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一节
四月初,兖州济北国,茌平城。
茌平城依黄河而建,高大坚固,四周又辅以宽大的护城河,易守难攻。
杨意率攻击前军渡河之后,立即发起了攻击,但遭到了城内守军顽强反抗,密集的箭阵一度把南军将士压制在护城河外,寸步难进。杨意随即向吕布求援,要求增兵再攻。
吕布当即乘船赶到黄河南岸的水域。河风很大,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吕布站在大船甲板上,望着前方战鼓如雷,旌旗如云的战场,浓眉深锁,焦虑不安。好不容易盼到了南下攻打中原,血洗前耻的机会,却在第一战就遇到了阻碍,这让他非常郁闷而无奈。
“驻守茌平的叛军将领叫蔡阳。”魏延站在吕布的身后,手指远处的茌平城,“城内守军原先只有一千人,但由于船队的出现,引起了蔡阳的警觉和恐惧,于是他从四十里外的临邑城紧急征调了两千人马。如果斥候的探查是准确的,目前这座城池里就有三千人马。要攻打三千人防守的城池,不但需要兵力,更需要时间,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
吕布稍加思索,回头说道:“蔡阳既然把主要兵力放在茌平,那么其它渡口的防守兵力应该很薄弱。现在樊篱、郭勋、张隼三位大人的军队正在胡林方向渡河,如果他们攻击顺利,今夜应该可以向临邑城推进。”
站在吕布身边的两个亲卫看到吕布的目光转向他们,立刻心领神会,各自拿住绢制地图的一端,打开了地图。
“大将军和阎柔将军的两支铁骑渡河后,将急速赶往济水河,攻占清亭和平阴亭一线。切断茌平和临邑叛军的退路。”吕布的手指向地图上的济水河,“如果我们迟迟不能拿下茌平和临邑两城,左路大军的攻击速度将大大延缓。”吕布望向魏延,“我看,先把茌平围住,集中主力拿下兵力薄弱的临邑,然后……”
“大人想把蔡阳逼出茌平,利用铁骑将其诛杀于济水河?”魏延问道。
吕布点点头,“你看如何?”
魏延沉吟不语。他和司马懿两人把船队顺利带到预定架桥地点后,各自接到了大将军的命令。魏延为左路大军的司马,跟随吕布统率的步卒大军前进。司马懿为右路大军的司马,辅佐麴义攻城拔寨。魏延现在的官职虽然不大,但他是大司马大将军府的主薄,又是大将军制定中原大战攻击之策的主要幕僚,身份非同小可。作为左路大军副统帅的吕布对他也不得不客气一点。
“蔡阳如果不出来怎么办?”魏延迟疑了一下,“茌平不能拿下,我们就要留下一定数量的兵力予以包围。这样我们攻击东平国、昌邑的兵力就会减少。另外,茌平渡是个大渡口。我们原定计策在拿下茌平后,将屯粮于茌平和临邑一带,以便给左路大军和攻击济北的吴雄提供粮草辎重。能否尽快拿下茌平,对我们非常重要。”
“先行拿下临邑,反而彻底断绝了蔡阳的撤退之路,他可能会横一条心和我们血战到底。”魏延转头望向吕布,恭敬地说道,“大人,还是增兵包围茌平为好,另外再派一支铁骑威胁临邑。到了明天,我们数万步骑大军齐聚城下,而临邑方向又频频告急,那时蔡阳除了撤退外别无它途。”
“蔡阳撤出临邑后,我们急派一支铁骑围住临邑,迫使蔡阳向清亭、平阴亭一线急撤。”魏延手指地图上的济水河,“只要蔡阳到了济水河畔,他就插翅难飞。”
吕布犹豫不决。
“大人,要想逼迫蔡阳撤出茌平,必须给他一线生机,这就象围猎一样,要给猎物一个逃跑的机会,否则猎物会狗急跳墙,临死反噬。”魏延再劝道。
吕布皱皱眉,为难地说道:“这样一来,我就要指挥大军临时改变攻击路线……”吕布话没有说完,魏延已经明白了。吕布不是不同意自己的计策,而是担心越权指挥得罪了大将军。
“大人,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来不得片刻迟疑。”魏延沉默了片刻,小声劝道,“茌平城防守兵力的突然增加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此刻必须要改变攻击计策。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吕布转身望向战场,随风传来的战鼓声异常激烈,显然军队又在发起攻击。每攻击一次,南军将士的伤亡就会增加,但这些伤亡却对改变战局没有任何帮助。
“传令杨意,停止攻击。”吕布脸露坚毅之色,断然挥手,“急告樊篱、郭勋、张隼三位大人,攻击之策已变,渡河后,连夜率军向茌平城推进。”
“急告吴雄大人,渡河后不要急于越过济水河奔赴济北战场,而是连夜赶到茌平城,帮助我们攻击茌平。”
“急告阎柔、卫峻两位大人,请他们改变攻击方向。渡河后,请卫峻大人急驰茌平,参予围攻叛军。请阎柔大人急驰临邑,纵马飞驰,威慑城内叛军。待茌平城方向的叛军逃离后,即刻包围临邑,迫使叛军向济水河方向逃离。”
“急告大将军,详细说明茌平城的战况,把我们临时修改攻击之策的原因做一番解释。请他渡河后,暂时不要抢渡济水河,而是率军赶到清亭、平阴亭一线,准备围歼南逃的叛军。”
四月初,兖州东郡,苍亭。
虎贲营的两千将士在激战半个时辰后,顺利攻占苍亭。
麴义、玉石、张震、可马懿乘船到达南岸。指挥攻击的军司马和几位军候上前相迎。
麴义抬头看看天空,指着悬挂在西天之际的血色夕阳,笑着说道:“本来我希望踏着夕阳的余晖走上南岸,但你们攻击速度太快,竟然让我的愿望落空了。太阳还没有落山嘛。”
站在四周的众将笑了起来。
“仲达,快把麴大人送回北岸。”玉石笑道,“麴大人这么点小小的愿望,我们一定要满足他。”
接着他拉着张震,大声招呼众将道,“我们走,连夜赶到东阿去。要想把夏侯渊留在东阿,我们最好明天早上就兵临东阿城。”
“大人,刚才听一个俘虏说,夏侯渊昨天赶到了苍亭。”一位军候在众人的说笑声中躬身对玉石说道,“今天他和王忠两人带着大队人马先撤了。”
玉石和麴义互相看了看。
“夏侯渊到了苍亭?”麴义低声说道,“他既然主动撤离苍亭,会不会主动撤离东阿?”
“这个可能很大。”走在麴义身边的司马懿说道,“叛军根据船桥的数量,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攻击中原的规模。夏侯渊那点人马,还不够我们塞牙缝。如果是我,我想都不会想,立刻掉头向定陶方向狂奔。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留住军队,就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夏侯渊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想逃,那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放。”麴义冷笑道,“传令北军各部,急速向东阿挺进。”
四月初,兖州东郡,林亭。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黑暗悄然降临大地。
一束烈焰在黄河北岸腾空而起,霎时撕开了黑幕,发出一道绚丽的光芒。
接着更多的火焰在黑暗中跳跃,在黑暗中燃烧,火红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大堤上,人影密密麻麻来回晃动,人喊马嘶的噪杂声音随风消逝在黑漆漆的大河上下。
突然,随着一阵急促的鼓声,河面上猛然跳出千万颗火红色的星星,这些璀璨夺目的星星就象一串美丽耀眼的宝石,闪烁在黑色的大河上。风中的星星和河里的星星互相映射,互相舞动,仿佛一对对金童玉女在银河上戏耍,其万种风情让人为之心醉。
船桥在千万颗星星的照耀下亮如白昼,象巨龙一般伟岸的身躯意态悠闲地随波摇动。
南岸的篝火也点燃了,一堆堆冲天的火焰在夜风的吹拂下,剧烈翻滚,好似一条条火龙要腾空而去。
黄河两岸连同宽阔的河面顿时被一层火红色的雾霭所笼罩,朦胧间更显一丝飘逸的仙灵之气。
船桥上,一队队的铁骑士卒牵着戴上眼罩的战马,正在快速越过黄河。
赵云端坐马上,在亲卫骑的簇拥下,掩藏在小树林的黑暗里,默默地望着美丽的黄河夜景。
“还有多少铁骑没有过河?”
“长水营已经在五里外集结完毕。”亲卫骑队率急忙回道,“胡骑营还有两千人在对岸等待渡河。”
赵云剑眉微皱,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传令长水营,就地休息。凌晨时分向东阿方向前进。”
那个队率朝身后的三个传令兵做了个手势。三个人躬身领命,策马冲出小树林。
“再告祭锋大人,加速渡河。”
四月初,兖州东郡,瓠子河。
瓠子河在本朝很有名。瓠子河从濮阳方向分黄河水,先向东南流到巨野泽,再向西北方向流去,注入济水。孝武皇帝时,濮阳方向的黄河河堤决口,河决瓠子,大量洪水经瓠子河灌进巨野泽,由巨野泽向东南溢出,直通淮泗一带流入长江。这个决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竟然一直没有堵起来,造成中原很多百姓在二十三年内都饱受其害。二十三年后,在孝武皇帝的亲自干涉下,瓠子河的河患才得以彻底解决。
樊篱统率南军两营一万人马于深夜时分到达瓠子河畔,准备连夜渡河赶往十五里外的临邑城。
快马急驰而来。吕布急令,大军立即调转方向,围攻茌平城。
樊篱拿到这个命令后,半天没言语,也没立即下达命令。
左路大军是大将军亲自指挥。现在大将军正在石牛津方向渡河,他显然不知道吕布擅自修改既定攻击计策一事。这个命令到底能不能执行?吕布的这道命令直接关系到大军进攻中原的速度,一旦吕布的命令有错误,自己的罪责就大了。
“大将军应该亲自从茌平方向渡河,以便控制全局。”郭勋埋怨道,“今天刚刚过黄河,就出了这种事,那过几天我们攻打中原腹地的时候,还不乱套了。我们到底听谁的?”
“吕布将军在命令中说得很清楚,茌平的叛军人数突然增多,他的大军被堵在了黄河上进退不得,临时变计赶去支援很正常。”张隼把吕布的命令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十分谨慎地说道,“大将军不管在哪里渡河,他都控制全局,这和吕布大人的命令没有关系。另外……”他看了看樊篱,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樊篱过去是黄巾军首领,是张燕的手下,当年大将军南下打张牛角的时候,他被大将军俘虏,自此就跟随大将军南征北战,功勋显赫。在黄巾系将领中,他和卫政是资历最老的北疆大吏了。这个人老成稳重,为人忠厚,是黄巾系将领中最谨慎的一个,也是北疆系将领中升迁最慢的一个。这次攻打中原,大将军特意把他从河内战场征调到了南军给吕布做副手,显然有利用他的声望制约吕布的意思。樊篱听大将军的,也听张燕的,但未必听吕布的。毕竟他的资历太老了,论战绩,吕布和他有很大差距。如果他无意遵从吕布的命令,张隼的这番说辞很可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你想说什么?”郭勋拍拍张隼的肩膀,“要说就痛快一点,吞吞吐吐地干什么?”郭勋和他一起在河东战场上待了很多年,又一起被调到南军做校尉,关系很好,彼此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樊篱看看他,温和地笑道:“你有什么高见?”对这位卢植的弟子,樊篱还是很钦佩他的学识。
“我觉得,茌平如果迟迟不能攻克,我们即使拿下了临邑,也无助于大军推进中原的速度。”张隼恭敬地说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拿下茌平,全歼数千守军,等于为大军推进中原腹地扫清了很大障碍。”他郑重地望着樊篱,躬身说道,“大人,我们应该急速驰援茌平,不能耽误时间了。”
樊篱考虑良久,挥手说道:“传令,大军即刻向杀向茌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二节
四月初,兖州济北国,茌平城。
临时军帐内,吕布、樊篱、杨意等南军将领围坐在地图前,正在听魏延对清晨围攻茌平城的具体部署。
“两万南军步骑大军已经全部赶到茌平城,等吴雄、卫峻两位大人到达城下后,即可展开对茌平的包围。”魏延手指地图上的茌平城,“我们把三万大军安排茌平城的东、西、北三个方向,独留南城不攻,任由城内叛军逃离。”
“让铁骑在平原上歼灭他们。”吕布接着说道,“阎柔大人的军队将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临邑,迫使叛军向清亭方向逃逸。大将军的铁骑正在连夜赶往济水河一线,不出意外的话,叛军将和大将军的铁骑迎头相撞。”
“这么说,我们的主动目标是临邑了?”郭勋问道。
“可以这么说。”魏延笑道,“临邑城的叛军支援茌平后,最多还剩下一千人。现在我们只要把叛军逼出茌平,济水河以北的战局将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蔡阳如果据城坚守怎么办?”樊篱担心地问道。
吕布浓眉紧锁,脸上杀气暴现,“天一亮,我就亲自带人攻城。”他一拳砸到地图上,怒声说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今天黄昏前,我一定要拿下茌平。”
“我打南城。”吴雄高大雄壮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帐里,他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在摇曳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极为狰狞。“我的人马正在向南城方向急速前进。”
“大人,万万不可。”魏延心中一急,脱口惊呼道,“堵住了叛军的退路,茌平就是一场死战了,这将给大军带来严重的损失,而且还会延缓大军推进中原的速度。大人,快命令你的军队撤回来。”
吴雄脸色一沉,手中马鞭指向魏延,眼晴瞪着吕布,高声问道:“这是谁?这里是你指挥,还是他指挥?吕大人就这样治军?”
魏延是冀州大战的俘虏,大战结束后,他不但没有受到严惩,反而成了两府大吏,大将军身边的主要幕僚,深受大将军的信任,并且在很多军议上面对众多赫赫有名的北疆大将侃侃而谈,这让很多北疆将领对其非常不满。
大将军重用傅干,司马懿,王凌这些年轻人,他们能理解,但重用一个才到北疆不到两年的俘虏,实在不能接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有些人碍于大将军的脸面,虽然不敢在言语上太过得罪魏延,但脸上轻蔑的神情还是一览无遗。而吴雄就不管这些了,他张嘴就骂,连吕布都牵连在内,就差没有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了。
吕布脸上有些挂不住,放在案几上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吴雄是冀州七大营的人,属于统军在外的实权将军。这次他是攻击济北、泰山两郡的军队统帅。吕布无权节制他,当然也不好得罪。他低头望着地图,冷冷地哼了一声,面如寒霜,“魏大人,把我们的攻击之策给吴大人解释一遍。”
魏延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恨恨地望着吴雄没有说话。
樊篱急忙站了起来,一脸严肃,“把你的人马拉出来。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想不想去济北战场?茌平拿不下来,你到济北喝西北风啊?”
樊篱一开口,吴雄的气焰立即矮了三分。他刚想说话,樊篱用力一挥手,“让你的人马先撤到黄河大堤去,其它的事等下再说。”
吴雄二话不说,转身走出了大帐。
大帐内的气氛一时很压抑。樊篱摇了摇头,“虎头将军的手下都是这样,一个比一个狂,你们不要太在意。”接着他望着吕布问道,“胡子的铁骑距离茌平较远,估计天亮才能到,你看是不是先让各路大军休息一下?”
吕布点了点头,“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让各路大军就地休息,天一亮我们就攻城。”
夏侯渊的急书在黄昏时分送到了临邑城。
茌平被围,夏侯渊命令蔡阳率军撤退的书信无法送进城内。几个送信的斥候一直等到凌晨,才从南城方向偷偷摸摸到了城下,把书信送到了蔡阳手上。
“你们潜匿在城外的时候,可曾仔细探查了北疆军的动向?”蔡阳看完书信后,一边急令大军集结,一边询问前来送信的斥候。
“北疆军一直在城外频繁调动。”一个斥候回道,“从火把地移动方向来看,北疆军的其它援军正陆续从西边赶来。估计天亮后,茌平城就要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蔡阳暗暗吃惊,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然后吩咐斥候道,“你们骑上战马,立即赶回临邑传我的命令。叫他们立刻撤出临邑,从清亭方向渡过济水河,赶到谷城和我会合。另外,急告临邑令,请他暂时留下,待我赶到临邑后,和我一起撤离。”
斥候转身就走,心中却非常纳闷。临邑城距离最近的渡口只有二十里,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从西南方向六十里外的清亭渡河?
蔡阳随即命令大军丢下辎重,带上三天的干粮,趁着*夜色*急速撤离茌平。
叛军撤离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吕布的大帐。
吕布又惊又喜。叛军突然撤离虽然是好事,但时间上比自己的预料大大提前,阎柔的铁骑未必能抢在他们前面围住临邑。蔡阳如果和临邑的守军会合,无论是守城还是撤退,都会给北疆军的后续攻击带来麻烦。
樊篱和吴雄各自带上军队,随后展开了追击。
黎明来临。阎柔带着铁骑在大道上纵马飞驰。
由于大军连续行军一天一夜,人困马乏,速度并不快。
斥候飞马而来,“大人,临邑城的叛军弃城而逃了。”
“往哪个方向?”
“叛军沿着济水河北岸,正在向清亭方向逃窜。”
阎柔朝身后的号角兵挥了挥马鞭,“传令各部,调转方向,向南进军。”
“急告吕布大人,请他速派军队占据临邑城。”
悠长而低沉的号角声霎时响彻原野。铁骑大军骤然加速。
“大人……”校尉赵风疾驰上前,大声问道,“我们不去包围临邑城了?”
“临邑城的叛军都跑了,我们还去包围什么?”阎柔连踢马腹,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茌平城内的叛军如果逃出来,他们可能会抢先占据临邑城。”赵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先派一队铁骑抢占临邑?”
“临邑城的叛军都逃了,茌平城的叛军还会死守临邑?”阎柔用力挥动马鞭,“待我们把临邑城这股叛军全歼后,即刻回头迎杀。”
“加速,加速……”阎柔纵声狂呼,“兄弟们,随我杀敌去……”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蔡阳带着三千人马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临邑城下。
“传令各部,不要停下,继续前进。”蔡阳驻马停下,连声下令,“再跑二十里就是渡口,能不能逃出北疆军的包围,就看你们的双腿够不够快了。”
这时城内冲出了一支队伍。临邑令吴矩带着府衙官吏和他们的家眷,赶着十几辆驮满财物的马车冲出了城门。
“蔡大人,我们从哪里撤过济水河?”
蔡阳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请你暂时留下,并不是想带你一起撤,而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弃城而逃,置临邑百姓于不顾,以夏侯大人的手段,定会把你杀了。”蔡阳伸手举到他面前,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你想清楚了,如果你想被夏侯大人灭族,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吴矩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愤怒地指责道:“蔡大人,你骗我?”
“我不是骗你,而是救你。”蔡阳好整以暇地扶了扶战盔,从容笑道,“北疆军兵临城下,以你县衙内的几十个卫卒,当然无法与其抗衡。所以你为了挽救城内数千百姓的性命,只有献城投降。此乃为势所逼,情有可原,相信丞相大人会原谅你,但你如果弃城而逃,其后果不言而喻。”
吴矩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两眼戒备地望着蔡阳,一言不发。
蔡阳看他六神无主,惶恐不安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吴大人,如果此刻你能立下一功,将来你不但性命无虞,还有可能升官进爵啊。”
吴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脸露惧色。这世上还有如此好事?
蔡阳指指了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和一面面迎风狂舞的五彩战旗,笑着说道:“北疆军距离临邑城大约还有十里。你现在回城,关上城门,让城中百姓到城楼上走动走动,冒充我这三千人的大军,把北疆军拖在城下。等到下午我的大军全部渡过济水河后,你就可以献城投降了。”
吴矩恍然大悟,随即想到黎明前奉命出城赶往清亭渡河的一千守军,“蔡大人,你好狠,竟然让自己的部属去送死?”
“我有什么办法?”蔡阳神色一黯,低声叹了一口气,“北疆军的铁骑过了黄河,马上就会赶到济水河一线实施包抄。我只能让他们去送死,迟滞北疆铁骑包围临邑的速度,否则我这三千人也跑不掉了。”
“一千人能挡得住北疆铁骑几刻时间?”吴矩悲愤至极,破口大骂。
“不是还有你吗?”蔡阳拱手致礼,“能不能让三千人逃过北疆军的追杀,就看大人你的本事了。”
蔡阳飞身上马,再施一礼,打马如飞而去。
金色朝阳照射在广袤的田野上,薄薄的雾霭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泥土气息,清新的带着一丝淡淡凉意的微风轻轻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铁骑大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徐徐行进。
李弘驻马高坡之上,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任由满头长发在风中飘拂。
刘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望着高远而湛蓝的天空,心中极度震撼。中原,这就是大汉的中原大地。
“大单于,我们走吧。”李弘轻轻拍了一下刘豹,“将来,当你站在邙山之巅眺望洛阳时,那种巨大的震撼会让你一辈子都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魂牵梦萦,一辈子都愿意为了心中的那片圣地而无怨无悔地奋战至死。”
刘豹转头望向李弘,“大将军期盼着回到洛阳吗?”
李弘抬头望天,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个大大的“汉”字。先帝的遗诏放在自己身上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的岁月,十年的奋战,十年的梦想,多少人为了这个梦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然而……
“我想了十年,整整十年……”李弘猛地举起马鞭,激动地说道,“十年的岁月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梦想着重回洛阳,梦想着重振大汉的江山社稷。我要回洛阳,我急不可待地想回洛阳。”
李弘一鞭抽下,战马痛嘶一声,四蹄腾空,飞跃而起,“我要打赢这一仗,我要杀回洛阳去。”
田间地头上,三三两两的早起农夫手拿农具,惊恐不安地望着轰隆隆而来的铁骑大军。
“打仗了,又要打仗了。”
“这是北疆铁骑。你看那战旗,上面是黑豹,是河北李弘的军队。”
“这些人怎么都披头散发?是胡人吗?”
“李弘的手下都是胡人,他们当然是胡人。”
“胡人杀进中原了,胡人杀进中原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田野上的农夫突然象受惊的兔子一般,没命一般的叫着喊着,四散而逃。
凄厉而恐惧的叫声随风传进了李弘的耳中。
李弘的心剧烈地的抽搐了一下,眼里尽是无奈的痛苦和悲哀。
也许有一天,我会因此背上叛逆的罪名,因此背上世世代代的骂名,因此遗臭万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三节
四月初,兖州东郡,临邑城。
吕布兵不血刀拿下茌平后,命令魏延暂留茌平,调度民夫即刻从船上卸下粮草辎重,随军运往前线,自己和卫峻两人指挥步骑大军,急速杀向临邑。
此刻临邑城下已经集结了阎柔、樊篱和吴雄的三支大军。待吕布和卫峻赶到后,三万五千大军把临邑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吕布、阎柔、樊篱三人站在城下,脸色都很难看。
蔡阳撤出茌平后,及时进驻临邑,据城坚守,使得北疆军打算把他围歼野外的计策落空。北疆军虽然拿到了茌平,给粮草卸船屯积争取了时间,但攻打临邑却有可能让北疆军推进的脚步放慢,让东平国诸城有足够的时间增强城池的防守力量。
樊篱认为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因为吕布指挥失当临时改变计策所导致。如果依照原定计策,自己连夜渡过瓠子河包围临邑,半夜撤出茌平的叛军可能已经灰飞烟灭了。不过,考虑到谁也无法准确预料蔡阳撤退的时间,他也不好指责吕布。
吕布对阎柔很不满。按照时间推算,如果阎柔不贪功去追杀撤往清亭的一千叛军,他肯定能抢在蔡阳到达临邑前包围城池。阎柔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大将,直接受大将军节制,吕布就是有不满也不好摆在脸上,只能暗自苦叹。
阎柔和樊篱一样,认为吕布太自以为是了。大将军亲自制定的计策,你乱改什么?这下好,把事情弄复杂了。他对樊篱也是一肚子恼火。叛军逃离茬平后,你随后率军追击,短短四十里路,你竟然没追上。到底是你指挥不力还是南军将士不够精锐?这时他把南军将士连续行军一天一夜的事给忘了。南军将士们疲惫不堪,有心追敌无力杀敌,而樊篱担心阎柔的铁骑尚没有赶到临邑,所以也不敢追得太快,结果阴差阳错,反而把敌人追进了临邑城。
三个人心里不痛快,谁也不说话。杨意、郭勋等南军将领进来请示几次,询问是否即刻攻城,吕布只是摇头,迟迟没有下令。
“大将军到了清亭吗?”吕布问阎柔道。
“已经到了。大将军正准备渡河攻打谷城。”阎柔把李弘的书信递给吕布,“大将军命令你今天晚上必须把粮草和渡河器械送到清亭。”
“大将军知道我们把叛军围在临邑了吗?”
“目前还不知道。”阎柔说道,“我已派人急报大将军。”
斥候狂奔而至,“叛军正在前方二十里外的临山亭渡河。”
吕布、阎柔、樊篱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弯腰看向铺在地上的地图。
“这是一座空城。”阎柔一鞭抽到地上,破口大骂,“传令各部铁骑,即刻杀向临山亭,快……”
激昂的号角声冲天而起,五彩缤纷的令旗漫天飞舞,一队队的铁骑调转马头,向南面的大平原急驰而去。
霎时间,巨大的轰鸣声震撼了大地,遮天蔽日的烟尘席卷了临邑城。
吕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疲惫不堪地坐到地上,缓缓闭上了眼晴。他现在真得很感激蔡阳,如果没有蔡阳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自己肯定要承担延误推进速度的所有责任。
“传令,立即攻城,攻城。”樊篱兴奋地连连挥动马鞭,高声下令。
“急告大将军,南军将在今夜越过济水河,向东平国挺进。”
四月初,兖州东郡,东阿城。
哑巴狂吼一声,让过敌人刺来的长矛,手中战刀如闪电一般插入敌人的小腹,“杀……”左手盾牌几乎在同一时间劈头盖脸地砸上了敌人的脑门。
惨叫声直冲哑巴的耳中,把他身体里的兽性蓦然激发,“滚……”哑巴再吼一声,集中全身的力量撞了上去。
敌人的尸体凌空飞出城墙,猩红的鲜血随着哑巴抽出的战刀喷射而出,立时溅了哑巴一头一脸。哑巴恶毒地高声咒骂着,伸出舌头用力舔了舔溅到嘴边上的鲜血,回头狂呼,“驼子,带人砍断吊索,放下吊桥,快,快……”
驼子长矛闪动,如灵蛇吐信,转眼间连杀两人,“兄弟们,跟我上,杀向城楼,杀向城楼……”
敌人疯狂反击,意图把这股率先冲上城墙的北疆军杀回去,但这股北疆军太厉害了,一个人凶如猛虎全然不顾生死,两个人就能贴背防守自保有余,三个人就能结阵进攻,四个人就能挡者披靡勇往直前了。
三支长矛呼啸杀来。哑巴战刀驻地,手中盾牌全力迎出,“当”一声响,长矛狠根刺上盾牌,巨大的撞击力让哑巴虎口震裂,身躯不由自主地飞速倒退。哑巴身后的士卒一声怒吼,矮身扛住了哑巴的身体。哑巴左右两侧的士卒各举战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剁下,两支长矛拦腰断裂。失去武器的敌人急速后撤,但两支血淋淋的长矛突然从哑巴盾牌后面射了出来,如同呼啸的利箭一般,霎时穿透了敌人的尸体。剩下一个敌人正欲举矛再刺,面前的哑巴突然蹲了下去,刚才矮身扛住哑巴的士卒猛然挺直身躯,手中举起的短弩在瞬间发出了一声刺耳厉啸。近在咫尺的敌人躲无可躲,被三支弩箭射得倒飞而起。
“杀……”哑巴一跃而起,和掩护在身侧的两名士卒同时抡刀剁下,倒飞而起的尸体顿时被砍得血肉模糊,凌空栽下了长长的石阶,“兄弟们,杀下去。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麴义带着一队铁骑飞马而来。
越骑校尉秦谊、步兵校尉陈践上前相迎。
“这么快就拿下了东阿?”麴义望着城楼上迎风狂舞的大纛,喜笑颜开,“老秦,陈大麻子,你们两人太厉害了。”麴义手中的马鞭在两人的战盔上狠狠地敲了几下,“夏侯渊跑了?”
