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二十六节
二月下,冀州中山国,飞狐要塞。
春寒料峭。
山谷里的风肆无忌惮的呼啸着,它挥舞着冷森森的锋刃狠狠地砍在要塞坚固的城墙上。要塞上的大纛就象一位站在枪林箭雨中的英雄,顶天立地,挺直着伟岸的身躯,高举着武器,面对千军万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震耳欲聋的吼声回荡在祟山峻岭之间,直冲云霄。
麴义双手撑在墙垛上,望着要塞外雄伟的大山,思绪不禁飞到了遥远的黄河岸边。大将军是不是已经到了邯郸?惊心动魄的大战是不是已经在河内战场率先拉开了序幕?
山峦间,一骑突然横空出世,直撞进麴义的视野。麴义浓眉深锁,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战马腾空跃起,激烈的嘶鸣声撕裂了大山的静谧,急骤的马蹄声响彻了山野。
“八百里快骑。”城楼上的巡值士卒指着飞驰而来的快马,兴奋地高声叫了起来。
麴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道上,快骑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冷峻。
八百里快骑象山谷里的狂风一般,霎时卷进了关隘。
麴义猛地转身,抬头看向正在空中剧烈翻腾好似要跃空而去的大纛,一时间热血沸腾,恨不得举手狂呼。随我杀进中原去,杀进洛阳,我要亲手把你挂到洛阳城的最高处。
赵云矫健的身躯出现在城墙上,英俊的面庞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大人,大将军急令,北军即刻奔赴翼州。”
“目的地在哪?”麴义大声问道。
“东武阳。”
“好。”麴义用力一挥手,“急令北军八校,立即集结大军,火速南下。”
二月下,幽州代郡,高柳城。
城外十里的草原上,战鼓雷动,号角长鸣,一队队的步军士卒正在以方阵迎战数支铁骑大军。双方将士往来冲杀,杀声震天。
远处的高坡上,张燕端坐马上,和身边的吕布望着前方的演练战场,不停地说着话。
“很多人认为到了中原战场上,严重缺乏铁骑的叛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张燕晃了晃手中的马鞭,指着战场说道,“现在你看,即使步卒大军没有车阵,但只要善用地形和战阵,把铁骑的速度降下来,铁骑大军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吕布点了点头,“在中原打仗,不像在边疆打仗。边疆疆域大,城池少,不管是胡人入侵还是我们攻击胡人,主要目标都不是城池,而是掳掠人口和财物,铁骑完全可以发挥优势,但在中原打仗就完全不一样了。在中原我们的目标就是城池,只有控制了城池,我们才能控制郡县。拿不下城池,我们就无法立足,因此步卒大军远比铁骑重要。”
“我在中原的时候,曾和曹操打了一年多的仗。当时曹操只剩下了鄄城、范城和东阿三座城池。我没能打下这三座城池,失去了击败他的最好机会。不久,一场铺天盖地的蝗灾呼啸而来,我不得不撤军,就此败北。”
“中原大战,我们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如果曹操据城坚守以待援军,大战的时间就会拖长。大战时间拖长,各种各样不可预料的问题便会接踵而来,这时只要河北出一点点事情,大军就有可能重蹈我的覆辙,无功而返。”
“北疆铁骑多,袁绍、曹操等人为了击败我们,肯定会扬长避短,不会在平原和我们决战。不能在平原地带决战,北疆铁骑就不能发挥威力,我们只能用步卒和他们在每一座城池展开血战。这样下去,其后果不言而喻。”
“这次大将军动用了七万塞外铁骑,如果加上南北两军的铁骑,铁骑兵力达到了惊人的八万五千人。这个人数太庞大了,铁骑在中原的消耗要远远大于它在草原上的消耗,而我们又不能把铁骑当作步卒使用。如果战事进入耗时耗力的城池争夺战,几个月后,大军就被铁骑大军的巨大消耗而拖垮。”
吕布叹了一口气,“大将军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拿下中原,蓄意制造了北疆胡族叛乱的假象,打算把袁绍、曹操、刘备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江淮一带,但我们很难确切知道此计能否成功。另外,我觉得寄希望于袁术,指望他把叛军的兵力牵制在江淮一带,以便于我们迅速南下横扫中原,未免太冒险了。”
“袁术如果提前败亡,或者这帮叛逆出于某种原因再度握手言和,我们就很难在袁绍、曹操、刘备的大军返回中原之前,拿下兖州全境。”
张燕用马鞭敲了敲战盔,神态悠闲地说道:“此次大战初期的关键是速度。”
“只要我们能抢在袁绍、曹操、刘备三路大军进入中原阻击我们之前,拿下大半个兖州,就必能形成决战态势。”
“兖州失去一大半,对曹操而言是致命的,对袁绍和刘备而言也是唇亡齿寒,距离自身败亡不远了。在这种情况下,袁绍、曹操刘备只有联合起来,和我们决一死战,以期击败我们,夺回中原。如果那时他们还是各自为战,肯定是死,所以他们必会联合起来,和我们决战。虽然只有一线希望,但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搏。”
“面对二十万北疆大军,他们还敢决战?”吕布摇摇头,对张燕的话不以为然。
“是啊……”张燕感叹道,“如何在中原战场形成决战态势,又如何诱骗叛逆们和我们决一死战,目前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个大难题。不过……”他转头看看吕布,信心十足地说道,“到了冀州,见了大将军后,我们就知道这个难题应该怎样解决了。”
一骑绝尘而来,八百里快骑送来了大将军军令。
张燕略约扫一眼,递给了吕布,“大战开始了。”
吕布接过细看,惊喜地说道:“大将军让我们去东武阳。”
“要去中原打仗了。”张燕轻轻一笑,潇洒地挥动了一下马鞭,“从此刻起,我们将横扫天下。”
吕布兴奋不已,仰天长啸,“擂鼓……集结……”
二月下,并州云中郡,云中大营。
度辽将军杨明在一帮亲卫骑的簇拥下,打马冲进了大营。
阎柔、卫峻、姜舞出帐相迎。
“大人,度辽营各部已经集结完毕,正在渡河东进。”杨明和三人略加寒暄后,高兴地说道,“三位大人何时起程?”
“你这么急干什么?”阎柔笑道,“我们先到高柳城等候刘豹、刘冥的匈奴军,然后和他们一起南下。”
“我能不急吗?自从落日原大战后,我已经九年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仗了。”杨明笑道,“为了能南下参战,我连番给朝廷上奏,还给大将军写了十几份信,好不容易求得大将军答应了。不过我现在非常担心大将军改变主意。他如果非要把我留在度辽河,我就完了。”
“那你飞到冀州去。”姜舞笑着调侃道。
“我是想飞,可我没有翅膀啊。”杨明大笑,接着他想到什么,马上问道,“匈奴人和我们一起走?”
“度辽铁骑走了,匈奴人的大军当然要南下。”阎柔笑道,“度辽营不在度辽河,大军主力又在中原打仗,匈奴人如果叛乱了怎么办?”
“刘豹有这个胆子吗?”杨明嗤之以鼻,“乌拉山有雷子的乌拉铁骑,金雪原有燕无畏的风云铁骑,他想叛乱就是找死。”
“刘豹没这个胆子,不代表单于庭内的其它人没有。”阎柔说道,“再说,燕无畏和雷子很快也要率军南下。”
杨明愣住了,“他们也南下?大将军要征调多少铁骑?”
“据我的估猜,至少十万。”
“你开什么玩笑?”杨明不屑地一挥手,“大汉有这么多铁骑吗?”
“当然有。”阎柔一脸严肃地说道,“等到了中原,你就知道了。”
二月下,并州西河郡,美稷城,匈奴单于庭。
刘冥放下圣旨,又拿起了大将军的亲笔书信细细阅看。
“你屡次带着铁骑南下打仗,那里的汉人对我们态度如何?”刘豹小声问道。
“我两次南下,所带的军队都很少,不过五千人而已,夹在汉军铁骑里,看上去并不显眼。”刘冥放下书信,神情很忧郁,“这次我们两万人南下,事情就不一样了。”
刘豹叹了口气,“我们从没有到过中原,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
“你不相信大将军?”
“我不是不相信大将军。”刘豹摇摇头,苦笑道,“我是担心我们的铁骑大军到了中原后,一旦失控,单于庭的将来……”
“我们在名义上,已经是大汉人了。”刘冥提醒道,“几百年的仇恨,虽然不能即刻消除,但最起码现在我们是为大汉打仗,大汉人应该……”
“自从白马铜和须卜骨都侯叛乱后,单于庭实力大损。”刘豹忧心忡忡地说道,“中原距离这里有数千里,如果出现意外,这两万人势必全军覆没,单于庭也就名存实亡了。”
刘冥脸色阴沉。
“汉人的度辽大军虽然走了一半,但还有五千人留在度辽河,再加上五原方向的乌拉铁骑……”刘豹望着刘冥,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我都死在了中原,单于庭还能存在吗?”
“你要相信大将军。”刘冥只能说出这句话。
“但现在大将军已经不再亲自统率军队上战场了。”刘豹有些激动,“你我能保证自已忠诚于大将军,遵从汉军其他大将的指挥,但其他人呢?那些都尉、当户、且渠是不是也会听从别人的指挥?汉人的其他将军是不是也像大将军一样对待我们?比如麴义将军,如果是他指挥我们,这两万人迟早要出事。”
“大将军的意思,好象是他亲自统率我们,包括鲜卑人和乌丸人。”刘冥拿起书信,指着其中一段话说道,“你再仔细看看,我觉得大将军和你一样,也有同样的担心。”
“大将军亲自统率我们,那谁来指挥中原大战?”刘豹扫了一眼,随手又把书信丢到了案几上。
刘冥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劝道:“还是先出兵吧。到了高柳城会合阎柔、杨明等诸位将军后,我们再把这种担心和他们说说。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出了事,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从小处说,大将军失信于外族诸部,大漠和北疆从此多事。从大处说,大将军兵败中原,从此再也休想平定天下了。”
刘豹无奈长叹,“书告大将军,到了冀州后,请他务必抽点时间巡视我部铁骑,以慰军心。”
二月下,幽州,蓟城。
鲜于辅接到了大将军的军令。
他即刻传书李溯,请他加紧时间开挖沟渠,贯通巨马河和沽水河。
幽州刺史王泽和涿郡、广阳郡的太守也被请到了左卫将军府。
“朝廷的圣旨已经说请楚了,幽州和冀州北部郡县的粮草将屯积于涿郡,然后用船运送出海。”鲜于辅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工期非常紧,还请诸位大人即刻征调民夫,帮助开挖渠道。”
“辽东要打仗吗?”王泽诧异地问道,“鲜卑人又要叛乱?”
“对,公孙度已经三番两次告急。”鲜于辅愤怒地说道,“柯比熊出尔反尔,再度入侵辽东,而扶余人、高句骊人看到我们撤军,鲜卑人卷土重来,马上倒戈相向,无耻至极。”他手指地图上的大燕山,“朝廷打算集结兵力从辽东、大燕山、白山三个方向攻击柯比熊。这次,定要把柯比熊赶到大鲜卑山,永绝后患。”
送走三位大吏后,鲜于辅马上召集魏攸、孙礼、徐邈等掾属议事。
“最近一段时间,要把鲜卑人叛乱的声势造大一点。另外,军队也要尽快集结,频繁调动,争取早一点进入卢龙塞和辽西,造出大军已经出关平叛的假象。”
“柯比熊知道后,会不会信以为真?”魏攸担心地说道,“如果把他逼急了,他可能会狗急跳墙。”
“他刚刚损失了三千户人口,哪敢和我们对抗?”鲜于辅冷笑道,“他只有逃,向大鲜卑山方向逃。此计的目的,就是要把他赶走。中原大战一旦开始,以柯比熊的豺狼之性,必定会攻击扶罗韩,祸乱大漠。去年的夺户之计,今年的恐吓之计,就是为了逼走柯比熊,稳定北疆。当然了,我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中原大战。”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二十七节
二月下,冀州,邯郸。
颜良伏在案几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
文丑坐在一边,随意地翻阅着文卷,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不耐烦。
翼州刺史郭策坐在两人的对面,他抱着双臂,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好象睡着了一般。
“按照大将军的命令,邯郸、邺城、甘陵三座大营的军队将立即集结,向河内方向快速推进。”颜良稍稍抬头,望着郭策说道,“郭大人,三万大军的粮草,还是请你务必尽快备齐。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郭策哼了两声,没有说话,头垂得更低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郭大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文丑把手中的竹简往案几上一丢,十分不满地说道,“贻误了军机,你要掉脑袋的。”
郭策缓缓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两位大人,你们真是让我左右为难啊。”他举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深皱,非常苦恼地说道,“先前朝廷曾下旨,让我把粮草北运幽州,但现在你们又接到大将军的命令,要我把粮草供应给你们。”郭策无奈地摇头再叹,“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是听朝廷的,还是听两位大人的?”
“很简单。”颜良脸色一冷,坐直了身躯,“该北运的粮草还是北运,该给我们的粮草立即划拨给我们。”
郭策错愣了片刻,“这是大将军的意思?你们打算两线作战?”
“目前看来是这样。”文丑解释道,“北疆地域辽阔,柯比熊又非常狡猾,这仗肯定要打上一段时间。河北在短期内无力威胁洛阳,袁绍没有后顾之忧,他可能会趁机占据中原。一旦让袁绍占据了中原,腾出了手,他必定要攻打河北以牵制我们的兵力,让我们在北疆无功而返。如此一来我们就麻烦了,不但暂时无力平定北疆的叛乱,留下重大后患,还会在未来南下平定中原的过程中碰到袁绍这个强有力的对手,延缓平定天下的时间。”
“所以……”文丑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洛阳,“为了保证北疆平叛的顺利,同时也是为了阻止袁绍攻占中原,我们必须以攻代守,向洛阳方向发起攻击,以拖住袁绍的兵力,阻止袁绍侵占中原的脚步。”
郭策连连点头,“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此刻攻打鲜卑人,等于给了袁绍一个夺取中原的机会。只是,朝廷的圣旨……”
“你先给各营大军调拨粮食军械。”颜良用力一挥手,神态异常坚决,“大将军即将赶到冀州,到时你就能拿到朝廷的圣旨。”
郭策精神一振,急忙问道:“大将军马上就要来?”
“河北这次两线作战,而河内战场的胜败,直接关系到未来天下形势的走向,所以大将军决定亲自赶来指挥。”文丑故作神秘,冲着郭策小声说道,“晋阳的人都以为大将军要北上幽州,很少有人知道大将军真正的目的地是冀州。此事属于机密,你不要泄漏了出去。”
郭策心里一惊,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名堂。
二月下,晋阳。
大将军李弘悄然离开了晋阳。
前往十里长亭相送的只有尚书令李玮一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一个人来送我吗?”李弘站在长亭里,望着远处峰峦叠嶂的大山,脸上忧色重重。
李玮微微一笑,“大将军在晋阳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李弘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宇间掠过一丝怒色,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冷哼。
李玮的笑容渐渐消散,嘴角慢慢掀起几分不屑和孤傲,“尚书台虽然在宫外理事,但它依旧属于中朝,还是督领昔日权责,并没有干涉和抢夺外朝诸府任何权力。有些人的话,大将军不要全信,更不要偏听他们的一面之辞。其实,那些对我颇有微辞和不满的人,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对我心怀不满。”
李弘仰头望天,一言不发。李玮静静地站在他旁边,没有多加解释。
“尚书台由五曹扩为六曹,凡相权所涉之事,尚书台无不具备。尚书台的府衙越做越大,尚书台的官吏也一加再加。”李弘口气严厉地说道,“你李大人想干什么,晋阳何人不知?”
李玮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你知道,外朝诸大臣也知道。”李弘转身面对李玮,指着他的鼻子,压低嗓门说道,“你明知这么做会激怒外朝诸大臣,引起朝局动荡,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以你目前在晋阳朝廷的地位,只要摆正尚书台的位置,缓和长公主和外朝诸大臣之间的矛盾,完全可以避免这一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力还不够大?”
“大将军,朝廷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李玮想解释两句,但看到李弘生气的样子,他把话又收了回去。
“当初你弃上卿高位于不顾,屈就于秩俸千石的尚书令,难道就是为了帮助长公主夺取相权?先辈们几百年都没解决的事,难道你和长公主在这短短数年就能扭转乾坤?你睁开眼晴看看,现在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都是什么人?无论长公主还是你,目前都无法和他们正面抗衡,如果你们再这样闹下去,肯定要出事。我不希望朝廷出事,如果你们依旧咄咄逼人,为所欲为,我就要采取措施了。”
李玮紧锁的眉头猛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你把这个意思也告诉长公主了吗?”
