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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一节

    四月下,兖州山阳郡,昌邑城。

    田畴带着一队亲卫骑象旋风一般冲进了昌邑城。

    陈宫和刘遇在府门外相迎。

    “定陶可有消息?”田畴看到陈宫,急忙问道,“大将军没有要求我们增援定陶战场吗?”

    “大将军没有来信。”陈宫一边伸手相请,一边说道,“张燕将军来书,催请阎柔、姜舞、卫峻和高顺四位大人立即合兵一处,从防东、单父、薄城、己氏城一线开始攻击,直杀襄邑、雍丘,以策应主力大军迅速挺进到陈留,争取抢在曹操、刘备撤到陈留之前,把他们合围于济水河南岸。”

    “虎头将军已经渡河南下,开始攻打白马了吗?”田畴把马鞭交给身后的亲卫,和陈宫、刘遇两人并肩走进府衙大门。

    “已经开始了。”陈宫说道,“张燕大人在信中一再催促我们加快攻击速度。如果他知道高顺的大军掉头返回任城国攻击北上的徐州军,一定会非常不高兴。”

    田畴苦笑,“你是如何回禀张燕大人的?”

    “知道你今天要返回昌邑,所以我还没有回禀。”陈宫也是一脸苦笑,“事情出了点变化。”

    “什么变化?”田畴顿时紧张起来,“刘表的荆州军出现了?”

    “是曹操的虎豹骑。”

    “曹操的虎豹骑?”田畴神色一喜,“看样子曹操想利用虎豹骑拖住我们部署在济水河南岸的铁骑,然后集中力量猛攻定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有足够时间集结军队向西攻击,尽快杀到襄邑、雍丘一线,以便从侧翼包围曹操和刘备,配合主力大军攻击陈留。有虎豹骑的具体位置吗?”

    “阎柔和姜舞两位大人已经出发了。他们打算围杀虎豹骑。”陈宫做了个围攻的手势,笑着说道,“阎柔大人在离开成武前,曾书告我和刘遇大人。等你从任城返回后,商议一下进攻防东、单父的事。他要求我们遵从邯郸行辕的命令,即刻西进攻杀。”

    “我们攻杀防东、单父的时候,阎柔大人的铁骑在哪?在薄城、己氏一线牵制叛军的兵力吗?”

    “当然。你不是担心荆州军随时会出现在梁国境内吗?”陈宫笑道,“阎柔大人也有同样的担心。如今徐州援军已经出现在任城,能阻挡我们攻杀襄邑、雍丘一线的,只有豫州的一小部分军队和北上支援中原战场的荆州军了。”

    陈宫、田畴都是尚书台的六曹尚书之一,朝廷让他们以尚书的身份出现在中原战场上,名义上是为了辅佐大将军,但其实他们的职责就是监军,权力很大。现在阎柔把集结卫峻和高顺两支大军攻击防东、单父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两人责无旁贷,主动承担。

    陈宫和田畴仔细商议了一下后,随即决定由陈宫带着一部分粮草辎重亲自赶赴任城国,会合青州吴敦的五千人马驻防任城,阻挡徐州军北上的脚步。徐州军的主力都在兖州战场,驻防徐州的军队数量已经不多了。如果这部分的军队损失在任城,徐州的安危令人担忧,所以陈宫估猜任城之战波澜不惊。徐州军从自身的安危出发,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另外,北疆军一旦攻占了定陶,粮草辎重的运输都将从定陶直接转送陈留前线。攻击任城已经不能对北疆军形成任何威胁。到那时,这支军队除了后撤徐州,从沛国、梁国一线威胁北疆军的侧翼外,已经没有太大作用。

    田畴随即急告卫峻,率铁骑退出任城,从金夫直接西进到东缗,再从东缗直杀防东,然后沿着菏水北岸急进,迂回到防东、单父的南面,彻底断绝两城和豫州之间的联系,阻止豫州的军队北上支援,为高顺的步卒大军攻占两城做好准备。

    田畴接着书告高顺,留下吴敦的青州军驻守任城,带着吴雄、管亥、昌豨等军队急速杀向防东、单父。

    粮草辎重将由自己从昌邑调运前线,刘遇的三千大军随同护送。

    黄昏时分,陈宫离开昌邑,急赴巨野城调运粮草送往任城。

    阎柔送来书信。大军虽然竭力围追堵截,但还是让曹纯逃进了薄城。阎柔催促田畴,立即调集大军攻杀防东一线,尽早赶到薄城和自己会合。

    任城距离金夫城大约一百里。从金夫城西南而下一百里渡过泗水河就是东缗城,东缗城西南方向一百二十里就是防东城。三百多里路,大军至少要走三天,如果天气不好或者出现什么意外,可能要走三到五天。

    田畴再次书告高顺,把所有粮草辎重都丢在任城,加快速度日夜西进。

    清晨,田畴还在睡梦之中,朦朦胧胧感觉屋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接着天地突然为之一暗,昌邑城在瞬间崩塌。

    田畴大吃一惊,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躯从木塌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去抓案几上的长剑。

    轰鸣声霎时断绝,清脆而悦耳的鸟鸣声从窗外清晰传来。

    田畴这次发觉是一场噩梦。他无力地坐到塌上,急促地喘息着,手中依旧牢牢抓着长剑。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而惊慌的脚步声飞奔而来,刘遇强壮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他的眼前,“大人,徐州军出现了。”

    田畴愣了一下。徐州军不是早就出现了吗?

    “徐州军出现在东缗城,马上就要逼近万福河了。”刘遇的声音略微有点发颤,显得十分紧张。

    田畴脑后一凉,心脏骤然剧跳,“谁的军队?何时发现的?肯定是徐州军吗?”

    “东缗城已于昨夜丢失,这是东缗令派人前来急报的。据说是徐州张飞和兖州杨平的军队,大约有一两万人。”

    “张飞?”田畴霍然大悟,几步冲到案几前摊开了地图。

    “曹操的虎豹骑出现在济水河南岸,把我们的铁骑诱出了成武、梁丘一线。”田畴的手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任城,“北上攻击任城国的军队肯定也是一支牵制军队,他把我们的步卒大军全部拖进了任城国。张飞带着徐州北上支援的主力,从彭城沿着泗水河北上,趁着昌邑兵力空虚之际展开偷袭。两翼牵制,中路偷袭,刘备这个主意不错啊。如果张飞攻占了昌邑,而我们的大军主力未能攻占定陶,那么兖州战场的形势将发生惊天逆转。好办法。”

    “你的斥候呢?徐州军杀到东缗城下了,我们才发现,是不是太迟了?你的人呢?”田畴不满地问道。

    “攻占昌邑后,斥候的探查范围一直延伸到了两百里外的方与城。方与城的南面就是菏水河,考虑到斥候探查力量不足,我就没让他们翻越菏水。阎柔将军率军离开成武后,我为了加强城防力量,撤回来一部分斥候,把斥候的探查范围缩小为一百里。”刘遇懊恼地摇摇头,“看样子,张飞突袭了方与城,否则方与城的县令一定会给我们送来消息。”

    “东缗城距离昌邑只有一百里,最迟到今天黄昏,徐州军就能杀到万福河。”田畴没有再追究刘遇的疏忽,而是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能及时支援昌邑城的只有阎柔、姜舞和卫峻的一万五千铁骑,高顺的两万步卒大军,但他们距离昌邑城都有两百多里。昨天,命令卫峻和高顺撤离任城国的书信已经送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话,卫峻能在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上午赶到东缗。高顺大概要比他迟一天。阎柔和姜舞接到自己的求援后,也要到后天才能赶回昌邑。

    这样算起来,自己至少要坚守昌邑城两天,才能等到援军。两万人攻城,三千人防守,能不能守两天?

    “我们能不能将计就计,把这支徐州军围歼在昌邑城下?”刘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阎柔、姜舞一旦回援,曹操的虎豹骑势必跟在后面,迟滞他们的回援速度。攻打任城国的徐州军也有一两万人,高顺的步卒大军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五千人,否则徐州军的牵制攻击一旦变成主攻,任城就危险了。两天内,卫峻和高顺回援的把握最大,他们回到昌邑城下后,北疆军有两万五千人,在兵力上没有形成优势,徐州军还有可能继续攻击昌邑。不过此时北疆军已经有了包围徐州军的力量,等到阎柔、姜舞回来了,北疆军将有三万五千人,完全可以利用泗水河和万福河之间的狭窄地带,把叛军困在昌邑城下。

    “围歼叛军需要时间调派军队。我们只有三千人,昌邑城随时都有可能丢失,我们没有时间。”田畴看看刘遇,担心地说道,“一旦昌邑城丢失,叛军即使损失一半人,也还有一万大军进城,这样我们想在短时间内重新夺回城池就很难了。定陶的局面可能在昌邑重演。到时定陶拿不下,昌邑又丢了,我们被两座城池牢牢牵制,大军迟迟无法推进到陈留、封丘一线,那么这一仗就不止是越来越难打了,而且还有失败的可能。这个险,不能冒。”

    “但我们现在只有三千人。”刘遇毫不客气地说道,“三千人面对两万人的攻击,你能守几天?”

    “当我们各路援军源源不断地返回昌邑时,徐州军在攻击受阻的情况下,肯定会撤退。难道他们想自取灭亡?”田畴摇头道,“也许我们只要坚守一天,战场就会出现变化。”

    “如果一天也守不住呢?”

    “那我们就死守东城。”田畴不假思索地说道,“一旦徐州军杀进城中,我们就退守东城门。东城连接泗水河上的浮桥,我们只要守住这座桥,保证回援大军能够迅速杀回城中,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刘遇不再坚持。田畴随即派出快马,向定陶城的大将军求援,向薄城一带的阎柔求援,向任城国的卫峻、高顺求援。

    张飞让简雍领三千人驻守东缗,守住大军的退路,让杨平统领大军急速推进,自己带着五百轻骑以最快的速度直杀万福河,抢占浮桥。

    田畴和刘遇商量好了应对之策后,一面组织民夫把粮草辎重运到泗水河东岸,一面组织人力加固城防。忙乱之中,派出去拆除浮桥的一队人马狼狈逃回,向田畴禀报说,叛军抢在他们的前面攻占了浮桥。

    “算了。”田畴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即使烧了浮桥,又能阻挡叛军多长时间?他要来,就让他来吧。”

    第二天清晨,张飞的大军出现在昌邑城下,并立即向城池发起了攻击。

    张飞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各种攻城器械准备得充分。一时间杀声震天,战斗极其惨烈。

    到了晚上,张飞命令点燃几十堆篝火。战场上亮如白昼,徐州军在张飞的督战下,继续攻击。

    同一天晚上,西平亭。

    曹操、刘备成功逃脱北疆军的围歼,大大激怒了李弘。就在李弘准备连夜追击的时候,两百里外的昌邑城送来了消息。徐州军攻击昌邑,请求支援。

    田畴的这份求援书信让李弘、麴义、吕布等人大吃一惊。

    前两天阎柔曾送来的消息,说虎豹骑出现在济水河南岸,当时谁都没有在意。而阎柔因为敌骑数量较多,不是十分肯定对方就是虎豹骑,他认为也有可能是袁绍的轻骑兵。那时定陶大战正在关键时刻,阎柔又说自己正在围歼这股敌骑,这个消息随即被撂在了一边。现在看来,那支军队肯定是虎豹骑了。如果虎豹骑在,曹操的撤退就很难做到这样悄无声息,毕竟一支三千人的铁骑行进在驰道上,目标太显眼了。

    由此推断,徐州军攻击昌邑城之策,很可能早在曹操、刘备支援定陶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曹仁突围,张飞攻打昌邑,两人的行动只相差一天时间。如果曹仁能坚持到现在,北疆军的选择就很艰难。昌邑城兵力空虚,各路大军回援需要时间。一旦昌邑城丢失,李弘在已经占据定陶城的情况下,只好选择放弃围歼曹操刘备,转而分兵支援昌邑,夺回昌邑。曹操、刘备的脱身之策设计得果然巧妙。

    曹操、刘备两人让虎豹骑在昌邑城的西面吸引和牵制北疆铁骑,让徐州军一部在昌邑城东面的任城国牵制北疆步卒大军,然后再让徐州军的张飞沿着泗水河北上,悄悄杀到昌邑,意图一击而中。这个计策最厉害之处,在于昌邑城丢失之后的战局变化。北疆军在昌邑城下久战无功,推进陈留的速度将大大延缓。一旦袁绍、刘表、曹操、刘备合兵一处,固守在陈留、封丘一线,北疆军随即丢失了乘胜攻击中原的所有优势。

    谁能想到,徐州在莒城大败,琅琊国丢失后,还有这样的实力。轻视对手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是致命的。

    李弘和众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增援昌邑。此时,宁愿放弃追杀曹操、刘备,也不能丢失了昌邑城。

    “急告大单于刘豹,连夜驰援昌邑城。从陶丘到昌邑大约两百里,限他后天上午必须赶到昌邑城下。”

    “急告魏延、穆斯塔法,大军已击败叛军攻占了定陶,请他们留下一屯人马驻防济阳和东昏一线,然后带着军队急驰陈留,会合赵云、司马懿。如果无法攻克陈留,也要想方设法挡住袁绍、刘表的援军,给大军主力攻击陈留争取时间。”

    “云天,立即整顿北军,火速南下济水河,直杀陈留。”

    麴义答应一声,挥手让北军中候吴叶立即去准备。

    “奉先,你带着南军诸营清理一下定陶战场,后天向陈留推进。”

    吕布躬身答应。

    “急告颜良、文丑,曹操、刘备即将北撤濮水河,估计要和袁绍的军队在燕城、长垣一线会合。白马战场上的叛军数量将激增数倍,兵力上的优势非常明显,请他们务必小心防范。不要急于攻击,以免遭到敌人的重创。待大军主力攻占了陈留,河南直接面对我们的攻击时,袁绍肯定会从白马战场上抽调兵力,那时大军即可向燕城、延津一线推进。”

    “大将军,颜良文丑的大军如果一直滞留在白马,不能推进到燕城、延津一线,我大军主力的侧翼随即失去掩护,叛军可以从长垣、平丘一线向我们频繁展开攻击,大军的粮道将受到严重威胁……”董昭站在地图旁边,手指在濮水河和济水河的交叉处划了两划,“大将军,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追一追,趁势拿下濮水河东岸的长垣、平丘两城,和叛军形成隔河对峙之局,以确保大军粮道的安全。”

    李弘犹豫不决。

    “大将军,两天后,阎柔、姜舞、卫峻、高顺、大单于刘豹都将陆续赶到昌邑城下。徐州军在四万五千步骑大军的包围下,绝对是死路一条。不论徐州军是否攻占昌邑,他唯一能保存性命的办法就是撤退,沿着泗水河狂奔而去。”董昭低声劝道,“大将军无需赶到昌邑去,多一万铁骑对救援昌邑没有任何作用。”

    李弘点了点头,再度下令,“急告冤句的刘冥,请他明天率军沿着济水河北岸西进,攻杀平丘城。”

    “明天清晨,我和单于庭的呼衍元笳、兰嵘两位大人率军北上追击叛军,直杀长垣城。”

    昌邑城。

    张飞指挥大军连续攻击了一天一夜,昌邑南城岌岌可危。

    田畴和刘遇无奈之下,只好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了南城上。

    正当双方激烈厮杀的时候,城中府衙处突然浓烟滚滚,烈焰冲天而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阵阵的杀声。

    北疆军将士们惶恐不安。田畴和刘遇面面相觑,心里极度绝望。只要坚守到晚上,战局就会发生变化,谁知竟然功亏一篑。

    从府衙逃出来的几名卫士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南城,“大人,叛逆们冲出了监牢……”

    田畴头一晕,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现在能理解颜良嗜杀的原因了,有时候挥刀杀人的确能解决很多潜在的威胁和麻烦。大军攻克昌邑后,抓获了曹操等叛逆的家眷。因为战事太多时间太紧,这些人一直没有送走,男的都被关押在府衙大牢里,女眷被关押在各自的家里。田畴指挥民夫向城外搬运粮草辎重的时候,刘遇曾建议把这些人送到泗水河东岸的辎重大营里。田畴考虑到粮草的安全,没有答应。后来又有将领建议干脆全部杀了,免得自找麻烦,田畴也没有答应,说再想想其它的办法。徐州军杀来后,田畴就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守城兵力不够,看守监牢的一队卫士也被田畴临时调了出来。卫士走了,监牢里只剩下十几个狱吏。这些狱吏原是昌邑府的人,北疆军占据城池后,并没有来得及更换。这些狱吏随即打开了牢房,把荀彧、曹丕等人全部放了出来。荀彧指挥众人冲进府衙打开了武库。拿到武器后,荀彧立即命令点燃大火,给城外军队传去一个信号。

    张飞、杨平一看城内浓烟滚滚,知道城内出了事,立即督军猛攻。

    田畴下令撤守东城门。能不能反败为胜,就看援军来得够不够快了。

    张飞、杨平进城后,立即会合了荀彧。

    杨平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战况简要说了一下,“按照丞相大人的命令,我们攻占昌邑后,据城坚守。一方面迫使定陶方向的北疆军分兵支援昌邑,帮助丞相大人救援定陶,一方面可以给袁绍、刘表两位大人集结军队争取时间。只要他们的援军杀进兖州,北疆军攻击中原之策遂告失败。”

    “你刚才说,高顺、臧霸、管亥的军队已经从琅琊国北上进入了兖州,并且攻占了任城。是不是?”荀彧急声问道。

    “对。”杨平连连点头,“按时间推算,他们早就到了昌邑。但因为关大人和纪大人率军北上任城国予以牵制,所以他们至今还滞留在任城。”

    “任城距离昌邑只有两百多里,高顺等人两天就能赶到。阎柔等人的北疆铁骑来去如飞,想靠曹纯把他拖住,根本不可能。阎柔在北疆打了多少年的仗?曹纯岂是他的对手?如果曹纯聪明一点,早点跑到薄城、己氏城里待着,还能给丞相留点骑兵。如果他胆敢和阎柔在平原上博弈,我们回去后可以给他收尸了。”荀彧用力挥挥手,“昌邑不能待了,立即撤。立即沿着泗水河南下,撤到菏水南岸去。”

    张飞皱皱眉,欲言又止。荀彧的名气太大了,他担心在荀彧面前说错了话,想想还是把自己的意见收了回去。撤回菏水,他还是很愿意的。留在昌邑死守,不仅损失大,而且可能全军覆没。袁绍和刘表如果迟迟没有出兵,昌邑可能会变成一座死城。

    杨平也愿意撤。他虽然丢掉了任城,但他救回了曹操和众多兖州大吏的家眷。凭此功劳,曹操至少不会杀了他。说实话,他对曹操、刘备两人没有丝毫信心。凭他们两人那数万人马,想在定陶战场上救出曹仁,扭转中原局势,似乎有点一厢情愿了。李弘是什么人?那头血腥的豹子能把吞到嘴的肉给吐出来?

    “大人,让我们坚守昌邑,是丞相大人的命令……”杨平不愿承担这个责任。他看看荀彧,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丞相大人怪罪下来……”

    “昌邑守得住吗?有必要守吗?现在北疆军屡战屡胜,气势如虹,和他们对攻,纯粹是找死。”荀彧手指西方,大声说道,“袁绍、刘表现在会出兵兖州?你不要做梦了。在北疆军没有吃掉我们之前,他们绝不会出兵。只有等到北疆军吃掉了我们,北疆军精疲力竭的时候,他们的军队才会杀进兖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看不出来?换了你是袁绍,你愿意这个时候出兵攻打北疆军?现在出兵兖州,他们不但损兵折将,还把对手救了出来,他们愿意?你当他们是白痴啊?”

    杨平悻悻地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们此刻打昌邑,对北疆军的士气打击很大。”荀彧继续说道,“另外,你们攻打昌邑,肯定能把定陶战场上的北疆军吸引一部分渡河南下,这样可以帮助丞相大人尽快救出曹仁,率军急撤陈留。”

    “荀大人,你怎么知道丞相大人会退守陈留?”

    荀彧冷冷地看了一眼杨平,没有理睬他,转头望向张飞,并随之换上了一副笑脸,“翼德,你是否同意撤军?”

    “我听大人的。”张飞恭敬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敌人就有援军赶到昌邑了。要撤就早点撤,这对我们安全返回有好处。”

    三个人正在商量撤退细节,快马狂奔而来。驻防东缗城的简雍急报,北疆铁骑杀到了泗水河东岸,正准备渡河攻击东缗。翼德若攻城无望,还是急速后撤为好,免得被北疆军团团包围。

    “撤……”张飞断然下令。

    黄昏时,姜舞率军飞速回到昌邑。听说徐州军已救出叛逆家眷,正在急速后撤,随即领军追赶。

    田畴心有余悸,对姜舞说,张飞是个疯子,连续攻城一天一夜,连口气都不歇,不知道他那些手下如何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更令人奇怪的是,他以折损数千人的代价攻克昌邑城后,马上又掉头走了。

    “难道他攻打昌邑,仅仅就是为了把曹操和一帮叛逆的家眷救出去?”田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为了帮助定陶战场上的曹操和刘备,他也应该在昌邑待几天。

    半夜,他们赶到了东缗城。徐州军刚刚弃城而走,而卫峻此时还在指挥士卒辛辛苦苦地渡河。

    “徐州军把河上的桥一把火烧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几条船,忙了一下午,才让几百人过了河。”卫峻破口大骂。站在对岸望着徐州军从容撤走,自己空有数千大军却无力可施,卫峻当然要怒不可遏了。

    田畴放弃了追击。此刻追杀张飞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趁着张飞的大军在还没回援至防东、薄城一线时,攻克这一带的大小城池,为大军顺利攻杀陈留做好准备。

    “传令各部,昌邑危急已解,请诸位大人各率大军,按原定计策向西攻击。”

    “急告大将军,昌邑城安然无恙。”

    四月下,陈留。

    赵云率军以箭阵威慑了城内守军之后,随即在附近游戈寻找攻击之策。这时袁绍的大军已经推进到浚仪、小黄一线,距离陈留只有一百多里。赵云着急了,召集众将商议。司马懿很谦恭地对赵云说,你给我一千铁骑,我在三天内夺下该城。

    赵云答应了。赵云带到陈留的铁骑是胡骑营。司马懿找到校尉祭锋,在铁骑中桃选了一千名髡头鲜卑人、乌丸人,然后带着军队出发了。祭锋看到队伍距离陈留城越来越远,不禁很奇怪,“大人这是去哪?城池在我们的背后?”

    “你会杀人放火吗?”司马懿笑着问道。

    祭锋诧异地点点头。

    “他们都会吗?”司马懿又指指那些鲜卑、乌丸骑士。

    “当然了。杀人放火的事,谁不会?”

    “那就好。”司马懿笑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在附近村庄烧杀掳掠。说白了,就是能干的坏事你们都去干。”

    北疆军的杀戮非常血腥,成千上万的百姓向陈留城逃去。

    袁盛心痛不已,要打开城门。许攸坚决不同意,两人为此大吵起来。

    到了第三天,司马懿带着这一千人回到了昌邑城下,他做了一件让赵云勃然大怒的事。他竟然指挥铁骑士卒冲击逃亡到陈留城下的百姓,把百姓向护城河里赶。一时间昌邑城下哭声震天,惨不忍睹。

    袁盛趁着许攸唱醉的机会,打开了城门,让城外的百姓进城避难。早已伪装成难民的几百北疆士卒趁乱冲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陈留城丢失。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二节

    袁盛、许攸在混乱中仓惶逃出城池,赶到浚仪向袁熙求援。袁熙、田丰等人闻讯后,一个个目瞪口呆。

    “陈留丢了?”田丰狠命拽着胡子,一脸的绝望和愤怒,“你们怎么会把陈留丢了?陈留怎么会丢?”

    许攸垂头丧气,连连摇头,“我说过城门不能开,不能开,难民不能放进来,但他就是不听……”许攸手指袁盛,欲哭无泪,“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北疆军在城外烧杀掳掠,纵马追杀难民,甚至残暴到把难民赶进护城河,其目的都是为了诱使我们打开城门。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怎么这么蠢?”

    袁盛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一言不发,任由许攸埋怨。

    “你呢?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田丰瞪着许攸,怒吼道,“陈留防务是你负责,你不在城楼上待着,你跑哪去了?”

    许攸哑口无言。

    “你什么时候喜欢醉酒了?我离开大营的时候,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许攸苦笑,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而凄凉的叹息。

    田丰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苦楚,两人同病相怜啊。他伸手拍了拍许攸,不再出言责备。这次许攸的罪责大了,官职肯定保不住,如果袁绍顾惜旧日的情面,或许还能在洛阳混个一官半职过过日子。

    “陈留到底来了多少北疆军?”田丰坐到许攸身边,小声问道。

    “四、五千人左右。从旗号上看,应该是赵云的军队。”袁盛嘶哑着声音说道,“他们一直在城外游荡,出没无常。我以为他们孤军深入,只是想切断曹操的粮道,堵住曹操的退路,并没有想到他们会有心夺城。昨天,我估计你们已经逼近了陈留,他们可能要后撤了,而且他们的确也做出了后撤的样子。我以为没什么事了,所以才下令打开了城门,谁知道……”

    “四、五千人?”田丰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北疆军以一营铁骑长途奔袭陈留,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帮助定陶战场上的北疆军击败曹操刘备,并迟滞我们东进救援的速度,为他们主力大军击败曹操、刘备,快速挺进陈留争取时间。陈留如果被我们控制,我们尚有救援曹操刘备的可能,以封丘、陈留、襄邑三城为主的第二道阻击防线还能起到作用。陈留一失,则战局恶化,中原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目前曹操和刘备还在定陶战场上持续攻击,北疆军主力还在济水河北岸,我们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夺回陈留。”许攸强打精神说道,“元皓,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你所想像的地步,我们还有时间。”

    田丰张嘴就想驳斥他,但看到许攸狼狈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焦急和怨恨,转头看向袁盛,语调平静地问道:“陈留还有多少粮草辎重?”

    “不多了。”袁盛说道,“颜良打到中牟后,河南战场援兵增多,粮草辎重都先送到河南战场了,陈留暂时没有得到补充。过去屯积的粮草辎重给辛毗大人带走了一批,前几天我们又给曹操送去了一部分,现在所剩无几了。”

    “五千人用,能坚持多长时间?”

    “五到七天,最多十天。”

    “赵云长途奔袭,粮草肯定没有补充,只能靠烧杀抢掠勉强维持。现在他们夺下了城池,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田丰轻声叹道,“把夺回陈留的希望寄托在曹操身上极不明智。曹操、刘备和我们一样,首要之务不是和北疆军硬战,而是保持自己的实力。只要有实力,就能挡住北疆军,拖住北疆军。北疆军的劣势是财赋不够,如果我们和北疆军一直对峙下去,把战事无限期地拖下去,北疆军迟早都要因为财赋难以为继而不得不撤回河北。”

    “避免和北疆军决战,屯重兵于封丘、陈留一线,和北疆军持久作战,是我们扭转中原形势击败北疆军的唯一办法。这一点我们知道,曹操、刘备也清楚。如今北疆军已经拿下昌邑,其主力全部集中在定陶战场上,曹操、刘备很快就会撤退,留给我们夺回陈留的时间太少了。”

    田丰转身走到案几边,打开了地图,“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白马城丢了。辛评、高干在平阳城大败,现已撤回到燕城坚守。”

    许攸、袁盛骇然心惊。

    “辛评折损较大,两万人损失了一半,狼狈不堪。高干全军覆没。北疆军先打辛评,把高干诱出了白马城,然后掉过头来围歼高干。当时天已经黑了,北疆军各部在调动包围过程中非常混乱,高干趁机杀出了重围,最后只带着一百多人逃回了燕城。”

    田丰皱皱眉,继续说道:“本来我们打算北上支援白马,把北疆军挡在白马一线,以威胁北疆军主力的侧翼,迟滞他们的进攻速度。袁大人也同意了这一计策,但如今白马已经丢了,陈留也丢了,北上支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我们只能集中力量先夺陈留了。”

    许攸和袁盛互相看看,面露喜色。陈留如果能夺回来,两人罪责好歹都要减轻一点。

    “田大人,白马怎么办?不要了?颜良如果乘胜而下,突破燕城、廷津一线,北疆军将直接威胁河南腹地。”袁熙被不断恶化的战局搞得晕头转向、六神无主,说话也有点结巴了,“赵云的士卒和战马都需要食物,但陈留粮食不多,无法长时间供应。我们只要分兵围住陈留,赵云粮草尽绝后,肯定会突围而去。”说完后他觉得自己理由太牵强,于是又补充道,“曹操、刘备即使要撤退,也需要一段时间。北疆军人多势众,为了吃掉他们,势必要围追堵截,这样我们就有足够时间包围陈留了。”

    袁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想遵从袁绍的命令,以主力北上阻击颜良,以一部兵力接应曹操刘备的撤退,然后再派一部人马包围陈留。现在他心里有些怨怪田丰。当初要是依照自己的主意,急速分兵支援陈留,陈留怎么会丢?田丰太大意了,以为兵进浚仪城就能吓走北疆铁骑,结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父亲知道后,一定会责怪自己无能。

    “赵云没有粮食吃,不能杀马吗?”田丰无奈地说道,“战场形势突生剧变,我们必须立即修改应战之策。现在什么都不要管了,集中所有兵力,以最快速度夺回陈留。”

    袁熙沉默不语,犹豫不决。

    田丰怒极,热血上涌,大声吼道,“夺回陈留,我们还能坚守一段时间。失去陈留,我们就要退守洛阳了。”田丰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地挥舞着。突然,他眼前一黑,干瘦的身躯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地抬起田丰,又是喊又是叫。

    袁熙愈发慌乱。他犹豫再三,终于痛下决心,兵进陈留。这时候,洛阳的安危是重中之重。如果让北疆军突破了陈留,直杀洛阳,父亲也许会一怒之下砍了自己的脑袋。

    李弘心悬昌邑城的安危,本意想亲去救助,但在董昭的劝说下,还是决定北上追击曹操、刘备。

    中原大战的胜负直接关系到河北的安危、社稷的存亡,只许胜不许败。千斤重担从大军渡河时,便压在李弘的肩上。随着大军的节节推进,这巨大的责任一日比一日沉重,如今已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昌邑城遭到叛军的偷袭,完全出乎他的意外。叛军反扑的势头随着大战时间的推移,敌方各路援军的到来和叛逆首领们应对之策的完善,已经越来越犀利和具有威胁性了。

    对昌邑战场的担心让李弘心力交瘁,而定陶战场上出现的变故又让李弘怒气冲天。一系列的突变让李弘筋疲力尽,他感觉太累了,已经难以支撑了。另外,他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考虑一下接下来的攻击之策。李弘因此放弃了连夜追击,而是下令大军于第二日清晨出发。他心里有一种渴望,希望自己在出发之前能听到昌邑城的好消息。

    李弘没有如愿,他带着担心和忧虑匆匆北上了。

    下午,大军到达煮枣城。已经先行赶到这一带探查消息的右贤王刘冥的部下告诉他,叛军没有带任何辎重,行进的速度非常快。据煮枣城附近的百姓说,昨天黄昏这支大军就到了煮枣城外。他们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转向西北奔向长垣,估计现在距离长垣城已经很近了。

    李弘没有说什么,带着大军继续前进。黄昏时,大军在一个叫黄皮的地方停了下来。

    当天晚上,李弘没有接到昌邑的消息。他辗转难眠,长吁短叹,根本睡不着。

    呼衍元笳和兰嵘看到大将军心情沉重,特意拉着他闲聊。这几年,李弘的身边总是有匈奴人,他的匈奴话已经说得很熟练了。

    呼衍元笳说,这一个月来,大将军日渐憔悴,要注意身体了。大将军如果病倒了,这仗就更难打了,甚至可能兵败如山倒。李弘苦笑,你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你这么说,我更吃不下,睡不着了。

    “大将军和过去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兰嵘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将军的笑容少了,我们现在很少看到大将军象过去一样放声大笑。虽然大将军有时候也笑,但笑得很苦,脸上也总是忧虑重重。”他又指指李弘披散的长发,“大将军的头发白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我从大将军身上已经看不到过去那股凛冽的杀气了。”兰嵘担忧地看着他,“大将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

    兰嵘的匈奴话鼻音很重,李弘听起来有些吃力。他明白两人对自己的关心,感激地冲着他们笑笑,然后低下头,呆呆地望着摇曳的火焰,一言不发。

    “过去大将军只是一个戍守边疆的将军,他只要守住北疆,保证北疆的安宁就行了。但现在大将军不但要戍守北疆,还要平定天下,他要考虑天下大事,他能不老吗?平定天下,责任重大,不能有丝毫的失误,大将军不容易啊。”呼衍元笳用手中的树枝捅了捅火堆,小声对兰嵘说道,“这就好比过去大漠上的檀石槐。当檀石槐打败了乌侯秦水两岸数千部落,称雄鲜卑的时候,他不过是个鲜卑大首领,他活得很舒服。后来檀石槐发飙了,用十几年时间横扫大漠成了大漠之王,然后他就死了。檀石槐为了平定大漠诸部,耗费了所有心血,他透支了生命,很快就死了。”

    “你什么意思?”兰嵘瞪着呼衍元笳,不高兴地骂了两句,“你诅咒大将军要死吗?”

    呼衍元笳连连摇手,“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要胡扯八道,我没这个意思。”

    “不谈这些了。”李弘突然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我们来谈谈孩子。”

    “好啊。”呼衍元笳乐呵呵地笑道,“大将军,我有三个孩子在晋阳学堂,将来他们能做官吗?”

    “做官?”李弘诧异地说道,“你是单于庭的左大将军,你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官了,还用得着天子赐封?”

    “我是说,到朝廷做官。”

    “可以啊。”李弘说道,“将来塞外郡县的府衙里,你们的子弟会越来越多。把一方治理好了,肯定有机会到京城任职。现在朝廷里就有这样的大吏,比如穆斯塔法,他已经是秩俸两千石的大吏了。”

    “大将军,将来你的孩子也会戍守北疆吗?”兰嵘随口问道。

    “我只有两个女儿。”李弘想到自己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温馨起来,“女孩子不能从军,所以……”

    “大将军要生个儿子,要多生几个。”呼衍元笳大笑起来,“大漠上怎能没有豹子的后代?”

    李弘谈淡一笑,两张美丽的脸庞悄然出现在脑海里,一股浓浓的思念突然占据了李弘的心田。自己常年征战在外,在家的时间非常少。即使回到了晋阳,也是公务缠身,很难有和小雨、风雪缠绵的时候。儿子,自己还会有儿子吗?李弘觉得很对不起两位夫人。自己经年累月泡在血腥和死亡里,既没有照顾好她们,也没有兑现当年的诺言,至今还让她们生活在思念和忧郁之中。随着歉疚的感觉越来越深,又一张美丽的俏脸忽然闯进他的心里。李弘仿佛闻到了长公主身上的幽香,身心在这一瞬间突然松弛下来,一抹恬淡的微笑轻轻抚上了他憔悴的脸庞。

    “大将军,你在想夫人吗?”呼衍元笳看到李弘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心中一乐,脱口说道,“还是想长公主?”

    李弘霍然心惊,好像被人偷窥到心事一样,心脏骤然猛跳。

    呼衍元笳和兰嵘看到李弘紧张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大将军的胆子变小了。”

    李弘尴尬地摇摇头,“我的胆子变小了吗?”

    “是的,大将军的胆子变小了。”兰嵘笑道,“叛军北撤长垣,有两百多里路。如果我们从昨天黄昏就开始追,肯定能重创叛军,但大将军为什么竟然耽搁到今天早上?你担心什么?”