“赵云和姜舞两位大人已率铁骑追了下去。”陈践拱手说道,“夏侯渊动作非常快,估计已经沿着瓠子河逃到百里之外了。”
麴义诧异地看看两人,“这么准确?”
“我们抓到了东阿县令。他说夏侯渊昨天晚上就撤离东阿了。”秦谊冷笑道,“这小子跑得再快,也没有我们的铁骑快。”
“急令赵云、姜舞,立即停止追击,就地休息,等待和大军会合。”麴义鞭指身后的传令兵,大声说道,“告诉司马懿,粮草辎重不要往东阿运了,直接由苍亭运到范城。”
“传令玉石、刘冥两位大人,立即率后续大军,护着粮草辎重,日夜兼程赶往范城。”
十几个传令兵轰然应诺,急驰而去。
麴义打了个哈欠,坐在马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两天一夜了,将士们都很疲劳,命令他们立即休息四个时辰,吃饭睡觉。”
“大人是不是进城休息一下?”陈践问道。
“这里就行。”麴义翻身下马,指指绿茵茵的草地,“我先睡一下,我撑不住了,记住给我送点吃的来。”
四月上,邯郸,大将军行辕。
深夜,大帐内烛火通明。
右将军张燕,两府长史贾诩等人围坐一起,正在听取最新战报。
“从渡河开始到今日,大军已经南下作战四天。”可马傅干说道,“左路大军已全部渡过济水河,正在向东平国郡治无盐城挺进,预计明日可抵达无盐城下展开攻击。”
“右路大军在麴义大人的统率下,沿着瓠子河急速推进,今日已经抵达范城展开了攻击。”
“吴雄大人率军渡过济水河,正向济北国郡治卢城挺进。按时间推算,他应该到了卢城。青州的吴敦大人在三天前接到我们的命令,此刻他正在奔赴卢城的路上,估计距离卢城很近了。两军明天可以会合。卢城方向的守军大概有二千多人,吴雄和吴敦两位大人会合后,将集一万大军展开攻击。”
“中原战场上各路大军推进顺利,唯一的困难就是民夫征调不足。由于民夫征集时间非常紧张,目前数量远远没有达到我们的需求,这导致大军推进速度快而粮草辎重运输速度慢。在未来二到三天内,这种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大军的攻击速度将会受到严重地影响。”
张燕略一皱眉,马上说道:“急告田畴、董昭二位大人,暂时不要给济北战场调拨粮草了,先集中所有民夫给左右两路大军运送粮草辎重,以保证大军的攻击速度。”
接着他指指王凌,“以我的名义书告吴雄大人,先把卢城围住,督请刘诩、王楷两位大人即刻赶到济北,招抚城内官吏。待民夫征调齐备,粮草辎重运到济北后,再择机攻击。”
“河南战场怎么样?”张燕的目光随即转向傅干。
“河南战场的情况目前较为严峻。”
“袁绍率军杀进河南后,张郃随即率军撤离垣援城,退回敖仓,据汴渠之险阻击叛军。”
“与此同时,河内朱灵率军渡过济水,杀奔平皋。颖川的袁熙率军赶到洛阳,正从虎牢方向攻击成皋。颖州的韩珩和中牟城的马延会合后,正在攻击管城。”
“颜良在书信中说,袁绍到了汴渠后,屯军东岸,并没有发起攻击,显然是在等待河内、虎牢和管城方向的消息。一旦此三地的任何一处取得突破,袁绍必将发起雷霆一击。如今张郃的大军虽然拖住了袁绍的主力,但自己也被袁绍牢牢地拖在了敖仓,无法分兵支援其它地方。”
张燕俯身仔细看了一下地图,然后和贾诩小声交谈了几句。
“河南战场的情况貌似严峻,但主动权其实还在我们手上控制着,大军仍旧占据有一定的优势。”张燕望着傅干说道,“命令颜良、文丑、张郃、徐晃等人各自据城坚守,要伺机抓住机会,狠狠打一下袁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调兵支援中原战场。”
傅干稍加沉吟,谨慎地说道:“大人,我们在河南战场上连番激战,不但成功地把袁绍的主力吸引回了河南,而且还把洛阳、南阳和颖川一带的兵力也吸引到了荥阳一带。目前河南战场上的叛军兵力已经超过了我们,并且形成了包围。如果河内的平皋城丢失,或者距离虎牢近在咫尺的成皋丢失,大军极有可能遭受重创。所以,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回撤一部分军队帮助文丑、张辽两位大人固守平皋、怀城一线,以确保大军北撤河内的安全。”
“不行。”张燕断然摇手,“河南战场上目前只有四万人马,和叛军相比,兵力上处于劣势,此刻万万不能抽调兵力回援河内。”
“大人,河内战场上,我们只有一万人,如果袁绍下令洛阳的军队增援河内,兵力上肯定会超过我们,河内的战会打得很艰苦。”傅干劝道,“我们开辟河南战场的目的已经达到,大军随时可以北撤,没有必要和袁绍的大军誓死相搏。”
“在大将军和麴义将军的两路大军没有拿下昌邑和定陶之前,我们决不能放弃河南战场。”张燕口气很坚决,“告诉颜良,文丑等诸位大人,河南战场至少还要坚守二十天以上,请他们不要心存侥幸,要牢牢地钉在河南,要竭尽全力击败袁绍,拖住袁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撤离河南,否则杀无赦。”
傅干还要再劝,贾诩急忙说道:“彦才,我们要想立足中原,必须拿下定陶和昌邑,但要想拿下定陶和昌邑,以我们目前攻打中原的兵力,略显单薄。因为夏侯渊和蔡阳的撤退速度非常快,非常坚决,一旦他们退回到定陶和昌邑,会合了曹仁,叛军就有将近两万人马防守这两座城池,这对我们来说,攻击难度太大。”
“这时曹操、袁绍的大军如果先后杀到,双方对峙于两城之下,在兵力接近的情况下,有可能提前形成决战。但我们现在不想决战,所以能否把袁绍的兵力全部拖在河南战场,对实现中原大战的最终目的至关重要。”
傅干看到贾诩也同意张燕的计策,遂不再说什么,但心里极为不安。
四万北疆军如果在河南战场全军覆没,中原大战的失败也就不可避免了。这正是大将军要求河南战场上的军队在南下主力大军杀到定陶和昌邑城下后,马上撤回河内的重要原因。然而,现在张燕把这个计策改了,张燕命令河南战场上的军队必须坚持到主力大军攻克定陶和昌邑之后才撤退。
颜良还能在河南战场上坚持多久?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四节
“徐州方面的战况进展如何?”张燕把堆在案几上的文卷移了一下,目光投向地图上的徐州,“高顺、臧霸两位大人可有最新战报回禀?”
“高顺大人在书信中说,由于关羽屯重兵于莒城一线,大军攻击受阻,目前两军处于对峙状态。”
“对峙?”张燕低声重复了一句,“对峙?”他双眉紧锁,稍加思索后说道,“徐州战局如果陷入对峙,高顺将失去战场主动,会被关羽牵着鼻子走,极有可能重蹈管承、吴霸的覆辙。”
“徐州战场上,关羽有二万大军,高顺大人有三万大军,兵力上不具备任何优势。”傅干说道,“要想从正面打开缺口,可能很小。”
“可能很小也要试试,大军不能站在莒城城下一筹莫展。”张燕抬头看看傅干,“书告高顺、臧霸两位大人,请他们竭尽所能在徐州战场取得进展,以便牵制徐州的兵力,为主力大军攻克定陶和昌邑赢得时间。”
“另外,你在书中特意说明一下,曹操和刘备接到我们攻打中原的消息后,如果以最快的速度撤兵回援,应该在十天到十二天之后赶回中原。”贾诩在一旁补充说道,“高顺、臧霸两位大人如果能在近期击败关羽,兵进东海,威胁彭城,刘备必定会分兵支援徐州,那么赶到定陶、昌邑一线阻击我们主力大军的人数就会有所减少,这对我们迅速攻占定陶和昌邑两城非常有利。”
傅干点点头,“我立即给他们写信,让八百里快骑连夜送出。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高顺大人就能接到我们的命令。”
“杨奇、杨懿、崔均、金尚等大人是否已经到了东武阳?”张燕转头望向王昶。
“已经到了。”王昶躬身说道,“诸位大人将在明天渡河,奔赴中原各郡县安抚百姓。”
“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千万不要出事。”张燕说道,“明天你督请刺史郭大人,请他把诸位大人从邯郸大学堂征募的各级官吏送过黄河,帮助诸位大人重建各级府衙,尽快稳定中原各郡县。”
王昶急忙答应。
“贾大人,拟写奏章,把今日诸事急奏朝廷。”张燕伸手摊开摆在案几上的空白书简,“给大将军的急报,我亲自来写。”
四月上,河南尹,汴渠东十里,鼎亭。
袁绍目瞪口呆。
北疆军主力突然南下中原,以雷霆之势一泄而下,势不可当。田丰的话不幸而言中了。河北处心积虑,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目标正是中原。如今曹操、刘备在江淮,自己被北疆军拖在河南,中原兵力空虚,根本挡不住北疆军南下的脚步,中原丢失已成定局。中原一失,洛阳首当其冲,成为李弘唯一的攻击目标。
“气死我了……”袁绍越想越气,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掀翻了案几。
许攸、逢纪、辛评、袁忠、辛毗等人惶恐不安地站在袁绍四周,一时彷徨无计。
“大人,当务之急是立即奏请天子传檄天下,遍告各州郡大吏,联军共击河北。”许攸望着怒气冲天的袁绍,急声说道,“凭我们和曹操、刘备的力量,尚不足以击败李弘,把北疆军赶回河北,夺回中原。”
“书奏许昌天子,即刻传檄天下,讨伐李弘。”袁绍不假思索地一挥手,大声叫道,“急派八百里快骑,书告刘表,请他速速奔赴中原,联军共击李弘。”
“急告曹操、刘备,急速撤军,江淮的战不能再打了,还是先把李弘赶出中原再说。”
“大人,河南这边的仗……”逢纪手里拿着夏侯渊的求援书信,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要不分兵支援夏侯渊?”
“来不及了。”袁绍愤然长叹,“我们现在即使全军赶赴中原战场,也挡不住北疆军的锋锐。传令白马、濮阳的高干,急速率军向鄄城、廪丘一带接应夏侯渊,迟滞北疆军南下的速度,竭尽全力把北疆军挡在定陶和昌邑一线。”
“现在就看曹操、刘备的速度够不够快了。”辛毗弯腰捡起地上的地图,顺手放到已经被卫士重新摆放整齐的案几上,“如果曹操、刘备能抢在北疆军攻占定陶和昌邑之前赶回中原,把战线稳定在定陶和昌邑一线,我们就还有击败李弘的机会。”辛毗手指地图上的荥阳,“只要我们把河南战场上的这几万北疆军全部诛杀,李弘没有了牵制我们的兵力,他就无法在最短时间内立足中原,败逃河北是必然结局。”
“那样一来,我们的损失将非常惊人。”辛评看了弟弟一眼,摇头说道,“此刻北疆军攻击河南的意图已经暴露,当曹操、刘备的大军挡住北疆军主力,我们集中力量围歼颜良的时候,他还会继续留在河南,和我们打一场毫无意义的决战吗?”
“颜良如果过早退出河南,我们的主力随即可以开赴中原战场,北疆军主力在未能占据定陶和昌邑的情况下,夺取中原的难度将大大增加。”辛毗立即反驳道,“我可以肯定,北疆军如果没有拿下定陶和昌邑,颜良的大军不会退出河南,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击败颜良,全歼北疆军。”
“就算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但我们承担得起全歼这四万北疆军的后果吗?”逢纪看看信心十足的辛毗,马上出言质问道。
“河南战场上有颜良的四万大军,河内还有文丑、张辽的一万大军给他做后援,另外河东的杨凤、华雄正在攻击关西,以策应颜良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围歼北疆军非常困难。”逢纪指着地图说道,“就算淳于琼大人在关西方向挡住了杨凤、华雄的攻击,高柔、朱灵两位大人在河内方向取得了突破把北疆军围在了河南。但我们若想全歼据城坚守的四万北疆军,尤其由北疆第一悍将颜良统率的北疆军,其损失之大,恐怕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
“我们全歼了河南战场上的北疆军,然后奔赴中原,联合曹操、刘表、刘备攻击中原战场上的北疆军。连番激战之后,我们把中原从李弘手中夺回来了,但我们那时损兵折将,还能占据中原吗?还能坚守关中、关西吗?还能确保洛阳的安危吗?”
“我们几乎以一己之力赢得了这场大战的胜利,但这场大战的胜果,却拱手送给了曹操、刘备这些未来的对手,那么,我们从这场大战中得到了什么?很明显,实力大损之后,我们在关、洛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逢纪瞪着辛毗,激动地问道,“这难道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
辛毗当众受到责难,心中有些恼火,刚想出言驳斥,却被自己的兄长轻轻拍了一下后背。辛毗怒哼一声,忍气吞声没有说话。
“佐治老弟的建议有道理。”许攸说话了,“北疆军如果占据中原,在中原站稳了脚跟,接下来他们就要打洛阳。我想问问元图,如果北疆军同时从关中关西、河内、中原三个方向攻击洛阳,我们的损失又有多大?我们在关、洛的日子是不是也就屈指可数了?相反,如果这次我们竭尽全力联合曹操等人击败了李弘,我们的损失虽然惊人,但曹操、刘备、刘表呢?难道他们没有损失?此次我们和曹操等人齐心协力击败了李弘,将来,当李弘攻击关、洛的时候,他们也会帮助我们。”
“今天,面对河北李弘这头血腥的豹子,无论是我们,还是曹操、刘表、刘备,甚至江东的孙策、周瑜,都会感到恐惧。要想重振社稷,彻底铲除李弘这个叛逆,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家暂时放弃一切成见,坦诚相待,众志成城。否则,大汉社稷也罢,我们也罢,迟早都是豹子口中的美食。”
许攸这话说得很难听。
袁绍面如寒霜,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逢纪怒极而笑,“子远兄,你和曹操自小相识,曹操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坦诚相待?曹阿瞒几时和你坦诚相待了?我可以肯定地说,此次中原大战,只要我们损兵折将,曹操在重新巩固中原之后,马上就会趁着北疆军威胁关、洛的时候发动攻击,河南、豫州都会像江淮一样逐渐成为曹操的囊中之物。”逢纪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许攸几眼,一脸嘲讽地问道,“到了那个时候,子远兄是不是要另投明主了?”
许攸愣了一下,看看面无表情的袁绍,苦笑摇头,“元图,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关心我?”许攸冲着逢纪连连拱手,自叹弗如,转身走出了大帐。
议事不欢而散。
袁绍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目前有三件事难以确定。
一是河北今年是不是两线作战?从晋阳、幽州、冀州各地传来的消息证实,今年北疆大漠一带的确有战争。如果河北今年两线作战,那么北疆军南下中原作战的难度非常大。李弘可能抱着立足中原更好,不能立足中原就退回河北的心思。这种事只有他敢干。十几年来,他运气非常好,如果换做自己,也敢赌一赌。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下血本,在河南围歼北疆军。
自己把颜良几万大军拖住,曹操、刘表、刘备把李弘挡在定陶和昌邑城下,时间久了,北疆军两线作战,粮草辎重供应不上,无法立足中原,只有撤回河北。
那时,自己实力得以保全,而曹操、刘表、刘备却在定陶和昌邑一线损夫惨重。如此一来,自己不但可以轻松拿下中原,更有可能控制徐、扬。刘表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二是曹操、刘备能否在定陶和昌邑一线挡住李弘?凭借夏侯渊、曹仁和高干的三万大军,虽然不能挡在李弘南下的脚步,但完全可以迟滞李弘攻击定陶和昌邑的时间,有十足的把握等到曹操和刘备的大军回援。此次曹操带了四万大军,刘备带了三万大军攻击江淮,七万大军回援后,定陶和昌邑一线就有十万大军阻挡李弘,应该能守得住。
问题是,李弘如果南下中原,青州的臧霸、管亥肯定会攻打徐州。不管臧霸、管亥是不是和河北来往密切,他们都不会错过这个拓展势力报仇雪恨的机会,而河北也会不遗余力的给予帮助和支持,利用他们的力量牵制徐州兵力。河北赢了,臧霸、管亥可以投奔河北。河北输了,臧霸、管亥实力大增,可以称霸一方。
臧霸、管亥攻打徐州,徐州告急,刘备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两年,因为共同的敌人,曹操和刘备的盟约关系非常牢固,但在今天这种面临生存险境的时候,两人的盟约关系还能继续维持吗?刘备会不会因为要保住自己的徐州而放弃和曹操之间的盟约?毕竟李弘现在是在打中原,打曹操,而不是打徐州、打刘备。虽然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正到了利益选择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考虑得那么长远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利益?
一旦刘备以臧霸、管亥攻打徐州为借口,拒绝北上中原和曹操联手御敌,定陶和昌邑可能失守。那时自己将直接面对李弘,再想围歼河南的北疆军就来不及了,其造成的严重后果不言而喻。
三是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如果曹操、刘备在刘表的援军未能赶到中原之前阻挡李弘猛烈的攻击,而自己又迟迟不愿围歼河南的北疆军导致曹操、刘备损兵折将,中原丢失的情况下,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归顺河北了事,那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河北对诚心归顺的叛逆很宽容。比如公孙瓒,死前是征北将军。比如韩遂,现在是镇西将军,比如张扬,现在是雁门太守。刘备本来就是幽州人,和李弘有很深的渊源。过去李弘曾经为了刘备诛杀中山督邮一事,还特意上书先帝为其求情。刘备只要归顺,加官进爵肯定不成问题。曹操虽然曾经在徐州屠城,在黄河掘堤,但自己知道,李弘和曹操在洛阳的那段时间里关系非常好,两人惺惺相惜,颇为投缘。曹操若真要归顺河北,以他祖父和父亲在朝中深厚的人脉关系,保住性命,做个富贵侯爷绝对没有问题。
曹操、刘备一旦归顺河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挡不住李弘,但更因为有这种可能,自己更不敢全力围歼北疆军,把自己陷进万劫不复之地。
袁绍委决不下,到底要不要不惜代价围歼颜良?
“大人,何时攻击敖仓?”逢纪站在袁绍身边,心神不安地问道。
“急书袁微、审配,增援河内。”袁绍决定等一等,再看看形势发展,“先让高柔、朱灵拿下平皋、怀城,把北疆军团团围在荥阳一带。”
“好计。”逢纪立刻明白了袁绍的心思,喜笑颜开,“河内的北疆军只有一万人,大人以最小代价围住颜良后,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控制了战场主动。好计啊。”
袁绍愁眉不展,轻轻叹了一口气,“急书汝南徐璆大人,请他亲自赶到襄阳向刘表求援。这一次刘表如果不来,我们想击败李弘夺回中原,难啊……”
四月上,扬州九江郡,淮水河畔。
刘备风尘仆仆,打马冲进了兖州军大营。
曹操把刘备迎进大帐后,什么话也没说,先把夏侯渊的急报递给刘备。
刘备看完之后,惊骇不已,坐在席上呆了很长时间。
“玄德老弟,你有什么应对之策?”曹操苦笑着问道,“这头豹子太狡猾,我们在劫难逃了。”曹操看看帐外的蓝天,悲声长叹,“为了大汉这片江山,我们浴血奋战了十年,但终究天不遂人愿,社稷倾覆之日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刘备心中一痛,垂首不语。
“想当年,李弘坐镇北疆,纵横大漠,功勋彪炳,朝廷上下一片惊呼,都说他会祸乱社稷,结果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祸乱社稷的不是李弘,而是董卓。西疆武**乱了社稷,今天轮到北疆武人倾覆社稷了。”曹操突然泪如雨下,哽咽说道,“大汉四百年基业,今日竟然葬送在我们这些无能后辈手上,奇耻大辱啊。将来到了九泉下,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去见高祖,世祖?”
