严重。如何把节俭和奢华控制在一个合理的有利于社稷发展的范围内,如何掌控好其中的“度”,应该是大汉中兴时期的一个难题。控制好了,中兴的步伐会大大加快,控制的不好,中兴大业可能毁于旦夕之间。
“此次议事结束后,你可以就此事,给天子和朝廷写一封详细的奏章。因为此事涉及的范围非常广,牵扯到律法、新政、吏治、社稷稳定和发展等等问题,不是天子一两句话,朝廷颁布几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事。”大将军笑着对祢衡说道,“等天子和朝廷返回洛阳后,我就上奏天子,让你到京中为官。你在平原做个太守,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祢衡摇摇手,“我狂夫一个,不适合在京城为官。我在晋阳待了一段时间,得罪了很多人,长公主和很多大臣对我非常不满。虽然我不在乎生死,但如果能自由自在活着,做自己高兴的事,我当然还是愿意活得久一点。”
李弘哑然失笑。这个祢衡倒是有自知之明。
正月初六,大将军李弘召集文武大吏议事。
大司马大将军府长史傅干向大臣们详细分析了天下形势和各战场最新战况。
司马王凌向大臣们大致说了一下各路大军的兵力部署,并就今年的攻击策略做了详细说明。今年朝廷的攻击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关中,一个是洛阳。天子和长公主在圣旨中要求文武大臣们克服一切困难,力争在今年全取中原。
朝廷之所以让大将军召集军中大将和冀、青、兖三州大吏于定陶议事,其实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要想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有足够的财赋收入,其次要有足够的兵力。大臣们集中商议的也就是这两件事。
朝廷特使、中书监荀攸向大臣们详细解说了一下南迁人口和土地分配的事。
南迁人口两百五十万,涉及区域五个州,几乎所有的郡县全部牵扯其中,其难度远远超过了当初的预想。
“十月的时候,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对南迁人口一事非常乐观,认为在今年春耕之前,用大约六个月的时间可以完成这次南迁。但现在看来,半年时间根本不够。要想把南迁一事彻底落实,至少需要八到十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在今年秋收之前,南迁一事才能结束。”荀攸担忧地说道,“南迁不能完成,河北就不稳,河北不稳,仗就不能打。”
“早在朝廷决定南迁人口的时候,就有大臣强烈反对,认为青、兖两州刚刚拿下,中原局势非常危险,南迁的条件尚未成熟,仓促南迁可能导致河北崩溃。但由于河北三州的人口越来越多,土地越来越紧张,人口危机越来越严重,所以长公主和大臣们还是毅然下定决心实施南迁。目前看来,朝廷这个决定的确有些草率和盲目,我们在南迁过程中遇到了太多的难题,不得不三番两次上奏晋阳,请求朝廷放缓南迁的速度,不要把人口一次迁移南下。”
“其中最大的难题是什么?”李弘问道,“过去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曾有几百万流民冲进北疆,但我们还是较为稳妥的解决了。现在条件好了,为什么难度反而还大了?这次南迁人口不过两百五十万,相比前年南迁青州的人口不过多了一倍而已,为什么前年能很好解决的事,今年就不行了?”
李弘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兖州刺史杨奇,“当年,杨大人在冀州任冀州牧,把大量的流民赶到我们北疆。现在你不会故伎重施,把百姓又赶到徐州、豫州去吧?”
大帐内顿时哄堂大笑,笑声立时冲淡了帐内的紧张气氛。杨奇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那时候情况特殊,情况特殊。”
荀攸没有回答李弘的问题,他面显难色,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
谢明看出了荀攸的难处,主动站了起来,躬身说道:“大将军,主要难题是,土地不够了。”
李弘看到荀攸不说话,心里有点疑惑,再听到谢明说土地不够,当时就愣了,“土地不够?敛之,你开玩笑吧?兖州、青州这么大的地方,竟然土地不够?”
谢明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大将军,的确是土地不够。”
李弘笑容顿敛,目光从郭策、臧洪、杨奇等大吏脸上一一扫过,语调立时森严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杨奇叹了一口气,手指谢明,“敛之,你给大将军解释一下。南迁一事关系中兴大业,本来应该由大将军亲自主持,但朝廷却随便派几个巡案使者下来,简直是胡闹。公达他们说话没有份量,事事都要请示朝廷,怎能不出事?长公主和朝廷未免太欠考虑了。”
南迁的重点包括两个部分,一是人口迁出地区的土地重新分配,一是人口受迁地区就是青、兖两州的土地分配。
人口迁出地区土地本来就很紧张,再加上还有宽乡和狭乡的区别,所以各地府衙、官吏、门阀富豪和普通百姓为了争夺有限的空余土地,都各施高招。最后,吃亏的当然是普通百姓了。
前年迁往青州的人口主要是冀州南部郡县的百姓,冀州南部郡县因为靠近黄河,随时可能爆发战争,各地人口不是很集中,几乎都是“宽乡”,因此这类纠纷很少。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大部分人口是从并州、幽州和冀州北部郡县南迁,这些地方几乎都是狭乡,这类纠纷猛然暴增也就不以为奇了。
迁移人口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受益,但现在不是百姓受益,而是府衙、官吏和本来就拥有很多土地的门阀富豪受益了。这当然和朝廷的初衷背道而驰,朝廷理所当然要出面整治。这大大耽误了南迁完成的时间,也让河北产生了很多隐患,河北的局面因此显得很不稳定。
人口受迁地区本来不应该出现土地不够的问题,当初朝廷对南迁很乐观也正是因为青、兖两州的土地很多。但现在人口受迁地区土地不够的主要原因却恰恰是因为朝廷的南迁政策出现了重大失误。
朝廷认为青、兖两州土地很多,所以下旨,向河北三州的门阀富豪们偿还曾经赊借的土地。过去朝廷还从他们手上低价购买了大量土地,这次朝廷兑现诺言,也以低价出卖土地给他们。数量上也很优惠,两倍甚至三倍于他们过去卖给朝廷的土地。
朝廷这种办法本来也没错,这是重建天子和朝廷威信,拉拢门阀富豪,利用他们的钱财迅速恢复青、兖两州财赋的上佳之策。但朝廷有三个失误,一是朝廷对河北三州门阀富豪们的贪婪和智力做了错误的估计,二是对普通百姓的承受力做了错误的估计,三是对受封土地的文武大臣们的清廉做了错误估计。
朝廷为了防止门阀富豪拥有大量土地,危及新政,特规定他们以“户”购买土地。同时朝廷为了调动河北三州所有门阀富豪南下青、兖两州,在土地上投入钱财,以便及早恢复两州赋税,也允许很多过去没有低价卖地给朝廷的门阀富豪们享有同等优惠待遇。结果河北三州的门阀富豪一日之间激增数倍,大户变成小户,一家变成几家甚至十几家。这些人拿着当地府衙开具的凭据,南下青、兖两州购买土地。一时间青、兖两州掀起了浩浩荡荡的“圈地”大潮。
土地有了,没有人种不行。于是,这些门阀富豪们又打起了普通百姓的主意。按照新田制和新赋税制,普通百姓,包括门阀富豪家的奴仆,都有受分田,都要按丁上缴赋税。门阀富豪们为了和朝廷争夺劳动力,毅然一咬牙,联合起来以更低廉的田租吸引百姓耕种他们的田地。百姓为了能多多收益,当然愿意多种田地了。但百姓的劳动力有限,不可能日夜在田间操劳,所以他们就要减少在收益较少的受分田上的劳作。
这样一来,朝廷用于分配给普通百姓的土地大大减少,而朝廷的赋税将来也会大大减少,这当然和朝廷的意愿大相径庭了。朝廷无奈之下,只好下旨暂停出卖土地,重新制定更为详细的规则,以审核认定和清查购买土地者的资格。
朝廷因为财赋窘迫,只好拿土地赏赐给有功的文武大臣,这种事在本朝是破天荒头一次,可遇而不可求,将来十有**不可能再发生。所以受封的文武大臣们各显神通,纷纷亲自或者派遣亲族部下、门生弟子,赶到青、兖两州,把最好的土地“圈”给自己。
这些有功之臣中以武将居多,而武将中又大多出身黄巾,目无法纪,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圈”起地来牛气哄哄,想“圈”多大就多大。社稷江山都是老子打下来的,老子还不能多“圈”点地啊。本来受封土地十顷、八顷的,现在都变成几十顷了。当地官吏不敢惹他们,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据说有几个多嘴多舌的官吏全给他们打趴下了。五十顷土地报到朝廷,也就是五顷而已。这些人背后的大靠山是本朝权势倾天的大司马大将军李弘,谁敢得罪?五十顷变成五顷,谁敢说个“不”字?
这样一来,青、兖两州的土地总量急骤缩水,等到分给普通老百姓的时候,当然也就所剩无几,捉襟见肘了。
李弘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这么大的事,负责南迁事宜的中书监荀攸竟然隐瞒不报,可见他的难处有多大。他既担心得罪了李弘和北疆诸将,更担心李弘袒护部下,和朝廷发生激烈争执。此事一旦闹大,不但河北不稳,军心涣散,就连中兴大业都岌岌可危。
现在李弘知道晋阳为什么没人愿意承担南迁事宜了。朝廷决定南迁人口的决定的确太草率了,此事无论由谁承担都有可能掉脑袋。荀攸也是被长公主逼到了这个悬崖边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南迁一事已经展开,朝廷不可能下旨取消。”李弘强忍怒气,放在案几上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南迁一事处理不好,不仅仅影响朝廷赋税,耽误中原战事,更对天子和朝廷的威信造成严重打击,你们……你们为何不报?”
“大将军……”现在敢说话的只有杨奇了,他凑近李弘,小声说道,“田畴大人冒雪翻越太行山返回晋阳,就是为了向天子、长公主和朝廷禀奏此事。你身体不好,又一直在整训军队,文若、敛之他们在没有得到确实详尽的消息之前,当然不好贸然禀报了。现在嘛……”他看看李弘的脸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现在告诉你,虽然迟了一点,但还来得及挽回。你也不要太过生气,国政大事就是这样,你想一帆风顺没有任何阻碍的完成中兴大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弘闻言怒气更甚,刚想说话,眼前蓦然一黑,身躯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杨奇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将军,这件事对朝廷是个教训,现在只有你出面才能稳定大局,你可千万不能倒下。”
李弘闭上眼睛,长长吁了一口气,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
“荀大人,目前可有应对之策?”
荀攸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我已急奏朝廷,请大将军出面挽救危局。”
李弘气得差点吐血,他瞪着荀攸都不知说什么好。这位荀大人,当真是老于世故,精通为官之道啊。
“大将军,具体的应对之策,相信长公主和朝中的大臣们马上就能议定,但执行朝廷旨意的人必须是大将军,否则……”
李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挥挥手,“急告军中大将,晚上到行辕军议。”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九节
行辕中军大帐内***通明,各部大将齐聚一堂。
麴义、玉石、颜良、赵云、文丑、樊篱等人围坐一起,闲聊攻打洛阳的事,几个人就大军攻击方向小声争论着。颜良认为先打荥阳、兵逼虎牢为好。麴义却认为先打颖川,把洛阳南面的大谷、伊阙等四个关隘拿下为好。
张郃、高览、王当、张绣等几个兵营统帅或坐或站,正在商量新卒训练的事。王当认为大军下一步的攻击目标主要是城池,所以军队的士卒要添加,军队训练的内容也应该及时向攻坚方向转化。他要求几位将军和他一起联名向大将军建议,立即在各军中部署重型攻城器械。
臧霸、高顺、张辽、徐晃等人坐在大帐一角,商讨攻伐徐州之事。他们打算在开春后,从琅琊国、鲁国、任城国三个方向联手进攻徐州,以便给青、兖二州打下一抉缓冲之地,从而确保青、兖二州的安全。现在朝廷的主要攻击目标是洛阳,徐州只是牵制战场,要想打就要抢在大军主力攻击洛阳之前打,所以几位统军大将打算乘着这次军议的机会,说服大将军同意他们的进攻之策。
司马懿、魏延、傅干、王凌等一帮年轻大吏聚在大帐中央,有说有笑。刚刚被大将军征辟为两府从事中郎的孙行很羡慕可马懿和魏延两人,认为他们这么年轻就统率大军坐镇河内,太威风了。司马懿苦笑,兄弟啊,你知道我俩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连睡觉都不踏实啊。你看看我们四周,哪一个不是追随大将军征战十几年,功勋显赫的将军?而我们俩年纪轻轻,仗没打几个,官就升到行中郎将之职,还统率一营大军坐镇一方,这怎能不让北疆军的将领们嫉恨在心?大将军虽然格外垂青我们,破格提拔我们,甚至冒着很大的风险把一支俘虏大军交给我们,让我们坐镇河内,但我们面临的困难和危险是难以想象的。我们守住了河内,理所当然,我们如果丢掉了河内,那就不是掉脑袋的小问题,而是影响中兴大业的大问题。同时也让信任和青睐我们的大将军颜面无存,威信尽失。我俩的日子苦啊。
“大将军让你们统领一支俘虏大军,都是为你们考虑。”傅干说道,“北疆军各级将领都是历经战火的老兵,以你们的资历根本震慑不住,更不要说如臂指使地驾驭指挥他们了。把俘虏大军给你们就不一样了。首先你们不是大军主力,不是大军主力的意思就是打了败仗,也不会受到严重的惩处。其次,假如你们把这样一支大军带出强悍的战斗力,守住了河内,甚至率先打过黄河,你们的功劳就非常大了。这是大将军的特意安排,目的是发挥你们的才能,给你们建立功勋的机会,你们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司马懿和魏延脸露感激之色。
傅干看看四周高谈阔论的北疆将军们,轻轻撇了撇嘴。“我很小时候就和他们在一起了,从西疆打到北疆,从北疆打到大漠,又从大漠杀回河北,十几年下来,他们打了太多的仗,数不胜数,功勋累累。我们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建下和他们一样的功劳,所以你们完全不必在意,更不要和他们去比什么战功。你们该做统军大将的时候就要挺起胸膛来好好做。”接着他压低嗓门说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们都老了,再过五年、十年,这军中就是我们的天下。虽然平定天下之仗还要打多少年,我们不知道,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我们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会成为大汉将军的。”
司马懿和魏延互相看看,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司马懿笑道:“彦才说的不错,最多十年,军中的中坚力量就是我们了。”
“彦才,你过来……”麴义突然冲着傅干招招手,“我有话问你。”
傅干和司马懿等人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说的话给麴义、玉石等将军大人听到了,一个个神情紧张。
傅干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叔父大人有何差遣?”他从傅燮死后,就一直留在李弘军中,学业大都是左彦、李玮、谢明和筱岚等人教授的,直到李弘率军驻守晋阳后,才让其拜王剪为师就学于晋阳大学堂。他是麴义等人看着长大的,出于对傅燮大人的尊崇,北疆军一些老资格的将领对傅干都是极为招抚和喜爱。
“下午大将军和几位巡案大使,还有一帮州郡大吏们都说了什么?可提到何时攻击洛阳的事?”麴义问道。
“南迁的事不顺利。”傅干四下看看,小声说道,“子泰大哥急速返回晋阳,就是为了让长公主解决南迂一事中的麻烦。开春攻打洛阳估计比较困难了。”
“早知道这些人都是一群废物。”麴义脸色一沉,十分不满地骂道,“当年我们在北疆,几百万流民都解决了,现在让他们南迁两百五十万人都出事,指望这些人能干什么?”
“云天兄,大将军有交待,不要我们过问政事,你好象……”玉石笑着劝阻道。
“事情做不好,难道我还不能骂吗?”麴义两眼一瞪,挥手打断了玉石,“惹恼了我,我就上书弹劾这帮蠢货。”
“好了,好了……”玉石摇摇手,转脸望着傅干问道,“夫人正在晋阳给你说亲,都是高门大族,你中意哪一个?”
傅干愣住了,“叔父大人,哪有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玉石惊讶地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文丑嘿嘿一笑,“看样子大将军没有告诉你,哈哈……要不要我告诉你?”
傅干颇为尴尬地问道:“几位叔父大人都知道?”
“是啊。”麴义说道,“昨天我们在大将军那里吃饭,大将军还征询我们意见。”
“哪一家?”傅干惊喜地问道。
麴义等人看到傅干急切的样子,无不大笑。
“这事由夫人给你做主,大将军都不愿意插手,我们更不好乱说了。”赵云看到傅干窘迫的样子,笑着说道,“等洛阳大战结束了,你就要成家了。”
帐帘掀起,一股冷风吹进。两府门下督贼曹任意出现在门口,“大将军到……”
众将纷纷站起,躬身相迎。
李弘面带倦色,缓缓走进了大帐,“都坐下吧,不要见礼了。晚饭都吃了吗?”
众人轻松笑起来。吴雄大声说道:“大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晚饭?早吃过了。不过,大将军,行辕里的饭太难吃了,也没有酒,和夫人招待我们的酒菜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你想把我吃穷啊?”李弘一边笑着,一边坐到了案几后面,“等到了洛阳,我让两位夫人好好招待大家,吃个十天半月都行啊。”
“大将军说话要算话,不能看到吃饭的人多,就找个借口把我们赶出洛阳。”彭烈高兴地说道。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李弘笑道,“拿下了洛阳,除非打仗,否则你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洛阳待着,好好过点安稳日子。”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李弘渐渐转到正题,“请你们连夜军议,是有要事相商。”
“马上打洛阳?”王当兴奋地问道。
“不是。”李弘摇摇头,看看众将,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最近,你们是不是做了违律的事?”
众将听出李弘说话的语气不对,个个笑容渐敛。帐内的气氛慢慢严肃起来。
“怎么没人说话了?”李弘皱皱眉,伸手敲了敲案几,“黑子,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王当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就在陈留训练军队,哪里也没去,没干什么啊?”
“是吗?”李弘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王当举手发誓,“我王黑子如有违律之处,甘愿受罚。”
“那好吧,我提醒你一下。”李弘脸上的笑意有些让人心寒了,“我今天和荀攸大人,还有翼青兖三州刺史大人,太守大人议事的时候,听到了很多让我无地自容的事。”
王当脸色立时就变了,“大将军,那事不能怪我。那个狗屁县令带人抢我的土地,我岂能任他胡作非为?”