    李弘沉默不语。

    “担心昌邑城吗?”呼衍元笳挥手说道,“昌邑城处在大军包围之下,即使丢了,也无大碍。只要我们重创了这一路叛军,然后再集中力量围歼攻击昌邑的叛军,中原战场上的兵力优势将控制在我们手上,夺取中原之期指日可待。”

    李弘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大单于已经渡河南下陶丘,追击叛军的兵力只有我们这一万人。以一万人攻击四万到五万叛军,结果并不一定理想。你们还记得孝武皇帝时,你们的大单于曾以八万铁骑围攻李陵五千步卒一事吗?当年李陵率军且战且退,坚持近十日。如果不是军候管敢出卖,密告李陵箭矢将尽,李陵绝对可以杀回边塞。曹操、刘备的军队虽然比不上当年李陵的悍卒,但以四、五万大军抵挡我们一万人的攻击,成功突围没有问题。我自己过去在边塞就屡屡以步卒迎战铁骑,只要步卒足够强悍,铁骑并不一定能占多大便宜,所以我至今不愿意以铁骑正面对抗叛军的步卒战阵。”

    “既然曹操能突围,我没有必再趁机杀他一万人。曹操刘备的实力如果太弱,会被袁绍吞并。叛军的联盟会因为曹操、刘备没有说话的份量而变得更加容易控制。袁绍的号令会因此得到忠实执行,这对我们即将开始的决战没有任何好处。”

    呼衍元笳和兰嵘互相看看,对李弘的说法不以为然。叛军能突围并不代表自己不能发动攻击,不能重创其一部。即使重创了其一部,曹操、刘备也并一定会被袁绍吞并。

    “颜良率军撤出河南已经很多天了,袁绍和刘表的大军速度再慢,也已经集结到浚仪、陈留一线了。”李弘继续说道,“所有人都认为曹操、刘备会渡河南撤,但他们一反常态,竟然选择了北撤,选择了最危险的路。我不能不考虑袁绍、刘表的大军会不会从封丘一线北上,设计伏击我们。”

    “大将军的顾虑太多了。”兰嵘叹道,“大将军瞻前顾后,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这仗会越来越难。”

    “我败不起,一仗都败不起。”李弘指指自己的胸膛,“我败一仗,士气受到打击,将士们的信心会大受影响。叛军赢了一仗,士气会有所恢复,他们击败我们的决心会更加坚定。此消彼涨之下,战局的发展可能会失控。”

    “此仗若败,河北将遭受重创,我个人生死荣辱是一件小事,但朝廷无力南下攻伐中原平定天下却是一件大事。我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我只能胜不能败。”李弘仰天长叹,“不管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变得胆小了,变得不会打仗了,或者认为我这仗打得太窝囊,但最后我只要打赢了,我就能站着回晋阳,否则我……”

    李弘没有说下去。呼衍元笳和兰嵘互相看看,同时笑了起来,“大将军,这仗像你这么打下去,想不赢都难啊。”

    第二天黄昏,李弘率军赶到长垣城下。

    曹操、刘备据城坚守,并向濮水河西岸的燕城求援。辛评闻讯大喜,亲自赶到河边指挥船只接应曹操和刘备。有了这支庞大的军队,自己不但可以挡住颜良的进攻,或许还能夺回白马城。

    李弘的目标是长垣城,所以他屯兵城下,并没有向叛军发动攻击,任由叛军撤退。同时他担心颜良贸然攻击燕城,派人再度急告颜良文丑,务必小心,攻击燕城的时候千万不要大意。

    当天深夜,昌邑城终于来书。

    田畴把昌邑战事的前后述说了一遍,并向大将军请罪。田畴承认,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昌邑城短暂失守,并让张飞救走荀彧和叛军家眷。

    大军占据昌邑城后,主力全部赶赴定陶,城中仅留下南军刘遇的中卫营。刘遇和一帮将领镇守城池,忙于城防,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清理昌邑诸府。昌邑是兖州刺史部所在地,又是曹操的丞相府所在地,府衙众多。这些府衙熟知兖州事务,对北疆军迅速稳定各地郡县非常重要。所以刘遇在兖州刺史杨奇没有到达的情况下,为维持诸府运作,保留了各府衙的低层普通官吏。杨奇要安抚刚刚归顺的泰山郡和鲁国,近期根本没有时间赶到昌邑城。陈宫是督运粮草到昌邑,随即就到任城国去了。

    田畴说,我一直在任城国,到了昌邑后马上奉命集结军队,向西攻击防东、薄城一线,也没有时间处理兖州诸府的事务,结果就是这个疏忽酿成了大祸。

    张飞攻城后,因兵力紧张,自己没有过多考虑,从牢狱里抽调卫士参予守城。当时很混乱,留在狱中的卫士大概忽视了对狱吏的监控,让这些人抓到机会叛乱了,并最终导致昌邑失守。

    田畴表示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昌邑城安然无恙,让李弘紧悬的心放了下来。他立即书告田畴,立即代领兖州刺史一职,先把昌邑城的事处理清楚了。命令阎柔会合姜舞、卫峻、高顺,率军攻击防东、薄城一线,策应主力大军推进陈留。

    李弘书告右贤王刘冥,拿下平丘城后,即刻赶到长垣会合,率军于濮水河东岸威胁燕城、封丘一线,策应颜良的大军攻击燕城。

    第三天,李弘留下兰嵘,伺机夺取长垣城。自己和呼衍元笳带着五千铁骑急赴济阳会合麴义、吕布。

    大汉国建兴三年五月。

    五月初,兖州东郡西部。

    曹操、刘备率军渡过濮水河,摆脱了北疆军的追杀,进驻燕城,和辛评、高干会合。

    与此同时,颜良、文丑率四万五千大军逼近燕城,双方一触即发。

    五月初,兖州济阴郡南部。

    姜舞、卫峻、高顺三路大军会合于东缗城,两万五千大军急速向西,攻击防东、单父。

    阎柔留下杨明的五千铁骑继续于薄城、己氏一线寻机攻击,自己带着数百铁骑赶赴防东,会合姜舞等人。

    田畴留在昌邑城,给大军督运粮草辎重。

    五月初,兖州陈留郡中部。

    麴义在济阳会合了魏延、穆斯塔法,领三万步骑大军急赴陈留。

    董昭代领济阴郡太守,于定陶城屯积粮草辎重,并组织民夫向陈留前线运送。

    吕布清理了定陶战场,处理了诸般善后事宜,率军急赴济阳,和先一步赶到济阳的大单于刘豹会合。接着大将军李弘赶到,三路大军集结了大约三万步骑大军,向陈留急行而去。

    五月初,北疆军左中右三路大军同步推进,十三万五千步骑大军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五月初,荀彧、张飞、简雍、杨平退到菏水河南岸的泥母亭。

    荀彧和众人再度分析了局势,一致认定任城方向的牵制已经完成,当务之急是立即西进,在防东和薄城一线挡住北疆军在侧翼战场上的攻击。

    现在能赶到防东和薄城一线的兵力有张飞、简雍和杨平的一万四千人。在攻打昌邑城的过程中,他们损失了六千人,张飞为此耿耿于怀。如果不是曹纯贸然出击,大军按预定计策,等到阎柔支援到定陶战场,高顺被拖在任城战场,自己再去攻打昌邑城,那损失绝不会有这么大。

    现在曹纯毫发未伤,正躲在薄城一带暗自窃笑,而定陶战场上的数万大军却因为自己攻打昌邑失败,正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张大人不要担心定陶战场。”荀攸安慰道,“北疆军的阎柔、姜舞被曹纯拖住了,你攻打昌邑又把卫峻拖住了,估计高顺也要飞速回援。而李弘一旦得知昌邑危急,必定要分兵支援。丞相和刘大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看到机会定然不会错过。以我看,他们定能救出曹仁大人,安全撤回陈留。”

    张飞这时也顾不上定陶了。他急书关羽、纪灵,立即率军撤出任城,日夜兼程赶赴防东、薄城一线和自己会合。由于自己攻击昌邑,徐州军的实力已经暴露,关羽和纪灵在任城的牵制兵力很可能成为北疆军攻击的对象。只要还有军队,就算刘备在定陶损失惨重,他回到徐州后依旧还能东山再起。

    张飞请简雍带着曹操等兖州大吏的家眷回彭城,给自己督运粮草辎重,然后和荀彧、杨平一起带着大军急赴防东。

    他的速度虽然快,但没有卫峻、姜舞的铁骑快。防东、单父两城在张飞离开后,守城人数极少,北疆军刚刚杀到,两城县令就带人弃城而逃了。

    张飞中途接到消息,转而带着军队绕道梁国,再赴薄城、考城一线。

    在雍水的虞城,得到消息的曹纯带着一队铁骑飞速来迎。张飞一言不发,冲上去对准曹钝的脸就是一拳。曹纯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曹纯的亲卫一拥而上,张飞吼声如雷,拳打脚踢,一连打倒几个。接着张飞的亲卫也冲了上去,双方几十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

    荀彧和杨平拼命拉住曹纯,“张大人攻下昌邑,救出了丞相和你们的家眷,就算他砍你一刀,你也认了。”

    曹纯本来就理亏,听说张飞又冒死救出了自己的家人,说什么也不好再打,急忙喝退了手下。

    张飞暴跳如雷,一张白脸涨成了紫红色,虽然被自己的亲卫死死拉住了,但依旧破口大骂。

    荀彧从张飞的嘴里已经知道了刘备的计策,所以他劝曹纯赶快去赔个礼,“你为什么要擅自出击?是丞相大人让你做的?”

    “没有丞相的命令,我敢擅自出击吗?”曹纯苦笑道,“刘备有心要算计我们。郭大人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备的计策失败。”

    荀彧摇摇头,“北疆军的高顺已经到了任城,刘备的这个计策很难成功,奉孝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个办法只会让两家关系破裂。他到底想干什么?”

    曹纯茫然地望着荀彧,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难道郭嘉大人计中有计?

    五月初,陈留城。

    袁熙指挥六万大军开始攻击陈留。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三节

    联军四门同攻,意图利用兵力上的优势,撕开北疆军的防守。

    袁熙心忧燕城、封丘一线的安全,督军猛攻。在他看来,如果自己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陈留,然后分兵急援燕城,依旧有希望完成父亲交待的重任,这样或许能减轻父亲对自己的愤怒。自己违抗了父亲的命令,后果难以预料,而且这种做法对父亲的权威是一种挑衅。袁熙不愿意放弃这个刚刚获得的机会,他渴望回到洛阳。

    赵云所率的胡骑营过去就是黑豹义从营,是北疆铁骑精锐中的精锐,将士们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虽然他们缺乏守城经验,大战初始时防守非常混乱,城墙上一度险象环生,但这些黑豹义从战阵配合熟练,攻防锐利,箭术犀利、精准、快速,再加上陈留城内有充足的弓箭,这大大弥补了他们在守城经验上的不足。几番激烈的厮杀后,北疆悍卒们逐渐稳往了阵脚,牢牢固守在城墙上。

    战斗间歇的时侯,赵云独自靠在墙垛上,仰头望天,神情异常冷峻。

    祭锋悄悄走到他身边,胆怯地看看他,欲言又止。自己和司马懿虽然夺下了陈留城,但所用手段太过血腥残忍。赵云显然不能接受这种攻击手段,从进城开始,他脸上就没有露出过一丝笑意,对自己和司马懿不理不睬。

    司马懿知道自己的攻击之策触犯了北疆军的禁忌。北疆军这么多年来,在大将军的严格治军下,从不敢对百姓烧杀掳掠。当年张辽在河内战场上掘堤倒灌怀城,因为担心背上屠民的罪名,曾冒着很大的风险,带着骑卒把怀城几十里范围内的百姓全部驱赶到了平皋城。自己这次立功心切,只想达到目的,早把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丢到了脑后。虎头将军杀降都没事,我借烧杀掳掠之名攻夺陈留当然更不会有事,但现在看来,自己把这事想简单了。自己不是虎头将军,凭自己的资历即使功城掠地有功,恐怕也难逃被大将军治罪之祸。看赵云那张脸就知道这事自己欠考虑,做得太冲动了。

    不过司马懿留了一手。他知道自己这办法成功把握很大,功劳肯定也很大,但如果自己独揽此功,封赏有限。因为自己不是大将军的亲信,攻占陈留的功劳十有**要落到赵云头上,所以他把祭锋拉上了。

    祭锋是北疆悍将乌丸人恒祭之子。恒祭早年追随大将军征战四方,和北疆诸多将领都是生死之交。祭锋到了北疆军后,深为大将军和众多将领喜爱,几年后就坐上了黑豹义从营统领的位置。朝廷实施新兵制,黑豹义从营并入北军改编为胡骑营。祭锋随之成为朝廷最年轻的秩俸两千石的北军八校尉之一。北疆军很多将领征战十几年也不过就是个校尉,许多人对此颇有怨言。于是帮助祭锋获得更多的功勋成为恒祭生前好友的共识,这么做既能让大将军高兴,又能堵住不满者的嘴,皆大欢喜。

    在河北,和大将军关系密切的人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即位居高位。文有田畴、傅干。田畴因为小雨夫人和田重的关系,算是李弘的亲人。傅干是壮节侯傅燮之子,傅燮生前和李弘在西凉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武有颜良、赵云。武人之间因为性情相投结下兄弟之情很正常。祭锋算是李弘的子侄辈,在这一辈中除了傅干,就是祭锋最为李弘喜欢了。

    司马懿心想,如果我和祭锋一起夺下陈留,封赏肯定很大,而且还能因此得到李弘的青睐和赏识,可以得到更多立功机会。然而事与愿违,此举得罪了赵云,估计封赏是没指望了,还是先求功过相抵吧。赵云在北疆军中声名显赫,为人正直谦恭、清廉自律、爱兵如子、治军温和,人缘极好,威望极高,得罪了赵云,以后在军中很难出头了。司马懿心虚,想探探赵云的口气,私下劝祭锋先向赵云认个错,看看事情可有转机。祭锋虽然和赵云一直很亲近,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赵云如此生气,心中极为不安。

    祭锋鼓足了勇气,刚想开口说话,赵云先说了,“去把仲达叫来。”

    司马懿忐忑不安地站在了赵云面前。

    赵云看看他,叹了口气,伸手把司马懿手上的战盔拿了过来,慢慢戴到他头上,“你是上官,要有上官的样子。我看你喜欢没事拿着战盔四处晃悠,这个习惯是不是跟虎头将军学的?”

    司马懿本来很紧张,闻言窃喜,知道赵云并没有真生气,心情顿时轻松下来,“虎头将军对我说,不要把脑袋整天放在铁罐子里,要经常拿出来放放风,保持清醒,否则会闷死的。”

    赵云皱皱眉,转身向前走去。司马懿脸露笑意,急忙跟上。

    “你到中原战场来,是大将军亲自点名向长公主要的。”赵云不急不慢地说道,“大将军非常喜欢你。他曾对我说,将来能代替他坐上大将军一职的,非你莫属。”

    司马懿难以置信地望着赵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极度的兴奋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赵云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语气非常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

    司马懿霎时明白了赵云的意思。兴奋过后,极度的懊悔随即淹没了他,让他痛不欲生。自己太想立功了,甚至不择手段,结果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葬送了。

    “祭锋是乌丸人,他统率胡骑营有很多原因。胡骑营过去是黑豹义从营,是大将军的亲卫铁骑,这是祭锋出任北军八校尉的主要原因。将来无论他有多大的功勋,他也是胡骑营的校尉,一位秩俸两千石的大吏,他不会离开胡骑营。换句话说,你即使和他一起分享了夺取陈留的功劳,你也得不到升迁的机会,相反,你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祭锋。”

    “此事禀报朝廷后,朝中大臣们,包括军中很多将领一定会上奏弹劾。不是说朝廷反对在必要的时候伤害百姓,而是严禁象祭锋这样的胡人出身的将领伤害百姓。朝廷会杀一儆百,决不姑息。此仗过后,大将军能保住他的性命,让他继续留在胡骑营就算不错了。”

    司马懿突然想到一件事,脸色顿时剧变。

    赵云苦笑,“你在这件事上要了很多小聪明,犯了很多错误。你本意是想拉拢祭锋,讨好大将军,却不料害了祭锋。朝廷惩治祭锋会牵连到胡骑营,胡骑营的将士过去都是大将军的义从,对大将军极为忠诚,这会让大将军感到威胁,感到朝廷在有意利用此事削弱他的兵权。祭锋受惩是因你的攻击之策而起,你不是大将军的亲信,那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司马懿的额头上已经冒汗了。贪图功名,冲动冒失,后果竟然可能是整个家族的性命,整个晋阳朝廷的震荡。司马懿垂头丧气地站在城楼上,一时百念俱灰,沮丧到了极致。

    “仲达,领军打仗,不在于你是否完成了攻击目标,而在于你完成这个攻击目标的过程中,是否保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赵云一边缓缓而行,一边低声说道,“如果你打赢了仗,却让很多人利益受损,你的过失将远远大于你的功劳。你饱读史书,应该知道历史上很多能征善战之将之所以不得善终,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考虑自己的功劳、自己的利益,或者从自己的角度片面地理解征伐的目的,完全忽视了战争的整体利益。”

    “征伐是国政的一部分,征伐要符合国策,征伐要遵从朝廷在兵事上的攻防策略。上下一致,才能战无不胜。”

    “上下一致,你明白吗?”赵云伸手拍拍身边的司马懿,郑重地问道。

    司马懿点点头。

    “那你说说。”

    “大将军要我们攻击陈留、包围陈留,从而达到切断曹操、刘备的粮道和退路,拖住袁绍大军的目的,他并没有让我们攻占陈留。”

    “我们攻占陈留后,铁骑随即失去了机动,优势变成了劣势。”

    “我们据城坚守,叛军只要以一部围住我们即可,其余大部则可放心东进救援。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未能切断曹操刘备的粮道和退路,拖住袁绍的大军,反而让两支叛军的会合速度更快了。他们一旦会合,就能挡住我大军主力的推进,我们迟迟得不到救援……”

    司马懿抬头看看四周的士卒,痛苦得几乎要哭出来。这些都是追随大将军十几年的黑豹义从,都是参加过落日原大战的悍卒,如果他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了陈留,大将军会发疯的,他绝不会放过自己。

    “大人,你为什么要进城?为什么要命令大军进城啊?”司马懿完全绝望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战盔,瞪着赵云大声叫起来。

    赵云摸了摸短须,抬头看看城下旌旗飘扬的叛军战阵,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坚毅、一丝杀气。

    “我们守住陈留,只待大军杀到城下,叛军就会撤离,这样我们将在最短时间内推进到封丘、陈留一线,我们将因此得到更充足的时间,我们可以在兖州站稳脚跟,还能迅速和叛军形成决战态势。”

    “这是你和祭锋唯一可以脱罪立功的机会。”赵云平静地说道,“至于杀伤百姓、抗令夺城、义从受损的罪责,我一人承担,这样你们就没事了。”

    “大人……”司马懿感激地望着赵云,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你不要感激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替你脱罪,而是为了朝廷的稳定。中原大战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将开始平定天下的伟业,如果输了,我们将励精图治再图南下征伐。而要做到这一切,我们需要一个齐心协力的朝廷,需要大将军。”赵云淡淡地看了一眼司马懿,“仲达,你太年轻了。这次教训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打仗。血腥的战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不过是国政的延续。一城一地的得失,或者一场战斗的输赢,都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是国政,是朝廷。如果你一直不懂把国政和战争,朝廷和战场联系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成为本朝一个出色的将军,更不会坐上本朝大将军的位置。”

    司马懿躬身受教。

    “我会让祭锋严守秘密。”赵云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容,“我个人的声名荣辱算不了什么,只希望你不要让大将军失望。”

    “大人,你觉得我们守得住陈留吗?能坚持到大军来援吗?”司马懿惶恐不安地问道。赵云的一番话对他的震撼和冲击非常大,几乎在这短短几瞬之间摧毁了司马懿所有的自信。

    “要有信心。”赵云再次把战盔戴到了司马懿头上,“信心可以让我们战胜恐惧,击败所有的对手。”

    “咚咚……”战鼓擂响,敌人的攻击再度开始了。

    赵云望望城下潮水一般冲上来的敌卒,轻轻冷笑一声,朝后挥了挥手。“擂鼓……”

    陈留大战的第二天晚上,联军大营。

    斥候飞马来报,北疆军主力渡过济水河,一日内连克济阳、东昏两城,正向陈留急速推进。

    袁熙大惊,急召田丰、许攸、梁歧、文聘等人议事。

    “到底是北疆军主力,还是前些时日包围东昏、济阳的部分北疆铁骑?”许攸惊慌失色,连连摇头,难以相信斥候的禀报,“曹操刘备带着七万大军回援兖州,就算刘备一部前去支援徐州关羽,他们也还有六万大军。根据我们的探查,北疆军除掉留守昌邑一带的兵力,定陶一带最多不过六七万人马,李弘凭什么优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败曹操刘备?他们两人的军队到哪去了?都被豹子吃掉了?”

    众人瞠目结舌,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北疆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了,从渡河展开攻击开始到现在兵逼陈留,尚不足一个月时间,北疆军竟然越进千里,一路攻城拔寨犹入无人之境。

    “元皓……”袁盛用力拍拍气色极差的田丰,焦急地问道,“如何应对?曹操和刘备是不是完了?全军覆没了?”

    “不会。”田丰半躺在席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在定陶一带,曹操刘备有五、六万人马,李弘要想打他们,只有决战,但这么早决战对北疆军极为不利。决战会导致北疆军的兵力受损过快、过多,他们兵力不足就很难快速占据兖州,更不能在兖州站住脚。无法在兖州站稳脚,北疆军就无法继续进行中原大战。为了实现夺取中原的目标,北疆军必须抢在我们各方军队联手反击之前,杀到陈留、封丘一线,以便拿下兖州全境夺得决战的先机。从这一点出发,李弘暂时还没有决战的决心。”

    “曹操刘备也不愿意决战。他们把人马打光了,把北疆军打得损兵折将了,等于拱手把兖州和徐州送给了我们。他们会有这么慷慨大方吗?”

    “不会。”田丰自问自答,继续说道,“曹操、刘备一定后撤了。他们想把北疆军引到陈留,让我们来对抗李弘,以此办法来消耗我们的兵力。”

    “那为什么斥候没发现曹操刘备的大军?”袁熙问道,“他们去哪了?”

    田丰闭上眼睛,皱眉沉思。难道他们北上,撤到了濮水河一线的燕城、长垣一带?从定陶到长垣有两百多里路,北疆军步骑随后掩杀,曹操刘备的大军可能会崩溃。北上是条死路,曹操、刘备不会自绝生机。他们会撤到哪?

    “我们要不要分兵东进?”袁熙见众人都不说话,于是问了一句。

    “不能分兵,还是打陈留。”许攸急忙摇手阻止,“无论曹操刘备是全军覆没了,还是从哪里撤走了,北疆军主力正在急速杀来是事实。我们要想挡住北疆军,要想在第二道防线阻击北疆军,务必要夺回陈留。我们没有时间了,要日夜攻击。”

    陈留如果不能夺回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掉了,许攸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他极力反对袁熙的建议。

    “城内北疆军十分厉害,防守相当严密坚固,我们损失太大了。”袁熙想到今日攻城受阻,继续攻击的念头越来越淡。自己集中兵力攻击陈留,已经违背了父亲的命令。现在战局再变,曹操、刘备的大军生死未卜,一旦自己在北疆军杀到陈留前未能拿下城池,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不但损兵折将,更有可能因为兵力的严重不足而导致浚仪、开封一线的防守瞬间崩溃。父亲拟定的要把北疆军挡在第二道防线之前的计策也将因此而彻底失败,洛阳将直接面对北疆军的威胁。

    你要死了,休想拉我陪葬。袁熙冷冷地看着许攸上下急促张合的嘴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陈留丢了不是自己的错误,但自己如果损兵折将,跟在许攸后面把浚仪、开封也丢了,把通往河南的门户全部打开了,那就是自己的错了。

    “立即分兵。”袁熙大声说道,“传令蒋奇、孟岱两位大人,连夜率军渡过汳水河,进驻小黄城,阻击北疆军。”

    “传令眭展、韩莒子两位大人,连夜率军返回浚仪。一旦北疆军攻克小黄城,他们将面对北疆军疯狂的攻击。浚仪如果失陷,北疆军将渡过鸿沟水,直接杀向中牟城,进入河南腹地。因此浚仪能否守住,将直接关系到洛阳的安危,请两位大人务必死守浚仪,不许后退一步。”

    “文大人,请你率军渡过浪汤渠,进驻开封城。”袁熙拱手对文聘说道,“陈留已经失守,北疆军主力进驻陈留后,随即就会渡过浪汤渠攻击开封。开封一旦失陷,北疆军就能北上直杀中牟。大人肩负重任,万万不可懈怠。”

    文聘躬身领命,“陈留失守,能挡住北疆军杀进河南腹地的只有浚仪、开封两城了。大人放心,我荆州将士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半步。”

    袁熙转头看向田丰。田丰点了点头,同意他的部署。此刻坚持强攻陈留,军队损失太大。另外北疆军旦夕即至,一旦被其主力拖住,腹背受敌,损失将更加惊人。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大军要想守住浚仪、开封,牢牢把北疆军挡在第二道防线之外,几乎不可能。权衡利弊之下,也只有舍弃陈留,转而坚守陈留背后的浚仪和开封两城了。

    许攸哀叹一声,面如死灰。袁盛手抓长长的胡须,神情呆滞。

    第三天,袁熙带着两万大军后撤十里,屯兵于汳水河西岸,做最后一搏。

    袁熙打算凭借河流之险,在汳水河西岸阻击北疆军。城内的北疆骑军在粮草不足、战况不明的情况下,要么出城突围,要么杀马果腹,继续坚守。北疆骑军出城突围,袁熙自然能捡个便宜。如果他们据城死守,袁熙就指望后续援军赶到陈留展开攻击了。目前还能指望的有三万荆州援军,有从豫州赶来的汝南徐璆的援军,还有从江东赶来的孙策周瑜的援军。这三路援军只有江东的孙策周瑜尚没有消息,其它两支军队距离中原已经越来越近了。

    晚上,袁熙接到了蒋奇从小黄城送来的消息。北疆军的前锋步骑大军已经赶到小黄城下,明日肯定有一番激战。

    中原战场上局势越来越严峻了。

    晚上,袁熙突然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辛评来书,曹操、刘备在他的接应下,已经率军撤出长垣城,渡过濮水河,顺利到达燕城。

    袁熙、田丰等人在惊讶之余,兴奋不已。曹操刘备的大军在北疆军的重重包围下,竟然奇迹般地安全撤了回来。运气,好运气降临到了联军头上,这让联军上上下下忽然闻到了一股胜利的气息。

    “快,把这个消息遍告大军诸部。”袁熙连声下令,高兴得手舞足蹈。

    曹操、刘备虽然在定陶城下损失惨重,但他们及时选择了撤退,并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最危险的北上撤退的路线。这出其不意地一招打乱了北疆军的部署,让他们追赶不及,白白错失了一次重创曹操、刘备的机会。曹操、刘备带着四万大军到达燕城后,袁熙最为担心的燕城、封丘一线的防线得到了巩固,联军可以挡住颜良攻击的脚步了。中原北面战场上的危机得到解除,大大缓解了中原战场上的严峻形势,也给寝食不安的袁熙吃了一颗定心丸。自己在前线的犹豫延误了很多军机,父亲肯定要责备自己的无能和懦弱。但燕城、封丘一线现被联军牢牢控制,河南暂时无忧,父亲大人的责备会减轻许多。

    第四天,北疆军的前锋铁骑出现在汳水河岸。

    大战即将开始,袁熙越来越紧张。这时,从薄城又传来一个好消息,这个消息大大鼓舞了袁熙的斗志,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徐州的张飞、简雍、兖州任城的杨平竟然趁敌不备,杀进了昌邑,夺回了曹操等诸多兖州大吏的家眷。然后又在敌人合围之前,急速撤回到菏水南岸的安全地带。现在曹操等兖州大吏的家眷被送到了徐州彭城。荀彧、张飞、杨平、曹纯等兖州、徐州军队会合后,已经赶到薄城、考城一带阻击北疆军。徐州的关羽、扬州的纪灵也将在数日后赶到薄城一线。中原南面战场上的阻击大军迅速形成,并具备了强大的攻防力量,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袁熙再度命令手下把这个好消息遍告大军诸部。

    田丰的身体突然好了,走路有劲,说话也洪亮有力。他和袁熙等人仔细商量后,认为阻击北疆军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形成,中原南北中三个战场都有足够的兵力对抗敌人。虽然这道防线的中心陈留丢失,给中路战场的阻击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但因为陈留、浚仪、开封一带遍布河流沟渠,北疆铁骑无法利用自己的优势帮助北疆步卒大军攻城拔寨,所以中路战场的阻击难度要小于南北两个侧翼战场。

    田丰建议袁熙撤出汳水河,退到浪汤渠西岸,驻扎于浚仪和开封城之间的龙亭。这样大军可以依托浪汤渠之险,北上支援浚仪,南下支援开封,从而形成一道坚实的防线。

    袁熙听从了田丰的建议,率军退守龙亭。

    五月上,麴义率北军攻克小黄城。大将军李弘率匈奴铁骑,吕布率南军进驻陈留。

    北疆军主力全线推进到睢水河、浪汤渠一线,兵临浚仪、开封城下。

    陈留城外,睢水河畔,大将军营。

    李弘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地望着跪在面前的赵云、司马懿、祭锋,高大的身躯轻微地颤抖着,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

    麴义、吕布、玉石、樊篱站在三人的周围,担心地看着李弘,谁都不敢出言劝阻。

    魏延站在大将军的身后,面色苍白,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破胸而出,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竭力压低声音呼吸着。

    “陈留对我有多大作用,现在你们看到了。”李弘突然一把抓起案几上的地图,狠狠地砸到三人面前,纵声吼道,“攻占陈留,对我有多大作用?”

    “为什么你们不听命令擅自攻城?为什么?”李弘怒不可遏,抬起一脚剁到了案几上。“咔喳……”一声,案几拦腰中断,一分为二。李弘犹不解恨,抡腿就是一脚,把半截案几踢得呼啸而起,直接撕裂帐篷飞上了半空。

    麴义、吕布等人骇然心惊,各自退了一步。

    “大将军,事情已经发生了……”玉石和李弘一起从卢龙塞出来,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弘愤怒到这种歇斯底里的地步。

    “八百七十二个兄弟,你让我损失了八百七十二个兄弟……”李弘手指赵云,睚眦欲裂,“他们没有死在边塞,没有死在落日原,竟然死在了这样一座毫无意义的城池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是龙骧将军了,已经是诸卿之一的执金吾了,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和死去的兄弟相比,你得到了多少回报?你获得了多少功勋和荣耀?你为什么还要抢功?你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八百七十二个身经百战的兄弟,你的良心在哪?你的良心在哪……”

    “大将军,子龙也是为了战局……”玉石急行一步,扶住了气得浑身颤抖的李弘,小声劝道,“子龙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对你无比信任,但你……你竟然……我亲自统率单于庭铁骑,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如今匈奴人没有烧杀掳掠,名震天下的黑豹义从营竟然烧杀掳掠了。你让我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你知道你耽误了多大的事吗?”

    “为了从大漠调兵南下,两年来,我耗尽了心血,但朝廷上的反对声异常激烈,为什么?还不是担心胡人在中原烧杀掳掠吗?今天呢?今天你干了什么?你让黑豹义从的胡人烧杀掳掠,你让朝廷之上的担心变成了事实。在北疆奋战了十几年的黑豹义从都凶性不改,烧杀掳掠,何况大漠上的胡族诸部铁骑?这兵还怎么调?你让我怎么说服朝廷调兵南下?”

    “我之所以亲率单于庭铁骑鏖战中原,就是想告诉朝廷,胡人并不是凶残成性的蛮人,胡族诸部的铁骑不会伤害大汉百姓。我想用这个事实说服朝廷,从大漠上征调更多的铁骑南下中原,但今天呢?今天你让我拿什么说服朝廷?”

    “能进入中原战场的军队都在这里,我们没有援军了,唯一的援军就是大漠上的胡族铁骑。你睁眼看看,凭现有的兵力,我们能攻占中原吗?没有更多的兵力,我们怎么决战?”

    “你为了一个小小的陈留,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功劳,让我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中原大战,可能就此失败。子龙,子龙……你……”

    李弘惨笑一声,连连摇头,突然身躯一歪,仰头向地上倒去。

    玉石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他,“大将军……大将军……”

    鲜血从李弘的嘴里冒了出来。

    玉石魂飞天外,放声大叫,“子民,子民,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子民……”

    麴义、吕布、樊篱一起拥了上去,赵云、司马懿、祭锋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扎堆就往人缝里钻去。魏延跑了两步,刚刚靠近人群,就看见李弘在玉石的怀里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玉石死死抱着李弘的脑袋,瞪大一双血淋淋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去叫医匠,去叫医匠……”

    魏延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要死了,霎那间连抬腿的力气都没了。

    大将军倒下了,大将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倒下了。

    “快啊……去叫医匠……”

    魏延极力跨出一步,但双腿好象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倒在地。

    “我去,我去……”司马懿泪流满面,一边叫着,一边连滚带爬,掉头往帐外跑去。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象钳子一般抓住了司马懿的脖子,痛得他失声惨叫。

    “谁都不要动……”麴义大吼一声,用力把司马懿推倒在地,“谁动我杀了谁。”

    “云天……”吕布吃惊地望着一脸杀气的麴义,右手猛地握上了刀柄。

    “都不要动。”麴义再吼一声,手指祭锋,“给我站到大帐门口,谁都不许进来。”

    祭锋张开沾满鲜血的双手,茫然地望着麴义。

    “你小子傻了。”麴义冲上去就是一脚,把祭锋踹倒在地,“站到门口去,任何人不准进来。”

    “云天,大将军还在吐血……”玉石厉声叫道,“快叫医匠。”

    “这里都是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大吏,谁叫医匠都会引起猜疑和恐慌。”麴义摇摇手,“不要慌,先稳下来。”

    他一把拽下战盔,拿在手上用力扇了几下。

    “去把任意叫来,快,快……”麴义指指趴在地上的魏延。“不要哭丧着脸。大将军还没死,不过累得吐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笑一笑。”魏延急忙爬起来,勉强龇了一下嘴。麴义大怒,“你这是哭还是笑?”魏延不理他,飞一般跑了出去。

    麴义转头看向吕布、赵云和樊篱等人,神情凝重地说道,“第一件事,大将军生病的事不能有丝毫泄露,以免动摇军心。第二件事,在飞燕到来之前,我暂时负责前线指挥。第三件事,立即把飞燕接到陈留来,前线指挥由他负责。第四件事,飞燕离开邯郸后,行辕由文和负责。第五件事,在大将军没有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准把这件事密奏朝廷,否则……”麴义瞪着吕布和司马懿,一字一句地说道,“杀无赦。”

    众人齐齐点头。大将军病倒的事一旦传到朝廷,可能会出现很多预料不到的变故,而这些变故可能会导致大战的失败。毕竟大将军倒下了,朝廷就由长公主一个人说了算,而这位长公主的非常手段,让麴义、吕布等人感到十分恐惧。

    “你起来,给我写几分书信。”麴义伸腿踢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司懿,“你小子好忍性,子龙将军替你受过,被大将军骂得狗血喷头,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没事人一样。”

    “我错了。”司马懿懊悔不已,失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哭什么?”麴义给了他脑袋一下,“我小看了你。你小子长得五大三粗的,脑子却聪明得很。怪不得大将军对你赞不绝口,宁愿痛骂子龙,也不愿说你一个字。你上次在河内,这次在兖州,打得都不错,是块料。”

    司马懿闻言更是伤心欲绝,泪水流个不停。先前赵云说大将军赏识他的时候,他以为赵云是在安慰自己,现在听麴义这么一说,才确定事情是真的。可惜自己年少无知,把一个大好前程全部葬送了。赵云的人品人所皆知,谁都不会相信赵云会违抗大将军的命令,擅自驱使胡骑诛杀百姓继而贪功夺取陈留。自已这次聪明反被聪明误,贻患无穷了。

    这时门下督贼曹任意冲进了大帐,看到大将军躺在席上,玉石、赵云一左一右正在替他擦拭脸上的鲜血,当时就急了,张嘴就是一声怒骂,伸手就去拔刀。

    “你想干什么?”麴义冷着一张脸,指着他说道,“大将军太累了,吐血了。”

    任意手握拔出一半的战刀,两眼非常戒备的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如临大敌。

    “你不会以为我们几个窝里反,合谋伤了大将军吧?”麴义冷笑道,“两件事。一,不要伸张,该怎么护卫大将军帐还是怎么护卫,只是不要让人走进大帐即可。二,立即派个卫士去叫个最好的医匠来,就说你不舒服,生病了。”

    任意躬身领命,然后跑到大将军身边仔细看了看,这才匆匆跑了出去。

    “把泪水擦擦。”麴义拍拍司马懿的头,“不要太自责了,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功折罪。中原大战刚刚开始,大将军虽然倒下了,但他还没有死,还能继续指挥大战。如果你能帮助他,象攻占陈留城这样的好计多想一点,我们完全可以打赢这一仗。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嘛。”

    司马懿精神突然一振,一把擦去了泪水,翻身站了起来,“大人还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

    麴义和吕布互相看看,同时点了点头。

    “大将军只骂子龙将军,并没有骂你,由此可见大将军的心意。”麴义挥手说道,“你和文长留在这里,一边照顾大将军,一边想想攻击之策。待张燕大人赶到之后,立即奏报。”

    司马懿连连点头,走到赵云身边低声说道:“大人,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大将军的。”

    赵云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神情悲痛的玉石,拉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大将军昏迷不醒,中间又吐了两次血,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虽然军中的医匠极力抢救,但成效甚微,没有丝毫起色。

    过去大将军在幽州战场攻击张纯张举的时候,也曾生过病,但很快就好了。这次情况如此严重,让麴义、吕布等人忧心如焚,一筹莫展。

    大将军虽然病倒了,但仗还要打。

    深夜时分,麴义在偏帐召集诸将军议。

    “中原大战的首要目标我们已经完成,兖州各郡县我们已经基本占据,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把战场稳定在封丘、浚仪、开封一线,以求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决战态势。”麴义站在地图前,望着诸将说道,“诸位大人请看,目前的战线从兖州东郡的燕城开始,南下到陈留郡的封丘、浚仪,河南的开封,然后到陈留的雍丘、襄邑、考城,梁国的薄城。”

    麴义的手在地图上沿着这条战线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叛军已经形成了一个弧形阻击阵势,我们则形成了一个锥形攻击阵势。”

    “很明显,这种战场将局对我们非常不利。我们的中路大军和左右两路大军之间的距离过大,叛军如果从我们中路大军的两翼,就是北面的封丘和南面的雍丘果断杀进,我们有可能陷入包围。当然,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叛军在左右两路能够挡住颜良和阎柔两位大人的攻击,然后又有足够多的军队从封丘和雍丘两地予以包抄。”

    麴义看看诸将,笑着说道:“我们打个赌,诸位大人猜猜,叛军有这么多兵力吗?我猜没有,谁猜有?”

    “大人,赌注是什么?”于毒大声问道。

    “酒啊。”麴义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猜中了,你们每人请我喝顿酒。”

    “大人,如果你猜错了呢?”

    “一样,还是你们每人请我喝顿酒。”麴义不假思索地说道。

    诸将哄堂大笑。

    “大人,哪有这样的道理?”张震笑道,“你还讲不讲理?”

    麴义嘿嘿一笑,“要不然我做你们的上官干什么?你们总要给我点好处吧。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没有看见你们有人主动贿赂我。既然你们都这么廉洁,那就算了,我就不主动索贿了,我们就打赌吧。无论输赢,我都有酒喝,还有人陪着我喝。大将军要是追究下来,罪责大家一块扛。”

    诸将笑翻了。

    “大人,大将军就在旁边的大帐里,他会听到的。”穆斯塔法笑得喘不过气了。

    “大将军不在,出去巡营了,说是一个人想想如何打到洛阳去。”接着他突然一变脸,面如寒霜,“严肃点,严肃点。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麴义继续排兵布阵。

    “为了防患于未然,胡骑营和长水营将分赴封丘和雍丘两地予以堵截。”接着他指指坐在旁边的吕布,“我和吕大人将在中路战场继续攻击,以压制袁绍的主力,迫使叛军把更多的兵力集中到中牟、浚仪和开封一带,这样我们就能帮助左右两路大军迅速向前推进,以缩小他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他们越靠近我们,我们就越没有后顾之忧,力量就越集中,攻击也就越猛烈。”

    军议散去,诸将各奔战场。

    麴义、吕布、玉石、樊篱、赵云五人匆匆走进大帐。

    大将军醒了,虚弱无力。麴义把自己所作的安排和攻击之策简要说了一遍,“大将军可有什么交待?”

    李弘竭尽全力说了几个字,声音非常小。麴义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勉强听清楚了。

    “我知道,我已让仲达写了书信,把陈留发生的事急告仲渊了,请他在晋阳早作安排。”麴义安慰道,“大将军,你还是歇着吧,你这样下去,会死的。你死了,中兴大业还有什么指望?大家一起玩完。”

    玉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不说严重一些,他听得进去吗?”麴义没好气地埋怨道,“他这是累的。今天还算幸运,是在大帐里倒下的。哪一天如果在战场上突然倒下,大军势必崩溃,我们死了连一块骨头都找不到。”

    这时李弘又说话了。麴义懒得听,扭头不理他,“你歇着吧。你这样子,想许多有啥用?”