刘备眼圈一红,泪水悄然掉落。
“我决定了,今天就撤军。”曹操擦了把眼泪,拿起摆在案几上的战刀站了起来,“我要和李弘决一死战,至死方休。这样当我见到列祖列宗,见到高祖、世祖的时候,我问心无愧。”
“我为大汉而生,我为大汉而死。”
曹操戴上战盔,大步走了出去。
霎时间,战鼓声惊天动地,直冲霄汉。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五节
四月上,晋阳。
四月初,天子传檄天下,讨伐叛逆,稳定社稷。
朝廷诸府随即转入战事状态。公卿百官日夜操劳,诸事皆以中原大战为首要之务。
四月上,长公主在凤凰台召集公卿议事。
太尉徐荣先行禀奏各战场最新战况。
右将军张燕大人现在主持邯郸行辕,统一指挥中原、河南、河内、济北、徐州五今战场。
中原战场的三路大军推进顺利。左路大军在大将军的亲自指挥下,已经进入东平国境内,包围了东平国的郡冶无盐城。右路大军在曲义将军的统率下正在攻击范城。济北战场上,吴雄和吴敦两位大人已经会合,目前正在围攻济北国郡治卢城。
徐州战场上,高顺、臧霸的大军已经推进到莒城,和徐州叛军交战。
河南战场上,颜良将军指挥大军,依靠敖仓、成皋、荥阳三今高大坚固的城池结成了锥形防御阵势,把袁绍的三路救援大军全部拖在了荥阳一线。
河内战场上,文丑、张辽的军队正在和朱灵的叛军交战,数天来,叛军未能推进一步。张燕大人说,目前河内战局非常危险,他要求朝廷即刻增兵关西战场,以牵制洛阳方向的兵力,帮助文丑、张辽守住平皋,确保颜良在河南战场上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
“关西战场上,杨凤将军指挥大军连续攻击陕城。”徐荣站在地图前,手指黄河南岸的陕城。“这是大军攻击的重点。据杨凤将军在奏报中说,孙亲、梁百武两位大人在攻占茅津渡之后,曾指挥大军三次杀进陕城北城门,但不久都被叛逆淳于琼、王修率军杀了出来。战况非常激烈。”
“关西的进攻必须犀利,必须持续保持对洛阳的威胁,这种威胁的大小将直接影响中原大战的进行。”徐荣说道,“洛阳大约还有一万叛军,这一万叛军如果支援河内战场,文丑、张辽的处境就非常艰难。一旦平皋城丢失,河南战场上的大军就被包围了。所以……”
徐荣的大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定陶和昌邑,“在主力大军没有拿下定陶和昌邑,尚无法确保大军在中原立足的情况下,关西战场上的战斗要更加猛烈。要想方设法攻克陕城,要让洛阳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要迫使袁绍无法增援河内战场,从而在保证平皋城安全的前提下,让颜良的大军在河南坚持更长时间。只要我们把袁绍的主力大军牢牢拖在河南战场上,让他无法增援中原战场,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攻占定陶和昌邑。”
“为此,臣决定增加正面攻击关西的兵力。”徐荣说道,“目前,正面攻击关西的兵力只有三万人。孙亲、梁百武的两万大军在攻击陕城,华雄大人的一万军队分别在桃林要塞和弘农城方向牵制叛军。臣打算把张白骑的一万大军从蒲坂津方向紧急征调到陕城,参加对陕城的攻击,把驻扎在临汾的何风一万大军紧急征调到蒲坂津,以牵制关中方向的叛军兵力。”
徐荣躬身奏道:“臣认为,要想阻止洛阳叛军支援河内战场,大军必须在近期内攻克陕城,前锋直指渑池,威胁函谷关。”
长公主轻皱峨眉,目光从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尚书令李玮、中书监令荀攸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四人微微颔首,表示支持徐荣的奏请。
“让中书监即刻按太尉大人的奏议拟旨。”长公主望着荀攸娇声说道。
凤凰台的议事大堂内悬挂着五张巨大的绢制地图,分别绘制着中原、司隶、幽州、西疆和大漠的地形。
徐荣说完中原和河东战局之后,走到了幽州、大漠的地图前。
“三月底,本月初,按照朝廷的旨意,左卫将军鲜于辅指挥四路大军向大燕山北部推进。”
“鲜于银将军从卢龙塞出发,翻越大燕山,沿着濡水河北上,直插火云原,从正面威逼中部鲜卑。”
“公孙续率军从辽西方向沿着玄水河北上,直奔乌侯秦水,从右路包抄东部鲜卑。”
“南鲜卑王射墨赐,弹汗山的扶罗韩,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率军从白山出发,直奔闪电河,从左路包抄柯比熊。”
“辽东乌丸大单于蹋顿率军沿着辽东大辽水北上,直插大鲜卑山,迂回到中、东部鲜卑的后方展开包抄。”
徐荣举起双手,放到地图上摆了一今圆形手势,“很明显,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柯比熊无力应战,只能抢在我们没有合围之前逃出包围,远遁大鲜卑山避难。这样一来,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柯比熊逃到一千多里外的大鲜卑山之后,今年肯定不敢返回火云原,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帮助扶罗韩和踏顿占据中、东两部鲜卑的大片草场,从而在柯比熊和幽州边塞之间建立起一道缓冲屏障。有了这道屏障,我们在未来数年内,只要给予扶罗韩和踏顿足够的支持,就能暂时消除边塞战乱之祸。北疆的后顾之忧暂时消除之后,我们随即可以集中所有力量,迅速横扫天下。”
“从去年大将军巡檄大漠开始,这场大战已经着手酝酿和筹划。辽东叛乱平定,大将军逼迫柯比熊交出三千户鲜卑人之后,左卫将军鲜于辅随即开始了准备。”
徐荣神色渐渐凝重,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这场大战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稳定北疆,为了欺骗和麻痹敌人以掩盖我们进攻中原的真实意图。这场大战不是杀戮,而仅仅是一种威镊。我们没有力量同时在两线作战,但是……”徐荣停了一下,看看诸位大臣,郑重说道:“到目前为,我们尚没有把握保证这场大战不会演变成一场血腥杀戮。”
“此次攻击柯比熊,主要是鲜卑人和乌丸人,我们的铁骑数量相当有限,无法控制大局。另外,此次各路攻击大军的食物和草料都是自备,长途征伐,各路大军损耗很大。以胡人的习惯来说,这个损失当然要通过烧杀掳掠补回来,所以柯比熊能否成功逃出包围很难说。”
徐荣又停顿了片刻,在地图前来回走了两步,缓缓说道:“目前,柯比熊不能死。”
“从落日原大战之后,大漠胡族诸部已经休养生息了十年之久。虽然四年前有邪归逆、步度更之乱,去年有柯比熊之祸,但由此我们不难看到,胡族诸部里野心勃勃的人太多了。邪归逆死了,出来个柯比熊。柯比熊死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到了今天,我们稳定大漠的策略必须要修改,否则,类似辽东叛乱的祸患将会愈演愈烈,北疆从此没有安宁之日。”
“大将军为什么不远万里召回步度更?大将军为什么要扶持扶罗韩?大将军为什么不杀蹋顿?”徐荣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因为因为我们现在必须要制约和削弱实力已经强大到威胁北疆安全的部落了。比如匈奴单于庭,比如南部鲜卑王射墨赐,比如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当然,还有已经急不可耐的柯比熊。”
“要想制约和削弱胡族诸部的实力,不能扶一个打一个。如果我们现在打死了柯比熊,只会让射墨赐和扶罗韩的实力再度膨胀,留下更大的祸患。所以我们要借助一切机会,在削弱和打击实力强大部落的同时,扶持更多的小部落,把胡人的力量不停地分裂,分散,绝不能让邪归逆,柯比熊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部落和部落首领再次出现在大漠上。”
“但柯比熊现在不能死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射墨赐和扶罗韩的强大,更是为了让胡族诸部之间保持对立和仇恨,让他们尽可能减少结盟联手的机会。比如去年的辽东叛乱,就是因为柯比熊利用自己的实力和扶余人、高句骊人结盟造成的,而我们平息辽东叛乱,却恰恰利用了鲜卑人和乌丸人之间的对立和仇恨。”
“胡族诸部如果没有敌人,团结一致,结盟联手了,他们随即就会调过头来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大汉。胡族诸部和大汉几百年世世代代的仇恨,大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就是他们背叛的借口和发动攻击的理由。”
徐荣面朝地图,大手指向火云原,“柯比熊不死,他和他的部落铁骑就会不停地攻击占据了他们草场的射墨赐、扶罗韩和踏顿。胡族诸瓿之间的这种征伐,在我们巧妙控制下,可以不停地向有利于我们稳定北疆的方向转化。这样一来,射墨赐、扶罗韩和踏顿就成了我们北疆的屏障。北疆稳了,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平定叛逆,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社稷,中兴大汉。”
“将来,大汉中兴了,大漠上的胡族诸部因为年年征伐疲惫不堪,实力不堪一击,他们在大汉铁骑的威慑下,会渐渐稳定下来。至此,我们才算真正控制了大漠,才算真正把大漠纳入我大汉的疆域。”
议事大堂内非常安静,大臣们都在默默地听着。
“我们对大漠胡族诸部策略的调整,我们发动这场大战的目的,胡族诸部的首领们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最大限度地拥有权势和占有财富。”
“像檀石槐这种人,大漠上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强悍如慕容风,也不过在檀石槐死后,勉强支撑了数年。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除了邪归逆和柯比熊这种野心勃勃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没有人敢妄想以一己之力,以一部铁骑,和强大的大汉争夺大漠。”
“但没有雄霸大漠的野心,有自知之明,并不能代表他们就不贪婪,就没有非份之想。所以,权势和财富就成了这些胡族诸部首领们争相追逐的对象。”
徐荣嘴角掀起一丝嘲讽,淡淡地说道:“大将军早就想到了,如果我们的主力全部投到中原,扶罗韩、蹋顿这些人势必会趁着柯比熊实力不济之际,联手出兵攻打柯比熊。错过了这个机会,将来受苦受难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说实话,自从大将军逼迫柯比熊交出三千户之后,柯比熊对北疆的威胁已经没有了。我们之所以一直说柯比熊对北疆有威胁,其实是指扶罗韩和蹋顿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要打柯比熊,挑起北疆战乱。”
“为了攻击中原,也为了落实朝廷对大漠胡族诸部策略的调整,我们蓄意发动了这一场大战。但我们对这场大战很难操控自如,一旦柯比熊撤退的速度慢了,或者参战的胡族诸部擅自违反命令,都有可能造成血腥激战。”
“血腥激战的后果很严重。柯比熊如果死了,我们对大漠胡族诸部的策略调整也就失败了。同时,我们为中原决战所准备的胡族铁骑,也会因为这场大战而无法南下。我们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中原决战可能因此而败北。”
“太尉大人有何应对之策?”长公主担忧地问道,“大将军临走前可有什么交待?左卫将军鲜于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大将军对柯比熊的应变能力非常自信,他认为柯比熊和弥加一定能带着中、东两个鲜卑部成功撤离。但左卫将军鲜于大人却在最近的两次来信中,对此事表示了极大的忧虑,他认为柯比熊不但不会撤离,还有可能利用胡族诸部之间的矛盾以及四路进攻大军之间缺乏联系和支援的弊端,各个击破,粉碎我们的围攻。”
“太尉大人同意鲜于将军的看法?”
徐荣点点头,“大将军的心思全部放在中原战场上,对此事可能疏忽了。臣认为鲜于大人的看法完全正确,柯比熊的确有击败我们的机会。”
大堂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太尉大人有何应对之策?”长公主再次问道。
“臣打算提前征调大漠的风云铁骑,五原的乌拉铁骑,还有鲜卑小王弧鼎、弃沉、木桃、木李等胡族铁骑。”徐荣手指地图,“命令他们在本月底之前赶到弹汗山。”
“这时无论是射墨赐、扶罗韩、楼麓,还是柯比熊、弥加,都能感受到大汉铁骑的威胁。对于射墨赐、扶罗韩、楼麓来说,冒险进攻可能遭到大汉铁骑的报复,因为我们只要求逼走柯比熊即可。对于柯比熊、弥加来说,攻击他们的铁骑大军越来越多,他们要想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在雨季来临之前逃到大鲜卑山。这样,我们就能利用手中的武力,很好地控制这场大战的发展。”
长公主犹豫了。
戍守塞外的六大营铁骑中,度辽大营的杨明,云中大营的姜舞、卫峻,已经率军南下中原。马城大营的公孙续,渔阳大营的鲜于银、赢秦已经率军翻越了大燕山正在攻击柯比熊。现在只有金雪原大营的燕无畏、铁钺和五原大营的雷子还在戍守阴山南北。当初大将军之所以要在中原决战的前一刻才征调风云铁骑和乌拉铁骑南下,原因就在于此。大漠上不能没有大汉铁骑,北疆安危至关重要。
“太尉大人,我不能答应,此事关系重大……”长公主想了很久,摇头否决。
“殿下……”徐荣躬身奏道,“风云铁骑和乌拉铁骑虽然离开了各自的营地,但他们还在大漠,依旧保持着对大漠胡族诸部强大的震慑。臣恳求殿下临时变通一下,以免中原大战功亏一篑。”
徐荣这句话说得根重,长公主犹豫再三,仔细权衡利弊,果断挥手,“下旨,征调。”
徐荣站在了西疆地图前。
镇西将军韩遂来书,西疆今年的形势因为马超在陇西的崛起而变得非常复杂和困难,他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中原大战结束后,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关中,所以西疆的稳定对我们非常重要。从目前西疆的形势来看,关键是两点,一是平定马超的叛乱,二是把烧当羌和游戈在河西一带的鲜卑人挡在武威郡的西面,防止他们趁机南下渡过黄河攻击西疆腹地。
“为此,臣打算让庞德和东羌的狂风沙、聂啸,西鲜卑王步度更联手出兵,从安定郡的北部渡河进入武威郡,帮助文约先生击退入侵胡族,确保西疆腹地的安全。”
徐荣皱皱眉,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陇西郡,“困难的是,马超的事怎么解决?难道让文约先生和他再打下去?”
“马超的仇人是袁绍,是曹操,他和韩遂并无深仇大恨。”长公主稍加思索后说道,“为什么不能派人招抚?他如果要报仇,朝廷可以让他去中原战场,可以让他统率一营铁骑,这个条件难道不够优厚吗?”
徐荣微微一笑,“臣认为,庞德将军是到陇西招抚的最合适人选。”
“下旨,让庞将军即刻率军奔赴武威,然后到陇西招抚马超。”
四月上,荆州,襄阳。
荆州文武大吏齐聚一堂。
刘表望着案几上书信,黯然长叹,“我决定了,明天率军北上中原。”
“万万不可……”蔡瑁脱口惊呼。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六节
“大人,今西有益州刘璋虎视眈眈,东有孙策、周瑜觊觎江夏,大人一旦北上中原,荆州危矣。”蔡瑁把荆州形势简要分析了一下,劝谏刘表暂时不要急于北上。
刘表仰天长叹,“我如果不急速赶赴中原,何止荆州一地危矣。不久的将来,恐怕大汉的江山社稷都将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大人,荆州若失,不但中原大战毫无胜算,中兴社稷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会因此而破灭。”蔡瑁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人,请三思啊……”
刘表连连摇手,“相比大汉社稷,荆州七郡算得了什么?我意已决,不要再劝了。”
“大人心忧社稷安危,恨不能一步跨到中原迎战李弘,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因此顾此失彼,丢了荆州。”蒯越站起来,躬身说道,“虽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北上中原,但我们在北上中原之前,务必想个万全之策以确保荆州的安危。”
刘表忧心如焚,“如今袁绍的大军被河北叛逆拖在河南,曹操、刘备的大军还在回援中原的路上,河北叛军一泄而下,谁能阻挡?迟恐不及,还是急速北上为好。”
“大人多虑了。”别驾刘先说道,“中原对于袁绍、曹操来说,视若生命。对于刘备来说,唇亡齿寒,不救也得救。有这三路人马的阻击,李弘即使在前期攻击中得手,拿下了定陶和昌邑。但接下来,他们将因为战线拉长,在兵力上逐渐失去优势,在粮草运输上也会越来越困难。河内叛军无坚不摧的锋芒一旦消失,中原战局随即就会发生逆转,所以……”刘先看看愁眉不展的刘表,小声说道,“大人再等一段时间去中原完全来得及,无须如此仓促。”
刘表苦笑,“轻视李弘,让我们在冀州大战的时候吃足了苦头,差点全军覆没,你们还没有吸取教训?”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你们顾惜自身利益。总认为荆州距离中原有千里之遥,任李弘如何骁勇,也很难在近期威胁到荆州的安危。但你们想过没有,和李弘比起来,益州的刘璋和江东的孙策、周瑜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算什么?他们三个加在一起还不够李弘一只指头厉害。”刘表手指北方,激动地说道,“河北叛军一旦在中原立足,曹操败亡,袁绍和刘备还能坚持多久?只要李弘率军攻克洛阳,北疆铁骑将会呼啸而下,荆州如何支撑?此时此刻,为了保住大汉社稷,大家务必放弃恩怨,上下齐心,联手御敌。否则数年后,祖宗留下的这片四百年基业就要变成豹子李弘的私人家产了。”
刘表声嘶力竭的叫声回荡在议事大堂上。
一帮文武大吏面显愧色,坐在席上沉默不语。
“我带两万人马先行北上。”刘表望着蒯越,手指地图,“各郡县兵马赶到襄阳集结完毕后,你马上带着这后续的三万大军和粮草辎重迅速赶到中原和我会合。”
刘表的目光接着转向蔡瑁、黄祖和蒯良三人,“你们三个留下坐镇荆州。”
三人躬身领命。
“大人,河北叛军南下后,曹操和刘备必定急速撤兵,袁术因此可以得到喘息之机。”黄祖说道,“但这时孙策和周瑜为了彻底铲除袁术这个对手,势必会继续攻击九江,江淮战事肯定还要延续。袁术一旦败亡,孙策和周瑜占据了九江郡之后,实力大增,他们随即就会趁着荆州军主力北上中原的机会,再次攻击江夏,图谋霸占荆州。所以,现在我们有必要帮一下袁术,让袁术在江淮一带牵制孙策和周瑜的军队,让他们无力攻击江夏。”
刘表仔细看了看地图,“好,这个办法不错。你立即赶回江夏,率领水军攻击豫章郡的柴桑和彭泽,迫使周瑜从九江撤军。袁术虽然很卑鄙,但这两小子更无耻,落井下石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迟早都会遭到报应。”刘表抬头看向黄祖,狠狠地挥了一下手,“给我狠狠地打,对这些卑鄙无耻的宵小之辈,不要手下留情,该杀的杀,该烧的烧,要把他们打得失魂落魄为止。”
黄祖大为兴奋,高声应诺,“大人放心,只要我黄祖在江夏,孙策和周瑜这两个小子就休想踏足荆州。”
“子柔,你坐镇南郡,可有良策对付益州刘璋?”刘表转头望向蒯良。
“去年刘璋败走虎牙山之后,损失不是很大,但因为刘璋很长时间不在成都,益州内部出了不少问题。”蒯良从容答道,“要想确保荆州的安危,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从益州的内部动手。”
年初,从成都传来消息,汉中张鲁因为和袁绍的关系日渐亲密,对刘璋阳奉阴违,甚至连赋税都不上缴了。刘璋回到成都后,数次书邀张鲁到成都议事,张鲁拒绝。刘璋非常愤怒,在征东中郎将赵韪等益州大吏的唆使下,把张鲁的母亲和弟弟杀了。张鲁遂起兵报仇。益州大将庞义率军阻击,连败张鲁,双方打得很激烈。
刘璋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当初赵韪等人在刘焉死后,之所以极力拥戴刘璋为益州之主,和他这个性格有莫大的关系。按道理,性格宽柔的刘璋应该不会主动挑起战事,他为什么这两年一反常态,屡屡对外用兵?原因就在于他身边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赵韪。
刘焉当年到益州,随行的有两位益州籍好友,侍中董扶和太仓令赵韪。赵韪本是巴郡人,和益州高门大族有很深厚的关系。刘焉死后,正是得到了赵韪的帮助,刘璋才坐上了益州牧的位置。
当时长安朝廷派颖川人扈冒到益州任刺史。益州府的大吏分为两派,一派以赵韪为首,拥戴刘璋,拒绝承认朝廷派来的新刺史,一派以别驾刘阖为首,坚决要遵从圣旨。两派随即打了起来。刘阖兵败而死,大将沈弥、娄发、甘宁等人逃到了荆州。扈冒到了汉中后,听说刘璋要杀自己,急忙返回了长安。
赵韪帮助刘璋把益州诸郡治理的非常不错,在益州深得人心,威望很高,刘璋非常信任他。去年出兵攻打荆州就是赵韪的主意,刘璋为此还特意封他为征东中郎将,让他出任大军统帅。
现在在益州,赵韪实际上已经手握军政大权,权势极大,而他下一步要干什么,除了益州牧刘璋外,益州府的很多官吏都知道。
“去年出兵打荆州,今年出兵打汉中,赵韪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征伐的机会,尽可能削弱拥戴刘璋的东州势力,为其诛杀刘璋夺取益州做好准备。”蒯良冲着刘表拱手说道,“如果大人同意,我想以大人的名义写封书信给赵韪,暗中支持他发动叛乱。”
刘表和蒯越、蔡瑁、邓义等人互相看看,脸显疑色。
“赵韪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他还需要我们的支持?”
“当然。”蒯良说道,“赵韪权势之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刘璋的生命。刘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虽然至今还对赵韪没有任何提防,对其言听计从,但刘璋的下属呢?刘跂、庞义、张任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点防备之策?庞义在年初的时候出任巴郡太守,正是东州势力对赵韪的反击。赵韪要想夺取益州,看样子没有一场恶战,很难如愿以偿。”
“益州一旦陷入战乱,在刘璋和我们、和汉中的张鲁都已反目成仇的情况下,巴蜀极有可能遭到南北夹击。因此,赵韪如果没有绝对把握,决不会贸然发动叛乱。”
“大人书信赵韪,把李弘南下中原的消息告诉他,言明荆州愿意与其结盟的原因。凭此一点,赵韪即使不相信大人结盟的诚意,但在李弘南下中原,袁绍和大人都已自顾不暇的时候,他已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刘表犹豫了片刻,“赵韪野心这样大,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他拿到了益州,野心会急剧膨胀,将来汉中、荆州都会是他的攻击目标。”
“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宁愿让忠厚老实的刘璋继续做他的益州牧,也绝不能让赵韪这种叛逆占据益州称霸一方。”蒯良微微一笑,“大人难道没有发现,这是我们和刘璋结盟的一个重要契机吗?”
“你是说……”刘表恍然大悟,“好计,好计。不过,刘璋非常信任赵韪,此计会不会弄巧成拙?”
“刘璋是不相信我们,但刘跂、庞义、张任这些人相信我们。”蒯良说道,“只要让他们有所防备,赵韪意图诛杀刘璋占据成都的可能就微乎其微,毕竟庞义、张任手上都有军队。双方激战的时间一长,我们就可以溯流而上,进入江州,从赵韪的背后给他重重一击。如此一来,刘璋对大人感恩戴德,荆、益两州可保长久稳定。”
“好。”刘表不假思索,挥手说道,“此事就全权拜托给子柔了。”
接着他缓缓站起来,手指文聘、庞季、刘虎诸将,“传令各部,明日清晨,急速北上。”
四月上,河内,李城。
李城在济水河南岸,距离北岸的平皋城三十里。
三月底的时候,张瓒、郝萌率部渡过济水河,攻打此城,逼近温县。此处距离温县仅有四十里,一旦失守,温县无险可守。朱灵数次要求出城支援,但都被郭图拒绝了,结果此城很快丢失。
失去李城,等于失去济水河天险,朱灵非常愤怒,和郭图发生了激烈争执。就在这时,袁绍的命令到了,郭图被调到长安,河内战事由高柔指挥。在高柔没有赶到河内之前,河内大军暂由朱灵统率。朱灵接到命令的当天下午,集结了五千大军,向李城发起了攻击。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投入到李城战场上的兵力也越来越多。朱灵要分兵驻守河阳和温县,攻击兵力明显不足,为此他数次向洛阳求援。
此时沮授已经离开洛阳,荀谌暂理军政。他书告朱灵,暂缓攻击,等到袁微、审配两位大人赶到洛阳后,再决定是否支援河内。
第二天,袁绍的书信就送到了洛阳。袁绍命令荀谌立即派兵支援河内战场。
吕鸿、赵睿随即领一万大军连夜渡河,急赴河内战场。
四月上,朱灵集结了两万大军攻击李城。
李城很小,在两万大军铺天盖地的攻击中,不堪承受,痛苦地呻吟着。
西城门的城楼上,血流成河,死尸狼藉。
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里,敌人像潮水一般呼啸杀来。
校尉郝萌手驻血淋淋的长矛,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踉踉跄跄地走在城墙上,对城下蜂拥杀来的敌军视而不见,“把尸体给我丢下去,清空城墙,快一点,快……”
“大人,这是我们自己的兄弟……”一个屯长抱着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激动地大声叫道,“我们怎能把他丢到城墙外边去?”
郝萌面无表情,弯腰抓住了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丢下去,快点……”
“大人……”
“我死了,把我的尸体也丢下去。”郝萌嘶哑着声音说道,“城墙上的尸体必须清空,否则我们死得更快。”
攻守双方的士卒就像一头头饥饿的野兽,肆意撕裂着猎物,尽情畅饮着猩红的鲜血。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随风而逝。
郝萌的长矛断裂了,他一拳砸开敌人的尸体,劈手夺过敌人的战刀,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浴血鏖战。
“杀,给我杀……”
长矛穿过纷乱的人群,准确地刺进了郝萌的大腿。郝萌发出一声凄厉惨呼,战刀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敌人的脸颊,然后狠狠地剁中了另一名敌人的胸膛。鲜血迸射间,敌兵身后的弓箭手在瞬息之间射出了必杀的一箭。
郝萌连连倒退,手中的战刀无力地掉到地上,撕心裂肺般的痛疼让他的叫声变得格外惨烈。
长矛如飞而至,一支,两支,三支……
郝萌的尸体被高高挑起,带着满天的血花,飞向了城外。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七节
西城门上的大纛轰然倒下。
张瓒的心随着大纛砸在城楼上的轰然巨响和敌军士卒冲天的呐喊剧烈地颤抖起来,愤怒和耻辱直冲他的脑门,好似要活生生撕裂他的身躯。
血糊糊的战刀高高举起,张瓒回首狂呼,就像一头嗜血猛兽发出惨厉长嚎,“兄弟们,杀上去,夺回西城,夺回西城……”
三百多名悍卒沿着铺满尸体的石阶奋勇杀进,鲜血如同泉水一般顺着长满青苔的石壁点点滴下,生命在血雨腥风中悄然而逝。
济水河的浮桥上,文丑带着八百士卒竭力狂奔。
从城内传来的战鼓声雄浑而悲壮,好像一队队壮士正迎着死亡前赴后继。
“快,快……”文丑第一个冲上吊桥,气喘吁吁地又叫又喊,“杀向西城,杀向西城……”
将士们冲进了东城门,沿着长长的街道向西城门方向急速行进。整齐的脚步声和兵甲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气势如虹。
长箭如蝗,城楼上密集的弓弩对准北疆援军展开了疯狂射击。
“举盾……”文丑把圆盾高举过顶,怒目圆睁,“冲过箭阵……杀上去……”
“杀……”八百名将士齐声呐喊,八百面盾牌同时举起,北疆将士心中的怨气和仇恨霎时被点燃,吼声象奔雷一般掠过城池上空。
文丑身先士卒,如猛虎一般冲进敌群。战刀上下翻飞,带起片片血花,挡者披靡。
八百将士紧随其后,酣呼鏖战。
长街上,人海如潮,杀声如雷,双方将士浴血奋战,誓不言退。一时间鲜血四射,断肢残臂在密集的箭矢中漫天飞舞。西城门在惊涛血浪中张开血盆大口,肆意吞噬着一条条脆弱的生命。
张瓒和近百名士卒被卷进了北疆军的战阵。随着一道道汹涌的大浪,向城墙发起了一次次顽强的撞击。
城外的战鼓声骤然高昂,一队队强悍的敌军高举武器,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疯狂冲上西城墙。
北疆军的攻击势头很快被遏制。
从西城墙上冲下来的敌军就象从天而降的巨浪,把牢不可破的北疆军战阵一点点地碾压,撕碎,一排排的北疆士卒在巨浪的重击下惨嗥、倒下、消失。
文丑连遭重创,浑身浴血,在几个亲卫的拼死护卫下,狼狈退出了战阵。
“大人,你歇一下,我到前面去。”张瓒忍着全身的痛疼,手驻战刀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
文丑摇摇头,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嘶哑着声音问道:“有没有看见郝萌?”
张瓒脸显悲色,“防守西城的将士已经全部战死。”
文丑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沫,怒声骂了两句,“传令,焚城,准备撤退。”
张瓒愣了一下,“焚城?现在?”
“现在就烧,能点燃的地方给我统统点燃。”文丑指着东城门方向说道,“除了东城门外,全部给我烧了。”
“大人,城内还有百姓……”
“我叫你焚城。”文丑剑眉倒竖,血迹斑斑的脸看上去异常狞狰可怕,“立即给我点火。”
张瓒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抬头看看百步外激烈厮杀的战场,痛苦地摇了摇头。
南城城楼上,一束烈焰突然腾空而起,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
接着,北城也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敌军看出了北疆军的企图,攻击的战鼓声骤然激烈,数千士卒一路高呼着,向西城门方向呼啸杀来。
城中的房屋也被点燃了。火借风势,整座城池瞬间陷入了火海,黑色的烟雾遮蔽了天空,凄惨而无助的叫喊声响彻了天空。
金锣鸣响,攻城士卒象潮水一般退出了燃烧的城池。
城中的百姓哭爹叫娘,狼奔豕突,向着东城门方向逃亡,相互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守在东城门方向的北疆士卒无法控制局势,转眼就被滚滚人流挤得无影无踪。
逃亡的百姓一路哭号着,向济水河上的浮桥冲去。
守桥的士卒本想维持一下秩序,让逃亡的百姓能快一点到达对岸,但恐惧至极的百姓们被城中的大火和城外的军队吓倒了,为了求生,他们忘记了一切,争先恐后地冲上了浮桥。
守桥士卒猝不及防,被疯狂的人群推到了水中。浮桥不堪重负,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长箭霎时厉啸而起。北疆军士卒毫不犹豫,对准冲上浮桥的百姓展开了血腥屠杀。
这时城中的北疆军也被堵在了城门处,无法出城。大火越烧越近,炙热的火城烤得士卒们汗如雨下。
“杀……”一个北疆军军候抡起战刀,抬手砍下了一颗脑袋。
鲜血和大火激起了士卒们心中的兽性,面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们举起了武器,肆无忌惮地杀了过去。
文丑站在尸体狼藉的城门下,最后看了一眼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李城,轻轻挥了挥手,“把这里也烧了。”
黄昏时分,所有幸存下来的士卒和百姓全部越过浮桥,赶到了济水河北岸。士卒们随即点燃了浮桥。
落日余晖下,大队人马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平皋城撤去。
四月上,河南尹,荥阳城。
颜良坐在案几后面,拿着文丑的求援书信低头沉思。
周山把烛台拿到案几边上,仔细看着地图。
“袁军在管城方向的攻击已经停止。”周山说道,“魏续大人来书说,韩珩和马延的军队大约有一万人左右,由于没有攻克管城的优势兵力,他们试探几次后,已经放弃了攻击,转而屯兵城下。”
“管城的问题不大。”颜良把文丑的书信放到一边,坐起身躯凑到了地图上,“成皋方向怎么样?”
“和前几天一样,没什么进展。”周山说道,“袁熙这小子带了一万人攻打成皋,气势很足。但雷声大雨点小,到目前为止,才发动了三次攻击。一决是打虎啸岭,把李封打回了城,还有两次是打成皋,但成皋有徐晃五千大军驻守,袁熙打不动。另外,今天张郃来书说,袁绍的大军依旧没有攻击敖仓的迹象。”
颜良皱皱眉,“按时间推算,袁绍已经得到大将军渡河南下的消息,此刻他为了阻止我们攻占中原,应该向我们发起猛烈攻击,以便把我们赶出河南,从而调兵支援兖州的曹仁和夏侯渊,把我们挡在定陶、昌邑一线。”颜良看看周山,“他怎么按兵不动?他在想什么?”