“我需要告诉长公主吗?”李弘怒哼一声,手指差点戳到了李玮的脸上,“你不要和我装糊涂,你在晋阳这一年多时间的所作所为,我在这段时间里听得够多了。我一直想听到你的解释,但让我失望的是,你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认识到自己对社稷造成的危害。”
“大将军……”李玮脸显恼色,显然不能接受李弘的指责,“我……”
“你不要说了。”李弘用力一挥手,打断了李玮的话,“朝中很多大臣认为,去年初,长公主拿出的新官制根本就是你的杰作,他们甚至认为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相权,架空三公九卿,成为事实上的丞相。一年多来的事实证明,你已经快达到这个目的了。”
“仲渊,你现在是外朝大臣们的众矢之的,你知道吗?”李弘怒声说道,“一旦外朝大臣联手对付你,而长公主在利用你的手已经成功夺回相权的情况下,你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长公主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以缓和中朝和外朝之间的尖锐矛盾,重新换回外朝大臣对她的支持,从而建立起她更强大的威信。”
李玮背心一凉,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仲渊,你的权力现在几乎可以主宰一切,但同时也蒙蔽了你的双眼和心智,此刻你深陷败亡的漩涡犹不自知,还在这沾沾自喜地做你的春秋大梦。”李弘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醒醒吧,不要死到临头了,才蓦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真要到了那时,我不但救不了你,也来不及救你了。”
李玮嶓然醒悟,呆呆地站在长亭上,额头上已隐约可见一层细密的汗珠。
“中原大战已经拉开序幕,这仗要打多长时间,结果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李弘再次抬头望向远处的大山,轻声长叹,“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象现在一样对未来感到如此强烈的恐惧。昨天晚上,我特意去找许劭先生,想从他的嘴里知道中原大战的预测。但走到许府的门口,巨大的恐惧让我窒息难忍。我思虑良久,还是没有走进许府。我无法面对即将知道的一切,我不能带着恐惧去战斗,我宁愿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去战斗。即使败了,我依旧还有美好的希望,我依旧还可以继续战斗下去。”
“大将军……”李玮激动地喊了一声。
“我的心里很恐惧,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从来没有。”李弘面对李玮,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我怕什么?我现在有二十万强悍的大军,我有无坚不摧的锋锐,但我却没有固若金汤的后方。”李弘手指晋阳方向,急促地说道,“如果那里出事,一切都完了,你知道吗?”
“自从我们勤王成功,把天子接到晋阳以来,这个朝廷给了我们强大的力量,让我们看到了社稷中兴的希望,但同时,它也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既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而我们已经数次见识了它伤害自己的骇人威力。”
李弘伸出双手,象两只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李玮的双臂。
“这是外朝……”李弘举起了李玮的右臂,“这是中朝……”李弘接着举起了李玮的左臂,“你就是控制这两条手臂的脑袋。”李弘猛地放下李玮的双臂,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脑袋的作用是什么?控制、协调自己的两只手臂,让它牢牢地举住那把双刃剑,狠狠地砍向我们的敌人。”
李弘凝神看着李玮,郑重地问道:“你能做到吗?”
李玮深深地鞠了一躬,羞愧地说道:“如果大将军还能信任我,我可以做到。”
“我当然信任你。”李弘从怀内拿出了一块白绢递给了李玮。李玮看都不看,迅速塞进了贴身处,小心藏好。
“如果晋阳出事了,而我正在中原,你如何稳定晋阳局势?”
“我向河东杨凤大人求援。”李玮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目前在晋阳,还有五千虎贲羽林军,统率虎贲军的是独臂段炫,统率羽林骑的是张萧。如果晋阳要出事,长公主首先会把这两人控制起来。李玮要想稳定晋阳,只能从外地调兵。
李弘摇摇头,“九头鸟到了晋阳,他会听你的?在这些黄巾系将领的眼里,朝廷始终是个祸害,而这个九头鸟又是个心计深沉的人,他到了晋阳,朝廷也就完了。”
李玮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悄悄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除了杨凤,还有谁?难道会是塞外的胡族铁骑?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何疯子。”
李弘赞许地点点头,“他的军队驻扎在临汾,距离晋阳七百里。”李弘凑到李玮的耳边,低声嘱咐道,“这份密信,我已经给何疯子看过,只要他接到这封信,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晋阳。”
李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李弘和何风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何风一直在冀州,前年冀州大战前,李弘突然把冀州七大营统帅之一的何风调到了河东战场,当时很多人都很惊讶,各种猜疑都有。现在李玮知道原因了。李玮可以肯定当时拿到这份征调何风大军密信的人一定是鲜于辅。
李玮突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这几年,李弘很少待在晋阳,除了兵权,他把手中所有权力都交了出来,对政事几乎不闻不问。这不由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李弘正在渐渐失去权柄,失去对河北的控制,这种错觉包括自己都有。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刚才,大将军曾警告自己,说如果自己和长公主继续夺取外朝的权力,他就要采取措施了。难道,除了何风,他手上还有随时可以杀回晋阳的军队?
李玮想到这,背后冷汗一冒,心慌意乱之下,不禁连退两步。
李弘微微眯起眼睛,就象猜透了李玮的心思一样,眼里杀气暴现,“仲渊,如果你置社稷安危于不顾,继续和外朝针锋相对,种下中原大败的祸根,我绝不会原谅你。”
李玮低着头,举手发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二十八节
三月初,河内,平皋城。
猛烈的战鼓声冲天而起,接着平皋城上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伴随着由远而近的刺耳厉啸,一片巨大的黑色箭云从天而降。
“咻咻……”利箭撕裂空气的声音惊心动魄。
“咚咚……”利箭撞上盾牌,钉上城墙,穿透城楼门窗的声音骇人心魄。
惊慌而凄厉的吼叫声此起彼伏,霎时汇成了一道道波涛汹涌的声浪连续撞击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上。
朱灵猛地睁开眼晴,翻身坐了起来。
身心的极度疲惫深入骨髓,浑身上下的酸涨痛疼让他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一连数天的激战严重透支了他的体力,此刻的朱灵茫然坐在榻上,脑中一片空白,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耳畔传来密集的“叮咚”声和一阵阵尖锐的呼啸,就象一场狂风暴雨突然降临到平皋城。大雨滂沱?下雨了?朱灵闭着眼晴,晃了晃麻木的脑袋,支撑不住疲倦的身体,慢慢向榻上倒去。
“咣当……”一声响,屋门一分为两,两扇木门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几个人影一拥而入。
朱灵再度睁开双眼,僵硬而倾斜的身躯突然恢复了力气,他就象一只待人而噬的猛兽,“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敌人进攻了?”
“大人,北疆军连续攻击,东城门告急。”吴徽气喘吁吁地冲到朱灵身边,躬身叫道,“大人,快到东城门去看看吧。”
朱灵恨恨地骂了一句。
去年自己和郭图两人一再书告袁绍,请求攻击屯驻怀城的北疆军,但袁绍不知为什么没有答应,一直拖到冬天,结果不了了之。本来以为袁绍今年要展开反攻,赶走北疆军。谁知袁绍还是没有动静,甚至连增兵的迹象都没有。现在好了,北疆军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恢复,主动打上门来了。朱灵实在不明白,北疆军已经快打到洛阳了,袁绍为什么还不急?难道非要等到北疆军陈兵黄河,直逼洛阳了,大军才反攻?
“洛阳可有消息?”
“没有。”朱灵的长史摇了摇头,焦虑不安,“郭图大人来书说,他一天三份书信急报洛阳请求发兵支援。但洛阳方面至今没有回文。”
“一帮白痴。”朱灵咬咬牙,手指门外,愤怒地说道,“应该让洛阳的人来看看,看看北疆军是如何攻城的。如此猛烈地攻击,足以说明北疆军进攻洛阳的决心。”
“大人,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北疆军日夜猛攻,矢石如雨,我们的伤亡太大,还是向洛阳求援吧。”吴徵擦了把脸上的汗,大声催促道,“现在攻城的是张辽和张绣,等到冀州其它军队赶到城下,我们就支撑不住了。”
“到今天为止,我们伤亡多少?”朱灵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长史。
“大人,有近千人的伤亡。”那位长史痛苦地说道,“北疆军有几十台石炮,那个东西对我们的伤害太大了。”
“袁大人太偏心了。”吴徵怒气冲天地骂了几句,“洛阳、长安都有石炮,却偏偏不给我们。如果现在我们也有石炮,北疆军岂能如此猖狂?”
“好了,少说两句。”朱灵瞪了吴徵一眼,“你去西城调兵增援东城,快去。”
张辽坐在马上,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
这几天他日夜督军攻城,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抱着皮褥往地上一躺,随便睡一下,结果受寒了。
“你的头还晕吗?”一旁的彭烈关心地问道。
最早朝廷任命张辽为大营统帅,让彭烈为副的时候,彭烈很有意见。他曾一度想书告大将军调离大营,但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让他改变了对张辽的看法。张辽为人和善,性格坚韧,治军严格,在短短时间内便获得了大营将士们的信任。随着冀州大战的开始,张辽卓越的用兵才能得到了发挥,这让彭烈、寥磊这些出身黄巾军的将领们自愧不如。冀州大战后,张辽随颜良征战河内。颜良奉旨离开后,他独自指挥两万南军在冬天来临前成功攻占了河内,这在河北引起了很大轰动,许多北疆军将领对张辽刮目相看。张辽出众的用兵才能和骄人的战绩获得了北疆军将士的信任。
张辽感激地看看彭烈,勉强摇了摇手,“我还能支持。”
“今天晚上,还是让张绣、樊篱两位大人继续率军攻击吗?”
张辽抬头望向远处的平皋城,皱眉问道:“颜良、文丑两位大人的军队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颜良大人已经从邺城出发了。文丑大人正在赶往黎阳,他和徐晃大人会合后,将带着军队直接西进朝歌城。不出意外的话,三万大军在十天后,可以到达平皋城下。”
“十天?”张辽稍稍思索了一下,断然挥手,“命令大军,继续攻击。”
三月初,洛阳。
袁绍和沮授、田丰、审配、逢纪等人已经连续讨论数天,他们无法理解北疆军突然在河内发起攻击的意图。
从晋阳、冀州传来的消息证实,北疆军的主力已经出塞,冀州正在陆续征调民夫和船只,向幽州运送粮草辎重。种种迹象表明,河北今年的攻击目标依旧是中、东部叛乱的鲜卑人和辽东方向的乌丸、扶余等胡族叛逆。
北疆不稳,河北就无力南下征战中原,北疆军继续平定边塞叛乱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但现在问题是,屯兵河内的张辽、张绣两支大军为何要攻击平皋城?
目前河内境内的黄河北岸还有河阳、温县和平皋三城被自己的大军控制着,有守军两万,和张辽、张绣的兵力接近。这两人如果没有援军,根本无力攻克平皋等三城,陈兵黄河直接威胁洛阳。现在冀州的北疆军有七座大营七万大军,除了驻守平原郡的高顺和东武阳的高览外,能支援河内的只有张郃、王当和徐晃的三万大军。假如这三支大军支援河内,北疆军就有五万人马攻击河内三城,胜算将大大增加。
然而,这就出现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局面,北疆军要同时在南、北两线作战。冀州大战至今不过一年多时间,河北无论如何也没有恢复元气。在财赋非常紧张的情况下,河北会选择两线作战?
事实上显然不可能。那么李弘命令大军攻击河内三城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牵制自己的兵力,防止自己和曹操、刘备等人趁机联手攻打冀州?
去年中原烽火连天,战事频繁,无论是曹操还是刘备,此刻都已精疲力竭,没有能力再去北伐冀州。即使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但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既然如此,那么李弘还剩下一个目的,他牵制自己的兵力,不是为了防止自己和曹操、刘备联手北伐,而是防止自己趁着北疆军无暇顾及中原之际,击败疲惫不堪的曹操、刘备,独霸中原。
袁绍和众人经过多番分析,最后认定了北疆军攻击平皋城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防止自己夺取中原。
“张辽实力有限,难以持久。”田丰说道,“李弘为了吸引我们的主力,势必要在北疆平叛大战尚未开始之际,迅速征调冀州其它兵力支援张辽、张绣。这样一来,我们在河内的防守兵力就不足,平皋等三城可能丢失。北疆军一旦陈兵黄河威胁洛阳,我们的主力大军就不得不渡河北上,和北疆军争夺河内。”
“这时,北疆军即使一仗不打,徐徐后撤,他也能把我们的大军拖在河内,而我们则失去了攻占中原的最佳时机。”田丰望着案几上的地图,手指不停地点击着某个位置,“以袁术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随时可能败亡,所以,我们的主力大军现在不能北上支援河内。”
主力大军不北上,河内三城就危机重重。如何利用北疆军主力征战边塞,短期内无力南下的机会迅速攻占中原,同时夺回河内固守洛阳,成了摆在袁绍面前的一个难题。
沮授、田丰等人反复商议,仔细权衡利弊,最后决定从兖州陈留郡的白马,濮阳方向反攻冀州。
“诸位大人请看……”沮授指着地图说道,“北疆军的主力已经出塞,冀州只有七大营的兵马。高顺、高览在平原郡的高唐和东郡的东武阳,分别防备青州的臧霸和兖州的曹操,轻易不敢移动。张辽、张绣在河内,正在和我们激战。张郃、王当、徐晃的大军一旦进入河内,冀州魏郡方向的防守兵力就相当少,这时我们的主力大军可以从白马、濮阳方向杀进,直扑邺城。”
“我们迅速切断冀州和河内之间的联系,断绝北疆军的粮草,把张郃、张辽等人的大军困在河内。”沮授兴奋地看看众人,笑着说道,“北疆军此时只有撤军。”
“我们不让他们撤,把他们拖在河内。”田丰的大手狠狠地拍在地图上,“几万大军被困河内,李弘无奈之下,只能征调北疆军主力急速南下援救。等到北疆军主力南下后,我们就撤军。北疆军主力来来回回这样一折腾,今年平叛的时间就被耽搁了。河北在失去河内的同时,不但损耗了大量钱财,还大大延缓了其南下争夺中原的脚步。”
“另外,渡河攻击冀州,可以帮助我们迅速夺取中原。”审配轻捻短须,微微一笑。
“目前曹操、刘备的大军正在蕲城一带和袁术大战,袁术的败北只是时间问题。袁术败回寿春后,曹操、刘备会不会继续攻击袁术,彻底击败袁术占据九江郡?”
审配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曹操不会继续攻击,因为我们的大军就在中原门口虎视眈眈。如果北疆军今年不到边塞平叛,我们对他的威胁不大,但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对他的威胁太大。”
“袁术已经一无所有,他会绝地反击,曹操要想拿下九江郡,损失肯定很大。他损失太大,等于把中原拱手送给了我们。曹操还没愚蠢到这个地步。
“为了消除曹操对我们的戒备,让曹操全力攻击袁术,我们曾设计征调大军,从平皋和敖仓两个方向攻击北疆军,但这个计策有个致命弱点,我们不能征调太多的军队,以免引起曹操的怀疑。”审配摊开双手,高兴地笑道,“现在好了,北疆军的主动进攻帮助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假作措手不及,放弃平皋城,固守于温县和河阳一带,把北疆军诱到黄河岸边,然后征调洛阳、豫州两地大军,迅速进入兖州的陈留郡,兵分三路,分别从延津、白马、濮阳方向渡河攻击河内东部和冀州的魏郡。”
“河内三城丢失,北疆军数万大军即将攻击洛阳,我们调兵的理由充分,趁机进军兖州陈留郡的理由也充分。此时曹操即使还心存疑虑,但等到我们渡河展开攻击后,他也就没有时间多想了,他和我们一样,都要抢时间了。”
“他如果抢在我们前面击败袁术,返回中原,我们夺取中原的难度很大。但如果他落在了我们后面,他就回不来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江淮一带,从此休想踏足中原。”
袁绍和众人商量了细节后,随即书告河内郭图、朱灵,暂时坚守平皋城,等北疆军的后续大军赶到城下后,立即弃守。
袁绍又书告豫州袁微、袁忠、高干、高柔、辛毗等人,各带大军,即刻赶到河南中牟城集结。
袁绍急告洛阳、河南诸军统帅蒋奇、眭展、沮鹄等人,各率军队急赴中牟城。
第二天,袁绍留沮授坐镇洛阳,自己带着田丰等人飞奔中原战场。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二十九节
三月上,常山国,千秋亭。
初春的河北大地上,阳光明媚,万物复苏,温馨而优雅的翠绿渐渐掩盖了肃冷的黑黛,一望无际的嫩黄色草地上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无名小花露出的艳丽笑厣,成群结队的鸟儿在湛蓝色的天空上兴奋地追逐着朵朵白云,欢乐的叫声洒满了生机盎然的原野。
哑巴和几个士卒坐在浓密的树丛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小声说笑着。
远处驰道上,车马如龙,人声鼎沸,数不清的民夫驱赶着大车,挑着重担,正在向北方前进。
“他们白天向北运粮食,我们晚上向南行军。”一个二十多岁体格健壮的年轻人,低头吐出了叼在嘴里的一根野草,然后指着远处乱哄哄的人群,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战场在南方,粮食怎么会向北运?如果战场在北方,我们怎么又向南行军?战场到底在哪里?”
“驼子,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坐在驼子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笑道,“粮草向北运,战场当然在边塞了。”
“八斤,那我们为什么南下?”驼子不屑地横了他一眼,“去年底我们出塞,要到大漠去打叛乱的鲜卑人,但因为大雪耽搁了行程,一直滞留在飞狐要塞,如果战场在边塞,我们现在应该继续北上才对。”
“驼子,你跟我打了好几年的仗了,怎么还是这么笨?”哑巴躺在草地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含混不清地骂了两句,“现在我们南下,说明中原的叛逆又要打我们了。我们要去黄河岸边阻击叛逆们的攻击。”
“哦……是吗?”驼子摸摸脑袋,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明白,“大人,冀州有七大营,有七万大军,为什么还要我们南下?我们应该到边塞打胡人。”
“打胡人主要是铁骑的事,我们就是去了,也不过跟在后面押运粮草辎重,没意思。”八斤摇手道,“十年前,我们跟着大将军杀进大漠,跑了几千里路,几乎一仗没捞到打,功劳都让铁骑抢去了。”八斤想起过去的事,犹自耿耿于怀,“还是到黄河边上打叛逆好。有功劳,有赏赐……”
“嘿嘿……”哑巴伸腿踹了八斤一脚。“去年娶了婆娘,是不是倾家荡产了?”
“我要做爹了,要攒点钱给娃。”八斤一把推开哑巴的长腿,高兴地说道,“在南边大战,功劳多,赏赐也多。难道你不想去南边打仗?”