    赵云气得一把推开他,俯身倾听。

    “他说什么?”麴义看到赵云一脸紧张,急忙问道。

    “大将军说,现在要想稳定战线尽快形成决战态势,关键是左右两路战场的进攻,尤其是颜良大人的右路,必须迅速寻求突破,继而攻占燕城,直杀延津、酸枣一线,威胁河南。如果左右两路没有进展,被叛军死死挡住,中路进攻势必受挫。叛军赢得了时间,马上就会由守转攻,开始全线反扑。”

    麴义浓眉微皱,和吕布、玉石交换了一下眼色,三人都觉得很难办。曹操、刘备的大军撤到燕城后,叛军的防守兵力大增,颜良遇到的阻力非常大。他要想突破燕城,杀到延津、酸枣一带,困难重重。

    李弘抬手指指赵云,用力喊了两个字,“子龙……”

    麴义心领神会,望着赵云说道,“大将军要你去右路战场相助。现在右贤王刘冥和左大当户兰嵘的一万铁骑就在平丘和长垣。你带着铁骑杀过去。”接着他想起什么,郑重警告道,“子龙,大将军不在,你可要压制住那些匈奴人。如果再发生一起胡人烧杀掳掠的事,麻烦可就大得不可收拾了。”

    “我知道。”赵云低声叹道,“不会再发生了。”

    “传令南军的张隼,立即带着南军铁骑赶到平丘、长垣一线驻防,以防叛军渡过濮水河攻击我粮道。”麴义转身对吕布说道,“让他们和子龙一起走,要快。”

    吕布点点头,立即出帐下达命令。

    李弘望着赵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昏昏睡去。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四节

    五月上,豫州颖川郡,许昌。

    各个战场上的消息飞速传到许昌。北疆军如潮水一般的攻势让许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但曹操、刘备成功撤离定陶和张飞、杨平偷袭昌邑的成功又让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稍稍得到了一些缓解,甚至还隐约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希望和喜悦。

    在行宫的尚书台内,袁绍和沮授、建纪、袁忠、王朗、华歆等人围坐一起,商谈当前局势。

    由于曹操、刘备撤到了中原北面的战场,使得燕城一线的兵力大增,我们固守燕城反攻白马的可能越来越大。荀彧、张飞在薄城和考城一线挡住了北疆军,中原南面战场上的阻击战已经开始。

    在中原中路战场上,因为袁熙的举棋不定,数万大军一度滞留在中牟、浚仪一带迟迟没有确定其主攻方向,他既没有北上支援燕城的辛评,也没有南下支援陈留的许攸,更没有东进接应曹操、刘备撤退,结果却因祸得福,反而在北疆军杀过济阳、东昏一线直逼陈留的时候,得以迅速集结兵力迎战北疆军主力。

    现中原战局正朝着我们预定的方向发展,虽不慎丢失了陈留,但第二道防线还是在最短时间内成功建立了,而且其阻击力量要远远大于我们初期的设想。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完全来自于兖州军出人意料的撤退方向。谁能料到曹操、刘备会率军冒险北撤?中原北面的战场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兵力,他们恰好挡住了北疆军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否则以辛评、高干的力量,恐怕燕城已丢,河南即将受到北疆军的威胁了。

    此刻双方即将进入艰难的对峙战、消耗战,如果我们能咬牙挺过这段最困难最痛苦的时期,我们旋即可以取得战场优势,然后展开铺天盖地的反攻。

    当务之急是在荥阳、中牟一线建立第三道防线,以便在北疆军突破第二道防线后,继续阻敌。

    第三道防线的建立,将加深我们的防御纵深,可以保证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屯积物资,征募士卒,为即将开始的对峙战、消耗战和随后到来的反攻大战蓄积充裕的钱粮军械和强大的兵力。

    建立第三道防线,以便在北疆军突破第二道防线后,依旧可以把北疆军挡在荥阳、中牟一带,需要一段时间。但如今北疆军气势如虹,所向披靡,己方却士气低迷,屡战屡败。要想把这段宝贵的时间夺回来,联军需要顽强战斗,需要众志成城,需要正确的攻防之策。无论是打算以攻代守,还是打算依据坚城死守,都需要立即给南北中三个战场以清晰、准确、果断的命令。

    袁绍和沮授等人仔细分析了局势,一致认为据城死守,寸土必争,和北疆军打对峙消耗战,才是阻挡和迟滞北疆军攻击速度的唯一办法。

    目前荆州军的后续人马在蒯越、邓义、刘磐等人的统率下,已经进入了颖州境内,很快将到达中牟、开封前线。

    汝南的徐璆也率军到达陈国,他的大军将直接到达陈留郡的襄邑、雍丘一线,以切断中原南面战场和中路战场的联系,打击中路战场上北疆军的侧翼。

    徐州的关羽,扬州的纪灵正在支援薄城、考城的路上,估计这几天就能和荀彧张飞会合。

    江东的孙策、周瑜已经回信,明确表示遵从朝廷旨意,愿意率军北上支援,只是江淮战事刚刚停下,江东各军需要时间休整和筹措粮草,请求朝廷宽限时日。另外,考虑到江东和荆州之间的仇怨,两人在信中对豫章郡的安全表示了担忧。如果江夏的黄祖趁着江东军北上的机会,挥军攻击柴桑、彭泽怎么办?言下之意,是希望袁绍出面劝说刘表,断绝荆州军攻击豫章郡的企图。其实,刘表也担心孙策周瑜趁机联手攻击江夏,而周瑜不走,孙策当然也不敢走了,他担心周瑜对自己不利。

    袁绍遂决定和刘表商谈此事,让刘表亲自书告孙策周瑜,只要双方联手共抗河北,则荆州军绝不攻击江东。有了刘表的承诺,相信中原战场上马上就能看到孙策、周瑜的江东军了。

    在第二道防线已成,各路援军正在源源不断北上的情况下,联军有坚固的城池,有足够的兵力,有尚可支撑一段时间的粮草辎重,完全可以和北疆军打对峙战、打消耗战。

    反观北疆军,随着作战时间增长,距离中原腹地越近,他们的优势正在丧失,劣势正在不断扩大。

    一个多月来,北疆军攻城拔寨,千里跃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们为了抢得先机,军队日夜行军作战,至今没有一天休整,步骑士卒们因此疲惫不堪,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尤其是北面战场上的颜良,他们提前一个月南下开辟河南战场,本来就已经打得精疲力竭了,现在将士们的劳累可想而知。

    随着战场不断前伸,北疆军的粮道越来越长,涌入兖州的民夫越来越多,粮草军械的消耗也越来越大。

    北疆军这次动用的铁骑数量比我们估计的要多,尤其是匈奴人,几乎占了骑卒数量的一半。如此庞大的铁骑大军,其消耗之大要远远超过它的步卒大军。这里是中原,不是北疆,胡人的食物,战马的草料,就地筹措的数量非常有限,很大一部分需要从北疆千里迢迢地运来。先不说铁骑在中原战场上本身的消耗,就是民夫们把牛羊等牲畜和战马草料运到中原的路途上的消耗,就是一个惊人的数量。

    看看北疆铁骑在陈留的烧杀掳掠就知道北疆军所面临的困难了。攻击陈留的可是口碑极好的赵云,那支铁骑也是北疆军的精锐,他们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都干了什么?由此可以想象匈奴人,他们远离边塞来到中原,本来就水土不服,如果食物和马料出现问题,难以为继,他们会干什么?他们会比北疆军的精锐铁骑更遵从军纪吗?不可能。李弘要为此次血腥杀戮付出代价。他因胡骑的骁勇而建功立业,他也会因胡骑的凶残而败亡。我们可以断言,此仗李弘必败,他死定了。

    北疆军除以上两个不可挽救的劣势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劣势,就是他们的恐惧。

    河北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发动中原大战,根本没有必胜的信心。他们恐惧失败,他们失败不起。北疆军一旦在中原告负,惨遭重击,河北可能就此失去征伐天下的机会,可能就此走向败亡。李弘和北疆大将们对失败的恐惧,导致北疆军的攻击速度到了让人恐怖的地步。

    现在,北疆军的将士们已经打不动了,北疆军的钱粮已经逐渐紧张了。为了占据和稳定兖州全境,北疆军的兵力也已经不够了。北疆军上至李弘,下至统军大将,都知道自己的危险,所以他们把北疆军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在联军没有形成强大的反击力量之前夺取兖州全境,继而形成中原决战的有利态势,以便在我们立足未稳、惊魂未定的时候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也正因为以上原因,曹操和刘备的冒险北撤,张飞和杨平偷袭昌邑,都奇迹般地成功了。除了他们本身计策的精妙大胆之外,还有北疆军一味追求攻击速度以求迅速占据兖州,尽快形成决战态势的心理。李弘和北疆军中的很多大将因为担心大战失败而畏首畏脚、患得患失的心理,都直接导致了战斗指挥上的多次失误。

    “这是一种征兆,一种失败的征兆。”沮授在分析的时候说道,“从目前战局的发展来推测,李弘在大战策略上有严重的错误,而导致这种错误的原因就是他对中原大战没有必胜信心,害怕失败的心理造成的。”

    “因为河北现在还没有攻占中原的实力,所以李弘在决策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失败了怎么办?失败了,如何把损失减到最小,如何让河北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元气,如何让河北能够继续发动第二次南下征伐的大战。李弘在这种心态下做出的决策,显然非常保守。”诅授的手在地图上的定陶、昌邑指了指,“北疆军在大战初始,兵分两路,各取定陶和昌邑,然后……”他的手接着指向了陈留,“两军合二为一,急速杀进陈留,其目的都是一个,先取城池,占据兖州,在中原寻找一个进退之地。也就是说,北疆军即使战败了,但因为它还有城池为阻,还有一千多里的纵深,它可以确保自己的大军安然无恙地退回河北。”

    “所以,北疆军到目前为止,首要之务是速度,是时间,它根本不在乎是否歼灭我们联军的军队,而是一心一意要抢在我们联军支援兖州之前,拿下兖州,拿下进退之地。然后它马上就要面对我们联军的反扑,它需要足够的军队挡住我们的反扑,把战线稳定下来,伺机决战。从这一点出发,它更不愿意在兖州围歼对手,那样做既花时间又损耗兵力,一旦让我们提前杀到定陶和昌邑,北疆军势必无法持久作战,只有撤回河北了。”

    “抢时间,抢速度,是为了占据兖州。占据兖州,是为了进退无忧,是为了应付战败之局。”沮授说道,“一个多月来,李弘实现了自己大战之初的第一个目的,我们也达到了建立第二道防线阻击北疆军攻击的目的。现在,李弘要为自己的这种极度保守的攻击策略付出代价了。”

    “李弘在定陶错失了重创曹操刘备的机会,在昌邑错失了围歼张飞杨平的机会,结果让我们得到兵力并迅速完成了第二道防线的构建。相反,他的两翼军队却陷入了困境,推进速度大大延缓,和中路大军拉开了距离。由于这三路大军短时间内无法靠拢形成保护和支援,已经突前到陈留一线的中路主力大军随即成了我们攻击的对象。”

    沮授的手一拳砸到地图上的陈留城,“我们的反击就从这里开始。”

    袁绍等人神情兴奋,围着地图说个不停。尚书台的议事堂内不时付出很久没有听见的笑声。

    “我觉得李弘的攻击之策没什么错误,毕竟他的实力不够,在兵力上没有绝对优势。他要占据兖州,要阻击我们的反攻,还要和我们决战,以他现有的兵力,当然要扳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用了。他能打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难能可贵了。”袁绍笑着对沮授说道,“换了你我,有这样的魄力打这一仗吗?”

    “李弘如果在定陶和昌邑一带把自己的主力损耗太大,尤其是步卒大军,他到了浚仪、开封、陈留一带就没法打了。”逢纪指着地图上陈留一带的大小河流说道,“这里大河大渠就有六个,汳水河,睢水河,浪汤渠,鸿沟水,阴沟水,涡河,再往前到了中牟一带还有贾鲁河,圃田泽。如果没有和我们相差无几的步卒大军,他打到汳水河后,只能停步不前,等着我们去打他了,这样李弘就失去了战场主动。他选择这种保守的攻击之策看样子也是无奈之举。”

    接着他感叹地摇摇头,“这头豹子在大漠上无人可挡,但到了中原他就不行了。如今在正面战场上,我们有六万大军。如果异度兄和孟玉兄能到,我们在浚仪、开封、雍丘一线就有将近十万大军。豹子哪里挡得住啊?”

    “我们现在没有必要打他,把他挡在河南之外,拖在兖州境内就行了。”袁绍说道,“鉴于前年冀州大战的教训,我们还是保守一点好,免得损兵折将。”他指指沮授,对众人说道,“刚才他说了北疆的劣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北疆军的劣势越来越大。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

    “大人难道不想利用眼前的有利局面,围歼北疆军主力?”王朗奇怪地问道,“荆州军和汝南军赶到战场后,我们拥有兵力上的优势。现在在正面战场上,北疆军的主力一部在攻打浚仪,一部在攻打开封。如果我们以一部兵力牵制和阻击浚仪城下的北疆军,以主力从开封、雍丘两个方向包围陈留,应该可以重创李弘,夺回陈留。”

    “陈留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袁绍笑道,“在第二道防线没有建立之前,我们希望利用陈留城的坚固迟滞北疆军的攻击速度,给我们在河南部署兵力争取时间。但由于南北两个侧翼战场的迅速形成,第二道防线已经牢固,陈留城的作用已经不明显了。至于攻击嘛,刚才我已经说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我们反攻的时间还没到。现在就是拖,把李弘拖死,把北疆军拖死。”

    “要反攻,就要致命,就要把北疆军打得一蹶不振,这样我们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征伐河北,平定天下。”沮授长叹道,“再这样打下去,天下就算平定了,社稷也是一片废墟了。所以此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李弘彻底解决了。”

    中路战场上,由于双方兵力接近,地形对北疆铁骑又十分不利,短期内双方谁都无法打破僵局,对峙的局面已经形成。

    联军想把战事一直拖下去,但北疆军不会答应,他们急于打破僵局,迫使联军尽快决战。为了早日形成决战态势,北疆军在中路无法打开局面,攻击重点随即就会转到两个侧翼战场上。这两个战场上的北疆军为了向中路主力大军靠拢,同时也为了配合主力大军打开僵持的局面,势必要发动猛烈攻击。

    从当前的战场形势和双方兵力部署来看,北疆军的攻击重点肯定是北面的侧翼战场。

    颜良的军队如果突破燕城,杀到延津、酸枣一带,将直接威胁河南。为了挡住颜良的攻击,袁绍就要从第二道防线抽调兵力驻防于第三道防线,这样战场上的僵局就被打破了。联军可能就此全线后撤,死守荥阳、中牟一线。

    目前北侧战场上有曹操刘备的四万人马,辛评高干的一万兵,总兵力有五万人,挡住颜良的军队应该不成问题。但他们最担心的不是凶悍的颜良,而是刚刚从定陶撤回来的曹操。曹操和刘备在兖州战场上损兵折将了,但刘备还有徐州,还能东山再起,而曹操除了手上的那几万人马,就一无所有了。面对颜良的攻击,曹操的迎战态度可想而知。换了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老本彻底拼光。

    曹操是丞相,他到了燕城后,他的官最大,军队最多,刘备辛评高干都要听他的指挥,他说撤退就撤退,其它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还有兵力北上支援燕城吗?”袁绍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有了。”逢纪说道,“河内高柔朱灵还有一万多人,他们要护守京畿,不能动。洛阳还有刚刚从河内返回的赵睿、吕鸿的五千人。京城就这么点军队了,也不能动。关西的淳于纯大人还有近万人,关中的显思还有两万多人,都不能动。我们能调动的军队现在都在中原战场,五万多人,一万人燕城,四万人在中牟、浚仪、开封一带。”逢纪看看袁绍,苦笑道,“现在孟谦在洛阳募兵,友若在豫州募兵,这些新兵至少要到本月底才能征募齐备。所以……”他摇了摇头,“我们只能警告曹阿满,叫他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袁绍冷笑,“这个时候了,他如果还敢和我对着干,我杀了他。”

    沮授急忙劝阻。此次北疆军大兵压境,由于各州郡实力不足,只能结盟联手共抗河北,这正是重建天子和朝廷威仪的最佳时机。大人作为朝廷的大司马大将军,此次会盟的盟主,应该吸取当年讨董失败的教训,利用天子和朝廷的无上权威,妥善处理朝廷与各州郡大吏之间的关系,把大家的力量凝聚到一起,击败河北叛逆,继而平定天下重振社稷。

    “大人奉天子号令天下,需要大臣们的拜服和遵从,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让大家在击败河北平定天下的过程中,不但没有既得权势利益的损失,还能得到更大的权势利益。”沮授拱手说道,“在曹丞相这件事上,大人应该三思而行,千万不要因小失大,白白葬送了击败河北的机会。”

    袁绍望着沮授,若有所思。

    五月上,邯郸,大将军行辕。

    张燕接到大将军命令,即刻赶赴中原战场。

    张燕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此刻中原战场的攻击已进入关键时刻,决战态势即将形成,自己亲赴前线指挥,的确比坐在邯郸行辕指挥好。

    临行前,他和留守行辕的贾诩、傅干等人再一次就目前的战局仔细商讨了一下。

    目前三路大军的攻击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顺利,两翼大军和中路大军之间的距离过大,容易给叛军以可乘之机重创中路主力。

    “必须迅速在侧翼战场上取得突破,尽快打破僵局,”张燕对贾诩说道,“从阎柔的书信来看,南线战场的叛军兵力还没有形成优势。你立即书告阎柔,请他指挥铁骑火速插到汳水河,切断薄城、考城和襄邑之间的联系,把叛军逼到汳水河南岸去。叛军一旦南撤,他的军队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渡过汳水河和睢水河,占据滑亭和高阳亭,切断雍丘和襄邑之间的联系。这样,雍丘在主力大军的配合下,旦夕可下,然后阎柔就可以集中力量攻击襄邑,威胁豫州了。”

    “北线战场上,双方兵力接近,但曹操刘备未必敢和我们对攻,所以你书告颜良,不惜一切猛攻。”张燕皱皱眉,担忧地说道,“曹操能从定陶成功撤走,非常不简单。颜良稍有大意恐怕就要出事。”

    贾诩想了一下,提议道:“我亲自去白马。”

    “事不宜迟,立即动身。”张燕想都没想,一口答应,“行辕由俊彦负责。”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五节

    五月上,兖州东郡,燕城。

    颜良看完行辕的急书,随手就把它扔到了案几上,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

    “地图,把地图给我拿下来……”颜良指着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大地图,冲着站在大帐门口的两个卫士大声叫道,“铺到地上去,快一点。”

    “怎么了?”正在伏案疾书战报的文丑抬头看看他,笑着问道,“行辕说什么?催促我们尽快攻击?”

    “催,催,一天到晚就是催。”颜良一把推开案几站了起来,“前些天,为了催我们渡河攻击,行辕派王凌来了。这次,为了催我们攻击燕城,我们的长史大人竟然亲自来了。”

    “贾大人来了?”文丑放下笔,惊讶地说道,“他怎么会来?给我们带什么东西没有?是新兵还是军械?”

    颜良弯腰把案几上的竹简拿起来丢给文丑,然后大步走到大帐中间。两个卫士把大地图铺到地上,躬身退下。这时周山和王凌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看到面如寒霜的颜良正站在地图前,周山打趣道:“老虎肚子饿了,要下山吃曹操了?”

    颜良瞪了他一眼,“传令各部将领,到大帐军议。”

    “马上要打?”

    “再不打,行辕要拿刀砍我了。”颜良冷声说道,“他们在邯郸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

    周山急忙走出大帐传令。王凌走到颜良身边,低声说道:“行辕又在催了?”

    “贾大人要来了。”颜良看看他,摇摇头,“中路大军推进到浚仪和开封一带后,受到了顽强阻击,大军寸步难进,急需我们在侧翼战场打开僵局。但曹操、刘备逃到燕城后,叛军实力大增,如果强行攻击,我们损失非常大。”

    “不打也得打。”文丑看完行辕的书信后,抬头对颜良说道,“行辕的担心有道理。目前中原战场还没有形成决战态势,而叛军的后援军队又在源源不断地北上。如果我们不能抢在叛军展开反攻之前推进到河南,占据兖州全境,我们极有可能在燕城、封丘、浚仪、开封、雍丘、襄邑一线和叛军形成僵持局面。僵持局面一成,战局的发展对我们就非常不利了。”

    “赵云将军马上就要来了。”王凌说道,“铁骑一到,叛军的粮道就在我们的威胁之下,这时我们发起猛烈攻击,叛军惶恐之下,主动撤退的可能很大。”

    “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是时间……”颜良一把扯开衣甲,烦躁不安地说道,“现在叛军有兵力,城池也坚固,粮草军械也充足,指望铁骑断绝他们的粮道逼迫他们急速撤退根本不可能。”颜良指着地图说道,“等到叛军在浚仪、开封一带稳住了阵脚,挡住了我们大军主力的进攻,他们的援军随即可以北上支援,双方便立即形成了僵持局面,战场主动尽数被叛军所控。这时叛军只要在左右两翼战场的任何一处集中兵力击败我们,僵持局面随即会演变成反攻,我们可能兵败如山倒。”

    颜良接着一脚剁在了地图上,“左右两翼大军如果能抢在叛军完成集结,利用兵力优势把战线稳定下来之前,竭力推进到鸿沟水、浪汤渠一线,我们就和中路主力大军形成了合力,彼此可以互相支援和保护。如此则决战态势可成,中原战局将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颜良双手在空中一挥,冲着王凌大声叫道:“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时间……”

    张郃、王当、张绣、张辽、高览、徐晃先后到达中军大帐。

    文丑把行辕的书信读了一遍,大致述说了一下当前的战局,“目前,大将军统率大军主力杀到浚仪、开封一线,阎柔、姜舞、高顺三位大人的军队正在向防东、薄城一线挺进。具体战况如何不得而知,但从行辕一再催促我们加紧向延津、酸枣一线进攻来看,他们对利用南面侧翼战场打破目前的僵局并没有信心。因为叛军的援军比如荆州军、豫州各郡的军队大都集中在颖川、梁国一带。即使阎柔大人率军突破了薄城,杀到襄邑、雍丘一线,他们也很难对豫州造成太大威胁,无法调动正面战场上的叛军。”

    “当前的突破口就在北面战场。大将军急调赵云大人率匈奴铁骑北上支援,行辕贾诩大人亲自赶到白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我们只有四万五千人,赵云大人即使来了,也只有五万五千步骑,没有兵力优势。如今曹操、刘备、辛评、高干以燕城为依托,在燕城、胙城、嘉亭之间构筑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如果强行攻击,我们损失太大,肯定杀不过去,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

    文丑把情况介绍完后,颜良指着众人问道:“除了强攻之外,诸位大人可有什么更好的攻击之策?”

    没有人说话。战局变化太快,这些统军大将们也是束手无策。本来以为大军在平阳亭击败辛评、高干后,可以一泄而下,谁知突然冒出个曹操、刘备,硬是把大军挡在了燕城城下。

    “既然大家都没有主意,强攻又没什么希望,行辕又催得紧,时间也不等人,那就分兵河内,从河内郡的汲县、获嘉城方向渡河,直杀延津、酸枣吧。”颜良说道,“分兵攻击虽然风险很大,但没有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分兵攻击?”诸将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分兵出击,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孟森,你具体说说。”颜良指着周山说道,“解释清楚了,看看诸位大人还有什么补充。”

    周山走到地图前,面对诸将担忧的目光,神情凝重地说道:“颜大人认为正面抢攻没有任何胜算,所以他打算以一部兵力在燕城城下拖住叛军主力,以一部兵力北渡黄河返回河内,从河内的汲县、获嘉方向渡河南下,直杀延津、酸枣,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河南,夺取原武、阳武两城,逼进鸿沟水,威胁荥阳、中牟一带,迫使叛军从浚仪、开封一线回撤,打开正面战场上的僵局,以便在中原战场迅速形成决战态势。”

    这个计策的风险很大,主要是延津、酸枣距离燕城太近,只有一百三十多里。尤其是屯有重兵的胙城,距离黄河渡口只有三十里,距离延津小城也只有三十里。我大军在延津渡口南渡黄河时,需要时间。叛军闻讯后,会迅速分兵回撤。如果叛军以一部兵力把我们挡在黄河河面上,同时集中主力在燕城城下展开攻击,我大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很可能被迫后撤白马。这样一来,分兵偷袭之策便失败了。

    我们撤回白马后,中路大军的侧翼完全暴露在叛军的攻击之下,中路大军的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如果叛军的后续援军及时杀进战场,中路大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后撤。如此我大军则在中原战场陷入困境,战局的发展将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为了确保偷袭延津成功,颜大人决定派三万人返回河内。这支大军由文丑大人统帅,张郃、张绣、张辽、徐晃四位大人率军随行。三万大军将在今夜急速北上黄河。

    燕城距离最近的黄河渡口清水口有八十里,渡河后再急行一百二十里赶到汲县、获嘉两城。两天后的凌晨,你们将对延津渡发动攻击,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夺取五十里外的延津和酸枣两城,以求在黄河岸边稳住阵脚。

    这时战场上会发生两种情况。一是我们夺取了延津和酸枣,叛军担心自己后路被切断,断然放弃燕城,全力后撤到阴沟水西岸的原武、阳武两城坚守。一是叛军及时回援阻击,你们未能占据延津和酸枣,同时他们乘机集中兵力,猛攻燕城城下的我牵制大军。

    “此计能否成功就看两天后的凌晨了。”周山面显忧色,望着诸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按时间推算,两天后,赵云大人的铁骑将赶到燕城城下。这支铁骑的到来,也许能帮助我们击败叛军,也许能帮助我们成功撤返白马,总之,相信他们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颜良的攻击之策让大帐内的诸将在兴奋之余也感到一丝窒息。此仗只许胜,不许败,成功的难度太大了。

    没有人反对。

    周山接着把各路大军的行军路线、渡口船只的安排以及诸般事宜做了详细交待。

    “散了吧。”颜良挥挥手,“打赢了,我在酸枣请你们喝酒。”

    袁绍的急书以八百里快骑送到了燕城。

    得知张飞、简雍、杨平三人偷袭昌邑成功,并成功救出了自己和众多兖州大吏的家眷,甚至连荀彧都意外地救了出来,兖州军的大营立即沸腾了,激昂的战鼓声响彻了天空。曹操、曹洪等人亲自赶到徐州军大营,感谢刘备和徐州军将士。

    兖、徐两军的士气突然高涨,将士们欢呼雀跃,一扫笼罩在大营之上的阴霾。这种情绪随即也影响了河南军。辛评和高干一边携带重礼慰问曹操和刘备,一边把这个好消息遍告各营将士。北疆军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无坚不摧,只要有机会,我们一样可以击败他们。

    当天晚上,曹操召集诸将议事,打算利用各军将士这种高昂的情绪攻击北疆军。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果能利用这个机会重创北疆军,将彻底扭转当前的不利形势,中原大战或许会产生惊天逆转。

    要想击败燕城城下的北疆军,首先需要兵力,要集结优势兵力才能击败敌人。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要想在局部战场上形成优势兵力,只能想方设法削弱对手的实力,让对手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与自己相抗衡的兵力。

    为此,曹操和郭嘉、毛玠、曹洪、夏侯渊等人商量了很久。

    毛玠建议从延津方向渡河攻击河内,佯装要和河内的高柔、朱灵前后夹击驻守怀城的北疆军。这种攻击假象做出来后,北疆军担心河内丢失后,会让对手合兵一处攻击冀州,骚扰和切断北疆军的粮道,必然要命令燕城城下的颜良分兵支援。

    等到颜良分兵了,攻击的机会也就来临了。

    曹操随即请来了刘备和辛评,三人商讨了很久,一致认为此刻河北的兵力已经全部南下中原。冀州不可能有兵力支援河内,只能从颜良的军中征调军队回援。此计成功的把握非常大。

    曹操一边急报许昌,请求增加粮草辎重的调拨,一边向胙城、延津方向增兵,并在延津渡口部署船只,同时向对岸的汲县、获嘉一带派出大量的斥候。

    在延津渡一带探查敌情的北疆军斥候飞速回报,叛军突然向延津、胙城大量增兵,估计要攻击河内,威胁冀州。

    颜良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分兵河内偷袭延津一事被叛军发现,急忙书告文丑,暂时停止进军汲县、获嘉,转而屯兵于清水河和清水口一带,静待叛军的反应再做定夺。

    “大人,赵云大人的铁骑正在长垣方向渡过濮水河,要不要请赵云大人从侧翼先行攻击燕城,把叛军的兵力从胙城和延津一带吸引过来。”王凌建议道。

    “不,不……”颜良连连摇手,“急告赵云大人,不要从长垣方向渡河,立即北上,从燕城东北方向的瓦亭渡河,务必隐藏形迹,不能让叛军发现我们有援军。”

    “大人,叛军既然在胙城、延津一带大张旗鼓地增兵,显然是发现了我们的攻击目的,意在阻止我们的行动。他们分兵后,正面战场上兵力不足,不会在燕城一带发动主动攻击。此时再隐瞒赵云大人的铁骑已经没有作用,不如让铁骑直接攻击燕城。”

    “铁骑一旦出现在燕城后方,叛军势必惊慌,据城死守,同时向中路战场上的袁绍求援。袁绍听说铁骑到了燕城,自然就能判断出浚仪、开封城下的北疆军兵力不足。他不一定派兵北上支援,但一定会向我主力大军发动反攻。如此一来,我们在北面受阻,在中路遭受反攻,哪里还有时间击败叛军,杀到延津、酸枣一线威胁河南?”颜良浓眉深皱,连连摇头,“我要时间,要时间。我现在急切希望叛军出城攻击。叛军看到我们分兵河内,极有可能出城攻击。到时赵云大人的铁骑呼啸杀出,定能夺下燕城。”

    王凌不敢再劝,急忙出帐传令去了。

    颜良一把拽下头上的战盔,在大帐内团团乱转。

    “大人,要不要听首曲子?”正在书写奏报的周山被颜良转得头晕脑胀,不得不放下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样心烦意躁,容易出事。”

    颜良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哪有心情?越听越烦。你还不如画一幅画给我看看。”

    “那我就画一张雪景,给大人降降温。”

    颜良苦笑,“孟森,马上就要初夏了,你画什么雪?”

    周山站起来,笑着说道:“你看到北风呼啸,雪花飞舞,心情也许就能平静下来。”

    颜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北风呼啸……你什么意思,想让我不寒而栗啊?”

    周山的笔在画布上跳动,点点雪花在山峦间飞舞。

    “不对……”一直站在他身边悄无声息的颜良突然喊了一嗓子。周山一惊,画笔抖动,一条冰封的小河上霍然出现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桥。

    “什么不对?”周山诧异地问道。

    “叛军未必发现了我们的行动。”颜良兴奋地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叛军想击败我们,于是佯装出兵延津,攻击河内,以诱使我们分兵回援,然后趁着我们兵力不足之计,偷袭我们,把我们赶回白马。”

    周山稍加思索,点了点头,“这种可能很大。我们夜间渡河,到了白天,船只全部散开了,敌人发现的可能太小。另外,我们刚刚渡河,叛军就增兵延津、胙城,他们的反应是不是太快了?”

    “我们可以试探一下。”颜良说道,“我们立即在清水口集结船只,让张绣率军在清水口两岸往返调动,做出大军正在北渡黄河的假象。同时把大营后撤二十里,各军战旗照常悬挂,做出惑敌的假象。这时叛军如果在延津渡一带还没有渡河的迹象,就说明他们根本无意攻击河内,这一切都是假的。”

    “大人还要实施偷袭之策?”周山吃惊地问道。

    “怕什么?”颜良浓眉一皱,挥手说道,“叛军如果要出兵河内,他们就没有实力攻击我们,他们渡河的军队也将在汲县和获嘉一带遭到我们的迎头痛击。反之,他们如果声东击西,主攻方向是燕城。我们败一次又如何?我们败到了白马,叛军却丢掉了延津、酸枣,谁划算?等叛军知道后路被断,陷入前后夹击之时,必定要仓惶南逃。”颜良咬咬牙,奋力一挥手,“到时,我看他们还怎么逃?”

    “传令文丑、张郃、张辽、徐晃,即刻出击,秘密赶到汲县、获嘉一带,等待我的攻击命令。”

    “传令张绣,集结船只,指挥大军往返渡河,声势要造大一点。”

    “急告赵云大人,快速渡河,不要在瓦亭停留了,直接北上屯兵于平阳亭,等待我的攻击命令。”

    “传令大营各部,后撤二十里扎营。”

    曹操得到斥候的急报。北疆军后撤二十里扎营,同时清水口上有数百艘大船在运送士卒,估计至少有近万多人渡河北上。

    曹操大喜,急忙和刘备、辛评商量攻击之事。因为担心濮水河东岸的北疆铁骑会乘机渡河攻击,威胁自己的后路,曹操还特意在嘉亭方向加强了兵力。嘉亭方向的兵力增加了,胙城、延津方向的兵力除了原有的防守军队外,其余赶去佯装渡河的军队都要集结到燕城,以确保大军有足够的兵力一击而中。

    刘备对此表示了担心。清水口距离汲县、获嘉只有一百多里,如果北疆军全速前进,一天之内就能赶到。一旦他们得到我们攻击其主力的消息,转而渡河南下占据了胙城、延津和酸枣,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刘备建议不要从胙城和延津方向征调兵力。

    曹操不以为然。现在己方有五万多人,而对面的北疆军最多也只有四万多人。对面的北疆军都是冀州七大营的兵马,其中张辽彭烈在河内怀城,高顺吴雄先是出现在徐州后来又到了任城。除掉这两营兵马,再除掉他们在河南战场上的损失,最多也只有四万多人。如果斥候的探查没有错误,对面的北疆军大营里只有三万人了。以将近五万人的大军袭击敌营,稳操胜券。击败颜良后,我们固守燕城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派一支军队北上追杀即可,其余大军则回守燕城,同时分兵去增援胙城和延津,以防北疆军的攻击。

    在曹操看来,北疆军大败于燕城后,损失惨重,为了守住白马,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把支援河内的军队调回去,赶到河内的近万北疆军乘机渡河攻击延津的可能太小了。因为他们兵力少,一旦攻击不力被拖在胙城和延津,再想安全撤回对岸就难了。

    在这支大军里,兖州军的数量占据绝对优势,曹操说一不二,刘备不好坚持。而辛评因为急于夺回白马将功折罪,更是极力怂恿曹操胆子要更大一点,干脆乘势直杀白马,把北疆军赶回濮阳城去。

    攻击之策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曹操在确定濮水河东岸的长垣、平丘和河内汲县、获嘉一带没有异常后,下令攻击。

    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夏侯渊、高干统率由兖州军、徐州军、河南军组成的一万前锋军率先展开偷袭。他们杀进北疆军大营后,北疆军势必大乱,仓惶败逃。然后刘备、辛评带着后续两万大军开始追击掩杀。曹操自己带着一万多人坐镇燕城,以防万一。

    黑夜里,颜良全身甲胄,端坐马上,手上的马鞭不停地摇晃着。

    “大人,要是叛军今晚不袭营,我们是不是就这样站一夜?”周山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合混不清地问道。

    “你可以在马背上睡一下。”颜良冷笑道,“但是如果脑袋掉了,你到了地底下可不要骂我,我可一再警告你了。”

    “昨天晚上已经站了一夜。”周山不满地埋怨道,“白天事情多,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睡了一下午,当然精神好了。”

    “再忍忍吧。”颜良瞥了他一眼,“等到了平阳亭,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小黑和棍子并排坐在草地上。

    小黑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棍子抱着脑袋呼呼大睡。跟随大军连续作战两个多月,小黑已经融入了军队,他已经象一个老兵了。在白马、濮阳战场上,小黑作战很勇猛,前前后后杀了四五个敌人,在新兵里也算是脱颖而出了。

    这两天大军的作息突然改了。白天睡觉,晚上全副武装坐在草地上数星星,让小黑觉得很新鲜。队率黄统告诉他,不要没事数星星,要抓紧时间睡觉。这是打仗,不是开玩笑,没有体力,会把小命送掉的。

    小黑聚精会神地看着星星,心无旁骛,好象在看一副精美的绣画一般,直到一声惊天动地的鼓响,才突然把他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鼓声越来越密集,惊心动魄,让人血脉贲张。

    “开战了,开战了……”黄统一脚踢中还在懵懵懂懂的棍子,大声叫道,“都精神一点,精神一点。”

    黄统的喊声还没停下,传令兵的叫声就四处响了起来,“大人有令,急速后撤,急速后撤。”

    黄统和士卒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仗还没打就要后撤。

    杀声震天。

    夏侯渊、高干带着前锋军气势汹汹地杀进了北疆军大营。

    北疆军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将士们一哄而散,抢在敌人杀进大营之前,逃进了黑暗。

    夏侯渊望着丢弃一地的军械和辎重,极其兴奋,“传令,追,给我追上去杀……”

    高干及时找到了夏侯渊,“夏侯大人,情况有点不对劲。北疆军不可能跑得这样快……”

    夏侯渊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能成为一国之相,能统帅一军之兵,不过是沾了袁绍的光而已,有个屁本事。先丢了濮阳,后来又在白马大败,被北疆军打怕了。

    “这些北疆军都是冀州七大营的兵马,说白了就是种田的农夫,除了武器比黄巾军的精良外,其它的都和黄巾军一样。”夏侯渊不屑地挥挥手,“高大人不要犹豫,立即追,免得丧失了歼敌的机会。”他大呼小叫着,带着一帮亲卫骑呼啸而去。

    高干无奈地摇摇头。也许自己真的是被北疆军打怕了,当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自已竟然不敢相信。肯定是自已多虑了,高干不再胡思乱想,带着军队随后杀进。

    白鱼亭,燕城东北六十里。

    一轮艳红的朝阳高悬天际。

    刘备抬头看看天色,神色异常凝重。

    北疆军逃跑的速度未免太快,而且逃跑的方向也令人怀疑。按道理,在混乱中,有一部分人马肯定会慌不择路,直接向北逃往距离黄河最近的清水口。但到目前为止,斥候在往清水口的路上没发现一个北疆逃卒。北疆军在逃跑过程中,还能保持逃跑方向的一致性,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斥候飞奔而至。夏侯渊和高干两位大人已经追上了北疆军,双方打了一仗,北疆军逃跑得更快了,一路上到处都是北疆逃卒丢弃的军械、粮食,甚至还有绢帛钱财。两位大人认为北疆军已经无法组织反击,他们要一鼓作气,打下白马城。

    刘备和辛评互相看看,都觉得很意外。颜良的军队在河南苦战一个多月,转到白马战场后,马上又是连战连捷,如此强悍的军队,竟然轻轻松松被自己一次夜袭打败了?而且还败得这样惨,连钱财都丢弃不要了?