周山疑惑地摇摇头,“我也很难理解。虽然洛阳增兵河内,朱灵的攻击犀利无比,但他要想在短期内攻克平皋,把我们包围在荥阳一带,困难很大。荥阳目前还有徐岩、侯成的五千人马,我们可以随时让他们支援平皋,平皋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颜良稍加沉吟,低声说道:“你说,袁绍会不会以屯兵对峙为诱饵,暗中抽调兵力支援兖州?”
“这种可能很大。”周山点点头,手指地图说道,“大将军南下后,我们攻打河南的意图已经暴露。此时袁绍如果吃掉我们,可以让我们攻打中原的计策失败,但袁绍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可能不愿意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强行实施围歼之策。一旦围歼不成,定陶和昌邑又丢了,洛阳就危险了。毕竟袁绍的兵力有限,而他又无法控制曹操和刘备,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相对而言,在保持自己实力的同时,帮助曹仁和夏侯渊挡住大将军攻占定陶和昌邑的脚步,等持曹操、刘备的回援,的确是上上之策。”
颜良盯着地图看了很长时间,“如果平皋危在旦夕,我们势必撤出河南,袁绍分毫无损。与此同时,曹操、刘备的大军却在定陶、昌邑一线和大将军死战,他们的损失相当惊人。我们撤出河南后,袁绍随即会率军支援曹操。这时假如我们久战无功,或者因为其它原因不得不撤出中原,袁绍就能乘势一鼓而下,占据中原。”颜良用力点点地图上的敖仓,“袁绍只有保持自己的实力,才能在将来的大战中始终占据优势。换作是我,此刻我也会按兵不动,和对方互相耗着,静观中原形势的发展。”
周山神色凝重,两眼望着地图上的敖仓城,小声说道:“看样子,我们要主动一点。”
“打他。”颜良冷声说道,“立即书告张郃、王当、张绣,即刻攻击袁绍,和他硬碰硬,死战。”
“书告文丑、张辽,援军很快就到,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平皋。”
“不惜一切代价?”周山惊讶地说道,“你不给援军,骗骗他们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平皋?如果伤亡太大,平皋城就危险了。”
“守城的损失大,攻城的损失更大。”颜良冷笑道,“等朱灵打不动了,我就要他的小命。”
四月上,兖州陈留郡,咸城。
咸城位于濮阳东南方向一百里的瓠子河北岸。
高干接到袁绍的命令后,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白马和濮阳,自己带着五千大军悄悄离开白马,急速赶往鄄城支援夏侯渊。
本来赶往鄄城最近的路线是从濮阳方向渡过瓠子河,但由于高览的大军就在濮阳城下,高干只能绕道咸城渡河。然而等他赶到咸城时,却发现这座城池不知什么时候被北疆军占据了。
高干随即决定沿着瓠子河南岸,再向东南方向急行一百多里,赶到垂亭渡河。
就在这时,驻守白马城的夏昭送来急报,北疆军的大将雷重突然袭击平阳亭,把屯积在平阳亭的粮草辎重一把火烧掉了。
高干又惊又怒,一筹莫展。
当初袁绍率军攻击冀州时,大营设在白马,粮草辎重屯积在距离白马六十里外的平阳亭。北疆军的雷重怎么会知道平阳亭屯积有粮草辎重?
粮草辎重被烧,白马、濮阳两城的守军随即面临断粮的危险,而高览、雷重随即就会趁着自己远赴鄄城支援夏侯渊的机会攻打这两座城池。白马和濮阳一旦丢失,不但袁绍的大军暴露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就连陈留、定陶这些兖州重镇也将直接受到北疆军的威胁。
高干考虑再三,断然决定放弃救援夏侯渊,撤军回守鉏城。鉏城位于濮阳和白马之间,可以左右支援。
高干一面书告袁绍,一面率军急撤。
四月上,鉏城十里外,小梁亭。
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披着一身晨雾的北疆军将士就悄无声息地赶到了小梁亭附近的山坡,迅速进入了埋伏位置。
高览、雷重、萧恩三人站在山坡上,神情颇为紧张。
从濮阳、鉏城方向陆陆续续跑回来很多斥候。斥候们盯了濮阳和鉏城一夜,没有发现城内有任何异常,而夜间巡檄在城外的几队巡值骑卒也早早回城了,并没有发现北疆军的行踪。斥候们的回报,让三人紧悬的心松弛了下来。
“此处距离濮阳和鉏城太近了,稍有疏忽,被包围的就是我们。”萧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担忧地说道,“现在就看高干是不是准时赶到小梁亭了。如果他延误了时间,我们十有**要暴露。”
“斥候们一直盯着他,误不了事。”高览抬头看看天色,“再有一个时辰他就到了。”
“高干太着急了,竟然要连夜赶路返回濮阳。”雷重笑道,“不过,他如果不这么着急,我们还抓不到杀他的机会。”
“你把他粮草辎重烧了,他能不急吗?”萧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干太大意了。袁绍离开白马后,他就应该把粮草辎重运回白马,这样你就没有机会了。”
“我兵力少,过河后,我不敢待在白马城下,带着军队四处游荡,打了他几次小伏击。”雷重得意地笑道,“高干对我防备很严,此时对他来说,把粮草辎重放在平阳亭更安全。”
“如果不是你运气好,也烧不掉高干的粮草。”高览挥挥手,示意两人随他一起向坡后的隐蔽处走去,“这次还要看你的运气。运气好,我们就能击败高干,占据濮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八节
四月上,兖州东郡,濮阳南方四十里,吴亭。
美丽的朝霞渐渐散去,灿烂的太阳褪下红色的外衣,耀眼夺目的光华照遍了广袤大地。
高干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洁白优雅的白云上收了回来,缓缓投向天际之间。那里有几骑快马正卷起数股淡淡的烟尘,急驰而来。
高干的心脏蓦然跳动了几下,一丝不祥的预感突然侵袭了全身。
自己一直反对出兵支援夏侯渊,这点人马对迟滞北疆军的攻击速度没有任何帮助。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北疆军席卷兖州已是事实,要想扭转战局,只能集结重兵于定陶、昌邑一线阻挡北疆军的攻击,等待曹操、刘备的回援。
北疆军长途跋涉从河北而来,短短时间内要跃进千里,无论是军队士气,北疆将士们的体力还是大军的粮草辎重,都会达到极限,必须要停下来稍作休整。而定陶、昌邑一线的兖州军以逸待劳,准备充分,又有坚固的城池做为依靠,完全可以守到曹操、刘备的回援。
曹、刘大军返回兖州后,北疆军的兵力不再占据优势,战线随即可以稳固在定陶、昌邑一线。
定陶、昌邑与中牟、陈留大约相距五百里左右,二地之间的军队可以互相支援,这一仗就可以慢慢打了,谁胜谁负很难预料。当两军相持不下的时候,位于战场侧翼的白马、濮阳非常重要。这二座城池距离定陶三到四百里,一旦失去,战场的侧翼就完全暴露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决战形势将对己方非赏不利。因此屯兵固守白马、濮阳,对中原战局有决定性的作用。
但自己的这个意见遭到了袁绍的批评。袁绍认为,如今北疆军一部在兖州战场,一部在河南战场,根本没有多余兵力攻击白马和濮阳。虽然高览的大军驻守在黎阳和长寿津一带威胁这两座城池,但高览承担了戍守翼州南部,保护通往河内粮道畅通的重责,他不可能贸然发动对白马、濮阳的攻击。另外,袁绍还认为高览现在率部分兵力渡河,其目的只是为了牵制己方的兵力,以帮助北疆军向定陶、昌邑一线迅速推进。考虑到目前河南战场的紧张状况,高览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擅自出兵攻击白马、濮阳。一旦攻击失败,让自己的军队杀过黄河切断了通往河内的粮道,河南战场的北疆军就要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而李弘发动的这场中原大战也就败亡在即了。
姑父在自己的心目中地位尊祟,自己从小就听姑父的话,现在也不例外。姑父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越是不起眼的想当然的容易疏忽的地方,越有可能成为致命的要害。而现在的濮阳正是这么一个地方。
斥候飞奔而至。
“怎么样?高览的军队在哪?”高干平息了一下忧郁的情绪,淡淡地问道。
斥候的眼神里露出了钦佩之色。眼前这位身材瘦长,精干俊雅的年轻人才智惊人。从大军回撤濮阳的那一刻起,他派出多名斥候,沿着瓠子河急行一百多里,悄悄潜伏在北疆军大营附近,密切注视北疆军的动静。
“如大人所料,当北疆军得知大人率军返回濮阳后,果然连夜出营,秘密赶到了鉏城城外。”
“在哪?”高干急忙问道。
“北疆军斥候太多,我们不敢靠近。”斥候面显惭色,垂首回道。
高干冲着他们挥挥手,“很好,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下去歇着吧。”
几个斥候躬身施礼退去。
高干摊开地图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挥手对身旁的何茂喊道:“立即派人赶到濮阳,命令邓升率部出城,急赴小梁亭,和我南北夹击北疆军。”
何茂愣了一下,略显疑惑地问道:“大人,此处到濮阳的路上到处都是北疆军的斥候,这不是去送死吗?”
“猎物已经到了嘴边,高览还敢打草惊蛇?”高干笑道,“你放心,一路上定会安然无恙。”
浑然不知危险的传令兵打马如飞而去。
望着逐渐远去的传令兵,何茂眼里露出了一丝伤痛。在他看来,这个勇猛的传令兵已经死定了。
“大人,我们是不是继续前进?”
“睡觉。”高干往草地上一躺,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邓升的军队最快也要到中午才能赶到小梁亭,所以我们先睡一觉。将士们跑了一夜,累了,让他们都歇着吧。”
何茂难以置信地望着高干,吃惊地说道:“大人,北疆军就在二十里外,我们竟然在这里睡觉?”
高干不理他,沉沉睡去,鼻子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半个时辰后,高干被何茂推醒了,“大人,斥侯回报,有一支北疆军在我们后方五十里外突然出现。”
高干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是不是从咸城方向赶来的?”
何茂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周华的军队,看样子他已经跟了我们一夜了。”
“睡觉。”高干闭上眼,小声嘟嚷道,“睡好了才能杀人。”
小梁亭。
雷重烦燥不安地走来走去。
萧恩坐在地上,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战盔,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恶毒的诅咒。
高览蹲在树荫里,用手中的马鞭拨弄着一丛青草,颇有兴趣地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
斥候匆匆而来,敌军依旧停止不前。
“暴露了。”雷重抬起一脚,把一株野草狠狠地跺到了脚底下。
“撤吧。”高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平静地说道,“传令各部,向白马方向急撤。”
“周华就在高干的后面,是不是让他立即撤回咸城?”雷重问道。
“请他保持和高干的距离,不要过早撤退,免得让高干发现了,反咬一口。”高览一边向战马走去,一边挥手说道,“命令他向濮阳方向移动。一旦高干率军反扑,就让他急速撤到黄河岸边。”
北疆军各部将士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离开了小梁亭。
当大军行进到鉏城附近时,斥候飞速来报。濮阳守军倾巢而出,正向小粱亭方向狂奔而来。
“高干算计到我们头上了。”雷重凌空一鞭,怒声说道,“将计就计,打他一下。”
“高干的军队加上从濮阳方向赶来的邓升,至少有七千人马。”萧恩急忙摇手道,“我们也是七千人,双方兵力接近。打起来就是一场血战,伤亡太大,划不来。”
“可以打。”高览勒马停下,微微笑道,“我们去打濮阳。濮阳一失,高干必定捶胸顿足,号淘大哭。”
“打濮阳?”雷重迟疑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大人,我去吴亭拖住高干。”
“好。”高览挥挥马鞭,“急令周华,率军向濮阳急进。”
“传令各部,以最快速度杀回濮阳。”
大军随即一分为二。雷重带着两千人马向吴亭推进。五百铁骑在队伍的前后来回奔驰,扬起满天灰尘。
高览、萧恩带着五千人马先向鉏城的西北方向前进,然后调转马头,从东南方向直杀濮阳。
吴亭。
高干横悠悠地爬起来,一边戴上战盔,一边笑呵呵地说道:“高览等不及了?”
“北疆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了。”何茂焦急地说道,“大人,看样子高览要和我们决一死战。”
“你以为高览会和我们决战?”高干反问,“他和我们兵力相差无几,不会硬拼。就算他要硬拼,我也不愿意。”
“难道他想指望周华从我们的背后发动袭击?”何茂若有所悟,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恭敬起来,“此次如果不是大人突然命令大军停下来,我们还真发现不了周华。不过,周华距离我们太远,邓升却已近在咫尺,高览这次死定了。”
高干望着远处空中飘扬的烟尘,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传令各部,结阵,准备开战。”
雷重率军停在吴亭三里外,和高干大军遥相对峙。
斥候往来飞奔,不停地向雷重禀报敌军位置。
“大人,敌军到达小梁亭,距离我们还有十五里。”
雷重抬头看看天色,一脸嘲讽,“邓升跑得够快的……传令,各部曲立即掉头,急速杀向小梁亭。”
“高览方寸大乱了。”高干闻讯,笑着对何茂说道,“高览本想吃了我,但他万万没想到,转眼间他反而被我包围了。”“传令各部,向小梁亭推进,包围高览。”
然而,就在合围之势将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高干目瞪口呆的事。北疆军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了。
接着斥侯飞报,周华没有继续跟进,而是调头向濮阳方向杀去。
高干心里一凉,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急速回援濮阳,快,快……”
四月上,河南尹,汴渠东四十里,丰耘聚。
夜风轻轻从大营上空拂过,大纛在夜空中无力地飘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大帐内,烛火通明。
袁绍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案几后面,两眼默默地望着案几上的一堆文卷。良久,他挪动了一下身躯,发出一声低沉而苦涩的叹息。
三天来,北疆军就像一头疯狂的猛虎,不惜一切代价,杀过汴渠,杀过鼎亭,一直把自己杀退到丰耘聚。
自己无意和北疆军血拼,但北疆军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非要和自己决战。自己的兵力至少是北疆军的两倍,但对面的张郃,张绣,王当三个人好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全然不顾劣势,指挥大军酣呼鏖战。尤其那个张绣,因为当年和自己在弘农大战中结下了仇怨,竟然带着一队西凉悍卒,数次杀进自己的中军。他手下的那个羌人胡车儿勇不可当,三天内,已经杀了自己四个军候、三个军司马,一个校尉。
如果遂了北疆军的心愿,和他们一决死战,自己的损失可想而知。但这样步步退却,大军的士气会日渐低落,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北疆军杀得溃不成军。
打还是不打?
今天袁微派人送来急报,关西战场出事了。北疆那只九头鸟杨凤集结了大约三万大军猛攻陕城。淳于琼和王修守不住,只好弃城而走,坚守渑池。淳于琼亲自赶到洛阳,对着袁微大喊大叫。没有援军,关西肯定守不住。关西一失,关中和洛阳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而关中随即将陷入西疆和北疆的前后夹攻之中,袁谭极有可能败走长安。
袁微想从河内战场上调兵。
河内战场的进展非常不顺利。高柔此刻已经赶到了河内,朱灵和赵睿两人攻克了李城,但北疆军的文丑在撤离李城的时候,把李城一把火烧了。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天,把朱灵,赵睿的大军挡在了济水河南岸,攻击平皋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
袁微认为此刻洛阳的安危远比河南的安危重要。目前北疆军只控制了河南尹的荥阳、成皋和敖仓三城,又被己方大军团团围住,暂时对洛阳不会造成更大危险。相反关西的形势要严重得多,所以他想把赵睿的军队调到关西战场上去。袁微的意见遭到了审配的反对。审配认为杨凤在关西战场的进攻仅仅是为了牵制洛阳的兵力以配合北疆军在河南和中原战场上的攻击,所以他坚决反对调兵支援关西。
袁微委决不下,急书袁绍以求应对之策。
几乎与此同时,高干的急报也送来了。濮阳城丢失。
这个消息让袁绍震骇不已。高干在书信中说,我在黄昏前集结了大约七千大军回援濮阳,但被雷重、周华的四千人马死死地挡在了濮阳城南十里外的濮南亭,寸步难进。高览、萧恩指挥五千大军攻击濮阳。虽然城内八百将士坚守城池,拒不投降,但由于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濮阳城还是在凌晨时分失陷了。
袁绍懊悔不已。此刻他想到了田丰。
从当前形势发展来看,田丰当初劝谏自己留守白马、濮阳是完全正确的。自己回援河南,等于拱手把战场主动全部丢了。
如果自己现在还在白马、濮阳,李弘的大军要想打到定陶和昌邑一线,根本不可能。至于河南战场,即使自己没有回援,但因为自己的大军就在河南的东面虎视眈眈,颜良在拿下荥阳后,也很难再有所作为,最多不过出兵攻打一下虎牢关而已。
一步错,步步错。
袁绍手捂脸颊,痛苦地呻吟起来。
帐帘掀开,许攸大步冲进,“大人,夏侯渊急报,范城丢失,麴义、赵云的大军正在急速南下。”
袁绍骇然变色,失声惊呼,“这么快?”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九节
许攸一把推开案几上的文卷,把压在文卷下的地图抽了出来,十几卷竹简“劈哩啪啦”地掉到地上,散落在案几四周。袁绍皱皱眉,对许攸这种有失斯文又没有分寸的行为非常不满。
自从田丰因罪被押回洛阳后,许攸代替田丰成为朝中的左中郎将兼领大将军府长史,帮助袁绍处理军政事务。许攸的权力大了,昔日的对手又被赶出洛阳,这让他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大帐内外,到处都能听到他盛气凌人的声音,颐指气使的背影。积压已久的郁闷在得到突然的释放后,性情孤傲的许攸不禁有点忘乎所以了。
“大人请看……”许攸把地图移到袁绍面前,手指地图上的范城,“北疆军的右路大军攻克范城后,距离定陶还剩下五百多里。在这五百多里的范围内,夏侯渊还有两道防线可守。”
“一是距离范城两百里左右的瓠子河防线。在瓠子河北岸有鄄城和廪丘两座城池。夏侯渊在连失东阿和范城后,兵力受损,已经无力防守这两座城池了。而濮阳城的丢失,高干支援鄄城的失败,又直接导致夏侯渊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他现在除了撤军瓠子河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夏侯渊撤过瓠子河后,将到达濮水河防线。濮水河北岸有句阳和成阳两座城池。北疆军如果推进到濮水河一线,距离定陶还剩下一百二十里。也就是说,北疆军只要攻占了句阳和成阳,渡过了濮水河,也就兵临定陶城下了。”
许攸看看沉默不语的袁绍,苦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七到八天后,北疆军的右路大军将杀到定陶城。”
袁绍冷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东平国,“北疆军的右路大军进展如何?”
“曹仁在求援信中说,目前蔡阳还在东平国的郡治无盐城坚守,情况非常危急。”许攸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巨野泽,“北疆军拿下东平国后,昌邑城以北四百里的广袤平原上,除了巨野泽附近的巨野城对北疆军还有点威胁外,已经无险可守。北疆军只要拿下无盐,寿张和东平陆三城,则可一泄而下,直杀昌邑城。至于战场侧翼的任城国,虽然对北疆军有一定的威胁,但任城国没什么防守兵力,北疆军只要在拿下昌邑城后,派出数千步骑即可夺取任城。”
许攸细长的手指连点地图上的昌邑城,“以我的估计,北疆军不会在无盐城浪费时间,他们的铁骑可能利用地形优势,先行南下包围昌邑,切断昌邑和定陶之间的联系,以便帮助左路大军连续突破,直杀定陶,力争抢在曹操、刘备的大军回援兖州之前,夺取这两座城池,确保大军可以在兖州立足。”
“该死的叛逆……”袁绍怒不可遏,一拳砸到了地图上,“我现在就是有心支援定陶和昌邑也来不及了。”
“濮阳丢失,白马告急,高干这路援军已经彻底丧失了支援的可能。”许攸手指地图上的陈留城,“陈留方向还有辛毗的五千人马,但陈留城距离昌邑有六百多里,就算你现在下命令,辛毗日夜行军也来不及了。如果支援定陶,倒还有几分希望。不过……”许攸稍加沉吟,缓缓说道,“如果夏侯渊能平安撤回定陶,定陶方向就有曹仁、夏侯渊两人的近万兵马,他们完全可以守住定陶,我们似乎没有必要支援,去了也不过徒增伤亡而已。”
袁绍若有所悟,“你是说,支援昌邑?”
“对。”许攸点头道,“支援昌邑。高干支援失败,不能成为大人放弃支援的理由,大人应该继续派兵支援。在河南战局如此紧张的时候,大人为了大局,毅然派兵支援,不但可以得到天下人心,更能得到曹操、刘备、刘表等人的信任。”
袁绍脸显犹豫之色。刚才许攸说支援昌邑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他又说要支援昌邑,什么意思?
“昌邑很难守住。”许攸解释道,“昌邑丢了,或者被北疆军包围了,辛毗都是无功而返。这样我们既出兵支援曹操顾全了大义,又保证自己实力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一举两得。”
“中牟城的马延现在在管城,中牟、陈留一线只剩下辛毗的五千人了。”袁绍摇摇头,“如果颜良从中牟、陈留一线强行突破,和攻击兖州的北疆军主力会师于定陶、昌邑,那不但兖州全境丢失,就连河南都要被北疆军一分为二了。”袁绍一口否决,“陈留的兵力不能支援昌邑。”
许攸愣了一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看袁绍,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本初兄,难道你没有发现这次中原大战,是重振社稷的一次绝佳机会吗?”许攸脸带矜色,语调颇为狂傲地说道,“你是本朝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的大将军,难道你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都没看出来?”
袁绍怒气上涌,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这个许子远,给他三分脸,他就嚣张至极,对你指手划脚,什么东西?袁绍真的很怀疑,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就是二十多年前和自己肝胆相照的奔走之友。当年为营救党人结下的几个生死之交,陆陆续续死得只剩下张邈和许攸了。张邈背叛了自己投奔了河北,而许攸因为得不到自己推心置腹的信任,和自己也越来越疏远。许攸这几年一直怨恨自己,但他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愿重用他。许攸这个脾气过去还很收敛,自己也能忍受。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心中怨愤的淤积,他这个脾气越来越恶劣,也越来越令人厌恶。
“哼……”袁绍强忍怒气,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老了,眼晴不行了,脑子也不行了,看不到你那么远,也想不到你那么透彻。请子远教教我?”
袁绍心里的怨愤许攸何尝不知,但他被这种口头报复的快感所刺激,脸上的讥嘲之色更加浓厚,话说得也更加难听了。“本初兄,人不服老不行。这几年天下越来越混乱,形势纷繁复杂,扑朔迷离,你总是感到力不从心,屡屡受制于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攸指指他的胸膛。“因为你的心变了,所以……”许攸又指指他的脑袋,“你的才智被蒙蔽了,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在霸业未成的时候奢谈什么王业以致于人心惶惶,霸业不进反退。比如你违反人伦大礼,废长立幼,以致于早早埋下兄弟阋墙,霸业败亡的祸患。”
袁绍的手颤抖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两眼狠狠地瞪着洋洋得意侃侃而谈的许攸,恨不得一拳打扁他的脸。
“这些事如果放到二十年前,你能做出今天这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吗?不会,因为那时你年轻,你才华横溢,你能清楚地看到事情的本原。但今天你老了,你被种种假象所欺骗,你不但老眼昏花,连脑子都开始糊涂了。”
袁绍怒极而笑,“子远的话,如醍醐灌顶,谢谢,谢谢……”
许攸哈哈大笑,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刺激袁绍,转而说到正事。
中原大战,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曹操的安身立命之所,大人和刘表、刘备等人的生存危机,更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存亡。所以大人一定要在这个关键时刻,高举中兴大旗,重新承担起拯救社稷之责,而不要把目光仅仅局限在自己的所谓什么霸业上面。大人的霸业和大汉社稷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大汉的社稷稳定了,大人得到的何止是霸业?何止是青史留名?
十年前,当大人离开洛阳远赴冀州,振臂高呼讨伐董卓之时,天下人莫不响应。但仅仅一年后,讨董大军便四分五裂,任由董卓祸乱社稷,把一个四百年的基业推向了败亡的深渊。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次站在河南大地上,当我们再次传檄天下联军讨伐李弘时,我们是不是应该从十年前的失败中吸取一点教训?
十年前,讨董大军为何失败?是董卓强大吗?是李弘虎踞北疆威胁到我们的生存吗?不是,是因为我们自己,是因为我们心中各种各样的私欲,是因为我们没有共同的信念,是因为我们象一盘散沙。当黄巾飓风从泰山呼啸而来的时候,我们随即烟消云散,把拯救社稷的最好机会拱手葬送。
大汉十年的浩劫,祸根源自奸阉,源自外戚,源自西疆北疆武人,源自黄巾蚁贼,但也源自我们这些一直力图拯救社稷而又一直未能如愿以偿的士人。
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终于等到了拯救社稷的第二个最好机会。
看今日天下,奸阉之祸已除,外戚之祸已除,西疆武人已成为灰烬,黄中蚁贼已日渐凋落。唯独阻碍我们拯救社稷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北疆的武人,北疆的豹子李弘。
河北只有三州,李弘只有二十万大军,而我们呢?我们有天子,有朝廷,有黄河以北的九州大地,有数十万军队,我们为何不能击败李弘,重振大汉?原因很简单,因为皇权衰落,朝廷形同虚设,州郡割据一方,一个庞大的有力的拳头变成了张开的五指,力量骤降。一个指头伸出去,豹子一口就能吃了,但一个拳头打出去,豹子不但吃不下,还要被打掉门牙落荒而逃。
如何重振皇权?如何让朝廷威临州郡?如何把州郡的力量聚集到一起?过去大人做不到,但今天可以。当李弘统率十几万叛军气势汹汹地杀进中原的时候,各地州郡面临一个共同的敌人。没有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独自击败他,大家只有把力量聚集到一起,才能挽救自己的生命,才能挽救倾覆在即的社稷。
在各地州郡势力中,大人的实力最大,大人是对抗李弘的中坚力量。刘表、曹操、刘备等人要想生存下去,此刻只能紧紧依靠大人的力量,紧紧依靠关、洛的强大优势,齐心协力,共抗叛逆。当大人指挥大军击败李弘后,刘表、曹操、刘备还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与大人相抗衡吗?