哑巴没有理他,顺势又踹了驼子一下。“你小子懂了没有?不要一天到晚光想着打仗,想着杀人,还要想想立功拿赏赐的事。有钱了,你将来才能盖房子娶婆娘,知道不知道?”
驼子没有说话,抱着脑袋慢慢躺到了草地上。
三月上,兖州东郡,黄河北岸东武阳,黄亭。
黄统全副武装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百士卒站在他的背后,肃穆无声。村子里几百个男女老少围在四周,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人群中不时传来轻轻的哭泣声。
黄统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婆娘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个不停,悲伤欲艳。怀里的孩子茫然无知,正张开一双肥胖的小手,冲着他上下摆动着,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爹”,想扑到父亲宽阔的胸膛里。三岁的儿子牵着母亲的裤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鼻子正在不停地耸动着,恐怕鼻涕流了下来。黄统默默地看着孩子,这一刻他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去摸摸孩子的头,擦掉挂在孩子嘴唇上的鼻涕。
黄统的心抽搐着,眼晴慢慢地湿润了。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孩子挥挥手,又深深看了泪如雨下的婆娘一眼,毅然转身,大步走向了驰道,再也没有回头。
士卒们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行,脚步虽然沉重,但义无反顾。
棍子看到了大黑。大黑在妻子和女儿的搀扶下,站在路边。他非常憔悴,眼窝深陷,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有担忧,有痛苦,有让人心碎的无奈。去年的一场大病把大黑折磨得痛苦不堪,当征兵令送到村子里的时候,他十五岁的儿子只好拿起了父亲的战刀。
棍子看看走在前面的小黑。小黑背着战刀和盾牌,拿着长矛,低着头走得很快。他身上的负重很大,压得他消瘦的身躯竟然有点弯曲。
“小黑……”棍子喊了一声,“你爹娘来送你了。”
小黑停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人,泪水就在这瞬间突然冲了出来。他想喊一声爹娘,但嗓子好象被什么堵住似的,只发出了一声悲痛的呜咽。
小黑的娘和妹妹失声而哭。大黑想走上去抱抱儿子,但他仅仅迈出一步,单薄的身躯就无力地歪倒在了妻子的身上。
一个老兵抓住小黑的手臂,把他拖走了。
棍子走到了大黑面前,“大叔,我会把小黑带回来,就象当初你把我带回来一样。”
望着小黑摇摇晃晃的背影,一滴泪水悄然滚下了大黑的面庞。“小黑,要活着回来。”
同一天,东武阳城。
雄伟的城楼上,旌旗飘扬。
高览、雷重、李封、萧恩驻马城外,静静地看着一队飞驰而来的铁骑。
“吴雄和项澄两位大人到了,我们去迎迎吧。”高览挥挥马鞭,轻踢马腹,带着三位部下缓缓迎上。
双方见面,互致问候。
“我没来迟吧?”吴雄笑道,“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我和项大人立即集结了五千人马,离开了高唐城,日夜兼程而来。”
“迟了半天。”高览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吴雄的眼前点了点,“如果你昨天晚上到了,我还可以请你喝餐酒。”
“算了吧。”吴雄连连摇手,“自从和高顺大人在一起后,我这酒就喝不上了。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不喝了。”
“不喝了?”高览诧异地看看他,“看样子,还是高顺大人治军严格。”
吴雄“哼”了一声,嘴角掀起一丝不屑。
“对面夏侯渊有什么动静?”
“没有。”高览说道,“不过,今天我们这么一动,估计夏侯渊很紧张,近期内他大概要把主力大军调到苍亭方向驻防。”
吴雄稍稍皱皱眉,低声问道:“正清兄,你看大将军是不是要打中原了?”
高览笑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听说大将军已经出塞了。”
“是吗?”吴雄摸摸脸上的伤疤,遗憾地甩了甩脑袋,“搞不懂,过去大将军连慕容风都打败了,现在竟然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柯比熊。莫明其妙!”接着他看看高览,问道,“你今天就走?大军集结完毕了?”
“我马上就走。”高览点头道,“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我连夜下令各部集结。先集结完的军队先走,一刻不得停留。我到黎阳后,布防于黎阳津、长寿津一线,阻止叛逆们从白马、濮阳方向攻击冀州。原驻守于黎阳的徐晃大人和我交接后,将在文丑大人的统率下,急赴河内战场。”
“大将军自己出塞去打胡人,却让冀州大军攻打洛阳,这不是摆明了要两线作战嘛。”吴雄用力摊开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袁绍,曹操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奸猾,一旦看到机会,再度联手攻击冀州,事情就麻烦了。大将军在信中说,拿下河内全境威胁洛阳是为了防止中原叛逆联手攻打冀州,但我看恰恰相反,这是顺手送给了中原叛逆们攻打冀州的一个绝佳机会。”
高览沉默不语。冀州大战后,朝廷把张郃、王当、徐晃三支大军放在魏郡境内,就是为了帮助张辽、张绣驻防河内,威胁洛阳,阻止袁绍反击。这种部署已经足够稳定冀州局势了,但今天大将军在面临北疆平叛的关键时刻,为什么突然改变这种既定部署,让张郃等三支大军杀进河内,做出攻击洛阳的姿态?这不是让冀州局势变得岌岌可危吗?
三月上,邯郸,大将军行辕。
行辕内外戒备森严。大营十里范围内,巡值铁骑往来游戈,任何人不得接近行辕。
大将军李弘于黄昏时分进入行辕。
提前赶到行辕准备的两府大吏贾诩、傅干、魏延、王凌、王昶等人,长公主特意从朝中抽调到行辕相助的田畴、司马懿、董昭、陈宫、刘翊等大臣,大军南渡黄河后负责安抚中原各地的朝中大臣杨奇、杨懿、崔均、金尚、赵戬、张超、董访、王楷等大臣一起赶到辕门处迎接。
和杨奇、杨懿等大臣略加寒暄后,李弘立即回到大帐,召集两府大吏议事。
司马傅干首先禀报各路大军所在位置。
麴义、玉石、赵云三位将军统帅的北军已经到达常山、赵国境内。因为距离黄河越来越近,大军为了掩藏行踪,行动将更加隐蔽,这将耽误一定时间。不过,北军在本月底之前,可以顺利到达东武阳。
张燕、吕布两位将军统帅的南军已经越过了飞狐要塞,他们将在本月底之前赶到兖州东郡黄河北岸的聊城以南,屯兵于徒骇河一线。
阎柔、姜舞、卫峻、杨明四位大人的铁骑已经在高柳城会合了匈奴大单于刘豹和右贤王刘冥的大军,目前他们正在飞速南下。
左卫将军鲜于辅大人回书。幽州步骑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近期他们将在鲜于银、公孙续、赢秦、郭华四位大人的统率下,兵分两路,从卢龙塞和辽西两个方向向大燕山以北挺进。同时,乌丸人楼麓、冉冉、鹿欢洋正在白山一带集结兵马,鲜卑人射墨赐、扶罗韩正在弹汗山一带集结兵马。预计下个月初,这两支大军可以向东部鲜卑的闪电河一带逼进,威胁柯比熊。
李溯大人还在涿郡和广阳郡督促营兵和民夫开挖沟渠。从去年冬天开始到现在,经过半年的努力,这两条连通巨马河和沽水河的沟渠即将完工。
张辽、张绣大人的军队还在猛攻平皋城。颜良、张郃、王当三位大人带着军队和大量的粮草辎重已经到达怀城。几天后,他们将集结四万大军展开攻击,争取尽快拿下平皋城。
文丑、徐晃大人的军队还在黎阳一线。等到高览大人率军接防后,他们将急赴河内,和颜良大人会合。
吴雄大人的军队已经到达东武阳。高览大人此刻正在赶往黎阳的路上。高顺大人回书说,他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可以随时联系臧霸,双方携手出兵,第三次杀进徐州。
“袁绍有什么动静?”李弘认真听完傅干的禀报,抬头看向魏延。
“最近派遣到黄河南岸的斥候搜集到了不少消息,根据我们的推断,河南、豫州方向的军队正在向中牟城集结。”魏延的手指向了地图,眉宇间掠过一丝喜色。“大将军,正如我们的预料,袁绍可能要从白马、濮阳方向攻击冀州,把我们的军队困死在河内,迫使我们撤出河内。”
中原大战的计策是大将军在巡檄大漠的一年多时间内,和两府主要大吏反复磋商议定的。董昭和魏延是策划者之一,两人比较熟悉袁绍、曹操、刘表等人的行事特点和他们租互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为大战计策的确定提供了很大帮助。
李弘面显喜色,急忙追问了一句,“可以肯定吗?”
魏延点点头,“可以肯定。现在关键问题是,我们必须立即拿下平皋城。当袁绍的大军赶到白马、濮阳一线攻击冀州时,颜良大人的军队随即渡河攻击成皋和荥阳,直逼虎牢关。”魏延的双手放到了地图上,一手放在黄河北岸的河阳、温县一带,一手放在黄河南岸的虎牢关一带,“这样一来,我们的大军就可以同时从京畿的东、北两个方向威胁洛阳。”
“袁绍绝不会想到我们在河内已经屯积了四个月的粮草军械,更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置全军覆没的危险于不顾,南渡黄河攻击河南腹地,两路威胁洛阳。”魏延轻蔑地一笑,“袁绍此时进退两难,继续攻击冀州则洛阳危险,撤军保护洛阳则可能失去占据中原的机会。”
“袁绍左右为难了,远在江淮的曹操却很高兴,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大胆毫无顾忌地继续攻杀袁术了。”
“等到了四月,不管江淮的战事如何,也不管袁绍如何选择。”魏延右手握拳,轻轻捶了一下地图上的东武阳,“我们的六万南、北军,四万塞外铁骑,十万大军,将从兖州东郡的东武阳、茌平一线共一百五十里长的黄河河面上,同时展开渡河攻击,直杀中原。”
“此刻,冀州的六万大军在中原西面的河内、河南一带牵制袁绍,高顺臧霸的三万大军在青州方向攻击徐州牵制刘备,袁术在江淮之间的九江军一带拖住了曹操刘备的主力大军。”魏延用力一挥手,豪气万丈,“十万大军南下中原,当可一鼓而下。”
魏延高昂的话音尚未落下,大帐内便响起了一片激动的欢呼声。
李弘淡淡一笑,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横扫中原似乎很容易,但要想在中原立足,占据几个郡县是没有作用的,必须要歼灭叛逆们的军队。这才是此次大战的真正关键。”接着他指着魏延问道,“江淮方向可有消息?”
“袁术的军队目前还坚守在蕲城一线。”魏延回道,“曹操显然很担心袁绍,攻击的决心不是很大。只要我们和袁绍打起来了,曹操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给袁术的信送出去了吗?”李弘的目光看向田畴。
“已经送出去了。”田畴回道,“不过,这两天从中原和江淮传来消息说,袁术杀死了刘宠,自立为帝了。”
李弘愣了一下,难以置信,“消息可靠?”
“曹操在中原和江淮各地四处张贴讨袁檄文,此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田畴担忧地说道,“联系到曹操主动答应袁绍,把他手中的皇统送到许昌这件事来看,袁绍也许已和袁术断绝了一切关系。袁术失去了袁绍的支持,再加上弑君这件事,众叛亲离是必然的,他的很多手下为了生存可能会背叛他。袁术如果瞬间败亡,无法支撑到四月,我们麻烦就大了。”
李弘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此事不可信。袁术这时候自立有什么意思?如果他这么做了,他不但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把袁阀九族的性命搭了上去,还把追随自己的部下和部下们的九族也一起葬送了。这肯定是曹操的奸计,想摧毁袁术的内部,妄图轻松击败袁术保存实力,同时也为自己将来攻击袁绍埋下借口。”
田畴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大将军,还是让高顺提前进入青州,会合臧霸攻击徐州为好。不管袁术是否弑君自立,此刻我们都要帮他一下,不能让他马上完了,以致影响了我们攻击中原之策。”
李弘点头同意,“传令高顺,即刻进入青州。”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八章 箭在弦上 第三十节
“粮草军械的屯积和运输情况进行的怎么样了?”李弘一边吩咐王凌给高顺拟写命令,一边转头看向贾诩,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见到郭策大人了吗?”
“已经见过了,圣旨也给他了。”贾诩不急不忙地说道,“按照朝廷年初的命令,河东、太原、上党、雁门四郡的粮草军械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到冀州,和冀州的粮草军械一起屯于邯郸、邺城、甘陵、信都等地,然后再由朝廷统一调拨。”
“目前,郭策大人正组织民夫,从驰道运送粮草辎重北上幽州。这些粮草辎重一部分给幽州军使用,一部分由海路运给辽东,还有一部分粮食是赈济用的。等到四月主力大军南下后,冀州将不再向幽州运送粮草辎重。”
“冀州北部郡县的粮草军械正通过中兴渠由水路运往冀州南部的甘陵城。四月春耕结束后,冀州北部郡县将大量征调民夫,同时从水陆两道向中原运送粮草辎重。”
“冀州东部郡县的粮草军械已经运到海边,正在装船。郭大人说估计几天后,一千五百艘大船将全部装满,整装待发。”
李弘想了一下,对贾诩说道:“你看,是不是书告渤海郡太守宋文,让他督领船队立即南下进入黄河?”
贾诩点点头,“粮草辎重既然已经装船,我看船队还是早一点进入黄河为好,以免中原出现意外,我们措手不及。先让船队屯驻于高唐城一带,那里距离渡河战场较近。”
“宋文大人一直以为船队要北上幽州。”田畴忽然说道,“此刻我们突然命令他南下,他肯定很疑惑。为了保证船队的行踪不被暴露,我们还是对他解释清楚为好,免得中途出了什么事,影响了大局。”
李弘沉吟不语。贾诩看到李弘望向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马上就要春耕春收,政务繁忙,还是让宋文大人留在渤海郡吧。”李弘手指魏延和司马懿,“你们两个立即去渤海郡,接管船队。出海后立即转变方向,急速南下。”
魏延和司马懿躬身领命。
“一年多来,朝廷通过各种办法,搜集,购买,建造了几百艘大船,加上冀州和幽州沿海郡县的大小船只,这才勉强凑齐了一千五百艘海船。”李弘郑重地说道,“这一千五百艘大船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它直接关系到大军能否准时,迅速地渡河南下,不能有丝毫差错。”
“请大将军放心,我和魏大人一定把船队顺利带到战场。”司马懿再度躬身,信心十足。
三月中,豫州沛国,蕲城。
曹操、刘备指挥大军猛攻蕲城。双方血战。
李业、杨弘、张勋、桥蕤等人誓死坚守,战斗非常激烈。
随着时间的延续,关于袁术弑君篡立,袁绍要大义灭亲率军攻杀九江郡的谣言传遍了江淮一带。将士们惶恐不安,士气越来越低迷。
这时,突然从寿春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袁术带着家人和诸多亲信们的家眷逃离了九江郡,正乘船出海,向河北逃去。蕲城守军大乱。虽然李业等人一再辟谣,甚至不惜诛杀了几十个带头惑乱军心的官吏,但依旧无法制止军心的涣散。
刘勋、梅乾、雷薄、陈兰秘密和曹操取得了联系,在得到曹操的承诺后,四个人率军投降,打开了城门,把曹操的大军放进了城池。
早已失去斗志的士卒们纷纷丢下了武器。张勋,桥蕤带着亲卫拚死突围,结果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李业、杨弘率军死守府衙,负隅顽抗。不久李业中箭而死,杨弘被曹军乱刀砍死。
曹操顺利拿下蕲城,诛敌三千,俘虏近万。
中原的消息及时传到了蕲城。
北疆军集结重兵攻打河内,袁绍正在集结兵马,准备反攻。
曹操认为北疆军攻打河内只是牵制之策,目的是为了确保冀州的稳定,从而让北疆主力大军可以集中精力平定北疆的叛乱。但袁绍却极有可能将计就计,趁着河北无力南顾,自己又在江淮攻打寿春之际出兵中原。曹操一边书告驻守兖州的荀彧、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小心防范,一边命令大军就地休整,暂时放弃攻击寿春,待袁绍的动向确定后,再图后计。
郭嘉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河北今年要继续平定北疆叛乱。这个观点有很多事实可以证明。比如河北去年底征调大军出塞,在幽州开挖连通巨马河和沽水河的沟渠以便通过海路运输粮草。年初冀州从水陆两道同时运粮北上,还有现在北疆军攻打河内三城以威胁洛阳等等。但有个问题不知大人仔细想过没有,北疆的叛乱规模到底有多大?”
“我们最早得到的消息是中、东两部鲜卑共推柯比熊为鲜卑王,然后爆发了辽东叛乱。我们可以把这两件事当成一件事来看,就是柯比熊为了夺回大漠,特意利用冀州大战北疆军无力北顾的时机,蓄意挑起了边塞战事。这个叛乱的地域局限在大燕山以北和辽东一带,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出这场叛乱规模的大小。”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冀州战事结束后,李弘马不停蹄,立即北上出塞安抚诸胡。凭借冀州大胜的威势和他自己的赫赫声名,大漠上除了不知死话的柯比熊,没有人敢和李弘作对。换句话说,李弘去年在大漠待了一年,他完全可以联合诸胡铁骑击败柯比熊。”
“柯比熊有慕容风厉害吗?有慕容风那等强悍的实力吗?慕容风都败在了落日原,他凭什么和李弘对抗?听说柯比熊的命当初还是李弘救下的,以两人之间悬殊的实力对比和堪称莫逆的私交,李弘完全可以招抚柯比熊。”
“就算柯比熊不愿受抚,就算李弘攻击受阻,但以李弘一贯的原则,他势必要以胡抗胡,趁机大力削弱胡人的实力,他有必要千里迢迢征调北疆军主力北上大漠吗?冀州大战刚刚结束,河北有必要为了一场规模不大的叛乱而耗尽极为紧缺的财赋吗?”