    “颜良的军队连续奋战两个多月,将士们疲惫不堪,打到燕城也许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力气,让他们变得不堪一击,都成了强弩之末了。”辛评笑着说道。

    刘备盯着他,一言不发。辛评说这话的语气无力,底气也明显不足,或许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极为勉强的解释。他回避了刘备的目光,神情忐忑不安。

    “我熟悉北疆军,比你们所有人都熟悉。”刘备用力一挥手中的马鞭,大声说道,“急告夏侯大人,高大人,保持距离,不要追得太快,这肯定是北疆军的诱敌之计。请他务必小心谨慎,不要中计被围。”

    话音未落。就见十几个斥候从东北方向狂奔而来,战马几乎要腾空飞起,一看就知道发现重大敌情了。

    刘备脸色当时就变了。

    北疆军的张绣、宋宪、赵虎、胡车儿带着八千大军突然出现在白鱼亭,挡住了刘备前进的路。

    刘备立即命令两万大军重整阵列,向北疆军发起攻击,力图突破北疆军的防线,把夏侯渊、高干救出来。

    “急告丞相大人,前锋军被围,请丞相大人急速来援。”

    曹操接到刘备的急报,脑袋一晕,背后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

    中计了。

    “急告刘备,撤回燕城,撤回来。”曹操一把扔掉手中的竹简,从案几后面一跃而起,飞一般冲出了屋外。

    “大人,大人你要去哪?”程昱、郭嘉、毛玠等人慌慌张张地跟在他后面,连声叫喊。

    “我去接应大军撤退。”曹操的叫声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中午,平阳亭。

    赵云、刘冥、兰嵘三人驻马高坡,望着远处驰道上东倒西歪,狼狈不堪的北疆士卒,一个个喜笑颜开。

    “大人,下次碰见虎头将军,我们可要好好取笑他一番。”刘冥捋须大笑,“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虎头将军这样狼狈吧?”

    “算了吧。换了你,早给敌人一刀剁了。”赵云笑道,“从燕城跑到这里有将近一百里的路。你跑跑瞧瞧,估计你还没有跑一半路就要在地上爬了。”

    “虎头将军为了诱敌上钩,不惜以身作饵,胆量惊人。”兰嵘很兴奋地说道,“能看到北疆第一悍将的狼狈样子,这趟中原之行算是没有白跑。”

    三人大笑。

    斥候急速驰来。叛军距离这里还有十五里。

    “怎么这么慢?”刘冥奇怪地问道,“这追兵的速度未免太慢了?这样也能追杀对手?”

    “回大人。追兵一路上捡取我们丢弃的钱财,还有人互相打起来了,所以速度上慢了很多。”斥候躬身回禀道,“这些追兵速度极快,一路上追上了我们三次,杀了我们好几百人。后来虎头将军下令丢弃财物,我们才总算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哼……”赵云冷笑一声,“他们活不长了,让他们临死前高兴一下吧。”

    斥候刚刚离开,颜良的传令兵就到了。虎头将军交待,全歼敌军后,飞速驰援白鱼亭。现张绣大人正率军在白鱼亭堵截敌人的第二批追兵。虎头将军要三位大人不惜一切代价,重创叛军,把叛军打回燕城去。

    赵云收好颜良的手令,和刘冥、兰嵘打马向坡后驰去。

    山坡下,一万铁骑大军正列队而立,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中午,白鱼亭。

    刘备指挥大军连续攻击,但北疆军就象一抉磐石,纹丝不动。

    辛评把亲临前线指挥的刘备喊了回来,“玄德,我们中计了,还是撤吧。”

    刘备杀得性起,气喘吁吁地半天没有说话。

    “玄德,我在白马失败的事你难道忘记了?”辛评着急了,也不管自己的脸面了,把当日的作战经过简要说了一遍。“这些事,我在燕城已经对你详细说过了。你想想,今天这一仗和我那一仗是不是有相似之处?颜良一定在平阳亭方向埋伏有大军。他把夏侯渊和高干吃掉了,马上就会一泄而下,把我们也包围起来。”

    刘备愤怒地一甩手,恨恨地骂了一句。

    “如果颜良根本没有派军队去支援河内,那么平阳亭方向至少有三万大军。以三万大军围歼急行百里已经疲惫不堪的前锋军,还不是手到擒来?快走吧,现在撤退还来得及。一旦被北疆军包围,凭孟德兄的一万人,不但无法救出我们,连燕城都会丢掉。”辛评面孔通红,急得直冒汗。

    刘备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渐渐冷静下来。自己打了一上午,寸步未进,看样子想把夏侯渊那一万人马救出来是不可能了。现在退回去,燕城方向还有四万人,还能和北疆军继续对抗,但如果自己把这两万人断送了,北面战场就是一溃千里之局,再也没有挽救的可能了。

    “撤……”刘备咬咬牙,断然喝道,“撤回燕城。”

    战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剧烈地颤抖着。

    一万铁骑大军如江河决堤一般,呼啸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战场,把所有的东西都席卷而去,只留下片片血肉模糊的污迹。

    叛军士卒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他们疲惫的身躯因为恐惧甚至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淹没在数不尽的马蹄之下。

    夏侯渊的战马被射中了,惨嘶着一头栽倒在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拽掉歪斜的战盔,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队铁骑绝尘而来。

    高干眼明手快,伸手抓住夏侯渊的衣甲,把他腾空拉到了马背上。

    “走,逃到前面树林里,快,快……”

    有了第一次逃跑的经验,这次他镇定从容多了,并没有因为背后铺天盖地的铁骑而吓得肝胆俱裂。

    晚上,刘备率军撤回燕城。

    曹操强忍悲痛和沮丧,和众人紧急商议应对之策。

    第二天凌晨,夏侯渊、高干带着几十个亲卫逃回燕城。

    第二天上午,颜良带着步骑大军又回来了。他把割下的叛军将士的脑袋在城下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后耀武扬威地回营了。

    这座人头小山严重打击了叛军的士气,就连曹操都失去了击败北疆的信心。此次如果不是刘备、辛评撤退及时,估计自己就彻底玩完了。对面的颜良太厉害了,不愧是北疆第一悍将,和这种人打仗,自己没有半分把握。长久对峙下去,自己有可能丧命于此,他随即产生了撤兵的念头。

    就在他苦无借口的时候,一个让曹操恐惧的消息传来了。北疆军于凌晨渡过延津渡,并迅速占据了胙城、延津和酸枣。大军后路被切断了。

    曹操和诸将大眼望小眼,一个个目瞪口呆。直到现在曹操才彻底明白了,自己这一招声东击西之策,恰好中了颜良的声东击西之计。两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结果颜良抢先一步占据了先机,而自己棋差一着,慢了小半步,输了个干干净净。

    “撤吧。”曹操无需犹豫,也无需借口了。现在如果不撤,等北疆军在延津、酸枣一带牢牢站稳了脚跟,四万人马就成了瓮中之鳖,要被颜虎头一口一口吞掉了。

    曹操率军南下,撤到乌巢。

    乌巢位于酸枣东南方向四十里,濮水河和济水河交汇之处,距离封丘城只有十五里。

    驻守封丘的袁军接到曹操的求援后,渡过濮水河接应。

    曹操安全撤回,随后奉袁绍的命令沿济水河南岸,西进到河南境内,进驻原武、阳武两城,和北疆军对峙于阴沟水。

    至此,北疆军逼近鸿沟水,威胁河南,中原战场上的交战双方逐渐形成了决战态势。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六节

    五月上,阎柔、姜舞、卫峻、高顺、杨明等人陈兵薄城。

    叛军袭击昌邑得手一事让北疆军上下颜面无存,阎柔和诸将深感耻辱,发誓要击杀张飞重创徐州军,攻击薄城的战斗因此打得异常激烈。高顺、吴雄、管亥亲临城下督战,姜舞、卫峻、杨明三人亲率铁骑穿插于薄城、考城、己氏城和汳水河之间,频频阻击北上救援的叛军。

    薄城很快失守。荀彧、张飞等人率军退守考城。

    阎柔和诸将商议,认为叛军屯兵于考城,实力充足,强行攻打不但时间太长,兵力消耗也太大,必须要改变攻击策略,以求迅速向中路主力大军靠拢。正好此时行辕的书信也来了,催促他们尽快攻击前进,夺取雍丘和裹邑,保护主力大军侧翼安全,威胁豫州。从行辕的要求出发,阎柔等人随即决定以一部铁骑牵制考城的叛军,把他们拖在考城一带,一部步骑大军则在高顺、吴雄的率领下,渡过汳水、睢水河,直插滑亭、高阳亭一线,切断雍丘和襄邑之间的联系,然后联手主力大军包围雍丘,集结重兵南下打襄邑,逼迫考城、襄邑一带的叛军南撤到梁国境内去,为主力大军把战线稳定在浚仪和开封一线赢取时间。

    议定了攻击之策后,高顺、卫峻、杨明随即率军北上,步骑联手,配合默契,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攻占了滑亭、高阳亭一线。

    此刻长水校尉穆斯塔法已率军包围了雍丘,困住了城内为数不多的守军。高顺无后顾之忧,遂领军南下,直杀襄邑城。

    徐璆率豫州汝南军刚刚进驻襄邑,便遭到了北疆军的攻击,一时猝不及防,被打得晕头转向。徐璆不知围城的北疆军到底有多少,惊慌之下,遂有撤军退入陈国之意。但他又担心自己撤军后,荀彧的军队会被北疆军包围在汳水河北岸。于是一边死守城池,一边派人飞告考城的荀彧,请他撤过汳水河退入梁国境内。

    荀彧闻讯大惊。他没想到北疆军在跃进千里,连续作战一个多月后,还能保持如此强劲的攻击力和匪夷所思的攻击速度。如今雍丘被围,襄邑受击,自己被困汳水河北岸,已经无法阻击北疆军向陈留靠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徐璆还在死守襄邑的时候,急速撤到汳水河南岸,退守梁国郡治睢阳,以图保存实力。

    荀彧、张飞连夜弃守考城,南下八十里渡过汳水河,进驻葛乡。

    荀彧安全了,襄邑城的徐璆却陷入了困境。北疆军在高顺的指挥下以铁骑包围城池,以步卒猛攻北城门。徐璆进退不得,不得不向荀彧求援。

    葛乡以西一百里就是襄邑城。荀彧得到消息,急派曹纯领虎豹骑救援。

    虎豹骑刚刚渡过睢水河,便遭到了北疆铁骑的围攻。卫峻、杨明指挥铁骑呼啸而上,双方激战。城内的徐璆趁机突围,高顺随后追击。双方一前一后,纠缠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这时荀彧、张飞率军从宁陵方向渡过睢水河,迎头杀上。

    高顺及时鸣金,命令大军停止了追杀。

    叛军随即撤入己吾城。

    当晚,荀彧、徐璆和张飞、曹纯等人商议,是否放弃南线战场,退守豫州。

    现雍丘、襄邑丢失,以大军现有的兵力,虽然不能夺回来,但可以发动反攻,牵制北疆军的兵力,给中路战场上的联军减轻负担,赢得巩固防线的时间。

    不过,由于最近一个月徐州军几乎倾巢而出,粮草辎重的供应非常紧张,关羽、纪灵的大军就是因为粮草周转不济滞留在沛县,暂时无法前来会合。豫州的粮草大部分要提供给中原的主战场,在没有袁绍的同意下,暂时也难以调拨给南线各路大军。另外,孙策,周瑜的军队也迟迟没有消息,不知何时才能北上。

    如今兵力没有优势,粮草辎重也短缺,反攻的难度太大,诸将都不想继续留在南线战场上。考虑到擅自放弃南线战场,将给中路战场造成很大冲击,荀彧、徐璆等人不得不仔细分析形势,权衡利弊。

    目前北疆军已全线推进到中原腹地,占据了兖州全境,士气如虹。联军短期内要想取得反攻的优势,或者开始反攻,根本不可能。不过北疆军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血战后,将士们精疲力竭,此刻面对已经固守在封丘、浚仪、开封等第二道防线上的对手,也是无力再攻,双方即将进入僵持阶段。

    荀彧觉得此刻退守豫州还是利大于弊。退到豫州后,大军的粮草可就近得到徐、豫两地的补充,将士们也能得到充足的休整时间,另外还能集结兵力,伺机反攻。

    张飞、曹纯等人眼见大军处于劣势,无心再战。他们对曹操、刘备的安全非常担心。在白马战场没有消息的情况下,尽可能保存实力已经成了帮助两人唯一的途经。在张飞、曹纯的坚决支持下,诸将听从了荀彧的建议,急速南撤豫州。

    至此,叛军在南线战场上的阻击彻底失败。

    五月中,许昌。

    南北两翼战场的连续失败,让袁绍和刘表等人心急火燎,恨不得亲自率军杀过去。

    当荀彧、徐璆率军撤入豫州的消息传到许昌后,袁绍不禁扼腕叹息,趁着北疆军疲惫不堪之际发动反攻的机会就这样白白丢失了。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在兖州主战场上,阻击北疆军进攻的都是曹操和刘备的人马。他们损失惨重,此时再让他们在南北两翼战场上挡住北疆军的攻击,击败北疆军扭转局面,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袁绍和臣僚们日夜商议对策。

    随着大军在南北两翼战场上的退却,北疆军左中右三路大军已经形成了平行推进、齐头并进的局面,他们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支援和保护,三路大军的力量合为一体,实力倍增。这让屯兵于浚仪、开封一线的联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沮授认为,北疆军通过连续厮杀,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攻击目标,并且正在竭力推动决战态势的形成。双方决战需要兵力和钱粮物资的屯积,联军没有准备好,北疆军同样没有准备好。沮授因此建议,以议和的办法,来阻止和延缓北疆军的攻击,为己方屯积力量调整部署展开反攻赢取时间。

    这个建议得到了袁绍等人的一致赞同。

    许攸自告奋勇,愿意作为议和使者亲赴北疆军大营。许攸和袁盛两人在袁熙率军退守浚仪和开封后,就被袁绍召回了许昌。袁绍对两人丢失陈留一事大发雷霆,但考虑到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并没有立即予以惩治,而是让他们留在府上继续效力以求将功折罪。

    许攸的才华和胆气有目共睹。他能主动出面到北疆军大营议和,正合袁绍的心意。袁绍随即让他携带重礼,急赴陈留北疆军大营。

    五月中,定陶。

    张燕日夜兼程赶到定陶,董昭把最新的战况告诉了张燕。听说北疆军在南北两翼战场上都取得了胜利,完成了预定目标,张燕非常高兴,特意听从了董昭的安排,当夜歇在了城内。此时中原战场决战态势将成,大将军又在陈留前线,张燕自感千斤重担顿时卸下,浑身轻松,情绪高涨,晚上还和董昭等一帮留驻定陶的官吏们输快地聚了一餐以示庆贺。

    席间,张燕问到了曹仁的伤情。董昭说,曹仁伤得很重,一度昏迷不醒。幸运的是,华陀大师突然出现在定陶。董昭于是亲自赶到大师搭棚治病的地方,把大师请到了府衙。在大师的治疗下,曹仁很快苏醒,目前正在恢复中。

    “大师还在城中吗?”张燕惊喜地问道。很多年前,大贤良师张角和华陀大师、襄楷大师等很多名震天下的高人都是朋友,张角还曾带着弟子向华陀大师讨教过治病救人的秘方。张燕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华陀大师的。

    “还在。”董昭说道,“大师在城外十里处搭了个草棚,给四周的百姓治病。不过……”

    “怎么了?”张燕奇怪地问道,“大师年纪大了,身体不适?”

    “大师身体很好,比你我都要健壮,活个百岁不成问题。”董昭摇手道,“大师对我们攻伐中原颇有看法,认为我们象董卓、袁绍、曹操一样,都是涂炭生灵的恶人。”

    “恶人?”张燕哑然失笑,“大师和过去一样,还是看不得血腥。我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明天早上我去拜访一下。”

    华陀对张燕不理不睬,连个笑脸都没有,不过他对张燕赠送的厚礼很感兴趣,吩咐弟子们把它收下了。

    张燕不以为意,仍执弟子礼,恭恭敬敬地问候了华陀,“自晋阳一别后,弟子已经三年多没看见大师了。”

    华陀瞅了他一眼,冷若冰霜,“我不想看到你。你和大将军一样,嗜血成性,杀人如麻。”

    张燕尴尬地笑笑,正想解释两句,华陀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马上摇手制止,“你不要说了。你那一套,你师父在我面前不知说了多少遍,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你忙你的事去,我要给人看病,不要打扰我。”

    张燕知道他的脾气,躬身告辞。

    “你到哪去?”张燕正要上马,华陀突然从棚屋里追了出来。

    张燕抱歉地一笑,没有说话。他要到哪去,当然不能随便乱说。

    “你是不是去见大将军?”华陀冷脸问道。

    张燕不置可否地笑笑,还是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无疑承认了华陀的猜测。

    “你等着……”华陀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说道,“你带我一起去,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再度掀起血雨腥风?他还要杀多少人才能收起屠刀?”

    张燕脸色一僵,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正在想着如何措辞婉拒的时候,华陀背着药篓子出来了,“有马吗?给我一匹马。”

    “大师……”

    “怎么?你现在是将军了,看不起我了?担心我坏了你的事?”华陀怒声质问道。

    “大师,前线战斗激烈,十分危险……”张燕还没说完,华陀已经急步上前,一把抢去了他手上的马僵,飞身跳上了马。“你走不走?”

    张燕摇头苦笑,“大师,这个时候去见大将军,不合适。”

    华陀理都不理他,自个打马先行了。

    五月中,陈留,大将军营。

    张燕站在床榻前,望着奄奄一息的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怎么了?大将军受伤了?”

    “比受伤更严重。”吕布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云天兄代大将军下令,把你从邯郸紧急调来指挥全局。”

    “怎么会这样?”张燕连连摇头,“在邯郸的时候,我就劝过他,要想开来一点。这一仗败了又怎么样?我们还可以重头再来嘛。当年我几次逃回太行山,还不是马上就东山再起了。”

    吕布,樊篱、可马懿、魏延站在四周,神情愁苦,一言不发。

    “大人,大将军怎么办?”樊篱忧色重重,“军营内的医匠束手无策,我们最好马上把大将军送回邯郸,否则他可能……”

    张燕摇摇头,“不能动他。长途跋涉,他更危险。”接着他指指帐外,“华陀大师就在外面,我们一起去请他。”

    众人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望着张燕,那一双双怀疑的眼神几乎要把张燕淹没了。

    “天佑大汉,天佑大汉……”吕布激动地喃喃自语,掉头向帐外冲去。

    华陀大师就象知道李弘病倒一样,没有丝毫的惊讶。他慢条斯理地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李弘的瞳孔、舌苔,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轻松地挥了挥手,“没事,喝点药,安心静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众人紧悬的心顿时落下。吕布等人心力交瘁,摇摇晃晃找个地方坐了下去。

    张燕崇拜地望着华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师早已算到大将军有此一劫?”

    “我们几个老朋友中,就算你师父的占卜之术最高。可惜,他非逆天而行……”华陀瞪了张燕一眼,不屑地说道,“这大概也是你师父不愿意把占卜之术教给你的原因。”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接着麴义和玉石飞一般冲了进来。

    看到华陀大师,两人惊喜万分。麴义乐不可支,拱手对华陀大师说道:“大师,我可要警告你,现在中原有两万匈奴铁骑,大漠上有十几万铁骑,如果你把大将军治死了,中原和北疆就要生灵涂炭了。”

    华陀一挥手,愤怒地说道:“难道现在中原不是生灵涂炭吗?”

    麴义愣了一下,刚要反驳,旁边的吕布急忙拽住了他,“云天兄,大师日夜赶路,太累了,还是让大师先休息吧。”

    张燕也背着华陀连连使眼色。麴义龇牙裂嘴地一笑,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师,辛苦你了。先开个药方,我马上让那些蠢蛋医匠照方煎药。”

    华陀脸色立时沉了下去。麴义这话显然让华陀生气了。

    “麴将军,如果没有这几个蠢蛋医匠的精心治疗,大将军已经死了。”华陀厉声说道,“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能到大将军营充任医匠的,有几个是象你一样的蠢蛋。”

    麴义哭笑不得,知道眼前这人得罪不起,急忙赔罪。吕布、樊篱找个借口,把麴义拉出了大帐。

    麴义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大师就是不一样,一个个牛气冲天,气死我了。”忽然他想起什么,冲着吕布、樊篱说道,“给我找一批悍卒,日夜看着他,上茅厕都不要离开。”

    “这样不好吧?”吕布为难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这个人云游四海,到处治病,在一个地方很难待上两天。”麴义压低嗓门说道,“他如果跑了,大将军的病怎么办?这次他不把大将军的病治好,休想离开大营一步。”

    吕布和樊篱互相看看,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还有……”麴义猛地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了两人,凑到两人耳边说道,“我听襄楷大师说,这个人的武技非常厉害,一般十几个人拦不住他。你告诉那些悍卒,带上弩弓。他如果要跑,就把他的腿给我射断了。”

    “啊……”吕布和樊篱张口结舌,吃惊地望着麴义,“这……这……”

    “他腿断了,以后还怎么行医天下?”吕布脱口问道。

    “嘿嘿……”麴义怪笑一声,“这样大将军就安全了。有神医陪侍一侧,大将军突然倒下的可能就太小了。”

    “这样不太好吧?”樊篱望着一脸奸笑的麴义,心里阵阵发寒。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七节

    深夜,大将军营。

    大帐内***通明。张燕、麴义、吕布、玉石、樊篱、司马懿、魏延、大单于刘豹、左大将军呼衍元笳等人围坐一起,正在商谈攻击之策。

    目前,左中右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全部推进到阴沟水、浪汤渠一线。

    阴沟水、鸿沟水、浪汤渠、汳水河在浚仪城相会。阴沟水由北而下,汇入浚仪这个四水交叉之地,由此交叉地继续南下豫州的则是浪汤渠。鸿沟水则由东南方向汇入交叉地,沿东南方向继续流向淮、泗的则是汳水河。

    中路主力大军如今屯兵浪汤渠上游,数万大军正在浚仪、开封城下和叛军对峙,锋锐直指河南。

    左路大军则屯兵于浪汤渠中段,从襄邑、己吾、圉城三地威胁豫州的颖州、陈国和梁国三地,保护兖州主战场。

    右路大军则屯兵于阴沟水下游,驻兵延津、酸枣、乌巢一带,和阴沟水对岸的原武、阳武两城的叛军相对峙。

    “两天前,越骑校尉秦谊配合高览、雷重的大军攻击封丘,叛军抵挡不住,随即撤过阴沟水。我大军随后追击,打算直杀鸿沟水,威胁中牟。叛军拚死反击,在三陵亭一带和我们激战。由于叛军的阻击非常顽强,我大军损失较大,不得不退回到阴沟水东岸,屯兵于封丘、浚仪一线,和叛军隔河对峙。”

    魏延手指地图上的中牟城,在其周围划了一个圆圈。“如今叛军全部集结在中牟城一百五十里的范围内,这里河道众多,沟渠密布,防线极为稳固。再加上这里距离洛阳、豫州非常近,他们的兵力和粮草都很能迅速得到补充。”魏延看看众人,摇头道,“仗打到这里,我们的优势已经所剩无几,而叛军的优势却在一点一点地超过我们。这和我们当初的预料是一样的,我们打不动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袁绍、刘表、曹操、刘备迅速联手,他们一边顽强阻击我们进攻,一边积极调整战策,把各州郡的兵力和钱粮源源不断地运到中原战场。相反,我大军因为连续作战,各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将士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上上下下疲惫不堪。面对叛军坚固的防守,我们再打下去,损失之大可想而知。其次,大军粮草辎重的供应开始紧张。前期作战,我们动用了河北所有的兵力。中原战场、关中、关西战场、河内战场、河南战场、徐州战场,甚至包括数千里之外的幽州战场,都要损耗粮草军械,朝廷的财赋支出太大,已经难以支撑了。

    侥幸的是,我们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预定目标,打到了河南边境,占据了兖州,和叛军形成了决战态势,并将在战场上迅速转入相持阶段。这为我们取得决战胜利赢取了宝贵的时间。

    从颜良大人率军攻击河内平皋城南渡黄河开始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们顺利完成了中原大战的前两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快速推进到定陶和昌邑一线,以便大军在中原立足,和叛军持续交战。第二个目标是攻击前进,推进到浚仪、陈留一线,以便迅速形成决战态势,巩固和稳定兖州。

    现在这两个目标都已完成,接下来就是决战。决战的目的是此次中原大战的唯一目的,那就是重创叛军,尽可能消灭叛军的兵力,为平定天下做好准备。

    形成决战态势到开始决战,双方都需要一段时间蓄积兵力和屯积粮草军械,都需要在决战前取得明显的优势。兵力和粮草的多寡对大战能否取胜至关重要。前期作战我们之所以能取得惊人战果,就是因为我们在兵力和粮草上都有绝对优势,但现在我们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优势正在丧失。

    我们决战兵力的不足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我们知道,叛军也知道,而这正是叛军敢于在河南和我们决战的主要原因。但叛军有一点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还有援军,我们的援军就是大漠上的胡族诸部铁骑。

    这支铁骑何时南下,有多少兵力南下,将取决于三个方面。一是鲜于辅大人能不能把柯比熊赶到大鲜卑山去,解除他对大漠胡族诸部的威胁。二是朝廷能不能同意征调大量胡骑南下中原。三是大漠上的雨季何时结束。一般来说,七月下的时候,大漠雨季应该结束,如果胡骑想抢在大雪来临前也就是十一月的时候返回到大漠,那么他们南下中原的时间只有三个月。除掉路途上的两个月,胡骑真正参战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也就是九月这一个月的时间。

    决战时间如果定在九月,那么我们距离决战还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在四个月的时间内,我们要和叛军持续作战,十几万大军和数十万民夫的粮草消耗是个庞大的数字。

    按照我们原先的筹划,中原决战阶段的钱粮,一部分来自朝廷过去的屯积,一部分来自朝廷在五月春收后所征缴的财赋,还有一部分来自兖州、青州各郡县的调拨。青州的事情要好办一点,毕竟它这两年在河北的帮助下实力得到了很大恢复。但兖州刚历战火,从安抚百姓到征缴赋税徭役都需要一段时间。我们急于在中原战场和叛军迅速形成决战态势,长期对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赢得足够的时间稳定兖州,从而获得它的一部分财赋。

    兖州自从曹操击败吕布大人控制了全境后,在曹操等叛逆的治理下,实施了一系列恢复措施,比如组积流民屯田、开挖沟渠、鼓励营商、盐铁专卖,去年还结合军屯把兵制修改为士家制,这些办法极大地稳定了郡县,提高了财赋收入。从吕布大人败走河北开始至今已有五年,兖州几乎没有遭受太大灾难。当年曹操为了防止黄河决堤,曾下令挖开黄河北大堤淹没冀州,保护了兖州。北上讨伐河北的时候,他又利用和刘备、田楷三家联盟的机会,借口兖州穷迫,让田楷和刘备给他提供了大部分的粮草辎重。而早期出兵河北的时候袁术还给他提供了一部分粮草。袁术倒戈一击攻打兖州后,因为兵力有限,仅仅占据了几个大城,对兖州并没有造成致命打击。随后曹操、刘备从冀州败回中原,联手攻打袁术。当时袁术占据了徐州很多郡县,刘备有求于曹操,当然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兖州军所有的粮草辎重。这五年里,曹操虽然屡屡出兵,但他巧妙利用当时的形势,运用各种手段和办法,有效保护了兖州郡县,节约了兖州财赋。

    北疆军渡河南下后,由于速度非常快,一路攻城拔寨,呼啸而下,并没有肆无忌惮的在兖州烧杀掳掠,这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兖州的大部分郡县,对兖州的百姓也没有造成巨大的杀伤。很多地方因为距离驰道和城池太远,当地的百姓甚至不知道北疆军已经占据了兖州。

    根据张邈、刘翊、陈宫等原兖州大吏的推渊,如果北疆军能迅速占据和稳定兖州,并让兖州各地的百姓能照常春耕和春收,那么兖州今年的财赋至少可以自保,可以把河北为了稳定兖州各地而准备调拨的大量赈济钱粮节省下来。

    这样算下来,大军的粮草辎重能不能支撑到决战的时候,朝廷在六月底就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答复。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在中原战场上坚持到十月应该不成问题。十月之后,秋收结束,河北各地郡县的财赋入库,那时不论决战是否结束,只要我们不输,即使打成平局,我们也能牢牢控制兖州。

    目前,我们虽然在中原战场上促成了决战态势的形成,但并没有进行决战的足够兵力和钱粮,所以我们当前的攻击之策是以攻代守,和叛军长久对峙。

    魏延看看众人,继续说道:“随着时间的延续,叛军在兵力和财赋上都将占据明显优势。不过由于此仗不论胜负如何,中原格局都将发生重大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将直接关系到叛逆们的生死,因此,叛逆们现在的首要之务是如何在联手击败我们的过程中,确保自己生存的实力。”

    叛逆们的这种心态在近期南北中三个战场上表现得十分突出。他们没有誓死抵抗的决心,常常迫不及待地撤退了事。如果叛逆们一直保持这种心态,那么他们反攻的威力要大打折扣,一旦被我们寻到机会,各个击破,他们可能全线崩溃。

    由此点出发,我认为叛军在近期内反攻的可能很小。他们的抗衡之策估计是实施防守拖延之术,尽可能利用我们兵力、粮草不足的弱点,把我们的劣势扩大到极限,然后再发动决战,以求用最小代价给我们致命一击。我们则利用叛军被动防守的机会,在局部战场上集结优势兵力,大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为大军扩大优势,确保在九月转入决战创造条件。另外,我们持久地攻击对敌人的士气也是一种压制和打击,可以让叛军在选择反攻时间一事上无法形成统一,白白丧失反攻良机。

    魏延说完后,帐内众人神态各异,沉默不语,只有阎志还在小声用匈奴话给刘豹和呼衍元笳解释刚才魏延对战局的最新分析和提出的攻击之策。阎志现在是大将军府的掾吏,陪侍于大单于刘豹身边。阎志在很小的时候,他的兄长阎柔和一帮马贼奔波于大漠之上,无法照顾他,就把他寄养在一个匈奴手下的家里,他的匈奴话因此非常精熟纯正。此次大将军南下,需要一个精通匈奴话又能绝对信任的人留在大单于刘豹身边,负责给刘豹解说命令,拟草文书。麴义于是把他推荐给了大将军。

    刘豹听完阎志的解释后,突然问道:“大漠铁骑南下后,军中铁骑的数量随即占据了绝对多数。决战中应当以铁骑为主要攻击力量,但从目前的战场地形来看,铁骑很难发挥作用。”他看看众人,疑惑不解地问道,“大将军是不是还有更好的攻击之策?”

    “对此事,我们和大单于一样,也有同样的疑问。”吕布抬头望向魏延,“文长,这两年,你一直跟在大将军身边,参予制定了攻击中原之策,对此策的理解要比我们透彻得太多,你说说,大将军到底想如何决战?”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了魏延,在这里只有他最了解此次大战的全部策略了。

    魏延想了一下,摇摇头,“大将军对决战的事讳莫如深,一直没有对我们具体说过什么。”

    “大将军就没有假想过如何决战?”麴义问道,“决战是此次中原大战的终极目标,大将军怎会没有一点具体想法?你再好好想想。”

    魏延努力想了片刻,忽然说道:“大将军当时和大单于的想法一样,认为决战的战场无法发挥铁骑的威力,失败不可避免。”

    “什么?”麴义两眼一瞪,“失败不可避免?既然失败不可避免,大将军为什么还要下令攻打中原?自寻死路?”

    “算了,算了,大家不要瞎猜了。”张燕摇手道,“当前重点两个,一是大军各部继续攻击河南,保持对叛军的压制,迫使叛军在短期内无法集结力量寻求决战。二是稳定兖州,尽快把兖州恢复到大战以前的状态,以坚实大军的后方,增大决战的胜算。”

    诸将接着商讨了一下兵力部署和攻击重点,随即纷纷告辞而去。

    张燕亲自把麴义送出了大帐,对他的信任和支持表示了感谢。麴义叹了口气,“我们追随大将军打了十几年的仗,什么险恶的场面没见过?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没想过大将军会突然倒下。大将军此刻倒下,对北疆军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我们能否安然度过此劫,就看你的了。”

    张燕郑重地点点头,“大将军从没打过败仗,这次也一样。”

    麴义哈哈一笑,转头望向司马懿,“仲达,你可有破敌之策了?”

    司马懿脸显愧色,低头不语。

    “慢慢来,不要急,还有四个月时间。”麴义笑道,“我相信你。”

    麴义转身飞奔,绝尘而去。

    华陀大师一反常态,在大将军营待了数天,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大将军的病情得到了控制,稍微能进点流食,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这天华陀大师仔细查看了李弘的身体后,对李弘说,你只要安心静养,不再劳累过度,百日后当可痊愈。

    “有劳大师了。”李弘感激地说道,“没有大师,我这条命就完了。”

    “你杀人太多了。”华陀摇头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为大汉戍守边疆,保护了无数生灵;虽然你曾在北疆一地让数百万无家可归的流民活了下来;虽然你功勋卓著,但你无法掩藏你血腥的本性,无法洗净你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管你有多少杀人的理由,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该死的十恶不赦之徒。你和袁绍、曹操这些人一样,都是嗜杀成性之人,只要你们不死,大汉就不会稳定,百姓就得不到安宁的日子。”

    李弘黯然轻叹。

    “我本来不想救你,但你死了,天下将有无数的人死于战火。相比被你杀死的人,这些人非常无辜,也非常多,他们不应该死,所以你也不能死。”华陀神情悲苦地说道,“我救活你,让你去杀人,罪孽深重啊。”

    “当年,张角病重,派人寻我,我避而不见……”华陀停了片刻,似乎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眼神很是凄凉,“我一直很痛苦。虽然我没有杀他,但这足够让我愧疚一辈子了。他死了,结果数百万人随他一起悲惨的死去。我罪孽太深了,穷尽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华陀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放到李弘的额头上抚摸了几下,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看到你忧郁痛苦的眼晴,看到你披散的长发,我总是想起他。”

    “他和你一样,有一双悲伤的眼晴,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有一颗慈悲而又充满暴戾血腥的心。他有伟大的理想,非常崇高的理想,他幻想着建立一个太平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疾病,没有战火,没有哭泣,没有痛苦,没有所有的灾难,只有幸福和快乐。他完全沉迷在所宣扬的那个世界里,他逐渐迷失了方向,他终于疯狂了……”

    华陀仰天长叹,“大将军,你距离那种自我毁灭的疯狂已经很近了。如果你不能找回自己,不但我救不了你,就是老天爷也不会再眷顾于你了,他不会再把生命一次又一次地馈赠给你。”

    李弘静静地听着,心中蓦然彻悟,灵台一片空明,烦燥焦虑的情绪忽然间不翼而飞,恬淡而安逸的笑容缓缓浮上了他的面庞。

    华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帐外走去。

    李弘目视榻边的任意,“代我送一下先生。”

    任意眼露杀机,抬腿就跟了上去。

    “我已无碍,让先生走吧。”

    李弘虚弱的声音突然在任意耳边响起。任意愣了一下,回转望着李弘,脸显疑色。

    李弘笑着摇摇头,“去拿点绢帛送给先生,他非常需要。”

    任意“嗯”了一声,很不情愿地追出了大帐。

    许攸赶到开封前线,射书于北疆军营,要求拜见大将军。

    张燕不想见他,对他的提议也没丝毫兴趣,吩咐前线将领直接拒绝。

    “大人,我觉得可以见见。”司马懿劝道,“也许我们能从他嘴得到些什么。”

    “那你去吧。”张燕挥手笑道,“看看他说什么。听说此人孤傲自负,目中无人,说话也尖酸刻薄,你可要忍住,不要一怒之下把他杀了。”

    司马懿躬身领命。

    许攸一人一马孤身进了北疆军大营,看到接待自己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时就出言不逊,“河北人死光了?”

    司马懿微微一笑,“听说洛阳来了一个将死之人,大营里的河北人担心沾上晦气,一哄而散了。大将军无奈之下,只好让我这个马夫来接了。”

    许攸瞪着司马懿“嘿嘿”冷笑,“一个蛮人无论他到大汉多少年,他也还是个蛮人。除了喂喂马,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如果河内司马家说的都不是人话,那大人嘴里吐出来的恐怕就是兽语了。”司马懿反唇相讥。

    许攸愣了一下,上下看看司马懿,“你是司马家的老几?”

    “老二,司马懿。”

    许攸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摇头感叹道:“十年了,一眨眼就是十年了。你父亲还好吗?”

    “家父身体尚可。”司马懿立即换上一付恭敬的笑脸,“家父经常提及叔父大人,对叔父大人颇为挂念。叔父大人近来可好?”

    “近来?”许攸愤怒地挥挥手,“你小子是不是想成心气死我。”

    司马懿假装失言,连连拱手,“不小心把叔父大人赶出了陈留,让叔父大人受罪了。抱歉,抱歉。”

    “那事是你小子干的?”许攸闻听,顿时气往上撞,怒声骂道,“你父亲怎会养出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混蛋?当时我就在想,以赵云的为人怎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哈哈……”司马懿得意洋洋地笑道,“为了诛杀象叔父大人这样冥顽不化的叛逆,我当然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许攸头昏目眩,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了下去。

    司马懿拒绝了许攸要去陈留拜见大将军的请求。

    “叔父大人,你是朝廷有名的叛逆,是袁绍的左膀右臂,象你这种人到了陈留还回得去吗?实话对你说吧,大将军根本就不会同意议和,你这主意未免太幼稚了,你以为大将军是白痴,他会相信你的话?”