要想达到上述目标,重建皇权的意义举足轻重。
十年前。讨董大军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皇权一直被董卓控制着。李弘当年之所以帮助董卓对抗我们,也是因为皇权被董卓所挟。
十年后的今天,李弘吸取了过去的教训,在弑杀皇帝后,又重建了一个幼帝。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拢络人心,征伐天下,行篡逆之事实,但看今日的河北,李弘这种做法显然是成功的。
同样,大人要想击败李弘,要想一统黄河以南的九州郡县,要想在击败李弘后让刘表、曹操、刘备这些人对你俯首听命,也只有扶持皇权。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搞什么“承制”了,那种办法只能让联盟分裂得更快。
过去曹操重建皇统后,不但没能发挥皇权的力量,反而让皇权更加没落,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够,是因为大人你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三家联盟。
现在大人逼着曹操把天子送到了许昌,大人实际上控制了天子。那么大人应该立即趁着叛军南下中原的机会,迅速重建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奉天子以号令天下,诛杀叛逆,镇制郡县,重振大汉。
如果大人继续压制和打击皇权,继续让“袁氏代汉”和“五德始终说”的言论流传州郡,不但无法得到人心和稳定社稷的机会,无法得到各郡县大吏的信任和追随,恐怕最后连关、洛这块霸业都将灰飞烟灭。
许攸洋洋洒洒,说了很长时间。
袁绍听得很认真,心中的怒气早已随着许攸的述说烟消云散了。当许攸展露其超绝才华的时候,非常有魅力,言辞也非常富有感染力,而这正是当年袁绍对他极为欣赏愿意和他结为至交的原因之一。许攸说完之后,也不问袁绍对自己的建议有何看法,站起来深施一礼,扬长而去。
袁绍在大帐内想了很久。
许攸说得很有道理,也有李弘的例子做参考,但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自讨董失败后已经过去了十年,在十年的战乱中,大汉十三州的土地上曾经出现了很多割据一方的州郡大吏,但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数人。除了河北的李弘是敌人外,荆州的刘表,兖州的曹操,徐州的刘备,江淮的袁术,江东的孙策、周瑜,益州的刘璋,凉州的韩遂,青州的臧霸,有谁能遵从天子的号令?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和军队,转而为天子和朝廷效力?
李弘是河北三州之主,天子的臣僚就是他的手下,他当然能成功了。
但自己呢?刘表、曹操、刘备、刘璋、韩遂这些人,哪一个愿意当自己的手下?扶持皇权,不过是一句空话,实力不够,天子还不如一个讨饭的乞丐。
现在李弘打到中原了,李弘的战刀架到了众人的脖子上,大家为了性命,争先恐后地跑来了。说白了这不是尊奉天子,而是互相利用。等到把李弘打败了,这些人马上就会变脸,一个个六亲不认了。
意图靠李弘发动的这场中原大战来消耗各地州郡大吏的实力,似乎有点一厢情愿了。到了战场上,有多少将士会抱着粉身碎骨的念头浴血奋战?想想前年的冀州大战,袁绍心里冰凉的。这事一旦弄巧成拙,稍有不慎,死的就是自己。
不过,许攸的建议太有诱惑力了。
如果能趁着这次中原大战的机会,联手各地州郡大军击败李弘,和李弘隔河对峙,最起码在未来数年来可保黄河南部州郡的稳定。另外,虽然这次大战未必能大量削弱各地州郡大吏的实力,但一定可以消灭曹操。此次战场主要是兖州,曹操不出力,谁出力?刘表和刘备都是宗室大臣,在自己极力尊奉天子重建皇权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得到两人的信任和支持。曹操势单力孤,在自己和刘表、刘备三人的威逼下,要么到朝廷做个闲职,要么杀了了事,绝不能再让他独霸一方。
解决了曹操后,自己占据中原,实力突飞猛进,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孙策、周瑜、刘璋这些小辈因为实力不济,不足为虑,只要策略得当,可以把他们一一妥善安置。刘表、刘备为了中兴社稷,会和自己团结一致,联手共抗李弘。随着时间的延续,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悍,刘表和刘备迫于压力,不得不入朝为卿。自己稳定黄河南部州郡后,将来的事就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袁绍的情绪越来越兴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仔细思考细节。
尊奉天子重建皇权,这事简单,自己说了算,但由此引起的其它所有事都建立在击败李弘的基础上。如果不能击败李弘,兵败中原,败亡的不仅仅是曹操、刘备,还包括自己和刘表,所有人都将陆续成为李弘的刀下亡魂。什么王霸之业,中兴社稷都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有没有把握击败李弘?
河北目前的总兵力大约在二十四万人,有晋阳六万南北两军和分布各地的十八座军大营。
塞外的六座军大营因为这两年大漠胡骑频繁叛乱,最多只能南下两万人,加上美稷的匈奴单于庭铁骑,中原战场上最多不过三万塞外铁骑。河东的五座军大营因为要威慑关中和关西,保护晋阳,不会参加中原大战。这样算下来,能参加中原大战的北疆军只有冀州的七座军大营,晋阳南北两军和塞外部分铁骑共十六万人。这是李弘能征调的极限兵力了。
自己能征调到中原战场上的兵力大约在七万人左右,如果加上洛阳和河内的军队,总兵力大约在十万人。刘表如果接受自己的建议,他将率领五万大军北上中原。曹操回到兖州后,加上夏侯渊和曹仁的兵力,有六万军队。刘备要留几万人戍守徐州,估计有三万人参战。大战时间如果延续很长,自己还可以以天子的名义征调江东的孙策、周瑜率两万大军北上支援。这样算起来,各地州郡联军的兵力至少有二十四万人。
兵力上,州郡联军占据很大优势。看样子,只要曹操、刘备能及时赶回定陶和昌邑一线,集结十万大军和李弘对抗,战线就能稳定下来。
战线稳下来后,就是相持期。
利用这段时间,各地州郡可以从容征调民夫、粮草和军械迅速赶到中原。虽然粮草军械主要由荆州、豫州和洛阳等地支撑,但以这三个地方的富裕,让二十多万大军打个半年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财赋太紧张,就以天子名义下旨临时增收赋税,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大战持续的时间越长,北疆军就越困难,河北财赋就越紧张。河北的财赋出自冀州,数量有限。而自己这边的财赋就要充足很多,主要出自荆州、豫州、洛阳和河南尹,还有徐州南部的数个郡县,另外,江东四郡也有可能给予一定的支援。
等到北疆军支持不下去了,决战时间也就来临了。这场决战的胜负,将直接决定大汉王朝的命运。
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袁绍连夜把许攸、逢纪、辛评和袁忠请到了大帐,详细述说自己制定的迎战之策。
中原大战的规模、时间以及重要性远远大于前年的冀州大战,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所以重建皇权的威仪至关重要。如果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鲜明的大义,没有对大汉的忠诚,没有对兄弟的信任,失败的命运将不可避免。
这是各地州郡第三次联军抗敌了。第一次讨伐董卓,有大义,有忠诚,但没有统一的指挥,彼此间更缺乏信任,失败了。第二次讨伐李弘,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结果还是失败了。第三次如果再不吸取教训,还是重犯同样的错误,大家都完蛋,都到地底下去一争长短吧。
袁绍决定亲自赶到许昌面见天子和朝中大臣,主动承担起挽救社稷于即倒的重责。
“以八百里快骑急告刘表、曹操、刘备,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许昌议事。”袁绍神情凝重地说道,“此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要在尊奉天子的前提下,依靠朝廷的力量,击败李弘,拯救社稷。”
值此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人再说什么,都听袁绍的决定。
“大人,袁术的事如何解决?”许攸突然问道。
袁绍正在滔滔不绝地慷慨陈词,听到许攸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哽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大人是不是想上奏天子,招抚袁术,以此取得对九江郡的控制,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袁术的数万兵力?”许攸手捻短须,皮笑肉不笑,眼里露出些许嘲讽。
大概给许攸猜中了心思,袁绍面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显得极为不高兴。
许攸不以为意,连连摇头,“大人此奏如果递到朝廷,这一趟许昌之行算是白跑了。”
“曹操、刘备和袁术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时间,孙策和周瑜也花了很大力气,如果不是李弘突然杀进中原,袁术现在大概已经被丢到淮水喂鱼了。这个时候你出面捡便宜,请问曹操、刘备会信任你吗?孙策、周瑜会遵从朝廷的圣旨吗?”
袁绍没有说话,眼里的怒色更甚。
许攸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大人如果为了贪这么点小便宜而失去了击败李弘重振社稷的机会,是不是太划不来了?大人到底是为了照顾兄弟之情还是为了开创天下大业?”
袁绍脸色极度难看。许攸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很是伤了袁绍的自尊和面子。
许攸还要讽刺袁绍两句,辛评及时出言阻止了,“大人,你已经和袁术断绝了关系,千万不要自食其言,失信于天下。此次曹操等人攻打江淮,袁术很多手下都投降了。以我看,大人就做个顺水人情,下旨九江,除袁术外,其它官吏一律赦免。大人先把袁术的事处理干净了,免得将来和曹操等人发生冲突。”
“目前袁术还在,他也还有一帮人,九江郡一时丢不掉。”逢纪也说道,“袁术那个人是乌龟命,死不掉的。等中原大战结束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袁绍的情绪受到了打击,坐在案几后面半天没说话。
“大人,你去许昌,谁统领大军?河南的战怎么打?”辛评看到袁绍闷闷不乐,故意说了一句笑话,“你不会让子远兄一个留下来,舌战北疆众将吧?”
几个人笑了起来,袁绍勉强龇了一下嘴,指着辛评说道:“你留下统领大军。至于河南的战怎么打,我刚才已经说了,还是老办法。北疆军来攻,你就退,不要和他们决战。我已经急书袁微,叫他暂时不要增援关西,全力支援河内的高柔攻打平皋城。只要拿下了平皋城,北疆军就无法在河南立足。”
“支援昌邑城的事,大人是否接受了我的建议?”许攸对袁绍的不满视而不见,看到袁绍开口说话了,马上追问道。
袁绍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此事,你亲自去办吧。”
许攸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让我赶到陈留,领兵支援昌邑城?”
“不行吗?”袁绍反问道。
许攸瞪了袁绍一眼,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此事紧急,我连夜动身。”他也不行礼了,飞步出帐而去。
袁忠诧异地看看袁绍,小声劝道:“本初兄,此地距离陈留三百多里,等子远兄赶到时,辛毗大人带着军队早走了。”
“我不愿看到他。”袁绍咬牙切齿地说道,“看到那张脸我就来气,我恨不得砍了他。”
袁忠、辛评和逢纪面面相觑,知道许攸把袁绍得罪狠了,不好再劝。
“大人,高干大人要求增援,他要夺回濮阳城。”辛评想了一下,皱眉问道,“大人,你看是不是让蒋奇大人率军支援一下?高览既然拿下了濮阳,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两军兵力接近,高干大人肯定拿不下濮阳。一旦他兵力折损过大,反遭北疆军的突袭,再把白马丢了,麻烦就大了。”
袁绍低头沉思。
“大人,以我们的实力,即使拿下了平皋城,也无法围歼这股北疆军。”辛评劝道:“敖仓那里有张郃、张绣、王当的两万多人马,他们随时可以回援平皋。只要他们守住了黄河上的几处渡口,北疆军就可以从容撤退。既然北疆军迟早要撤,我们又何苦把兵力全部放在这里和他们对峙?”
“如果要和北疆军在定陶、昌邑一线决战,白马和濮阳就不能丢,否则将来我们还要腾出一部分兵力防守战场侧翼。”逢纪的手在地图上划了几下,“还是趁着北疆军在濮阳立足未稳的时候,把它夺回来为好。”
“好吧。”袁绍点头道,“书告高干,先把白马守好,然后再去打濮阳,不要上当中计,把白马也丢了。丢了白马,叫他不要回来见我了,自己跳黄河里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清晨,袁绍和逢纪、袁忠等人匆忙出营,急赴许昌。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节
北月上,济阴郡,鄄城。
北疆军大兵压境,攻击的势头异常猛烈。
城楼上,兖州军士卒歪歪倒倒地坐在尸体和血泊中间,抓紧攻击间隙的短暂时间休息。血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惶恐和悲伤。
夏侯渊和王忠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急步走上城楼。负责驻守北城门的军司马带着几个下级军官迎了上去,向两位大人禀报战况。
七天来,大军从苍亭退到东阿,又从东阿退到范城,然后又退到廪丘、鄄城,几乎是隔一天丢一座城池,士气极度低迷。夏侯渊本来想在范城多守几天,但等他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北疆步骑大军,马上便改了主意,率军继续后撤。面对北疆军潮水一般的犀利攻击,夏侯渊束手无策,只能一撤再撤。
“大人,援军到了吗?”那位军司马抱着一只受伤的胳膊,小声问道。
夏侯渊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满脸失望的军司马,安慰道:“接时间推算,高干的军队应该距离我们很近了,再坚持一段时间……”
“只要高干的军队赶到了鄄城,我们就能把北疆军挡在瓠子河以北。”王忠指着城下准备发动攻击的北疆军,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们累,敌人更累。他们在七天内急行五百里,连克三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可以说是强弩之末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城下鼓声突起,杀声如雷,北疆军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那位军司马和几个部下急忙丢下夏侯渊和王忠,向各自的防守地段跑去,“擂鼓,擂鼓……举起盾牌,小心箭阵……”
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鄄城上空的天色突然一暗,一片巨大的黑色箭云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铺天盖地地冲了过来。
“走,走……”亲卫们拖起夏侯渊和王忠,向城下急撤,“快撤下去,快……”
当天下午,夏侯渊接到了高干的书信。高干说,北疆军的雷重烧毁了我的粮草,白马和濮阳两城岌岌可危,我不得不放弃支援,速返濮阳,请大人还是继续后撤吧。
夏侯渊很是愤怒,认为高干根本没有支援的诚意,“他的军队已经到了瓠子河南岸,距离我们不足百里,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渡河北上。”
“白马和濮阳的安危非常重要。”王忠不同意夏侯渊的说法,“白马、濮阳丢失,定陶随即暴露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我们也有可能被北疆军围歼在濮水一线。”
王忠一直坚持大踏步后撤定陶,对夏侯渊这种拖拖拉拉的作风极为不满。王忠再次提议放弃鄄城,抢在北疆军的铁骑没有封锁瓠子河之前,撤向濮水河。
北疆军推进速度极快,粮草辎重一时难以跟上,这严重制约了铁骑的攻击范围。另外,从范城到定陶的这几百里路程内,河道很多,这导致北疆军的铁骑一直不敢脱离主力大军太远,以免因为地形不熟而遭到攻击。这也是夏侯渊能一直安全后撤的主要原因。
“北疆军每次攻城的时候,都特意为我们留下一条后撤之路。”王忠说道,“北疆军这么做,显然是担心把我们逼急了,据城死守,迟滞了他们南下的速度。但随着大战的延续,粮草辎重供应的渐趋正常,距离定陶又越来越近,北疆军的铁骑将很快展开迂回包抄,力争在濮水河的南北两岸围歼我们,为他们夺取定陶获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夏侯渊拒绝了王忠的建议,命令大军继续坚守。
在夏侯渊看来,曹操的军队回援到定陶和昌邑一线还需要时间。在曹操的大军没有回来之前,要想在定陶和昌邑挡住北疆军,曹仁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征调民夫和屯积粮草军械,要把没有遭到北疆军攻击的郡县财物转移,要尽可能劝告百姓迁移南下。现在曹操需要时间,曹仁更需要时间。过早撤回定陶和昌邑一线,虽然能挽救数千将士的性命,但沿途郡县和百姓的损失将非常惊人。权衡利弊,当然是在保持兵力的情况下,步步阻击,竭力迟滞北疆军南下的速度为上上之策。
然而,到了晚上,斥候从城外送来了不好的消息。瓠子河上的咸城被北疆军攻占了,垂亭渡口方向也发现了北疆军铁骑的踪迹。这下夏侯渊急了。如果垂亭被北疆军抢先攻占,大军就被彻底围在了瓠子河北岸,想逃都逃不了了。
夏侯渊当即下令,连夜撤军,渡过瓠子河,撤到濮水河南岸的成阳城。
深夜,北军大营。
玉石、赵云、姜舞、司马懿等人围在地图前,商议明天渡河攻击的事。
“明天大军从垂亭方向渡过瓠子河后,一分为二。”麴义指着地图说道,“玉石和姜舞两位大人率军攻击成阳,我和赵云大人率军攻击句阳。”
“句阳距离定陶只有一百二十里,拿下句阳后,我们将渡过濮水河直接攻击定陶。考虑到句阳是定陶的屏障,曹仁在此应该屯有重兵,攻击难度将大大增加。”
“成阳城位于句阳城的东北方一百里,处在雷泽和濮水河之间,距离垂亭渡口很近,位置险要,对我们的粮草辎重运输和大军主力攻击句阳将造成很大威胁。现在夏侯渊的军队就在成阳,为了确保粮草辎重的安全和帮助主力大军迅速攻克句阳,玉石和姜舜两位大人将率一营步卒,一营铁骑包围成阳,把夏侯渊困死在成阳。”
“我们拿下句阳后。随即开始攻击定陶。”
“曹仁独木难支,必定要向成阳的夏侯渊求援。”麴义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乘氏城,望着玉石说道,“夏侯渊退出成阳急赴定陶后,你们立即渡过濮水河,直杀八十里外的乘氏城。”
“乘氏城位于济水河南岸,在定陶、昌邑两城的东面,距离两城大约都有一百五十里,它的存在严重威胁了我们左右两路大军的安全,必须要尽快拿下,把这个威胁彻底解决了。”
玉石和姜舞连连点头。
“现在粮草辎重能否及时送到前线,将直接关系到大军能否迅速攻克定陶和昌邑。”麴义指指司马懿,“不出意外的话,左右两路大军将在预定时间内到达定陶、昌邑一线。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消耗数量非常庞大。粮草辎重的运输路线必须要缩短,以便尽可能加快运送速度和减少路途损耗。”
“河北各地的民夫和粮草辎重南下中原的速度正在加快。”司马懿说道,“最早赶到黄河岸边的三十万民夫已经把装载在船队上的粮草辎重卸完,目前正在送往各战场。”
“董昭和郭策两位大人现正在沿濮阳到河牧城方向的百里黄河水面上架设船桥,估计长寿津、长竿津和河牧津三处渡口的船桥已经架设完毕。邯郸、邺城两地的粮草辎重由这些地方运过黄河送往定陶,将大大缩短运输的时间和路程。”司马懿脸显忧色,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地图上的濮阳,“让人深感不安的是,高干的军队就在濮阳,如果他屡屡攻击我们这条粮道,事情就麻烦了。”
麴义扫了一眼地图上的濮阳,浓眉深锁,“高览大人既要拖住高干的军队,又要保护通往定陶的粮道,以他目前的兵力,的确有点捉襟见肘。看样子,要想打下濮阳,确保这条粮道的安全,只能指望颜良大人的军队回撤河内,然后从黎阳方向展开攻击了。”
“能不能暂时抽调一部铁骑,沿着瓠子河来回巡檄,专门保护这条粮道?”司马懿问道。
麴义想了一下,“拿下句阳后,我给你一千铁骑。”
众人正在商量攻击细节的时候,大帐外传来一片争吵声,接着北军军候吴叶匆匆跑了进来,“大人,杨奇大人要见你。”
麴义愣了一下。杨奇、张超、董访、王楷等朝中大臣跟在右路大军的后面,专门负责安抚各郡县,重建郡县府衙,以便尽快稳定各郡县的百姓安心从事农耕。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兖州各地不会因为战争而爆发大批的难民潮,保证兖州各地的春耕春收不被耽误。
这些大臣们跟进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和年轻的掾属们通宵达旦的忙于政务,哪有时间跑到军营来闹事?麴义很奇怪,急忙和众将出帐相迎。
杨奇是朝中资历很老的大臣之一,现在是朝中的光禄大夫,兼领兖州刺史。他看到麴义后,满脸怒色,“麴大人,你现在官做大了,架子也摆起来了,手下也一个比一个横,竟然连我都要挡架。”
麴义脸上有些挂不住,先是陪着笑脸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当着杨奇的面,抬脚踹了值守的亲卫队率一脚,“你眼睛瞎了?这是朝中赫赫有名的杨老大人,你不认识?”
那位队率瞪大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看杨奇,然后冲着麴义十分委屈地说道:“大人,这是军营,这里又是正在军议的大帐,依律擅自闯营闯帐,是要砍头的。”
麴义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很尴尬地望着杨奇说道:“老大人,此事……这个……你请到大帐……”
杨奇怒气冲天,“依律?依什么律?依大汉律,你麴大人今天就要去坐牢。”
“我要去坐牢?”麴义摸不着头脑,和玉石、赵云等人互相看看,奇怪地问道,“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杨奇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大声吼道,“麴云天,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装疯卖傻?”
麴义不高兴了,脸色一沉,转身走进了大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老疯子。
赵云伸手扶住气得浑身颤抖的杨奇,一边拉着他走进大帐,一边小声问道:“老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也和我装聋作哑?”杨奇用力推开赵云,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我问你,你这一年在晋阳是怎么治军的?北军将士都给你教成什么样了?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我要上奏弹劾你,还有你……”杨奇又指着转身望着他的麴义,怒声吼道,“我要弹劾你们。”
“从大军进占东阿开始,你们就纵容北军将士诛杀兖州旧府官吏,肆意掳掠杀人,淫人妻女,焚烧房屋,到了范城,你们更是变本加厉,几乎把城里的人杀光了。”杨奇睚眦欲裂,声嘶力竭,“你去看看廪丘,去看看你的手下都干了什么?你再去看看鄄城,看看城中的大火,看看城中饱受蹂躏的百姓。”
“麴云天,北疆军什么时候变得比西凉人还凶残?是不是因为你这个西凉人的身体里流淌着蛮人的血液?”
“杨文博……”麴义怒目圆睁,纵声大吼,“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骂我的祖宗?”麴义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伸手就去拔腰间的战刀,“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玉石大惊,一把抱住了暴怒之下的麴义,“云天,你疯了?这是什么时候?”
杨奇毫不畏惧,昂着脖子就冲了上来,对准麴义就是一拳,“麴云天,我不但要骂你,我还要打你。”
大帐中顿时乱成一团。
“朝廷一直担心匈奴**害中原,没想到,现在匈奴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外的军营里,倒是我们自己的军队在中原各地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杨奇被吴叶、司马懿双双抱住,气得手脚乱舞,破口大骂。
麴义被玉石、姜舞左右拉住,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狂吼,“杨文博,这事就是我下令干的,你能拿我怎样?大军一日百里急速南下,我既没有兵力守城,也没有时间弹压城中世族富豪,我不杀我怎么办?我难道靠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控制郡县城池?靠你们这些狗屁不懂自以为是的士人保证我大军后方固若金汤?杨文博,你看不下去,就给我滚回晋阳去,要不一头扎进瓠子河死了算了。”
赵云冲出大帐,抬头向城池方向看去,一团巨大的烈焰照亮了夜空,鄄城正在火海中痛苦地挣扎。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一节
四月上,兖州东平国,无盐城。
大将军李弘指挥大军呼啸而下,直杀无盐城。蔡阳率军一路狂奔,刚刚撤进城池,便被匈奴铁骑团团包围。
吕布、樊篱、阎柔、卫峻等人各率大军随后赶到。
李弘随即兵分三路,一路由吕布、樊篱统率,指挥步卒大军攻击无盐城;一路由阎柔、卫峻统率,急速渡过汶水河,攻击东平陆;一路由大将军和匈奴大单于刘豹统率,攻击汶水河南岸的寿张城。
无盐、寿张、东平陆三城位于汶水河南北两岸,三城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十里左右,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支援。渡河攻击寿张和东平陆,等于打破了这种锥形布阵,切断了无盐城的两支犄角,断绝了无盐城的后路。
当天晚上,李弘和阎柔各带大军,渡河南下,一部向东攻击东平陆,一部向西攻击寿张。魏延带着五万民夫和大量攻城器械随后跟进。
无盐本有守军一千人,蔡阳带着两千多人撤回无盐后,无盐城的防守力量得到了增强。再加上无盐城的守军提前得到了北疆军南下攻击的消息,得到了两天的准备时间,所以北疆军的强劲攻击势头被遏制住了。
吕布担心蔡阳提前撤退,破坏了大将军的围歼之计,所以第一天的攻击相当平淡,蓄意制造出大军疲惫不堪,军械不足的假象,诱使蔡阳继续坚守无盐城。
第二天,吕布接到急报。大将军正在攻击寿张,而阎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东平陆城。东平陆的守军在蔡阳尚未撤回之前,遵从东平国相的命令增援无盐,结果被包围了,来不及返回东平陆。阎柔攻击东平陆的时候,城内只有一曲军队四百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转眼就被北疆军吞噬了。
东平陆攻克,蔡阳的后撤之路随即被切断,兖州军陷入绝境。
吕布和樊篱大喜,急忙命令张隼领三千步卒在东城做牵制攻击,其余一万两千步卒大军在北城攻击。现在蔡阳即使要从西、南两城撤退,也是死路一条了。北疆军集结了一千多台弩炮,五十多台石炮狂轰滥炸。士卒们轮番攻击,战斗非常激烈。
蔡阳指挥兖州军奋力拼杀,直到中午,也没有让北疆军士卒登上城楼。攻城大战隔入了互拼消耗的僵局,吕布和樊篱为此焦虑不安,一筹莫展。
下午,陈宫督运粮草军械赶到了无盐城。
当陈宫问起攻城的情况时,吕布皱眉不展,把大军遇到的困难详细说了一遍。左路大军的步卒较少,攻城兵力稍嫌不足,这是目前迟迟不能拿下无盐城的主要原因。如果大军在无盐城耽搁的时间过多,将严重影响大军攻占昌邑的速度。
“如果再没有突破,我打算征调铁骑士卒攻城了。”吕布无奈地说道,“虽然这会增加大军的伤亡,但我只能这么做了。”
陈宫沉吟良久,想了好几种攻城办法,但都需要时间,而北疆军现在恰恰缺少时间。
“蔡阳知道不知道东平陆已经丢了?”陈宫问道,“如果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后路已经断绝,可能会弃城而逃。”
“接到阎柔将军攻占东平陆的消息后,我们已经把包围西、南两处城门的军队撤了下来,集中到北城攻击,目地也是让蔡阳尽快弃城。但现在看来,蔡阳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后路被堵住了,所以他干脆放弃了逃亡的念头,转而要和城池共存亡了。”
“陈大人,你过去在兖州府待了很多年,对无盐城也很了解,你知道不知道无盐城的城墙可有什么破损之处?”樊篱把当年大将军李弘率军北上幽州平定张纯、张举的叛乱,利用蓟城城墙破损的弱点,用石炮轰塌城墙破损处,攻克蓟城的事说了一遍。现在无盐城下有五十多台石炮,如果找到城墙破损处一阵猛轰,十有**能轰倒城墙。
“我没有听说过无盐城城墙有破损一事。”陈宫摇头说道,“即使有破损,也会很快修复如初。中原的城墙修筑和北疆城墙修筑有很大的不同。北疆城墙都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又厚又宽,一旦损毁修复难度很大,而中原城墙里面是土,外面砌以砖石,虽然没有北疆城墙坚固,但修复起来很容易。”
陈宫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兴奋地挥手说道:“有办法了,挖地道,挖地道进城。”
吕布和樊篱对视一眼,苦笑无语。这算什么办法?挖地道需要很长时间,现在哪有这么充裕的时间。
陈宫看到两人失望的表情,急忙解释道:“当年青州黄巾军攻打无盐城的时候,在城外挖掘了十几条地道。我们夺回无盐城后,把这些地道都堵起来了。但因为当时条件很差,无法把地道彻底封死,所以只用泥土把地道两端夯实而已。”
吕布和樊篱惊喜地看着陈宫,“这么说,地道还在?”