“所以,我个人认为,李弘早在去年就已经平定了北疆的叛乱,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都是河北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攻打中原。”
郭嘉一语惊四座,满帐大吏目瞪口呆。
“北疆叛乱如果没有平定,边塞不稳,河北就无法南下攻打中原。”毛玠质疑道,“为了早日征伐中原,李弘不惜代价攻击叛乱的胡族诸部很正常。换了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虽然现在中原烽烟四起,看上去机会不错,但北疆军一旦南下,正在中原攻杀的各方为了各自的生存,马上就会尽释前嫌握手言和,再度联手共抗河北。北疆军在前有重重阻击,后有胡人叛乱的情况下,无功而返算是幸运,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并将就此失去逐鹿中原的实力。李弘向来喜欢兵行险着,但这次事关河北生死,他决不敢如此冒险。”
曹操、程昱、曹仁等人连连点头。
郭嘉心里也没底,他思索良久,缓缓说道:“在诸位大人的眼里,胡人的实力总是很强大,强大到一个柯比熊和两个鲜卑部就需要李弘动用近十万大军出塞作战的地步。但诸位大人想过没有,自从落日原大战后,谁还有财赋可以支撑近十万大军出塞作战?没有,河北三州即使没有遭受冀州大战的重创,它也依旧没有这等庞大的财力。”
“也就是说,从北疆叛乱的规模来说,李弘应该无需动用北疆军主力,而从河北财赋来说,北疆军主力根本就没有办法远征数千里之外的大漠。”郭嘉用力挥了一下瘦弱的拳头,“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河北故意实施的一个骗局。”
曹操和众人面面相觑,越是仔细琢磨疑问越大,心中那点自信渐渐不翼而飞。如果郭嘉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中原就岌岌可危了?
“现在距离前年的冀州大战还不到一年半时间。”程昱疑虑重重,一时难以接受郭嘉的估猜,“河北这么快就恢复了?它有实力攻打中原?”
“它既然有实力出征边塞,当然就有实力攻打中原。”曹操深锁眉头,右手不停地叩击着案几,“如果北疆军主力突然出现在黄河北岸,我们可就鞭长莫及,拱手把中原送给李弘了。”他转头看着陷入沉思的郭嘉,小声问道,“奉孝,那你说,我们现在是立即退回中原,还是继续攻打袁术?”
“如果河北真的攻打中原,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无法抵挡北疆军的攻击,立即退回中原没有意义。”郭嘉回道,“如果我们和北疆军拼个你死我活,受益的是袁绍和刘备。袁绍可以渔人得利,轻松得到中原,而刘备则可以趁人之危,顺势夺取九江郡。”
“继续攻打袁术?”曹操马上问道。
“继续攻打袁术,损失太大,而且中原形势现在扑朔迷离,瞬息万变,一旦有事我们来不及反应。我看还是以保存实力,先以最小代价击杀袁术为上策。这样一来,如果河北攻打中原,我们可以飞速回援,联手袁绍、刘备等人共抗李弘。如果河北不打中原,我们纯粹是杞人忧天,那就好好利用目前袁绍被北疆军施住的局面,立足于江淮。”
“兵进淮水,威逼寿春,静待其变。”曹操低声自语,久久下不了决心。中原一旦丢失,自己失去存身立命之处,性命堪忧啊。
三月中,河内郡,平皋城。
颜良、张郃、王当、徐晃率军赶到平皋城下,会合了张辽、张绣。此时大将军李弘的命令也到了。李弘在信中详细叙说了迅速攻占平皋城的重要性,要求颜良不惜代价,迅速拿下此城,然后展开渡河作战。
颜良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三门同攻。
第一天的攻击犹如狂风暴雨一般,铺天盖地,打得城内的守军叫苦不迭。
当天夜里,朱灵接到了郭图的书信,督促他连夜撤军,把北疆军吸引到河阳,温县一带。
第二天上午,北疆军顺利进驻平皋城。
颜良立即下令,烧毁济水河上的浮桥。樊篱,赵虎率军沿济水河西进六十里,隔河与驻守温县的郭图、朱灵大军对峙。
王当率先领军赶到黄河岸边,准备渡河攻击成皋,进逼虎牢关。
三月中,兖州陈留郡,白马城。
袁绍率军赶到白马。
河南军将领蒋奇、孟岱、韩猛出城相迎。
“黎阳方向的北疆军有什么动静?”袁绍看到蒋奇,急不可耐地问道,“徐晃的军队还在对岸吗?”
“徐晃的军队已经走了。”蒋奇躬身回道,“据斥候回报,黎阳城内的守军人数大约在两千人左右。”蒋奇四十多岁,体格魁梧,相貌清瘦,看上去很和善。他是沮授的朋友,深为沮授赏识。他能统领河南军,都是因为沮授的举荐。
“长寿津方向呢?”
“长寿津方向的兵力有所增加。”
袁绍惊讶地看了蒋奇一眼,“徐晃的军队不是走了吗?怎么那里的兵力还增加了。”
“是高览的人马。”蒋奇解释道,“徐晃奉命前去河内战场,黎阳方向的兵力随即变得单薄。为了确保冀州的安全,李弘从东武阳的高览大军里抽调人马赶到黎阳一线防守很正常。”
袁绍皱皱眉,没有多说话,“袁忠、高干、高柔几位大人的军队距离濮阳还有多少路?”
“还有一天的路程。”
袁绍满意地点点头,“过两天,我们渡河攻击冀州。”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一节
三月中,河南尹,济水津。
灰蒙蒙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面色苍白的太阳就象大病初愈的病人慵懒地睁着浑浊的眼晴,有气无力地望着苍莽大地。
黄河河面上,几十艘大船满载着盔甲鲜明的士卒,展开巨大的风帆乘风破浪而进。
渡口上,战鼓隆隆,杀声震天,满天的箭矢象蝗虫一般铺天盖地。河堤下的几处滩头阵地上,双方士卒往来拼杀,战况空前激烈。
老歪全身蜷缩在浅浅的土坑里,浑身上下溅满了泥水,长长的盾牌竖在身前,呼啸的利箭不时钉到盾牌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
“趴好,都趴好,不要动。”老歪不停地叫着喊着,从嘴里冲出来的恶毒咒骂转眼就被战场上巨大的厮杀声淹没了。
从踏上河滩开始,自己和本队士卒就被敌方密集的箭阵压制住了,寸步难进。
“老宋……”老歪扭头朝身后大声叫道,“快看看船队到了没有,他们再不来,我们就要被射成马蜂窝了。”
老宋小心冀翼地从盾牌后面露出半只脑袋冲着老歪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鬼嚎什么……想我死啊。”
老歪破口大骂,“看一眼会死人啊?老子叫你看你就看,哪来许多废话?”
正当老歪骂骂咧咧的时候,老宋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了……他们来了。兄弟们,准备好家伙,杀上去!”
几十艘大船靠上了渡口,船头上的弩炮齐声怒放,震耳欲聋的声音霎时间响彻了河堤上下。
激烈的战鼓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士卒挥舞着武器,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象潮水一般冲上了河堤。
强弓手列于船舷两侧,向堤岸上的敌军尽情倾泄手中愤怒的长箭。
死守渡口的敌军在北疆军猛烈的射击下,气势顿减,防守阵势随即四分五裂。
“走……走……杀上去,杀上去……”老歪一跃而起,举刀狂呼,“兄弟们,都给我站起来,杀上去……”
北疆士卒士气如虹,在己方密集箭阵的掩护下,勇不可当,酣呼向前。
徐晃站在大船上,望着前方血腥的战场,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高举双手,放声狂吼:“擂鼓……擂鼓……今日务必拿下渡口。”
战鼓声霎时惊天动地,犹如阵阵春雷轰然炸响,掀起的重重声浪气势磅礴,向堤岸上隆隆滚去。
将士们热血沸腾,一个个瞪大血红的眼珠子,高声呐喊着,如同咆哮的猛虎,凶猛地扑向自己的猎物。
一时间,鲜血四射,断肢残臂满天飞舞。
老歪从敌人的胸膛里抽出血淋淋的战刀,抬起一脚把仍在惨叫抽搐的尸体狠狠地踢飞了出去,然后仰头向天,张嘴发出了一声痛苦而惨烈的长嚎,“啊……”
年轻的掌旗兵仰面躺倒在他的脚下,穿透心脏的长矛还插在他身体上剧烈地颤抖着,猩红的血液正在伤口处向上喷射,那双睁大的眼晴里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老歪伸出沾满了血迹的大手,弯腰从掌旗兵手中拿起了战旗。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已经失去生命的兄弟,缓缓挺直了身躯,然后高高举起战旗,猛然回首狂呼,“兄弟们,杀啊……”
六十里外,广武渡。
王当走上了大堤。
大堤上铺满了尸体,鲜血浸湿了泥土,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远处,战鼓轻响,一队队的士卒在战旗的引导下,正在重整队列,准备向十里外的敖仓城推进。
从船上走下来的后续部曲,一边打扫战场,一边从船上搬卸重型器械。
丁波、薛兰和一帮校尉、军司马走到了王当面前。
丁波躬身施礼,“大人,大军是否立即杀进敖仓城?”
“不要停留,马上开拔。趁着敌人援军未到之前,拿下敖仓,兵逼荥阳城。”王当用力一挥手,“拿不下荥阳城,我们在河南就无法立足,更无法拖住袁绍的大军。”
“大人,袁绍的主力现在都在中牟和陈留一带,距离荥阳只有两三百里,他们的回援速度会非常快,留给我们攻打荥阳的时间太短了。”薛兰担忧地说道。
“没有信心?”王当笑着问道。
“荥阳乃洛阳门户,打荥阳就如同打袁绍的咽喉。”丁波说道,“袁绍一旦得到消息,必定会全力救援。我们兵力不足,未必能……”
王当摇摇手,打断了丁波的话,然后举步前行。丁波和众将急忙跟上。
“我问你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拿下洛阳吗?”王当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能。”薛兰犹豫片刻后说道,“洛阳有数万大军,有虎牢之险。中牟,陈留一带有袁绍的主力大军。豫州也近在咫尺。我们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敌人的包围。”
“对。”王当点点头,伸腿跨过了一具敌人的尸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具尸体的头颅时,不禁“咦”了一声,马上回过头来细看。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须发皆白。
“袁绍军中还有这么大年纪的士卒?”王当颇为惊讶。
“听说翼州大战后,袁绍、曹操等叛逆都大量征兵,十四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丁都成了被征对象。”丁波说道,“有传言说,袁绍已拥兵十万。荆州的刘表去年因为遭到益州刘璋和江东孙策、周瑜的东西夹击,也在去年冬天大量征兵,据说其总兵力也达到了十万。”
“人多有屁用。”王当嗤之以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刚才薛大人说得对。我们这么想,袁绍也应该这么想。他在中牟、陈留集结大军的目的是想伺机进入中原,但在进入中原前,他又必须要把我们对洛阳的威胁降到最低,所以他极有可能趁着我们北疆军集结于河内的时候,攻击翼州,切断我们的退路,从而逼迫我们撤军。”他停下脚步,看看身后的诸将,笑着问道:“你们说,袁绍听到我们渡河南下后,他该怎么办?”
“放弃北上攻打冀州,转而和我们激战于河南,争取把我们诛杀在黄河南岸。”薛兰说道,“如果袁绍成功了,他不但可以夺回河内,还依旧可以进占中原。”
“大人。到了那时,我们就要及时撤回河内。这次南下除了拖住袁绍,阻止他攻击翼州外,我们没有任何收获。”丁波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朝廷这次下旨集结五万大军进入河内,南下攻打河南,实在是个败招。”
王当笑笑,“言之过早,言之过早。大将军肯定另有目的。”接着他手指诸将,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既然第一个打过了黄河,那就要打出我们北疆军的威风。”
“两天内,给我拿下敖仓,兵临荥阳城。”
三月中,冀州魏郡,长寿津。
“噗哧……”长矛穿透身体的沉闷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接着血淋淋的矛尖带着一抹鲜血激射而出。
小黑目瞪口呆地望着滴血的矛尖,望着伍长高大的身躯踉跄后退。伍长那凄厉的惨叫声直冲进他的耳中,这声音非常清晰非常长,以致于掩盖了战场上所有声音。巨大的恐惧顿时象冰冷彻骨的寒风一样侵袭了小黑的全身。
小黑颤抖起来,他想跑,但两条腿就象失去知觉一般,纹丝不动。
从伍长身躯里激射而出的血液发出的“滋滋……”声就象利箭一般刺进了小黑的心底,让小黑感受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疼,同时巨大的恐惧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黑本能地张大嘴巴,高声尖叫起来,“救我……”
矛尖突然消失,鲜血漫天飞射,伍长轰然倒下。
小黑看到了伍长的眼睛,看到了冲天的仇恨。接着他就看到了那支矛尖,矛尖上的点点残血飞向空中,它们飞舞着,就象一朵朵合苞欲放的花儿忽然绽放,艳丽而诡异,阴森森的杀气扑面而至。
“小黑,举盾……举盾……”棍子声嘶力竭地叫着,手中长矛以惊人的速度插进了敌人的小腹,然后他转身向小黑飞奔而去,右手几乎在同时间拨出了背后的战刀。
一个敌人迎面撞来,瘦小的棍子大吼一声,浑身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硬是把敌人撞得倒飞而起。
长矛刺上了盾牌,势大力沉。小黑站立不住,连盾带人一起栽倒在地。敌人大吼一声,人矛合一,再度扑杀。
三支长矛挡住了棍子,他无力冲过去。棍子绝望地嚎叫起来,“小黑,杀了他,杀了他……”
小黑倒在血泊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支从天而降的长矛。
他看清了敌人的脸,听到了从敌人嘴里发出的喘息声,他甚至能从敌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恐惧的表情。这一刻,他突然忘记了害怕,他无助挥动的手摸到了挂在腰间的手弩。这是父亲的手弩,父亲曾千百次教他练习发射。
小黑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弩箭穿透了敌人的胸膛,带着点点鲜血冲上了天空。飞扑而来的身体猛然停滞了片刻,接着连人带矛,依旧恶狠狠地撞向了地上的小黑。
小黑在这瞬间翻了个身,连滚带爬,一把抓住了掉落在身边的长盾。
长矛戳入地面,矛尖直没入土。敌人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小黑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茫然地望着从敌人背后的创口处喷射而出的三柱鲜血。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他。小黑呆呆地看着,忘记了喧嚣,血腥而残忍的战场。
“砍下他的脑袋,砍下来……”耳畔再次传来棍子兴奋而嘶哑的声音,“砍下来……”
长寿津后方五里处,武毅将军营。
传令兵从马上腾空跳下,几乎是滚着冲到了高览的面前,“大人,敌人撤了……”
高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怎么?才打三天他们就歇下了?”
“大人,敌人全线后撤,正往濮阳方向退去。”
高览略一皱眉,俯身去看地图,“消息准确?”
“斥候刚刚从对岸送来消息,说从昨天夜里开始,袁绍的军队就陆续后撤了。”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李封大人得到消息后,马上派我赶来禀报大人。”
高览暗暗吃惊,背着手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袁绍这么快就撤退,放弃攻打冀州的计策,显然是因为颜良,文丑的大军已经渡河南下攻击河南了。
从日程上来推算,北疆军攻击河南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到五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北疆军肯定拿不下荥阳。拿不下荥阳,北疆军就没有立足点,只要袁绍的援军赶回去,再加上从洛阳赶来的援军,北疆军在东西夹击之下,很快便会败亡。如此一来,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河南战场的计策便失败了。
当务之急,是立即拖住袁绍的大军,给河南战场的北疆军腾出足够的时间攻占荥阳。
要想拖住袁绍,只有改变计策,立即渡河南下,逼近白马和濮阳。自己只有一万大军,而对面的袁绍却有五,六万人马,能拖得住袁绍吗?
高览挥挥手,“你去告诉李封大人,准备船只,即刻渡河南下。”
高览匆匆走进军帐,急书一封,命令八百里快骑,即刻送到邯郸大将军行辕。随后又给驻守黎阳的雷重写了一封书信,命令他们准备船只,一旦黎阳津方向的袁军后撤白马,则立即渡河,南下作战。
“大人,我们只要拿下河内的平皋、温县和河阳三城就可以直接威胁洛阳了,为什么大将军非要兴师动众,不但征调五万大军进入河内,还命令他们开辟河南战场?”萧恩望着案几上的地图,疑惑不解地问道。
高览嘱咐自己的亲卫骑什长保护好信使的安全后,走到了案几边上。
“大将军主要的目的不是攻占河内三城威胁洛阳,而是想利用河南战场拖住袁绍的主力,让他无法攻占中原。”高览抓了抓额头,,小声说道,“可我总觉得这办法是个昏招,稍有不慎,南下河南的北疆军可能要遭到重创。”
“大将军是不是另有目的?”