    许攸不以为然,“你以为我孤身前来当真为了议和?李弘的脾气我还是了解一些,他不至于象你说得那样小气,把我抓起来一刀砍了。”

    司马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原来叔父大人有难了。”

    许攸冷笑,不置可否。

    “为了丢失陈留的事?”司马懿追问道。

    许攸眯起眼晴,沉默半晌,“你只要让我到陈留见到大将军就行,哪来许多废话?”

    “我想救你啊,叔父大人。”司马懿从怀内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许攸,“你看看,也许对你有帮助。”

    许攸接过来看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想杀我,也没有必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叔父大人误会了,我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我自告奋勇前来会你,就是为了这封谢罪表。中原大战到了今天这个时候,你还以为袁绍、曹操等人还有逃命的机会?”

    “你未免太自信了。”许攸笑道,“只要给我时间,击败你们没有问题。”

    “但袁绍会给你时间吗?他还会相信你吗?”司马懿笑着问道,“你孤身前来陈留,想证明什么?想证明自己对袁绍的忠诚,还是想证明你对大汉的忠诚?如果你想证明自己对大汉的忠诚……”司马懿拿起那封书信,在许攸的眼前晃了晃,“你还是在这上面写个名字为好,免得断了自己的后路。”

    许攸很坚决,拒绝在献罪表上签名。

    “叔父大人,就算你们击败了河北,袁绍占据了中原,你又能活多长时间?袁绍之心,天下谁人不知?你对大汉的忠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许攸眼露痛苦之色,颓然长叹,“你带我去陈留,不要耽误时间了。”

    “你在这份献罪表上写上名字。”司马懿毫不退让,“否则,你到陈留必死无疑。因为大将军即使不杀你,我也会杀了你。我可没有大将军的心胸,我绝不会让你这样的叛逆回到洛阳助纣为虐。”

    许攸拍案而起,“你何不在这里杀了我?”

    “那不一样。”司马懿笑着摇摇手,“在这里杀你,你死得很没面子,有损你的声名,我看还是在陈留杀你的好。”

    许攸头一晕,眼前一黑,气得浑身颤抖,差点要吐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八节

    许攸愤然离开北疆军大营,返回许昌。

    议和失败在袁绍的意料当中,他并没有怨怪许攸。不管北疆军是否接受议和,联军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把战事无限期地拖下去。如果北疆军愿意议和,联军可以得到喘息的时间,可以减少损失。现在北疆军既然不愿接受议和,那么阴沟水、浪汤渠一线的战斗将持续紧张。虽然这可能导致联军在局部战场继续后撤,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目前战场上双方兵力接近,联军倚仗有利地形层层设防,将士们以逸待劳,攻防勇猛,对峙的局面将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

    五月下,随着联军各路援军的到来,联军在兵力上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北疆军的攻势随之减弱。

    在中路战场上,因为荆州后续援军赶到战场,联军在兵力上达到了九万人,相比北疆军的六万步骑大军,占据了明显优势。北疆军眼见无法继续威胁浚仪和开封,随即退守到浪汤渠东岸。

    南面战场上,由于联军兵力骤增,形势已经急转直下。

    江东援军终于来了,但孙策和周瑜却没来。两人年轻,资历太浅,这几年又接连和刘备、刘表交战,彼此结下了仇怨。他们担心到了中原战场后会遭到一帮老家伙的欺辱,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说南方山越叛乱,不来了。这支援军的统帅是老将朱治,孙策的堂弟孙辅和鲁肃为副,他们带了一万人,在梁国的睢阳和荀彧、徐璆等人会合。不久,关羽、纪灵也率军赶到。这样一来,在梁国睢阳就聚集了兖州军、徐州军、豫州军、扬州的九江军和江东军,总兵力达到了五万多人。

    徐璆奉旨出任南面战场上的大军统帅。他的资历和声望无人可及,诸军大将一致拥戴。徐璆随即指挥大军沿着睢水河东岸北上,屯兵于宁陵一线,和北疆军隔河对峙。

    北疆军在南面战场上只有阎柔的三万步骑大军,兵力上处于劣势,只能据城坚守。

    北面战场上的颜良还在继续攻打原武、阳武两城。赵云支援到了北面战场后,颜良的兵力达到了五万五千人。而曹操在燕城大败后,联军损失惨重,还剩下四万多人。虽然双方兵力基本接近,但联军士气低迷,一直处在下风。

    六月初,袁绍在战线稳固,战场形势好转的情况下,请曹操、刘备等大臣到许昌会盟。

    考虑到江东孙策、周瑜能顾全大局,不远千里派兵支援,而新任扬州刺史阎象实际上只控制了九江一郡,所以袁绍和刘表、曹操等人商议后,特意邀请了孙辅、鲁肃代表实际控制庐江郡和江东四郡的孙策、周瑜赶到许昌会盟。

    六月上,袁绍、刘表、曹操、刘备、豫州刺史袁微、扬州刺史阎象、孙辅、鲁肃齐聚许昌,歃血为盟,共奉天子同振社稷。

    天子龙颜大悦,下旨封赏,从袁绍到联军校尉级以上将领,不是升官就是加爵,官爵都已升到极限的就再增食邑。总之,朝堂上下欢声笑语,许昌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里,全无半点战云密布的紧张。

    此次会盟,袁绍的声望到达了极致,上上下下,从天子到普通官吏,无不把击败河北重振社稷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袁绍一时成了大汉的柱石,成了挽救大汉于即倒的中流砥柱,所有人都极尽阿谀奉承之辞,竭力巴结袁绍。袁绍笑容满面,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一副荣辱不惊,坦然处之的样子,颇有中兴良臣的风范。

    曹操现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虽然倍受冷落,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地跟在袁绍后面,唯恐得罪了袁绍。

    在会盟之后的军议上,气氛显得很轻松,天子和袁绍、刘表、刘备等诸多大臣谈笑风生,意气风发,好象胜利转瞬即至一般,没有丝毫担忧之色。曹操独坐一旁,勉强陪着笑脸,郁郁寡欢,眉宇间忧色甚浓。

    沮授为大臣们解说当前战局。他详细述说了三个多月来的所有战事,对中原大战的发生、发展和推进过程做了精彩论述,对北疆军的攻击之策做了一番推测和分析,对己方阻击策略的成败得失做了总结。

    在诸位大人和将士们的齐心努力下,我们前后历经了三个多月的血战,终于在河南边界、阴沟水和浪汤渠一线挡住了北疆军的攻击。目前,大战随着双方在兵力、钱粮等众多条件上的改变,北疆军的优势正在逐渐丧失,只待北疆军的优势丧失殆尽,我们将展开反攻,把他们打回河北去。

    沮授接着提出了持久对峙的策略,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攻守结合,把北疆军牢牢拖在战场上,把他们拖挎拖败。一旦反攻条件成熟,则集结重兵于正面战场,寻求和其主力决战的机会,争取一战决胜负,以最小代价彻底击败北疆军。

    “目前在中原战场上,我们的兵力有十八万,已占据绝对优势。随着各州郡持续募兵,我们的兵力会越来越多,而支撑大军持久对峙的钱粮,各州郡也正在竭尽全力筹备和输送。等到十月秋收结束后,我们的粮草储备将更加丰足。”

    沮授把目光投向曹操,嘴角掀起一丝冷笑,“或许有人认为我们所定的破敌之策太过保守,应该乘着北疆军现在兵力不足粮草紧张士卒疲惫之际,迅速展开反攻。我们也这么想过,但考虑到北疆军强悍的武力和他们已经占据兖州获得了千里纵深的情况下,反攻可能演变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对攻战。尤其是到了大平原,北疆铁骑的威力将发挥到极致,这将大大增加我们的伤亡和攻击难度,双方的优劣势将再次发生逆转,我们可能因此失去击败北疆军的机会,甚至可能因此再次败回河南。这一败,我们损兵折将,想再次屯积象今天这样的兵力和粮草根本不可能。换句话说,我们败不起,消耗不起。只要败了,我们势必会失去中原,接着会失去洛阳,继而失去整个社稷。”

    “退一步说,就算我们用这种办法击败了北疆军,我们用十万人,甚至更多人的生命和鲜血换回了胜利,但最后我们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废墟一般的兖州。到那时,大家伤痕累累,都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等到我们恢复了力气,河北也活泼乱跳了。他又要南下打中原了。这种无休无止的征伐要到什么时候?”

    “要打,就要把北疆军打得一蹶不振,要把他打得从此没有南下中原的力量和勇气,要把他打得奄奄一息败亡在即。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决战,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兵力,在决战中消灭北疆军的主力。”

    “所以……”沮授看看诸位大臣,言辞恳切地说道,“我们仔细权衡了利弊,最后还是放弃了主动攻击。还是用坚固的防守来拖垮和消耗北疆军,耐心寻找决战的机会。只要我们抓住了北疆军的弱点,我们定能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

    沮授非常关注徐州和关中两个战场,这两个战场是整个中原战场的东西两翼,这两个战场能否对河北造成威胁,将直接关系到中原大战的成败。

    北疆军如果在中原战场无法突破,他的目光自然要投向东西两翼,以求用侧翼战场上的胜利来打破中原战场上的对峙局面。我们也一样,我们也要利用这两个战场给北疆军造成威胁,以促使北疆军在中原战场上出现失误。

    目前徐州战场上,陈登率领一万人马在和臧霸的青州军抗衡,实力明显不足,更无法击败臧霸威胁青州和兖州了。因此,沮授建议从兖州军调拨一部分人马回援徐州。之所以要调拨兖州军赶到徐州战场,是因为兖州军迫切想击败北疆军夺回兖州,他们的求战**非常强烈。相比起来,徐州军对攻打兖州就没有什么太大**了,徐州军的这种情绪和心态将严重影响他们对朝廷命令的理解和执行。

    曹操听完沮授的话,脸色极为难看。袁绍迫不及待要对自己下手了。袁绍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的这个理由非常充分,非常有道理,对大战的胜负更有决定性作用,容不得自己反对和拒绝。曹操总算明白袁绍为什么坚决不同意自己辞去丞相了。自己身居丞相高位,于情于理都不能因一己之私置社稷安危于不顾。现在袁绍拿丞相之职,拿大战胜负,拿社稷安危来威胁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如今兖判军主力在中原北面战场,虎豹骑和杨平的人马在中原南面战场,已经一分为二了,如果再分一部分到徐州战场,兖州军就是一分为三,那么此仗过后兖州军还能剩下多少,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此刻,天子高坐,众臣四列,曹操哪敢有半分的犹豫,马上一口答应,“一切当遵从朝廷的旨意。”说完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刘备。

    刘备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估计他的心情和曹操一样糟糕。徐州军在中原战场上也是一分为三。本来刘备想在此次军议后,和袁绍好好商量一下,把关羽的军队调回徐州去,但袁绍根本不给他机会。如果此仗中原战场上的徐州军损失惨重,刘备回到徐州的可能几乎没有。

    “朝廷打算让曹洪大人带一万人南下豫州陈国的阳夏驻防,让曹纯、杨平两位大人带八千步骑赶赴徐州彭城,会合简雍、陈登两位大人,从沛县、薛县一带北上,频繁攻击山阳、任城、东平、鲁国等郡县,并伺机击败臧霸夺回琅琊郡。”沮授从容说道,“丞相大人在鸿沟水以北指挥大军防守颜良对稳定中原战场至关重要,所以朝廷决定让刘磐大人率一万军北上阳武,填补曹洪大人南下后留下的防守空缺。”

    刘表、曹操、刘备当着天子的面,当然是异口同声,一致同意。

    关中战场上,袁谭攻击河东的战斗随着颜良撤离河南战场后便立即停下了。

    沮授担心北疆军在中原战场上攻击受阻后,转而集中兵力猛攻关中。如果韩遂此时倒向晋阳朝廷,和河东的杨凤一前一后,前后夹攻,关中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势必岌岌可危。关中若失,关西告急,南阳告急,战局将发生惊天逆转,中原战场上的失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沮授神色凝重地说道:“一般来说,北疆军要打关中,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韩遂忠诚于晋阳朝廷,二是韩遂愿意出兵相助,和北疆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凭河东北疆军自己的实力,即使突破了黄河天险,也很难突破袁谭和段煨两位大人在渭水河一线的阻击。关中战事一旦迟迟没有进展,肯定会影响中原战场上北疆军的粮草供应,这样北疆军等于拱手送给了我们击败他们的机会。所以是否出兵关中,河北会非常谨慎。”

    “因此,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要想守住关中,只有一个办法,稳住韩遂。”沮授鄙夷地撇撇嘴,继续说道,“稳住韩遂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给他粮食,给他钱财,给他需要的一切东西。”

    “韩遂被稳住了,并且和洛阳眉来眼去,如胶似漆,北疆军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攻击关中。相反,北疆军反而要陈兵蒲坂津,以防我们去打他。”

    “我们的确要去打他。”沮授挥手说道,“稳定住了韩遂,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当然要出兵威胁河东,以免河北从河东征调兵力支援中原战场。”

    沮授的诸多建议得到了天子和大臣们的一致认同。

    袁绍命令许攸,再去陈留议和,探探北疆军的动静。

    第二天,曹操、刘备等大臣告辞天子,各奔战场。

    曹操心情不好,坐在马上一摇一晃的,无精打采。荀彧策马跟在他身后,忧心忡忡。他这次和徐璆一起回许昌,本想随曹纯一起去徐州,但曹操担心他出事,把他留下了。

    “文若,许昌的情况,让我想起一件事。”曹操突然停下马,转头对荀彧说道。

    荀彧疑惑地望着曹操,静待他的下文。

    “当年我应袁绍之邀,和他一起讨伐董卓。到了酸枣后,张邈、刘岱、桥瑁、袁遗等人置酒高歌,根本无心进取。”曹操苦笑道,“你看看许昌今日的气氛,和当年何其相像。也许,这已经预示了什么?”

    荀彧明白曹操的意思,低声叹道:“放弃主动进攻,放弃迅速决战,以防守来拖垮北疆军,从目前来看,显然不合适。因为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我们在寻找北疆军的破绽,北疆军也在等待我们出错,双方机会是一样的。另外,北疆军有这么长时间,完全可以稳定兖州郡县,加固自己在中原的立足点,它会越来越难以击败。”

    “待在战场上的时间长了,看不到击败北疆军的希望,将士们会疲倦,会厌战,尤其是刘表、孙辅、鲁肃这些人,他们距离中原较远,北疆军就算攻占了中原,也暂时无法威胁到他们的生存,所以他们求战的**最弱。时间越长,他们就越不想打,越不想打就越保守,这种保守的情绪一旦蔓延,随即会影响大军攻防策略的制定,会影响将士们对攻防命令的执行,而致败的错误也就会在这不经意间悄然出现。”

    “袁本初无视社稷,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王霸之业,他自己保存实力不愿主动进攻也就算了,竟敢在这时候还盘算着如何削弱我和刘备的实力,以便他在击败北疆军后,迅速拿下兖州和徐州。”曹操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我真的想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越是这样部署兵力,我们越是没有攻击信心,保存实力的念头越强烈。这仗还怎么打?打输了,让北疆军占据了兖州,他还能保住洛阳几年?这不是鼠目寸光、舍本逐末吗?就算他想把我们吞了,独霸中原,他也总要先把北疆军赶过黄河吧?他这样心急,能干成什么大事?”

    “如今,许昌上上下下盲目乐观,以为自己有兵力和财赋优势,拖长了就能把北疆军赶走。真是笑话。李弘是猫吗?饿了就走了?他是豹子,饿了会吃人的。”曹操一鞭抽到空中,恨恨地骂道,“为什么天下最蠢的人都在许昌?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豹子吗?”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荀彧摇手劝道,“换了你是袁绍,你也是这种办法迎敌,无可指责。现在的关键是击败北疆军,只有击败了北疆军,我们保存实力才有意义,否则不过是养肥了给北疆军砍头而已,毫无意义。另外,兖州军一分为三,从目前来看,无疑是败亡在即,但这仗一旦打败了,三路兖州军只要还能留下一路,我们就还有活命的机会,甚至还有反败为胜、东山再起的机会。”荀彧颇有深意地望着曹操,笑着说道,“坏事有时候会变成好事。”

    曹操霍然而悟,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文若,是不是建议袁绍再把兖州军分一部分到豫州战场上去?”

    “哈哈……”荀彧失声而笑,“怎么?你对击败北疆军没有信心?”

    “有,我当然有信心。”曹操挥拳说道,“这次我们一定能击败李弘。”

    六月上,晋阳。

    晋阳朝廷在中原大战期间,显得非常团结,各府之间紧密配合,互相协调,颇为默契。这种众志成城、群策群力局面的出现,和尚书令李玮妥善划分内外朝的职能,巧妙规避皇权、相权的争斗有莫大关系。

    大将军在离开晋阳前,曾严厉警告李玮不要抢夺外朝的相权,要保持朝廷诸府的稳定。李玮为此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现今朝廷的官制和诸府架构是长公主为了把皇权凌驾于相权之上而处心积虑设置的。长公主想让中书监代替尚书台,让尚书台代替外朝诸府,这样皇权相权可以集于一身。但造成的后果是,外朝诸府成了摆设,三公九卿成了闲臣。说句更难听的话,不要等到天子主政,长公主就可以凭借手上的权力和这种新官制,逐渐剥夺大将军手上的兵权,将来他也就是这些摆设中的一个。

    李玮立即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失策。

    长公主在利用大将军的力量推动新政的实施,其中包括推动新官制的实施。这时候大将军手中的兵权是皇权和相权争斗的一个缓冲,大将军就象一个和事佬,周旋于内外朝之间,平衡两者之间的权柄。等到新政显示了强大威力,长公主建立了无上权威的时候,长公主调过头来,就要利用新政来制约大将军。这时候外朝已经名存实亡,长公主独揽皇权相权,大汉权柄集于一身,大将军手中的兵权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长公主借助大将军的武力铸就了新政,等新政无坚不摧的时候,大将军的武力就成了新政持续发展的阻碍。大将军只有三个选择,要么遵从新政,为新政的成长保驾护航,要么被新政反噬,尸骨无存,要么拿起自己的武力摧毁新政。大将军该作何选择?

    显然大将军在离开晋阳前,非常敏锐地看出了其中的危机。

    新政是北疆的孩子,也是大将军的孩子,大将军为了这个孩子的成长,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摧毁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没有选择,他只能继续保护新政。

    但保护新政,就是交出兵权,交出兵权,大将军也就失去了制约长公主的唯一倚仗。

    长公主的权柄失去制约,首当其冲受到危害的就是皇统,而皇统是社稷、是新政得以存在的根本。

    在大将军没有平定天下,没有中兴社稷,没有完成先帝的嘱托之前,皇统的绝对权威不能受到任何威胁。否则,一切都崩溃了。

    长公主不能等同于皇统的绝对权威。但现在晋阳朝廷已经把这两者合为一体了,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危机让李玮不寒而栗。

    李玮幡然醒悟,立即拜访丞相蔡邕、太尉徐荣和御史大夫刘和,仔细商谈相权在尚书台和外朝诸府之间的划分。把诸府职能弄清楚了,谁该干什么,谁不该干什么,那么尚书台六曹和三公九卿府就不会发生争吵。接着李玮又去拜访中书监荀攸和中书令刘放,就两府职能重叠的地方妥善磋商。

    在丞相蔡邕、尚书令李玮、中书监荀攸等大臣的努力下,长公主同意了这份旨在制衡皇权、相权和平息相权之争的诸府职能修订奏议。

    在新职能中,尚书台权责清晰,相当于内外朝的一个中间机构,职能上虽然有所减少,但权柄却更加集中,可以有效保护外朝诸府的权力,减少皇权对相权的侵夺,同时也能帮助皇权制约相权的过度膨胀。

    李玮在晋阳立时为朝中各派势力所尊崇,声望高涨。

    朝廷的稳定、团结和高效率,很快显示出了它的威力,尤其在中原大战的关键时刻,这个焕然一新的朝廷为大军在中原战场上的推进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过去让长公主极为头痛的粮草短缺问题突然缓解了。长公主这才明白,河北短缺的原来不是粮草,而是实效的制度。过去诸府职能上的混淆不清让很多官员互相扯皮推诿,一件事可以分成十件事。等奏到朝堂上的时候,估计那事情早变得不可收拾了。

    中原战场进入相持状态后,长公主召集公卿大臣到凤凰台议事。

    在这次议事上,还是太尉徐荣给长公主和诸位大臣们先行解说战局。

    我大军在完成早期速战速决拿下定陶和昌邑的目标,急速推进到河南边界、阴沟水和浪汤渠一线,和叛军形成决战态势后,由于受到河北财赋紧张和粮草运输路途太长等诸多条件的限制,不得不停下来屯积粮草辎重。一边和叛军长久对峙,一边准备寻机决战。

    决战需要兵力,需要粮草辎重。

    兵力的问题大将军和我都已奏请朝廷,希望朝廷能从大漠上征调胡族诸部铁骑。目前,鲜于辅大人已经率部赶走了柯比熊。柯比熊到了大鲜卑山后,要想返回火云原至少要到明年春天,所以今年大漠上很安全。大漠上的雨季大概在七月结束,朝廷如果决定从大漠征兵,现在就要下旨。这样到九月初的时候,鲜于辅大人就能率大约五万到七万铁骑南下到中原。

    粮草的事比较麻烦。五月春收后,河北诸府陆续征缴了不少粮食。以现有的粮草屯积量,可以支撑到十月秋收。但现在的问题是朝廷如果同意征调胡骑南下中原,我们就需要从塞外各郡紧急运送牛羊等牲畜到冀州。还有马料,按十万铁骑算,一天消耗的马料十分惊人。我们无论怎么努力,食物和马料的数量也无法支撑铁骑大军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所以,决战必须要迅速,打完后就让这些铁骑尽快返回大漠去,我们实在承受不起。

    军械正在加紧制作。河东、晋阳、邯郸、邺城、信都的作坊都在日夜赶制,完全可以满足中原战场的需要。

    另外,为了配合中原主战场的决战,我们要尽可能利用其他战场打击消耗敌人,使决战态势向有利于我方的方向发展。为此,河东的杨凤、青州的臧霸,要在关中和徐州战场上打几仗。

    是否从大漠上征调胡族铁骑南下,朝廷的争论很激烈,分歧也很大。

    胡骑营在陈留烧杀掳掠的事,对晋阳的震动很大,反对征调胡骑的大臣们更是理直气壮了,而过去对征调胡骑持模棱两可态度的大臣们几乎一起倒向了反对阵营。

    廷尉张邈、大司农钟繇等大臣认为,就算胡骑南下的时候很温驯,很听话,但中原大战,胜负难以预料。一旦我们输了,谁能保证这些胡人在恐慌害怕之下,还那么温驯听话?本来河北可能是一场小败,让这些胡人一闹,势必变成惨败。此次南下的胡骑可不是一两万人,而是五万人以上。当年张纯、乌丸人峭王苏仆延率军攻打冀州,乌丸铁骑沿着驰道一路烧杀掳掠,对冀州造成了可怕的伤害。这次如果再让胡人来一次,河北肯定完了。

    丞相蔡邕、宗正许劭等大臣认为,动用胡骑打仗的好处很多,既能消耗胡人的力量,又能节省朝廷的财赋。但实在太危险,还是下旨临时募兵为好。刚才太尉大人说了,我们可以在关中或者徐州战场上想想办法,如果能在关中战场和徐州战场上取得重大战果,我们也许能改变中原战场上的形势,从而帮助大将军击败叛军,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

    面对大臣们的劝谏,长公主也动摇了,她很害怕。在她看来,宁愿让大军撤回河北图谋再攻,也不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此事没有争论出结果,议事遂散。

    太尉徐荣非常着急,一筹莫展。错过了时间,胡骑就无法南下了。

    就在这时,张燕、麴义急奏朝廷,大将军病倒陈留,危在旦夕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十九节

    丞相蔡邕、太尉徐荣、御史大夫刘和、尚书令李玮、中书监荀攸被连夜召进晋阳宫议事。

    长公主面色苍白、神情忧郁,惶恐不安地坐在案几后面沉默不语。

    张燕、麴义联袂上书,可见前线事态非常严重。中原大战正值关键时刻,大将军轰然倒下,不亚于宣告大战已经提前结束,征伐中原之战几乎可以说是濒临失败的边缘。

    “这都是累的。”蔡邕仰首长叹,“数数这几年他在晋阳待了几天,就知道他有多累了。”蔡邕放下看了几遍的密奏,连连摇头,“大将军已经病倒十几天了,如果不是事态越来越严重,麴义、张燕两位大人难以支撑,估计他们暂时都还不敢上奏。此事一旦在朝廷传开,后果不堪设想。要保密,务必要保密啊。”

    “无论如何不能伸张。”荀攸郑重说道,“晋阳有个风吹草动,洛阳马上就会知道。叛逆们只要把大将军病倒的消息在中原战场上广为散播,大军必定军心涣散,到时候想撤都撤不回来了。”

    “立即把大将军接回来。”长公主声音微颤,显得内心十分慌乱,“他病得太重,如果不及时诊治,他可能会死的。”

    “如果能把大将军送过黄河,张燕大人就不会从邯郸跑到陈留了。”李玮苦笑道,“大将军不能回来。如果消息泄漏,大将军即使躺在马车上巡视大军,也能稳定军心,激励将士们誓死奋战。”

    “中原战场上还有两万匈奴人。”刘和也连连摇手,“除了大将军,当朝没人能镇制他们。大将军一旦离开中原,这两万匈奴人心生恐惧,十有**要出事。”

    “那就撤军吧。”长公主悲声低叹,无奈说道,“现在撤,还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了。”徐荣指指摆在案几上的密奏,“麴义、张燕两位大人在奏章中写得很清楚,双方此时正在紧张对峙,而且在左中右三个战场上,叛军的兵力都已占据上风。这就好比两位生死相搏的斗士,其中一方的长剑已经逼近了对手的咽喉。对手只要稍有放弃之念,必定血溅五步,绝无幸存之机会。现在大军如果撤退,能有一半人返回河北就非常不错了。那可是一场惨败。”

    “怎么会撤不下来?我们还有十几万大军,大将军虽然病重,但人还在中原,麴义、张燕、吕布、颜良、赵云等诸多将军完全有能力把军队安全带回河北。”丞相蔡邕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徐荣,“你们是不是不想撤?”

    “我们是有十几万大军,但我们是在中原,是在黄河以南,二十多万叛军会睁着眼睛任由我们平平安安地撤回来?袁绍、曹操、刘备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儒士吗?他们难道愿意伸着脑袋等我们恢复了力气再去攻打中原?”徐荣竭力解释道,“在战场上,尤其是撤退的时候,将士们心中恐惧不安,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不错,我们是有可能安全撤回来,但假如我们没能安全撤回来,惨败而归怎么办?”

    “此次中原大战,在我们强大的攻击下,袁绍、曹操、刘表、刘备非常迅速果断地结盟联手,共抗河北。我们的实力已经全部暴露,在没能击败我们之前,他们为了生存,会一次又一次利用他们的优势,向河北发起一轮又一轮地猛攻。前年的冀州大战,诸位大人记忆犹新。如果这样的大战再发生两三次,河北还能支撑多久?河北被打得伤痕累累,大漠边塞的胡人还会继续帮我们打仗吗?不会了,他们要么争霸大漠,要么南下攻杀边郡,他们不会对一个岌岌可危的朝廷顶礼膜拜。河北随即陷入重重危机,那时我们连生存都非常困难,何谈平定天下,中兴社稷?”

    “朝廷不能没有大将军,但大将军倒下的时候,朝廷应当尽力弥补和消除因大将军在战场倒下而产生的一系列严重影响,朝廷应该和大军将士们一起,勇敢地去战斗,而不应该畏首畏脚,贪生怕死。”徐荣有些激动了,“征伐中原平定天下,不是大将军一个人的战斗,而是朝廷、是河北所有人的战斗。难道说,大将军倒下了,我们就放弃征伐中原,放弃平定天下,放弃中兴社稷吗?中原大战,是中兴社稷之战,是大汉的生死大战,是我们所有人的战斗,我们有什么理由放弃?我们为什么要撤退?我们凭什么拿数万甚至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谁给我们这样的权力?”

    “今天,大汉将士们的热血依旧奔腾不息,大汉将士们的铮铮铁骨依旧高昂不屈,大汉的刚烈忠魂依旧仰天长啸,我们应该高举着大汉的战旗,战斗,一直战斗下去,至死不退。”

    徐荣激昂慷慨的声音在殿堂上久久回荡,重重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长公主脸上的悲伤渐渐淡去,神情越来越坚毅,越来越兴奋。

    “战斗,我们应该战斗。”李玮用力挥动着手臂,“只有战斗,只有鲜血和生命,才能重铸一个强盛的大汉。”

    “我们如果停止战斗,大汉的中兴之期将遥不可待。”中书监荀攸的声音坚定有力,“这一仗,我们应该打下去。”

    “太尉大人说得好。”御史大夫刘和连连点头,“浴血奋战,至死不退,我们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天下太平为止。”

    蔡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不要停下来,打吧。”

    继续进行中原决战,就要征调胡族诸部铁骑南下参战,但朝廷上的反对声不能置之不理,对此事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如何把胡族诸部铁骑可能导致的危害降到最低?如何获得胡族诸部铁骑的顺从和信任,最大程度地发挥他们的威力,从而取得中原决战的胜利?

    “我亲自去北疆统率铁骑大军。”

    长公主娇嫩的声音如同雷霆一刀,让当朝五位权臣目瞪口呆。

    “这样,所有问题全部解决了。”长公主平静地说道,“我亲自统率胡族诸部铁骑,他们必定会顺从我,信任我,遵从我的命令。大臣们看到了朝廷平定天下的决心,根本无法反对朝廷征调胡骑南下中原参战的决定。尤其重要的是,我亲自统率胡骑参加中原决战,将来天下平定后,谁敢说我联手胡人屠杀中原?我统率胡骑,胡骑就是我大汉的铁骑,谁敢指着天子和朝廷说三道四?我到了中原,大军士气高涨,那时即使大将军依旧病危,大将军病重的消息传遍中原,也无法影响我大军一丝一毫的士气。”

    长公主望着五位大臣,嫣然一笑,“你们同意吗?”

    五位大臣犹在震惊之中,谁都没有做出反应。

    李玮突然想到什么,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直冲脑门,胸口憋闷得异常难受。李玮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嘴巴,偷偷吸了几口空气。空气中带着一丝甜甜的幽香,沁人心脾,但此刻这股幽香闻在李玮的口舌中,却如看药一般,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长公主亲自统率胡骑,如同天子御驾亲征。中原大捷后,长公主无论在大漠上,还是在河北,在北疆军中,都将得到大家的尊崇,其至高无上的地位随着其巨大声望将更加巩固,无人可以憾动,无人可以制约。

    大将军,你这一倒下,虽然侥幸取得了中原决战胜利的契机,但也引发了你所担心的危机,将来朝堂上的争斗会越来越激烈,而中兴社稷之路也因此变得愈发的漫长和坎坷了。

    长公主决定的事,当今天下谁能阻挡?

    能进入凤凰台议事的都是本朝重臣,十几位大臣虽然异口同声表示反对。由于大将军病重一事只有蔡邕等五位大臣知道,所以大臣们认为长公主执意要征调胡骑率军亲征,纯粹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置社稷安危于不顾,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长公主毫不气馁,在她的威逼下,最后谁都没有坚持到最后。老臣崔烈实在气不过,大骂长公主胡闹,当场气得中风了。

    长公主随即以天子名义下旨,让丞相蔡邕主持国事,自己在大将军夫人风雪、李玮夫人筱岚的陪侍下,带着田豫、刘放、孙资等十几位年轻大臣北上幽州代郡会合燕无畏、雷子和铁钺诸将,于高柳、马城一带集结胡族诸部铁骑。虎贲中郎将段炫、城门校尉解悟领三千虎贲、羽林卫士随行护驾。

    ****

    六月中,兖州陈留,大将军营。

    有了华陀的药方,再加上大营医匠的精心诊治,大将军的病渐有起色。

    今天颜良、贾诩奉命从酸枣赶到了大将军营,和大将军、张燕、吕布等人商谈打破僵局的办法。

    大将军对于自己的病情,虽然只用寥寥两个字“风寒”带过,但贾诩却知道事情绝没这么简单,否则当日大将军不会以八百里快骑急调张燕到陈留前线。果然,当张燕说到朝廷来密书,说长公主已亲赴塞外征调胡族铁骑,要率军亲征中原时,贾诩立即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他知道大将军为了征伐中原,这两年做了很多努力,但朝廷依旧反对大将军征调胡骑南下。中原大战能否取胜的关键就是胡骑,胡骑不能南下,北疆军就无法达到重创叛军、夺取中原的目的,所以征调胡骑南下成了大将军的一块心病。

    今天听到这个好消息,说明大将军不但利用自己的病成功说服朝廷得到了迫切需要的胡骑,而且还几乎取得了中原决战的绝对胜算,这是贾诩想都不敢想的事。怪不得看到大将军的时候,他笑容满面,除了气色稍差外,几乎看不出他是一个病人。

    长公主亲自出塞征调胡骑,等于帮助大将军摆脱了一个未来潜在的危机,那就是大将军借助胡人的力量屠杀汉人的罪责。现在长公主主政,由长公主出塞征调胡骑,等于是天子亲自出塞征调,和大将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另外,长公主亲征中原,可以激励大军士气,将士们会在大战中竭尽全力。长公主一人就能抵得上十万援军。大战中,不论胡骑杀了多少人,闯了多大的祸,都和大将军没有关系,和各统军大将没有关系,这也会大大减轻统军将领们在大战中的心理负担。

    “这个消息要保密,不能过早泄漏。”张燕笑道,“胡骑大军南下到达黄河的时间应该在九月,如果过早泄漏了,可能会让叛军改变策略,集中兵力抢先发动决战。那样战局对我们就非常不利了。”

    “中原大战,看样子十拿九稳了。”贾诩拱手对李弘说道,“当日我们在大漠拟定攻击策略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胡骑不能南下,那样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现在看来,大将军顺利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

    “不是我,是他。”李弘指指坐在远处的司马懿,“是仲达想出来的主意。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殿下竟然要亲征。殿下率军亲赴战场,我们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贾诩赞许地看了司马懿一眼,举手称赞道:“仲达,中原若能全胜,你居首功。”

    “他还敢居首功?”麴义马上打断了贾诩的话,瞪着司马懿说道,“不把你脑袋砍下来,算便宜你了。”

    司马懿尴尬地笑笑,冲着贾诩略略躬身致谢。

    众人七嘴八舌,颇有兴致地猜测了一下晋阳最近发生的事。最近一段时间朝廷很热闹,吵翻了天。听说为劝谏长公主亲征,老臣崔烈都气得中风瘫痪了,估计他要就此告别朝堂回家养老了。朝堂上少了他,要冷清不少。

    闲聊说笑了一会儿,颜良问大将军,现在叛军策略很明确,就是拖,死缠烂打,摆明了要和我们比兵力,比粮草,想不战而胜。我们目前在三个战场上都没有优势兵力,很难突破敌人的防线。这个僵局如果不能打破,我们无法逼迫叛军在适当的时间内和我们展开决战,因此,大将军应该尽早给我们一个攻击的办法。

    “你可有什么办法?”李弘笑道,“你在燕城听说贾大人要到白马督战,马上便把曹操打过了阴沟水。是不是我也要到酸枣去一趟,逼你一下,你才会发力打到鸿沟水?”

    “两回事,两回事……”颜良摇摇手,“大将军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酸枣你就不要去了。这个月底我一定想办法拿下原武和阳武,兵进鸿沟水。”

    “这个月底太迟了。”张燕笑道,“我和云天说好了,从他这里临时调两万人给你,五天内打到鸿沟水去。”

    “驻守原武和阳武的主要是曹操和刘备的人马。曹操的人马不多了,死一个少一个,他绝对不敢和你拼消耗。”麴义冷笑道,“他一撤,荥阳和中牟就在我们的攻击之下。袁绍为了确保洛阳的安全,只能撤守荥阳、中牟一线。我们就在中牟和他决战。”

    “中牟?”颜良皱皱眉,“我们打到鸿沟水,你们打到中牟,那么叛军就会在官渡和中牟一带屯积重兵和我们抗衡。”颜良抬头看看麴义,“打到鸿沟水,我们两路军队就会合了,集结十万人攻击叛军,规模很大啊。”

    “不把袁绍打痛了,他就一直不会决战。”李弘挥手说道,“大军进逼鸿沟水后,就让左路的高顺、管亥回收到陈留、雍丘一带防守,以保护大军侧翼,让主力大军猛攻官渡,迫使袁绍把兵力集中到鸿沟水西岸。”

    魏延随即把具体的兵力部署和攻击时间路线做了说明。

    “你们打到鸿沟水后,我就把大营搬到阳武城。”李弘对麴义、颜良两人说道,“我们必须让叛军意识到,我们伸开的五指正在合拢成一只拳头。等这只拳头蓄积了足够的力量,他们就要遭到致命的打击。”

    麴义、颜良等人随即告辞,回到各自的战场准备展开攻击。

    贾诩被李弘留下了,继续商讨大战后期的攻击之策。

    “朝廷在徐州和关中两个战场可有具体的攻防计策?”

    “太尉大人已经做了安排。”张燕把蔡几上的一卷文书递给贾诩,“考虑到叛军打算持久对峙,他们在关中和徐州战场肯定有很大动作,以便牵制我们的兵力,消耗我们的粮草。时间久了,这两个战场可能会出现意料不到的变化。所以决战一定要在九月开始,不能拖。”

    贾诩大略看了一下朝廷的文书,然后对李弘说道:“大将军,目前战场上有五万铁骑,按照我们过去设定的计策,这五万人要慢慢撤离战场,散开到各地阻击叛军的反击。如果铁骑一直待在主战场,我们即使诈败后撤,叛军也未必敢倾巢而出,全速追击。”

    “等麴义、颜良率军打到鸿沟水,我们就开始调动铁骑。”李弘说道,“铁骑先分一部分到河内和任城。河内的彭烈、任城的吴敦随即可以率步卒大军赶到官渡战场。到青州的铁骑要晚一点,必须等到徐州军攻击臧霸,臧霸的军队撤出开阳退守莒城的时候才调动,免得让叛军看出破绽,怀疑我们是有意而为之。”

    贾诩点点头,正想问问粮草的事,司马懿走了进来,“大将军,前线来报,许攸又派人射书,要见大将军。”

    “许攸?”贾诩诧异地问道,“他来干什么?议和吗?”