“当然还在。”陈宫说道,“事情久了,曹操早把这事忘了,不会花费人力物力重新封填。我们只要找到地道的入口,把封填地道入口的泥土挖开,就能沿着地道进城……”
“我们再把地道出口的泥土挖开,士卒们就能杀进城去。”樊篱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陈宫的手臂,“陈大人,你还记得这些地道的入口吗?”
“应该还能找到。”陈宫笑道,“当年封填地道的人虽然不是我,但我知道通往城中要害部位的几条地道出口。由这些出口的位置,不难判断出黄巾军开挖地道的入口。”
吕布一跃而起,拉着陈宫就往外走,“快,先把地道入口找到,只要能找到一条地道的入口。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拿下无盐城。”
“樊大人,快去召集一千强壮民夫,快……”
蔡阳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拿着一抉黑布慢慢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对四周激烈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北疆铁骑的速度太快了,自己虽然逃过了济水河,却无法逃过汶水河。逃不出去,只有死战了,但愿自己和数千将士的性命能对挽救岌岌可危的中原局势有所帮助。
城内鼓声突起,急促而猛烈。让人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蔡阳猛地转身向城内看去。黑漆漆的城内杀声四起,城中府衙正被一团烈焰所吞噬,大火冲天而起。蔡阳心内一阵发寒,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城内竟然有人叛乱。
蔡阳丝毫没犹豫,挥手狂呼:“传令各部,死守城池。”
“亲卫屯,随我杀下去。凡叛乱者,杀无赦。”
蔡阳带着一屯人马刚刚冲下城墙,迎面就遇上了东平国相。这位国相大人汗流浃背,惊恐至极,“蔡大人,北疆军进城了,正在四处烧杀……”
蔡阳头皮一麻,脱口惊呼道:“北疆军进城了?你看消楚了?”
“确确实实是北疆军。他们从地道中杀过来,直接出现在府衙花园里,首先就把府衙烧了。”
蔡阳难以置信。北疆军用什么办法能在短短两天内挖掘一条长达近千步的地道?从远处街道上传来的呐喊声越来越清晰,不相信也得相信。
“撤……”蔡阳举手高呼,“传令各部,急速撤出,从西城门方向突围,快,快……”
四月上,兖州东平国,寿张城。
大将军李弘率军包围了寿张。寿张城内的守军人数极少,只有一曲四百人,看到北疆军杀来,非常恐惧。但他们随即发现包围寿张的都是披头散发的胡人,这顿时激起了他们心中的仇恨。寿张县令急告城内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参加守城大战。十四岁到六十岁的男丁全部拿起武器上城墙。
李弘没有发起攻击,仅仅让两万匈奴铁骑列阵城下,向城内发射了几轮长箭,然后又把一封劝降书射进了城。
城内守军明知不敌,但依旧拒绝投降。
刘豹要求攻击。塞外的城池虽然没有中原的城池大,但远比中原的城池高大坚固,匈奴人有攻城拔寨的经验,骑卒一样可以当步卒用。
李弘没有同意,一口拒绝了刘豹的请求。让匈奴人攻打城池,城池中的百姓势必遭殃。匈奴人一旦闻到了血腥看到了财宝,谁都挡不住他们的烧杀掳掠。李弘虽然在匈奴人中的威信很高,但到了那个时候,李弘的劝阻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不到关键时刻,李弘绝不会把匈奴铁骑这头凶狠的恶虎放出牢笼。
深夜,魏延率领辎重大营赶到寿张,同时带来了阎柔攻克东平陆的消息。
“无盐城被包围了,蔡阳坚守不了多长时间。”李弘对魏延说道,“急告卫峻,让他带五千铁骑赶到寿张来,立即拿下寿张城。”
李弘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巨野城,“待卫峻拿下寿张后,让他急赴巨野,实施包围,等待和吕布、樊篱的大军会合。攻城的事交给吕布和樊篱,铁骑不要强行攻城。”
“大将军要急驰五百里,南下包围昌邑?”魏延浓眉紧锁,兴奋地问道。
“对,我马上南下杀往昌邑。从大军渡河到现在,已经六天了……”李弘抬头看看帐外的*夜色*,“不,已经是第七天了。驻守定陶和昌邑一线的曹仁有充足的时间加固城防,部署兵力,如果再拖下去,大军攻击定陶和昌邑的难度会更大。”
“铁骑杀到昌邑后,包围昌邑,切断定陶和昌邑之间的联系,断绝一切支援昌邑的援军和粮草军械。然后沿着泗水河向豫州沛国、徐州彭城一线移动,何机攻击从江淮北上回援的曹操、刘备。”李弘的手从地图上的昌邑城向南缓缓划动,“曹操、刘备的大军急于回援,必定日夜行军,疲惫不堪,对我们也会疏于防备。这时我们如果能重创曹操、刘备,迟滞他们救援兖州的速度,会让左右两路大军有更多的时间攻打定陶和昌邑。能否拿下这两座城池,对我们把战线稳定在定陶和昌邑一线,巩固和稳定所占据的兖州大部郡县至关重要。”
魏延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大将军,你带着两万铁骑急速南下,粮草辎重根本来不及供应。从这里南下到昌邑,沿途都是大平原,没有城池阻隔,铁骑的速度会非常快。我无法把粮草辎重及时运到昌邑城下,没有任何办法,除非长翅膀飞。”
李弘皱皱眉,对魏延说道:“你带着民夫和粮草辎重日夜行军,无论如何都要跟上。我让阎柔率军和你同行,一路上保护粮道的安全。”
“大将军,将士们要吃饭,战马要草料。就算你带足了干粮和马料,甚至还让铁骑大军沿路烧杀掳掠,但你依旧难以保障大军的战斗力。你不要忘记了,你带着的是匈奴人,是单于庭的铁骑,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魏延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大将军,虽然时间对我们来说无比珍贵,但此时此刻,稳扎稳打,确保大军的安全,是首要之务。军队不出问题,这仗才能打得下去,才能打得赢。”
“我仔细算过了,只要你每天保持八十里的速度前进,等我率军赶到昌邑时,我们之间最多相差三天的路程。也就是说,我只要多带五千匹战马驮载粮食和马料,我就能保证大军支撑六天。”李弘挥手笑道,“如果你没有信心,我让田畴来统率辎重大营,你到后面代替田畴给各路大军调拨粮草,如何?”
魏延面孔一红,大声说道:“大将军放心。六天内,我一定赶到昌邑城下和你会合。”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冲大帐而来。
李弘微微转身,凝神向帐外看去。魏延站起来,正要迎出帐外,只见一骑快马飞奔而入,高声叫道:“大将军,大事不好,无盐城出事了。”
李弘暗吃一惊,坐在案几后面冲着魏延挥挥手,示意快把书信拿过来。
“出了什么事?攻击受阻?”魏延一边接过信使手上的书信,一边急声问道。
“无盐城已经攻克。”信使气喘吁吁地擦了一把汗,“大军杀进城后,四下杀戮,纵火焚烧。率先攻进城的杨意大人还把东平国相和十几位国相府的掾属给杀了,结果此事激怒了数位朝中大臣,他们逼着吕将军把杨大人给抓起来了。”
“后来呢?”魏延把书信递给大将军,急不可耐地接着问道。
“后来郭勋、刘遇两位大人带了一帮南军军官冲进了中军大帐,和吕将军据理力争。崔均、金尚等朝中大臣对此极为不满,扬言要上奏弹劾。郭勋大人一怒之下,打了金尚大人一巴掌,把金尚大人打晕了……”
魏延头一晕,苦笑无语。
朝中的武人和士人之间矛盾重重。在晋阳的时候,双方都很克制,彼此还能容忍。到了这里,或许是天高皇帝远,或许是因为中原大战给众多军政大吏们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前所未有的巨大责任让他们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唯恐因为自己的失误和差错而导致大战失败,中兴大亚受损。所以大家一直都处在高度紧张当中,火气非常大。火气大,再加上本来就有矛盾,争吵也就不可避免了,只是没有想到事情闹得如此严重的地步。
“金大人的伤情如何?”魏延忧心忡忡地问道。
“金大人年纪大了,弱不禁风,被郭大人一巴掌打得倒地不起,好象……”那信使偷偷看看面色铁青的李弘,压低声音说道,“好象要死了……”
魏延背心一凉,不敢再问,皱眉苦脸地站在李弘身边,一言不发。
“岂有此理……”李弘一拳砸到案几上,把手中的书信狠狠砸到了地上,“吕布昏头了,这个时候竟敢动摇军心。传令,叫镇北将军阎柔立即赶到无盐城,接替吕布统领南军。”
“大将军,此事……不能……”魏延有心劝阻,但又恐激怒了李弘,有点手足无措,说话竟然结巴起来,“这样军心……军心更乱了。”
“岂有此理……”李弘越想越气,抡起拳头对准案几又是一下,“早知吕布如此不济,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出任南军统帅。”
“大将军,你要理解吕将军的难处。”魏延被李弘的杀气所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虽然杨意、郭勋这些人打仗打红了眼,但他们跟随大将军多年,一直恪守军纪,轻易不会违律杀人。此事如果没有吕将军的暗示和纵容,我可以肯定地说,杨意和郭勋这些人绝不敢乱来。”
李弘两眼怒视魏延,对他维护吕布的言辞极为不满,“你怎么知道吕布的心思?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大将军,你是左右两路大军的统帅,而吕将军是左路大军的统帅。左路大军一旦没有如期杀到昌邑城下,吕将军就要承担所有罪责,而你偏偏又随着左路大军攻击并进。你可以想想,吕将军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他背上的千斤重担几乎要让他窒息了,你知道吗?为了能顺利杀到昌邑,攻占昌邑,吕将军不但要保证大军不能过度受损,还要保证大军后方不会出现丝毫问题。这时候他有什么选择?他除了把被占城池的官吏杀个干净,杜绝叛乱的一切根源,确保大军后方的安全外,他还有什么好办法?”
“同样,奉旨南下招抚兖州各地郡县的朝中大臣们也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他们承担了确保我们能在中原立足的重大责任,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郡县,要防止百姓逃离家园,要让百姓留在郡县继续耕种,要让大军在五月春收后能够就地得到粮食补充。大将军,你想想,此刻各地府衙的原有官吏对帮助他们尽早稳定和控制郡县有多么重要。”
“但我们把这些投降和俘虏的官吏全部杀了,逼得朝中大臣们为了完成朝廷交付的重任不得不付出百倍千倍的艰险,这些背负重大使命的大臣们当然怒不可遏了。这时化解军政大吏之间的矛盾就又成了吕将军一件头痛的事。”
“以我看,吕将军下令关押杨意大人,肯定是为了平息和缓和双方矛盾的权宜之策。但郭勋、刘遇等大人显然没有理解吕将军的做法,他们盛怒之下冲进大帐,把矛盾更加激化,继而一巴掌下去,把本来一件简单的事情打得复杂了。”
“哼……”李弘怒声冷哼,“刚刚把无盐城打下,就出了这事,吕布难辞其咎。”
“大将军,此刻稳定军心是重中之重,你还是给个明确答复吧。”魏延劝道,“或者,你亲自到无盐城去一趟?”
“不去了。”李弘用力一挥手,“书告吕布,他是南军统帅,不管此事是不是得到了他的默许,他都要承担责任,不能把责任一推了之。如果他不敢得罪天子和朝廷,我来得罪,就说杀人放火是我的命令。崔均、金尚要上奏弹劾,就让他们弹劾我好了。”
“大将军……”魏延畏惧地看看他,小声问道,“那杨意和郭勋……”
“杀人放火是我的的命令,和他们没关系。”李弘大声吼道,“让吕布立即把人给我放了,然后率军即刻南下。”
四月上,徐州琅琊郡,莒城。
深夜,沭水河沐浴在淡淡的月色下,优雅而恬淡。
关羽驻马立于河堤,手抚长髯,就着朦胧的月光,静静地望着大军悄悄杀向黄巾军大营。
蓦然,鼓声四起,黑夜霎时被撕开一道裂缝。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二节
“敌人偷袭……偷袭……”凄厉的叫喊声响彻了黑夜,黄巾军大营立时象炸了锅一般,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黄巾军的大营非常简陋,不知道是没有充足的物资还是黄巾军首领本身就是个大字不识的草莽之辈,这座大营没有辕门,没有栅栏,没有鹿砦,甚至连帐篷都没有。唯独能抵挡敌人突袭的就是围成一圈的各式破旧车具,但因为车具甚少,而黄巾军士卒太多,大营占地范围太大,这障碍也形同虚设。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整座大营竟然没有一堆篝火。黄巾军将士们躺在草地上,酣然大睡,全然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徐州军会趁夜偷袭。
这种情况徐州军非常熟悉,他们中的很多老兵和黄巾军前前后后打了十几年的仗,对黄巾军的习性了如指掌。黄巾军因为物资极度匮乏,人数太多,很少能扎下一座像模像样的大营。不过,像今天这样,连堆篝火都吝于点燃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见。考虑到最近黄巾军为了夺取莒城,频繁出没于沭水河和沂水河之间骚扰东莞、东安两城,将士们因此疲惫不堪,疏于防范,也是情有可原。
当鼓声突起,一队队的徐州士卒从黑暗里呼啸杀出的时候,黄巾军士卒们惊骇至极,一个个哭爹叫娘,狼奔豕突,一哄而散。
徐州军将士士气如虹,吼声如雷,紧随逃卒之后,急速推进,意欲杀进中军,直捣黄巾军要害部位,一鼓作气摧毁黄巾军的指挥,从而迅速取得战场优势,彻底击败黄巾军。
黄巾军的大营沿着沭水河西岸一直向北延伸,足有四五里长的距离。
黑夜里,恐惧的叫喊声震耳欲聋,数不请的逃卒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亡命狂奔,失足者痛苦的哭喊转眼就被疯狂的脚丫子踩得血肉模糊。
由于一边是大河,一边是铺天盖地的徐州军,黄巾军的逃卒们在黑夜里无法辨明方向,只能掉头向大营后方逃命。奔逃的时间越长,人群越密集,速度越慢。
徐州军将士在密集战鼓的指挥下,速度越来越快。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垮黄巾军的中军,徐州军放弃了射箭,转而以密集的冲击阵列飞速追击。
“咚……咚……”
突然,黑夜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巨大的鼓声如奔雷跃空,撼动山野,在漆黑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恐怖。
紧随着这惊心动魄的鼓声,漆黑的夜空里蓦然升起一股冲天烈焰,瞬间照亮了一片小小山坡。
山坡上,一位铁骑士卒端坐马上,高举黑豹战旗,好似一尊黑色雕塑,屹然不动。
大旗在风中狂舞,黑豹在烈焰中咆哮,一股凌厉杀气霎时扑面而至,笼罩了整个战场。
黄巾军逃卒齐声呐喊,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掠过黑夜,奔腾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突然间一泄而下,迎着那面黑豹大旗,迎着那腾空而起的火焰,呼啸而去。
天上的那轮弦月被这血腥的战场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关羽猛然勒住急驰的战马,两眼望向黑暗深处。
这面大旗,这束烈焰,这充满了杀气和诡异的黑夜,让关羽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随着冰凉的河风直入他的心灵。
徐州军将士一往无前,杀声穿透了夜幕,直冲霄汉。
“擂鼓,急速杀进,急速杀进……”关羽冷哼一声,高高举起战刀,纵声狂吼,“杀……”
有了指明方向的大旗和烈焰,黄巾军士卒的逃亡速度骤然加快,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向西北方向飞速奔跑。
徐州军在鼓声的指挥下,冲击阵列更为密集,大军如同一条飞腾的蛟龙,挥舞着利爪,扭动着庞大而强壮的身躯,向着无助的猎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只待吞噬的一刻。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徐州军张开的大嘴即将狠狠咬下的霎那,天地突然为之一颤,更加猛烈,更加激昂的战鼓声冲天而起。紧接着黑夜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厚厚的黑幕霎时被碎裂,一堆堆耀眼的火光猛然喷发,瞬间照亮了几百步宽的战场,照亮了奔腾不息的沭水河。
关羽骇然心惊,用尽全身力气勒住了马缰。战马吃痛发出长长的悲嘶,一双飞舞的前腿高高扬起,矫健的身躯几乎直立而起。
一路狂奔,早已气喘吁吁,摇摇欲坠的徐州军将士如遭重击,飞奔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杀气腾腾的呐喊忽然消失了。
这一刻,战场上除了沉重的喘息声,只有一堆堆剧烈燃烧的火焰在发出撼人心魄的轰鸣。
鼓声再起……
烈焰下,一个巨大的攻击战阵浩浩荡荡地站在原野里,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全副武装的北疆士卒肃然而立,手中犀利的武器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冷森森的寒光。
战阵的最前方,两百台弩炮脱下了盖在身上的油毡,露出了一张张狞狰的丑陋嘴脸。
高顺驻马立于远处的河堤上,一手执枪,一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挥下。
“放……放……”项澄高举战刀,连声狂吼,“给我放……”
“轰……轰……”两百台弩炮齐声怒吼。
“咻……咻……”一千名强弓手射出了手中的长箭。
一霎间,箭矢如雨,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射向了手足无措的徐州军。
惨叫声顿时响彻战场。
“杀……杀上去……”项澄一手举刀,一手举盾,纵声狂呼,“兄弟们,杀上去……”
“杀……”吼声如惊雷炸响,掀起重重波涛,直冲敌阵。
五千北疆将士以排山倒海之势,迎着徐州军的侧翼狠狠地撞了上去。
徐州军正在往西北方向杀进,大军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列阵于正北方的北疆军。在北疆军首轮箭阵毁灭性的打击下,徐州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阵脚大乱。
关羽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指前方排山倒海一般杀来的北疆军,高声吼叫,“冲上去,冲上去,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擂鼓,传令前军、后军向敌军两翼杀进……”
“大人,你的刀……”一名亲卫从地上捡起战刀,飞速递给了关羽。关羽扶了一下歪斜的战盔,转头看看中箭栽倒在地痛苦抽搐的战马,怒气冲天的狂吼一声,劈手夺过战刀,狠狠地剁到马脖子上,“杀,给我杀……”
“大人,我们中计了,对面是北疆军。”校尉成勇大声叫道。
“北疆军既然在这里出现,臧霸的军队肯定也在这里,我们被包围了,快点撤吧。”
成勇的话音刚落,大军的后方鼓声齐鸣,阵阵杀声穿过夜幕,呼啸而来。紧接着,从西北方向也传来了杀声,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让人肝胆俱裂。
关羽、成勇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望向东方。大军三面被围,唯有东面可以逃生,但东面是沭水河,死路一条。
“大人,立即派人杀出重围,命令曹豹、秦昌急速支援。”
关羽冷笑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弹了一下带血的刀刃,“曹豹、秦昌的一万大军就在十里外,转眼就能赶到。我倒要看看,是北疆军厉害,还是我徐州军厉害。”
“传令,结阵死守,死守……”
“射……射……射……”校尉蒙思一边狂奔,一边连声大吼。
跑在前排的北疆士卒举起手弩,对准几十步外的徐州军肆意射击。飞速杀上来的徐州军再遭重击,立时栽倒一片。
“杀……”蒙思身先士卒,手中盾牌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把迎面扑来的一名敌卒撞得倒飞而起,跟着战刀凌空剁下,割断了身侧敌人的双臂。那名敌卒惨呼未起,一支长矛“扑哧”一声插进他的胸膛。矛出,带起一蓬四射鲜血。
更多的北疆士卒冲进了敌阵,杀声此起彼伏,杀戮异常激烈。
管亥带着黄巾军精锐冲进了战场。
尹礼带着青州兵堵住了敌人的退路。
高顺、项澄指挥北疆悍卒,猛冲猛杀,意图把徐州军一分为二,围而歼之。
关羽战刀如虹,所向披靡,北疆士卒接二连三地倒在他的刀下,三毡攻击战阵十几个悍卒转眼间死伤殆尽。
项澄怒不可遏,带着亲卫们奋力围住了关羽,“缠住他,缠住他……杀了他的亲卫,快,快……”
关羽怒哼一声,双手握刀,连劈三人,直冲项澄,“去死吧。”
项澄盾牌挥出,手中战刀在瞬息之间刺中了关羽身侧的贴身亲卫。
“轰……”一声,盾牌碎裂,项澄左臂剧痛,身躯承受不住关羽重重一击,“扑通”跪倒地上。关羽刀势不变,战刀直劈项澄的头颅。几乎在这同时,两支长矛,两把战刀,一把战斧,厉啸杀到。刀矛相撞,战刀倒撞而起,矛断,矛尖去势不减,直刺关羽的大腿。关羽痛得闷哼一身,连退数步,顺势一脚把一名北疆卒踢得横空飞出。
“杀了他,杀了他……”项澄踉跄站起,嘶哑着声音狂叫不止,“不要放了他。”
成勇被数名北疆悍卒困在中间,左冲右突,极力想冲出包围和亲卫们会合。
他的亲卫们奋不顾身,浴血奋战,但他们遇到了一群更加强悍的北疆军。
蒙思腾空跃起,战刀带起点点血花,狠狠剁向成勇的后背。成勇就象脑后长了眼晴一样,突然转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挥起盾牌,把蒙思连人带刀砸得倒飞出去。蒙思惨叫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长矛凌空刺来。
就在这时,一杆长枪挟带着刺耳的厉啸超越了蒙思的身躯,把敌卒的长矛连同敌卒粗壮的身躯一起砸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了蒙思的胳膊,把他在空中翻腾的身躯硬实实拉回地上。蒙思连冲几步,勉强站住身形,接着他听到了高顺那熟悉的狂吼,“杀……”
高顺倒转长枪,枪尾如锤,重重地击中成勇的腰腹。成勇惨嗥一声,借这一撞之力,急退数步,竟然冲出了北疆军的包围。但还没等他的亲卫冲上来,高顺的长枪突然如闪电一般,如影随附,“扑哧”一声穿透了他的小腹。
“杀……不要停下,杀过去,杀过去……”高顺一脚踹飞成勇的尸体,血淋淋的长枪直指前方。
曹豹、秦昌在关羽率军展开偷袭后,悄悄出城,从正面逼近黄巾军大营,以策应关羽偷袭黄巾军。一旦偷袭出现意外,他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杀进黄巾军大营救出关羽。
当夜风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杀声时,曹豹有些忍不住了,“宜禄,我们也杀过去吧?”