“也许……”高览笑道,“大将军秘密赶到邯郸,肯定有原因。”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节
三月中,兖州陈留郡,濮阳城。
袁绍撤军的建议遭到了田丰强烈的反对。
从晋阳和翼州各地传来的消息,尤其是河北花费巨资在幽州涿郡修建连通巨马河和沽水河渠道一事,基本上可以证实河北今年的攻击目标是北疆边塞的叛乱胡人。我们过去的判断现在看来还是正确的。目前北疆军虽然气势汹汹地南下攻击河南腹地,但他们的目标依旧是想拖住我们,以维持中原烽烟四起的局面,制约中原各方势力的发展,为他们将来南下征伐中原作好准备。
北疆军南下进入河南腹地后,将遭到三面围攻。此时河内郭图如果能率军及时从河阳、温县一带展开反击,夺回平皋城,北疆军则会陷入四面包围之中。虽然他们人数较多,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只要我们迅速杀进翼州的魏郡,切断北疆军的粮道,他们马上就会败亡。
北疆军显然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们的进攻在早期非常锐利,以求在河南迅速立足。不过,随着战局的延续,他们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尴尬。如果继续攻击,黄河北岸的河内形势会越来越危急,而冀州通往河内的粮道也会被我们随时切断,进攻河南的北疆军随即会陷入困境。如果撤回河内,他们又无法拖住我们的大军,阻止我们攻占中原。另外,如果他们撤退时机选择得不好,极有可能面临既丢失河内,又要遭受全军覆没的危险。
“大人,北疆军攻击河南,根本就是一招败棋,我们没有必要担心,更没必要回援。”田丰十分自信地说道,“让他们攻击荥阳,凭借荥阳城的坚固,我们完全可以拖住他们。北疆军距离黄河越远,败亡之期也就越近。退一步说,即使荥阳丢失了,但以虎牢之险,我们依然可以把这支孤军深入的敌军全歼于虎牢关下。
袁绍、逢纪、辛评等人无法接受田丰的建议,坚决主张退兵。
逢纪认为,田丰的目光仅仅局限在河内、河南,而没有看看关中、关西。
河东有五万北疆大军,一直对关中、关西虎视耽耽。现在河内方向的北疆军兵分两路,一路正在攻击河南,一路正在攻击温县、河阳一带。如果此时河东方向的北疆军突然杀进关西,则洛阳必将陷入三面攻击之中。形势一旦演变成这种格局,洛阳的兵力只能死守京畿八关。关西在失去支援情况下,兵力处于绝对劣势,关西会拱手丢失。
关西一丢,关中和洛阳的联系就被切断,关中随即岌岌可危。此刻我们的主力大军都在河南和中原战场,援救不及。关中在北疆和西凉两军的前后夹击下,转眼就会倾覆。
“李弘用兵一向兵行险着,此次他让河内方向的北疆军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渡河攻击河南,其目的显然不是阻止我们攻占中原这么简单。”逢纪担忧地说道,“以我看,他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关中和关西。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迅速撤军,把北疆军赶回河内,稳定河南局势,彻底击碎河北妄图占据关中关西之计,然后再考虑攻打中原的事。”
田丰立即予以驳斥。
“以河北目前的财赋状况,李弘有能力同时在两线作战吗?”田丰连连摇手,“绝无可能。除非北疆边塞没有战事,除非大漠和辽东一带的胡人迫于压力主动和河北议和了,否则李弘绝不会动用大军攻击关中和关西。另外,即使北疆边塞没有战事,李弘的首要攻击目标也是中原,而不是关中、关西。因为现在中原烽火连天,曹操、刘备实力不济,根本无法和李弘相抗衡。”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们就更不能退出陈留了。”田丰激动地说道,“我们一旦陷入河南战场,北疆军势必要从黄河北岸一泄而下,中原转眼便成了李弘的囊中之物。中原一失,洛阳便成了李弘的下一个攻击目标。那时,不但洛阳危急,关中、关西也旦夕不保了。”
“大军绝不能离开中原。”田丰冲着袁绍大声说道,“我们要立即发动对冀州的攻击,不能有片刻的延误。”
袁绍一个劲地摇头,态度非常坚决,执意要撤军杀回河南。
审配、许攸两人在此事上显得犹豫不决。田丰的担心也是他们的担心,不管河北今年是否攻击边塞胡人,中原都是河北平定天下的首选目标。如果今年李弘要打中原,凭曹操、刘备两人的实力是不行的,黄河以南的各方势力必须要再次会盟,联手抗敌。
眼前,曹操刘备孙策三方势力联手,在江淮之间和袁术大战,无暇顾及中原。而袁绍的大军此刻进入中原,不但可以伺机攻占兖州,还能在北疆军南下的时候挡住他们,迟滞他们攻击的速度,为曹操、刘备的大军回师中原,为会盟各地州郡联手共击李弘赢取宝贵的时间。
许攸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大人,你还是慎重一点为好。毕竟目前这一支南下的北疆军还没有威胁到洛阳的安全。”
袁绍虽然不相信李弘今年会攻打中原,但许攸的话还是让他有点提心吊胆。
审配这时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考虑到洛阳的安危,还是让蒋奇率一支军队回援河南,帮助留守河南的军队阻击北疆军。
命令河内的郭图立即对平皋城展开反攻,争取切断北疆军的后撤之路。
主力大军暂时留驻于白马、濮阳一带,既不渡河攻击冀州,也不速返河南救援,而是静待局势的变化再作出相应的制敌之策。
袁绍考虑良久,采纳了审配的建议。同时命令多派斥候,沿河探查,密切关注北疆军的动向。
三月中,洛阳。
沮授接到郭图的书信后,非常生气。
袁绍不在洛阳的时候,诸事皆由沮授代理,这已是多年的惯例。这次北疆军突然攻击河南,沮授马上作出了应对之策,他命令郭图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平皋城,攻击怀城,彻底断绝北疆军的退路。
郭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怀疑北疆军渡河南下,根本就是诱敌之计,目的是把自己的大军骗到平皋城和怀城之间,以便相机围歼,夺取温县和河阳两城。河内只有两万军队,一旦中计,温县和河阳势必全部丢失,北疆大军将直接陈兵黄河威胁洛阳。如果那时河东的北疆军再趁机攻击关西,虎牢方向又有敌人予以牵制,洛阳就岌岌可危了。
郭图在信中说,你的命令我不能遵从。河内两城丢失后,失去的不仅仅是我和两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本初兄的霸业,大汉社稷也有可能因此而倾覆。
沮授回信的口气非常严厉。今日危局和你过早放弃平皋城有直接关系,如果你不遵军令,延误军机,导致洛阳危急,我将严惩不贷。
郭图大怒,当即回书。让我放弃平皋城是本初兄的意思,他要我择机后撤,并没有要求我在主力大军渡河北上后再撤。你无权指责我,更没有理由指责我。现在北疆军突然渡河南下打破了你的既定计策,让你很被动,你想推卸责任,就把矛头指向了我,这也未免欺人太甚。
郭图在黄河北岸的河阳城,距离洛阳城不过六十里,书信几个时辰就能送到。
沮授看完郭图的书信,勃然大怒。事关社稷命运,郭图竟敢如此儿戏?
沮授回书郭图。河内是在谁的手上丢的?是谁被张辽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当初如果不是我竭力为你求情,你早被本初兄丢进大牢了。立即给我进攻平皋城,否则我亲自赶到河阳,把你抓起来送进大牢。
郭图气得暴跳如雷,当场把书信砸得四分五裂。无耻,当初正是你在本初兄面前力主要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郭图急书袁绍,力陈固守河阳与温县对确保洛阳安危的重要,解释自己拒绝沮授的命令出兵攻打平皋城的理由。然后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沮授,历数沮授的过失和诸多罪责,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沮授利用袁绍的信任和给予的权力,大力在军政两方培植的冀州势力,己经严重威胁到了袁绍的地位和权势。
这项指控切中了袁绍的要害,击中了袁绍的痛处。
袁绍当初之所以重用沮授,除了沮授本身的声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在赶走韩馥后,需要这样一个人来稳定冀州的军队和士人。袁绍自己的根基在汝南、颖川一带,他要想在冀州迅速立足,必须要沮授、审配这样的人给他支撑大局。
沮授不负重望,帮助袁绍在很短的时间内稳定了冀州。当时袁绍的手下大部分都是冀州籍的文武大吏,他们和沮授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使得袁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沮授的势力飞速壮大,壮大到已经足够威胁他的地位了。
当时冀州的形势混乱不堪,公孙瓒、黄巾军、李弘先后杀进冀州,袁绍和沮授不得不携手抗敌,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到了洛阳后,袁绍重返自己的根基之地,实力骤然膨胀,但沮授的冀州势力无处不在。田丰、审配、韩琼、朱灵、潘凤这些文武大吏个个都是袁绍的得力手下,袁绍少不了这些人,同时沮授的谨慎谦卑也让袁绍很放心,两人的亲密关系因此得以继续维持。这段时间颖川、汝南两大派系的官吏对沮授的冀州派系不停地打击、中伤甚至陷害,但袁绍都以大局为重,极力维护沮授等冀州一系官吏的既得利益,并依旧予以信任和重用。
然而,当“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传遍州郡的时候,当耿苞进书要袁绍代汉自立的时候,沮授和他的冀州势力成了巨大的阻碍。冀州势力不仅仅在文官中占据绝对优势,在军中也是实力强劲,两者联合威力极大。这迫使袁绍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代汉自立的想法,把耿苞杀了以平息风波。
这件事深深刺激了袁绍,他和沮授的关系渐渐不再亲密,冀州籍的大吏也渐渐被晾到一边,不再参与决策。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把沮授和诸多冀州籍的文武大吏遣出洛阳。但还没等他动手,天下的形势就变了。冀州大战,迫使袁绍再次起用冀州籍的文武大吏,但同时也给了他削弱冀州势力一个绝好机会。韩琼、潘凤、赵浮这些冀州武将先后死去,冀州势力遭到了重大打击。
冀州大战失败后,河北的势力更加强大,黄河以南的各方势力都感受到了这个巨大的威胁,纷纷利用河北恢复元气的时间图谋发展。袁绍看到冀州势力已经削弱,对自己的制约越来越小,而自己也不宜在这个关键时刻引起洛阳的动荡,随即打消了压制冀州势力的念头,继续重用沮授、田丰、朱灵这些大吏。
不久,随着时间的消逝,袁绍的这个念头不但再次出现,而且还让他有点急不可耐了。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内,以沮授、田丰为首的冀州势力和以许攸、郭图等为首的颖川势力,以袁微、袁忠为首的袁阀宗室势力之间互相倾轧,明争暗斗。从各类制度的修改到实施,从财赋征缴到使用,凡涉及军政的各个方面都成了大家博弈的战场。
博弈的最后结果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那就是大家都被扯进了爵位继承人这个危险的漩涡里。而由这个危险漩涡又引出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袁绍要建立的大业到底是霸业还是王业?若论霸业,袁绍现在已经基本实现。那么,下一步袁绍攻占中原,和河北隔河对峙后,是不是应该再进一步,建立自己强大的王业?至今还在各地传得沸沸扬扬的“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是不是到了其应验的时候。
在中原即将得手的时候,王业和霸业之争的意义不言而喻,这让袁绍再一次强烈意识到了阻碍自己前进的巨大障碍。
郭图的这份书信,袁绍看了又看,难以下定决心。
今天田丰、许攸的话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李弘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也要趁着现在中原混乱的时候南下攻打中原,那么未来几个月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决战。谁输了,谁将失去争霸天下的机会。
袁绍派人请来了逢纪。
袁绍有很多堪称莫逆的好友,但清清楚楚知道袁绍的心思和袁绍志同道合的却只有逢纪和辛评,两人都怂恿袁绍趁此乱世建立王业开创一个崭新的王朝。打下关中后,洛阳率先传出“以袁代汉”的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其后这个传言散播于天下各处,其始作俑者就是这两位处心积虑的高人。
逢纪和辛评有几十年的私交,友谊深厚,但最近一年来,两人却因为袁绍的继承人问题翻了脸。辛评坚持立长不立幼,拥戴袁绍的大儿子袁谭。逢纪却看好袁绍的幼子袁尚,原因很简单,因为袁绍溺爱袁尚,言辞中几次透露出要废长立幼的心思。袁绍因此疏远了辛评,很多大事都和逢纪一人商议。
逢纪看完郭图的书信,立即明白了袁绍的心思。他丝毫没有犹豫,坚决支持郭图的意见,先把沮授赶出洛阳。
“此人权倾洛阳,对大人的威胁太大,还是早一点解决好,免得将来后患无穷。”逢纪说道,“郭图虽然和辛评一样,都站在袁谭一边,帮袁谭说话,但现在主要目的是驱赶冀州势力,我们没有必要借机打击他。相反,我们应该利用他和袁谭的势力,纵容和默许他们攻击沮授。等到他们闹得不可收拾了,大人再出面,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这样,大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夺沮授的权力,然后顺便把郭图赶到长安去。”
袁绍皱皱眉,颇为愧疚地说道:“沮授大人有功无过,如果仅凭这件事把他赶出洛阳,太对不起他了。”
“沮授太过正直,对大人将来的大业阻碍非常大,早一点把他权力解除掉,对他是件好事。”逢纪笑道,“他现在连郭图都指挥不动,还如何坐镇洛阳?大人还是把他放到身边,让他押运粮草,发挥一点余热吧。等到大人占据了中原,就让他做个闲职,养养老。”
袁绍沉吟稍许,低声问道:“朱灵、蒋奇这些人如何安置?”
“大人又没有杀沮授,担心什么?沮授天天和大人在一起,给大人出谋画策,虽然不再坐镇洛阳,但他亲临前线帮助大人杀敌,这有什么不对吗?朱灵、蒋奇这些人不过是头脑简单的武夫,只要大人善待他们,重用他们,这些人自然会对大人忠心耿耿。”逢纪轻松地说道,“沮授清廉刚直,这些年没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们之间能有多深的感情?大人无须担心。”接着他凑近袁绍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许攸和田丰。”
袁绍苦笑,叹了一口气。
沮授、许攸、田丰、郭图四个人是袁绍的左膀右臂,但同时也是反对袁绍建立王业最坚决的人。
“拿掉了沮授和郭图,许攸和田丰就很好解决了。”逢纪淡淡一笑,轻轻做了个手势,“易如反掌。”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三节
三月中,河南尹,敖仓城。
天上的云很厚,深邃的苍穹就象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大氅,耀眼的阳光穿透云层把自己强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赐矛给了这片热血土地。
大地上的风很烈,勇猛的武士们在战鼓的激励下,在战旗的指引下,高举着犀利的武器,踏着袍泽的尸骨和鲜血,前赴后继,酣呼鏖战,其激昂而无畏的呐喊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地。
敖仓城楼上,巨大的黄色“袁”宇大纛迎风狂舞,它就象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张牙舞爪、咆哮狂吼,其惨厉而低沉的吼声让整个城池都随之颤栗起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弥漫在敖仓城的上空,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呐喊声以及矢石撕裂空气的厉啸声,敖仓城渐渐陷入了死亡的深渊。
守城将士没有放弃,面对数倍于己的北疆军,他们依旧浴血奋战。他们脚下的黑色城墙就象一个受伤卧地的巨人,这位伤痕累累的巨人嚎叫着,挣扎着,把所有武器,长箭、擂木、滚石、刀枪、盾牌尽情倾泻,竭力保全岌岌可危的性命。
攻城大军如潮水一般,掀起一重又一重的惊涛骇浪,大浪狠狠地撞到城墙上,激起满天血花,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敖仓城摇摇欲坠,它咬紧牙关死死苦撑,任由鲜血流满全身。
北疆军将士四面围城,疯狂攻击。
薛兰指挥人马主攻北城,激战一天后成效甚微。薛兰怒不可遏,冲着几位校尉、军司马大喊大叫,“连夜攻城,给我连夜攻城……”
夜幕悄然降临,一堆堆火焰腾空而起,照亮了城池上下。
王当亲临战场。他听完薛兰的部署后,摇了摇手,“敖仓城内的守军只有一千多人,如果不是城池坚固,城中的百姓帮忙,他们很难守到现在。继续打是对的,但不能这么打。”
“我们的伤亡并不大。”薛兰以为王当要命令大军撤下去,急忙劝道,“大人,明天颜良和张郃两位大人就要到了。后续大军一到,敖仓城旦夕可下,今天这仗我们就白打了。现在敖仓城的守军损失很大,只要我们再攻得猛一点,今夜绝对可以拿下城池。”
王当笑笑,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二天内拿下敖仓城即可,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等到了荥阳,我们还有更艰苦的仗要打。”
“我们辛辛苦苦打了一天,怎能把功劳拱手送给别人?”薛兰脸色一沉,颇为不满,“你再给我两个时辰,我亲自带人杀上去。”
王当挥挥手中的马鞭,摇了摇头,“好,既然你一定要打,那就打吧。”
“传令各部,趁着*夜色*悄悄赶到北城集结,全力猛攻,务必于凌晨时分拿下敖仓城。”王当转头看看薛兰,笑着说道,“白天我们四门同攻,极大地消耗和麻痹了敌人。晚上我们改一下攻城办法,让一部分兵力在东、南、西三城佯攻,八千主力大军则趁机攻击北门,争取出敌不意,一鼓而下。”
“大人,让我的人马先攻。”薛兰兴奋地指着城楼上的大纛说道,“一个时辰内,看我砍倒那面大旗。”
三月中,河南尹,成皋城。
张绣率军渡过黄河,和徐晃会师于成皋城下。
成皋城距离虎牢关仅有十五里。虎牢关是洛阳东面唯一的关隘,虎牢一失,洛阳则无险可守,所以虎牢都尉如果没有洛阳的命令,他绝不敢离开虎牢半步,成皋城因此只能指望洛阳和荥阳方面的援军。
“王当和张郃大人的军队正在攻击敖仓,马上就要兵临荥阳。荥阳守军自身难保,无法前来支援。”张绣手指西方的群山,微微笑道,“洛阳距离成皋城二百多里,袁绍鞭长莫及,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即使他派来了援军,也只能赶到虎牢固守关隘了。”
“李封大人率领三千大军已经赶到城西五里外的虎啸岭阻击敌人的援军。”徐晃轻策战马,和张绣并辔而行,脸上挂着一丝悠闲的笑容,“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攻击成皋。”
“两位大人请止步,此处距离城池大约二百步,不能再进了。”徐晃的亲卫骑队率忽然打马向前,举手拦阻。
徐晃和张绣相视一笑,各自勒马停下。
张绣抬眼望望远处鼓声震天旌旗飞扬的城楼,毫不在意地挥鞭说道,“再进五十步,看看城楼上有没有弩炮。”
跟在张绣身后的亲卫骑队率吓了一跳,急忙猛踹马腹,催马赶到了前面,“请二位大人立即止步,不可再进。”说完冲着跟在徐晃和张绣身后的卫士连连挥手,示意他们策马围住两位大人。
“算了,不要为难他们。”徐晃笑着摇摇手,“袁绍既然集结大军于中牟、陈留一带,准备兵进中原,那么河南的防守兵力自然不足。在我们各路大军齐聚河内的情况下,袁绍只能把防守重点北移到黄河南岸,屯重兵于成皋、敖仓一线,以便他们能从侧翼配合河内郭图守住河阳、温县和平皋三城,同时还能防备我们突然渡河南下攻击河南,所以……”他手指前方大城,淡淡地说道,“此城不但布有重兵,肯定也有弩炮。你还是不要试了,免得出征未捷身先死,留下无穷遗憾。”
张绣大笑,“如果我被几支流箭射死于城下,那就是河北的笑话了。”
“虎头将军命令我们在二天内必须拿下成皋,然后以一部兵力威胁虎牢,一部兵力和他会师于荥阳。”宋宪催马上前,小声问道,“徐大人,现在你看这一仗怎么打?”