    “对,他前前后后数次下书,都被我们拒绝了。”司马懿笑道,“第一次我去见他的时候,劝他投降,他理都不理我,对袁绍忠诚得很。”

    “回书给他,说大将军要见他。”贾诩笑道,“袁绍手下派系林立,尤其以沮授为首的冀州势力和以许攸为首的颖川势力最为庞大,彼此斗得很激烈。大战之前,许攸、逢纪、辛评几人曾联手把沮授赶出了洛阳,然后又唆使袁绍把田丰关进了大牢。如果不是中原大战爆发,沮授、田丰和他们的冀州势力几乎要在洛阳消失了。”

    司马懿顿时明白了贾诩的意思,“你想利用许攸和沮授、田丰等人之间的矛盾,挑起他们的内斗?”

    “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举手之劳嘛。”贾诩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现在和我们正面对抗的是袁熙,给袁熙出谋画策的是田丰。先把田丰搞倒,最好能让袁绍把他杀了。这个人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一旦让他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决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司马懿顿时来了精神,“好,好,我马上去接他。”

    李弘和张燕互相看看,摇摇头,不以为然。

    “文和,你也太小看袁绍了。”张燕笑道,“这个关键时候,袁绍怎敢自乱阵脚?虽然田丰是冀州人,过去和大将军还有一段交情,但他们毕竟在一起共事了十年。十年的友情,非同一般。从这次袁绍重新起用田丰就能看出来,他还是很相信田丰,他不会上当。”

    贾诩微微一笑,“袁绍一定乐意上当。”

    “是吗?”李弘惊讶地问道,“袁绍还愿意上当?”

    “当然,因为袁绍志向很大啊。袁绍夺取洛阳不久,‘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就广为传播。这些东西是谁造出来的?为什么造出来的?我们都很清楚。”贾诩笑道,“在袁绍的周围,执意劝谏袁绍尊奉天子的人很多,但其中对袁绍篡立构成威胁的只有五个人,沮授、许攸、审配、田丰和郭图。”

    李弘、张燕、吕布、司马懿、魏延等人立即明白了贾诩的意思。

    “这么说,袁绍此次重新起用沮授和田丰,是别有用意了?”司马懿若有所悟,“这次大战,他重用袁熙,估计就是有意培植自己的力量,以便把冀州、颖川等势力彻底赶出洛阳。”

    “袁绍现在的声望如日中天,如果此战他打赢了,接下来他要干什么,我们都知道,沮授、许攸、田丰这些人也知道。在当前战局对他越来越有利的情况下,如果他能找到机会把沮授、许攸、田丰这些人不留痕迹地解决了,他会非常高兴。”贾诩望着众人,轻轻问道,“你们不会以为袁绍派许攸来,当真是为了和我们胡扯吧?”

    “难道袁绍……”吕布有点难以相信,“袁绍不会是这种人吧?”

    “袁绍早就不是过去的袁绍了。”贾诩脸露嘲讽之色,“他既然想杀人,我们就帮他一下。这次先让田丰死。田丰一死,沮授、审配这些冀州势力马上就会报复,许攸也就完蛋了。许攸完蛋了,辛评、逢纪这些颖川势力随即就会调过头来报复沮授、审配。”

    “哼……”贾诩冷笑一声,“袁绍自掘坟墓,我们成全他。”

    大将军李弘亲自出帐迎接许攸。

    “自冀州一别,已经十四年了。”李弘一边陪着许攸走进大帐,一边笑道,“那时,我差点让你杀了。如果不是田丰、宋文给我报信,我就被公路杀死在信都了。”

    许攸神情自如,冷冷地说道:“当年公路如果把你杀了,大汉哪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公路该死啊,他早就该死了。”

    李弘听出他说话的语气不对,迟疑了一下,问道:“听说公路病得很重,他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死了。”

    李弘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惊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许攸,又问了一遍,“他不行了?”

    “死了,彻底死了。”许攸用力一挥手,“一了百了。现在就算天下人说他是大汉最大最无耻的叛逆,他也无所谓了,他已变成一堆白骨了。”

    李弘心里一痛,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黯然魂伤。这个当初要杀自己的人,后来和自己成了朋友。临终前,他把家人托付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遥远的淮水河畔。

    “什么时候的事?”李弘问道。

    “五天前。”许攸说道,“听说吐血不止,很快就死了。死得时候,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很惨。”

    李弘叹了一口气,伸手请许攸坐下。

    “田丰大人还好吗?”李弘问道,“听说他出事了,被关在洛阳的北寺狱。”

    “他出来了。”许仗说道,“中原大战开始后,他就出来了,现在在中牟城里。你想见他吗?如果你想见他,下次就让他来,我不来了。”

    李弘摇摇头,“你回去告诉他,他家人生活得很好,很挂念他。如果他在洛阳待不下去,可以回冀州,我欢迎他,我至少可以让他做个一郡太守。”

    “他会回去的。”许攸眯起眼晴,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只要把你打败了,他就能回到家乡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节

    六月下,河南尹,阳武城。

    北疆军渡过阴沟水,向原武和阳武城发起了攻击。

    双方连战两天,曹操抵挡不住了,打算退过鸿沟水。辛评、高干、刘磐急忙劝阻。此时退过鸿沟水,整条防线都将崩裂,还是坚守待援为好。

    “你们看仔细了,攻打我们的不仅仅是北疆军的冀州兵马,还有他们的主力大军。”曹操急怒之下,指着城外方向高声叫道,“你们眼睛都没有瞎,难道没看到攻打阳武城的是麴义吗?再这样打下去,我们损失惨重,后面的仗还怎么打?”

    “大人,既然麴义的军队赶到了北面战场,那么在正面攻击浚仪和开封的就是吕布。吕布的步卒兵力有限,无法对浚仪和开封形成威胁,他们在正面战场的战斗不过是为了牵制袁熙而已。”辛评劝道,“我们已经向袁熙求援了,相信他很快就会调拨军队来援助我们。”

    “两天了,他的援军在哪?”曹操怒声骂道,“除非我们死了,否则休想看到他的援军。”

    辛评低头不语。

    北疆军的麴义、颜良都到了北面战场,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打曹操、刘备,迫使袁绍从正面战场上抽调军队支援。如果袁绍存心要消耗曹操、刘备的兵力,袁熙的援军短期内就不会赶到。这样北疆军就能利用联军内部之间的矛盾,顺利突破联军的第二道防线。

    此刻曹操焦虑不安。不论自己是抵挡不住北疆军的攻击,还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只要不经袁绍同意擅自撤退,造成北疆军突破第二道防线杀进了河南腹地,那袁绍就有借口惩治自己了。如今联军的兵力大部分都是袁绍和刘表的人马,自己的兵力少,而且被分散在三个战场上,袁绍完全有实力趁机把自己解决掉,一劳永逸。

    曹操担心自己被袁绍杀了,不敢让自己损失太大,同时他又不敢擅自放弃原武和阳武,免得给袁绍找到借口。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召集刘备、刘磐、辛评、高干商量此事。撤退的决定是大家一起做出的,这中间有袁绍的手下辛评、外甥高干,有刘表的侄子刘磐,相信袁绍得到消息后,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辛评、高干和刘磐都不同意撤退。

    刘备一直不说话,他说了也没用。赞成曹操撤军,势必要惹祸上身,一旦造成战局逆转,自己罪责太大。不赞成撤军,自己损失太大。虽然自己现在还控制着徐州,但如果军队损失太大,在来不及补充的情况下,十有**会被袁绍乘机吞并。刘备忧心忡忡,坐在一旁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曹操等人在城内争吵不休,北疆军在城外狂攻不止,战场形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生了变化。

    六月下,河南尹,中牟城。

    田丰激怒攻心,冲着袁熙大喊大叫,催促袁熙立即从浚仪、开封一线抽调兵力支援原武、阳武,确保北面战场的安全。

    当前的形势一目了然,北疆军的攻击策略也非常清晰,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迅速分兵支援。我们在正面战场上有八万大军,在北疆军主力移师北面战场的情况下,抽掉一到两万人支援原武、阳武,完全不会影响到正面战场的安全。

    袁熙拒绝了田丰的建议,他认为这是北疆军的声东击西之计。李弘、麴义、吕布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用兵防不胜防,事情绝不会象我们想象的这样简单。一旦中了北疆军的计,让北疆军突破了正面战场,我们在全线撤守军心涣散的情况下,可能会丢掉河南。

    “但北疆军如果突破了北面战场,夺取了原武和阳武,攻击我们的侧翼,大军还是要撤守中牟。”田丰激动地说道,“如果我们因为判断失误而导致第二道防线全面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田大人,丞相有四万大军。用四万人马固守两座城池,一条河流,不要说坚守十天半月了,五、六天总还是可以的吧?”袁熙在大堂上被田丰当着众将的面连声指责,心里十分气恼,俊脸涨得通红,“五、六天后,北疆军损兵折将,就算他们想声东击西,兵力上也严重不足了,这时候我们再出兵攻击陈留、封丘,不就能化解北面战场上的危机吗?为什么一定要抽调兵力赶到北面战场上去支援?”

    田丰气得连连摇头,“五、六天后,北疆军损兵折将,我们呢?我们没有损失吗?现在调遣兵力支援过去,不但可以挡住北疆军的攻击,更能减少军队的伤亡。这么简单的事,大人难道看不出来?你没带过兵,难道也没读过兵书?”

    袁熙终于被田丰鄙夷的神情和狂妄的言辞激怒了,他拍案而起,纵声吼道:“我是大军统帅,这仗怎么打,兵怎么调,我说了算。”

    “你是大军统帅?”田丰歪着脑袋,手指大堂,“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看看……”他的手从蒯越、文聘、蒋奇、孟岱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这里的人你认识吗?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出任大军统帅?你父亲用你这样的人坐镇河南,这仗怎么不败?这社稷怎么不亡?”

    袁熙勃然大怒,“把他拖下去,把他赶出大营……”

    “慢,慢……”蒯越一把拽住了田丰,冲着袁熙连连摇手,“田大人气糊涂了,言语上多有不当,不要太过责怪。”

    “散了。”袁熙一甩袍袖,气呼呼地走了。蒯越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这仗要输,这样打下去,这仗必输无疑。”田丰坐在蒯越的军帐里,悲愤不已。

    “你都进过一次大牢了,为什么脾气还是不改?”蒯越指指摆在案几上的水,“把它喝了,降降火气。”

    田丰端起水,一仰而尽,“我现在都想哭啊。”田丰擦了一把胡子上的水渍,痛苦地说道。

    “你要理解本初现在的心情。”蒯越坐到他身边,小声劝道,“袁术死了,虽然他们兄弟一直不和,但他们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董卓进京后,杀了袁家几十口人,这些人都是本初和公路至亲的亲人。算起来,袁逢老大人一家,也就剩下他们两个了。他们不和也罢,吵嘴打架也罢,终究是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兄弟,这份骨肉亲情怎能割舍?”

    “袁术是怎么死的,你清楚,我清楚,曹操、刘备也清楚。本初在这个时候,想削弱他们的实力,想杀他们,情有可原。”蒯越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田丰瘦弱的肩膀,“换了你我,不也和本初一样吗?你能舍弃这份亲情?你能不怨恨曹操和刘备?你不想杀了他们以泄心头之恨?”

    “我能理解。”田丰点头道,“但这是什么时候?这是关系社稷存亡的时候啊?他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社稷安危于不顾?此仗只要打赢了,曹操、刘备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如果袁术没有死,本初当不至于如此心急。可惜……”蒯越长长叹了一口气,“袁术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

    田丰一拳砸到案几上,痛苦得几乎要杀了自己,“我要给袁大人写信,我要告诉他,如果他执迷不悟非要挑起内争,此仗必输。”

    田丰一跃而起,大步向帐外走去。

    “元皓……”蒯越站起来想拉住他,但急走两步后又停了下来。田丰是拉不住的,随他去吧,生死由命。

    六月下,高览、秦谊率军从封丘方向渡过阴沟水,攻击三陵亭。他们夜龚袁军大营,成功夺取三陵亭,率先杀到鸿沟水东岸。

    赵云统率铁骑随后跟进。部分铁骑沿着济水河南岸往来奔驰,阻击叛军从原武、阳武方向后撤。部分铁骑在步卒大军的两翼展开,保护步卒大军坚守在鸿沟水东岸,等待和后续大军会合。

    三陵亭丢失,北疆军等于控制了济水河南岸和鸿沟水东岸的锥形地带,切断了曹操、刘备直接南撤中牟城的路。现在曹操、刘备要想撤到鸿沟水西岸,只能向西先撤到敖仓、荥阳一带,然后再经管城方向赶到中牟一带。本来他们南渡济水河、鸿沟水回撤到中牟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但现在却变成了四天的路程。

    曹操暂时撤不回来,驻守中牟的袁军兵力又不足,中牟危在旦夕。中牟一旦丢失,浚仪、开封一带的联军随即陷入北疆军的包围,这一仗就危险了。

    袁熙手忙脚乱,从一百多里外的浚仪和开封急调援军。

    阳武城内,不等曹操召集,辛评、高干等人就飞奔而来,急不可耐地要求撤军。曹操倒是不急了,他调侃三人道,你们不是说要誓死坚守绝不后退吗?怎么要撤军了?现在城外的北疆军急于南下会合他们的前锋军队,如果我们坚守在原武和阳武,等于卡住了北疆军的脖子,只待袁熙守住了中牟,把北疆军前锋军队挡在了鸿沟水北岸,我们就能和袁熙前后夹击,把北疆军的前锋军围歼在鸿沟水东岸。

    辛评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袁熙不愿意向北面战场调遣援军,结果给北疆军找到机会,一击而中,把第二道防线拦腰截断,大军不得不全线后撤。这个时候了,曹操竟然大言不惭,还在这里说什么要和袁熙前后夹击北疆军。现在能抢在北疆军包围原武和阳武之前,顺利撤回敖仓就非常不错了。

    曹操不愿意撤,说要坚守北面战场,给中路战场调遣军队调整部署争取时间。辛评等人急得团团乱转,派人去找刘备、刘磐。结果传回来的消息让曹操和辛评等人魂飞天外。刘备、刘磐弃守原武城,正在向敖仓方向急撤。他们竟然一声不响,连个招呼也不打。

    攻打原武城的北疆军已经呼啸而下,正从城池的左右两侧包围而来,意图把城内的叛军尽数全歼。

    曹操气得破口大骂,抓着战刀就冲出了府衙,带着人马向城外飞奔而去。辛评、高干紧随其后,打马狂奔。

    张郃带人追杀了一阵,杀了一两千人,然后率军会合了麴义、颜良。北疆军马不停蹄,渡河而下,直扑鸿沟水。

    袁熙还在城内梦想着曹操、刘备能帮他挡一阵子,谁知一夜过后,北疆军就像潮水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放弃浚仪和开封,否则中牟必失,河南必失。”田丰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嘲讽袁熙,他只是不停地催促撤军。袁熙虽然方寸大乱,但他还没有糊涂到擅自下令撤军的地步。下令大军从浚仪、开封撤出,等于放弃第二道防线,袁熙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他连夜派出八百里快骑急驰许昌,请父亲大人亲自下令。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田丰睚眦欲裂,挥舞着双手,恨不得一把卡住袁熙的脖子,逼着他下令撤军。

    袁熙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厌恶地瞪着田丰,一言不发。袁熙很爱干净,却一次次被眼前的这个干瘦无礼的老头子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星,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当田丰闭上嘴巴喘口气的时候,他冲着田丰纵声吼了一嗓子,“你这个白痴,你难道不知道指挥这场大战的是我父亲吗?如果我能做主,我还会坐在这里忍受你的指责和辱骂?”

    田丰愣住了,怒火顿时熄灭了一半。

    “我也想撤军,我也想放弃浚仪和开封,但我更想活着,我还想用自己脑袋吃几年饭。”袁熙站起来,一把拽下身上的印信,狠狠地砸到田丰的脚下,“你想死,就下令撤军吧。”

    “显奕,你这是干什么?”蒯越惊骇地问道,“大战正值关键时刻,你怎能耍小孩脾气?”

    “我不想死。”袁熙俊脸狞狰,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我也知道你们想把我赶走,我现在就走,我马上就走。我把统军大权交给你们,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袁熙一脚踢开案几,怒气冲天地向大堂外走去,走到田丰身边时,他突然停下了,弯腰捡起自己的印信,恭恭敬敬地递到田丰手上,“先生,我不怨恨你,但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把自己一条命送掉的。”

    “哼……”田丰冷笑了一声,“社稷都要亡了,我还要这条命干什么?”

    袁熙咬咬牙,转身就走。

    “显奕,你去哪?”蒯越追出大堂,高声叫道。

    “南阳。”

    袁熙走了,田丰临时主掌指挥大权。

    联军放弃了浚仪和开封,八万大军全部后撤。文聘、蒋奇奉命轻装简行,两万大军一夜之间飞速赶到了中牟、官渡一带。

    八万北疆大军在麴义、颜良、赵云的指挥下,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了鸿沟水东岸,并迅速架起浮桥,向官渡展开了猛烈攻击。

    五千联军在黄忠、吴徵的指挥下,死守官渡。

    到清晨时分,高览、雷重率军突进官渡,秦谊的越骑营,陈践的步兵营从两翼攻上,步步进逼。双方将士浴血奋战,血肉横飞。袁绍手下大将吴徵战死,五千联军士卒几乎死伤殆尽,官渡眼看失守。

    就在这时,田丰、蒯越从中牟城带着五千辎重营的士卒支援而来。虽然辎重营的士卒战斗力不强,但这个时候,能挡一刻算一刻,死多少人也不管了。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文聘和蒋奇率军赶到,两万人在隆隆鼓声的激励下,疯狂杀进。

    北疆军没想到叛军的回援如此快速,猝不及防,被打得连连后退。赵云急忙指挥已经渡过鸿沟水的部分胡骑营将士向敌阵冲杀,掩护前锋军退回鸿沟水。

    麴义下令停止攻击,陈兵于鸿沟水西岸,和叛军隔河对峙。

    第二天,当麴义准备再攻时,斥候的禀报让他马上取消了攻击命令。叛军已经放弃浚仪和开封,全线后撤,攻击官渡和中牟的机会已经错过。

    同天、吕布、樊篱各自指挥大军进驻浚仪和开封,然后向中牟城缓缓逼近。

    同天,高顺接到命令,率步卒大军退守陈留、雍丘一线,阎柔率铁骑继续在襄邑一带阻敌。

    消息传到许昌,袁绍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兵力处于劣势的北疆军随意发动的一次攻击,竟然把第二道防线摧毁了,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难道联军如此不堪一击?第二道防线被摧毁,严重打击了联军士气,更把半个月前会盟许昌所带来的大好形势破坏得荡然无存。

    第二道防线被摧毁,根本原因是袁熙遵从了袁绍的命令,没有在发现北疆军主力移师北翼战场,整个战场形势已经发生变化的情况下及时调整兵力支援曹操,结果曹操只能收缩防守,把驻防济水河两岸的兵力调回了城内。这样一来三陵亭方向的袁军失去了侧翼保护,被北疆军抓住机会成功突破,联军的整个防线随即崩溃。

    但袁绍却把罪责全部推给了曹操和刘备,他认为第二道防线被毁,是因为曹操和刘备为了保存实力急速撤军引起的。他怒气冲天,说要杀了曹操和刘备。

    沮授不敢直言劝谏,只好小声提醒他说,曹操和刘备的兵力折损较小,此刻我大军已退守第三道防线,如果围杀曹操、刘备,恐怕会引起大军震荡,导致第三道防线再度崩溃。

    袁绍稍稍冷静了一点。既然现在不能动曹操刘备,那这口气就只能撒在田丰和袁熙头上了。袁绍下令,立即抓捕袁熙,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把他暂时监禁于南阳宛城。

    是否抓捕田丰,袁绍有些犹豫。因为袁熙离开中牟后,把指挥权交给了田丰。当时那种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田丰的处置是得当的。如果不是他果断下令大军撤守第三道防线,中牟现在已经丢了,而数万大军也被北疆军围在了浚仪和开封一线。唯独可以指责田丰的地方,就是他未经自己的同意,擅自下令大军撤退,但用这个理由抓捕田丰未免太牵强了。

    想到前几天收到的田丰书信,袁绍就气不打一处来。田丰在信中公开指责他,就差没有开口骂了。这个人在洛阳北寺狱大牢里待了一阵后,火气不见小,反而更大了。袁绍越想越气,琢磨着找个什么更好的理由把他押回洛阳去。

    这时许攸回到了许昌,他一事无成,被余怒未息的袁绍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袁绍发泄了一番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和许攸商谈中原战场上的事。

    许攸劝他立即赶到河南亲自指挥。这次曹操、刘备因一己之私害得联军不得不弃守整条防线,下次他们两个估计就要把河南拱手送给李弘了。另外,田丰这个人不能用了,要立刻把他抓起来送到洛阳去。许攸接着把田丰的家眷在冀州得到妥善照顾,其子在冀州巨鹿郡府任职一事告诉了袁绍。

    “李弘请我带话给田丰,说如果在洛阳待不下去了,可以回冀州,回去后李弘答应至少给他一个太守。”许攸冷声说道,“我问李弘,那你们这几年可有联系。李弘说没有。怎么可能?洛阳许多冀州籍的官吏和家里都有联系,一年总有几次书信来往。田丰虽然是洛阳的大吏,按规定不允许联系其家人,但你知道他真的没有联系过吗?如果没有联系,他怎么对河北的新政那么熟悉?而且他还三番两次在大人面前,在我们面前说到河北新政的好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吗?以我看,这次大战后,不论我们输赢如何,田丰都要叛逃河北。他性命都难保了,他还待在洛阳干什么?难道他是白痴愿意伸着脖子给你砍?田丰的才华我们有目共睹,再加上他曾救过李弘的命,他到了河北势必会受到李弘的重用,到时我们会遇到一个强劲的对手。”

    袁绍一听火气就大了,“传令,把田丰抓起来,押到洛阳去。等我们打赢了这一仗,我要让他好好看看,河北的新政到底有什么高明之处?”

    七月初,袁绍让刘表、沮授坐镇许昌,自己带着逢纪、许攸、袁忠等人北上中牟。

    到了中牟,袁绍也不进城,直接赶赴官渡前线巡视大军。

    蒯越、邓义、辛评、高干、辛毗、蒋奇、刘磐等军政大吏出营相迎。

    袁绍和众人寒暄一番后,问辛评道:“曹丞相和刘车骑呢?生病了?”

    辛评冷笑,“丞相和左车骑将军自感无脸见你,带着大军驻扎在官渡西侧的圃田泽附近,距离这里大约十里。”

    “哦?”袁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让他们驻扎在官渡?”

    “两个小人而已。”辛评不屑地说道,“我和他们一起回到中牟后,元皓曾打算让他们驻扎在官渡前线,但两人异口同声当场拒绝,非要另起一营,驻扎于圃田泽附近。原因很简单,不外乎担心我们把他们一口吃了。”

    “他们驻扎在圃田泽就安全了?”袁绍脸显怒气,“看样子,我要是请他们到官渡议事,他们也不会来了?”

    “十有**都不会来。”辛评点头道,“曹洪带一万人南下豫州后,他们只有三万人左右,但这次他们在原武和阳武损失很大,现在最多也只有两万多人,他们当然会有这种担心。另外,元皓的事对他们震撼很大。”辛评看看袁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田丰擅自下令放弃浚仪和开封,撤守中牟,虽然保住了第三道防线,但他违反军令也是事实。战场上,统军大将的战场指挥权是有限度的。田丰有权从浚仪和开封征调兵力回援,却无权下令放弃浚仪和开封。从现在来看,田丰果断下令撤守浚仪和开封的确草率了一点,他完全可以大胆一点,依旧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浚仪和开封两城。这样做虽然对大局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最多不过在官渡战场上多死点人而已,但最起码他没有违反军令,可以让自己功大于过。

    “你们是不是认为朝廷下旨抓捕田丰,理由不足?”袁绍明白辛评的意思,马上问道,“丞相和左车骑是不是认为,田丰有功都被抓起来了,他们就更加前途未卜了?”

    辛评看看跟在后面的一帮军政大吏,苦笑道:“我奉旨抓捕元皓的时候,丞相、左车骑将军、异度等人都很气愤,对朝廷……”他看看袁绍,低声说道,“还有对大人,都有很大意见。”

    “哼……”袁绍冷笑道,“当田丰下令大军撤出浚仪和开封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他难道还有怨言吗?他说了什么没有?”

    辛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袁绍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高干:“田丰被押到洛阳前,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中原大战要败,大汉社稷要亡,大人性命堪忧。”高干恨恨地说道,“田大人的脑袋就是给他那张嘴说掉的。”

    袁绍眼露杀气,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一节

    晚上,袁绍回到中牟城,设宴招待众将。

    他安慰众将说,北疆军虽然攻击得手,突破了第二道防线,杀进了河南,但他们并没有改变战场上双方对峙的僵局,没有改变他们在兵力上的劣势。退守第三道防线,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把阻击战线后移了一百多里而已。我们依旧拥有击败北疆军的力量,我们应该对击败北疆军保持足够的信心。

    袁绍的话冠冕堂皇,让众将听得昏昏欲睡。其实大家都清楚,过早失去第二道防线,让大军不但失去了反攻的最佳机会,也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现在大军被北疆军压制在鸿沟水以西的狭窄战场上,十几万大军挤成一堆。除了凭借人数优势拼死抵抗外,几乎没有展开反攻的余地,而造成这种极端被动局面的原因,就是袁绍的保守防御策略。

    把北疆军拖败拖垮,不等于龟缩在城池里被动防守,大军应该以攻代守,攻防结合,采用灵活多变的攻击策略,牢牢掌握战场的主动。但袁绍的防守策略只守不攻,结果被北疆军抓住机会,大胆调整兵力布署,集结重兵于北面战场予以突破,然后直杀鸿沟水,把己方好不容易获得的大好形势彻底毁了。

    掌握战场主动,以积极心态去防守,和陷入战场被动,以困兽犹斗的心态去战斗,其战斗结果根本就是两回事。但袁绍避而不谈自己在策略上的失误,依旧把今天这种被动局面的出现,归结为战场指挥上的错误,以及某些大臣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无视军令临阵脱逃造成的,其矛头直指曹操和刘备。

    袁绍以天子的名义赏赐了官渡战场上的文武大吏,这或多或少刺激了他们的情绪。很多人一扫脸上的晦气和沮丧,兴高采烈地拿着赏赐回前线去了。

    送走诸将后,袁绍对曹操刘备两人拒绝到中牟议事极为愤怒。身为朝中重臣,怎能如此不顾大局?他们心中到底还有没有社稷?

    “他们当然不敢来,担心你会杀了他们。”许攸笑道,“要想消除丞相和左车骑两位大人对你的恐惧,以便上下齐心,振奋士气,继续发挥兖、徐两军的战斗力,我看大人最好是先放低姿态,和他们尽释前嫌,坦诚相待,让他们切实感受到大人既往不咎的诚意。”

    “那我就纡贵降尊,亲自去看看他们。”袁绍想到曹操和刘备的狼狈样子,心情很好,挥手笑道,“难道我喜欢杀人吗?”

    因为北疆军受制于河北财赋的紧张,粮草军械的供应越来越困难,他们可能要急于在官渡战场上进行决战。后面的战斗势必越来越激烈。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决战,袁绍急告洛阳袁微、豫州荀谌、荆州刘表,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向官渡战场运送粮草和军械。袁绍还特意嘱咐袁微和荀谌两人,新近在洛阳和豫州各郡招募的士卒,不要训练了,直接送到战场上来。

    “扬州方面可有消息?”袁绍望着袁忠问道,“徐州的简雍来书说,现在屯兵于南面的军队太多,徐州无法给这么多的军队提供粮草辎重,各郡县不堪重负,已经难以支撑了,请求朝廷尽快从扬州各郡调拨粮草以缓解危机。”

    “扬州刺史阎象来书说,六月下的时候,江东孙策、周瑜已经奉旨把粮食送到了九江郡。阎象打算先把这批粮食送到许昌。”袁忠急忙回禀道,“不出意外的话,这批粮食很快可以送到豫州的梁国和沛国。”

    “九江郡的粮食呢?”袁绍问道,“四月的时候,我就催促阎象尽快筹备了。为什么至今还没筹齐?”

    袁忠犹豫了片刻,“阎大人说,自从公路去世后,李术、袁胤、刘勋就各自为政,根本不听他的了。刘勋本来是要奉旨率军北上中原战场的,但因为担心大人要追究九年前他在河内大败于董卓之罪,所以迟迟不愿北上。公路死后,他收留了很多公路的手下,从下蔡移师西上,屯兵于庐江郡的安丰、安风一带,和大别山的黄巾余孽来往密切,好象有占山为王的意思。”

    “占山为王?我看他是不想活了。”袁绍脸色一沉,“当年他败了就败了,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投奔袁术?等中原大战结束了,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好好问问。”

    “告诉阎象,谁敢不遵朝廷圣旨,就以谋逆论处,杀了了事。”

    “不可,不可……”许攸急忙阻止,“九江郡一乱,对中原战场影响甚大。九江郡这几年被袁术折腾得够呛,穷得叮当响,哪里还有余粮供应朝廷?我看还是算了,让阎象善加安抚吧。”

    “袁术这个人我还不了解?”袁绍皱皱眉,不高兴地说道,“他死了,难道他的钱财也会埋进棺材?告诉阎象,没有粮食,就给我把金银绢帛送来。”

    “大人,去年孙策、周瑜背叛公路的时候,已经把寿春洗劫一空了。”许攸苦笑道,“大人,九江郡不能乱。大人难道不担心孙策、周瑜乘机北上?”

    袁绍愣了一下,“这两个小子不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你太小看他们了。”许攸摇摇头,“你如果总是用老眼光看人,会吃亏的。”

    “孙策、周瑜要想图谋发展,就一定要占据江北二郡,否则偏安于江东一隅,必将一事无成。以孙策、周瑜之年轻,志向定当远大,怎愿躲在江东苟安一世?朝廷态度一旦强硬,李术、袁胤等人自感危机,必将求助于江东。他们有孙策、周瑜在背后支持,肯定会攻击阎象。以阎象的微弱实力,九江郡岂能不失?”

    “孙策、周瑜有这样的胆子?”

    “大人不要忘了,当年公路败走中原,正是因为孙策、周瑜的背叛。他们既然能背叛公路,为什么就不能背叛你?”许攸冷笑道,“河北有众多大吏都是孙坚的同门,其中李玮、朱穆等人都是河北重臣。河北攻打中原的规模非赏大,筹划的也非常周密,他们为了拿下中原,必定会利用所有的机会打击我们。而说服孙策、周瑜一定是他们的攻击策略之一。”

    袁绍吃了一惊,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你为什么不早说?”袁绍的口气很恶劣,显然对许攸现在才提及江东可能危害中原决战一事很不满。

    许攸看到袁绍那张脸,气更大。你一直对我呼来喝去,要用的时候招招手,不用的时候踢得远远的,我有机会说吗?

    “我说了有什么用?你有对策吗?”许攸脸显怒色,语气极为不屑。

    袁绍顿时怒气上涌,狠狠地瞪着许攸。你也未免太张狂了。你眼里还有我吗?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子远,按你这种推测,孙策、周瑜会不会趁着中原决战的时候,乘机偷袭荆州?”逢纪感觉气氛不对,急忙插话,想打个圆场。

    “你以为他们是白痴啊?”许攸根本不领情,冲着逢纪就是一嗓子,“换了你在江东,你在中原大战没有决出胜负之前,你敢随意出手攻击荆州吗?如果我们赢了这一仗,孙策、周瑜还有多少机会占据江东?”

    逢纪给他一哽,半天没有说出话。

    袁绍冷“哼”了一声,“孙策和周瑜既然奉旨派兵北上中原,想必不会马上和我们撕破脸,他们会静待良机,暂时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大麻烦。”

    “书告阎象,善加安抚郡县,稳定九江。为防备孙策、周瑜乘机偷袭,请他尽早募兵扩军,以防不测。”

    袁绍在离开许昌的时候,沮授曾一再请求袁绍尽早下令,让关中的袁谭和徐州的简雍、陈登、曹纯立即在东西两翼战场展开攻击,以便牵制北疆军的兵力,消耗河北的财赋,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决战优势。

    袁绍今天巡视了官渡前线后,看到鸿沟水对岸的北疆军大营连绵数里,营内旌旗飘扬,营外铁骑往来驰骋,心内很是忐忑不安。前年冀州大败的阴影至今还笼罩在袁绍的心里挥之不去,这让他对已经开始的决战并没有太多的自信。

    袁绍想到了沮授在自己临行前的叮嘱。看样子,自己要想在官渡击败北疆军,必须先在东西两个侧翼战场上取得突破。

    “北疆军有铁骑相助,攻击力非常犀利。”袁绍和许攸等人商定了扬州之事后,马上把话题转到了开辟侧翼战场的事情上面,“如果我们在官渡和北疆军正面对阵,损失之大难以想象。这样我们即使凭借兵力优势击败了北疆军,也无法按照预定的目标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兖、徐两州,完成和河北的隔河对峙。正如刚才子远所担忧的,如果江东孙策、周瑜联手河北突然北上和我们争夺徐、扬,或者转而西进攻击损失惨重的荆州,又或者曹操、刘备乘机南下稳守徐、扬,我们都将陷入困境。所以我们最早的防守策略还是正确的,我们必须等待时机以最小代价击败北疆军,否则我们很难顺利完成预期目标。”

    “从现在战场形势来看,我们想以最小代价击败北疆军,困难重重,唯独的办法就是转而寻求在东西两翼战场上取得突破,继而迫使官渡战场上的北疆军陷入危机。”袁绍看看许攸等人,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我打算急令关中的显思、段煨攻击河东,急令徐州的简雍、陈登攻击琅琊郡威胁青州,急令曹纯、杨平率军出没于兖州南部郡县烧杀掳掠,以此来消耗河北的财赋,逼迫李弘从官渡战场上调兵回援青、兖两州稳定自己的后方。”

    “显思要想打河东,必须先稳住西凉韩遂。上次显思攻打河东,虽然把北疆军从关西战场上调开了,但风险很大。一旦韩遂杀进关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看到北疆军回援河东后遂急速撤军长安,完全正确。”许攸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袁绍。上次袁谭先是迟迟不愿出兵攻击河东,后来又匆匆忙忙撤军,结果遭到了袁绍的严厉批评。许攸这句话说出来,显然是支持袁谭。

    袁绍面无表情,眼神很恼怒。

    许攸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另外,韩遂这个人,你最好把他吃透。韩遂一心称霸西凉,对他来说,称霸西凉最大的阻碍就是贫瘠,因此占据富饶的关中是他最大的梦想。不过,韩遂实力不足,关中北邻晋阳,东临洛阳,他即使打得下来也守不住,从这一点出发,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中原决战立即分出胜负。这一仗交战双方的损失都很惊人,短期内谁都无力兼顾关中。韩遂马上便会乘机出兵占据关中,继而称霸西陲,和河北、洛阳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三足鼎立既成,他随即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洛阳打他,他可以联手河北夹击关西。河北打他,他可以联合洛阳反攻河东。如此一来,大人的王霸之业恐怕更加遥遥无期了。”

    许攸看看袁绍,轻蔑地一笑,继续说道:“你以为韩遂现在在西凉躺着睡觉?你以为你送了他钱粮他就不打关中?你总是小看人,把别人当白痴。”许攸连连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沮授的话?沮授在冀州巨鹿郡出任小吏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大将军府的掾属了,难道我的经验还比不上他?当年大将军何进曾邀请韩遂入府,我陪坐一侧,仔细听过他的言论,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不是池中之物。现在看来,我的判断非常准确。看上去韩遂志在西疆,其实他志在天下,他绝不会满足一个小小的西疆,你知道不知道?”

    袁绍脸色很难看。自从沮授和田丰被自己赶走后,这个许攸就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中原决战之后,韩遂必然要打关中。”许攸用力一挥手,“所以现在显思可以打河东,你更无需为此白白送给韩遂很多钱粮。你送得越多,他打得越狠,越坚决。不过……”许攸手指地图上的长安,“显思打河东,兵力上必然有损失,中原决战后,你要想守住关中,太难了。韩遂只要说服了马超,稳定了西凉,两人合兵一处,数万铁骑一泄而下,关中随即成了西凉人的天下。”

    袁绍霍然大悟,心中一阵战栗,一股难言的失落和痛楚霎时侵袭了他的全身。难道我就这样放弃关中?我为了打下关中,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我怎能白白放弃?

    “你舍不得吗?”许攸望着袁绍铁青的脸颊,忽然哈哈大笑,“你不要这样小气。你得到了中原,你还要那个荒无人烟的关中干什么?丢给韩遂吧,那是一块死地。北疆军战败之后,必然要改变平定天下的策略,他们的目标马上就会转到关中。韩遂占据了关中,短期内根本无助于解决西凉的贫穷,相比起来,北疆军打他,比再次南下中原要容易得多。”

    “这时,你需要时间恢复元气,需要时间稳定中原,更需要一个人去帮你牵制河北以便自己在中原站稳脚跟,这个人就是韩遂。而韩遂为了生存,必然要向你求助,和你联手。你为了自己的王霸之业,当然要尽释前嫌,义不容辞了。韩遂在你的钱粮支撑下,和北疆军势必杀得两败俱伤。”许攸一掌拍在地图上,兴奋地说道,“此时你尽起大军,北上渡河攻杀冀州。北疆军两面受敌,败亡已经不可避免。韩遂呢?此时韩遂将干什么?当然是调转马头,和北疆军联手打你。”许攸手指地图上的南阳,“韩遂还有什么?铁骑被北疆军打得伤痕累累,钱粮已经消耗一空,他还能守得住关中吗?此刻大人只要派一支精兵从武关直杀长安,韩遂则只有败逃西凉一途。”

    “如此一来……”许攸得意洋洋地摇了一下脑袋,“距离你的王霸之业也就近在咫尺了。”

    大帐内很安静,众人被许攸说得一愣一愣的,心神全部被许攸的惊人之论吸引了。

    “子远,关中战场如果像你说得这样发展,显思攻击河东之举只要做做姿势就行了。”逢纪非常敬佩地望着许攸,眼内露出一丝嫉妒,“那徐州战场又将如何攻击?”