李弘狠狠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从帐内诸将脸上一一扫过。猛然,他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吼道:“我这张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你说,你为什么纵容手下殴打当地官吏?你是不是想让朝廷杀了你啊?你昏了头啊,竟敢如此飞扬跋扈,目无法纪。”
王当黑脸更黑,低头不语,但脸上神情坦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其他将领更是一笑置之。大将军纯粹是没事找事,拿王当穷开心。吴雄、于毒、项澄几个人更是嚣张,咧个大嘴在一旁偷着乐。
“还有你。”李弘手指吴雄,“你的手下是不是也打人了?我看你脑袋不想要了?你的手下竟然扬言说大汉的社稷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是不是?”
“没有啊,冤枉啊。”吴雄扯着嗓子就叫上了,“这是哪个混蛋说的?这是造谣,是诬陷,我要去和他对质,我要宰了他。”
“你叫什么?当真没有吗?”李弘冷笑,手又指向了正在幸灾乐祸的于毒和项澄两人,“还有你们,你们笑什么?你们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
“大将军,我没有打人啊?”项澄连连摇手。
“你比打人更恶劣。你的手下把县衙大小官吏的衣服扒光了,然后把他们赶进了河里,是不是?”李弘气得连拍案几,“这么冷的天,你想把人冻死啊?”
“哈哈……”麴义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你小子竟然想得出来,竟然……你也太缺德了……”
玉石、颜良、文丑、樊篱、赵云等人本来还强自忍着,给麴义这么一笑,忍不住了,个个捧腹大笑。
大帐内笑声四起。
李弘本来还冷着一张脸,但后来也忍不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龇牙裂嘴的忍得好辛苦。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李弘打了任意一下,任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把他们几个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一直打到招供了为止。”
“啊……”王当、吴雄、项澄几个人看到一帮卫士冲了进来,吓得急忙跳起来,冲着李弘连连告饶,“大将军,不要打,不要打,我们招供,招供……”
“我立即把打人的手下抓起来,一人打一百军棍。”王当大声说道,“如果有时间,我亲自去给那个县令赔罪。”
“大将军,你不要生气,我回去后就把那几个小混蛋剥光了塞进河里,让他们也尝尝冰冻的滋味。”项澄高声叫道,“如有袒护,甘受大将军责罚。”
众将看到几个人狼狈不堪,无不哄堂大笑。
颜良走到吴雄身后,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还不跪下谢罪,让大将军打你几下去去火。”
“把吴大疤子的裤子扒下来,打他屁股,打他屁股。”文丑唯恐天下不乱,双手拍着案几狂呼大叫,“让他屁股上再长几个疤。”
大帐内笑声冲天,乱作一团。
李弘望着东倒西歪的北疆诸将,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众人笑闹了一番,渐渐停了下来。
“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李弘挥手让王当几个人坐回席上,正色说道,“你们功劳再大,也不能违律。违律了就要受到惩处,不但害了你们的部下,也害了你们自己。”
李弘把在政议上所听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贪图这么点蝇头小利。将来天下平定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封将拜侯的中兴名臣,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还缺这么几百亩土地?你们看看彦云、文舒……”李弘手指王凌、王昶说道,“他们家祖上是中兴名臣王霸,至今已历两百余年,代代兴旺发达,什么时候饿过肚子?哪代朝堂之上没有王家子孙?现在他们王家在河北为官的至少有十几位,我这小小的行辕里就有两位俊杰。难道这么活生生的例子你们都看不到?”
“你们不能只想到自己,要想到社稷江山,要想到自己的后代。社稷稳了,富强了,你们才能享有富贵。你们这一代享受了富贵,下一代呢?你们总要为自己的后代想想吧?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后代孤苦无依?希望你们的后代去讨饭行乞,甚至也靠吃人过日子?”
“这几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们,不打仗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多研习经文,要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将来天下平定了,四海升平不打仗了,你们怎么办?你们的后代怎么办?你们总不至于脱下战袍回家种地吧?你们的后代总不至于守着几亩田地坐吃山空吧?不打仗了,你们就要去治国。将来,你们死了,你们的后代要继承你们的爵位,他们也要去治国。拿什么去治国?拿战刀吗?拿长矛吗?”
“治国需要学问,需要懂得经文,需要成为大儒名士。你们看看王家兄弟……”李弘又指指王凌和王昶,“王霸将军过去也是一员武将,他和那一代的很多中兴名臣一样,天下平定后开始研习经文,为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
“今天我再说一遍,请你们大家牢牢记在心上。不管打不打仗,你们都要手不释卷,都要拿一本书在手上。要用心去读,要用心去研习,要不耻下问。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更是为了你们的后代。”
“还有一件事。”李弘停了一下。又说道,“诸位大人中,许多人和我一样,出身贫苦,都知道百姓的苦,百姓的泪。你们今天抢占土地,抢的是谁的地,霸占的又是谁的地?是百姓,是穷苦的百姓,是无依无靠的百姓,是命如草芥的百姓。”
“当年,你们为什么起事叛乱?为什么有几百万流民饿莩遍野?当年,太行山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事,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今天,我们为什么打仗?何谓中兴大业?我们打仗是为了中兴大汉,中兴大汉是为了社稷昌盛,社稷昌盛是为了让百姓吃饱穿暖。为了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我们应该做什么?”李弘看看众将,语重心长地说道,“诸位大人跟我打了十几年的仗,年纪都很大了,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十几年前,我们在龙山大营的时候,曾一起学过王符大儒的)。里面提到振兴社稷的重点是‘富民’,民富社稷才能富。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但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把‘民’丢到了九霄云外,更把‘富民兴国’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当、吴雄等人坐在席上,羞愧不已。
“人不能忘本,这是做人的主旨。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本原都忘了,他还能忠诚社稷,还能体恤百姓吗?”
“大将军,我们没有忘本。”于毒突然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几个头,“大将军,我们抢占土地,也是迫不得已啊。”
李弘笑而不语,静听下文。
“有些事你不知道,说出来气死人。”于毒气呼呼地说道,“青、兖两州的土地,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被各地的郡县府衙卖光了,如果我们再不抢,就要自己去挖山填沟垦荒了。朝廷的巡案大使和各州郡大吏们联起手来欺上瞒下,他们只顾自己捞,眼里哪有我们这些武人和百姓?大将军,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啊。”
李弘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我连夜召集你们,就是想仔细问问这事。你们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王当、吴雄、于毒、项澄等人随即七嘴八舌,把各地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河北对迁移安置一事有丰富的经验,相关律法和实施规则也很完备,所以朝廷对南迁一事并没有投入全部精力。另外考虑到大军要迅速收复洛阳,时间上也很紧,于是便把一部分权力交给了各地州郡府衙,这直接导致了各级府衙大吏在南迁一事中徇私舞弊,贪赃枉法。
本来只有河北的门阀富豪才有资格低价购买土地,现在青、兖两州的门阀富豪也可以购买了,后来连各级府衙官吏的亲朋好友、门生弟子也可以购买,而且购买的数量也失去了控制。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意买,当然了,超过规定部分的土地就是高价了。尤其恶劣的是,很多河北官吏们先以低价购买和囤积土地,然后再以高价卖出去。于是在“圈地”大潮的同时,还有一股席卷青、兖两州的“炒地”大潮。有些地方的土地价格在一日之间翻了好几倍。
土地不够卖了,官吏们就把眼睛盯上了朝廷赏赐给立功将士们的土地。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哄骗、欺诈、威胁,以次充好,实在不行就抢,结果赏赐给大军将士们的土地还没有分配到个人手上,土地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大将军你想想,他们连我们的土地都敢巧取豪夺,那些南迁的百姓还能分到多少田?”王当无奈地说道,“南迁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中原人,他们好不容易回到故土,当然不愿意再离开,最后也只能租种这些门阀富豪们的土地,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李弘气得浑身颤抖,“宣高,青州的情况是否好一点?这次迁移到青州的人口较少,应该不会象兖州这样严重吧?”
“青州的情况暂时还没有这么严重。”臧霸躬身说道,“青州的将士们已经拿到了朝廷赏赐的土地,南迁青州的百姓们也正在受田。估计他们到了四月,就可以下地开始春耕了。不过,由于这次圈地、炒地现象非常严重,青州受到了很大影响。目前臧洪大人已经无法压制各郡县府衙。估计圈地、炒地一事在青州马上就要开始泛滥。如果不及时遏制,恐怕一两个月后,青州的情况和兖州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岂有此理。”李弘一拳砸到案几上,睚眦欲裂,“有人想死,想摧毁中兴大业,我就成全他。”
“传令,给我封锁行辕,关闭定陶城门,任何人不准出入。”
李弘一跃而起,手指任意,“拿着我的手令,急调一万铁骑,火速赶到行辕待命。”
任意答应一声,飞奔而出。
麴义、玉石等数十员大将神情震骇,齐齐站了起来。
“大将军,你想……”玉石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大将军,是不是先奏请天子和朝廷?”
“我是本朝的大司马大将军,隶尚书事,领尚书台,主掌国政,我有权诛杀祸乱社稷的不法之徒。”李弘厉声喝道,“对付我李弘,我可以退让一步。但要摧毁大汉社稷,我绝不容他。过去在西凉,我曾一日之间诛杀三千条人命,今日我杀他五千条人命又待如何?”
诸将无不骇然变色。
“你们中间抢占土地的,立即给我让出来,向天子和朝廷上表请罪。”李弘怒视王当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谁敢欺瞒不报,给我查出来,杀无赦。”
“各营副统帅立即返回各自大营传达我的命令,限各级将领在三天内交出被占土地,如有抗令者,杀无赦。”
吴雄、项澄等人躬身领命。
“各营统帅暂留行辕,等铁骑到达定陶后,拿着我的手令,各领一千铁骑奔赴兖州、青州各郡县,清查土地,整肃纲纪。凡贪赃枉法、假公济私、违法乱纪、徇私舞弊、中饱私囊者,不论他是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给我把他抓起来。抗令者,就地格杀。罪大恶极者,就地格杀。秩俸六百石以下官吏知法犯法者,就地格杀。”
诸将轰然应诺。
“大将军,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大开杀戒,河北必定震荡,请大将军务必三思。”司马懿突然跪倒在地,大声恳求道,“南迁不利,和朝廷政策失误,用人不当有莫大关系,大将军不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当地府衙和官吏们的头上。”
“放屁。”不待李弘说话,麴义已经高声咆哮了,“朝廷要南迁人口迅速恢复青、兖两州财赋有错误吗?朝廷要偿还河北门阀富豪的土地,让他们按户按量低价购买土地有错误吗?朝廷让荀攸、谢明、唐放、陈好四位大人到青、兖两州主持南迁有错误吗?这都是各州郡县大吏私心作祟,贪图钱财,贪赃枉法所致,他们无视社稷存亡,无视百姓死活,这种人留着干什么?让他们倾覆社稷,摧毁大汉,涂炭生灵吗?”
司马懿头一晕,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和百姓为敌,就是和我李弘为敌,和大汉为敌,死有余辜。”李弘一甩手,大步向帐外走去,“急召巡案使者和各州郡大吏,我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我李弘要杀人,是有人逼着我李弘杀人。”
议事大帐内鸦雀无声,气氛肃杀,几十员大吏胆战心惊,心神俱寒。
“我不想干涉南迁一事,但南迁的事现在危及到了河北安危,危及到了中兴大业,危及到了社稷存亡,我就不得不出面干涉了。”李弘杀气腾腾,挥手说道,“我不能让南迁中原的两百五十万百姓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更不能让数十万战死疆场的大汉将士们九泉哭号。”
“毁我大汉者,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李弘愤怒的背影消失在大帐外的黑暗里,大臣们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一时人人自危。惊惶和恐惧笼罩了整座行辕。
“我早就说过,不要这么干,不要这么干,你们就是不听,结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杨奇老脸涨红,手指众臣,嘶哑着声音气急败坏地叫道,“我们这位大将军肃贪是有传统的,死在他手下的贪官成千上万,你们难道忘记了?早年在西疆,后来在河内,北疆更是一轮又一轮,杀得血流成河。这次青、兖两州算是遭劫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杨奇甩手走了。
荀攸看看神色惊惧的大臣们,轻轻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这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痛,该有此祸啊。”他对谢明、唐放和陈好三人招招手,也要走了。
“荀大人……”东郡太守刘延急忙拽住了他,“荀大人,求你急告晋阳,向长公主禀奏原委。这件事朝廷也有责任,不能把过错全部推到我们头上。”
“公达,你在中原主持南迁,所有事你都清楚。”张超的面色极其难看,“如果不是晋阳的公卿大臣们在背后撑腰,河北三州门阀富豪们从中推波助澜,南迁一事怎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位卑权轻,哪敢得罪上面?大将军只听一面之辞,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们头上,这太不公平了。”
“嘿嘿……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性命重要。”祢衡冷笑道,“晋阳的人叫你们吃屎,你们也吃吗?”
“祢正平,你不要幸灾乐祸,把我逼急了,我拉你一起陪葬。”张超大怒,指着祢衡高声怒吼。
祢衡两眼一瞪,张嘴就要骂。旁边的臧洪眼明手快,冲上去就把他的嘴蒙住了。张超是他的故主,他当然要帮张超了。谢明知道祢衡骂人太难听,顺势把他拉出了大帐,“我们下棋去,下棋去。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我要到大将军那里,我要去告发你们。”祢衡又蹦又跳,指着帐内大臣们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无耻的奸侫,祸国殃民,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荀攸担心他胡说一气,急忙对陈好做了个手势。陈好走过去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祢衡两眼乱翻,骂声嘎然而止。谢明和陈好一左一右把祢衡架走了。
“大将军留下秩俸千石的官吏不杀,目的就是要找到证据,对付我们这些人。”臧洪皱着眉,十分不解地说道,“但他为什么把我们留在行辕,而没有单独监禁?”
“你胡扯什么?”刘翊不满地挥挥手,“现在大将军没有证据,当然不会监禁我们。这件事和冀州无关,青州那边事情也不大,唯独兖州这里比较麻烦。我们赶快想个办法,免得被大将军一锅端了。”
“冀州?”崔均冷笑了一声,“冀州恐怕有不少人跑不掉吧?”
“崔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魏郡太守丁立马上反唇相讥,“你想拉个垫背的,也要看准对象,不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敢诬陷我们冀州的人,我就把你兖州的事全部抖出来。”甘陵国相许混凑近崔均,小声威胁道,“我说到做到。”
崔均怒气上涌,刚想说几句狠话,唐放把他拉住了。唐放是崔烈的门生,而崔家在这次圈地炒地事件中“出了不少力”,所以唐放一直很担心。现在事情闹大了,唐放理所当然要给崔均留一条后路。“元平兄,老大人时日无多,我帮你在大将军面前求求情,你马上就可以回晋阳。不要和他们吵,我保你无事。”崔均大喜,冲着许混冷笑了几下,随唐放走到了一边。
“公达,你不要不说话啊。”杨懿看到荀攸一直低头不语,生气地说道,“你不要象个没事人一样。这件事闹大了,不仅晋阳翻天覆地,就连河北都要大乱。你立即想个办法,否则中兴大业岌岌可危。”
“你现在还知道中兴大业?”赵戬嘲讽道,“当初叫你控制,控制,不要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等着砍头吧。”
“你小子有赵岐老大人罩着,出了天大的事,最多不过解职回家侍奉你老爹,但我不行,我没人撑腰啊。”杨懿苦笑道,“我背后没有靠山,晋阳来一封书信,我就要乖乖去办。如果我大哥杨彪还在朝,我还控制不了局势?”
“都是长公主害了我们。”张超闻言,忿忿不平地埋怨道,“如果南迁的事由大将军主持,谁敢违律?我真是奇怪。她那么喜欢大将军,为什么还处处和大将军作对?看样子女人年纪大了,迟迟嫁不出去,这里都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何止有问题,问题大了。”金尚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次害得我们都要魂归地府了。”
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怨天尤人,度日如年。
“办法倒有一个……”荀攸忽然慢吞吞地说道。
大臣们如逢纶音,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现在你们被困在行辕,你们的手下被困在定陶城,消息送不出去。你们干的事十有**会暴露。”荀攸环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既然瞒不过去,那还不如不瞒,老老实实上表请罪。”
“公达,你是不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啊。”杨懿没好气地骂道。
“大将军对秩俸六百石以上的大吏没有责罚权,最多也就是囚禁。所以你们无论罪责多大,最后都要由廷尉府定罪量刑,由天子下旨处置。”荀攸没有理睬杨懿,继续说道,“你们在请罪表中尽可能把责任推向朝廷,该牵出来的朝中大臣要牵出来,不要怕。牵扯得越多,事情就越麻烦,而长公主也就越无奈,当然了,你们的罪责也就越轻。”
“大将军一怒之下,把我们杀了怎么办?”金尚有些害怕。
“大将军不再是当年在西凉血腥肃贪的护羌校尉了,他现在的身份非常尊贵,一举一动都牵涉到中兴大业,事事都要遵从大汉律,遵从天子和朝廷,否则这中兴大业如何成功?如果他还象过去一样骄恣枉法,凌驾于大汉律之上,我们还能坐在这里优哉游哉地说话,坐在这里商讨如何脱逃罪责吗?”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的确,这么多年了,如果没有大将军的仁义宽厚,这河北早就崩溃了,更不要说什么中兴社稷了。
“这能行吗?”张超担心地问道,“长公主那个人喜怒无常,手段毒辣,谁知道她会不会把我们关进廷尉府大牢。”张超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我觉得这办法危险,极有可能自寻死路。”
“你们把这次所得的土地、钱财都上缴,把朝廷赏赐的土地也上缴,然后再向朝廷多捐财物以赎罪责。朝廷现在需要的就是钱财,天子和长公主看到你们认罪态度好,肯定会赦免你们。”
大臣们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公达,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好像上当受骗了一样。”崔均蓦然冒出了一句话,打破了大帐内的宁静,“这件事从头至尾,好象都是一个阴谋。这是不是长公主给我们下的套?”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
“我觉得也是。”张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南迁一事关系河北稳定,而赏赐有功将士土地一事更关系大军军心,这件事除了大将军,谁有能力主持?谁敢出面主持?青、兖两州圈地炒地的事本来不严重,晋阳方面开始介入后,这事马上就失控了,一发不可收拾。”随即他指着荀攸恨恨地骂道,“公达,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长公主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们?”