“城内守军最多不过二千人,虽有弩炮强弓,但和我们兵力差距太大,不足为虑。只要攻击得当,二天内当可拿下。”徐晃胸有成竹,口气显得非常轻松,接着他眉头一皱,抬头看着北方的天空,面露忧色,“我现在不担心河南战场,而是担心河内。河内的文丑和张辽大人只带着一万人马留驻平皋,而郭图却有二万大军。如果洛阳方面不来支援河南,而去支援河内,集结大军迅速攻占平皋,怀城,切断我们的退路,事情就严重了。”
“朝廷下令让我们攻打河南的意图非常模糊,而且还没有任何解释。”张绣听到徐晃的担忧,也颇有同感地连连点头,“难道大将军另有目的?”
徐晃神情凝重,两眼望着前方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敌军,沉默不语。
张绣没来由的感到胸中气闷,不禁张大嘴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就跟随叔父征战西疆、北疆,二十多年来,历经大小战事数不胜数。除了四年前的关西大战外,自己还是第二次感到害怕。现在自己就象四年前一样,虽然手握大军,却自觉深陷于危机之中,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有一种失去方向的茫然感。自己为什么要打这场可能全军覆没的仗?这场大战后未来形势会如何发展?数万北疆军将士是否还能重返河北?
徐晃猛地拨转马头,大叫了一声,“走……准备攻城……”
张绣甩甩头,抛开了所有的思绪,紧随徐晃之后,高高举起了马鞭,“传令各部,即刻攻城……攻城……”
霎时间,战鼓雷动,风起云涌,大战一触即发。
三月中,关西,陕城。
淳于琼急匆匆地冲上了城楼。
对岸茅津渡口,北疆军的近百艘战船正在靠岸。黄河河面上,十几艘可以装载千人以上的大楼船正缓缓驶向渡口。
站在城楼上,淳于琼可以清晰地看到楼船甲班上站满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
“仲简兄,北疆军要进攻了。”弘农太守王修面色苍白,非常紧张地说道。
“风陵渡,桃林要塞和弘农城方向都出现了北疆军的战船。”淳于琼两眼望着波涛汹涌的河面,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九头鸟这次主攻方向在哪?”
“也许是风陵渡,也许是弘农城,也许就是陕城。”王修苦笑道,“现在的形势扑朔迷离,北疆军一会儿打河内,一会儿打河南,现在又要打关西,谁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是关西还是关中?或者……”他看看淳于琼,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们要打洛阳?”
“北疆胡人叛乱,河北自顾不暇,北疆军哪有能力攻击洛阳?”淳于琼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看九头鸟这次又是虚张声势,没事穷开心,不要管他。”
“不要管他?”王修吃惊地摇手道,“仲简兄,这两年河东的北疆军虽然每每虚张声势,但规模从来没有这么大。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一点,速向洛阳求援为好。”
淳于琼不以为意,“随你的便,你就是说陕城已经丢了,沮授也不会给你一兵一卒。郭图的事你看到了,结果是什么?河内几乎丢光了,但沮授给他援兵了吗?”
王修叹了一口气,小声骂了两句,“你守城,我去要援兵。他要是不给,我就到本初兄那里告他去。”
三月中,邯郸,大将军行辕。
北军统帅麴义、玉石、赵云,南军统帅张燕、吕布赶到了行辕。
长史贾诩详细说明中原大战的具体部署。
为了掩藏攻击中原的真实意图,早在去年开始,朝廷便开始有意利用辽东叛乱的机会,大肆散播北疆胡族入侵边塞的消息,并于去年年底开始征调南北两军出塞,征调大量粮草辎重和民夫北上幽州,开挖连通巨马河和沽水河的渠道,以营造大军北上攻击胡人的假象,从而欺骗和麻痹叛逆,为大军攻击中原做好准备。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河北此策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如今曹操、刘备、孙策的大军正在江淮一带和袁术交战,中原兵力空虚。袁绍认中原的机会已经成熟,断绝了和袁术的联系,并以此为条件逼迫曹操把他们所立的皇帝送到了许昌。此后不久,袁绍利用我们集结重兵于河内威胁洛阳的机会,迅速征调河南、豫州两地的大军进入了中原,屯兵于白马、濮阳一带,静待攻占中原的最佳时机。
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待秘密南下的大军赶到指定位置后,即可展开攻击。
此次中原大战的初期,总共有七个战场。
首先是中原战场。渡河南下攻击中原的主力是南北两军的六万步骑大军和塞外四万铁骑共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的目标就是在半个月内占据大半个兖州。前锋大军要兵临定陶和昌邑城下,把叛逆们的军队挤压到兖州西南部的陈留郡,迫使袁绍、曹操、刘备、刘表等人不得不在中牟、陈留一带集结大军和我们对抗,以形成决战态势。
第二个战场在徐州。高顺已经奉命进入青州,他将会合青州的臧霸、孙观、管亥等人从北海方向杀进徐州,其目的是为了牵制刘备的兵力,以策应我们在中原的大战。
第三个战场在河南。颜良、王当、张郃、徐晃、张绣的四万大军已经渡河南下。他们的目的不是攻城拔寨,而是威胁洛阳,把袁绍的兵力从中原调离开,把袁绍的数万主力大军拖到河南战场上,从而帮助大军顺利挺进中原。
第四个战场在兖州陈留郡的白马、濮阳一带。袁绍即使回军救援河南,但他依旧会留下一定数量的军队屯兵于白马、濮阳一带,以便伺机攻占中原的定陶、昌邑,为其攻占中原抢得先机。高览、雷重的一万大军从黎阳和长寿津渡河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这部分叛军,为大军迅速抢占定陶和昌邑赢得时间。
第五个战场在河内。文丑、张辽的大军要不惜一切代价挡住郭图的反攻。凭借济水河之险死守平皋城,以确保河南战场上的大军能够得到粮草辎重的补充,并随时可以安全无恙地撤到黄河北岸。
第六个战场在关西。无论是河内战场,还是河南战场,我们在兵力上都没有优势,为了保证河南、河内两地北疆军的安全,河东的杨凤、华雄、孙亲等人必须率军攻击关西,威胁洛阳,以便拖住驻守洛阳的大军,迫使他们无法支援河内、河南战场。
第七个战场在幽州。去年,我们虽然逼迫柯比熊献出了三千户人口,但他依旧对北疆具有威胁,如果他在中原大战的紧要关头,趁着塞外戍守铁骑和大漠胡族诸部铁骑联袂南下参战之际再掀战祸,大漠势必危在旦夕,这将会给我们带来致命的一击。所以鲜于辅、鲜于银、李溯等人将联合鲜卑人、乌丸人在雨季来临前,联手出兵威逼柯比熊,把他暂时赶到大鲜卑山去。
按照预定攻击之策,南下中原的各路大军将在三月下到达指定集结位置,四月初渡河展开攻击。
贾诩的手指向了苍亭和茌平,“南下船队进入黄河后,立即赶到苍亭和茌平一带,在两地之间的河面上架起十座船桥。”
“十万步骑大军同时过河,然后兵分两路。”
“麴义将军,玉石将军、赵云将军、姜舞将军、匈奴右贤王刘冥统率五万大军为右路,从苍亭一带渡河,然后由东阿、范县、鄄城、乘氏一路向西南方向杀进,直奔定陶城。”
“张燕将军、吕布将军、阎柔将军、卫峻将军、匈奴大单于刘豹统率五万大军为左路,从茌平一带渡河,然后由临邑杀进东平国、任城国,直奔昌邑城。”
“吴雄大人和青州的吴敦大人统率一万大军,攻杀济北国、泰山郡,确保大军粮道的安全。”
贾诩仔细交待了一些细节后,郑重嘱咐道:“曹操、刘备的大军现在在淮水,距离定陶、昌邑大约一千里,从我们攻击开始到他们接到消息,再到他们日夜兼程赶回中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天的时间。所以我们此次攻击,时间只有半个月,行程大约九百里左右。也就是说,左右两路大军除了按一日百里的速度行军外,攻城拔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六天,即使要延误一点,也不能超过八天。超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就很抢在曹操和刘备的大军返回之前,顺利攻占兖州大部了。”
“左右两路大军要在半个月内杀到定陶和昌邑,必须要舍弃一些小城,以攻占大城为主。这时,为了确保粮道畅通,铁骑就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把这些仍旧控制在叛军手里的城池团团围住,待大军于定陶、昌邑一线击败曹操、刘备的大军后,再回头招抚和击杀。”
田畴急步进帐,走到李弘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李弘脸色顿变,在诸将惊疑的目光注视下,随着田畴匆匆走了出去。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四节
袁耀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两个多月来,他带着船队辗转千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赶到了河北。长时间积压在心中的痛苦和担忧让他形神憔悴、心力交瘁。此时看到李弘,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霎时间倾泻而去。
李弘和田畴静静地坐在袁耀对面,任由袁耀尽情发泄郁积已久的悲苦。听着这令人心碎的哭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两人的心头。
袁耀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哭声渐止。
田畴站起来扶起袁耀,小声问道:“你何时赶到河北的?怎么知道大将军在邯郸?”
“五天前,我率船队到达渤海郡,随即日夜兼程赶来邯郸面见郭策大人,请他代我父亲向朝廷转呈请罪表。”袁耀在田畴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坐到李弘对面,嘶哑着声音说道:“郭策大人说,我父亲和我们袁家宗族都是大汉叛逆,犯有谋逆大罪,他无法帮助我们,更不敢擅自代为转呈奏疏。”
“我苦苦哀求,请他急书晋阳,把我率宗室亲族逃到河北的事告诉大将军。我对郭策大人说,大将军和我父亲交情深厚,他一定会救我们,请你看在我们两家世代相交的份上,务必帮帮忙。渤海郡的海边船队上还有数千条无辜性命,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郭策大人考虑良久,悄悄对我说,你姑姑是杨彪大人的夫人。杨彪大人的堂弟杨奇、杨懿现今都在邯郸,你可以去求求他们,让他们把你的事急告大将军。杨阀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即使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知道郭策大人怕惹祸上身,能答应帮忙联系杨阀的人就已经很给情面了。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刺史府耐心等待。当天晚上,杨奇大人到刺史府见我,详细询问了一下江淮的情况。听说袁绍伯父和我父亲已经决裂,而我父亲激怒攻心卧床不起后,当即把我带到了行辕。”
“今天上午田大人来见我,我才知道大将军竟然就在邯郸。”袁耀再度跪倒地上,连连叩首,“大将军,请务必救救我父亲,救救我们袁家。”
李弘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刘宠已死,蕲城已丢,寿春危在旦夕,这些事你都知道吗?”
袁耀点点头,“我刚才听田大人说过了,不知道我父亲现在状况如何?”
“目前我也没有接到江淮方面最新的消息。”李弘挥挥手,郑重说道,“你现在马上返回渤海郡,拿我的手令面见渤海太守宋文大人,请他妥善安置你的家人和其它随行人员,然后你和刘晔急速赶到晋阳面见天子,代你父亲转呈请罪表。”
袁耀犹豫了一下,担心地问道:“大将军,天子会赦免我父亲和我宗族家人的性命吗?”
李弘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我立即上奏天子,为你父亲再建皇统一事作一番解释,希望能有作用。另外,我再给蔡邕、崔烈、袁滂、丁宫、陈纪、杨彪、许劭等大人写信,请他们在朝中为你袁家出出力,尽力开脱。不过……”李弘看了一眼袁耀,摇头叹道,“你父亲在寿春再建皇统一事,罪责太大,尤甚谋大逆之罪,要想得到天子的赦免,太难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住你袁氏宗族。以你袁家在本朝的功勋、地位和近百年来积蓄的深厚人脉,只要能说服长公主重修刑律,你袁氏宗族当能获得赦免。”
袁耀大为惊恐,浑身冰凉,单薄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将军,我父亲说,只有你才能救我们全家,但你……”袁耀哭丧着脸,又是失望又是恐惧,更有几分怨恨。此时他绝望至极,泣不成声,一时间哽咽难语。
“我只是朝中的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扶起袁耀,小声解释道,“我必须要尊奉天子,要遵从大汉律,如果我像董卓,像袁绍、曹操,或者像你父亲一样,无视天子和朝廷,肆意践踏大汉律,为所欲为,这社稷还能振兴?天下还能稳定?大汉还能再显昔日的辉煌吗?”
袁耀根本听不进去,“大将军,既然你不愿意救我们,请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放我回去吧。我和家人回寿春去。”
李弘平静地看着有些失去理智的袁耀,坚决地摇了摇头,“你父亲相信我,临死前把他的宗族亲人托付于我,我岂能有负重托?”李弘伸手拍了拍袁耀的后背,“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不会死。”
袁耀伤心欲绝,“大将军,你不救我父亲了?”
李弘苦笑,举步向帐外走去。
“大将军……”袁耀冲着李弘的背影,悲声叫道。
“你父亲心已死,谁也救不活了。”
李弘头也不回地走了。
麴义、张燕等将军和贾诩、傅干等两府大吏仔细商讨了袁耀带来的消息后,一致认定在袁术病倒、其军政大事皆由下属处理的情况下,其内部的各种矛盾必会连续爆发,分裂和败亡已经不可避免。现在袁术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袁术一死,曹操、刘备即可轻松占据江淮。此时再指望袁术陈兵淮水,和曹操、刘备长期对峙,事实上已绝无可能。
中原大战必须立即开始。
李弘随即急书晋阳,禀奏因袁术病倒而引发的一系列局势变化。中原大战将提前展开,请朝廷即刻转入战时状态,为中原大战提供最大程度的保障。
李弘又急书颜良、文丑,命令两人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攻占荥阳,威胁洛阳,尽快把袁绍的兵力吸引到河南去。
李弘书告高览、雷重,一旦袁绍率军回援河南后,务必在北疆军主力渡河南下后,想方设法拖住白马、濮阳一带的叛军,阻止他们急速支援定陶和昌邑。
李弘派出八百里快骑,命令高顺、臧霸提前发动对徐州的攻击,要求他们尽一切力量杀进徐州腹地,威胁徐州的安全。
快马急赴平原高唐城。李弘告诉留守高唐的平原郡太守祢衡,只待魏延、司马懿所率的船队到达高唐城后,即刻命令他们火速西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仓亭、荏平一线架设船桥。
“急书郭策、丁立、甄俨、许混、卫政等冀州大吏。”李弘望着贾诩说道,“现在可以把攻打中原的事告诉他们了。中原大战需要征用一百多万民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立即去办。”贾诩说道,“大战初期的粮草军械已经装在了那一千五百艘大船上,十万大军渡河之后,民夫们只要把船上的粮草军械卸下来,跟随大军前进即可。所以目前冀州诸府当务之急是立即征调大约五十万民夫,于本月底之前赶到黄河北岸。”
“这五十万民夫主要是从冀州南部郡县征调,时间上来得及。”田畴不急不慢地说道,“从年初开始,冀州诸府已经开始征调民夫。现在这三十多万民夫正在北上幽州,他们在中原大战开始后,将急速返回,会合其余大约七十万民夫,把屯积于邯郸、信都、甘陵等地的粮草军械运往中原。”田畴稍稍皱眉,略显担忧地说道,“冀州诸府征调民夫的速度如果不够快,中原战场上的各路大军可能有粮草中断的危险。”
“马上就要开始春耕春收了,诸府衙这时候突然大量征调民夫,难度很大。”贾诩转头望向李弘,“大将军,这事你要告诫一下朝廷,请朝廷严令各地郡国大吏,如有延误,严惩不贷。”
李弘点点头,手指从事王昶,“再奏朝廷,请朝廷务必督令诸府在三月底之前完成民夫的征调。”
诸将和李弘等人详细商量了大军在隐藏形迹的基础上加快行军速度的一些细节后,麴义等人随即准备告辞,各返军队。
“你们先不要走。”李弘示意众人坐下,“我还有事和你们商量。”
“大将军要留我们喝酒吗?”麴义看看帐外的天色,笑着说道,“自从朝廷下了禁酒令后,我已经一年多没尝到酒味了。”
“真的?”李弘看了他一样,故作严肃地说道,“那我可要派人好好查查。上次回到晋阳后,我听说你违反禁酒令的次数最多。如果你一年多都没喝酒,那肯定有人恶意中伤你。”
诸将哄堂大笑。麴义非常尴尬地摸着胡子,干笑无语。
“朝廷颁布禁酒令的目地是为了推行节俭之风,节约粮食,并没有规定你们不许喝酒。”李弘笑道,“碰到喜庆之日,喝一点还是可以的,但像你那样没事就抱个酒坛子,跑到悬瓮山和一帮名士、诸生胡扯八道,说不过人家还斗酒分输赢,根本就没把朝廷的旨意放在眼里,长公主当然要惩罚你了。”
“哼……”麴义颇为不服地冷哼了一声,“我只不过在悬瓮山和孔融打了一架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一架我亏大了,长公主不但罚了我三个月俸禄,还罚我在家闭门思过半年。但那个挑起事端,喝酒赖皮,说话刻薄尖酸的孔文举却屁事没有。不公平。”
“不公平?”赵云摇头苦笑,“云天兄,你把孔大人打得在家躺了一个月,你还叫屈?说实话,长公主未免太袒护你了。丞相蔡大人,御史大夫刘大人,还有一帮大臣们,三番两次上奏弹劾你,逼着长公主要把你削职降爵。如果不是去年底大军出塞,长公主趁机让你率军北上,估计现在朝中那帮大臣们还在和长公主纠缠不休。”
麴义两眼一瞪,“蔡老头年老失聪,糊涂了。悬瓮山那件事明明是孔文举不对。是他先拔剑的,还说什么来文的,我和他有天壤之别,来武的,他一样可以把我斩于剑下,狂得无边无际。我冲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连人带剑踹到山下去了。”麴义四顾诸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这事我有错吗?是孔文举要打的,他打不过我。怎能怪我?”