    “徐州战场根本就没用。”许攸语出惊人,“徐州战场距离中原上千里,而北疆军的主力又全部在中原战场,你在徐州战场小打小闹有什么用?难道臧霸还能攻克徐州?难道陈登、曹纯那几个蠢货还能占据青州?让曹纯带人在兖州南部郡县烧杀掳掠,这个办法根本就是狗屁之论,纯粹是笑话。那烧的是谁的郡县,杀的是谁的百姓?是你,是你的。”许攸手指浓眉紧皱的袁绍,鄙夷地说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沮授?这样的计策你也能用?你知道曹操手下都是什么人?都是屠夫。你让曹纯去兖州烧杀掳掠,所过之处就是一片废墟。难道你想在攻占兖州后,如同过去攻占关中一样,得到一块赤地千里渺无人烟的地方吗?”

    “退一步说,就算你在徐州打得热火朝天,在兖州南部郡县烧得烈焰腾空,李弘会抽调铁骑回援吗?”许攸指着袁绍的脑袋,一脸嘲讽地说道,“你用脑子想想好不好?李弘有这么笨?你在徐州打得狠,但你能一直打到青州?你在兖州南部郡县烧得凶,但你能把兖州几个郡县统统烧掉?这只会激起李弘的愤怒。他会在官渡象疯子一样拼命进攻,他会把我们的将士打得意志崩溃,你知道吗?”

    袁绍气得两眼都要冒火了,他举起手,狠狠地打在许攸的手臂上,怒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这样在官渡打下去,把人打光了为止?”

    “很简单。”许攸看到袁绍火冒三丈了,还不得不强忍着怒气低声下气地询问自己,不禁笑得眼晴都眯了起来。解气啊,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吗?如果不是你有显赫的家世,你算个啥?充其量不过是个平庸的给人呼来喝去的小吏而已。这世道,要想混得出人头地,声名鹊起,还要靠真本事,象你这种草包货色能干成什么大事。

    许攸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点在了地图上的河内怀城,“出兵河内,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拿下怀城,然后……”许攸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黄河用力划出一条线,“直扑冀州的魏郡,杀到北疆军的后方,攻其必救之处。黎阳、内黄、邺城,只要是魏郡境内的城池,都可以打,只要是魏郡境内的百姓,都可以杀。烧杀掳掠已经不足以威胁北疆军,我们要血腥屠城,要象曹操当年打徐州一样,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许攸抬头看看众人,得意洋洋地笑道:“北疆军如果不急速回援,他们就要死在官渡,一个都跑不掉。”

    袁绍、逢纪、袁忠等人眼前一亮,不禁喜形于色,齐声欢呼,“好,好……”

    “立即增兵河内,立即增兵。”袁绍激动地在帐内来回走动,忙不迭地连声说道,“这次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上次李弘利用河内战场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次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利用河内战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急告高柔、朱灵,准备攻击冀州。”

    “子远,你看派多少人到河内战场为好?”袁绍说话的口气马上客气多了。

    “河内的高柔还有一万多人,你再调两万人就够了,无需太多,免得被北疆铁骑杀得血本无归。”许攸笑道,“让刘备和高干去。曹操和刘备这两个人要分开,单个对付比一起对付要容易得多。你把曹操放在官渡,他独木难支,动都不敢动,只能乖乖听话。如果刘备一不小心死在了黄河北岸,那你解决曹操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袁绍脸显喜色,连连点头。

    七月上,洛阳。

    廷尉府大牢。

    审配匆匆走进牢房。田丰看到他身后的卫士拎着一个大食盒,高兴地举手叫道:“正南,正南……有酒吗?”

    “给你带了酒。”审配吩咐狱吏打开牢房的门,拎着食盒走了进去,“这里比北寺狱要好吧?”

    “北寺狱那里阴森森的,暗无天日,还是这里好。”田丰笑道,“这次要谢谢你和孟谦了,否则我哪有这样的快活日子,坐牢比在家里还舒服,哈哈……”

    “你笑什么?”审配伸手拦住了田丰伸向食盒的手,神色凝重地问道,“你知道这次是谁害你的吗?”

    “无所谓。”田丰看到审配一脸严肃,笑着摇了摇手,“我不想知道。”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十分苦涩地说道,“其实,谁想杀我,你清楚,我也清楚,何必去怪罪别人?虽然有些人可能会乘机落井下石,但这些人能决定我的生死吗?正南,算了,我日子不长了,快活一天是一天吧。”

    “元皓,有人告诉我,这次你之所以被押回洛阳,是因为李弘的一句话。”

    “李弘?”田丰已经知道陷害自己的人是谁了,他无奈地笑笑,“他说什么?”

    “他托人带句话给你,说你家人在冀州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你的儿子在巨鹿郡府任职。如果你在洛阳待不下去了,就去河北,他至少要给你一个太守干干。”审配说道,“子民这个人虽然很残暴血腥,甚至连弑君的事都敢干,但他对朋友一直很不错。”

    田丰神情落寞,坐在地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大汉社稷,终究会倾覆在他的手上。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应该和袁术一起,把他杀死在信都城。”

    “你杀得了他吗?”审配笑道,“当时你要是和袁术狼狈为奸,你早就死了。”

    “算了。”田丰一甩手,伸手打开了食盒,“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感谢李弘善待我的家人。我死之后,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替我谢谢他。”

    “你不会死的。”审配冷笑道,“我有办法救你。”

    深夜,审配抱着几卷文书走进了袁微的书房。

    “这些人利用给前线大军筹备运送粮草的机会,大肆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我要抓他们。”审配把文书放到袁微的案几上,“你写个手令给我。”

    “这个时候抓人,是不是不合适?”袁微摊开其中一卷文书,一边随意看了一下,一边笑道,“现在这种事屡见不鲜,而且违律者大都和我们有关系,你怎么抓?抓一个牵连一大片,一旦事情闹大了,会直接影响前方的大战。”

    袁微的眼睛忽然盯在竹简上,神色骤变,“正南,这几个人不能抓,这是子远的叔父,这是子远的兄弟,这是子远的故吏,你想干什么?”

    “许子远的家人,亲戚,门生故吏公然贪赃枉法,肆无忌惮地掠夺大军钱粮,严重危害前方大军的安全,这些人怎能不抓?是许子远重要,还是中原大战重要,大汉社稷重要?”

    袁微十分为难地看着愤怒的审配,“以我看,还是先问问本初。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不能太草率,以免惹出麻烦。”

    “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要抓他们。”审配正色说道,“此事若泄漏,被他们抢先毁去了证据,我想抓都抓不到了。”

    审配转身就走。

    “正南……”袁微急忙拉住了他,“你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这事你又不是刚刚知道?”

    “因为我要救人。”

    袁微苦笑,松开了手,“你不要做得太过分,适可而止。”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二节

    七月上,河南,官渡。

    在官渡方向近十里长的鸿沟水两岸,北疆军和联军二十多万人马纠缠在一起,激烈厮杀,战况非常激烈。

    北疆军一直试图突破鸿沟水,在鸿沟水西岸站稳脚跟,以便更快地杀向中牟城,但联军屯重兵于河道西岸,在西岸挖掘了一道道阻止铁骑攻击的沟渠,并在沟渠之间摆设了大量的拒马、鹿砦以阻击北疆步卒的突进。

    北疆军攻击受阻,于是在北岸垒筑了十几座土山,让弓箭兵列阵于土山上,居高临下肆意射击,同时在土山之间架设了弩炮和石炮,以压制联军的阻击,掩护己方士卒渡河突破。

    联军遭受了猛烈打击,一度丢失了西岸阻击阵地。袁绍立即集结重兵展开了反扑,把北疆军又打了回去,并焚毁了北疆军刚刚架设完毕的十几座浮桥。

    北疆军毫不气馁,其步卒大军在弓弩炮车的疯狂射击下,再度展开渡河攻击。

    联军匆忙从后方调来了更多的弩炮,同时从洛阳运来了几十台石炮,还有一批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大型弩炮。北疆军猝不及防,被联军劈头盖脸地打得晕头转向。土山的弓箭手也损失惨重,全部撤下。

    面对联军凶猛的反扑,北疆军的攻击陷入了停顿。

    这时麴义接受了王凌的建议,一边不间断地攻击西岸联军,一边开始挖掘地道,打算利用地道直接杀进联军的后方,前后夹击联军大营,突破鸿沟水防线。

    大将军李弘在战事极为紧张的时候,从阳武城赶到了官渡。

    李弘到了战场后,马上赶到了鸿沟水东岸巡视前线。高览的军队驻扎在官渡亭的正对面。李弘到达的时候,高览正在指挥士卒向对岸发动攻击。此刻满天箭矢遮天蔽日,如雷般的鼓声震耳欲聋,北疆将士们的呐喊声惊天动地。

    李弘在一队盾牌兵的掩护下,登上土山,远眺对岸。鸿沟水西岸的联军大营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营内五彩缤纷的战旗迎风招展,蔚为壮观。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联军将士集结在大小不一的车阵、盾阵里,正准备出击。排列在战场最前方的弓箭手密集结阵,正在引弓向天,奋力还击。

    李弘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手指河对岸摆放得密密麻麻的拒马、鹿砦,转头向站在身后的雷重大声说道:“过去,我们用拒马阵对付胡人的铁骑,在边塞屡战屡胜。现在,这一招给叛军学会了。他们用拒马阵来对付我们了。”李弘摇摇头,“我们的铁骑、步卒因此连番受阻,继续打下去,恐怕损失会越来越大。”

    “我们不仅受制于叛军的拒马阵,还被这条宽大的河渠挡住了。”雷重愤怒地指着鸿沟水说道,“如果大将军同意,我们可以立即组织人马在济水和鸿沟水的交汇处截断渠道,让鸿沟水流入济水,然后我们填平这条河道,这样我们就能畅通无阻地强行攻击官渡。”

    “叛军不可能没有防备。”李弘摇手说道,“截断河渠动静太大,时间太长,肯定会被叛军发现。目前麴大人正在派人挖掘地道,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试一试。”

    “地道有什么用?”雷重嗤之以鼻,“那种偷偷摸摸的勾当能派上什么用场?大将军,这不是攻打城池,这是在城外原野上攻击叛军的大营,挖地道也会被发现的。现在我们迫切需要一个一马平川的战场,需要强悍的铁骑大军从叛军的两翼展开攻击,以便帮助我们从中路突破叛军的阻击,击败叛军。”

    “你不怕麴大人抽你几鞭子?”高览在旁边笑着推了推雷重,示意他不要在大将军面前信口胡说。

    “你说的对。”李弘对雷重的抱怨并没有在意,“挖掘地道的确作用不大,成功的可能也很小。但你必须要知道,我们现在的攻击目的不是杀过对岸,和叛军决战于官渡、中牟一带,而是要逼迫叛军下定决心,尽快和我们决战。我希望他们立即展开全面反攻,向我们发动铺天盖地的攻击。”

    “大将军的意思是要把敌人引出来?”雷重疑惑地问道,“官渡不是决战的战场?”

    “官渡是决战的战场,但不是决定中原大战胜负的战场。”李弘笑道,“目前,我们要连续不停地发动攻击,逼迫叛军尽可能收缩防守,让他们把更多的兵力集中到官渡一带,以便我们在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能更多地歼灭敌人,一战决定中原大战的胜负。”

    “大将军,那决定胜负一战的战场在哪?”雷重兴奋地问道。

    “铁骑在哪,战场就在哪。”高览在一旁笑道,“大将军,我说的对吗?”

    “对,完全正确。”李弘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意气风发,“决定此仗胜负的关键就是铁骑。只要铁骑在适当的地点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威力,此仗必胜。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对岸的弓箭手逐渐把射击目标集中到了土山上。李弘对高览、雷重等人招招手,“我们走吧,免得一不小心被流矢射中,自找苦吃。”

    一行人走下土山,沿着石炮阵地缓缓而行。石炮阵地上的民夫非常多,这些民夫大部分是负责拉动石炮拽索发射石块的。还有一部分是辎重营的民夫,负责给战车营运送箭矢石块。

    “当年尹思在幽州战场上第一次用石炮攻陷蓟城时,我才知道它的厉害。”李弘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正在发威的一台台巨大石炮,对高览说道,“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

    “我记得仲志在晋阳试射石炮的时候,你觉得没多大用,叫他不要继读试了,免得浪费钱财。”高览笑道,“如果不是田老大人一直暗中支持,恐怕我们就要失去这样威猛的武器了。”

    李弘惭愧地笑笑,“我的眼光差,还是老伯有远见。”

    “洛阳几年前就有石炮了。”雷重插话道,“我怀疑洛阳能做出石炮,和河东军械作坊有关,十有**都是他们泄的密。”

    “不要乱说话。”高览阻止道,“洛阳高明之士多如牛毛。他们在战场上看到石炮的模样后,难道就不能回去仿制?”

    李弘冲着雷重笑道,“年纪大了,脾气还是一点不改,要改改了。”接着他目视高览问道,“我们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大量使用石炮,效果如何?用了后,我们的伤亡是不是小一点?”

    “这次攻击时间长,但伤亡不大。”高览回道,“我觉得伤亡不大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大量使用石炮,而是因为前有鸿沟水相阻,我们只能使用弓弩石炮远距离攻击。在攻击中,士卒们的伤亡虽然减少了,但大军的长箭、弓弦和石块的消耗却大大增加了。”

    “军械供应紧张吗?”

    “长箭和弓弦还能及时补充,石块就不行了。”高览指指远处堆积如山的石头,“中原多平地,山石极少,无法就地取用,需要长途跋涉从黄河北岸的黑山开采运来,太麻烦了。”

    “将来我们打洛阳就好了。”李弘笑道,“洛阳附近都是山,我们可以让石炮肆无忌惮日夜不停地攻击。”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了步卒战阵,穿行在阵列中间。士卒们对上官巡视司空见惯,一个个目不斜视,全神贯注地望着战场前方,等待着冲锋的号令。

    “大将军……”战阵里突然传来激动的叫声,“大将军……”

    李弘停下脚步,扭头向身后看去。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卒正睁大眼睛注视着自己,干瘦的身躯因为太激动而轻微地颤抖着。

    军中认识李弘的下级军官和士卒非常少,大部分人看到李弘披头散发,身着简陋的皮甲,都以为他是匈奴人,一般不过是略略扫一眼,然后无视。

    年轻士卒周围的人听到叫声后,都用惊讶的目光望着李弘。没人相信眼前这位高大威猛的军官会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看到李弘转身走向年轻士卒,战阵里霎时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安静。

    李弘走到年轻士卒面前,笑着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年轻士卒激动得手足无措,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哽咽不能语。

    这一队人马都是雷重的手下,不过他对这位年青士卒很陌生。正好他看到队率黄统站在旁边,于是冲着他招招手。黄统匆忙跑出队列,刚想跪下行大礼,就被李弘伸手拦住了,“免了,免了。这是战场,无须行此大礼。”

    黄统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听这说话的口气,好象真是大将军。如果这人就是大将军,那自己更要大礼参拜了。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雷重说话了,“这是大将军,不可无礼。”

    黄统脑中瞬时一片空白,双腿一软,翻身就要跪倒行礼。李弘赶忙抓住他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免了,免了。”

    “大将军说免了,你就站着说话吧。”高览和颜悦色地笑道,“这位是……”他指了指年轻士卒。

    “他叫小黑,今年刚从军……”

    “小黑?”李弘顿时想了起来,邺城城外的一幕马上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你长大了,都从军了。”李弘惊喜地抓住小黑的两只细胳膊,上上下下看了又看,“长大了,长大了,不认识了。”

    “大将军……”小黑语无伦次,流泪不止。

    “你爹呢?他还好吗?”

    小黑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黑去年得了一场大病,至今未好。”黄统极力抑止住自己的兴奋和紧张,颤抖着声音说道。看到小黑象个白痴一样只是哭,黄统着急了,急忙代他回禀。没想到大黑还认识大将军,这老小子只字不透,提都没提过。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病了?”李弘心里一沉,“很重吗?”

    “差点死了。”黄统躬身回道,“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卧床不起。”

    “他终于还是老了。”李弘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握住小黑的双手,转身对任意说道,“回营后,立即给行辕的俊彦写封信,让他在邯郸找一位上好的医匠,派人送到东武阳给大黑看看病。如果病情太重,就把大黑接到行辕诊治。”

    “知道了。”任意点头说道,“大将军和大黑很有缘份啊。从大将军在翼州认识他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他看看小黑,摇摇头,“看到大黑的儿子都从军了,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你才三十多一点,老什么老。”雷重笑道,“你如果老了,那我就要进棺材了。”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高览伸手打了雷重的脑袋一下,“在大将军面前,不要乱说话。”

    李弘笑笑,不以为意。看到小黑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他弯腰凑到小黑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小黑红着脸点了点头。李弘大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等这一仗打完了,我到东武阳去看看你爹。”

    几个人闲聊几句后,李弘随即举手告别。他一边向士卒们微笑致意,一边向战阵后走去。

    “大将军……大将军……”士卒们欣喜若狂,纵声欢呼。

    欢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如阵阵惊雷一般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在鸿沟水上空,响彻了整个战场。

    鸿沟水西岸。

    正在前线战场上的许攸听到对岸声震云霄的欢呼声,骇然心惊,他和辛评、蒋奇等人齐齐驻马停下,抬头望向远方。

    豹子到了官渡,决战还会远吗?

    最近北疆军完全疯了,他们不顾自己兵力上的劣势,悍然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狂攻不止。与此同时,战场东面的吕布、樊篱也率军不断逼近贾鲁河。北疆军的凌厉攻势让联军上下惶恐不安,畏战退缩的情绪弥漫了整座军营,这二天更有大军马上就要退守洛阳的谣言流传各处。

    官渡战场上的形势愈发紧张了,此时联军迫切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士气,为此许攸三番两次催促袁绍在河内发动攻击。刘备和高干已秘密北上,屯兵于敖仓,随时可以渡河作战,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但袁绍以北疆军粮草军械尚可支撑,士气高涨为由,拒绝即刻发动对翼州的攻击。袁绍认为决战时机未到,尚需耐心等待。许攸无奈,袁绍说的也是实情。联军在官渡战场上未形成决战优势之前,仓促派军攻击翼州显得毫无意义。

    许攸随即又建议南面战场上的徐璆、曹洪北上攻击襄邑。袁绍担心己方攻得太狠,把北疆军全部逼到了官渡战场,也没有同意。其实,徐璆和曹洪还负有保护许昌的重任,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袁绍绝不会让他们北上进入官渡战场。

    许攸心急火燎,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袁绍速速下令关中的袁谭攻打河东,徐州的陈登和曹纯攻击青、徐边界。

    袁绍还是没有同意。袁绍说,关中、徐州战场对中原决战没什么作用,这话是你说的。现在我们都听你的,既然你说没有作用或者作用不大,那我们还打什么?不如节省粮草,减少伤损,全心全意地准备官渡决战。袁绍同时认为,北疆军在官渡打得这么凶,足够证明他们对双方在官渡长久对峙的恐惧。他们没自信打败我们,我们只要把这一阵子顶住,北疆军在久战无功后,必将一而衰再而竭,没劲打了,只能等着我们打他了。这样我们就拿回战场主动,夺回决战优势。总之,现在不要急,慢慢来。

    许攸气急,甩袖而去。他知道袁绍必定征询了刘表、沮授、袁微、逢纪、辛评等人的意见。刘表对冀州大败记忆犹新,他当然不愿意再度冒险主动出击,而沮授、逢纪这些人又怎肯把中原决战的功劳让给自己?

    拖,虽然也是个败敌之策,但此策太过保守,不但时间太长,耗费太大,而且其中的变数也太多。袁绍喜欢此策,刘表也喜欢,而曹操、刘备为了保住自己为数不多的兵力当然更喜欢了。许攸所献的良策,袁绍虽然也赞同,但他只是把它作为中原大战总体策略的一个补充,他根本就没重视此策。

    许攸匆匆回到中牟,对袁绍说,现在李弘已经到了官渡,北疆军即将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如果你还是固执己见,后果堪虞。

    许攸遭到了袁绍的一顿猛批。最近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尖锐,争吵已是家常便饭了。

    两人吵了一会儿,许攸随即被辛评拽出了大帐,“子远,大人现在的心思不在鸿沟水东岸的北疆军身上,而是在官渡,在曹操身上。”

    许攸顿时魂飞天外,“他要杀曹操?”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三节

    在辛评的军帐里,无论许攸怎么追问,辛评就是一句话,我不知道。许攸急了,瞪着眼睛对他吼道,此时正值中原大战关键时刻,上下齐心协力才能坚守防线击败北疆军。本初如果杀了曹操,后果是什么你不知道吗?曹操死了,曹操的手下势必要倒戈一击,而刘备心存恐惧,极有可能背弃盟约逃回徐州。至于荆州刘表,更会因此抱怨本初,两方心生芥蒂互不信任,这仗还怎么打?

    “你还是不要过问这件事了。”辛评劝道,“本初兄对你很有意见。他既然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就装作不知道吧。”

    “他对我有看法,那是他的事,但中原大战如果败了,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我们都会受到连累,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大汉社稷也将因此而轰然倒塌。”许攸痛心疾首,“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不阻止?”

    “本初兄有本初兄的想法,另外……”辛评不满地看了许攸一眼,“子远,你不觉得你最近做得太过了?本初兄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他比你差吗?他现在位极人臣,考虑的是天下大事,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所以他的很多想法很保守。很多时候他要反复权衡利弊才能做出决定,因此难免犹豫不决。你呢?你作为他几十年的老朋友,不但不为他设身处地想想,为他分忧解难,反而一味地指责他,言辞之中更是极尽嘲讽之能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现在觉得你很陌生。我好象不认识你了。你是我相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吗?你为什么不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本初兄好好谈谈,把你们之间的矛盾和不满都化解了。你们难道就不能言归于好吗?”

    “哼……”许攸冷笑,“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化解。你还记得孟卓吗?你还记得他为什么和本初闹翻了吗?我们几个都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当年为了营救党人,我们把生死置之度外,彼此肝胆相照,但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变成了仇人?很简单……”许攸看着辛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罢,孟卓也罢,我们今生今世的目标就是重振社稷,重振大汉社稷。”许攸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我只忠诚于大汉,至死不悔,但本初变了,他现在只忠诚于他自己。”

    辛评急忙四下看看,神情惊慌,双眼有意无意地望着远处,根本不敢和许攸对视。

    “北疆军南下中原后,我劝谏本初改弦易辙,立即奉天子号今天下,结盟联军共抗河北。”许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也知道,我说出这句话后,我这条命也就没了。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吗?沮授、田丰、郭图,我,我们几个都一样,都活不久了。我死了无所谓,只要中原大战能赢,只要我们把李弘这个叛逆赶回河北,只要我们把李弘打得一蹶不振,让他再也威胁不到大汉的江山社稷,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着许攸脸色骤变,气势汹汹地冲着辛评大声吼道:“我都要死了,我为什么还要低声下气?我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地想骂就骂,想笑就笑?他想杀我,那就让他来吧。”

    辛评心中暗惊,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冲脑门。许攸想干什么?许攸性格坚韧,轻易不服输,他绝不会象沮授、田丰一样,明知自己性命不久还甘心为袁绍出谋画策。他说他无所谓生死,纯属言不由衷,他这句话别有深意。

    辛评一时猜不透许攸的心思,站在那里恍惚了半天。

    “你告诉我,本初打算怎么杀曹操?”许攸凑近辛评,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敢去阻止他,我敢。”

    辛评很犹豫,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他手握拳头抵在嘴上轻轻咳嗽了几声。片刻后,在许攸期待的目光下,辛评终于开了口,“本初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去杀曹操。不管怎么说,现在大家最重要的是同心协力共抗河北。不过,如果有人愿意主动帮助本初杀了曹操,本初当然不会阻止了。人不是本初杀的,和本初也没有任何关系,他唯独要做的事就是在曹操死后,竭尽全力迅速控制局面,保持联军的稳定,把曹操被杀的影响降到最低,然后顺理成章地收编兖州军,把曹操的武力据为己有就行了。”

    许攸眉头一皱,已经大致猜出了内情。他摇摇头,鄙夷地说道:“权势这个东西,往往能蒙蔽人的双眼。本初到了许昌登高一呼后,声望顿时达到了极致,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了拯救大汉的英雄,哈哈……”许攸的笑声忽然变得很凄楚,很无奈,“这些要杀曹操的人,大概和我一样,对大汉忠心耿耿,他们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本初身上,都想尽心尽力帮助本初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天下重振大汉,哈哈……可怜啊,谁能知道本初真正的内心?谁能想到本初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时候,他心中想的却是倾覆大汉,把大汉的江山社稷拥入自己的怀抱……”

    辛评眼明手快,不待许攸说完,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怒气冲天地叫道:“你想死,我还不想死。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许攸用力推开辛评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评急行几步,追在他身后喊道:“子远,小心一点。”

    许攸回头冲着他招招手,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曹操听说许攸来访,很是意外。最近为了防备袁绍对自己不利,他借口身体不好,整天待在大营里哪都不去。袁绍几次邀请他参加军议,都被他婉言拒绝了。自从袁绍借口要从河内方向攻击冀州,以便迫使北疆军回援打破官渡战场的僵局,把刘备从官渡战场上调走后,他就孤木难支,只能缩着脑袋做人了。

    大军在原武、阳武一线和北疆军对攻的时候,刘备为了保存实力,在没有告知曹操的情况下率先撤离了原武,曹操因此差点被北疆军包围了。曹操怒不可遏,和刘备大吵了一顿,但面对咄咄逼人的袁绍,两个人又不得不暂时言归于好。然而,这种局面还没维持多久,袁绍的手就伸了过来。刘备是宗室大臣,袁绍把他调走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孤立曹操,乘机把他解决了。曹操为此忧心忡忡,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荀彧、程昱、毛玠、郭嘉等人也是四处活动,试图说服袁绍身边的文武大吏,利用他们来劝谏袁绍不要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是不是袁绍又来邀请大人去中牟城?”夏侯渊小声猜测道。

    “大人亲自去迎迎吧。”荀彧劝道,“许子远和袁绍的关系非同一般,堪称莫逆,我们也许能通过他来说服袁绍。”

    曹操听从了荀彧的建议,带着兖州府一帮文武大吏到辕门处相迎。许攸很吃惊,显然没想到曹操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堂堂一个丞相大人,为了性命不顾颜面礼仪降尊纡贵亲自出迎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一帮文武大吏到辕门迎接一个大将军府的从事。天下笑谈。

    “丞相大人,你是不是嫌我命太长,死得不够快啊?”许攸不领情,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阵数落,心中极为不高兴。他的确不高兴,本来他想悄悄来报个信也就算了,谁知曹操一点不配合,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好象生怕袁绍不知道似的。

    程昱、夏侯渊等兖州大吏看到许攸如此嚣张,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把他砍了。曹操也是气苦啊,但现在不低头不行,自己一日三餐都要靠人家施舍,气再大也要忍着。荀彧和许攸很熟,他笑容满面,不停地说着恭维话,亲热地拉着许攸走进大营。

    “文若,你不要笑得那样难看,那是笑吗?”许攸指着荀彧的脸,一点不容气地骂道,“看到我不高兴就不高兴,拿张假脸唬弄我干啥?”

    荀彧摇摇头,“子远,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客气啥?我都要给你们害死了。”许攸气不打一处来,“我恨不得给你一巴掌。”

    “子远火气好大啊。”曹操在一旁笑道,“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女人陪?我看你阳火太旺了。”

    许攸和曹操年轻时都是朋友,因此对曹操的玩笑不以为意,一笑置之,“阿瞒,我劝你有女人就多玩一点,你日子不长了。”

    曹操和众人脸色齐变。曹操身后的典韦立时拉出了半截战刀,杀气腾腾地瞪着许攸。

    许攸听到拔刀的声音,不禁回头看了看他,脸显鄙色,“想杀我吗?你有能耐杀我?滚一边去。”

    典韦大怒。夏侯渊一步跨到典韦身前,怒视许攸,“子远兄,大家心情都不好,不要激怒我们,免得大家撕破了脸。”

    许攸冷哼一声,“管好你的手下,敢在我面前拔刀,想死啊。”

    曹操和荀彧互相看看,神情异常凝重。

    许攸拒绝了曹操的盛情,坚决不到大帐参加酒筵。

    曹操无奈,让兖州文武大吏在帐中相候,自己和荀彧陪着许攸在偏帐说话。

    “怎么?现在到我这里吃餐饭都违令吗?本初因为这件事会杀你?”曹操一边伸手请许攸坐下,一边打趣道。

    许攸郑重点了点头,“等我说完之后,你就知道本初十有**会杀我了。即使不杀我,他也会把我关到洛阳北寺狱去。”

    “本初当真要杀孟德?”荀彧吃惊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难道一点不考虑后果?”

    “如果现在本初把孟德杀了,官渡战场会崩溃吗?”许攸反问道。

    曹操摇摇头,“子廉在陈国阳夏,子和在徐州彭城。他们距离官渡太远,等他们接到消息,本初早就善后了。他们要想活命,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靠本初,要么投靠李弘。如果他们想靠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根本不可能。中原大战后,无论是河北赢了,还是联军赢了,他们都会败亡而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答应本初,把兖州军一分为三?”许攸冷笑问道,“你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今日之局,打算在本初杀你的时候逃出官渡,会合曹洪和曹纯再和袁绍抗衡?你在许昌的时候,完全可以拒绝本初的兵力部署,把自己的兵力集结到一处。但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拱手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本初?你不要对我说,你是丞相,要遵从朝廷旨意这种屁话。你给我说实话,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曹操眯着小眼晴望着许攸,嘿嘿笑道:“你当时也在许昌,你知本初在许昌只手遮天。以我一人的力量,无法和本初、景升、玄德三人抗衡。何况,此时正值中原大战的紧要关头,我岂能因私废公,置社稷危亡于不顾?”

    许攸嗤之以鼻,站起来就走,“孟德,既然这样,那你就快点逃吧。我走了。”

    “子远……”荀彧一把拉住了许攸,“实话实说吧,你虽然和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但你一直跟着袁绍,和袁绍是至交好友,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以孟德和本初现在水火不容的关系,我们怎能随便说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本初派来打探消息,抓你们把柄的?”许攸哈哈一笑,一脸不屑,“你们那点蹩脚计策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算在中原大战结束后,立即联合刘表、刘备挟持天子,夺回中原,乘着本初损兵折将之际将其重创?现在在中原战场上,以本初和刘表的兵力最为雄厚,而本初又偏偏把刘表留在了许昌,把你和刘备的兵力一分为三。当本初和北疆军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你们的机会就来了,此时刘表可以会合曹洪、张飞、关羽等人控制许昌,继而直杀兖州。”许攸看看曹操和荀彧,调侃道,“你们是不是打算再搞一个三家联盟?”

    曹操脸上带笑,眼里露出一丝慌乱。荀彧泰然自若,挥手说道:“子远想得太多了。击败北疆军后,本初实力依旧强悍,我们哪有机会夺取中原?至于什么三家联盟,更是子虚乌有的事。”

    “是吗?”许攸手捋短须,“此次刘表为了中原大战,率五万大军北上,不遗余力地供应粮草,全力配合本初,没有任何怨言,你不觉得他做得太过了吗,他难道是袁绍的儿子?袁绍的儿子现在都在互相算计,更不要说他们这对隔阂甚深的老朋友了?还有,刘备明知北上河内凶多吉少,但他毫不犹豫的就走了,难道他对自己的性命一点都不看重?以你和刘备的关系,难道就不商量一个自保之计,反击之计?你们两个会眼睁睁地看着本初挥刀杀来,束手待毙?至于说本初在中原大战后,还实力强悍,更是笑话,他强悍的起来吗?稍有远见的人都知道韩遂正在西疆虎视眈眈地盯着关中,只待中原大战结束后,韩遂必定呼啸而下。到时袁绍既要西顾关中,又要东取中原,以他在中原大战后的疲惫之师,他能支撑多久?”

    曹操低着头,苦笑不语。荀彧还是一脸笑意,但眼里已经失去了自信,方寸大乱。

    “本初急着要杀你,为什么?很简单,他如果不把你杀了,就无法震慑刘表、刘备,就无法控制局势,更无法在中原大战后迅速巩固战果,顺利占据兖州。”许攸低头看着神情沮丧的曹操,哈哈笑道,“阿瞒,一直以来,无论是文采还是武略,本初都远胜于你,但你有一个地方要远胜本初,那就是你的坚韧。本初出身天下景仰的高门,而你出身宦官世家,自小就受到士家高门子弟的歧视,所以你自卑,你努力,你坚韧。本初遇到挫折容易沮丧,容易放弃,但你不会,你会想方设法继续坚持下去。这是你唯一能击败本初的地方。如果本初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那你就是一个流落风尘的绝色美女,他一直想得到你,一直想把你吃了。哈哈……”

    曹操大怒,一掌拍到案几上,伸手就去抓腰间的战刀。

    “不要生气,开玩笑,开玩笑……”许攸连连摇手,笑呵呵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不管,但你们这个办法有个致命的失误,那就是你们太自信了。如果中原大战我们输了,或者我们和河北战了个平手,让河北得到了兖州,你们怎么办?你们必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能让河北从中渔利,更不能让社稷就此倾覆。”

    许攸转身就走。曹操和荀彧呆呆望着他的背影,茫然失措。

    “对了……”许攸突然停下来,回头轻轻说了一句,“有些人很势利。看到自己的上官失去了权势,马上便落井下石,就象畜生一样,没有丝毫的廉耻。”

    曹操心脏骤跳,一阵窒息。他艰难地吸了几口气,冲着许攸勉强龇了一下嘴,“谢谢。”

    袁绍放下手上的书信,浓眉紧锁,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走动,心事重重。

    审配连续来信,举报许攸家人、亲戚、故吏贪赃枉法,尤其恶劣的是,他们利用给前线筹备运送粮草辎重的机会,肆无忌惮的中饱私囊,严重危及了中原大战的安全。审配已经在洛阳抓了几十人,现在正派人到颖川、南阳等地抓人,估计到了月底,许攸在各地的家人亲戚和门生故吏就要给审配一网打尽了。审配做事一向慎重,这次突然一反常态,在前线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竟然出手肃贪,而且矛头直指许攸,其目的太明显了。

    袁绍有些生气,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洛阳陷入混乱和恐慌,更不想看到有人公开要挟自己。审配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救田丰的性命吗?我说过要杀田丰吗?竟敢拿许攸来要挟我。许攸和自己的关系天下无人不知,虽然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和许攸之间越来越激烈的矛盾,但审配不可能不知道。田丰不在了,自己依旧不会重用许攸,但如果许攸也不在了,自己到了关键时刻,也许真的要再次起用田丰。审配就是摸透了自己的软肋,不经自己同意,撇开了袁微,在洛阳对许攸的势力展开了打击。

    袁绍站在案几边上,望着堆在案几上一撂文卷,心中怒气更甚。这是审配送来的关于许攸亲自参予贪赃枉法的证据。许攸贪财好色,生活奢华,这自己知道,高门子弟大都是这样,而且很多人在为官的时候或多或少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牟取利益。许攸也不例外,他早在大将军何进府上做掾属的时候就开始做些违法的勾当了,后来到了冀州、洛阳,因为身居高位,更是变本加厉,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了。袁绍对这些事司空见惯,尤其对自己的亲属和亲信,一向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如果事情实在闹大了,他才出面干涉警告一下,稍加惩戒了事。

    现在看来自己的纵容和袒护,不但没有让某些人收敛,反而越来越放肆了。许攸就是其中一个,凭着堆在案几上的这几卷竹简上的证据,可以把许攸的脑袋砍两三次了。许攸当然不能杀。不管自己和许攸有多大矛盾,都不会影响两人之间几十年的交情。就凭这份交情,自己也不会因为许攸贪赃枉法就把他杀了。

    自己如果要纵容许攸,就不能严惩田丰,审配的最终目的就是如此。

    袁绍仔细考虑了很久,坐下来亲自给审配写信。许攸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追查了,问题不大的就放了,问题大的略加惩戒就算了。至于田丰,鉴于他身体不好,还是让他出狱回家修养吧。

    这封信还没写好,逢纪就跑了进来,神色极为惊慌。袁绍吓了一跳,“出了什么大事?”

    “大人,事情暴露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谁死了?”袁绍从席上一跃而起,急声问道,“是谁?”

    “徐他,丞相府的都贼曹徐他,还有一百多个准备和徐他一起刺杀曹操的丞相府掾属和卫士。”逢纪又惊又怒,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曹操把他们都杀了,人头就挂在辕门上。”

    袁绍骇然心惊,“曹操呢?曹操在哪?兖州军可有动静?”

    “曹操还在兖州军的大营内,兖州军暂时没有动静。”逢纪一脸杀气,“我已经下令蒋奇、孟岱、刘磐等人集结军队了。如果兖州军胆敢倒戈相击,我们就灭了他。”

    “官渡呢?今天官渡战场上的战况如何?”

    “北疆军挖掘地道失败后,停止了攻击。”逢纪说道,“连续打了一个月,北疆军应该停下来休整一下了。否则他们的士卒会累死的。”

    袁绍轻轻吁了一口气,失望地说道:“怎么会暴露?徐他来联系我们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接着他想到了一件事,脸色更显忧郁。“徐他如果把联系我们并得到我们支持的事说了出来,曹操必定怒不可遏,恐怕要采取对策……”

    “他能怎样?”逢纪冷笑道,“他敢动一动,就正好给我们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他。你放心,目前他没有钱粮,兖州将士的性命都控制在我们手上。他根本不敢乱来,只能哑巴吃黄连了。不过……”他看看袁绍,无奈地挥了挥手,“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想杀他就更难了。为了预防万一,大人还是下令沮授把天子护送到洛阳,让刘表到前线来吧,免得大战过后,事情变得不可控制,以致我们尽失先机,前功尽弃。”

    “上次我离开许昌前,就曾奏请了天子,和景升兄也仔细商量了,但天子不答应,景升兄也一再推托。”袁绍叹道,“要想打赢中原大战,我们需要荆州的军队和钱粮,因此我现在不能得罪景升兄。”

    逢纪一筹莫展。袁绍想到此事暴露后,自己和曹操的仇怨已经公开,将来的事情越来越难办,心中不禁烦闷,脱口骂道:“如果抓到泄密的人,我一定杀了他。”

    “大概是……”逢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是谁?”袁绍浓眉倒竖,怒声问道。

    “听说,三天前,子远曾到兖州军大营去了一趟。当时曹操带着兖州的文武大吏亲自到辕门相迎,场面很隆重。”逢纪沉吟半晌,低声说道,“按道理,如果子远去告密,应该悄悄地去,而曹操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欢迎他。”逢纪抬头看看,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是欲盖弥彰?”