“你胡扯什么?”荀攸大怒,“长公主又不是小孩,敢拿大汉的江山社稷开玩笑?”
“公达,你和长公主骗骗我们无所谓,但不能骗大将军啊。”董访也认定是上当了,“我们最多官不当了,坐几年牢回家养老,但大将军会杀人的。你们不要这样草菅人命好不好?人命当真如草芥?”
“你们……”荀攸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打死他们,“就你们那几个破钱,值得骗吗?拜托你们好好想想,现在不是十年前的大汉了,如今朝代变了,就象当年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变了。请你们动动脑子,不要再把过去那一套带到这个朝廷里来好不好?这次你们运气好,大将军果断出手,没有让你们陷得更深。下一次如果你们还是继续这样为官行事,迟早会身首异处,九族皆灭。”
荀攸怒气冲天地走了。
一帮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沉思不语。
“上了当,我们肯定上当了。”张超突然大声叫道。
三天后,北军长水营、胡骑营的一万铁骑赶到了定陶。
赵云和张郃、王当等九大营统帅各领一千铁骑,冒着飞扬的大雪,向青、兖两州的各个郡县飞驰而去。
青、兖两州的大吏们纷纷向朝廷上表请罪。
大将军一边向朝廷上书,详细交待青、兖两州官吏在南迁一事中的不法行为,一边继续召集文武大吏商讨军政大事。
正月中,毛玠到达定陶,求见大将军。
晋阳朝廷早在十月的时候,就书告大将军李弘,请他负责派人到各地招抚。但大将军事情太多,另外他对招抚没有丝毫兴趣。他觉得袁绍、曹操这些人顽固不化,和他们谈招抚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所以一直也没把这事提到议程上来。
毛玠的突然来访,让他很意外,不过等他看完曹操的谢罪表后,他就嗤之以鼻了。什么玩意,满篇废话,到底谁招抚谁?
“孟德兄最近在忙什么?”
“我家大人正在率军收复九江和庐江两郡。”毛玠恭敬地说道,“江东的孙策,袁术的儿子袁耀现在正在庐江郡的舒县一带和我们厮杀。”毛玠知道这些事瞒不过李弘,倒不如直接说真话。
“孟德兄说他愿意尊奉天子,不知这个天子是晋阳的天子,还是洛阳的天子?”
“当然是晋阳的天子。”毛玠说道,“去年中原大战的时候,袁绍要杀我家大人,三番两次意图下手,我家大人危在旦夕……”
毛玠在那里说得唾沫星子四溅,无非是为曹操解释归顺河北的原因。李弘听得晕头转向,心里很佩服毛玠的口才。这人嘴皮子厉害,死人都能给他说活。后来越听越烦,干脆打断了他,“我有足够的军队打洛阳,同时也有足够的军队在相同时间内攻击徐州。我不会因为孟德兄归顺了朝廷,就认为孟德兄不会攻击兖州和青州,所以你不要指望在这件事上说服我无条件和你们议和。孟德兄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大将军的条件是什么?”
“叫孟德兄带着家眷到晋阳去,把徐州交出来。”李弘冷声说道,“我保他世代享受荣华富贵。”
毛玠微微一笑,“大将军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我家大人膝下有一爱女叫曹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十节
李弘望着神态从容,侃侃而谈的毛玠,又好气又好笑。这位毛大人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不但没有丝毫反应,反而说得更有劲了。
曹操和自己联姻,目的是为了赢得生存和发展的时间。只要他稳定了徐、扬两州,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现在曹操的处境非常艰难。徐州上上下下对曹操当年血洗徐州的事记忆犹新,中原大战失败后他又用卑鄙的手段占据了徐州,这更让徐州人对曹操恨之入骨。徐州动荡不安,隐忧重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安抚稳定,但这并不是让曹操寝食不安的主要原因。
徐州目前处在北疆军的直接攻击下,旦夕不保,曹操要想确保生存,必须抢在北疆军南下之前拿下扬州。而要想拿下扬州就要击败孙策和周瑜,但孙策和周瑜实力强悍,尤其是他们手中的水师,更是曹操攻击江东的最大障碍。因此抢占扬州的江北两郡即九江和庐江两郡就成了最为紧迫的事。
曹操去抢,孙策和周瑜也去抢,袁耀带着一帮袁术的老部下也在为了生存而奋力搏杀,江淮战场一时难分高下。这时,青、兖两州的北疆军就成了曹操的致命威胁。
中原大战后,河北元气受损,北疆军想在短期内攻克洛阳非常困难。洛阳外有八关险要,内有天下最坚固的城池,河北如果没有充足的财赋,没有足够的步卒兵力,没有完成对京哉的团团包围,河北就不具备拿下洛阳的条件。河北不能打洛阳,北疆军也不会闲着,他们极有可能挥军南下,乘势拿下徐州。
曹操前后受敌,转眼便会败亡。曹操为此夜不能寐,日夜思索对策,但除了说服河北,让李弘带着北疆军去打洛阳外,别无他策。
“毛大人,你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可曾考虑到这句话会激怒我,我一气之下可能会把你杀了。”李弘等毛玠说累了停下喝水的时候,冷声说道,“我凭什么相信孟德兄诚心归顺朝廷?就凭他的女儿?等我打下了洛阳,他大概也打下了江东,如果他继续和朝廷对抗,我如何向天子和朝廷交待?”
毛玠大喜,以为李弘有松口的意思,急忙劝道:“大将军刚刚打下兖州,如果马上南下攻打徐州,不但会遭到我家大人和江东孙策周瑜的联手抗击,洛阳的袁绍、豫州的刘备甚至荆州的刘表,也会乘机反攻兖州,试问这时大将军还有多大把握攻克徐州?稍有不慎,大将军还有可能丢掉兖州,致使中兴大业前功尽弃。”毛玠拱手说道,“大将军,我家大人现在归顺朝廷,和大将军联手平定天下,无论对朝廷还是对我们双方,还是对大汉社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
李弘闻言大怒,脸上却笑意更浓,“以你这么说,我是打不下徐州,杀不了曹孟德了?”
毛玠心里一惊,急忙摇手,“大将军误会了,误会了。大将军现在拿下徐州,对中兴大业没有任何助益。相反,却给了袁绍、刘表、刘备等人恢复实力的时间。现在我家大人愿意归顺朝廷,大将军可以集中全部力量攻击洛阳,不给袁绍等人任何的喘息时间。大将军收复了洛阳,距离大汉中兴之日也就近在咫尺了。两下权衡,大将军该如何选择,已经一目了然。我相信大将军不会置中兴大业于不顾,而做出放弃洛阳去打徐州这种愚不可及的事。”
“至于联姻,纯粹是我家大人个人意思,以大将军昔日和我家大人之间的关系,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当然了,大将军如果认为这有辱你的身份,你可以拒绝。”
“我当然拒绝。”李弘不想再谈了,他站起来,冲着失望的毛玠挥了挥手,“你回去告诉孟德兄,他如果诚心归顺朝廷,就把徐州让出来,把军队交出来,然后带着家眷到晋阳等待天子的处置。他不是诸侯,也不是功臣,他是叛逆,是叛逆。他要想活下去,要想保住自己和亲族的性命,只有投降。他没有资格和天子、和朝廷谈任何条件。”
“大将军,我们都想早日平定天下,我们都想中兴大汉,曹大人和你一样,也是在为大汉而战。你说我们是叛逆,但你在我们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叛逆?我们将心比心,为何不能互相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咄咄逼人,非要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毛玠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大汉的威严不容践踏,天子和朝廷的威仪不容凌辱,这就是我们誓死为敌的原因。”李弘义正严词,大声说道,“我绝不会让大汉受辱,绝不会让天子和朝廷蒙羞。”
毛玠惊骇无语。
李弘没有马上把毛玠送离行辕,为了让他回去劝告曹操投降,李弘让杨奇、荀攸、刘翊、张超、陈宫、臧洪、董访、王楷等大臣陆续和毛玠商谈。
毛玠非常吃惊。大将军的行辕内竟然集中了这么多声名显赫的大臣,可见河北很快就要展开新的行动了。晋阳朝廷重臣荀攸的出现,更让他意识到北疆军的攻击目标极有可能是洛阳。如果李弘要打徐州,根本不会召集这么多大臣到行辕议事,晋阳朝廷也不会派荀攸到兖州来坐镇。
毛玠大喜,随即尽展才学,反过来竭力游说诸位好友,让他们帮助自己说服晋阳朝廷和大将军,同意曹操的议和要求。
杨奇、荀攸、臧洪、陈宫等人都觉得此时和曹操议和并无不妥,对大军攻击洛阳有莫大的好处,而且长公主在去年底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意思。只不过大将军没有依诏实施而已。
李弘坚决不同意和曹操议和。杨奇很奇怪,就问他,当年你在晋阳的时候招抚张燕和杨凤,朝廷当时不同意,你一封接一封奏章,硬是逼着孝灵皇帝同意了。既然你连黄巾军都愿意招抚,为什么不愿意招抚曹操?就因为他当年决堤淹没了冀州?或者,你想在攻打洛阳之前,先拿下徐州?
“此一时彼一时。”李弘说道,“当年招抚黄巾军,主要是为了解决流民问题,为了社稷的稳定。现在不一样,现在天子和朝廷正在重建威仪,中兴大业正在起步。我们绝不能迫于形势向叛逆低头,接受叛逆们的无理要求,助长叛逆们的嚣张气焰。”
“当年我奉旨招抚黄巾军,带着数十万黄巾军将士戍守边塞。为了捍卫我大汉疆域,这些黄巾军将士付出了无数鲜血和生命,二十多万英烈长眠于边塞的山山水水,今天呢?今天我叫曹操让出徐州,把军队交出来,他为什么不愿意?他的目的是什么,诸位大人难道不知道?这能和当年招抚黄巾军相提并论吗?”
杨奇哑口无言。当年张燕、杨凤不但交出了地盘,交出了军队,还为大汉牢牢守住了边疆,征服了大漠,为大汉开疆拓土,建下了盖世功勋。相反现在曹操不但不愿意交出徐州和军队,还把自己当作一个诸侯,和朝廷平起平坐的议和谈判,这对天子,对朝廷的确是一种侮辱。
“大将军,你可有攻打徐州的打算?”荀攸问道,“如果大将军没有攻打徐州的打算,我觉得我们可以和曹操谈谈。这是个分裂叛军的好机会,错过了实在有点可惜。”
李弘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大将军,从目前青、兖两州的情况来看,开春攻击徐州显然不现实。”陈宫见李弘没有明确做出表示,马上说道,“当年曹操两次攻打徐州,均告失败,除了我们知道的各种原因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
李弘和众人齐齐望向陈宫。
“曹操制定攻打徐州战策的时候,我也参加了,当时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情况,那就是徐州的地形和气候。徐州境内河道密布,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粮草运输,我们都遇到了很大困难。徐州南部郡县,就是江淮附近的冬天非常寒冷,也非常潮湿,而北方的冬天虽然寒冷但很干燥,这两种寒冷根本就是两回事。北方士卒无法适应,很多人冻死冻伤。由于我们准备不足,再加上兵力不够,另外徐州军在陶谦的指挥下也是据城死守,誓不投降,兖州军的第一次攻击遂告失败。”
“第二年曹操再度攻击徐州,这时我们已经从第一次的攻击中得到了很多教训,准备充分,时间又选择在夏天,所以这次攻击非常顺利。如果不是吕布大人、张邈大人带着我们及时攻打兖州,曹操肯定能击败陶谦拿下徐州。”
“曹操自稳定兖州后,一直和刘备结盟,再也没有找借口出兵攻打徐州,这和他丧失了攻克徐州的信心有很大关系。”
“如今我们要想打徐州,需要满足几个条件。一是要有足够的步卒大军。在徐州战场上,因为地形原因,主要是攻城拔寨,铁骑很难发挥作用,所以需要足够多的步卒大军,以加快攻击速度。二是攻击时间最好选择在夏天。江淮一带除了冬天深入骨髓的寒冷北方士卒无法适应外,还有就是春夏之交的‘梅雨’天气。这种天气雨水密集,空气潮湿,百物霉烂,所以又叫‘霉雨’。士卒们遇到梅雨天气,不但无法打仗,更会因为水土不服大量减员,军心容易涣散,埋下失败的隐忧。”
“目前我们的步卒大军一部分在河东战场,一部分在河内、河南和豫州战场,能攻击徐州的只有臧霸、高顺、徐晃和张辽的大军。而这四营大军中,除了部分从俘虏转过来的南方士卒外,大部分都是北方士卒。所以要想南下打徐州,我们不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还要集结更多的步卒大军。但是,等到了夏天,青、兖两州稳定后,关中战场已经开始打仗了。朝廷今年的财赋最多只能供应一个战场,因此,大将军今年是不可能南下打徐州了。至于明年,关中攻克以后,大将军又要率军攻打洛阳,更不可能南下徐州了。”
“徐州的曹操得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可以稳定徐州,可以拿下扬州,可以恢复和发展实力,他极有可能在我们攻打洛阳的时候,进攻兖州。”陈宫冲着李弘拱了拱手,“大将军,虽然我的推测未必正确,但从目前形势来看,我们的确没有乘势攻打曹操南下徐州的可能。”
“为了能迅速稳定青、兖两州,尽快开始攻打洛阳,大将军还是慎重考虑一下。虽然你不愿意接受曹操的条件,不愿意让天子和朝廷受辱,但你可以在得到天子和朝廷的允许后,以私人的身份接受曹操的联姻,这样双方的目的都能实现。”
“对于曹操来说,他要的是大将军的承诺。只要大将军今年不打徐州,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可以集中精力去稳定徐州,去打扬州。”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要的是这个议和的事实。利用这个事实,我们可以离间曹操和袁绍、刘表、刘备之间的关系,让曹操孤立于叛军联盟之外。同时,我们也能利用这个事实招抚江东的孙策和周瑜。”
“没有了我们在徐州北部的牵制,江东就要受到曹操的猛烈攻击。江东一旦危险,荆州的刘表就会顺江而下,和曹操两路夹攻。孙策和周瑜在江东岌岌可危的情况下,马上就会受抚,这是唯一可以保住江东的办法。”
“孙策和周瑜归顺朝廷之后,大将军就可以陈兵徐州北部威胁曹操了。曹操担心大将军毁诺,只得撤兵,这样一来,他想夺取江东,图谋东山再起的希望也就破灭了。至于刘表,他看到曹操撤兵,当然不敢独自攻击江东,也只能撤兵而去。”
“大将军一兵未出,却让曹操、刘表、孙策和周瑜在长江两岸连番大战,徐州、荆州、江东因此元气大伤。曹操在江淮忙碌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刘表想捡粒芝麻,结果丢了西瓜。而江东的孙策周瑜不管是不是诚心归顺朝廷,他们都还拥有江东,可以对曹操和刘表形成巨大威胁,这对我们攻击洛阳有很大好处。”
“曹操因为没有拿下江东,连番大战又受损,和袁绍、刘表、刘备的关系又恶劣,长江对岸还有孙策周瑜对他虎视眈眈,所以他乘着我们攻打洛阳的时候,出兵攻击兖州的可能微乎其微。以他这样的实力,我们将来南下收复徐州,还不是一鼓而下?”
“大将军,你仔细权衡一下,看看与曹操的联姻议和,对我们的利益是不是更大一点?”
大将军接受了杨奇、荀攸、陈宫等大臣的建议,决定以私人的身份和曹操联姻,但麴义、傅干担心此事会给大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极力劝阻。麴义说,这种事不能干,将来如果有人拿此事诬陷你,说你私通叛逆,你怎么解释?
麴义越想越气,跑到议事大帐里,把正在议事的杨奇、荀攸等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事要么大臣们联名上奏,要么就当你们放了个屁,没这回事。”
傅干、王凌等人连拉带拽,把麴义拖走了。麴义刚刚离开,议事大帐里便笑声四起。
“左卫将军是个好人啊。”张超冲着麴义的背影连连拱手,“象左卫将军这样体恤民意的上官,现在当真是凤毛麟角啊。”
“好了,好了,说什么废话,快来盖上你的印信。”金尚拿着一封长长的奏章走了过来,“如果不是曹操要来议和,我们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离开行辕呢?”
“现在我们和大将军是一个阵营的,随时都可以离开行辕。”董访站在旁边说道,“我们这样和大将军齐心协力,相信大将军很感激我们。即使知道我们做得不够好,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青、兖两州的事,只要大将军不追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事了。”杨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睡个安稳觉了。”
大将军、麴义、荀攸和冀、青、兖三州数十位大臣联名上奏,考虑到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建议长公主下旨,让大将军以私人身份出面和曹操联姻议和,以稳定青、兖两州,让大军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攻击洛阳的准备当中。
在朝廷圣旨没有下来之前,杨奇、荀攸、樊篱三位大臣和毛玠具体商谈联姻议和事宜。
“公达,你刚才说谁?谁要娶我家大人的女儿?”毛玠听完荀攸的话,脸色骤变,眼睛顿时瞪大了。
“孝先,你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了吗?”荀攸不急不慢地笑道,“我说的是祭锋,胡骑校尉祭锋。”
“怎么?曹操不会想把女儿嫁给大将军,让大将军做他的女婿吧?”杨奇手捋长须,哈哈大笑,“曹操如果真的这样想,那我们也就不要谈了。他根本就是个自寻死路的疯子。”
毛玠没有理睬杨奇的调侃,冲着樊篱怒声说道:“我要见大将军,我要和大将军亲自谈。”
樊篱摇摇头,“大将军不同意联姻议和。”他指指荀攸说道,“如果不是荀大人力劝,恳求大将军上书天子予以请示,今天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如果你不想谈,大将军一定会非常高兴,因为他正在命令各营大军做好南下徐州的准备。”
毛玠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地说道:“不愿意谈的是你们。”
“孝先。你这是什么话?杨奇的脸立时拉了下来,”大将军只有两个六岁的女儿,天下谁不知?你说曹操要和大将军联姻,怎么联姻?曹操到底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难道他当真要让大将军做他的女婿?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结果。你立即回去告诉曹操,北疆军的铁骑马上就要杀进徐州,而下旨攻击徐州的人就是长公主。曹操和你们死定了。“
毛玠愤怒的一挥手,“老大人你胡扯什么?大将军有两个视如己出的下属,一个是田畴大人,一个是傅干大人。田畴大人已娶了冀州甄家的女儿,傅干大人却尚未娶妻。我家大人看中的是傅干。”
“傅干?”荀攸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连连摇手,“你来迟了,他已经订亲了。”
“不过是订亲而已,又不是已经娶进家门。”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荀攸笑道,“一个是不其侯伏完和阳翟长公主的孙女,一个是河内司马防的女儿。”
“两个?”毛玠愣住了,“一次娶两个?”