诸将忍俊不禁,抱腹狂笑。
麴义很恼火,一掌拍到案几上,“笑什么?笑什么?我有错吗?等打完这一仗,我回到晋阳,非要向孔文举要回三个月俸禄。”
傅干涨红着脸,极力忍住笑意,“麴大人,你能在悬瓮山把孔大人逼得拔剑而出,可见麴大人的辩才要远胜号称晋阳第一嘴的孔大人了。”
“麴大人是名门之后,自小熟读经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下官佩服佩服。”田畴也站起来连连施礼,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
麴义剑眉一扬,得意洋洋地说道:“对付孔文举简单之致。他说这东西是鹿,你就说是马,他要是不服气,你就问他,你说这东西是鹿,你有什么证据?孔文举当然要去找人证了。我也有,我到北军大营里一喊。四万将士齐声高呼,这鹿就变成马了。孔文举气疯了,当然要一怒拔剑。”
“哈哈……”大帐内笑声暴起,经久不绝。
“他狂,我比他更狂。”麴义绷着个脸,挥舞着一双大手,傲气十足地说道,“他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他呢?听说平原郡的祢衡嘴皮子也厉害,有机会碰到他,我要好好整整他,我最瞧不起这种自以为是的狗屁士人。”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麴义对李弘说道:“大将军,你这里没酒没莱,我们还是各回军营吧。有事你快说,说完了我们走人。”
李弘擦了一把笑出来的泪水,连连摇头,“好,好,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你们了,不过,你们中间的一个人必须留下来坐镇行辕。”
“什么?”麴义和诸将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大将军要去哪?”玉石诧异地问道。
“我明天北上,和匈奴铁骑会合。”李弘看看众人,笑着说道,“原因是什么,相信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再解释了。”
“你亲自统率匈奴铁骑?”赵云迟疑了一下,“这合适吗?”
“不仅仅是匈奴铁骑,其它陆续南下的胡族铁骑也由我亲自统率。”李弘说道,“中原大战的最终目的不是占据中原,而是最大程度地诛杀叛军,为将来平定天下扫清障碍,所以这场决战对大汉来说,至关重要,不许出现丝毫差错。”
“目前看来,影响大战胜负最难以确定的因素就是胡族铁骑。为了稳定胡族铁骑的军心,缓解汉胡之间和胡族诸部之间世世代代的仇恨,这支铁骑只能由我亲自来统率。”李弘用力一挥手,“只要铁骑在手,此战必胜。”
诸将沉默不语。坐镇行辕指挥整个中原战场,责任重大,尤其是这场关系社稷兴亡的生死之战,变数太多,谁都没有把握稳操胜券,一旦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左卫将军鲜于辅大人要坐镇幽州,确保北疆的稳定,他不能南下。太尉徐荣大人要坐镇晋阳,他不但要指挥全局,还要负责晋阳的安危,负责河东、关中、关西和西疆一带的战事,他更不能南下。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麴义和张燕,在两人严峻的面孔上看了看。
麴义忽然自嘲地一笑。大将军当着众将的面提出这件事,可谓用心良苦啊。
大将军亲临前线,除了担心胡族铁骑惹出是非外,最主要的还是无法决定把前线的指挥权交给谁。
自己和张燕为左右两路大军的统帅,会师定陶后,两军合二为一,必须要由一个人为大军统帅,指挥决战。但自己和张燕的矛盾由来已久,大将军把前线指挥权交给谁都不放心。
七年前,大将军率军征伐幽州,让张燕留守冀州。自己因为和张燕在军政诸事上意见不一,矛盾一度激化。从此后两人面和心不和。大将军考虑到自己和张燕之间的矛盾,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去前线指挥。
大将军到了中原前线,必须要留一个人坐镇行辕,统一指挥中原各战场,而坐镇行猿的人选目前只有一个,那就是张燕。
中原大战的初期是左右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大将军指挥左路大军,自己指挥右路大军。此时自己能否遵从张燕的命令又成了大将军的一块心病。为了让白己能接受张燕的命令,大将军于是把这件本来应该由他决定的事放到了公开议事的场合上,逼迫自己当众表态。
麴义看向对面的张燕,目光犀利逼人。张燕直视麴义,泰然自若。
“大将军,让飞燕坐镇行辕。”麴义看看众将担心的眼神,微微一笑,“我遵从飞燕的命令。”
李弘心中一喜,众将相视而笑。
“好。飞燕留下来坐镇行辕。”李弘大声说道,“我和诸位兄弟杀进中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五节
三月下,河南尹,荥阳城。
荥阳城上空鼓声震天,激烈的厮杀声响彻山野,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随风飘浮,死亡的气息象幽灵一般游荡在旃然水畔,绝望而惨烈的叫喊把整个战场悄然笼罩。
漫天长箭带着撕心裂肺的厉啸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两千多名攻城士卒一路高呼,飞速冲过护城河,沿着数百架云梯奋力攀越。
军候年君御腾身跃过血迹斑驳的墙垛,手中盾牌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迎面冲来的敌卒长矛刺空,身形躲闪不及,被这迎头一盾砸得头破血流,翻身栽倒。年君御的战刀呼啸剁下,血光迸射间,敌卒的长腿一分为二。惨叫声尚未结束,一杆血淋淋的长矛从天而降,霎时把他坠地的躯体穿透。
“杀……”年君御双脚着地,回首狂呼,“给我杀……”
战刀挥动,带起满天风雷,一串串温热的血珠直射天空,断肢残臂在愤怒的吼叫声里随着阵阵惨嚎迎风而舞。
年君御和悍卒们勇不可当,竭尽全力在狭窄的城墙上杀出了一片立足之地。
“兄弟们,结阵……结阵……给我守住垛口。”年君御踩着敌人的尸体,挥舞着刀盾,狂呼不止。
紧随其后的悍卒们齐声呼应,各占方位,以月弧阵势浴血奋战,以自己的生命掩护更多的士卒们冲上城楼。
敌人的反击越来越猛烈,短短瞬间,三个悍卒便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吞噬了。
年君御双眼赤红。仇恨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就像一头疯狂的猛虎,张开着血盆大口,咆哮向前。
“弓箭手,射死他……射死他……”敌军屯长拿着自己血淋淋的断臂,连连倒退,嘶哑而惨厉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三名弓箭手端着弩弓冲到了最前面,弩箭厉啸而出。
年君御躲无可躲,大吼一声,在身躯倒飞而起的刹那,对准面前的敌人脱手掷出了战刀。“杀……”
弩箭冲出了年君御的身体,带着几抹猩红的血液钉在了城墙上。
年轻的军侯大人轰然倒地。
敌人一拥而上,战刀长矛呼啸而下,尸体立时四分五裂,头颅被高高挑起。
“杀……”北疆士卒们的愤怒蓦然爆发,杀声如雷。
颜良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一队铁骑,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喜色。
张郃匆匆迎上。魏续、宋宪飞身下马,双方互致问候。
“徐大人、张大人拿下成皋城后,马上命令我和宋大人率军急速赶来。”魏续焦急地问道,“我们没有来迟吧?”
“来得正是时侯。”张郃指着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神情严峻地说道,“你们能提前一天赶到荥阳,大大缓解了荥阳方向的紧张局面。”
“荥阳战况如何?”宋宪问道,“我们是不是马上投入攻城大战?”
“我们已连续攻击两天。”张郃摇摇头,“荥阳城高大坚固,城内守军人数较多,粮草军械也非常充足,很不好打。”他忽然想到徐晃能迅速拿下成皋城,提前分兵支援荥阳,一定有什么攻城奇招,于是他急忙问道,“成皋城距离洛阳很近,又背靠黄河,是虎牢关的一道屏障,防守非常严密,你们是怎么打下来的?”
“我们是用石炮打下来的。”宋宪回道,“成皋城距离黄河只有十五里,石炮很快就运到了城下。当日我们猛攻一天,黄昏时分停战。到了半夜,徐大人命令战车营把石炮推到城下,先把装满火油的瓦罐投射到城墙和城墙附近的民房上,然后再把涂满了火油的石头点燃发射出去。大火随即燃起,成皋城一片慌乱,我们趁机攻城。”
“当天夜里风很大,民房的火越烧越旺,逐渐向城内蔓延,结果把屯积粮草的库房烧起来了,成皋城顿时陷入了火海。城内守军无心恋战,争相逃亡,我们于是有惊无险轻轻松松地拿下了成皋城。”
宋宪一边走,一边把攻打成皋城的过程说了一遍。张郃凝神细听,不时询问一些细节。
“你们伤亡大吗?”张郃问道。
“如果加上渡河攻击的损夫,我们大约有一千二百人的伤亡。”魏续反问道,“你们的伤亡呢?”
“两天来,我们已经有三位军候死在了城楼上。”张郃垂首悲叹。
两天阵亡三位军候,这场大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魏续和宋宪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望向前方血腥的战场。
颜良挥挥手,示意魏续和宋宪走到案几前。
“这是管城。”颜良用手中的马鞭拍了拍案几上的地图,“此处距离荥阳六十里,距离中牟一百七十里。”
“两天前,赵玄大人率两千五百人攻击此城,准备阻击中牟方向的援军,但赵玄大人刚刚开始攻击,中牟城的援军就到了。赵玄大人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攻城,转而在城外五里处的辛亭和敌援军死战。”
“今天上午,赵玄大人向我求援,说中牟城的第二批援军已经逼近了管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黄昏或者明天早上,辛亭方向将有激战。”
颜良面如寒霜,抬头看着两人,“两位大人即速前去支援,拿下管城,挡住敌人的援军。”颜良鞭指荥阳,杀气暴现,“我现在需要时间打下荥阳。在大军战旗没有插上城楼之前,你们务必给我守住管城,不许一个敌人赶到荥阳城下。”
“大人放心,叛军要想越过管城,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魏续神情激奋,高声说道。
“好。”颜良用力一挥手,“立即出发。”
“慢着。”张郃举手说道,“有些事要对你们讲清楚。两位大人请看……”张郃手指地图,“以荥阳为中心,北边是黄河,西边是成皋,东边是敖仓,西边是管城。两位大人仔细看看,这是一个什么阵势?”
“这是一个以黄河为依托的锥形阵势。”魏续只看了一眼,便指着管城说道,“这是锥形阵势的锥尖。我们能否立足河南,全靠这锥尖的锐利。”
“对。”张郃点头道,“此次南下攻击,朝廷给我们的旨意是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河南,所以这个锥形阵势重在防守。”
“我们打下荥阳后,马上屯重兵于荥阳,而管城的作用就是给荥阳建立一道屏障。”
“当洛阳的援军攻击成皋时,我们支援成皋。当袁绍的主力从白马、濮阳回援,由阳武方向攻击敖仓时,我们则援敖仓。当成皋、敖仓、管城同时受击时,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那时我们只要坚守一段时间即可退回河内。”
宋宪犹豫了一下,“能否拿下管城,坚守管城,直接关系到大军能否把袁绍的主力大军拖在河南。这个我们清楚,但问题是,我们把袁绍的主力大军拖在河南,阻止他攻占中原,最后的结果是便宜了曹操那个屠夫。我不明白,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毫无道理的计策,大将军为什么会同意?”
颜良冷哼了一声,浓眉紧皱,“我们只管打仗,朝廷的事不要管。”他的语气非常不满,显然也认可宋宪的疑问。
张郃低声轻叹,“先把仗打好,尽量避免损失。此仗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阻击袁绍攻占中原,我们实在没有必要付出太大代价,以免得不偿失。
三月下,管城,辛亭。
黎明悄然来临,山林间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浓烈的血腥随着阵阵晨风扑面而至。
赵玄拎着沾满血迹的战盔,慢慢地走在死尸狼藉的坡地上,不时拿脚踹踹躺在血泊里的躯体,看看是活的还是死的。
军司马杜天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晴,感觉自己的头被踢了一下,顿时惊得一跃而起,张嘴狂呼,“擂鼓,擂鼓,弓箭手准备……”
杜天嘶哑的吼声敲碎了黎明的静谧,几百名士卒突然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赵玄四下看看,心中一阵绞痛,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血腥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凌晨,将士们疲惫不堪,倒在战场上睡着了。从中牟方向前来支援的叛军大概有三千多人,人数上占据一定的优势。由于自己准备不足,战斗开始的时候吃了大亏,直到夜幕降临,自己才把劣势一点点地扳回来,但损失太大,军队几乎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如果今天上午叛军的后续援军赶到,自己和这剩下的一千多名将士就要身陷绝境了。
杜天回头看到赵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大人下次巡营,最好不要踢我的脑袋,这容易引起误会。”
“怎么?你还要拿刀砍我?”赵玄瞪了他一眼,冲着四周的士卒们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你的腿怎么样了?还能打吗?”
杜天看看大腿上的箭伤,痛苦地咧咧嘴,“昨天上午要是拿下管城就好了。我们据城坚守,不要说来三千叛军,就是一万叛军也不怕。”
赵玄懊悔地摇摇头。管城守军不过五百人,自己打了一上午没打下来,结果竟然招致了如此惨重的损失。
“等拿下了管城,老子要屠城,杀个鸡犬不留。”杜天恶狠狠地骂了起来。
“咚咚……”前方敌军阵营里鼓声大作。
“来了,要打了。”赵玄慢悠悠地戴上战盔,伸手拍了拍杜天,“这次能活下来,我请你喝酒吃肉。”
话音未落,管城方向突然战鼓如雷,杀声如潮。
赵玄、杜天骇然变色。
“大人,我们要去地底下喝酒吃肉了。”杜天苦笑道。
赵玄咬咬牙,猛地拔刀狂呼,“擂鼓……”
“兄弟们,跟着我,杀上去……”赵玄一马当先,向着前方敌军奋勇杀去。
“杀……”北疆将士一往无前,紧跟赵玄身后,呼啸而去。
魏续身先士卒,战刀所指,所向披靡。
五千将士连夜行军六十里,于黎明时分向管城发起了潮水一般的攻击。
管城就象汪洋中的一片轻舟,转眼就被咆哮的大浪吞没了。
大军刚刚进城,魏续便让宋宪留下守城,自己带着大军急速地杀向了辛亭。
已经绝望的北疆将士突然看到援军来临,顿时士气如虹,攻击势头一浪高过一浪。
中牟城的援军措手不及,被魏续指挥大军从侧翼攻破了防线。大军随即崩溃,全军覆没。
赵玄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望着一身血迹的魏续,颇为不满地责问道:“你星夜赶来,为什么不提前派人招呼一声?”
魏续大笑,指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说道:“我如果提前告诉你,你还会拚死攻击吗?”