    “这个混蛋。”袁绍愣了一下,稍稍思索片刻后,疑心越来越大。许攸一直反对自己在大战期间对曹操和刘备不利,如果他得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去警告曹操。以曹操的精明,当然心领神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背叛他的手下。当初自已把许攸排除在这件事之外,正是担心他从中破坏。

    “来人,叫许攸来见我。”

    逢纪看着袁绍在大帐内气得团团乱转,急忙安慰了两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子远?”

    袁绍咬咬牙,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他下不了手,几十年的交情啊。许攸在自已最困难的时候,接到自己的书信,毫不犹豫的就跑到冀州追随自己征伐董卓。他是自己的兄弟,而泄密一事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根本没有惩戒的理由。

    袁绍冷静了下来,挥手对逢纪说道:“我一个人和子远谈谈。你去忙吧。”

    逢纪还想说什么,但袁绍非常坚决地冲着他再次挥了挥手。逢纪无奈,转身出了大帐。

    逢纪马上找到了辛评,质问他是不是对许攸说了什么,“徐他死了,一百多个准备刺杀曹操的人都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辛评矢口否认,“我没有对子远说一个字。”

    “那子远为什么去了曹操的大营?”逢纪不相信,“这么长时间了,子远什么时候去过曹操的大营?我们刚刚和徐他联系没几天,子远就去了曹操大营,那有这么巧的事?”

    辛评郑重警告他,“你不要没事找事。子远决不会背叛本初兄。”

    逢纪气呼呼地走了,他又回到了中军大帐。大帐内,许攸跪在地上,汗流浃背,头都不敢抬。地上零星散落着几卷书简,估计是袁绍一气之下砸到地上的。袁绍正在大帐内破口大骂。

    “滚。”袁绍骂累了,一脚踢到许攸身上,“下次再出这种事,我绝不出面替你开脱。”

    许攸一言不发,抱头鼠窜而去。

    逢纪望着许攸的狼狈样子,非常开心。他经常被许攸当众嘲讽,心中一直怀有怨气,这次总算解恨了。袁绍看到逢纪喜笑颜开的,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你也要注意了,不要给人抓到把柄。我这张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大人就这样放过了子远?”逢纪恭维了袁绍几句后,慢吞吞地问道。

    “杀他几个故吏,警告一下算了。”

    “大人,子远背叛了你。”逢纪提高声调严肃地说道,“刺杀曹操失败一事,一定是子远干的。这是背叛,是背叛。”

    “算了。”袁绍疲惫地坐到案几后面,摇头说道,“你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我有办法可以知道子远对大人是不是忠心耿耿。”

    袁绍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大人写一道命令,让正南把涉案罪犯和他们的家眷全部杀了,一个不留。”逢纪用力一挥手,“什么叔父、兄弟、舅子,甚至包括子远的妻子儿女,统统杀了。”

    袁绍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刚才对子远已有承诺……”

    “大人,只是一道命令,假命令而已。”逢纪急忙解释道,“然后我们故意把这个消息泄露给子远的手下,看看子远是何反应。”

    “以子远的脾气,如果他没有背叛你,你这样对待他,不但出尔反尔,还要杀他的妻子儿女,他必定气得暴跳如雷,和大人据理力争,大吵特吵。但如果他背叛了你,必定会心虚,会错误地认为大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背叛,认为大人这是要铲除他的所有势力,要杀他,他肯定会逃跑。这样一来,子远对大人是不是忠诚,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袁绍犹豫了半天,点了点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五节

    许攸沉浸在极度悲痛之中,筵席上,竟然有两三次泪如雨下。

    李弘、张燕、贾诩、司马懿等人极力安慰,但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反而让许攸更加伤心。

    众人只能尽力劝劝酒,许攸来者不拒,一爵一爵往嘴里倒。

    “你还是少喝一点吧。”李弘看到他伤心欲绝的模样,把举起的酒杯又放了下来,“你这样喝醉了,对身体伤害很大。如果没什么事,你就早点休息吧。前线战事太紧张,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你,所以打算明天派人把你送到邯郸去。邯郸有很多你的老朋友,你可以去见见。当然了,如果你愿意到晋阳,我也可以安排。相信你的老朋友张邈大人闻讯后必定欣喜若狂。”

    许攸就象没有听到一样,仰头猛喝。

    “也许你想留在官渡战场,想帮助我们击败袁绍报仇雪恨,但你必须考虑到我们的担忧。中原大战关系到社稷存亡,我们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因此……”李弘抱歉地笑笑,“接到麴大人的书信后,我和飞燕、贾大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你送走好。你在袁绍那里举足轻重,你的倒戈对叛军的打击非常大,你到河北本身就是一件重大功劳,所以你无需再对我们说什么,你只要保重身体就行。等中原大战结束后,朝廷一定会重用你的。请相信我的承诺。”

    许攸缓缓放下酒杯,任由洒落的酒水沿着略微有些灰白的胡须一点一点地滴到衣襟上,“我不到邯郸去。”

    李弘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去晋阳?”

    “我也不去晋阳。”

    李弘愣了一下,浓眉稍皱,正想着如何措辞相劝,许攸又说话了。

    “我是来实施反间计的,决战结束后,我就离开。”许攸迎着众人惊愣的目光,自嘲地苦笑道,“我老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这一副躯壳,随我自生自灭去吧。”

    大堂上异常寂静,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前几天,袁绍和许攸反目的消息传到了官渡战场,李弘和张燕等人非常吃惊。难道贾诩的离间之策这么快就立竿见影了?袁绍竟然在这个时候借口许攸贪赃枉法杀他九族,是不是疯了?杀了许攸,袁绍不仅自断臂膀,更严重伤害了洛阳和联军的士气,对正在进行的中原大战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袁绍和许攸是几十年的朋友,两人一起对抗奸阉,一起征战天下,此前也一直没有传出两人矛盾重重的谣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反目成仇了?

    贾诩和司马懿都怀疑这是袁绍的反间计。小小的离间之策不可能让洛阳产生这么大的震荡。许攸叛逃的消息这么快传到官渡战场,本身就不正常。谁也没有亲眼看到许攸的家人在洛阳被袁绍杀死了,大家看到的不过是张贴在河南各处的榜文而已。其次,许攸身居高位,掌握了联军所有机密,这种人背叛对联军士气打击很大。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可以减少河北的戒备,容易得到河北的信任,这大概是袁绍选择许攸来实施反间计的原因之一。两人估计许攸很快就会逃过来,他们建议李弘将计就计,乘机利用许攸的叛逃寻找击败联军的机会。

    李弘和张燕对此非常慎重。如果说这是袁绍的反间计,那么袁绍未免太疯狂了。许攸在洛阳的地位非同小可,许攸背叛一事对联军打击之大难以预料。袁绍用兵一向中规中矩极为谨慎,他在战场形势还很不错的情况下,绝无可能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此计一旦被识破,他不但把许攸赔进去了,还可能把自己的霸业彻底葬送。李弘认为此事袁绍不会干,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贸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几个人正在揣测商讨的时候,许攸真的来了。

    李弘当即决定,不管许攸逃到河北是不是袁绍的反间计,考虑到决战在即,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还是把许攸送走。李弘嘱咐众人,不要审问他,以免得到假消息导致己方做出错误判断。也不要和他过多接触,免得不慎泄漏了机密。权当我们抓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俘虏,直接把他送到邯郸看押起来算了。这样,不论许攸逃到河北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能利用这件事严重打击一下联军的士气,为即将开始的决战取得一点先机。

    李弘的决定得到了张燕、贾诩等人的赞同,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许攸竟然语出惊人,公然承认自己到河北来就是为了实施反间计。

    众人一时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你们想听听洛阳的故事吗?”许攸伸手拿起酒樽里的长勺,给自己的酒爵里加满了酒,然后抬头看看李弘等人,轻轻问道。

    贾诩眯起眼睛,转头望向李弘,有意无意地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信心,但他又不想先听到许攸的解释,以免让自己判断出现更大的失误。他示意李弘借机撤席,先回去把许攸的来意想清楚再说。

    李弘不以为意,“洗耳恭听。”

    许攸慢慢抿下一口酒,“说起话长,这要从袁绍秘密指使逢纪、辛评、耿苞等人散播‘袁氏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开始。”

    袁绍一直想篡汉自立,结果在洛阳引起了袁阀继承之争,把洛阳各方势力全部卷了进去,导致洛阳内斗纷争此起彼伏,继而又因此丢失了重建皇统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曹操乘势而起,河北实力倍增。中原大战开始后,袁绍接受了我的建议,奉天子以号令天下,结盟州郡共抗河北。然而,他在形势逐渐有利于联军的情况下,篡汉自立之心再度膨胀,他急不可耐,想寻找一切机会把阻碍自己成就王霸之业的人从洛阳清除出去。

    “我和袁绍有三十多年的交情,至今也还没有发生正面冲突,虽然他想把我从洛阳赶出去,但他还不至于如此绝情,杀我九族。”许攸仰天悲叹,泪流满面,“我早就应该想到,曹操是个屠夫,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人的机会。”

    “想想我和袁绍三十多年的交情了,袁绍尚且还要出手对付我,何况曹操?我从年轻时候起就不喜欢他。当年我和袁绍之所以和他走得近,主要是想利用他的身份营救党人。他祖父曹腾是有名的宦官,门生故吏遍天下,他父亲曹嵩和当朝的奸阉称兄道弟。有他这层关系在,我们在洛阳行事要方便很多。虽然他帮了我们不少忙,但我们都不喜欢他。他是阉人的后代,和我们势不两立。”

    “我不应该去救他。我老糊涂了,怎么能相信他这头畜生?”许攸懊悔不已,捶胸顿足。

    李弘、张燕、贾诩等人非常同情地看着他。虽然还不知道这事怎么又扯上曹操了,但以曹操目前的处境,他绝对不敢收留许攸,只会把许攸杀了,把脑袋送给袁绍。许攸这时候去投曹操,的确是老糊涂了。

    “曹操的手下徐他密投袁绍,要谋刺曹操。”许攸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我担心曹操被杀后,联军互相猜忌,战局逆转,所以特意跑去告警。谁知道曹操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把谋刺者的人头高悬辕门之上,向袁绍示威,摆明了要出卖我,要让洛阳陷入内乱。”

    许攸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袁绍太让人失望了,我很难想像这个时候他竟然不顾大局,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我。就算他想把我赶出洛阳,也要等到大战结束之后,他怎能置十几万联军将士的生死、大汉社稷的存亡于不顾?”

    “我一气之下,到了曹操那里,连骂带骗,把他打算逃离官渡战场,南下夺取徐、扬两州之策逼了出来。这个时候,曹操如果逃离官渡,对联军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其实,当曹操得知袁绍利用徐他要刺杀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曹操要走了。此时此刻,社稷危亡和他的性命比起来,当然是性命重要,对于一个阉人的后代来说,社稷在他的眼里不过是榨取财富的庄园而已。”

    “我不能让曹操离开官渡,否则中原大战必败无疑,但袁绍迟迟不愿决战,而徐他谋刺曹操失败之后,袁绍击杀曹操的决心更强烈了,曹操不走也得走。在这种情况下,唯独能留下曹操的办法就是尽快决战。”

    “尽快决战是河北所需要的,因为河北财赋难以支撑如此规模的旷日持久的大战。袁绍不愿决战是因为他拖得起,中原大战拖得时间越长,对袁绍越有利,这样他的武力就能够最大程度的得以保存。大战结束后他可以凭借这些武力迅速控制兖州,占据整个中原。因此,要想让袁绍改变攻击策略,迅速和北疆军决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不打就没有机会了。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我利用眼前这个机会叛逃河北实施反间计。”

    “其实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只有逃奔河北寻找一条活路。但曹操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把我灌醉了,连夜跑到袁绍那里献媚,逼着袁绍下令诛杀我的九族。”许攸把手中的酒爵狠狠砸到地上,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大堂上,许攸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声久久不散。

    李弘等人也被许攸的故事所震撼,久久没有说话。

    “叔父大人,也许……”司马懿望着因为太过激动而气喘吁吁的许攸,小声劝道,“也许这只是袁绍欺骗我们相信你的手段,你的家人也许还活着。”

    许攸凄楚惨笑,“孩子,如果我没到曹操那里,直接逃到了鸿沟水对岸,袁绍当然不会杀了。就算逢纪、审配拿着袁绍的手令假传命令,他们顾忌到洛阳的局势,也最多不过诛杀我几个亲戚门生而已。但我一旦到了曹操那里,让曹操看到了逃生的希望,看到了东山再起的希望,他岂能放过我?杀我九族,才能消除你们的怀疑。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不懂?偏偏我老糊涂了,竟然冒冒失失地冲进曹营,把我许家上百条性命活活葬送,还连累了许许多多的门生故吏。我死了也没脸入土见他们啊。”

    司马懿苦着一张脸,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在洛阳都有眼线,再过几天,你们就能得到消息了。”许攸双手蒙脸,痛声呜咽道,“我死了,你们就把我一把火烧了,我实在没脸到九泉之下看到他们。我许攸一辈子为了大汉奔走劳累,出生入死,临了却遭此报应。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许攸跪在席上,抱头痛哭。

    李弘示意司马懿留下照顾许攸,自己和张燕、贾诩悄然离去。

    三个人回到书房,各自低头沉思,想从许攸的话里寻到破绽,但最终都没能发现蛛丝马迹。难道许攸的话是真的?

    “从刚才许攸的话里,我们得到了两个有用的消息,一个是曹操已经无心决战,打算南下徐、扬两州图谋东山再起,一个是曹操、刘备的军队都被袁绍乘势一分为三了。”贾诩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决战是我们迫切需要的,决战之后,联军败逃,我们也无力再追,只能固守兖州,等待明年春天得到钱粮补充后,再攻关、洛,全取中原。但麻烦的是,我们想乘机重创曹操、刘备,继而迅速夺取徐、扬两州的计策恐怕要放弃了。”

    “袁绍把曹操、刘备的军队一分为三,本意是要削弱曹操、刘备,乘着此次决战之后的胜利迅速夺取徐、扬两州,和我们的想法如出一辙。但这样一来,如果我们赢了这一仗,曹操、刘备反而因祸得福,可以保留大部分军队了。”张燕摇头苦笑道,“曹操、刘备有了足够的军队,可以迅速回撤,阻止我们攻打徐、扬两州。”

    “这是好事。”李弘说道,“大战过后,我们要想乘机南下夺取徐、扬两州,有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我们必须在中原战场重创曹操和刘备,这个重创的意思几乎相当于全歼了,这个难度非常大。现在我们既然已经知道曹操、刘备的一部分兵力不会再北上官渡战场了,那我们就放弃这个计策,转而让阎柔、高顺向官渡战场移动,尽可能吸引更多的叛军北上。”

    “也好。”贾诩说道,“徐州不管是在刘备手里,还是在曹操手里,暂时对我们的威胁都不大。告诉臧霸,尽可能保存实力,如果实在顶不住,就退回青州吧。”

    张燕忽然想到一事,指着李弘和贾诩说道:“先前我们说过,不要和许攸过多接触,不要相信他所说的有关叛军兵力部署方面的事,更不能因此而修改我们既定的攻击之策。怎么你们两个一转眼就忘记了?”

    李弘、贾诩相视而笑,连连摇头。

    “如果许攸的眼泪是假的,你们两个要为此付出代价。”张燕笑道,“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们啊。”

    “曹操如果南下夺取徐、扬两州,必然要和刘备、阎象、孙策、周瑜等人发生激烈冲突,这样他就能帮助我们牵制很大一部分兵力,我们则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集中兵力猛攻关、洛,迅速夺取中原,奠定平定天下的绝对优势。”贾诩意犹未尽,想了一下还是难以克制自己,又说了两句。

    “贾大人一发不可收拾了。”李弘指着他笑道,“看样子,贾大人已经相信许攸的眼泪了。”

    三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司马懿走了进来。

    “许大人休息了?”

    “他醉了,又哭又骂的,吐了一地。”司马懿坐到李弘身边,伤感地说道,“看样子,他被彻底摧垮了,短时间内很难摆脱这种自责和愧疚的折磨。”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张燕问道。

    “是真的。”司马懿点头道,“我想了很久,许攸要想让他的反间计成功,只有说真话。说了真话,我们才能相信他,而他也能让自己的情感得到宣泄,否则他会崩溃的。他太痛苦了。”

    “对许攸来说,他实施反间计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叛军还没有内讧之前,迫侯袁绍改变策略,集结所有力量和我们决战,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因此,许攸只要到了我们这里,说一番真话,这反间计就成了,袁绍根本无需诛杀许攸的九族来换取我们对他的信任。”司马懿非常遗憾地摇摇头,“现在看来,袁绍中了曹操的计,他肯定是被曹操说得晕头转向,以为诛杀许攸九族可以让反间计的胜算大大增加。其实,诛杀许攸九族只会让洛阳陷入恐慌和更为残酷的内斗。袁绍此仗胜了也罢,败了也罢,洛阳都将进入多事之秋。袁绍被洛阳所困,自然无力顾及其它,不过,这却会给曹操南下夺取徐、扬两州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袁绍中了曹操的计,我们也中了许攸的计。”张燕摇摇头,“这个许攸好厉害。我们想不中计都不行啊。”

    “说真话有说真话的好处,你不信不行。”司马懿说道,“他说真话,但目的是利用我们,我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说真话,利用他达到我们的目的。”

    “我有一种担心。”张燕看看三人,皱眉说道,“许攸自作自受,九族尽诛,身心倍受打击,会不会两边用计……”张燕做了个手势,“他一边利用我们的力量诛杀曹操,重创袁绍,一边又利用叛军的力量打击我们。要知道,这么多年了,许攸一直是我们的对头,此次虽然他确实走投无路不得不投奔河北,但他此刻心灰意冷、生不如死,极有可能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临死反噬。”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李弘挥手说道:“我们按既定之策展开决战,不要受许攸这件事影响,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许攸的事不要伸张,暂时把他囚禁在府衙内。”贾诩说道,“等洛阳传来消息,证实了许攸家人被杀后,我们就尽量和他多接触,让他感受到我们对他的信任和诚意,尽可能让他帮助我们在预定的时间内展开决战。”

    “这件事你去办。”李弘冲着司马懿挥挥手,“胆子放大一点,只要把叛军引出来,这一仗我们就赢了。”

    “要把叛军引出来,首先要让叛军感觉到自己有绝对胜算才行。”司马懿为难地说道,“我们可能要付出点代价。”

    “那你认为,叛军怎样才能认定自己有击败我们的把握?”张燕问道,“许攸出逃后,叛军的兵力部署要做调整,攻击策略也会调整,那么,他们的突破口在哪?”

    “我觉得叛军除了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外,就是利用许攸送回去的消息打击我们的要害,让我们优势尽丧,然后全面反攻,把我们赶回冀州去。”司马懿不屑地挥挥手,“虽然我们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我们有铁骑,相信袁绍和曹操还不至于盲目自信到可以把我们全歼的地步。”

    “那我们的要害在哪?”张燕笑笑,又问了一句。

    “粮草。”司马懿不假思索地说道,“等长公主殿下率胡族铁骑南下冀州后,我们就可以告诉许攸,我们的要害在哪了。”

    张燕把目光投向李弘和贾诩,“要不要做点准备,以防万一?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的。”

    李弘说道,“我和贾大人马上返回邯郸。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全权处理吧。”

    “大将军要回邯郸?”司马懿惊讶地问道。

    “胡骑马上就要南下了,我必须回冀州早做安排。”李弘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让许攸把消息送回去,就说我病倒了,回去治病了。”

    “可你好好的,不像生病的样子?”

    “那你就不小心泄漏一个消息给他,说鲜卑的柯比熊把鲜于辅将军击败了,大将军到大漠去了。”贾诩在一旁笑道,“这样他就相信大将军的确是回去治病了。”

    司马懿心领神会。

    ****

    七月下,幽州代郡,高柳城,长公主营。

    燕无畏、雷子、铁钺带着各自的亲卫骑,风驰电掣一般冲进了大营。

    长公主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亲自到大帐外迎接。

    燕无畏三人大礼跪拜,长公主一一扶起,请他们进帐议事。

    “臣等奉旨征调大漠胡族诸部铁骑,今鲜卑诸王拓跋韬、步度更、射墨赐、扶罗韩,乌丸诸王楼麓、鹿破风、冉冉等各遣铁骑,正飞速来会。”燕无畏躬身奏道,“鲜卑小王弧鼎、弃沉、木桃、木李、拓跋貉,乌丸小王射缨彤、射虎、鹿欢洋、度连牧已经率军赶到高柳城外,恳求觐见殿下。”

    长公主微笑点头,“那就明天吧。射缨彤、射虎、鹿欢洋、弧鼎、弃沉等人都是追随大将军十几年的悍将,他们为戍守我大汉的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不是因为要戍守大漠,估计他们现在也和你们一样,都是我大汉的将军了。”

    “殿下,他们这些人还是在大漠上做个小王比较好。”燕无畏笑道,“让他们做将军,那是害他们。”

    长公主笑而不语。燕无畏继续说道,“殿下,你想想,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天天在朝堂上大眼瞪小眼、两眼一抹黑,时间长了肯定要昏昏欲睡。在朝堂上睡觉,可是要受罚的,要打板子的。几次板子一打,他们哪里受得了,早抱着脑袋逃之夭夭了。”

    燕无畏面对绝世美女,神情兴奋,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浑身是劲。长公主在晋阳见过他几次面,知道他是和大将军一起从卢龙塞出来的兄弟,对他颇为看重,这时看他说得有趣,也是喜笑颜开。

    “燕大人……”风雪突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夫人……”燕无畏眼前一花,急忙站了起来,“夫人也在……”

    雷子和铁钺也翻身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夫人……”

    “免了,免了……”风雪连连摇手,红着脸说道,“好久没有见到几位大人了。大将军在家的时候,常常念叨你们。看到你们太高兴了。”大概因为兴奋的缘故,风雪说出来的都是鲜卑话。

    “我们也很挂念大将军和夫人。”雷子恭敬地说道。

    “两个孩子都很高了吗?可有象夫人一样长金发的?”铁钺笑呵呵地问道。

    “我上次不是对你说了嘛,没有长金发的。”燕无畏推了他一把,凑到风雪身边说道,“这次弧鼎、弃沉、小虎他们都来了,等到了中原,我们这一帮人就能聚齐了。从落日原大战到现在,我们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聚齐过了。”

    “不谁说鲜卑话。”长公主听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懂,马上急了,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燕山小鸟,再说鲜卑话,当心我拔光你的毛。”

    “啊……”燕无畏最恨别人喊他燕山小鸟了,尤其现在年纪大了,更是听不得,眼睛顿时就瞪了起来,突然他反应过来,对面可是长公主,一张脸立时变得尴尬至极。

    “燕大人,你眼睛怎么了?瞪那么大干什么?”长公主笑嘻嘻地问道。

    恰好这时筱岚抱着一卷文书,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

    “殿下,臣受不了,臣要回去洗眼睛了,臣眼前都是星星啊……星光太灿烂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十六节

    七月下,幽州广阳郡,蓟城。

    左卫将军鲜于辅在南下之前,召集幽州刺史王泽、辽东都护府都护余鹏、幽州马城和渔阳两营统领将军李溯、鲜于银等文武大吏齐聚蓟城,商讨南下事宜。

    辽东都护余鹏详细解说大军南下的兵力部署。

    这次南下的总兵力大约在七万骑左右,其中胡族诸部铁骑大约四万人。七万铁骑分两路南下,一路由长公主统率,从飞狐要塞南下。一路由做左卫将军鲜于辅统率,从涿郡南下。两路铁骑将在邯郸会合。

    长公主在代郡的高柳城负责集结漠北都护府、金雪原和五原三营铁骑,鲜卑诸王和白山、上谷乌丸诸王的军队也将在近日到达。由于漠北都护府、金雪原和五原三营都要留下一半人马戍守边塞,所以这一路大军的兵力大约在四万人左右。八月初,他们将在长公主的带领下,进入飞狐要塞南下冀州。

    左卫将军鲜于辅大人在蓟城负责集结辽东都护府、马城和渔阳三营铁骑,辽西和辽东乌丸诸王的军队将和我们一同南下。由于要留下军队驻守在燕山以北的火云原和乌侯秦水一线防备柯比熊的反攻,辽东都护府、马城和渔阳三营铁骑也只有一半兵力南下,因此这一路大军的兵力大约在三万人左右。目前乌丸大单于蹋顿已经率军赶到沽水河,两天后我们就可以南下进入翼州了。

    大军所需的牲畜、马料各部铁骑都带了一些,但由于此次南下路程太长,尤其进入冀州后都是大平原,无法就地补充,所以各边郡要严格遵从朝廷的旨意,想方设法加快牲畜马料的筹措运送速度,以保证铁骑大军的需要。

    按朝廷的预定计策,南下大军将在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南渡黄河,进入中原战场作战。一个月后,也就是十月初的时候,诸部铁骑将全部北渡黄河返回大漠。

    “朝廷把南下大军的作战时间限定在一个月内,有各种各样的考虑。一是担心胡人远离边塞产生恐惧中途逃亡,二是担心胡人乘机祸害中原,三是中原战场上的铁骑数量太多,朝廷无力给铁骑大军长期供应食物和马料。前期大将军曾率五万铁骑南下,加上这次七万铁骑,中原战场上将有十二万铁骑。在中原战场上,要想保证十二万铁骑长期作战,需要的牲畜和马料的数量极其惊人。以朝廷目前的力量能保证十二万铁骑一个月的需要已经是倾尽全力了。”鲜于辅感叹道,“中原大战结束后,朝廷元气大伤,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征伐了。”

    “只要打过了黄河,拿下了兖州,再加上已经受抚的青州,我们算是占据了平定天下的先机。两三年后,等我们恢复了元气,大军将横扫天下,无人可当。”余鹏兴奋地说道,“现在只要我们能完成最后一个目标,重创叛军,大量击杀叛军的军队,中原大战就算彻底赢了。自从冀州大战结束后,大将军执意要兵行险着,毕其功于一役,现在看来他快要成功了。”

    “这主要得益于前期的仗打得好,所有预期目标全部达到了,而且我们至今还牢牢控制着战场的主动。”鲜于银笑道,“现在就看我们的了。如果我们能全歼中原战场上的叛军,我们就能顺利平定天下。”

    “即使不能全歼,也能重创。”李溯激动地挥手说道,“叛军经此一役,肝胆俱裂,还能支撑多久?”李溯看看眉宇间隐带忧色的鲜于辅,笑着问道,“莫非大人对我们的铁骑没有信心?”

    “愿上苍可怜我们,不要再把灾难一次次地砸到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上。”鲜于辅低下头,喃喃低语。

    众人热烈地讨论了一番中原战局后,余鹏接着安排各部的行军路线。

    “按照朝廷的要求,大军南下必须隐藏形迹,一来是不能让叛军得到消息,二来也是为了避免暴露胡骑,引起冀州百姓的恐慌。为此,各部铁骑昼伏夜行,行军速度不要太快。”余鹏的手在地图上不停地点着,“驰道沿途的郡县都已得到朝廷的旨意,他们将在预定时间内封锁驰道,让我们顺利通过。各部大军每到一个驻扎点,必须抢在黎明前完成扎营。”

    “诸位大人务必牢记,你们要严格按照规定的路线、时间和速度行军,如有违抗,杀无赦。”

    诸将轰然应诺。

    七月下,西凉陇西,大夏城。

    从四月开始,庞德就在金城和陇西之间往返穿梭,竭力劝和韩遂和马超。

    马超此刻已经陷入困境。韩遂回到西凉后,一边指挥大军包围陇西,切断陇西和各地的联系,一边利用各种办法分裂和离间羌人诸部。马超几次试图冲破包围杀入汉阳,但都被韩遂轻易化解,他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诸种羌人因为无法从马超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先后离开了马超,其中一部分羌人因为垂涎韩遂所给予的钱财,背信弃义,调头攻打马超。马超实力不足,军队也少,连丢数城,只能坚守洮水一线。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无须韩遂出动军队,马超自己就要逃到白马羌避难了。

    马超后悔了,为他的年轻和冲动付出了惨重代价。现在他不但报仇无望,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了。

    庞德的出现让马超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当庞德问他愿不愿意和韩遂握手言和的时候,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然而,庞德的劝解和马超的自责书未能平息韩遂的愤怒。韩遂说,我可以原谅马超,但被马超杀死的陇西官吏是无辜的,他们在天之灵是否愿意原谅马超的暴虐和残忍?我可以原谅马超的背叛,但西凉军上上下下是否愿意原谅马超的背叛?他背叛的不是我,是西凉。他应该为他的背叛付出生命的代价。

    韩遂拒绝马超的投降,继续包围陇西,并命令大军向洮水一线缓缓进逼。

    庞德无奈,一边百般劝说韩遂,一边命令远在武威郡的铁骑大军撤回安定和北地一带。北疆铁骑一撤,入侵河西的羌人随即就会逼近黄河,威胁金城。庞德打算用这种办法威胁韩遂,逼他答应议和,暂时稳定西凉。西凉稳定了,韩遂和马超言和了,关中的袁谭才会感到西凉的威胁,这样才能起到牵制关中兵力的作用。

    这时袁谭的使者频频光临西凉,并送给了韩遂大量钱粮。同时间,从关中传来消息,河东的北疆军开始攻打关西。韩遂暗中窃喜,知道自己的预测应验了,李弘果然开始攻打中原了。换句话说,自己期盼已久的攻打关中的机会来临了。

    韩遂断然拒绝庞德的劝解。他要攻打关中,就不能让北疆铁骑待在武威郡威胁自己的后方,因此他将计就计,乘势逼迫庞德带着军队回到安定和北地去。同时,他派人携带重礼北上西海,和烧当羌及其它西羌诸部议和。只要自己攻打关中的时候,这些羌人不要乘势渡过黄河杀进西凉腹地,自己就达到了目的了。

    接受了韩遂礼物的羌人以为韩遂认输了,被迫把河西让给了自己,非常高兴,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不知不觉中上了韩遂的当。当北疆铁骑为阻止韩遂攻打关中而出兵奔袭韩遂的后方时,他们首先就要进入武威郡。这些羌人当然不会让北疆铁骑进入武威郡了,双方肯定要在黄河北岸打起来。双方打得时间越长,留给韩遂夺取关中的时间也就越多。

    到了七月,韩遂得到了中原大战的确切消息后,突然答应了庞德,愿意和马超谈谈,但条件是马超必须单枪匹马到大夏城向自己请罪。

    马超犹豫不决。庞德很着急,连番催促。他已经接到了密旨,知道朝廷正在秘密征调大漠胡骑南下中原,为了大漠的安全,朝廷命令他十万火急率军返回大漠戍守。

    马超看到庞德赌咒发誓,拍着胸膛保证他的安全,这才稍稍放心。他带着三千铁骑赶到大夏城。三千骑卒候在城外,他在庞德的陪同下进城拜见韩遂。

    出乎马超的意料,韩遂没有骂他,而是象过去一样,把他当孩子对待,对他和蔼可亲,好象两年前的那一刀没有发生一样。马超又是感动又是俱悔,跪在韩遂面前痛哭流涕,发誓今生今世要把韩遂当父亲一样侍奉。

    “你想通了就好。”韩遂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当初你因为仇恨失去了理智,谁都无法劝阻你。如果没有那一刀,恐怕你到现在也还没有从仇恨的阴影里走出来。”

    马超愧疚无语。

    韩遂从案几上拿起一卷文书递给马超,“你看看,看完后,有什么话就对我说。”

    马超拿着文卷,疑惑地望着韩遂。

    “你不想报仇了?”韩遂摸摸灰白色的胡须笑道,“看完了,你就知道你这仇应该怎么报了。”

    马超大喜,急忙展开竹简细看。过了一会儿,马超的神情逐渐紧张起来,一双剑眉紧紧拧到一起显得惊惶不安。

    “先生……”马超卷起竹简,以目示意门外,“令明就在这里,我们……”

    韩遂笑笑,“孟起,先不要谈令明的事。你说此计如何?”

    “先生,如果不是看到这个,我还不知道北疆军已经攻打中原了。”马超犹豫了片刻后问道,“在先生看来,此次中原大战,北疆军最好的战果也就是占据兖州,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夺取关中,和河北、洛阳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但先生真的确定北疆军会在此战中和联军两败俱伤吗?如果不是,我们即使乘势夺下了关中,也很难守住关中。”

    “李弘之所以在冀州大战结束一年半之后即开始强行攻打中原,目的很明确,他要抢在袁绍、曹操这些人的实力恢复之并,拿下青州、兖州,夺取平定天下的先机。他这个策略完全正确。”韩遂轻声叹道,“可惜,河北的财赋主要来自冀州一郡,前年的冀州大战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今年它又要支撑二十多万大军在数个战场上激战,你可以想像一下,河北财赋已经困难到了何种地步?也许,这也正是李弘不惜一切代价打过黄河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如果利用此仗在兖州和青州站住了脚,他恢复元气的步伐将大大增快。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中原大战结束后的一年左右时间内,河北将无力发动规模在数万人以上的征伐,它最多也就是集中力量抵御袁绍的反攻,固守青、兖两州而已。”

    “所以先生认为我们只要击败了袁谭,即能夺取关中,然后迅速建立三足鼎立之势。河北打我们,我们就联手洛阳。洛阳打我们,我们就联手河北,以此来确保西疆的稳定。”马超皱眉问道,“但先生想过没有,这几年大将军对西凉非常照顾,即使在冀州大战后河北财赋异常紧张的情况下,他还依旧按照约定给西凉送来赈济。另外,先生这几年也一直尊奉晋阳朝廷,如今你突然改弦易辙,和晋阳朝廷、和大将军反目为仇,将来一旦形势发生变化……”

    “你是担心我们不但杀不了袁绍,反而还要和袁绍称兄道弟联手共抗河北吗?”韩遂平静地问道。

    马超沉默了一下,苦笑道:“先生,我已经想通了,报仇没有那么简单,需要时机。将来,即使先生和袁绍称兄道弟,我也能忍受,但我担心的不是杀不了袁绍,而是担心失去先生,彻底失去报仇的希望。”

    “十几年前,你和大将军数次角逐,非常清楚大将军的用兵,更熟悉他的性格,他是一头血腥的豹子,一头疯狂的豹子。前年的冀州大战,他击败了十几万联军的攻击,他不待养好伤口,今年便转而统率十几万大军主动攻打中原,和二十多万联军作战。刚才你说他还能赢,那么这一仗他即使惨胜但那也是胜了。象他这种疯狂的人,岂能容忍别人夺取他平定天下的机会?先生,我记得你一直很欣赏他,认为他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为什么你现在……”

    韩遂欣慰地一笑,伸手拍了拍马超的肩膀,“你总算长大了,那一刀我没有白挨啊。”

    接着他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窗前,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此仗过后,大将军危在旦夕啊。”

    马超骇然心惊,剑眉顿时就竖了起来,“先生何出此言?”

    “此仗过后,河北面临四大危机。”

    “一是兵力上的巨大折损。北疆军此次在兵力上明显处于劣势,但兵力上占据优势的袁绍迟迟不愿与其决战,这导致北疆军最后只能铤而走险,依据铁骑的优势强行攻击。大战过后,北疆军能保住一半兵力就不错了。兵力上的严重不足将导致河北在兵事策略上发生重大改变。李弘会弃攻转守,集中力量推动新政,力图尽快恢复元气。”

    “二是财赋上的巨大损耗。冀州大战和中原大战相隔的时间太短,李弘在河北财赋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强行南下攻击中原,这根本就是涸泽而渔的短视之策。虽然他抢占了平定天下的先机,但他也必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我们可以想象,河北为了打这一仗,肯定实施了许多应急之策以便筹措钱粮,而加重百姓赋税徭役和向门阀富豪大量赊借无疑是解决河北财赋短缺的唯一办法,由此便引出了第三个危机。”

    “李弘为了尽快恢复河北的元气,必然继续向百姓征收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必然拖欠向门阀富豪们所赊借的钱财,百姓们会因此怨恨新政,门阀富豪们会乘机要挟李弘把新政按他们的要求进行修改,河北上上上下下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新政在这种情况下会变得摇摇欲坠,而河北的稳定局面也就随之岌岌可危了。”

    “河北这些危机的出现,马上便会影响到朝堂上的权柄争夺,这是河北的第四个危机,也是最可怕的危机。”

    “这些年李弘四处征伐,在晋阳所待的时间屈指可数,所有政事皆托付于长公主和一帮朝臣,李弘除了兵权,其它的权力几乎全部交了出去。中原大战后,李弘在河北重重危机的逼迫下,肯定要急于拿回所有的权力,因为他要解决太多的问题,而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权力交出去了,再想拿回来,就很难了,无论是长公主还是那帮晋阳的大臣们,没有人会顺从李弘,在他们眼里,此刻的李弘就是过去的董卓。李弘拿回权力遇到了阻力,最简便的解决办法便是动用武力……”

    韩遂转头看着神情呆愣的马超,十分不解地说道:“我不知道李弘这几年都在想什么?不过他应该记得董卓是怎么死的,难道他想重蹈董卓的覆辙?”

    “大将军当真是危在旦夕了。”马超低声叹了一口气,“先生,我们可以把令明送走了。”

    韩遂点点头,“你立即回去,带着铁骑悄悄赶到大散关,等待我的攻击命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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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介绍:
本书以“深入历史与跳出历史”的原则,描写了距今18oo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和波澜壮阔的争霸战争。小说以豹子李弘以一介奴隶的身份救出鲜卑大帅,逃回大汉,由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屡立奇功,成为将军,从而影响整个汉末历史为主要线索,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再现了东汉末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风貌和一群英雄人物改变天下命运的奋斗,揭示了历史运动的展的规律。
李弘与朋友战友的情谊,与敌人的浴血厮杀,与几位佳人的感情纠缠,与整个大汉命运的关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扭转着整个天下的局面。
本书还在汉末的社会生活场景上颇费笔墨与心思,从宫廷到战场,从都城到乡野,从大漠到中原,力求还历史以原貌;从政坛角逐到沙场交锋,从典章礼仪到人情风俗,力求展现大汉传统文化的深厚魅力。
纵横大漠——豹子谜一样的出身;白衣如雪——与伊人美丽的爱情;血路绵延——大汉子民艰险的回归;边疆酣战——大汉北疆血铸的长城;庙堂阴谋——士人与武人的矛盾;有我无敌——为大汉化作铁血钢刀;屯田塞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饮马黄河——为天下重整华夏江山;驰骋江山九万里,笑傲春秋一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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