“大将军的夫人看中了司马家的,但阳翟长公主看中了傅大人。大将军的夫人左右为难,只好求助于长公主。长公主说,哪一家都得罪不起,干脆便宜了傅大人,一起娶了吧。”荀攸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其实,就算傅大人没有娶妻,大将军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毛玠失望之致,苦笑无语。大将军李弘和这帮晋阳的大臣们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竟然让曹大人的女儿嫁给一个胡人,一个髡头乌丸人。想想毛玠怒气就上涌,恨不得指着三人破口大骂。
“孝先,你不要看祭锋是个乌丸人你就瞧不起他。你还记得孝武皇帝朝的托孤大臣匈奴人金日磾吗?我看这个祭锋的成就将来肯定不比金日磾差。”荀攸说道,“他是北疆大将恒祭的儿子。恒祭战死于落日原后,大将军就把祭锋带在了身边,待他象自己的儿子一样。不但让他住在大将军府,还让他拜丞相蔡邕大人、前太傅赵岐老大人、晋阳大学堂的祭酒大儒王剪先生为师。有这三位老师在朝中的人脉,加上他在军中的关系,再加上他在胡族诸部中的特殊身份,他将来的成就可想而知。也许他会超过田畴和傅干,成为本朝文武兼备的一代重臣。”
荀攸虽然面带笑意,但这番话说得很严肃,毛玠还是隐隐约约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也许,曹操把女儿嫁给祭锋,才是真正的联姻。
“曹操他想干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樊篱用力拍了拍案几,“这个时候他来议和,说白了就是想让自己喘口气,等气力恢复了,再翻脸来打。至于搞什么联姻,那就更简单了,纯粹是想给他曹家留条后路。将来打败了,以他那种罪大恶极的叛逆,势必九族尽诛。有这个联姻,或许能给他们曹家留点血脉。”
毛玠默不作声。他已经听明白了荀攸的话,打算急禀曹操了。
陈好抱着一捆奏章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帐。
大将军李弘、左卫将军麴义、中书监荀攸、兖州刺史杨奇、两府掾属傅干、王凌、孙行等人都在座,正在翻阅从各地送来的急报。这是赵云等人奉命赶到青、兖两州展开土地清查,缉捕违律官吏的第三批急报了。其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料,牵扯的晋阳大臣和河北三州的门阀富豪越来越多。
陈好是御史台的治书御史,主掌律令奏劾,熟悉律法条文,有关弹劾郡县官吏的奏章主要由他书写。看到几个案几上堆满了文卷,他不禁发出一声哀叹,“大将军,你还是让我去领兵打仗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好啊,接受你的辞呈。”李弘放下手上的文卷,笑着说道,“不过,不是让你去领兵打仗,而是让你去江东。”
“去江东?”陈好马上明白了,“让我去招抚孙策、周瑜?”
“对。”李弘说道,“我已经给朝廷上书了,圣旨很快就会下来。”
“你和孙辅、鲁肃一起走。”荀攸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我们已经和曹操联姻议和,曹操的大军很快就会集中全部力量攻击江东。而荆州的刘表看到有机可乘,势必增兵攻击豫章,孙策和周瑜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接着他把和曹操议和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孙策和周瑜要想守住江东,只有受抚。”
“我马上就走吗?”
“你准备一下。等圣旨到了,马上就走。”李弘说道,“你到了江东后,不管孙策和周瑜提出什么条件,你都可以先答应下来。但孙策和周瑜必须接受我们三个条件,否则招抚之议作罢。”
“请大将军明示。”
“一、让他们的家眷到晋阳充当质任。二、向朝廷上缴赋税。三、我大军平定江淮后,他们立即让出江东,交出军队。”
陈好躬身答应。
这时,门下督贼曹任意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大将军,刘磐已经到了行辕,你要见他吗?”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十一节
大汉建兴四年,正月,晋阳。
南迁一事接二连三的出问题,让长公主极为愤怒。
先是河北三州人口迁出地区的府衙、官吏和门阀富豪们无视朝廷圣旨,公然侵占土地,导致河北百姓怨声四起,接着青、兖两州又出现了“圈地、炒地”的恶**件,朝廷的南迁之策因此遭到了严重打击。南迁之策不能顺利实施,不但让河北陷入了危机,更耽误了大军攻击洛阳的时间。大军不能在春耕后展开攻击,等于让叛军赢得了更多的喘息和恢复时间,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
长公主连续下旨,责令河北三州各级府衙重新清查土地,凡被府衙、官吏和门阀富豪侵占的土地,立即让出来分给百姓,以稳定河北郡县。如有抗旨者,杀无赦。同时,十几位巡案使者也奉旨奔赴各地展开督察,一旦发现贪赃枉法,抗旨不遵者,就地诛杀。
长公主急诏大将军李弘,督领青、兖两州军政,彻底清查两州“圈地炒地”事件,严惩违法乱纪者。凡两千石以下官吏涉嫌其中者,只要证据确凿,则杀无赦。
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太常许劭等大臣认为长公主的做法太过激烈,不但无助于河北的稳定,反而可能激化河北矛盾。
长公主拒绝纳谏。她认为河北的吏治已经开始**,必须严刑峻法,严惩不贷,对贪官污吏绝不姑息,有多少杀多少,以确保大汉中兴大业的稳步推进。
大臣们之间的争论也非常激烈。
以李玮、刘放为首的大臣们坚决支持长公主整肃河北吏治,认为此次南迁事件充分说明了以德治国、重礼轻法的严重弊端。建议朝廷以重刑治国,以刑去刑,惩治不法。
反对者因为此次南迁事件所导致的严重后果,让他们在朝堂上辩白的声音苍白无力。蔡邕等一帮大臣们在长公主愤怒地斥责下,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长公主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颁布了一系列旨在维护新政顺利实施的新策和新律法,其中对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祸乱社稷者的惩治尤其严酷。而这一系列新策和新律法的颁布,把朝廷向“以法治国,隆礼重法”的路上大大推进了一步。
当晋阳的文官们正在为采用何种治国策略更有助于大汉中兴而争论不休的时候,武将们也在为未来一段时间的征伐策略展开了激烈辩论。
由于南迁一事出现了重大变故,原定于春耕后攻击关中的计策受到了影响,太尉徐荣、光禄勋张燕、卫尉吕布在大军攻击方向上随即产生了分歧。
右车骑将军、太尉徐荣坚持先打下关中,然后包围洛阳,和中原大军联手攻克京城。为了顺刑打下关中,徐荣上奏长公主,要求征调胡族铁骑,集结大约十万到十五万的步骑大军攻击关中。
右卫将军、光禄勋张燕认为,目前攻打关中,对手是韩遂和袁绍两个人。大军一旦攻击不利,势必陷在关中战场,继而会导致朝廷在一到两年内拿下洛阳全取中原的计策失败。从现在关中形势来看,韩遂目的很明显,他要占据关中,以便和河北、洛阳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谁要打他,他就和另外一家联手抗敌。为了避免让大军陷在关中战场,我们不如让关中维持目前的局面。让杨凤、庞德带着部分兵力戍守河东,我们则把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到中原,从河南、河内和颖川三个方向攻击洛阳,和袁绍一个人作战。
韩遂虽然明知袁绍挡不住我们,但他却无力帮助袁绍。长安距离洛阳八百里,西凉军鞭长莫及,而河东和安定一带又有我们的步骑大军威胁三辅,在这种情况下,韩遂最多不过出兵攻打一下河东以牵制我们的兵力。他对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攻克洛阳,摧毁他独霸西疆的美梦。
因此,张燕建议长公主屯重兵于中原,集结大约十五万步骑大军攻击洛阳。
吕布支持张燕的攻击之策。
关中大战如果开始,中原战场上的大军因为粮草辎重不足,无法出动,这样一来,袁绍就得到了充足的恢复时间。
韩遂占据的关中,是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就算给他几年时间,他也无法恢复关中增长自己的实力,所以韩遂对我们威胁不大。但袁绍就不一样了,袁绍有关东,有豫州,还有荆州刘表这个坚强的后援,他每过一天,气力便恢复几分。我们给他的时间越长,他实力恢复的越多,将来我们攻打洛阳的难度也就越大。因此,稳住关中韩遂,集中所有力量从河南、河内、颖川方向攻击洛阳乃是上上之策。
不过,吕布认为现在中原十几万大军屯兵休整没有必要,大将军完全可以抽调一半大军立即南下杀进徐州,消灭曹操。大军如能占据徐州,杀了曹操,对将来的洛阳大战,对将来大军平定天下,都有非常大的好处。我们不应该让这个机会白白丧失。
参加军议的大司农卿钟繇,少府卿贾诩和尚书令李玮,不好明确表示支持谁,他们只能从朝廷财赋的角度阐述一下各自的立场。
如果按照朝廷原定攻击之策,也就是太尉徐荣大人所坚持的攻击办法,攻克洛阳需要打四场大战,关中、关西、颖川和洛阳。这对朝廷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如果现在朝廷改变策略,采用张燕的攻击办法,那么关中和关西两场大战就可以避免。关中不打,而关西在洛阳攻克后,也就是一鼓而下的事,不会有激烈的攻坚大战。用两场大战攻克洛阳,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财赋上都是合算的。
这种事长公主不敢擅自拿主意。她对几位大臣说,你们再仔细商议商议,然后书告大将军,请他和麴大人、玉大人、颜大人、赵大人等大臣最后议定。
几天后,大将军和荀攸、杨奇等大臣联名上奏,要和曹操联姻议和。奏章中把和曹操联姻议和的诸般好处说得很透彻。河北可以不费一兵一卒重创曹操、刘表和孙策周瑜三方势力,这当然要比吕布提出的攻击徐州的建议高明很多。
长公主下旨,同意大将军和诸位大臣们的奏议,招抚曹操和孙策周瑜。
考虑到攻打洛阳的大战还要推迟一段时间,长公主和姑母阳翟长公主、大将军夫人小雨商量了一下,打算召回傅干,让他在晋阳完婚。然而,这事还没商量好,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就传来了。
正月初八,崔烈老大人病逝。
正月十六,陈纪老大人病逝。
正月二十一,袁滂老大人病逝。
不知道是太过悲伤,还是大限已到,正月二十五,饱受病痛折磨的丁宫老大人病逝。
至此,当日从长安赶赴晋阳,承担拯救社稷重任的马日磾、张温、卢植、崔烈、陈纪、袁滂、丁宫七位德高望重的朝中元老全部逝去。
晋阳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正月,洛阳。
新年里的洛阳没有丝毫喜庆气氛,一场扑面而来的血雨腥风笼罩了整座城池。
腊月中的时候,袁绍冒着大雪赶到了华阴,和韩遂见了一面。两人不但谈得很愉快,还结为亲家。韩遂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袁谭。虽然袁谭已有两房妻室,但这并不影响双方联姻议和的诚意。
告辞了韩遂后,袁绍匆匆返回洛阳过年。到了陕城,淳于琼和王修设宴招待。袁绍心情不错,多喝了一点,当他晕头晕脑准备休息的时候,却遭到了一群卫士的刺杀。这群卫士非常凶猛,连砍带射,一口气杀了十几个袁绍的亲卫,差点要了袁绍的命。如果不是王修拼死护住袁绍,替袁绍挡了两箭,袁绍必定一命归天。
袁绍的亲卫一拥而上,把这帮刺客全部砍翻在地。逢纪还算清醒,连叫留个活口,但已迟了,所有的刺客都已身首异处。
袁绍怒不可遏,让逢纪立即把这帮刺客的身份查清楚。当天晚上,逢纪告诉惊魂未定的袁绍,这群刺客的确是淳于琼的手下,其中三个过去是田丰家的门客,两个过去是沮授家的门客,还有七个一直是许攸家的门客,许攸死后,他们就到关西投靠了淳于琼。这些人武技高超,准备周密,袁绍没被杀死,的确很侥幸。
袁绍肺都气炸了,当即把淳于琼打进囚车,押回了洛阳。
田丰这时已经被袁绍释放了。替他求情的人太多,而袁绍因为关东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也的确想再次起用他,于是顺势就把他放了。谁知道出来还没几天,又被抓进去了。这次逢纪亲自审讯,什么大刑都用上了,逼着田丰承认自己和沮授等冀州官吏联手刺杀袁绍。
田丰矢口否认。逢纪懒得和他啰嗦,抓着他的手就在招供书上按个手印。
两天后,淳于琼、田丰被杀。
南阳的袁熙接到袁绍的书信后,难以置信。他悄悄派人密告沮授,请他速速逃亡。然而,让他不敢相信的是,沮授不但没逃,反而神色平静地走进了府衙,要自首。袁熙傻了,躲在内府不出来,让人把沮授赶到城外去,还送给他一匹马和很多钱财。第二天,袁熙还在睡觉,下属来报,沮授又回来了。
袁熙无奈,只好对沮授实话实说。老大人啊,到底谁要杀我父亲,你我心里都有数,父亲大人心里也有数,但虎毒不食子,他能怎么办?淳于琼和田丰两位大人已经白死了,你何必还要赔上一条性命?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吧。父亲大人不会追究我的罪责,也不会派人追杀你。我知道你不想背叛我父亲,不想回河北,但你可以去襄阳,可以去益州,甚至可以去江东,为什么一定要死在这里?