秦昌摇摇手,“没有关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秦昌指指远处掩映在*夜色*里的高大城池,“关大人带走了五千人,我们一万大军又在城外,一旦我们被敌人拖住了,莒城可能有危险。”
曹豹嗤之以鼻,“你太谨慎了。我和黄巾军打了十几年的仗,哪次不是大获全胜?黄巾军不过是一群流寇而已,不足为虑。”
“问题是,这次攻打徐州的黄巾军未必都是真正的黄巾军。”秦昌看着黑暗中的沭水河,担心地说道,“去年管承、吴霸被我们杀死后,青州黄巾军几乎全军覆没。管亥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内,再次纠集这么多人攻打徐州。关大人一直怀疑臧霸和他北青州的军队就藏在那座黄巾军大营里。”
曹豹不以为然,没有说话。
“最近一段时间,黄巾军在沭水河和沂水河之间往来游走,以攻击、威胁东莞和东安两城来诱使我们出城救援,其目的显然是想把我们的大军调出莒城。”秦昌解释道,“我们怀疑黄巾军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有倚仗,有足够和我们对抗的实力,所以我们一直不出城,一直等着黄巾军犯错。今天黄巾军正巧在距离莒城三十里外的地方扎营,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危险的机会。”
秦昌转头看看曹豹,“关大人急于击败黄巾军,但他又极度轻视黄巾军,如果他……”
秦昌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个传令兵从黑夜中飞马冲出,“关大人被围黄巾军大营,请两位大人急速支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三节
昌豨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远处战场上时隐时现的火光和隐隐约约传来的战鼓声直刺他的心弦,让他激动不已。
他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为了报仇,为了能诛杀关羽和他的丹阳兵,他宁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高顺的到来给了他这个机会。高顺在北疆军以治军严格、为人清廉自律、性情刚直忠烈而出名。在驻守青州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给了青州军和黄巾军很大的帮助,在两军将领中获得了极好的声誉。这次河北和南北青州的三地军队之所以能顺利地联手攻击徐州,正是得益于三军将领对高顺的尊敬和拜服。这种出自武人本心的信任,使得高顺的攻击计策得到了不折不扣地遵从和执行。
高顺认为,要想击败关羽,就要利用关羽去年在峥嵘谷击败黄巾军后产生的骄狂和蔑视,把他的军队诱离城池,在野外予以击杀。目前刘备和徐州军主力在江淮一带攻打袁术,关羽为了徐州的安全,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率军出城,和黄巾军面对面地对阵厮杀。为了麻痹和欺骗关羽,高顺让三万大军脱下了盔甲,夹杂在近十万民夫中冒充南青州的黄巾军杀进了徐州。关羽有击败黄巾军的先例和信心,只要给他攻击的机会,他就一定会中计。
高顺率军打到莒城后,随即做出惧怕关羽,不敢强行攻击的样子,调头去打沂水河畔的东莞和东安两城,还时不时率领大军在沂水河和沭水河之间往来调动,希望能诱出关羽,但关羽一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前天,高顺见关羽没有出城相击的意图,随即改变了计策,突然发力拿下了东莞,接着兵围东安城。东莞、东安一失,莒城侧翼随即失去保护。关羽的军队可能被困在莒城,进退两难。
关羽出兵相救。
高顺得到消息后,立即率军急行一百里赶到莒城,意欲趁着莒城兵力薄弱之际,攻打莒城。
此刻关羽的援兵还没赶到东安,而高顺已经急不可耐地撤出东安,赶往莒城了。黄巾军的将士们因为连日行军作战,疲惫不堪。
关羽得到黄巾军调头杀奔莒城的消息后,自然是毫不犹豫,马上掉头尾追。
高顺这种愚蠢而低级的失误等于拱手送给了关羽一个攻击的最佳机会。
高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在沂水和沭水河之间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天,前前后后跑了几百里路,指望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故意失误能诱使关羽中计。
关羽果然中计。他急速杀回莒城,并且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袭击。
黑夜里,战鼓声越来越密集,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阵阵轻风,飘浮在黑森森的夜空里。
昌豨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军阵前。他和列阵于原野上的士卒们一样,目不转晴地望着远处,望着那一团团从天地之间直冲而起的烈焰。
现在高顺、管亥、尹礼的一万五千大军已经把关羽困住了,只要自己能在这里挡住敌人的援军,关羽就死定了。这一仗从关羽率军袭击黄巾军大营开始,失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而这一切,都来自于高顺的运筹帷幄。
高顺带到徐州的人马虽然只有五千,但高顺的背后有强大的河北,有悍勇无敌的北疆军,高顺那份视敌为无物的从容和气势,令人心折。跟着高顺,跟着黑豹大旗,跟在北疆军后面,就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报仇的脚步。
想到死去的司马俱、徐和、管承和吴霸等黄巾首领,想到战死疆场的数十万青州黄巾军将士,想到曾追随黄巾军四处征战死伤无数的无辜百姓,想到正在远处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兄弟们,想到即将开始的血战,昌豨不禁热血沸腾,仰首长啸,恨不得立即跃马扬枪,饮血沙场。
“噼啪……噼啪……”黑豹大旗在风中狂舞,如同一头噬血猛兽在迎着猎物飞腾、咆哮,杀气凛冽。
望着这面沐浴在*夜色*中的大旗,昌豨心潮澎湃。
跟着这面威震天下的黑豹战旗,自己从此将纵横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自己的生存。在不久的将来,也许自己还能盼到拜将封侯的那一天,看到天下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那一天。
斥候飞奔而至。
“大人,敌人来了,距离我们三里。”
“传令各部,准备迎战。”躺在大树下的孙观一跃而起,举手狂呼,“开战,开战……今日定要诛杀关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血恨。”
昌豨高声怒吼,一把抢过掌旗兵手上的黄巾大旗,在阵前飞速狂奔,“兄弟们,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杀……”一万将士齐声高呼,杀声震天。
激战在黑夜里迅速展开。
两军相遇,两万士卒猛烈相撞,惨烈的厮杀霎时激起了惊天血浪,黑夜在血腥和呐喊中剧烈颤栗。
昌豨头扎黄巾,手执长矛,奋勇当先。一个又一个的敌卒倒在了他的脚下,喷射的鲜血和狼藉的尸体铺就了一条报仇的血路。
十几个黄巾士卒酣呼向前,锐不可当。他们护卫着高举黄巾大旗的掌旗兵,紧紧跟在昌豨后边,一往无前。
黄巾将士们跟在大旗后面,奋勇拚杀,他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似乎要把满腔的仇怨尽情发泄在这一战之中。
莒城令陶罡焦虑不安,背着手在城楼上团团乱转。
几位军司马、军候等军中大吏围在他四周,神情激愤,不停地挥舞着双手高声吼叫着。
曹豹、秦昌两人在半个时辰内,十次派人向陶罡求援,战况极为危急。
曹豹在口信中说,关羽偷袭黄巾军大营失败,五千丹阳兵被数万黄巾军包围在了沭水河畔,危在旦夕。曹豹说,虽然自己有心率军救援,但黄巾军悍不畏死,硬是挡住了自己求援之路。由于黄巾军人多势众,大军攻击受阻无法推进,请求增援。
目前城内还有五千人马,曹豹在情急之下,命令陶罡尽起全部兵力出城相助。
关羽如果全军覆没,对大军的打击是致命的,到时不要说坚守莒城了,就连琅琊郡都很难守住。而尤为重要是,关羽如果出了意外,自己万死也难赎其罪。琅琊郡丢了,还可以夺回来,但关羽死了,就再也不能复生了。刘备和关羽乃是十几年的生死之交,两人情同兄弟,刘备闻此噩耗,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此时此刻,在莒城和关羽之间,只能选择一个。陶罡选择了救援关羽。
“传令各部,即刻出城,救出关大人。”
臧霸带着五千大军悄悄逼近了莒城北门。
几名斥侯从黑暗里急速迎上。
“大人,敌军出城了。”
“多少人?全部出城了吗?”臧霸急声问道。
“人很多,足有好几千。不过,这些军队是不是城内所有兵力,我们就不知道了。”
“不管多少人,我们都要把他们打回去,否则,关羽就要跑了。”臧霸用力一挥手,“命令各部,即刻杀进。”
青州军突然从黑暗里杀出来,打了徐州军一个措手不及。徐州军顿时大乱,数千人马匆忙应战,混乱不堪。
“撤回去,撤……”陶罡惊慌失措,掉转马头向城门方向跑去。黑暗中,谁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敌人,还是趁早退回城里,守住城池为好。
一部分徐州军在上官的指挥下,拼死阻敌,给后撤军队争取时间,还有一部分徐州军将士急速后撤,打算撤回城内据城坚守。
战场上,青州军将士吼声如雷,呼啸杀进。徐州士卒抵挡不住,步步后退。
片刻后,留下阻挡青州军的敌人死伤惨重,瞬间崩溃。
“追上去,缠住他们……”藏霸纵马狂吼,“杀,杀,杀,一直杀到城下去。”
青州军奋起追击,越追越快,渐渐和徐州士卒混到了一起。
天色太暗,双方士卒难分彼此,只好向着城池方向亡命狂奔。
徐州军将士恨不得肋生双翅,瞬间逃到城内,而青州军将士也恨不得一步跨到城门处,挡住逃进城内的敌人。
陶罡在混乱中掉到了马下,虽然亲卫们奋力扑救,但他还是被慌不择路,狼奔豕突的逃卒们踩断了肋骨,当场昏死过去。
指挥大军竭力反击的一位军司马在汹涌的逃亡大潮中失去了方向,一不小心被流箭射中,仰身栽倒,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陶罡在亲卫们的护送下,以最快的速度杀回了城中。陶罡一直昏迷不醒,亲卫们抬着他直奔府衙救助,忙乱中那位县丞竟然忘了以陶罡的名义下令关闭城门。
莒城县的其他官吏都跑乱了,将不知兵,兵找不到将,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惊恐不安地四下逃窜。
城楼上的值守屯长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能看到城下奔逃的人流,虽然他也担心敌人趁乱混进城里,但他既没有接到上官关闭城门的命令,又不愿意把自己的兄弟抛弃在城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于非命,所以他也迟迟没有下令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在这短短的极度混乱的时间里,莒城的守军给了青州军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很多跑得快的青州军士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被乱军裹挟着,跑过了护城河进了城。
一个青州军的屯长又惊又喜,蓦然举矛狂呼,“兄弟们,攻占城门,夺下城门……”
徐州军、青州军的士卒几乎在同时间被这一声暴喝惊醒了。双方士卒愣了一下。青州军士卒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举起武器,对准身边的敌人抡刀就剁,疯狂地杀戳让敌人恐惧至极的心理霎时崩塌。
奔腾的人潮突然掀起了层层波涛,汹涌的人流在城门处猛烈炸开,凄厉而无助的叫喊声霎时直击暗黑的夜空。
双方士卒就象惊涛骇浪中的浮萍,奋力挣扎,奋力厮杀,都想在这狭窄的血腥漩涡里抓住一根生存的小草。
青州军将士士气如虹,呼啸而入,吊桥、城门、城楼在他们血淋淋的刀下,一一斩落。
徐州军士卒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曹豹统率的丹阳兵骁勇善战,他们在血战一个时辰后,终于撕开了昌豨统领的黄巾军左翼,成功击破了黄巾军的阻击,向沭水河畔的战场继续杀进。
孙观带着青州兵步步阻击,顽强奋战,意图把曹豹的大军挡住。
昌豨恼羞成怒,亲自带着一曲精锐杀进了丹阳兵的后阵,“死战,死战,拖住他们,拖住他们……”
曹豹毫不犹豫,率领亲卫屯调头堵上,“急告秦大人,让他冲上去,杀进沭水河……”
双方不期而遇,悍卒对悍卒,直杀得血光冲天。
昌豨浑身浴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暴射而出,长矛舞动间散开满天血花。丹阳兵一拥而上,刀盾夹击,跟着一柄战斧迎头劈下。昌豨大吼一声,弃矛后退。长矛拦腰中断,矛尖犹插在敌兵的咽喉上剧烈颤动。丹阳兵的战阵再发威力,三支长矛如同厉啸的蛟龙,从上中下三个方向同时飞刺而来。昌豨躲无可躲,猛地身躯后仰,用尽全身力气踢起地上一具尸体。“杀……”昌豨双拳齐出,重重砸中尸体。尸体在空中翻腾了一下,猛地倒撞而去。三支长矛同时刺进了尸体,犀利的战阵顿时停下。昌豨眼明手快,飞身从地上拔起一柄断矛,跟着捡起一面残盾,身形如风,一头钻进了敌人的战阵,“杀……”
昌豨如同出笼的猛虎,连声怒吼,断矛残盾上下飞舞,一口气连杀三人,丹阳兵的攻击战阵遂告破裂。正当昌豨准备跟进再杀时,蓦然发现身边的亲卫已经全部倒下,一队队的丹阳兵正向自己猛扑而来。
昌豨心痛如绞,仰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撤……”
关羽高大的身躯有些摇摇晃晃,衣甲浴血,长发披散,战盔在刚才激烈的厮杀中被一名北疆悍卒的长矛挑飞,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在他长长的脸颊上,鲜血斑斑,黑色的长髯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紫黑色,一束束地挂在下巴上凌乱不堪。
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自己追随刘备征伐天下以来,历经了无数恶战,但今天这种险境还是第一次遇上。十几年来,这是最苦最艰难的一战了。
关羽朝地上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手中战刀轻轻驻地,以支撑自己疲惫得几乎软瘫的身体。援军为何还没杀到?难道莒城丢了?关羽回头看看远处若隐若现的黑豹战旗,心头蓦然升起一股苦涩。曾几何时,自己也在这面大旗的指引下,浴血奋战,然而……
战场上的杀声越来越高昂。北疆军、青州军、黄巾军从三个方向奋力突进,将士们酣呼鏖战,越战越勇,而徐州军士卒眼见突围无望,伤亡惨重,士气已经越来越低沉。
如果援军还迟迟不能赶来,今天全军覆没的命运将不可避免。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战鼓声。鼓声隆隆,声震天宇。
关羽心中震颤,全身上下猛然生出无穷气力,“擂鼓,杀出去,杀出去……”
秦昌趁着曹豹施住黄巾军的机会,率领大军主力再次突破孙观的阻击,顺利杀到了沭水河畔。
尹礼负责指挥五千青州军在西南方向阻击徐州军的突围,本来就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这下首尾遭击,顿时左右难支,战阵随即被挤压到了极致,防线岌岌可危。
尹礼向高顺求援。
高顺大急,立即传令东北方向的管亥,在保证围住关羽的情况下,迅速分兵支援尹礼,挡住敌人的援军。再告孙观、昌豨,不惜一切代价,向敌人援军发起攻击,务必阻止援军击破尹礼的防线和关羽会合。
项澄、蒙思等北疆军将领接到高顺的命令后,各自指挥大军向徐州军的中军发起了攻击,意图撕开徐州军的防守战阵,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彻底击溃徐州军。
黄巾军杀得性起,铺天盖地,象潮水一般猛攻敌军,报仇血恨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夜空。这个时候根本没人听从管亥的调遣,谁也不愿意从攻击战场上撤下来。
尹礼的青州军咬牙支撑了半个时辰后,伤亡惨重,终于抵挡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徐州军冲破防线,和关羽的残军顺利会合。
秦昌浑身血迹,拄着一支断矛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关羽面前,“大人,你快走,我留下断后。”
关羽眼眶一热,一把抓住了秦昌的手臂,“你带着军队先走。孙盛还在后面,我去接应他,一起杀出去。”
“大人……”
“你快走。”关羽大喝一声,“曹豹的丹阳兵人数有限,挡不住敌人的围攻,如果后路再被切断,我们全部被困,一个都逃不掉。”
关羽转身飞奔而去,亲卫曲剩下的近百悍卒紧随其后,再度杀了回去。
“传令,各部立即调头,杀回莒城。”秦昌举起断矛,连连挥手,“快,快……”
校尉孙盛带着一曲人马死死苦撑,以密集的长箭把北疆军挡在了一处山坡下。
项澄连声怒骂,指挥北疆军士卒以战阵相连。一面面血迹斑斑的盾牌随即结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长矛手集结在盾阵后面,把血淋淋的长矛从盾牌之间的缝隙里齐齐伸出,矛尖密密匝匝,就象猛兽的獠牙利齿,恐怖而冷森。
随着鼓声擂响,正在前方奋力冲杀的北疆军士卒急速撤下。
“放……”蒙思大吼一声,战刀凌空剁下,数百名强弓手引弓向天,连续齐射,立时便把徐州军压在了山坡上。
“兄弟们,随我冲上去,杀……”项澄站在盾阵后面,举刀高呼。厚实而强悍的盾阵在士卒们如雷般的吼声中,高速推进。
徐州军冒着对方密集的箭阵奋力还击,但面对象一块巨大龟壳般的盾阵,他们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它飞速冲上了山坡,气势汹汹的一路碾压而来,躲避不及的士卒转眼便被长矛洞穿,挂在盾牌上血流如注。
盾阵突然炸开,北疆士卒一哄而上,长矛、战刀象狂风暴雨一般,把敌人杀得抱头鼠窜。坡下的北疆军趁势呼啸冲上,随后掩杀。
“杀……”火星四射中,孙盛惨哼一声,战刀凌空折断,伤痕累累的身躯一连退出数步。项澄欢呼一声,战刀再起,劈头盖脸剁了下去。
“当……”一声响,项澄虎口巨震,战刀一分为二。
一柄战刀如长虹贯日,直击而下。
项澄大惊失色,闪身倒退,他再次看见了关羽。关羽面色狞狰,怒吼一声,战刀迎头再剁。项澄怒不可遏,双手举盾,飞身扑上,“杀,杀了关羽……”
盾牌轰然巨响,战刀倒撞而起,反冲之力把关羽带得连退两步。项澄如遭重锤,连盾带人倒飞而起,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项澄身后的北疆士卒听到项澄的吼声,顿时发出一片欢呼,从四周蜂拥扑上,“杀了关羽……”
关羽不待脚步站稳,战刀在空中猛然划出一道夺目血光,迎着冲上来的北疆士卒雷霆而下。一刀两命,两具喷血的身体翻身栽倒。
“走,走……”关羽一把拽住举矛冲上来的孙盛,飞身后退,“撤下去,撤下去……”
项澄晕乎乎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拽下头上的战盔,狠狠地砸到地上,“关羽,老子今天非要杀了你……”他高举手中盾牌,正要振臂狂呼,突然感觉手中一轻,盾牌已经片片碎裂坠落于地。项澄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一股凉气直冲心底。
项澄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心有余悸地看看远处正在退却的关羽,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弓箭手……弓箭手……”
“带上弩弓,围住关羽,射死他,射死他……”
北疆士卒数度冲击,数度无功而返,十几条生命葬送在了关羽犀利的刀下。
蒙思带着弓箭手追了上来。长箭在黑夜里发出惊心动魄的厉啸,徐州士卒躲无可躲,接二连三的中箭倒地。
孙盛伤势严重,勉强跑了一段路,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大人,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跟我走。”关羽大吼一声,伸手扶起孙盛,拖着他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向四周的士卒高声叫喊。“走,走,快走,不要停下,跑……”
“瞄准关羽,给我射死他,射死他……”项澄嘴中不停地冒血,无法奔跑,只好让两个亲卫架着他,紧紧追在关羽后面。
长箭如雨,集中在关羽的四周呼啸而下。关羽全然不顾,拉着孙盛夺路而逃。孙盛闷哼了几声,身躯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接着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撑住,撑住……”关羽一把抱住孙盛,厉声狂吼,“兄弟,给我撑住,我马上带你杀出去,你再撑一下……”
“大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孙盛冲着关羽凄凉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我带你回去,我送你回涿城。”关羽悲愤不已,张嘴咬住战刀,用尽全身力气背起孙盛,再也不顾背后的长箭,放开脚步,飞速狂奔。
当初跟随刘备走出涿城的二十八个兄弟,现在只剩下自己、张飞、简雍和其余四位兄弟了,其它的都死了,在这十几年的厮杀中,先后倒在了血腥的战场上。
长箭在夜空中飞舞,如同幽灵的利爪,在一点点吸取着无辜的生命。
关羽看到士卒们在前方飞奔,看到一支支的利箭射穿了他们的身体,看到他们痛苦地倒在地上。
“走,快走……”关羽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懊悔就象锥心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心,痛得他仰天长嚎。
“咻……”长箭的厉啸蓦然冲入关羽的耳中,剧痛让关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战刀坠地,关羽强壮的身躯晃了几下,但他依旧扛着孙盛,顽强地奔跑着,“兄弟,我送你回家……”
泪水从关羽的眼中流了下来。
高顺纵马赶到莒城城下。
臧霸、孙观、尹礼、管亥、昌豨、项澄、蒙思一个个喜笑颜开,上前见礼。
“大人,让关羽逃出包围,我有责任……”管亥脸显愧色,十分抱歉地说道,“很多年来,黄巾军都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打过仗,大家报仇心切,打红了眼……”
“大人,我没能挡住曹豹和秦昌的援军,致使围歼之计功败垂成……”昌豨低着头,很是自责。
“黄巾军历经去年的峥嵘谷大败后,还能有这样强悍的攻击力,你们应该感到很高兴。”高顺摇摇手,笑着安慰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虽然我们没能全歼关羽,但宣高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莒城,也算是得失相补。”
接着他看看臧霸,笑着说道:“黄巾军这次损失不小,你看,这次缴获的战利品,是不是多给他们一点,以作补偿?”
臧霸点点头,“这次能重创关羽,大人的手下居功至伟,战利品也应该多分一点。”
“我们不要了。”高顺挥挥手,“青州军为了挡住关羽和曹豹,前后受击,损失很大。朝廷的赏赐不多,你还是留着犒赏自己的部下吧。”
臧霸、管亥等人面露感激之色,躬身拜谢。
“莒城令陶罡还在吗?”
“死了。”臧霸轻描淡写地说道,“夜里情况太乱,陶罡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当时徐州军一部分从南城逃了,一部分在城外被我们冲散了,我们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就杀到府衙,结果发现陶罡已经死了。”
“府衙其它官吏呢?”
“都逃了。”臧霸冷笑道,“这个陶罡为人刻薄。死了后,竟然没有一个故吏愿意留下为他守灵。”
高顺沉吟了一下,回头看看蒙思,“斥候可有回报?”
“斥候回禀说,关羽带着大军正在向阳都方向撤退。”蒙思躬身说道,“关羽这一仗败得太惨,不但兵力折损过半,粮草辎重也全部丢失,所以我估计他在阳都不会停留太长时间。阳都是个小城,不可能屯有粮草,他只能撤回郡治开阳城才能重整兵力,据城坚守。”
高顺把目光转向了臧霸。关羽会不会急撤开阳城,臧霸的意见应该更可靠,毕竟他对关羽的性格太熟悉了。
臧霸摇了摇头,“以我看,关羽不会撤回开阳城,他一定会留在阳都阻击我们的进攻。”
高顺对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亲卫拿出地图,各执一端摊放在众人面前。诸将凑到了地图前。
臧霸手中的马鞭指向了地图上的开阳城。
“诸位大人请看,开阳城位于沂水河和武水河的交汇处,有两河之险要,易守难攻。要想打下开阳城,必须先要下阳都、临沂两城,从正北面展开攻击。”
“开阳城距离阳都一百里,距离临沂六十里,粮草运输方便,所以关羽根本无须退守开阳。他只要守住阳都和临沂,就能挡住我们攻占开阳,夺取琅琊郡全境。”臧霸抬头看看众人,“另外,关羽性情孤傲,轻易不会服输。此仗他败得有些窝囊,心有不甘,因此他肯定会坚守阳都,伺机展开反攻。”
“关羽死守阳都、临沂,迫使我们攻城,会把我们拖在沂水河一线。”项澄皱眉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很难在近期内攻占琅琊郡,兵逼东海,更无法迫使刘备分兵支援关羽。我们不能迅速牵制徐州的兵力,也就等于无法策应中原战场,没有完成大将军下达的命令。这莒城一仗打得再好也没用,一点功劳都没有。”
高顺思索良久,慢慢说道:“前两天,张燕大人从行辕送来书信。目前,我们不但要承担牵制徐州兵力之责,还要迅速北上进入鲁国、任城国,稳定兖州南部郡县。另外,还要分兵进入泰山郡南部,以便和吴雄、吴敦两位大人南北夹击泰山郡,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泰山郡,稳定兖州东北部郡县。”
臧霸和诸将互相看看,面有难色。张燕大人的这个命令要想全部执行,难度太大。现在占据琅琊郡都是个头痛的问题,更不要说挥兵北上攻击兖州了。
“开阳不能打。”高顺说道,“此仗关羽虽然损失很大,但他至少还有一半兵力,还有屯积在开阳的粮草辎重,如果强行攻击,我们的兵力损失太大。大军兵力不足,我们不但不能牵制徐州的兵力,更无法北上攻击兖州。所以,开阳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大人有何计策?”管亥兴奋地问道,此时他对高顺已经佩服到了极致。莒城大捷,完全得益于高顺的妙计。如果没有高顺的运筹帷幄,三万大军打关羽的两万大军,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宣高,刘备把徐州军主力带到江淮战场后,徐州是不是只剩下关羽的军队了?”高顺转头问臧霸道。
“广陵郡的陈登还有五千人马。”臧霸马上说道,“前年孙策打徐州的事,让刘备对江东存有很大戒心。孙策这个人既然敢背叛袁术,当然也可以背盟再次打徐州了。另外,彭城的简雍还有一些人马。彭城处在中原南部,和兖州、豫州交界,驻兵防守也是理所当然。”
“东海郡呢?”高顺问道,“东海郡是徐州第一大郡,郡治郯城是徐州刺史部所在地,也是徐州粮草辎重的主要屯积地,那里是否屯有重兵?”
“自青州黄巾军起事后,琅琊、东海这些毗邻泰山的郡县屡屡遭劫,所以陶谦大人就把刺史部迁到彭城去了。现在徐州的刺史部还在彭城,徐州的粮草辎重主要也屯积在彭城。”臧霸看看高顺,若有所思。“东海郡的东部是琅琊郡,有关羽的大军,西部是彭城国,有简雍的军队,南部是广陵郡,有陈登的军队。因此,东海无需驻扎重兵。”
“东海郡的郯城没有重兵?”高顺又问了一遍。
“没有。”臧霸肯定地摇摇头,望着高顺诧异地问道,“大人莫非想长途奔袭五百里,攻占郯城,切断关羽的退路?”
“行不行?”高顺谦和地笑笑,“你在徐州待了十几年,对徐州非常熟悉。你说行不行?如果此策可行,我们不但切断了关羽的退路,断绝了他的粮草供应,而且还直接威胁到了徐州腹地,彭城将直接面对我们的攻击。在徐州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刘备势必要分兵支援徐州。这样,我们既把徐州的兵力牵制住了,又不费一兵一卒把关羽的军队逼离了开阳,轻松拿下了琅琊郡全境。”
管亥、孙观、项澄等人惊喜不已,围在地图边窃窃私语。昌豨眼露叹服之色。
臧霸沉默良久,迟疑道:“大人,奔袭五百里,最大的难题不是大军行踪的隐藏,也不是粮草供应,而是时间。要想达到威胁徐州腹地,逼迫关羽不得不放弃琅琊郡回援东海的目的,我们不仅仅需要奇兵突袭,更需要时间。如果关羽把救援东海的希望寄托在彭城简雍和回援徐州的军队身上,他可以固守开阳,然后等待时机,形成东西夹击之势。这样一来,徐州战局就形成了僵持状态。关羽有时间,但我们没有时间,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臧霸的话一针见血,直接指出了大军目前陷入困境的要害之处。时间,大军需要的是时间。中原大战已经开始,吴雄在济北国的进攻也已经开始,大将军迫切需要高顺的大军进入兖州南部郡县,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主力攻击大军的后方。
“宣高有何对策?”高顺神情凝重,“攻击东海,徐州告急,刘备肯定要分兵回援,问题是如何让关羽迅速回撤东海,从而让我们立即分兵北上。”
臧霸犹豫了片刻,慢慢说道:“办法是有,但不知道能否奏效?”
四月上,兖州济阴郡,定陶。
定陶城四门大开,人流如潮,车马如梭,一片热闹景象,但这种热闹的气氛里因为缺少欢声笑语,所以空气显得格外的压抑和紧张。
曹仁站在城搂上,望着远处的济水河,焦虑不安。
接到北疆军渡河南下攻击中原的消息后,留守兖州的荀彧、曹仁、毛玠等文武大吏便开始了迎战的准备。坚壁清野,撤离人员和财物,紧急征募士卒,征调民夫,屯积粮草辎重,向袁绍、刘表求援,等等。待解决的事情堆积如山,压得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随着从前线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急报,众人不仅仅是喘不过气了,而是感到了窒息和绝望。
面对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下的强悍北疆军,面对处心积虑精心筹划了一年多时间的河北,兖州大吏们心里其实都很清楚,这一仗已经败了。要想把失去的优势重新扳回来,要想避免败亡的命运,不仅仅要把北疆军挡在定陶和昌邑一线,更需要强大的后援,需要调集所有可以调集的力量,联手共抗河北这个强大的几乎无法抵挡的敌人。
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现在当务之急是利用现有力量,把北疆军的攻击势头遏制住,把北疆军这头气势汹汹的猛虎拦下来。
兖州大吏们为此日夜不眠,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寻找阻击之策。
然而,更坏的消息送到了定陶,濮阳丢失了。濮阳丢失,意味着北疆军有更近的路线运送兵力和粮草辎重,定陶的危机骤然加剧。
曹仁叹了一口气,指着济水河上的船只,对身边的毛玠说道:“那是从乘氏城运出来的粮食吗?”
“这一批是粮食,下一批就是府衙官吏的家眷了。”毛玠恨恨地说道,“李弘手段残忍,连续屠城。兖州遭此大劫,不知哪一年才能恢复元气。”
“粮食要留一点下来给妙才。”曹仁说道,“乘氏城能否守住,直接关系到定陶和昌邑的安危,所以我想让妙才早一点撤到乘氏城,以免被北疆军连续追着打,导致全军上下疲惫不堪,转眼把乘氏城也丢了。乘氏城丢不起啊。”
“时间太紧了,还是让夏侯大人暂时在成阳坚守几天吧。”
“几天?”曹仁苦笑,“几天后,城下就是北疆军了。”
“子孝,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毛玠平静地说道,“只要丞相大人和刘备的军队回到兖州,我们兵力上的劣势将得到彻底扭转。一万多人守两座城池,难道还不能坚持到丞相大人的回援?”