沮授长叹,“我心已死。”
袁熙苦笑,派人把他送回了家,“我不会抓你,更不会杀你。”
当天晚上,沮授自杀。不久,沮授在洛阳的家眷全部被杀,只有沮授之子沮鹄逃走。他驻守成皋,在得到审配秘密送来的消息后,连夜逃奔河北,幸免于难。
本月,因谋刺事件,近百名文武大吏受到牵连,这些人多是沮授、田丰和淳于琼的门生故吏。邙山脚下的乱坟岗里,又多了数千条无辜的冤魂。
二月,袁绍接到了益州牧刘璋的求援书信。
刘璋现在的日子比较苦。南边巴郡赵韪的叛乱还没平定,北边汉中的张鲁又打过来了。刘璋恳求袁绍出兵攻击汉中张鲁,以解成都之危。
袁绍对汉中的张鲁一直就很反感。张鲁的五斗米教和张角的太平道颇有渊源。袁绍只要想到曾经肆虐天下的黄巾军,他就想杀进汉中,把张鲁和五斗米教连根刨了。这些叛逆迟早会在我背后插上一刀。
袁绍随即打算让徐璆、辛毗、袁熙率军攻打汉中。拿下汉中,对将来收复关中有很大好处。逢纪急忙劝阻,北疆军随时可能攻击洛阳,此刻万万不能对汉中用兵。对付张鲁这种叛逆非常简单,大人只要写一封信,就能让张鲁乖乖投降。与其损耗兵力去打汉中,不如招抚张鲁为己所用。目前只要不让张鲁占据益州,他就成不了气候,更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袁绍听从了逢纪的建议,书告袁熙、辛毗等人,让他们立即派人招抚张鲁,逼迫张鲁撤守汉中。袁绍同时书告刘表,请他处理赵韪的事。近期为了荆州的安全,还是让赵韪和刘璋继续内讧比较好。
二月中的时候,驻守颖川的刘备突然书告袁绍,荆州大将刘磐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曹操和李弘秘密联姻议和了。
“曹阿瞒这个卑鄙小人,简直无耻到了极致。”袁绍气得咬牙切齿。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十三节
中书令刘放、中书侍郎刘琬等大臣急忙劝阻。
马丰过去是长公主府的掾属,辅佐长公主很多年,长公主对他的性格还是非常了解的。这个人因为出身高门,一向自视甚高,脾气也很倔强,常常出言顶撞长公主。平时马丰顶撞她,长公主认为他是直言劝谏,一般不以为意,但今天她忍耐不住了,“这次谁劝都不行,我非要惩治他一下,让他知道到底谁说话算数。”
最近悲痛之事太多,长公主心里很压抑,马丰的顶撞就好像在她脆弱的心理上扎了一下,让她郁积很久的哀伤突然找到了宣泄之处,一发不可收拾。
马丰被几个虎贲卫士拖了出去,正要开打的时候,长公主府的长史筱岚、司马黄岳恰好赶到了凤凰台。两人大惊,急忙喝令卫士暂停行刑。一般大臣如果阻止行刑,虎贲卫士们理都不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阻止的资格,但这两位大人不一样。他们的官职虽然不高,却是长公主府的掾属,是长公主的绝对亲信,得罪不起。尤其那位美丽的朱大人,是北疆军里最负威名的魅力人物,曾经和他们一起在北疆出生入死,就算掉脑袋,也要给她面子。
长公主早年就在晋阳开府,长公主府一直是晋阳朝廷的中枢。孝献皇帝到了晋阳后,需要长公主的辅佐,长公主府又一度代替了尚书台的作用。孝献皇帝驾崩后,幼帝继位,长公主主政。长居宫中,长公主府的很多权力随即被移到了内朝的中书监和侍中寺,而留在宫外的长公主府则逐渐成为长公主权势的象征。
在晋阳,人们习惯上把长公主府、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大司马府合称“四府”。国政一般先由天子、长公主和四府议定,然后再拿到朝堂上进行朝议,所以这四府在人们的眼里,那就是掌控社稷命运的地方。
至于三公之一的太尉和太尉府因为只负责兵事,地位显赫位同三公的大将军和大将军府只负责征伐,所以这两府的地位要低根多。议政的时候,如果不牵涉到兵事,太尉和大将军一般不参加,即使参加了,也不过是个旁听者而已。不属于自己权责范围内的事,他们如果胡乱干涉,那就是越权了,是朝政大忌。
当然了,大将军如果和大司马合二为一,象李弘现在这样身兼两职,那权势就大不一样了。
不过,目前朝廷的议政方式已经改变了很多。外朝四府的职权被大幅削弱,而中、内朝的尚书台、中书监和侍中寺的职权却正在逐渐增加。这三个中、内朝府衙都受天子和长公主直接控制,一般国政大事基本上由天子、长公主和这三府官吏议定后直接下诏执行了。只有重大国政,天子和长公主才召集中内朝三府和外朝四府联合议事。
外朝四府中,因为长公主府的很多职权被转移到了内朝,所以它看上去就象一个空壳,除了象征意义好象没什么具体职权了。其实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因为长公主主政,她所带给长公主府的权力无法估量。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长公主府其实就等同于社稷中枢,它和内朝的职权是重叠的,两者随时可以互相转化。
长公主府的存在对大汉中兴非常重要,它不但可以在天子年幼的时候辅佐天子主掌国政,协调和缓和内外朝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还能在天子长大后,保证权力的平稳移交。长公主主政是暂时的,她长居宫中也是暂时的,将来天子长大了,长公主就要移交权力,就要迁出禁中。移交权柄需要一段过渡时间,而这段时间长公主和长公主府就能和外朝诸府一起,牢牢控制大局,保征天子能够顺利的控制和巩固权柄,从而保障中兴大业的持续发展。
如果和长公主府的人关系密切,升迁和立功受封的机会唾手可得,所以这长公主府内的几位高极掾属就成了人们争相拉拢献媚的对象。一般秩俸两千石的大吏看到他们都点头哈腰,唯恐得罪了他们。尤其是主掌府内诸事的长史,更是河北炙手可热的人物。
长公主府的长史,最早由张范出任。张范到尚书台任职后,刘放继任。长公主成功修改官制在中朝设置中书监后,刘放随即出任中书令。刘放离开长公主府后,长公主和朝中大臣们突然发现,这长史一职竟然无人可以继任了。
新官制的实施,让长公主进一步巩固了皇权,本来由长公主府直接控制的权柄大都转移到了禁中。这样一来,长公主府的职权随即发生了重大改变,协调朝廷内外诸府和给长公主分析国政、提供决策建议,成了长公主府两个最重要的职能。
其中第一个职能,直接决定了新官制能否顺利实施和实施后能否发挥巨大作用。为了实现这个职能,新任的长公主府长史必须在河北军政两届大吏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必须有丰富的处理政务的能力。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大家愿意听,都愿意给面子。其次,这个人要具有卓越的才华,对长公主很忠诚,和长公主很亲密,可以随时进宫见到长公主,可以给长公主提供最恰当最准确和最有效率的国政建议。
放眼河北,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前太尉朱俊的女儿、今尚书令李玮的夫人筱岚,这个位置就好象给她量身定做的一般,非她莫属。
筱岚很早就闻名天下,而闻名天下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出嫁的当天,被李弘、颜良、赵云、文丑、姜舞等八个人从洛阳城抢跑了。其后她随李玮赶到西凉,追随李弘南征北战。北疆军在最困难的时候,她被李弘任命为将军府从事,承担了给大军筹措粮草,帮助和协调北疆诸府屯田的重任,随后她一直在将军府任职,曾独自主持过晋阳行辕和河东行辕,为北疆的崛起和发展建下了显赫功勋。如果她不是女性,现在已经是朝中上卿了。长公主在晋阳建府后,盛情邀请其入府相助,一直是长公主府地位尊崇的客卿之一。
最初,筱岚坚辞不受。因为他们家在河北本来就已经权势惊人了。现在李玮是尚书令,朱穆是汉北郡太守,弟弟朱魭是侍御史。父亲朱俊的众多弟子比如丁立、陈好、唐云、尹思都是朝中大吏,再加上一帮门生故吏,李家、朱家可谓极其显贵了。如果自己再出任长公主府长史这个河北最富实权的位置,恐怕会给家族带来忧患。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附,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不要太张扬了。长公主见劝说无效,于是想了个折衷的主意,让筱岚以客卿的身份暂领长史事,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另行任命。
筱岚代领长公主府的长史之后,因其特殊的身份、地位和权势,在协调和稳定内外朝诸府,在帮助长公主及时制定和修订诸多国策上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几年时间内,筱岚通过品评、考核和征辟等多种办法,向朝廷举荐了一百多名出身次等士家或者出身贫寒的士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出身商贾之家的儒生,这使得长公主府成为实施朝廷优贤礼士、任人唯贤之策最得力的地方,受到了诸多鸿儒名士和朝中公卿大臣的赞赏。
今天筱岚和黄岳进宫觐见长公主,就是想和长公主商讨朝廷选拔制度的修改问题,谁知道却遇上了太史令马丰被无辜受罚一事。
长公主看到筱岚,顿时觉得很委屈,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流了下来。
刘放、黄岳等大臣慌忙告退。
筱岚走到长公主身边,缓缓蹲下,本想安慰两句,但看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单薄的身躯,想到她在乱世中用自己柔嫩的肩膀勇敢地承担起中兴社稷的重任。为此她牺牲了自己美好的青春,牺牲了自己快乐的人生,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在彷徨和恐惧中苦苦支撑。她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应该快乐而幸福的活着,她不应该而象现在这样,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心哭泣。
筱岚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等大将军送来了捷报,把陛下和你接到洛阳,最痛苦最黑暗的日子便会过去。先帝在天之灵会保佑你,列祖列宗和无数大汉英魂会把世上最大的幸福和快乐赐给你。你所有的心愿和梦想都会变成现实,你会成为大汉最幸福最快乐的长公主。”
长公主心灵颤抖,伏在筱岚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他们都走了,都离开了人世,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受苦受累。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大将军,他浑身浴血,骑在豹子上,一个人在千军万马里奋力冲杀。我很害怕,他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去依靠谁?”
“殿下……”筱岚心痛如绞,用力抱着娇弱的长公主,泪水夺眶而出。
长公主哭了一阵,心中积压已久的痛苦和悲伤得到宣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殿下,马大人又顶撞你了?”筱岚拿着丝巾轻轻擦了一下眼睛,柔声问道。
长公主呆呆地望着案几上的文卷,叹了一口气,“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不管大将军是不是本朝第一酷吏,将来他都是我大汉中兴的第一功臣,这个功绩没人可以抹杀,会永留青史。”
筱岚笑笑,“记得很久以前,好象是大将军在河东肃贪诛杀奸阉夏恽的时候,朝野上下口诛笔伐,异口同声指责大将军骄恣枉法,说他是本朝第一酷吏。大将军当时很高兴,说这个酷吏好,自己宁愿当酷吏,也不愿姑息养奸,让恶人逍遥法外。”
“不过……”筱岚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也反对在青、兖两州大肆肃贪。朝廷应该及时下旨,阻止大将军毫无节制的杀戮。”
“为什么?难道你也认为大将军做的不对?”长公主很惊讶。
“不是,大将军的做法无可指责,但河北受形势所迫,现在不能这样重刑惩治违法官吏和门阀世族。现在朝廷急需官吏,更需要这些门阀世族给朝廷提供可用人才。如果大将军肆意惩治,不但让朝廷的官吏危机雪上加霜,也会让门阀世族在遭受重创后痛恨朝廷酷法,门阀世族中的贤良之才可能因此抵制朝廷征辟,拒绝出仕。”
筱岚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也知道,自从大军开始南渡黄河平定中原以来,朝务猛增,内外朝诸府的官吏们日夜操劳,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究其原因就是可用官吏太少。同样的情况在河北三州,在青、兖两州诸府也是一样。”
“几位老大人身体每况愈下,先后病逝,和他们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有直接关系。如果他们能得到很好的休息,肯定能多活几年,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带着无法弥补的遗憾离开人世。”
“北疆在很早的时候就非常缺乏官吏,我之所以被大将军征辟到府内任职,就是因为当时北疆实在找不到士子充任官吏了。当年仲渊曾数次到京城征辟,但应征者寥寥无几,官吏紧缺的状况因此一直未能得到改善。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朝廷从拥有河北三州,发展到平定天下了。但官吏紧缺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到今天已经演变成官吏危机了。”
筱岚看到长公主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虽然我们都很努力,在河北三州建了很多大小学堂,但一个人进了学堂后,并不意味着读几年经文就能成才。成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诸生勤奋刻苦的学习。一般情况下,十个诸生在念了十几年的经文后,能有一两个成才的就非常不错了。”
“殿下你可以看看今日晋阳大学堂和邯郸大学堂里的诸生,他们有的来自门阀世族,有的来自各级官吏之家,这是诸生最主要的来源了。还有一部分诸生人数较少,他们主要来自次等士族或者家道中落的贫苦士族,来自商贾富豪之家,来自塞外胡族诸部落王或者贵族人家。”
“门阀士族和官吏大家中的孩子生活优越,养尊处优,能安下心来好好读书的并不多,大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次等士族、贫苦士族和低级小吏家中的孩子相对来说念书刻苦得很多,因为这是改变他们一生的唯一途径。诸生中,这一类人家的孩子学业普遍较好,我最近几年大力举荐的人才几乎都是出身此类人家的孩子。不过相比门阀富豪和官吏大家出身的孩子,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了。这主要和他们并不富裕的家境有关,很多这一类出身的孩子因为缺乏钱财,早早弃学回家,最后远离家门赶到晋阳大学堂和邯郸大学堂深造的寥寥无几。毕竟能让孩子在晋阳和邯郸继续学业,需要很大一笔钱财,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家并不是很多。但令人高兴的是,能来的都是人才。我曾派人到各地郡县学堂查访过,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贤能之士,结果还是比较满意,能在郡县学堂坚持完成学业的,其才能普遍不错,很多人完成学业后都在当地的郡县府衙出任掾属。”
“至于来自塞外胡族的诸生,因为受到出身、语言、风俗习惯等等原因的限制,能把大汉话说好,能看得懂经文就已经凤毛麟角了。他们到晋阳除了学习经文和治国之策外,主要还是充当质任,所以人们只能尽力教授他们,让他们其中的佼佼者学有所成。朝廷要想把胡族汉化,需要时间,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实现这个目标了。”
“朝廷新政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肯定商贾富豪的地位,允许他们的子女进入仕途。大汉自孝武皇帝以来,一直打击商贾。朝廷能在律法上做出这种重大变动,完全是因为这十几年来,北疆也好,河北也好,朝廷也好,都得益于各地商贾富豪们的大力帮助。如果没有这些人的鼎力相助,当初北疆的屯田不会成功,河北也不会如此迅速恢复元气,而朝廷也无法在这么快就开始平定天下。当然了,商贾富豪们得到的回报也是非常丰厚的。看到他们的子女挺着胸膛,和门阀世族官吏大家的孩子一起出入学堂,一起站在朝堂上议事,他们也应该满足了。不过,自从朝廷在几十年前开始卖官买爵后,商贾富豪们大都用钱换回了”士“籍,真正意义上的商贾人家已经很少了。所以,这一类的诸生在学堂里人数最少,比胡族诸生还要少。”
“晋阳学堂大祭酒王剪大人曾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开设更多学堂,让有条件的”工“、”农“籍的孩子也能念书,也有进入仕途的机会。这个建议未免太不切实际了。首先朝廷目前没有这样的条件。其次读书要钱,购置竹简,拜师抄书,就学学堂,远离家乡求学大学堂甚至上太学,十几年下来,需要很多钱财,普通”工“、”农“籍的人家根本承担不起。我们曾算了一笔帐,一个普通孩子从入学读书到完成太学学业,预计为十到十五年,其所需钱财大约是普通人家三百年的收入或者更多。第三,田地的耕种和作坊的生产需要大量人口,人越多,收入才多。这些人劳碌一年的收入非常有限,最多吃饱肚子维持生存,要想略有盈余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如果有天灾**,连生存都难以保证。这些人一辈子都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读书入仕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美梦。”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殿下,现在学堂诸生中,能学业有成,将来有望成为治国栋梁的,主要是门阀世族、官吏大家和部分次等士族的子弟。贫寒士族、小吏人家和其它出身的子弟能走上仕途的,少之又少,不是因为朝廷不愿意用,而是因为他们受制于各类复杂原因,能学业有成的太少了。”
“诸生的来源只有这么多,能学业有成的又少,那么最后能成为朝中诸府和各州郡官吏的就更少了。”筱岚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诸生在学堂完成学业后,其中学业有成的回到各自家乡,到当地郡县府衙出任低级掾属。其中佼佼者在数年后因为政绩突出或者才华出众,被当地郡太守察举到朝廷的郎署出任郎官,等待朝廷考核,然后陆续分配到朝廷诸府或者地方州郡县出任大吏或者高级掾属。也就是说,一个诸生从开始学业,到成长为一个普通官吏,需要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
“过去,天下没有大乱的时候,洛阳太学的诸生最多的时候曾达到三万多人,而一百多个郡守每年要为朝廷察举数名孝廉和茂才,京城的郎署一时人满为患。后来朝廷为了控制人数,不得不规定每郡二十万户才能察举一个孝廉。但随着乱世来临,人口骤减,尤其是处在风口浪尖的门阀富豪和各地官宦大族更是遭到了血腥杀戮。现在无论是大学堂的诸生,还是郎署里的郎官,都成了希罕之物。”
“此次朝廷为了南迁人口,迅速稳定和恢复青、兖两州,不惜血本从河北三州抽调了大量具有丰富新政实施经验的各级官吏赶到了中原。这些人都是朝廷的财富,是中兴大业的基础。将来朝廷平定了天下,这些人都是各地的县长、县令、太守、国相,是朝中诸府的中流砥柱。大将军如果一刀把他们都砍了,对朝廷是个沉重的打击,对中兴大业更是致命一击。”
“杀几百个人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但要培养几百个有丰富从政经验的官吏,朝廷需要花费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和心血,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随着大军不断收复州郡,随着中兴大业不断推进,朝廷需要的官吏越来越多,各地需要忠诚于大汉和熟知新政的各级官吏的人数将成倍增涨。但短期内我们不可能培养出这么多人才,中兴大业会因此大大滞后,朝廷将会为今天的草率和冲动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长公主想了一下,拿起堆在案几上的几卷文书递给了筱岚,“朝廷培养这些官吏的确不容易,但这些官吏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害到了社稷。如果不及时控制,后果难料。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朝廷难道应该纵容,应该姑息养奸自毁根基吗?大将军、李玮大人、刘放大人,很多朝中大臣都极力赞成用雷霆手段诛杀不法之徒。我支持他们的奏议,该杀的一定要杀,即使朝廷将为此付出很大代价。”
“恐怕不止是很大代价。”筱岚把长公主递过来的文卷又放回了案几上,“最近我派人到河北三州很多地方做了一下查访。你知道目前河北三州官吏最少的府衙只有多少人吗?”
长公主没有说话。
“包括县长在内,九个人。”筱岚说道,“官吏人数最多的府衙是三州的刺史府,包括刺史在内二十三个人。很多官吏都是身兼数职。日夜处理公务,不少官吏累病了,但依旧苦苦支撑。因为他们如果在家养病,府衙公务将被耽误,等待他们的将是朝廷严厉的惩处。青、兖两州各级府衙的情况比河北三州还要严重,因为他们承担的公务非常多,其劳累程度远远大于河北。”
“目前朝廷控制着冀、青、兖、并、幽五州四十四个郡,加上河东、河内、豫州鲁国、徐州琅琊国共是四十八个郡,五百七十四个县,大小各级官吏大约八千六百人,平均每个府衙大约十五个官吏。”筱岚脸色沉重,“殿下,这就是朝廷的现状。过去我们只有河北三州之地,这些官吏可以支撑。但现在转眼间增加了两个大州,所需官吏几乎是河北三州官吏的七成,朝廷官吏严重紧缺,根本不够用。朝廷眼前之所以还能支撑下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官吏对大汉的忠诚,他们期待着大汉的中兴,他们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大汉,无怨无悔。朝廷能在三年内连打两场大战,他们所做出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虽然也有官吏贪赃枉法祸乱一方,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如果这种人整个河北都是,冀州大战、中原大战,我们能打赢吗?”
“这次大将军如果在青、兖两州把六百石以下的官吏杀掉一半,整个青、兖两州立即陷于瘫痪,南迁之事将陷于停顿,攻打洛阳的大战也不得不推迟,中兴大业将被严重耽搁。”
“但这不是朝廷付出的最大代价。”筱岚皱皱眉,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官吏不足的危机已经形成,吏治的**也逐渐开始。官吏不足,我们可以想办法,但吏治的**却由来已久,根治的难度太大,我们也只能想方设法从源头上予以解决,但杀绝对不是办法。杀,治标不治本,只会让官吏不足的危机更严重。这就象人身上的毒瘤一样,要把病因找到,要从源头上根治。否则你今天挖掉了毒瘤,明天它又长出来了,你不停地挖,最后人受不了了,千疮百孔,血尽而亡,而那毒瘤的根由却依旧还在。”
“目前朝廷的局面也是这样。血腥肃贪的后果是官吏更少,吏治依旧**。最后朝廷把官吏杀完了,或者做官的被杀怕了都卷铺盖逃了,中兴大业就此崩溃。大秦国的败亡就是个教训,重刑酷法的后果必定是加速社稷的败亡。”
长公主被筱岚的话惊住了,她呆坐了片刻,非常吃力地说道:“如果不杀,天子和朝廷的威信何在?大汉律法的尊严何在?”
“南迁一事,出现如此重大变故,朝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殿下应该主动站出来,勇敢地承担所有的罪责。这不但无损于天子和朝廷的威严,反而会让河北上上下下看到一个崭新的朝廷,看到大汉中兴的希望,坏事也会变成好事。但如何转化,就要看看殿下的决心了。”
“此次南迁,朝廷的决定非常仓促,继而还有土地分配等诸多问题夹杂其中,把本来是一件复杂的事简单化了。朝廷忽略了南迁的难度,盲目乐观。因此也没有及时制定一系列的妥善南迁之策,各项法式准备不齐或者根本就没有准备。监察也极为不利。这么重大的事,朝廷竟然让州府自行解决,把相关权力全部下放,而且还没有派驻巡案使者巡檄监察,青、兖两州岂能不乱?”
“还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失误。”筱岚看着脸色苍白的长公主,语气渐渐严厉,“这个失误是殿下造成的。南迁人口和土地分配直接关系到中兴大业的成败,而大将军此刻就在中原,殿下却拒绝把如此重大的事情托付给大将军。这个决定,可以说,是造成此次南迁出现重大变故的最直接原因。”
“马丰大人说得没有错,大将军是个酷吏。孝灵皇帝的时候,朝野上下都说大将军骄恣枉法,是个祸国之臣。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也的确如此。试问当时谁敢象大将军那样公然抗旨,肆无忌惮地肃贪杀人?今天的马丰大人站在十几年之后的地方,回过头去看那段历史,认为大将军仅仅是个酷吏,已经是最客气最宽容的评价了。当然,作为史官,他不应该代替后人做出评价,并且记录在卷,你打他也没错。马丰大人的评价,说明大将军现在在朝野上下的威力。过去我们在北疆屯田,后来在河北三州屯田,再后来天子到了晋阳,我们开始实施推广新政,所有这些事的成功,无不得益于大将军的武力,大将军的血腥手段和大将军的残忍无情。”
“不管后人如何评价大将军,大将军对大汉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这几年,新政的诸多政策,甚至包括直接触及大将军权势的官制修改,都在大将军的鼎力支持下顺利实施并得以逐步完善,天子和朝廷的威仪也因此迅速重建并恢复到了一定程度。但这并不等于天子和朝廷拥有了大将军的全部力量,可以把大将军放到一边了。如果没有大将军,河北实力必然骤减,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必将迅速衰落。看看此次青、兖之乱,你就知道天子和朝廷在失去大将军的支持后,还有多少威力了。”
“大将军现在最强悍的力量已经不是武力了,这一点请殿下务必看清楚。河北的军队现在都是朝廷的,河北的将军和士卒们都绝对尊奉天子和朝廷。即使大将军死了,天子和朝廷依旧可以指挥这支军队征战天下。”
“大将军现在最强悍的力量是什么?是他对大汉的绝对忠诚,是他十几年来为保护大汉征战天下所建下的累累功勋,是他为挽救和支撑岌岌可危的大汉苦苦挣扎所建下的显赫威望,是他用几十万将士的鲜血和生命、用几百万无辜生灵的尸骨堆彻起来的血腥和残忍。大将军的忠诚、功勋、声望、血腥和残忍就是他的全部力量,大汉要想中兴,社稷要想振兴,天子和朝廷要想重建无上威仪,就要用大将军强壮的身体作为中兴的基石,需要汲取大将军的精血来锻造大汉雄起的身躯,需要用大将军强悍的力量来重铸大汉威临四海的浩然巨鼎。”
“大汉不能没有大将军,就象大将军不能没有大汉一样,他们的魂魄是相通的,他们的灵魂是一体的,他们的生命凝铸在一起牢不可分。”
筱岚突然伸手搂住长公主,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大将军对于中兴大业来说,不可或缺,就象殿下这一生一世里,都不能没有大将军一样。”
长公主心神震颤,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红晕。
“大将军下定决心的事,很难更改。”长公主考虑良久后,缓缓问道,“我该如何说服大将军?”
“颁布罪己诏。”筱岚毫不犹豫地说道,“殿下和朝廷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此一来,既能减轻涉案官吏和门阀富豪们的罪责,也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感激,从而把由南迁引发的一系列恶劣影响降到最低,让各方在朝廷规定的议策和法式里协商解决争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恢复南迁事宜。”
“但青、兖两州的官吏和门阀富豪们狼狈为奸、欺上瞒下、贪赃枉法是事实,不能因为我的一道罪己诏就赦免了他们的罪责。”长公主心有不甘地说道,“这太便宜了他们。有些人可能引以为戒、将功折罪,但有些人可能变本加厉、恣意妄为。”
“罪大恶极者,杀。”筱岚挥了挥手,“何谓罪大恶极,朝廷可以给大将军一个明确的解释,然后请大将军按照这个限度去捕杀。”
长公主接受了筱岚的劝谏,立即召集各府大臣到凤凰台议事。
第二天,长公主以天子名义,颁布罪己诏。
朝廷连续下旨,为解决南迁和土地分配问题颁布了一系列的新策和法式,并请大将军立即向青、兖两州派出巡案使者负责监察之责。
青、兖两州圈地炒地一案的具体处置办法,也在同期送往定陶大将军行辕。
二月,定陶,大将军行辕。
八百里快骑往来飞奔,天子和朝廷的圣旨接二连三送到行辕。
大将军接到了长公主的书信。
长公主在书信中非常不安地承认了自己在南迁一事上的失误。我不愿意让你主持南迁一事在晋阳饱受责难,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奏疏中或明或暗地指责我,认为我这么做是想让你远离政务,想削弱你的权力。我真的很委屈,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好好修养一阵。谁知道却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误解我,如果你也误解我,那我会痛苦一辈子,会天天晚上做噩梦。为了让我睡得踏实一点,你就不要误解了,好不好?
青、兖圈地炒地之事如何处理,你大概已经接到圣旨了。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圣旨中也解释得很清楚。这主要是筱岚姐姐的意见,她认为整肃吏治,杀贪只是其中一种威慑的办法,不能根治吏治的**。这就象治水一样,堵塞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关键是要疏寻,要让激化的矛盾消除和缓解。尤其中兴社稷之期,整肃吏治更应从源头着手,需要更齐备的律法和完善的监察之制。
看你命令铁骑风风火火地冲进各地的府衙,肆无忌惮地抓人,我觉得你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都恨不得把所有的问题一下子解决。
朝中大臣们最近在一起就青、兖圈地炒地一案商讨了很多次,从中吸取了很多教训。我们应该在新政的基础上,依据天下形势的变化,不停地做出调整和修正,以保证朝廷的各项政策持续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从而推动中兴大业的快速发展。青、兖圈地炒地一案暴露了朝廷在中原大捷后的急躁情绪,想当然的认为此事轻而易举,忽视了青、兖两州的实际情况,把我们早期在推广新政时的谨慎和沉稳全部丢掉了。
随着中兴大业的推进,朝廷收复的州郡越来越多,官吏紧缺和官吏经验不足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朝廷准备立即修改选举制度,以“优贤礼士、任人唯贤”为宗旨,加大选拔范围,简化选拔过程。但由于实际情况的限制,河北门阀世族、商贾富豪的子弟将会大量涌入朝廷,良莠不齐滥芋充数的事肯定会发生,继而贪赃枉法、违法乱纪的事也会层出不穷,更严重的是因为宗族、地域、学术观点等原因而导致的权势之争将会愈演愈烈。
一方面中兴大业需要官吏,一方面官吏骤增又会引发吏治**和权势之争,平定天下稳定社稷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待在晋阳的原因,我过去有些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我也不愿待了。我现在有很大一部分精力不是在制定和修改国策,而是在和大臣们无休无止地争论。有时候为了通过一个策议,我需要耗费很大的心血和体力与他们斗智斗勇。疲惫之余,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你能在中原大战前,支持我修改了官制,让我能在很多关键时刻甩开外朝的大臣们,及时高效地做出对策。
每次和大臣们争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如果你坐在我身边,如果你出言支持我,如果你威风凛凛地吼上一嗓子,估计朝堂上绝对没人敢欺负我。反对之声也立时销声匿迹,什么奏议都能通过。我很想你在我身边,那应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可惜……你要打仗。你一辈子都在马背上。
什么时候我才能天天看到你?
几位老大人都病逝了,他们把自己的尸骨丢在了北疆,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悲哀,无可奈何地走了。
我很悲伤。他们看着我长大,把我当他们的孩子一样宠爱。我一直想报答他们,想陪着他们回洛阳,但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一下子把他们都带走了。
筱岚姐姐经常劝慰我,说几位老大人给中兴大业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他们的功勋会永载史册。我们这些后一辈的人,应该尽快完成上一代人的心愿,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话是这么说,但做到就太难了。我们这一代人,能不能完成中兴大业?中兴大业到底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
几位老大人的病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朝中还有不少老大臣,我都让他们致仕回家了。他们为大汉辛苦了一辈子,我不能让他们都死在朝堂上。他们应该回家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老大臣的去世和致仕,使得朝堂上空出了很多位置。贾诩、左彦、黄庭、郭策、王泽、令狐邵、张范、崔琰、邢颙、陈宫、卫固、田豫、刘琬、卫臻、司马朗、王烈等大臣陆续填补空缺,大汉中兴的持续推动就要靠他们这些中坚力量了。
马丰太气人了,他不止一次当着大臣们的面顶撞我。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马家一个后人吗?他有马援大人的战功吗?他有马融大师的才学吗?他有马日磾大人的声望吗?要不是看他是我们家亲戚,我早砍了他脑袋。这次本来能打他一顿板子出口恶气的,可惜被筱岚姐姐碰到了,没打成。下次给我抓到机会,不会放过他。
这个马丰年纪越大,越象一只讨厌的马蜂,讨厌死了。他说你是本朝第一酷吏,岂有此理。当年我父皇在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胡说八道?我叫他把那句话删了,他不但不删,还振振有词。世上就这种马蜂最为可恶,自己没本事,还说别人坏话。这次我饶了他,他要是还不改,我让他到大漠看星星去,到死都不让他回来。
让他到大漠与狼共舞,你看我这个办法是不是很高明?哼,惹翻了我,我让他这只马蜂到大漠上天天吃牛屎去。
我想起来就觉得很解气,很好笑。对了,还有一件更好笑的事。这件事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小雨姐姐会不高兴。
前几天,小雨姐姐去看望赵岐老大人。老大人说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多了,要去龙山忠烈台看看。小雨姐姐就陪他去了。秀儿也要去,但小雨姐姐不同意,说她整天疯疯癫癫的,带出去了又要惹是生非。秀儿马上换了一套衣服,装出一副很文静的样子,连声哀求,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惹事。一行人到了龙山,拜祭了忠烈台上的英烈之后,顺便到龙山大营看望老拐和一帮卢龙塞的老兵。每年新年的时候,小雨姐姐都要把他们接到大将军府一起过年,所以这次老拐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盛情款待以表谢意。本来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谁知秀儿跑到灶下胡闹,不小心把灶房点燃了。那天正好风大,一转眼,大火霎时席卷了整座龙山大营。
龙山大营虽然平时不屯兵,但也有好几万人,大都是历次大战后无家可归的伤残老兵,还有从各地征调而来制造重型军械的工匠,里面还有一座巨大的军市。这场大火几乎把龙山大营烧光了,幸好物资和军械都屯积在龙泉山谷,否则损失之大难以想象。几万人蜂拥而逃,那场面很可怕,不过侥幸的是没人伤亡。
秀儿被吓着了,躲在火场不敢出来。赵岐老大人亲自带着老拐他们冲进去,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把秀儿救出来。听说赵岐老大人胡子都给烧掉了半截。
小雨姐姐气倒了,至今还没有恢复。她也不敢写信告诉你,因为担心风雪姐姐牵挂秀儿返回晋阳。这样一来你又没人照顾了。
你也不要担心,这件事我已妥善处理了,该赔的都赔了。龙山大营正在重建,很快就能恢复。风雪姐姐那里你暂时瞒着,以后再告诉她。
这件事之所以好笑,是因为秀儿现在出名了,她以一人之力独自烧掉了龙山大营,轰动了晋阳。一帮小孩子对秀儿敬若神明,就连颜大人的儿子颜霸看到秀儿,都躬身喊姐姐,对她毕恭毕敬。我们的小天子就更不要说了,天天跟在秀儿后面寸步不离,恨不得给她当马骑。看到秀儿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捧腹大笑。我真的难以相信,秀儿竟然是个女孩子。不过想到她是你的女儿,也就不以为奇了。有其父必有其女嘛,都是无法无天。
说到小天子,我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到洛阳,送给我的那只端牛角吗?那天我和大臣们在凤凰台争论得太累了,回到寝宫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你,想起第一次在长乐宫见到你的情景。我找到这只端牛角,突然想到这时如果有人跑到晋阳,说我是大将军的亲人,我们该怎么办?怎样才能确认这个人就是你的亲人?你对过去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人家说什么,我们都无从辨别。你对过去的事,还是一点想不起来吗?
小天子看到这只牛角号,非要吵着要。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当然不愿给他。不过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于心不忍,正在为难的时候,小天子突然说了一句话,我吃惊的都傻了,这小孩怎么什么都知道?小天子看我半天没反应,以为我不愿意,马上在绢帛上把这句话写了下来,还郑重其事地装在了锦盒里,说要拿这句话换我的牛角号。我马上就把牛角号给他了,如果我不和他换,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小天子说了句什么话吗?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那一天真的会来。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李弘想了很长时间,就是猜不透小天子说了句什么。一个四岁的孩子,他能说什么话,让长公主如此心动?
不过想到自己家的秀儿,李弘还真有点发愁。这个孩子如果一直这样无法无天,小雨迟早会给气死。他急忙给小雨写了封信,好言安慰。又给长公主回了一封信,请她多加管教秀儿。从书信里看,秀儿把龙山大营烧掉后就一直待在皇宫里,不敢回家了。
崔烈等五位老大人的病逝,给河北大吏的冲击很大。
李弘在行辕里设置了几位老大人的灵帐,青、兖两州的文武大臣纷纷赶来拜祭。几位老大人的众多亲友弟子,门生故吏闻讯后,也陆续前来拜祭。
崔烈大人的儿子崔均匆匆赶回晋阳奔丧。
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李弘在青、兖两州的肃贪,让朝廷得到了挽救局面的时间。李弘奉旨主掌青、兖两州军政之后,肃贪随即改为整治,一场血雨腥风悄然平息。不过,李弘这一招立竿见影,尤其在连杀十七位涉案官吏,二十一名涉案门阀富豪的亲族子弟后,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各级官吏和牵扯到圈地炒地的门阀富豪们以最快的速度递交请罪书,上缴非法所得,退还土地。
三月初,南迁人口继续渡过黄河进入中原。
三月上,扬州。
曹操和孙策在舒县、居巢一带连续交战。本月上,曹操于舒县大败,狼狈撤回合肥。
曹军如果不能占据庐江,后期攻击江东之战则无法展开,曹操因此非常焦急,召集郭嘉、满宠等人商议。刘勋提议和袁耀议和,联手攻击孙策。曹操随即派刘勋的弟弟刘偕前往龙舒联系袁耀。
三月中,袁耀、刘晔率军出击。孙策正愁找不到他们,闻讯大喜,督军猛攻。
袁耀且战且走,向巢湖方向撤退。
此时的曹操已经在巢湖西北方向的射鹰亭设下了两万伏兵,他们就象一只展开了血盆大口的猛虎,悄悄地潜伏在山林深处,等待着孙策的到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十四节
射鹰亭。
阴雨绵绵,春寒料峭,远处如黛山林沐浴在乳白色的雾霭中,就像一位美丽少女披着轻纱,朦朦胧胧的,如梦如幻。
泥泞的大道上,一队人马正在小雨中快速推进。
“大人,再往前二十里就是九江郡了。”程普驻马停下,转身对孙策说道,“袁耀打打停停,明显就有诱敌之嫌,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孙策剑眉微皱,手中马鞭轻轻挥了挥,十分不屑地说道:“诱敌?他拿什么伏击我?一群黄巾贼吗?传令各部,加快速度,穷追猛打,不要放过袁耀这小子。”
程普欲言又止。年前大军好不容易击败黄祖拿下江夏,却因为徐州曹操和扬州袁耀率军直杀江北两郡,威胁江东,迫使大军不得不放弃到手的胜利,转而回援庐江。几个月的征伐徒劳无功,占据荆州之计功败垂成,这令孙策怒不可遏,发誓要把曹操和袁耀打出江北两郡,以报弃守江夏之仇。现在曹操已经被孙策击败了,如果再把袁耀诛杀于巢湖附近,庐江郡也就固若磐石,大军随即可以直杀九江郡。现在孙策意气风发,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这时前方战鼓雷动,袁耀的人马再一次调头阻击江东军。
“我到前面去。”孙策一鞭抽下,大声叫道,“你指挥各部急速杀进,天黑前一定围住袁耀,务必将其全歼。”
孙策带着一队亲卫骑直杀敌军,勇不可当。
董袭、陈武各领一部前锋军乘势杀进。一时间杀声震天,地动山摇。
袁耀的军队抵挡不住,迅速后撤。两支大军纠缠在一起,混乱不堪。
“咚咚……”突然,大道两侧的山林里鼓声齐鸣,黑压压的箭矢带着震耳欲聋的厉啸,冲出薄薄的雾霭,劈头盖脸地射进了战场。
江东军猝不及防,霎时倒下一大片。孙策大惊,举枪狂呼,“撤,撤出去,快……”
不待江东军金锣鸣响,惊天动地的杀声伴随着潮水一般的伏兵从山林里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杀……”