曹仁又叹了一口气,情绪显得很低沉。
“城外的壕沟挖了多少?”
“北城方向的三道壕沟已经挖好。东城和西城的壕沟还在挖。”毛玠说道,“时间太紧,征调的民夫大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让民夫们日夜挖。”曹仁说道,“三道壕沟太少,无法挡住北疆铁骑的冲击。”
“子孝,我们只是守城,又不是和他们在城外决战,你挖许多壕沟干什么?”毛玠摇手道,“民夫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你把他们累趴下了,打仗的时候谁给你们运送食物和军械?谁帮你们守城?这个时候,不要把他们逼得太狠了。在这些百姓的心里,河北李弘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当年他在北疆屯田,救活了数百万流民,这些人心里都还记着。你说李弘是叛逆,他们不懂,他们也不管,他们只知道李弘给饭吃,李弘能让他们活下去。你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撒腿就跑,倒过去帮助北疆军打我们,事情就麻烦了。”
曹仁第三次叹了一口气,毛玠有些不高兴了,“子孝,你总是叹气干什么?这一仗虽然不好打,但只要小心应对,打个平手还是绰绰有余。”
“然后呢?”曹仁问道。
“然后就看运气了。”毛玠眉宇间露出一丝忧色,“运气好,我们还能拿回兖州。运气不好,我们就要另谋他策。”
两人沉默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袁绍答应给我们的军械,何时能够送到?”
“快了,就这两天。听说由辛毗亲自率军押送。”
“你看,我们要不要把辛毗强行留在定陶?”
“袁绍这个人……”毛玠想说什么,但把话又吞了回去,“看情况吧。北疆军如果拿下了句阳,渡过了濮水河,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下。”
他话音刚落,校尉李恢就匆匆冲上了城墙。
“大人,句阳失陷。”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四节
四月上,兖州山阳郡,昌邑。
荀彧接到了蔡阳的求援书信。
蔡阳率军杀出无盐城后,在寿张城方向遭到了北疆铁骑的攻击,全军覆没。蔡阳和十几个亲卫拼死逃到巨野泽附近,寻到一条渔船,横渡巨野泽,赶到了位于巨野泽南方的巨野城。蔡阳告诉荀彧,巨野城里只有一曲人马六百人,根本无法抵挡北疆军的攻击。大人要想迟滞北疆军进攻昌邑城的步伐,必须急速增兵巨野。
“巨野完了。”荀彧仰天长叹,“无盐城距离巨野不过三百多里,北疆铁骑日夜疾驰,两天内即可完成包围。按时间推算,此刻北疆铁骑已经到了巨野,我们来不及发兵支援了。”
李通轻抚长须,浓眉微掀,十分不满地说道:“在茌平、临邑和无盐一线,我们有五千人马,有数座坚城,但蔡阳竟然在七天内把他们全部葬送了。从黄河岸边的茌平到无盐城有四百多里,有济水河等数条大小河道,就算北疆军不打仗一直行军至少也要五天。我实在难以想象,蔡阳和他的五千人马,是如何在两天内连续丢掉七八座城池的。这小子败家真是败到了极致。”
荀彧摇摇手,“蔡阳能把主力撤到无盐城坚守一天,已经难能可贵了。”他回过头冲着站在身后的一名掾属招招手,“急报定陶曹仁大人,北疆军已经包围了巨野,昌邑城即将遭到北疆军的攻击。目前蔡阳的大军全军覆没,昌邑城防守兵力严重不足,请他督促辛毗大人尽快率军赶到昌邑相助。”
“北疆军的高览已经攻克濮阳,麴义也已率军渡过了瓠子河攻击句阳,定陶的情况非常危急。此刻他会让辛毗率军相助昌邑吗”李通担忧地说道,“如果夏侯渊也像蔡阳一样全军覆没,定陶方向的局势会比我们更加紧张。”
荀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北疆军为攻击中原做了精心准备,攻击时机选择非常好,攻击速度也极其快速,我们要想在丞相大人回援之前守住定陶和昌邑,难度很大。”
荀彧推开文卷,露出铺在案几上的地图,手指黄河说道:“从三月下开始,北疆军开始渡河攻击河南、关西两地,把袁绍的主力大军全部牵制住了。本来我们担心袁绍会趁着丞相大人攻打江淮之计袭击兖州,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定陶和昌邑一线,对北疆军攻击袁绍之举还沾沾自喜,但谁都没想到北疆军的真正意图竟然是中原。北疆军打着出寨平叛的幌子虚晃一招,集重兵渡河南下攻打中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从北疆军渡河到现在,已经九天了。当我们和袁绍还沉浸在震骇之中,还在寻找迎战之策的时候,北疆军已经席卷大半个兖州,快要杀到定陶和昌邑了。”
“如今兖州形势非常严峻,在袁绍主力大军被拖在河南战场无法支援我们,丞相的大军还在回援路上尚有一半路程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以一万多人的兵力独自抗衡近十万北疆大军。”荀彧把手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沛国,“我们的大军即使日夜行军,也要在六到七天后才能返回兖州。”
“七天,我们能坚守七天吗?”荀彧抬头看看忧心忡忡的李通,低声问道,“北疆军如果以十倍于我的兵力围攻城池,我们能坚守几天?”
李通犹豫了一下。他本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完全可以坚守到主力大军回援,但想到夏侯渊、蔡阳和已经覆灭的五千人马,他的信心动摇了。夏侯渊、蔡阳不是无能之辈,两人连连败退,被北疆军打得狼狈不堪,自己和昌邑城里的这五千人马估计也好不了多少。毕竟对手目前的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
“从无盐城到昌邑有四百多里,沿途还有赵王河、吴河、彭河等河道。”李通望着地图说道,“北疆军的步卒大军最快也要五天时间才能赶到昌邑。如果他们两天前从无盐城开始南下,那么三天后,他们将到达城下。算起来,我们只要坚守四天左右的时间就能等到主力大军的回援。”
李通皱皱眉,十分肯定地说道:“坚守四天,绝对没有问题。”
“或许不止四天。”荀彧的手在地图上的昌邑城四周划了一个圆圈,“北疆军包围昌邑后,势必要分兵阻击回援大军,以便争取更多的时间攻击城池。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成武、梁丘一线布下重兵阻击丞相大人。”
李通的脸色渐渐冷峻,双眼盯着地图半天没有说话。
荀彧沉吟良久,“急告蔡阳,放弃巨野,率军沿着洙水河急速返回。”
“急告任城国的王询,请他率军主动出击,威胁北疆军的粮道。”
“告诉山阳郡太守杨平,立即征调民夫,拆除泗水河和万福河上的浮桥,尽可能迟滞北疆军攻击昌邑城的时间。”
“现在就拆桥?”李通诧异地问道,“是不是太早了?”
昌邑城位于泗水河和老万福河之间。这条泗水河出自济水河,从定陶城东五十里外的荷泽出,然后向东南方行四百里,汇入泗水河主河道。和这条水河平行的还有一条河道,叫万福河,也是连通济水和泗水河的一条河道。把这两条河上的桥都拆了,昌邑城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城了。
“把泗水河上的桥全部拆了。”荀彧挥手说道,“万福河上的桥暂时留两座。一旦发现北疆铁骑出现在两河附近,一把火把它们烧了。”
“文若,丞相大人如果率军回援。他们……”
“昌邑城位于两河中间,两河之间的距离不过十里。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铁骑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北疆铁骑一定渡过两河继续南下阻击我们的援军。”荀残说道,“丞相大人必须击退北疆铁骑,才能援助我们。北疆铁骑败走,北疆步卒大军随即就会撤过泗水河重新布阵。因此,这河上的桥对我们的援军已经没有作用了。”
“那辛毗的援军岂不是十分危险?”李通急忙说道,“如果北疆铁骑抢在辛毗的援军之前赶到昌邑,他的五千大军就死定了。”
“书告辛毗大人。请他在两天内赶到昌邑,否则不但昌邑危险,连他自己也岌岌可危了。”
四月中,大将军李弘率领铁骑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到泗水河畔。
对岸,昌邑城静悄悄地沐浴在夕阳的余辉里。
李弘驻马河堤,极目远眺,心中一阵激动,大军终于在预定的时间赶到了目的地。下一步,就是不惜代价拿下昌邑,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站稳脚跟了。
斥候沿着河堤飞奔而来,泗水河上的桥全部给敌人拆除了。
“传令各部,连夜渡河。”李弘用力挥动马鞭,大声叫道,“不要停留,继续南下,直杀梁丘。”
四月中,左将军麴义率军渡过濮水河。
率先渡河的赵云、刘冥打马飞奔而来。
“子风到了什么位置?”
“子风已经渡河,正从成阳方向急速南下,距离此地六十里。”赵云急忙回禀道,“今天晚上,他将和我会合。”
麴义满意地点点头,“潜思,杀到定陶后,带两千骑围住城池,切断定陶和昌邑之间的联系。”接着他指指赵云,“你和子风率军即刻渡过济水河南下,攻占成武。”
赵云和刘冥两人躬身领命。
“我在成武能看到大将军吗?”赵云笑着问道。
“你的速度要快,一定要快……”麴义用手中的马鞭敲了敲赵云的肩膀,“如果让大将军先赶到成武,我唯你是问。”
“大人放心,我一定抢在大将军之前攻占成武。”
四月中,豫州沛国,萧县。
深夜,大帐内烛火通明,曹操、刘备、夏侯惇、曹洪、程昱、郭嘉等人围坐一起,紧急商议军情。
兖州战局的变化让他们心忧如焚。
定陶曹仁来书,北疆军攻克了句阳、成阳,现已渡过濮水河,正杀向定陶。目前麴义、赵云的步骑大军正逼近定陶,玉石的大军正在攻打乘氏城。夏侯渊据城坚守,双方打得很激烈。高干丢了濮阳后,马上集结了大军反攻濮阳,双方也打得血肉横飞。但高干兵力不足,如果再这样一味攻击,很有可能再次败北,连白马都要丢了。
昌邑荀彧来书,北疆铁骑已经包围了昌邑,估计巨野城已经丢失。北疆步卒大军将随后南下开始攻击昌邑城。由于北疆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突破了句阳、成阳防线,迫使曹仁留下了辛毗的援军。昌邑城目前只有五千守军,面对铺天盖地的北疆大军,防守相当困难,形势异常危急。
从兖州传来的急报让众人心惊肉跳,大帐内的气氛非常压抑。
“现在看来,昌邑的情况最为紧急。”曹操看看诸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北疆铁骑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距离昌邑还有四百里,但北疆铁骑却已经赶到定陶和昌邑了。”他低头看看地图,脸上忧色重重,“看样子,我们要和北疆铁骑面对面地打一仗了,否则……”
大帐内无人应答。前年的冀州大战,让诸将见识到了北疆铁骑的犀利。如果和铁骑面对面作战,虽然大军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损失之大,难以想象。这个时候,保证兵力才是上上之策,一旦损兵折将,连兵力上的优势都丧失殆尽,那击败北疆军夺回中原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不能打。”郭嘉站了起来,“丞相,此时和北疆铁骑决战,正是李弘所迫切希望的。目前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兵力,只要我们能成功到达定陶和昌邑两城,依靠兵力上的优势,我们就能阻止北疆军攻占中原的脚步,继而把战线稳定在定陶、昌邑一线,为会盟集结联军展开反攻赢取时间。”
“奉孝,你有何对策?”曹操捋须问道。在大军准备攻打袁术之前,郭嘉曾推测北疆军可能会趁机南下中原,结果不幸而言中。曹操因此对他刮目相看,非常喜欢他。
“我们首先来看看北疆军杀到定陶、昌邑一线后,可能会采取什么办法攻占两城。”
郭嘉继续说道,“此前我们曾数次推测北疆军攻打中原的兵力。根据目前各方送来的消息来看,北疆军此次攻打中原的兵力大约在十万左右,步骑大军各为一半。如果这五万铁骑全部集结于成武和梁丘一线,阻止我们援救两城,那么我们以现在的七万大军和其决战,其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我们不敢和其决战,并不代表我们放弃救援两城。河南的袁绍,荆州的刘表,这两方军队很快将进入兖州。我们会盟联军对抗北疆军一事,他们肯定在战前就有预测,所以时间对于北疆军来说,是这场大战能否取胜的关键。”
“李弘要想在中原立足,要想和我们持久对抗,必须要抢在我们联军共击北疆军之前拿下定陶和昌邑。”
“北疆军此次攻打中原,是两路并进,以求赢得时间。两路并进,五万步卒大军一分为二,那么他们无论是打定陶,还是打昌邑,兵力都明显不足。攻城兵力不足,夺取城池的时间和消耗就非常大,这显然对北疆军不利。”
“此刻北疆军的铁骑要阻止我们北上支援,无法帮助步卒大军攻城,因此只能依靠步卒大军自己来调配兵力,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拿下两城。”郭嘉看看众人,举手做了个围攻的手势,“当北疆军集结八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兵力攻击定陶或者昌邑时,他们用来包围另一座城池的兵力就非常少。”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五节
北疆军能否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不在于它攻占了多少个郡县占据了多少座城池,而在于它最后能否击败对手。如果它未能给予对手毁灭性的打击,它最终将功败垂成,无法在中原站稳脚跟。
目前北疆军所取得的战果对整个中原大战来说,没有根本性的帮助。中原大战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我们所遇到的困难,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我们保住了兵力上的优势,北疆军迟早都会败亡而去。
从整个战局来看,我们现在处于劣势。各州郡尚没有会盟,各州郡大军尚没有集结,兵力和财赋上的优势都还没有显现出来。我们要想把自己的劣势迅速转化为优势,必须尽快遏制北疆军的攻势,把北疆军挡在定陶和昌邑一线,从而为扭转战局赢取时间。
当前,我们既要保存兵力,躲避和北疆军的决战,又要阻止北疆军的攻击,把北疆军拖在中原战场。所以此刻我们的对策只有一个,那就是暂时放弃兖州大部,放弃昌邑,转而集结重兵于白马、定陶、成武一线,以据城坚守为主,重新设置阻击防线。
郭嘉正要具体述说兵力上的部署,曹操举手打断了他,“你等等……”他冲着站在帐帘两侧的亲卫招了招手,“你们过来,把地图举起来。”
两个亲卫急忙走到案几前拿起地图,面对众将而立。曹操和刘备站在了郭嘉的身后,夏侯惇等人也站了起来,围到了地图前。
郭嘉也不谦让,走到地图前,继续说道:“北疆军现在的优势很明显,有强悍的铁骑,有勇猛的步卒大军,有充足的粮草辎重。相反,我们的劣势非常严重。袁绍的主力大军被拖在河南战场,关西、河内两地都受到了攻击,洛阳危急。我们除了留守兖州的军队外,其余大军距离战场还有四百多里。荆州刘表的军队距离战场就更远了。”“我们七万人赶到战场后,人困马乏,如果仅仅为了把北疆军阻挡在定陶和昌邑一线,仓促和北疆军作战,等于拿自己的劣势去攻击北疆军的优势,败亡不可避免。”
“目前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是时间,我们有足够支配的时间。其次是我们还有城池,还有足够数量的城池。我们只要坚守城池,顽强阻击北疆军,迟滞北疆军攻击的速度,延缓北疆军稳定战线的时间。那么我们在战场上的劣势马上就会扭转过来,我们就能迅速掌控战场上的主动。”
“刚才我已经说了。北疆军推进到定陶、昌邑一线后,在步卒大军人数不足的情况下,肯定要集结两路攻击大军的步卒攻击其中一座城池。”郭嘉手指地图上的昌邑城,“很明显,这座城池一定是昌邑。”
濮阳、定陶、昌邑三座城池在兖州的西部形成了一个锥形布阵。定陶是锥尖,濮阳和昌邑是锥足。三城全部拿下,北疆军就能利用这个锥形布阵和我们形成决战态势。
如今濮阳已下,北疆军的右路粮道得到了保障。大军的右翼已经得到了保护。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迅速拿下昌邑,从而保证北疆军左路粮道的畅通,保证大军的左翼得到保护。
北疆军先打昌邑,定陶方向的兵力肯定空虚,为了保证大军在打下昌邑的同时又能围住定陶,北疆军左右两路铁骑势必会以最快的速度南下杀到成武、梁丘一线,阻挡我大军回援。
要想打破北疆军的攻击之策,我们只能放弃昌邑,以一部大军迅速北上成武,据城阻击北疆铁骑。其余大军迅速绕道梁国,从成武城的西侧直插定陶。
守住了定陶,等于迟滞了北疆军的攻击速度,延缓了北疆军的锥形布阵,推迟了北疆军和我们决战的时间。
“但是,在濮阳、昌邑丢失,大军左右侧翼完全暴露的情况下,我们想靠一己之力死守定陶,很不现实。”郭嘉的手从地图上的定陶、成武数城一划而下,“这条防线即使在刘表的荆州军赶到之后,我们也很难守住。因为北疆军不会给我们这么充足的时间,它要想和我们决战,就要快速夺下定陶、成武,以便利用坚固的锥形布阵,形成强用力的持续的攻击力。”
因此,我们要利用坚守定陶的这段时间,迅速联合袁绍,在白马、燕县、封丘、陈留、襄邑一线形成第二道弧形防线,阻击北疆军的第二轮攻击。
这道防线能否守住,直接关系到我们能否挡住北疆军攻击的脚步,能否赢得结盟联军共抗河北的足够时间,能否彻底扭转当前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战场形势。
“然而,北疆军已经先我们一步考虑到了这道防线对于他们攻占中原的巨大阻碍,所以他们早在三月中就派兵南渡黄河攻击河南。”郭嘉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到了今天,我们才能看到北疆军攻击河南,对于中原战场所起的巨大作用。”
北疆军攻击河南,一是欺骗了我们,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中原转移到了河南,使得我们完全忽视了他们攻击中原的可能。二是牵制了我们的兵力,袁绍的主力大军被他们全部拖到了河南战场,而我们却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江淮大战。由于袁绍主力大军回援河南,北疆军继而完成了他们攻击河南的第三个目标,那就是夺取濮阳,掩护北疆军主力攻击定陶、昌邑。现在我们则看到了他们攻击河南的第四个目标,就是阻止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第二道阻击北疆军主力攻占中原的防线。
北疆军大将颜良统率四万大军攻击河南,并在很短时间内依靠成皋、荥阳、敖仓的有利地形完成了锥形布阵。虽然袁绍回援的速度非常快,但由于北疆军主力迅速南下中原,迫使袁绍和我们一样,不想把自己的兵力过早消耗。袁绍不愿损耗兵力的原因很多,但目前看来,他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如果他和颜良拼个你死我活,不但结盟联军共抗河北一事无法成功,而且即使结盟联军成功,我们也失去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诸位大人请看看眼前双方的兵力部署。”郭图手指地图说道,“袁绍和颜良对垒于河南。曹仁、夏侯渊和北疆军主力对垒于定陶、昌邑。我们的大军还在返回兖州的路上。”
此时袁绍的大军无法吃掉颜良,他的主力军队都在河南战场。而我们想在近期内建立第二道防线,袁绍就必须从河南战场上撤军回援兖州,但他撤不下来。袁绍撤不下来,又无力独自击败北疆军的颜良。我们在定陶、成武一线又很难阻止北疆军继续攻击的脚步,那么中原大战的结果不言而喻。
郭嘉看看曹操、刘备和帐内诸将,神情严肃地说道:“从前年的冀州大战到今年中原大战的开局来看,李弘此人的用兵,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个布局可谓算无遗策,我们要想击败他,除了死守定陶,迅速建立第二道防线外,必须尽快击败颜良,再建第三道防线。”
“再建第三道防线?”曹操吃惊地问道,“如果刘表的荆州军能迅速赶到陈留、襄邑一线,第二道防线应该能挡得住北疆军。”
“没有袁绍大军的相助,第二道防线北部的白马、封丘、陈留一线兵力非常薄弱,根本挡不住北疆军。这也是北疆军开辟河南战场的目的之一。”郭嘉不容置疑地说道,“荆州军千里跋涉而来,需要时间休整,无法立即投入战场。而我们大约二十万人大军全部集中在中原,短期内粮草辎重肯定供应不上。”
“继续后退是必然的,也是必需的。”
曹操恼怒地挥挥手,狠狠地骂了一句。此刻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弘。
“刘表的荆州军赶到颖川后,可以就近进入河南,从中牟、管城方向攻击颜良。颜良前后受击,随时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他只能选择撤退。”郭嘉手指荥阳,“颜良退出河南后,我们立即沿着荥阳、管城、中牟、开封一线建立第三道防线。”
郭嘉皱眉思索了片刻,一拳砸中地图上的中牟城,“决战,极有可能在中牟一带。”
由于第二天清晨还要赶路,曹操当机立断,接受了郭嘉的建议。
他和刘备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即决定由刘备率军急赴成武、牵制北疆军的铁骑。刘备曾跟随刘虞一起北上讨伐过张纯、张举的叛军,和乌丸铁骑多次过战。前几年还曾和公孙瓒一起,对抗过北疆军铁骑,有丰富的应对铁骑的作战经验。
曹操自己统领大军绕道梁国,从成武的西侧直杀定陶。曹操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拾荀彧、李通,请两人在适当的时候放弃昌邑。
诸将随即领命出帐。曹操、刘备把程昱、郭嘉、孙乾留了下来,四人一起商讨给朝廷的书奏,把有关中原大战的分析和对策做了详细的说明和解释。
另外曹操还亲自给袁绍写了一封书信,解释了自己和刘备不能亲自赶到许昌会盟的原因。
“仲德,你和公佑明天一早上路,日夜兼程赶到许昌。”曹操把书信递给程昱和孙乾,郑重嘱咐道,“此仗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存亡,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击败李弘,所以不论袁绍、刘表两位大人如何安排,你们都要代表我和刘大人鼎力支持,不要有任何阻碍。”
程昱和孙乾躬身领命,刘备坐在一边欲言又止。
“玄德,你想说什么?”曹操奇怪地问道,“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刘备苦笑,低声说道:“袁绍奏请天子,赦免了袁术的手下,却没有赦免袁术,其用意不问可知。他想借此机会拉拢袁术和他的手下,把九江郡占为己有。我们打了这长时间,总算把袁术逼到了绝路,但最后却因为北疆军攻打中原不得不放弃了江淮。袁绍如此明目张胆地趁火打劫,未免太过分了。袁术不死,我徐州南部就不得安宁,中原大战更有可能因此而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这件事,难道孟德兄视而不见?”
曹操沉吟良久,转目望向程昱和郭嘉。
自己的确不想在这件事上得罪袁绍。北疆军打的是兖州,自己马上就要无家可归。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想夺回兖州,全靠袁绍相助。给北疆军这么一打,自己灰心丧气到了极致,情绪低落了极点,甚至连打算低头顺从袁绍的念头都有了。回想自己这十年的风风雨雨,历经的无数生死苛刻,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当真是沮丧之致。自己屡屡在逆境中痛苦挣扎,当年的一腔热血早已冷却,换回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失望。现实和梦想的距离太过遥远,自己的雄心早已沉沦,唯独留下的只有一丝求生的本能了。
程昱心领神会,非常谨慎的对刘备说道:“袁绍有袁绍的计策,我们有我们的对策。拱手把江淮送给袁绍,不要说大人不愿意,就是几万兖州军、徐州军将士也不愿意。”
“仲德有何对策?”
“我们因为中原大战,不得不撤军而回,但孙策和周瑜还在。袁绍在这个时候以天子的名义下旨赦免袁术的手下,正是防备孙策和周瑜继续用兵攻击袁术,占据江淮。袁绍不愿意看到孙策和周瑜占据江淮,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在这一点上,我们和袁绍是一致的。”
程昱停了一下,看看刘备的脸色,继续说道:“正因为我们和袁绍有一致的地方,所以我们应该支持袁绍的决定,先让孙策和周瑜撤回江东去。在我们和袁绍意见一致的情况下,孙策和周瑜迫于自己实力不济,暂时只好罢兵。”
“在江淮大战期间,袁术的手下分裂得很厉害。刘勋归顺了朝廷,投靠了丞相大人。纪灵和大人之间来往密切。李术和周瑜走得很亲密。袁胤、张炯和孙策的关系也非常暖昧。目前一直追随袁术的只有阎象、杨弘和刘馥这些人。”程昱挥挥手,脸显不屑之色,“当我们和孙策、周瑜撤兵江淮后,九江郡也就热闹了。袁术有前车之鉴,他一旦得到喘息的机会,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叛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帮助九江郡乱起来,让袁术和他自己的手下狗咬狗。不管最后是袁术平定了叛逆,还是刘勋、李术诛杀了袁术,江淮一带都没有可以抗衡我们的力量了。待到中原大战尘埃落定,九江郡的归属估计也就水落石出了。”
刘备恍然大悟,冲着程昱连连点头,“仲德言之有理。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何必再大动干戈。受教受教。”
第二天,大军刚刚起程,彭城简雍就派人送来了急书。
“关羽在莒城大败,全军折损过半,请求支援。”刘备看完书信后,骇然心惊,“北疆军竟然杀到了徐州。”
曹操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备,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玄德老弟,你看清楚没有?到底是北疆军还是黄巾军?”
刘备随手把书信递给了曹操,“宪和在书信中说,北疆军的高顺和青州的臧霸会同黄巾军一起南下,目前已经兵逼阳都,威胁开阳。”
曹操匆匆扫了一眼,惊呼道:“云长遭受重创,身负重伤。”
“他的军队损失太大,现在要想挡住北疆军进攻徐州的步伐,必须即刻调兵回援。”刘备无奈地说道,“孟德兄,徐州北部郡县若失,损失的不仅仅是粮草辎重,还有中原啊。北疆军一旦推进到东海、彭城一线,不但对北疆军迅速稳定兖州郡县产生很大作用,还能北上支援中原战场。”
曹操仰天长叹,有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高顺的北疆军,臧霸的青州军,再加上管亥的黄巾军,能够北上支援中原战场的兵力至少在五万人左右。如果让这五万人顺利挺进到中原战场,己方的兵力优势将急剧减少。现在不管是高顺支援中原战场,还是刘备分兵回援徐州,中原战场上的兵力对比都将发生改变。
“玄德,你打算派多少人回援?你亲自率军回去吗?”
“我打算让张飞领一万人急速回援徐州。”刘备摇头道,“相比事关社稷命运的中原大战,徐州的安危算不了什么。相信以关羽、张飞之力,完全可以把北疆军挡在东海的郑城一带,以阻止北疆军侵占徐州,北上支援中原战场。”
曹操感激地拍拍刘备的肩膀,心中黯然魂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