江东军将士骇然心惊,一个个慌不择路,仓惶而逃。
曹操的徐州军,袁耀的扬州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肆意杀戮,战场上顿时血肉横飞。
孙策、董袭、陈武三人各领亲卫,奋力搏杀,意图撕开缺口,杀出重围。
与此同时,程普、韩当等江东悍将也各率大军,向前猛攻,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曹军的阻击,救出孙策。
混战中,马上的骑卒成为醒目的攻杀目标,箭矢象下雨一般倾泻而下。江东郡的骑卒纷纷惨叫着栽倒马下,孙策的坐骑也被犀利的箭矢穿透,高声惨嘶着仆倒于地。亲卫们手忙脚乱,拼死护住孙策。董袭和陈武从左右杀到,三队人马结成锥形阵势,竭力杀出尸横遍野的大道,向附近一座山丘冲去。
袁耀浑身浴血,手中的长矛象嗜血怒蛟,肆意吞噬着敌人的生命。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突围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围住孙策,围住孙策,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昔日的兄弟,今日的生死仇敌,终于碰撞在一起,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残酷而无情。袁耀看到了孙策,怒火霎时点燃了他的身体,他就象一头咆哮的猛兽,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长嚎,“杀……”血淋淋的长矛带着袁耀冲天的仇恨和无坚不摧的力量狠狠撞上了敌阵,没人可以阻挡他,挡者披靡。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倒在了他的脚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带着冲天的鲜血腾空飞起。跟在袁耀后面的士卒都是袁术最忠诚的部下,他们怒吼着,前赴后继,酣呼鏖战,誓死要手刃仇敌,为故主报仇雪恨。
董袭和陈武带着人马断后,死死挡住疯狂的袁耀。蒋钦和周泰掩护孙策冲上山丘,结阵固守,等待援兵。
袁耀长矛厉啸,以惊人的力量击碎皮盾,犀利的矛尖霎时穿透了董袭的肩胛,“去死吧……”袁耀刚欲挑杀,一股寒风迎头袭至。孙策战刀如虹,迎头劈下,“杀……”
袁耀脱手扔掉长矛,身形急退数步,右手迅速从背后拽出了战刀,然后人刀合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再度冲了上去,“拿头来……”
袁耀以命搏命,势不可当。孙策护在董袭身前,一口气连挡袁耀七刀。七刀之后,袁耀力竭,稍稍喘了一口气,就在这瞬间,孙策发动了,战刀如电,疯狂进击。袁耀抵挡不住,连退三步。孙策长啸一声,战刀划空而起,雷霆而下。
“杀……”三支长矛突然齐头并进,凌空刺来。孙策骇然惊呼,刀盾齐挡,飞速后退。
“咚……咚……”鼓声大作,江东军突破了曹军的阻击,呼啸杀来。
形势急转直下,曹操断然下令撤出战场,免得大军陷入混战,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杀了他,杀了他……”袁耀听到金锣响起,听到江东军雷鸣般的吼声,急得连声狂叫,“弩弓射击,射击……”
孙策一刀砍下了对手的头颅,接着虎吼一声,左手盾牌凌空砸下,把左侧敌卒打得腾空飞起。战刀厉啸,带着一抹血花狠狠扎进了第三个敌人的胸膛。孙策正想抽刀,却见敌卒冲着自己狞狰一笑,“许贡大人让我杀了你,幸不辱命。”
孙策一惊,眼角扫到敌卒手上的短弩,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左手盾牌高举,右脚抬起就踹,“滚……”
“咻咻咻……”三支弩箭破空而出。两支飞上了天空,一支穿透盾牌,笔直钉进了孙策的面门。
孙策惨声长嚎,连退数步,仰身栽倒。
“走,走……”袁耀看到孙策中弩倒地,心中狂喜,连声高吼,“撤,撤下去……”
江东军急速后撤至舒城。
孙策昏迷不醒。那支弩箭钉在面门上,无法取下,命在旦夕。
孙权、孙贲、程普、吕范、张纮等江东大吏焦虑不安,日夜商议应对之策。
孙策一旦重伤亡去,江东顿时危机重重。如今大军士气低迷,再在江北和曹操、袁耀争夺江北两郡已经不现实,只能撤回江东固守。曹操和袁耀得到江北两郡后,和江东隔江对峙,更猛烈的攻击即将开始。但曹操和袁耀实力有限,暂时对江东形成不了致命威胁。现在对江东有致命威胁的不是外忧,而是内患。
“刘表撤军后,周瑜在得知荆州水师已经进入洞庭湖准备对长沙用兵后,随即率军离开彭泽,正顺流而下赶到庐江。”张纮手指案几上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道,“周瑜一旦知道大人重伤,命在旦夕,极有可能命令水师控制长江,断绝我们撤返丹阳之路。如此一来,我们将陷入两路夹攻。将士们无心恋战,失败是必然的。”张纮抬头看看众人,悲声长叹,“如果我们全军覆没,周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江东四郡。”
众将沉默不语。孙策和周瑜的矛盾由来己久。当年孙策奉袁术之命渡江南下攻打江东四郡,周瑜率军相助。但等大军击败了刘繇、薛礼、笮融等数路大军占据了丹阳之后,孙策随即把周瑜甩到了一边,独自率军攻打吴郡和会稽郡。孙策为什么把周瑜甩到一边,原因很多,不过两人的友情就此出现裂痕。不久周瑜以护送叔父返乡为由离开了江东,重新回到寿春效力于袁术。虽然后来他们再次携手反攻袁术,但这次周瑜显然吸取了当年的教训,奇兵突袭豫章,在江东占据了一席之地,和孙策分庭抗礼。不过,迫于江东的形势,孙策和周瑜还是各自退了一步,求同存异,联手共守江东。
现在孙策死了,孙家即使有人继续掌控江东,但无论声望还是实力,短期内都无法和周瑜相提并论。虽然目前孙家的兵力占据优势,不过其兵力上的优势并不等于孙家就有击败周瑜的实力。如果周瑜决心和孙家翻脸,独霸江东,孙家根本无法抵挡周瑜的攻击。
孙策到江东前前后后五年多了,至今依旧未能稳定江东三郡,而周瑜到豫章郡不过两年多,就把豫章郡治理的井井有条,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孙家卑劣的出身。
孙坚出身于扬州吴郡富春的一个不以经文见长的次等士族,其祖上据说是一个瓜农,名叫孙种。这个瓜农乐善好施,恩泽后代,到了孙坚父亲这一辈,家里已经发达了,在当地算是一个小富豪。当时朝廷卖官鬻爵,孙坚的先人就花钱买了一个“士”籍,而孙坚因为这个“士”籍的身份,十七岁的时候就到县衙做了个小吏。传闻孙坚出世的时候,家里的祖坟冒青烟,要出贵人了。如今看来这个贵人落在了孙坚身上。
孙坚做官了,当人家问起他的祖辈时,他不好说自己祖上是瓜农,于是就说自己是孙武的后人。兵圣孙武,名气太大了,哪个不知道?但从春秋到现在,过去六百多年了,吴郡凡姓孙的都可以说自己是孙武的后人,反正没家谱,想怎么扯就怎么扯。孙坚说自己是孙武的后人实属无奈,那年头不吹不行,否则人家瞧不起你。孙坚拿这话唬弄一般人可以,唬弄高门望族就不行了。
孙坚有次陪父亲出海办事,回来的时候在钱塘遇到一帮海贼。不反抗肯定是死,反抗或许还有一条生路,拼了。孙坚很厉害,一个人把那帮海贼全部砍了。不过估计落水而逃的比较多,海贼也不是白痴,在船上等着给你砍脑袋。但不管怎么说,孙坚见义勇为,道德高尚,救了一船的人,一时闻名于吴郡。
孙坚出名了,美女也上门了。自古英雄爱美女,这种故事流传千百年了,哪个年代都有这种一怒为红颜的英雄人物。不知道当年孙夫人是不是就在那条船上,也不知道孙坚是不是因为看到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马上就要落入魔爪而义愤填膺,一怒拔刀,演绎了一场英雄救美女的千古佳话。总之,孙坚爱上了吴家美人,非要娶她。
吴家美人本是吴郡吴城人,家里也是个不以经文见长的次等士族,父母早亡,随弟弟孙景到钱塘投靠亲戚。估计这个亲戚是个当官的,可能是她的大伯或者叔叔之类的。这门亲事本来很好,英雄美女,门当户对,无可挑剔。但好事多磨,出问题了。钱塘距离富春很近,大约只有十几里路。孙坚既然出名了,他家里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也给好事者广为传播,当然最有名的肯定是祖坟冒烟了。吴家这位亲戚仔细一打听,倒,原来孙家是个瓜农暴发户,“士”籍也是花钱买的,门不当户不对,不干了,要棒打鸳鸯散。
孙坚是什么人?岂能让自己心愿落空,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他人的新娘?不知孙坚用了什么“文武”手段,吴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吴美人劝告家人,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让全家遭难,嫁了嫁了吧,认命了。孙坚心想事成,把吴家美人娶了回去。然后孙坚得到老师朱俊的召唤,带着小舅子吴景,开始了他一生中最为光辉的征战生涯。
说到这里,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孙家在大汉朝的地位太差,是士族中垫底的一个。就算孙坚后来被拜为破虏将军,但他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就象何进已经贵为大将军了,但他的出身依旧是屠户,被人嘲笑和欺辱。
孙坚死了,他儿子孙策名不见经传,要文没文,要武没武,小毛孩一个。如果不是他老子孙坚名震天下,谁认识他?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袁术却青睐有加,不但给他军队,给他钱粮,还让他去打江东。
不知道袁术是不是赌博把脑子赌坏了,总之他眼光有问题,想法也异于常人。按理说,袁术派孙策去打江东的最终目的是占据江东四郡,把扬州据为己有。为了迅速给自己增加实力,尽快打下江东四郡,稳定江东四郡,袁术一才面要击败刘繇、薛礼、笮融等人的军队。一方面要竭尽全力拉拢江东门阀富豪。只要得到了江东门阀富豪的支持,江东四郡还不是手到擒来?如何才能得到江东门阀富豪的支持?武力镇压当然是下下之策,上上之策应该是安抚江东门阀富豪,让他们心悦诚服,让他们得到好处。从这个目的出发,袁术应该亲自领兵,或者让自己的儿子袁耀领兵是最合适的。毕竟袁阀四世四公,当今天下第一门阀,江东这些高门望族和袁阀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地方上的“土财主”,论文论武都拿不上台面,不服不行。另外,大家都是官宦世家,利益一致,容易沟通,安抚起来可以事半功倍,轻松搞定。
但袁术脑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对手下大吏们的劝谏置若罔闻,偏偏让孙策去打江东。
对江东的门阀富豪来说,兖州的刘繇也好,汝南的袁术也好,都是外来人,率军渡江攻伐算是“入侵”。刘繇出身门阀,是长安朝廷任命的一个地方刺史,而袁术出身更高贵,官也更大,是洛阳朝廷任命的后将军。但不管刘繇和袁术是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也不管两人谁打赢了,江东的门阀富豪都会“良禽择木而栖”,不会拿起武器来反抗“入侵”者。
不过,如果“入侵”者换成了孙策,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孙策是什么人?出身于瓜农暴发户,因为父亲的余荫而被袁术任命的一个低级校尉,手下一帮精锐也都是父亲遗留下来的江北部曲。就算他是江东人,这时在江东门阀富豪们的眼里也成了一个“入侵”者了。试问,谁愿意自降身份,对一个出身低贱的,没有任何文武建树的,胡子都没长齐的小毛孩毕恭毕敬?甚至还要尊奉他为江东之主?就算他背后是袁术,但你袁术如此遭践我们江东门阀富豪,我们岂能给你面子?
孙策的江东首战即告失败,随后他虽然一个胜仗接一个胜仗打,但仅个丹阳郡,他就打了大半年,而且还没有全部拿下来。
大半年过去了,刘繇、薛礼、笮融他们不但还活着,手上还有军队。江东的宗帅祖郎也乘机带着人马参加了对孙策的攻击。孙策在江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为什么?他的对手们虽然连打败仗,但他们背后有江东门阀富豪们的绝对支持,钱粮军械,甚至连兵力都能得到迅速补充。和这样顽强的对手作战,不要说孙策,谁来都顶不住。
孙策是什么人?他骨子里和他父亲一样,属于那种暴戾残忍的人。既然你们不愿意归顺我,和我作对,那我还留着你们干什么?杀。
屠刀一旦举起来,再想放下去就难了。孙策每到一处,先杀门阀富豪,有理无理,杀了再说。这样一来,即使有愿意投降的,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了。孙策杀得越狠,反抗的力量就越大,于是江东血雨腥风。杀人者和被杀者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彼此间的仇杀。原吴郡太守许贡之死就能说明问题。许贡已经投降了,但孙策还在杀人。许贡投降的本意是想让孙策不要再杀人了,但孙策收不住手,逼得许贡最后不得不背叛孙策,重新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结果惹来了更大的杀劫。
疯狂的杀戮,虽然让孙策的进攻顺利了很多,但遇到的抵抗也更加猛烈了。在江东,不但郡国兵不投降,江东本土的大小宗主不投降,就连严白虎这类山贼海贼都不投降。会稽郡太守王朗顽强抵抗,最后逃到固陵还坚守了半年,而王朗失败后,严白虎依旧在余杭一带坚持反抗,直到被董袭诛杀才算了事。孙策平定江东三郡大约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由此可见他遇到的抵抗有多么强大和持久。
同时,孙策的内部也开始分裂。最早和孙策分裂的就是周瑜。周瑜出身高门望族,他家在江淮一带颇负威名,孙家自然难以望其项背。周家传世久远,亲戚族人门生故吏很多,而且大都在江淮一带。孙策这么一杀,肯定牵扯到周家的利益,周瑜当然极力反对。孙策这时为了自己的生存,也顾不上朋友情意,一脚把他踹到丹阳弹琴作赋去了。
孙策这一举措,虽有不得已处,但其杀戮的具体对象越来越广,人数也越来越多,而随着时间的延续,这种杀戮也越来越失去控制。一味的滥杀,势必会引起江东门阀富豪们的极度怨恨和强烈反抗,江东局势因此长期处于动荡之中,反抗者此起彼伏。
比较有名的就是乌程邹他,钱铜及前合浦太守嘉兴王晟等人集结两万余人的叛乱。这场叛乱历时五个多月,孙坚耗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平定。王晟和孙坚是好友,孙策本欲杀他九族,但孙老夫人出面了,极力劝阻。孙策不好忏逆母亲的意思,这才留下了王晟一条性命。
孙策杀人杀多了,后来有些习惯,不杀手痒。于吉是个方士,好道术,弟子无数,在江东各地治病救人,闻名遐迩,百姓皆以大师称之。有一次孙策在城楼上宴请江东文武大吏,适逢于吉从楼下而过。百姓云集高呼,文武大吏也大都下楼拜见。孙策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收押,择日处斩。大吏们哀求无效,遂让自已的家眷去哀求孙老夫人,但孙老夫人的劝告也没用。于吉就这样莫明其妙地被杀了。
孙策的性格随着不断的杀戮越来越暴戾。江东大吏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功曹从事曹腾有次喝多了酒,壮着胆子劝了两句,孙策二话不说,把他打进了大牢,要砍头。这次孙老夫人发怒了,她站在井边对孙策说,你如果不把他放出来,我就跳井而死。孙策这才饶了曹腾。
孙策在江东实施的武力镇压之策,因为有孙策的骁勇和残忍,有数万大军坐镇各地,目前尚能控制和维持江东三郡。但一旦孙策不在了,没人可以镇住江东大军了,江东的危机随时可以来一次总爆发。
这个危机一旦爆发,江东三郡势必大乱,而近在咫尺的周瑜凭借其显赫的身世,以及这几年在江淮、江东打下来的声望和实力,完全可以顺势拿下江东三郡。甚至可以这样说,孙策阵亡的消息一旦传遍江东,而孙策的主力大军又被困江北,那么此刻的周瑜只要带着数千人马,带着几百车厚礼,一路走过去,吃吃饭,喝喝酒,弹弹琴,聊聊天,就能兵不血刃地全取江东。
这几年,孙策在那边杀人,周瑜在这边收留逃亡人士。孙策在那边打击江东门阀富豪,大量任用从中原、山东等地南下避难的士人为官,而周瑜则在这边安抚门阀富豪,大量任用江东士人,力求江东本土化。此消彼长,实力的转化是不言而喻的。
孙策醒了。
“撤,急速撤回丹阳。”这是孙策醒转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急告周瑜,庐江郡失守,请他率军回撤豫章,坐镇柴桑,抵御荆州刘表。”
“伯阳,你立即急赴河北,向晋阳朝廷俯首称臣,请大将军李弘即刻发兵徐州,牵制曹操的大军,阻止曹操攻击江东。”
孙策说完这三句话后,耗尽了所有精力,随即再度晕死过去。
当天夜里,孙权率军撤离舒城,赶到采石矶渡口,急速撤回丹阳。
周瑜的水师到达距离皖城一百里的九曲渡。
孙策的命令让周瑜觉得很奇怪。前几天孙策在书信中说,他已经发现了袁耀的军队,正率军围剿,怎么转眼就丢掉了庐江郡?就算袁耀和曹操联手了,两支大军就是长翅膀飞,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庐江。孙策又想干什么?想独占江北两郡?庐江郡大部一直控制在我手上,他不会翻脸不认人,连庐江郡也想一口吃了吧?
周瑜命令大军暂时不要下船,先派人到皖城和居巢两地打探消息。
当天夜里,斥候带着皖城和居巢两城县令的书信回报,并没有发现曹操和袁耀的大军,也没有接到孙策要求他们撤离江北的书信。
孙策在玩什么玄虚?周瑜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上午,远赴舒城的斥候急速回报,曹操和袁耀的大军占据了舒城,孙策的大军已经撤离,估计从采石矶方向渡河返回江东了。
“伯符搞什么名堂?”周瑜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一场败仗而已,为什么要丢弃整个庐江?就算江东境内出现了叛乱,也不应该完全放弃庐江,让我蒙受如此损失。”
周瑜随即指挥大军飞速支援皖城和居巢两地,准备整军再战,夺回庐江。这时居巢令秦诩飞马而来,“公瑾,我得到一个确切消息,孙策身负重伤,命在旦夕。”
周瑜骇然变色,“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
“传令,大军急赴采石矶。”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十五节
三月中,采石矶。
周瑜水军浩浩荡荡开进到采石矶程普、张纮、蒋钦、周泰统率五百多艘战船沿江摆开,严阵以待。
周瑜乘坐小船,匆匆赶到孙策水师的帅船上。程普、张纮等江东文武大吏看到周瑜神色冷峻,杀气腾腾地直冲而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忐忑不安。
在帅船上没有看到孙策、孙贲、孙权等人,周瑜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劈头问道:“伯符兄伤势如何?”
程普等人脸色骤变,张口结舌,半天不敢说话。张纮较为镇定,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说道:“公瑾误会了,孙大人急速撤军也是迫不得已。会稽郡的余杭、钱塘一带发生了叛乱,贼人声势很大……”
“哼……”周瑜剑眉倒竖,怒视着张纮,冷笑了几声。
“公瑾,我们在巢湖附近的射鹰亭大败,军心已散,再打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此时辙军,虽然丢失了庐江,但能确保江东不失……”
“江东不失?简直是笑话。庐江丢了,九江也没有拿下来,江北两郡全部被曹操控制了,他随时可以打过来。而江东内有叛乱,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抵御曹操的攻击?我们前后受敌,江东怎么可能不失?”周瑜一掌拍到案几上,怒声吼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死到临头了,还不能互相信任,齐心协力共守江东,反而在这里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敌人在江北,在荆州,不是在江东,不是在自己家里,不是我周瑜。”
周瑜的吼声回荡在船舱里,重重撞击着江东诸将的心底。程普等人脸显愧色,低头不语。
“伯符的伤势到底如何?”周瑜猛地站起来,用力挥舞着双臂,大声叫道,“如果伯符危在旦夕,江东水师必须尽起战船,从吴郡丹徒到豫章柴桑的一千多里江面上密集防守,阻止曹操和刘表的联手攻击。江东四郡的步卒大军也必须立即开拔各地主要大城,威慑和镇压乘机起事的叛乱者,以求迅速稳定江东,确保江东不失。”
“如果伯符伤势并不严重,你们完全没有必要丢弃庐江撤到江东。你们应该和我一起,死守皖城和居巢,伺机击败曹操和袁耀,重新夺取庐江,占据九江郡。江北两郡对江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失去了江北两郡,江东不但处在敌人的攻击之下,而且也失去了北上攻击中原的前沿阵地,将来北上征伐的难度将大大增加。”
程普心有所动,欲言又止。张纮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大人伤势较重,但已得到控制,性命无忧。”
周瑜连声冷笑,大步向舱外走去。走到舱门附近时,周瑜停了下来,转头看看惊惶不安的一帮江东大吏,恨声说道:“请诸位大人转告伯符兄,此时正值江东危难之际,请他务必相信我。我周瑜不是豺狼之辈,也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我更不会乘着自己兄弟岌岌可危之际,挑起内讧夺取他人基业。现在的江东就象一艘摇摇欲坠的战船挣扎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我们都是这条战船上的落难者。要想活下去,要想守住江东,我们就要肝胆相照,同舟共济,否则,船毁人亡,大家九泉之下再见吧。”
周瑜一脚踹开船门,扬长而去。
张纮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追了出去,“公瑾,公瑾……暂时还是放弃庐江吧,不要再打了。”
周瑜头都不回,只是挥了挥手,急速离去。
三月下,孙策水师陈兵于丹徒和芜湖一线,周瑜水师陈兵于春谷和柴桑一线,与曹操的大军隔河对峙。
同时间,江东步卒大军迅速奔赴丹阳、吴郡和会稽郡主要大城,日夜巡檄,以防意外。
周瑜的步卒大军一部留守南昌,一部则乘船东进,屯兵于皖城、居巢和采石矶一带。
曹操信守诺言,率军撤守九江郡。曹操在重创江东军后,算是在九江郡彻底站住了脚。不过他担心孙策和周瑜联手从历阳方向反攻九江,同时也想利用袁耀和孙策抢夺庐江的机会,消耗双方的实力,为他在稳定徐州和九江郡之后再攻庐江,南下江东做好准备。所以他没有丝毫豫,大大方方地让出了庐江郡,先回到寿春整顿军队,屯积粮草辎重去了。
袁耀兵力有限,虽然他乘胜拿下了舒城,但面对周瑜猛烈的反攻,他不但没能守住舒城,反而连龙舒城也丢了,最后不得不退守于六安和安丰一带。周瑜心悬江东局势,又担心曹操乘机再攻庐江,所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放弃北上攻击袁耀,转而命令大军固守于皖城、居巢和舒城一线,屯重兵于采石矶,准备随时杀进丹阳,挽救危局。
大汉建兴四年四月。
四月初,扬州丹阳郡,秣陵。
孙老夫人和江东大吏竭尽全力寻找最好的医匠给孙策治病,但当今世上最好的医匠都不在江东。襄楷大师在河北,华陀大师在中原,张机大师在南阳,江东最好的医匠就是于吉大师,但这个人给孙策杀了。杀人者必被人杀,孙策没能逃脱这个诅咒,终于支撑不住了。
弥留之际,孙策一手抓着母亲,一手抓着夫人乔氏,泪流满面。他对站在床边的孙权一再嘱咐,务必好好侍奉母亲,不要再让母亲遭受如此伤痛了。
“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母亲。我不听母亲的话,肆意杀戳,罪孽深重,以致有今日之祸。我死之后,你要听母亲的话,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切记切记。”
孙权哭拜受教,“大哥,你不在了,我如何守住江东?”
孙策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母亲的话都是对的。如果我都听母亲的,即使我死了,又怎会留下这样一个危局让你苦苦支撑。”
“母亲多少次劝我,要我把公瑾当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要信任他,但我一直做不到。也许是公瑾样样都比我强的原因,我从小就嫉恨他,从小就想超越他,但我至今还是比他差。尤其让我耿耿于怀,也让我最痛恨自己的是,每当我陷入困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公瑾虽然比我小,但他象我的兄长一样,每次接到我的求援都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来到我身边,给我最大的帮助。南下打江东,他帮我打开了局面,北上打袁术,他帮我杀进了寿春。西进打荆州,他帮我诛杀了黄祖,给父亲报了深仇大恨。今天,我要死了,我还要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帮助我守住江东,帮助你坐稳江东。”
孙策吃力地抬起头,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孙权,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公瑾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兄长,你要象信任我一样信任他。当你隔入困境的时候,你一定要向他求助。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第一个想起他,第一个向他求援,他会帮你脱离险境,他会帮你成就一番伟业。”
“大哥……”孙权略显惊愣,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孙策苦叹,无力地躺倒榻上,望着孙老夫人悲声说道:“母亲,仲谋和我一样,不相信公瑾,看样子他守不住江东这片基业了。如果形势越来越危急,你带着全家去投公瑾,保住孙家这点血脉。”
孙老夫人失声痛哭,抬手给了孙权两个巴掌,“你哥哥性命都没了,难道他的话还有错吗?”
孙权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举手发誓,一定把周瑜视为兄长,绝对信任他。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周瑜绝对不敢出兵东进,和你争夺江东三郡。”孙策看到孙权赌咒发誓,这才稍稍放心,小声给他解释,“中原大战后,天下形势发生了变化,河北气势如虹,很快就要席卷天下。为了阻止李弘篡夺大汉社稷,袁绍、刘表、曹操和刘备等人急于恢复元气,准备联手再战河北。但能不能击败河北,谁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长江就成了阻止李弘全取天下的最后一道屏障,而稳定荆州、扬州和益州三地也就成了联军最为迫切的事。”
“目前荆州虽然有张羡之乱,但刘表很快就能平定。益州的刘璋和赵韪之争,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分出胜负,但两人分出胜负之日,也就是益州丢失之日。我可以肯定,袁绍和刘表此刻都把目光盯在益州,只待时机合适,便会出兵攻击。扬州的情况最混乱。江北两郡给曹操和袁耀夺去了,江东四郡给我和公瑾占据着。但无论曹操和袁耀相争,还是我和公瑾相争,最后渔翁得利的都不是攻战双方,而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其它对手。”
“我死之后,江东三郡如果控制不利,必有叛乱。江东叛乱一起,江北的曹操和袁耀必会趁势南下,江东随即陷入危局。江东陷入危局,最紧张的不是我们,而是公瑾。”
“公瑾现在只有一个豫章郡,他的西面是刘表,北面是曹操和袁耀,东面是我们,三面环敌,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之局。所以他最担心江东出现混乱,让曹操和袁耀得到机会顺势而下。曹操和袁耀打到了江东,刘表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到时我们可以撤守吴郡、会稽,但周瑜却被分割包围,逃无可逃,旦夕即亡。周瑜目前之所以死守皖城、居巢一线,正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而我之所以急速撤离庐江,正是想把他的军队拖在庐江,让他即使有心夺取江东三郡也无暇分兵。”
“江东的局面就这样成了一盘死棋。公瑾要想生存,必须守住庐江,必须确保江东三郡的稳定,必须和我齐心协力。我死之后,为了确保江东三郡的稳定,公瑾就不得不全心全意帮助你。否则,江东丢失了,大家一起完蛋。”
“将来呢?将来怎么办?”孙权追问道。
孙策大概说累了,久久没有说话。
“大哥……”
“将来是你的事,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孙策散开握住孙老夫人的手,轻轻摸了摸孙权的脸,“将来就是你的天下了。”
当天晚上,孙策逝去,时年二十六岁。
四月上,周瑜接到孙老夫人的急书,得知孙策伤重不治而亡后,即刻起程前往秣陵拜祭。
周瑜的部下连番劝阻。此刻江东局势危急,孙权极有可能诛杀周瑜,但周瑜心意已决,执意前往秣陵。
孙权携江东大吏于秣陵城外三十里相迎。孙权一口一个兄长,极其恭敬。到了秣陵城下的时候,周瑜看到孙老夫人和吴景、孙静等人亲自出迎,激动得热泪盈眶,拜伏于地,以母亲称之。孙老夫人抱着周瑜,想起死去的孙策,不禁悲由心生,放声痛哭。
祭奠了孙策之后,周瑜和孙权等江东大吏商议了一下江东局势,均觉得山雨欲来,形势严峻。第二天一早,周瑜借口庐江战局紧张,准备告辞。孙权和张昭、张纮等人极力挽留,但周瑜非常坚决。孙权无奈,只好陪他到内府辞别孙老夫人。
听说周瑜要走,孙老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公瑾为何要走?江东如此危急,难道你就不能留下来帮帮仲谋吗?”
周瑜眼眶微红,垂首不语。孙权乘机再劝,周瑜面有难色,“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我周瑜一口气在,当保江东无虞,请老大人和仲谋放心。”
“公瑾,留下来吧,就算我求求你了。”孙老夫人抓着周瑜的手,哭着说道,“江东岌岌可危,但仲谋年纪轻轻,无力驾驭三郡,还请公瑾留下来鼎力相助。”
“不是我不愿留下来,而是前线战局太紧张了。”周瑜眼含泪水,无奈地说道,“伯符重伤逝去的消息一旦传开,江北的曹操和袁耀,荆州的刘表,势必乘机两路夹攻。只要他们突破了长江天险,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挽救危局了。”
孙老夫人摇摇头,“公瑾既然决意要走,那就把江东三郡一起带走吧。”
周瑜大吃一惊,慌忙跪倒在地,“母亲大人,江东局势极其严峻,唯一能保住江东的办法就是死守长江天险,请母亲大人以大局为重,不要逼我了。”
孙权这时也跪倒在孙老夫人身边,手里拿着孙策的印绶,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母亲大人,儿无能,无力承担江东三郡之重任,请母亲把江东三郡交给兄长吧。”
周瑜大骇,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浑身上下一阵颤抖。今天如果不留下来,这颗脑袋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公瑾,把江东三郡拿去吧。”孙老夫人手拿印绶,缓缓送到周瑜面前。
周瑜跪在地上,低头望着冰冷的地面,连连苦笑,“母亲大人,我听你的,我留下来。”
“公瑾……”孙老夫人激动地一把搂住周瑜,泣不成声,“儿啊……谢谢你……”
孙权召集江东大吏紧急议事。
听说周瑜要留在秣陵,辅佐孙权稳定江东四郡,江东大吏顿时欢呼雀跃,心中的惶恐和忧愁霎时不翼而飞,笼罩在秣陵上空的阴霾立时烟消云散。
孙策是讨虏将军,督领江东三郡。周瑜是建威中郎将兼领豫章郡太守。这两人的官职都是天子下旨拜封的。孙权虽然跟着孙策打了不少仗,立了不少功,但到目前为止他不过是个校尉,也没有朝廷的正式文书,说白了就是孙策私人部曲的一个统领。按照大汉律,他既没有资格在孙策死后督领江东军政,更无权拿着孙策的印绶指挥调度周瑜和各郡太守。如果要深究起来,孙权这种做法是诛杀九族的谋逆大罪。
现在江东三郡的人可以任意举兵起事,理由十分充足。孙权有什么资格主掌江东三郡?江东三郡是他孙家的私产吗?无论依据大汉律,还是依据家族宗法,孙权都没有资格督领江东三郡,也没有资格继承孙策的军队和财产。孙权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叛逆,家族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孙权很聪明,他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成为众矢之的,并让江东三郡陷入战乱的深渊。
按照大汉律,讨虏将军孙策死了,军政大事应该由将军府长史张昭代领。等朝廷新的任命下来了,张昭的代领职权才能移交。
张昭是徐州彭城的名士,在江东属于流寓士人,是最早追随孙策南下江东的部属。他江淮一带名气虽然很大,但在江东却得不到门阀世族的认同,无法帮助孙权迅速稳定江东三郡。当然了,他更无法驾驭强悍的江东众将了。
现在周瑜留在了秣陵,孙权面临的最棘手最艰难的问题全部解决了。
周瑜是建威中郎将,是江东仅次于孙策的高官,由他在名义上督领江东四郡的军政,完全符合大汉律的规定。江东的郡县大吏和江东军的各级将领无法提出异议。
周瑜手上有军队,武力强悍,他对孙权的公开支持,等于让孙权的实力骤然暴增。
孙权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完全控制江东军。江东军的构成很复杂,有孙坚的老部下,比如程普、韩当等人。有孙策从江北带来的部曲,比如蒋钦、周泰等人。有孙策从江东招抚的大将,比如董袭、太史慈等人。有吴景、孙静、孙贲等人的部曲。这些人中,孙坚的老部下和吴景、孙静、孙贲等宗族军队在孙策死后,当然听命于孙老夫人,免得被卷入家族权力之争。孙权的背后是孙老夫人,孙权理所当然得到了这些军队的支持。不过,孙策的私人部曲和忠诚于孙策的江东将领却不会听从孙老夫人的,孙权无法直接控制的也就是这部分军队。而这部分军队偏偏又是江东军的主力,这使得孙权的位置摇摇欲坠,充满了危机。
周瑜留在秣陵,大军主力就在皖城、居巢和采石矶一带。秣陵稍有风吹草动,周瑜的大军就能迅速杀到。江东诸将迫于威胁,即使对孙权非常不满,也不敢公开挑衅,更不敢心生不满,图谋不轨了。在周瑜的保驾护航下,孙权可以顺利继承孙策的军队和财产,并逐渐建立和巩固自己的势力。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周瑜此刻出面主掌江东军政,可以利用他的诸多优势,帮助孙权迅速稳定江东。
周瑜出身于淮水一带的高门望族,和江东诸多门阀富豪有很深的关系。他在稳定江东郡县的过程中,采用了和孙策截然不同的办法。孙策挥刀杀人,周瑜尽力安抚。时间证明,孙策是错误的,江东三郡的局势至今不稳,在他死后,更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周瑜主掌江东军政,凭借这几年他在豫章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得到江东门阀富豪的信任,并借此机会改善孙家和江东门阀富豪之间的关系,缓和双方之间的矛盾,让江东局势尽快稳下来。
周瑜以建威中郎将的身份留在了秣陵,和讨虏将军府长史张昭共理江东诸事。
此刻摆在周瑜面前的难题太多了。首要之务是给孙权一个合法的身份。孙权如果迟迟不能得到主掌江东的合法身份,时间一长,江东必然出事,甚至连孙家内部都有可能大打出手。
孙策重伤之后,显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让孙贲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河北。孙坚北上讨伐董卓的时候,孙贲曾追随征战,和河北很多大将都有交情。此次中原大战,江东军参加了联军,因此想和河北李弘重修旧好,有一定难度。为了确保议和成功,只能派孙贲北上,目前江东也只有他有这个游说的资格。本来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朱治,但朱治和孙辅、鲁肃一起在中原大战中全军覆没,至今生死未卜。
孙策之所以要改投河北,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想利用河北的武力拖住徐州曹操,以保护江东,但周瑜、张昭、张纮等人却认为孙策这个办法是个大大的昏招。
孙策的讨虏将军,周瑜的建威中郎将,还有江东各郡太守,都是南阳朝廷天子拜封的,江东上上下下一直以来都是尊奉这位天子。一旦改弦易辙,江东极有可能叛乱迭起。现在除了死去的孙策外,包括孙权在内,都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改投河北,背叛南阳朝廷的天子,等于拱手送给曹操、刘表攻打江东的借口。此策大为不妥。
周瑜当机立断,再派使者,急赴南阳,为孙权讨要官职。
“如果伯阳和河北议和,晋阳朝廷的天子也拜封了一个官职,如何是好?”张昭问道。
“拿着就是。”周瑜毫不在意地说道,“现在江东危急,脚踩两条船是最稳妥的办法。曹操和刘表如果打我们,我们就投河北,请河北出兵攻打徐州。如果河北威胁到了江东的生存,曹操、刘表必定会与我们议和,这时我们就帮他们打河北,乘机消耗曹操和刘表的实力,继而寻找机会攻打江北和荆州,拓展江东的实力。”
周瑜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但周瑜关于江东大吏本土化的建议却遭到了张昭、张纮、秦松等人的极力反对。
为了迅速稳定、恢复和发展江东四郡,周瑜建议孙权安抚江东的门阀富豪,依靠江东士人治理江东,他认为这是解决目前江东危机最简便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
孙策这几年虽然把江东的门阀富豪杀得尸横遍野,但江东势力最大根基最广的一些颇具影响力的门阀世族却没有被杀绝。
比如吴郡吴城的四大世家朱、陆、顾、张。朱家有朱桓,陆家有陆绩,顾家有顾雍,张家有张允。这四大世家都在一个城里,名震江东。会稽郡也有四大世家,虞、魏、骆、贺。虞家有虞翻,魏家有魏腾,骆家有骆统,贺家有贺齐。这些世家目前除了虞翻和魏腾外,几乎没有人从辟于将军府,这显然对稳定和治理江东非常不利。
目前在江东诸府中的大吏,主要来源于三个地方。一个是流寓士人,比如徐州彭城的张昭,徐州广陵人张纮,汝南人吕范,这一类士人最多,大都在江东诸府中占据了显要位置。一个是淮水一带的士人,比如舒城的周瑜和临淮的鲁肃,这一类士人主要集中在周瑜手下,孙策府中倒不是很多。其次就是江东本地士人,而这一类士人目前在诸府中也不少,但主要是孙氏宗族和亲戚,象虞翻这种出生江东门阀世族的士人却非常少。
周瑜的这个提议触及了流寓士人的利益,遭到激烈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孙权不敢擅自拿主意,跑去征询孙老夫人。孙老夫人支持周瑜的提议,他对孙权说,你哥哥一再告诫你,叫你务必信任公瑾,你怎么转眼就忘了?你去把张昭、张纮这些人请来,我来和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