赵玄低声骂了两句,十分痛惜自己的损失。
“全歼了这三千人,中牟城的后续援军兵力不足,短期内就无法对我们形成威胁。”魏续坐到他身边,仰身躺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管城这里战事平稳,我们就可以抽调人马,随时支援荥阳和敖仓,阻击袁绍主力大军的攻击。”
三月下,河南尹,荥阳城。
颜良和张郃走出大帐,上马向北城门方向急驰而去。
得知徐晃利用火攻之策拿下成皋后,颜良随即下令把三十架石炮全部集中到了北城,准备在夜间发起凌厉攻势。
“魏续已经拿下管城。”颜良抬头看看西边红彤彤的夕阳,心情沉重地说道,“如果我们迟迟不能拿下荥阳,形势就严峻了。”
“没有时间了。”张郃忧心忡忡,“从渡河攻击到现在,已经五天。不出意外的话,袁绍回援河南的大军已经快到了。”
快骑狂奔而至,“王当将军的急报。”
颜良迅速扫了一眼书信,脸色微变,“俊乂,你说中了。”
“袁绍回援了?”张郃吃惊地问道。
颜良摇摇头,把书信递给了张郃,“袁绍的主力还在白马和濮阳一带,目前只有蒋奇的一万大军正在回援河南,距离敖仓还有一天的路程。看来,我们的确没有时间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六节
今夜星光黯淡,若隐若现的弦月小心翼翼出没于厚厚的云层里。夜风轻拂,带来一股清凉,间或还能闻到淡淡的腥臭。
夜幕下的荥阳城就象一头凶猛的巨兽,静静地俯卧在旃然水畔悄然酣睡。城楼上有几堆燃烧的篝火,炙热的火焰随风摇曳,长长的烟柱扶摇直上,在夜空里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直至被黑暗吞噬。
“咚……”
低沉而猛烈的鼓声突然撕裂了黑夜的静寂,死亡的恐惧如同涌动的寒流,霎时间随着城楼上越来越急促的鼓声侵入了每一个生灵的骨髓。
杀声冲天而起。
数千名民夫齐声高呼,用力拉动拽索。三十台石炮同时发威,装满了火油的瓦瓮腾空而起,直冲黑暗。
“恍当……”城楼上的瓦瓮破裂声不绝于耳,守城士卒们惊惶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隆隆的鼓声惊骇不安,时高时低、断断续续的声音显得斗志低迷。
石炮抛射的速度越来越快,城墙上瓦瓮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守城士卒们惶恐的叫声却渐不可闻,报警的鼓声也渐渐稀落下去。
几十斤的石块被抬到了石炮的铁窝上。一名士卒在石块上浇上火油,一名士卒放火点燃。
“放……放……放……”
一团团燃烧的火球就象从黑暗里突然呼啸杀出的噬人怪兽,一个个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扑向了荥阳城。
颜良高举马鞭,兴奋地连声狂吼,“擂鼓……擂鼓……”
城下霎时鼓声如惊雷轰鸣。
上万支火把几乎同时点燃,战场顿时亮如白昼。
三千名弓箭手列阵而立,手中长箭就着燃烧的火把点燃了裹在箭头上的油布。
“放……放……放……”
长箭厉啸而去。漆黑的夜空上立时出现了一片火红色的星海,绚丽夺目。
荥阳北城楼在瞬间陷入了火海。
高大的二层木制城楼转眼被大火吞噬,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城墙上烈焰腾空,士卒们狼奔豕突,夺路而逃,惨厉而无助的叫号响彻了黑夜,让人不寒而栗。
颜良挥手狂呼,“传令,东城彭烈,西城徐岩,立即攻城,攻城……”
荥阳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铺天盖地。
“哐……”书房的门被门下督贼曹陶义用力撞开。
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随之冲进书房,城内震耳欲聋的杀声直涌而入。
“大人,北疆军杀进来了,快走吧。”
韩范伏案疾书,仿若未闻,连头都没抬一下。
“大人,快走吧。”陶义不待韩范回答,回头对着门外的卫士连连挥手,“快,把大人带出去,快……”
“不用了。”韩范抬头看看陶义,摇了摇头,“我不走。”然后继续低头写信。
陶义急得团团乱转,跑到韩范身边大喊大叫,“大人,下官求求你了,快走吧。趁着现在城中混乱不堪的时候,我护着你杀出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你们走吧。”韩范放下笔,拿起墨迹未干的书简轻轻吹了一口气,“你们目标小,容易逃出去。”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卷好书简,站起来递到了陶义手上,“记住,出城后立即向东,从鸿沟水方出逃。袁大人的军队回援河南,必定会从阳武方向快速赶到敖仓。你只要渡过鸿沟水,就能遇到回援的大军。”
“大人……”陶义接过书信,苦苦哀求道,“大人,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下官和兄弟们誓死保护你杀出去。”
激烈的杀声越来越近,流矢射中屋顶的声音清晰可闻。
韩范脸色一沉,用力推了陶义一把,“快走,快走。北疆军未必会杀我,但这封信送不出去却会误了大事。”
陶义见韩范心意已决,遂不再强求,和一帮卫士们跪地告别,匆匆而去。
韩范站在屋檐下,目送众人的身影消逝在黑暗里,久久不动。
“轰……”一声巨响,府门轰然倒塌。北疆士卒象潮水一般杀了进来。
清晨,荥阳城外。
王当再度急报,蒋奇的大军已步步逼近,速请支援。
“王当现在只有二千五百人,其余军队都随大人来打荥阳了。”张郃坐在草地上,摊开地图,指着敖仓城说道,“敖仓若失,袁绍的大军将会切断我们的东侧退路,锥形阵势随即告破。与此同时,洛阳方向的援军如果攻克了成皋,大军则被围在荥阳陷入全军覆没的绝境。”
张郃揉了揉干涩的眼晴,轻轻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已经渡河攻击河南五天了,而洛阳方向的援军竟然至今没有杀出虎牢关,河内的郭图也迟迟没有出击,这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夺取荥阳,完成锥形布阵。”
“如今荥阳已下,锥形防守阵势已经形成,我们只要迅速调整兵力部署,巩固锥形阵势,在此地守上两到三个月不成问题。”
张郃稍加沉吟,望着颜良说道:“先让丁波、林捷、薛兰率军返回敖仓。成皋目前有一万五千大军,可以先调张绣大人的大军急赴敖仓支援。另外,管城的防守兵力已经够了,短期内中牟方向的袁军没有能力攻克管城,所以我打算亲自和成廉率军支援敖仓。”
颜良微微皱眉,手中马鞭不停地拍着大腿,“我们虽然抢得了先机,拿下了荥阳,但我们的目的没有达到,袁绍的主力至今依旧还在白马、濮阳一线。我们花这么大的代价攻击河南,结果只引来了蒋奇的一万大军。”颜良连连摇头,“我们要想个办法,尽快把袁绍的主力吸引到河南。”
颜良走到张郃的面前,马鞭轻指地图上的敖仓城,“俊乂,你集中两万五千人于敖仓,试图重创蒋奇,以便把袁绍的主力拉到河南。这个办法是不错,但你想过没有,朝廷今年的攻击目标是北疆叛胡。北疆战事一旦展开,我们就要撤回河内,我们南下作战的时间非常有限。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但最多不会超过四月底,我们肯定要撤出河南。此事我们能估计到,袁绍也能猜出个**不离十。如果……”颜良望着张郃,无奈地苦笑道,“如果袁绍围而不攻,和我们对峙于此,静待我们撤军,蒋奇还会主动攻击敖仓,和你决战吗?”
张郃疲惫地闭上眼睛,伸手拽下了战盔,“不打也得打。蒋奇不打敖仓,我们就主动打他。只要我们击败了蒋奇,徐晃再兵临虎牢关,河东的杨凤如果能趁机攻打关西,洛阳就陷入了四面危机之中。洛阳对于袁绍来说至关重要,他肯定会回援。”
“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颜良担忧地说道,“朝廷随时会让我们撤军。”
“你有什么办法?”张郃问道。
“杀了韩范,把他的人头送给袁绍。”颜良挥动马鞭,象抡起战刀一般狠狠剁下,“一个人头不够,就把三城的府衙大吏全部杀了。我不屠城,专杀这些背叛大汉的士人。”
张郃大吃一惊,“子善,韩范是朝廷重犯,杀他要得到朝廷的批准,没有圣旨擅自诛杀是要承担罪责的。另外,韩范是颖川韩阀的人,他堂兄韩融现在就在晋阳,杀了韩范会给你惹来麻烦。”
“杀。”颜良两眼一瞪,杀气腾腾,“大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杀。”
三月下,洛阳。
由于北疆军攻击河南,袁绍的书信不得不绕道颖川,从轘辕关方向送到洛阳。
沮授接到袁绍的书信后,一边派人把袁绍写给郭图的书信送到河阳,一边督促郭图立即向平皋发起进攻。
此刻成皋已经丢了,荥阳生死未卜,而关西的陕城正在遭受北疆军猛烈地攻击,淳于琼和王修已经数次求援。沮授警告郭图,河内如果再不开战,洛阳就危险了。
郭图接到袁绍的命令后,依旧没有下令出兵攻击平皋。他回书袁绍,再一次解释自己对河内、河南战局的理解,固执地认为坚守河阳和温县,才是确保洛阳安全的正确之策。
郭图在信中大肆抨击沮授,认为成皋丢失,荥阳被围,都是沮授刚愎自用,排除异己,刻意保存自己实力造成的。如果沮授在接到成皋求援的时候即刻出兵支援,北疆军根本无法攻占成皋。另外,他告诉袁绍,李弘在廮陶大战后,和沮授、审配等冀州府大吏交往甚密,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一直都很不错。郭图说,如今河北实力强大,沮授、审配这些冀州人可能会卖主求荣,大人不能不防。当年这些人既然能背叛韩馥,投靠大人,现在他们为什么不能背叛大人,转而投靠李弘?
沮授此时也给袁绍回书,解释自己没有出兵虎牢救援成皋和荥阳,阻击北疆军南下的原因。
沮授在信中说,由于河东杨凤、华雄率军攻击关西,洛阳处在北疆军的三面威胁之下,为了确保洛阳的安全,只能固守京畿八关。至于北疆军攻击河南,沮授对此不以为意,他给袁绍做了一番分析,认为攻击河南的北疆军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很快就会退兵,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趁着北疆军征伐大漠胡族之际,迅速拿下中原,为将来北上讨伐李弘,平定天下重振社稷做准备。不过,为了减轻北疆军渡河南下给洛阳造成的重大损失,还是尽快逼迫北疆军撤出河南为好。为达到这一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郭图在河内战场打开局面,威胁北疆军的退路,逼迫北疆军撤回黄河北岸。
沮授以为郭图肯定会出兵,谁知道一觉醒来,郭图还在河阳。沮授勃然大怒,以袁绍的名义下令抓捕郭图。
这个消息随即泄漏了出去。郭图知道后,马上做好了准备,奉命前去河阳抓捕郭图的官吏刚刚渡过黄河就被抓起来了。
沮授这次是气疯了,他亲自带人冲向了河阳。郭图眼见事情闹大了,有点心惊胆战,但想到自己屡屡抗命,一旦被沮授抓去,小命可能不保,索性横下一条心,和沮授对抗到底。他立即下令封锁黄河,不让沮授上岸,同时以八百里快骑急告关中袁谭。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袁谭了。
事情越闹越大,留守洛阳的荀谌、陈琳一边劝和,一边急告袁绍。关西的淳于琼听说之后,连夜带了一队人马返回洛阳,唯恐洛阳出事。袁谭得到消息后,派长史刘献日夜兼程赶往洛阳,并急书父亲袁绍,大肆攻击沮授。
三月下,兖州陈留郡,白马大营。
袁绍要撤军回援河南。
荥阳丢了,河南尹韩范的人头现在摆在案几上。大帐外还有三十多颗人头,其中还有几个是袁氏子弟。尤其让袁绍愤怒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洛阳竟然乱了。
田丰极力劝阻。
逢纪冷森森地说道:“大军如果再不急速撤回去,丢掉的恐怕不止是河南,连洛阳都要送给李弘了。”
田丰嗤之以鼻,“洛阳的事极易解决。杀了郭图,洛阳立刻风平浪静。至于河南,不过给北疆军占据了三个城池而已。北疆军拿下三个城池后,已成了强弩之末,进则可能陷入团团包围,退则有损兵折将之危,只能据城坚守。这时我们只要在河内战场取得突破,北疆军除了北撤外别无它途。”
袁绍冷笑,伸手从案几上拿起了几份书简,“元皓,你自己看看,看看韩范、郭图都说了什么?”
田丰匆匆扫视一遍,不禁气得浑身颤抖,“郭图这个卑鄙小人,贪生怕死,不敢主动出击也就罢了,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肆意诬蔑好人。”
“那韩范的话又作何解释?”袁绍两眼逼视田丰,怒声问道。
“韩范纯粹是公报私仇。”田丰把手中的竹简狠狠砸到地上,“韩范为了堂兄韩馥的死,一直对我们耿耿于怀。他说我们私通李弘,背叛大人,有什么凭证?沮授拒绝发兵救援荥阳,也可以作为私通李弘的证据吗?”
“大人要回援河南,你为什么极力阻止?”逢纪手指田丰,冷声责问道,“是不是等到北疆军占据了河南,拿下了洛阳,你才认为我们应该回军救援?我看你就是私通李弘,图谋不轨。”
田丰睚眦欲裂,一把拔出了长剑,“逢元图,你敢血口喷人?”
“拿下……”袁绍拍案而起,怒声骂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怕什么?先关到囚营去,等洛阳的事弄清楚了再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七节
沮授和郭图之间的矛盾爆发得非常快,这不但直接导致河南战局恶化,荥阳重镇丢失,而且还严重危及了洛阳的安全,这是袁绍所始料不及的。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想好在确保洛阳安危的情况下如何妥善解决沮授的事。
沮授权势太大,洛阳军政大吏很多都是他的门生故吏,虽然自己可以借助此事解除沮授的权力,但同时也存在很大风险。自己一旦处理失当,让沮授和众多翼州籍大吏感到生命受到威胁,那么洛阳极有可能爆发更大的危机。在现今征伐中原的关键时刻,这个危机也许会对自己的王霸之业产生致命一击。这个结果是袁绍绝对不愿看到的。
袁绍召集许攸、辛评、逢纪三人反复商量。
许攸的情绪很高涨,想了很多解决之策。
许攸和袁绍是几十年的挚交,当年为营救党人,他们和一帮兄弟出生入死。董卓乱政,袁绍出逃冀州后,书邀许攸,许攸马上急赴冀州,竭尽全力帮助袁绍。讨伐董卓、逼走韩馥占据翼州、攻占关洛初建霸业,许攸可谓功勋卓著。但因为袁绍要倚重以沮授为首的冀州势力,他并没有像沮授一样得到袁绍的重用,成为洛阳举足轻重的人物,这让许攸耿耿于怀,郁郁不乐。
袁绍在关、洛站住脚后,许攸本以为凭借身后强大的颖川、汝南势力的支持,可以取代沮授的地位。然而事与愿违,因为许阀和袁阀关系的破裂,颖川、汝南各门阀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袁绍志在王业和袁阀继承人之争等诸多敏感问题,洛阳权势争斗异常激烈。许攸因此不但未能取代沮授,反而逐渐被袁绍疏远,越来越远离权力中心了。
这次的机会对许攸来说千载难逢,所以他不遗余力,和辛评、逢纪一起出谋划策,打算把压制他们多年的冀州势力彻底赶出洛阳。
许攸认为此刻形势复杂,攻占中原是当务之急。为了迅速稳定洛阳,还是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把冀州势力连根拔除为好,以免留下无穷后患。
辛评坚决不同意。
连根铲除冀州势力等于在洛阳刮起一场腥风血雨,动作太大、影响太大、牵扯太大。即使成功了,保证了洛阳的稳定,但肯定会伤筋动骨,对洛阳来说损失不可估量。一旦中途出现意外,洛阳可能元气大伤,彻底丧失攻占中原建立王业的机会。因此他建议还是暂时闲置沮授,逐步削弱冀州势力,维持洛阳的稳定,待拿下中原后,再从长计议。
逢纪立即出言反对。
如果按辛评的办法解决洛阳危机,最后从这场危机中得到最大利益的肯定是袁谭。
冀州势力中的很多人都坚持立长不立幼,极力支持袁谭成为袁阀继承人。袁谭得此机会,势必会不遗余力地拉拢他们,以便巩固和增强自己的势力。袁谭得到冀州籍大吏的全力支持,其实力必会暴涨。如此一来,袁尚就没有机会了。此次袁绍之所以下定决心削弱冀州势力,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不过,袁绍倒认为辛评的担心非常有道理。
辛评的劝谏都是从稳固袁绍的大业出发,而许攸却不是,他为了捞取权势,不择手段,甚至连袁绍的霸业都不顾了。
袁绍从张邈背叛自己之后,已不再信任昔日的一帮旧友,虽然他依旧把许攸留在身边,但因为这几年两人政见不一,屡屡发生争执,袁绍已完全不信任他了。这次沮授被赶出洛阳后,袁绍打算再次起用他,利用他的权势来制衡颖川、汝南诸势力。在他看来,只要许攸支持自己建立王业,这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但今天一番话谈下来,袁绍发现,许攸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忠心耿耿的许攸了。
“沮大人在北疆军南下后,处置严重失当,给洛阳带来了重重危机,考虑到此次危机是由公则抗令引起的,主要责任不在沮大人,所以……”袁绍看看三人,以征询的口气问道,“我打算上奏天子,举荐他为大鸿胪,让他到许昌去侍奉天子,你们看如何?沮大人劳苦功高,这点过失毕竟算不了什么,无须罪罚。”
“大人,好办法,好办法啊。”逢纪鼓掌高赞。许攸、辛评相视苦笑。
逢纪在一边手舞足蹈,两人也不好无动于衷,只得站起来恭维了两句。
曹操把天子送到许昌后,除了丞相府外,朝廷其他诸府也都迁到了许昌。天子既然不在他手上了,他当然不愿意花钱养一帮白吃白喝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的官吏。这个朝廷纯粹是个摆设,人员不齐备,平时也无事可干,不过好歹能拿一份俸禄混混日子,养老休闲还是不错的。此时袁绍为平息洛阳危机,让沮授去许昌朝廷任职大鸿胪,明里是升了沮授的官,肯定了沮授的功绩,但暗底里却剥夺了沮授手上的权力。
沮授离开洛阳的真正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袁绍用这种办法解除沮授的权力,冀州籍的官吏能接受,也能继续忠诚于袁绍,毕竟他们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既得利益也没有受到很大损失。相反,出面袒护郭图的袁谭,却因为冀州籍官吏对郭图的痛恨而遭受池鱼之灾,平空得罪了本来支持他的这股势力,损失很大。
“公则如何处置?”许攸慢悠悠地问道。
“他现在仗着有人撑腰,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袁绍冷笑,“不过,大家都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闹得反目成仇。我既然没有惩罚沮大人,也就不为难他了,让他去关中吧。他不听我的话,留在洛阳也没用。”
“谁去河内领军?”
“让高柔去吧。”袁绍说道,“本来想让高干去,但如果我们回援河南,这里就需要留兵屯驻。我觉得让高干留在白马、濮阳阳更合适。”
“沮大人走了,何人坐镇洛阳?”许攸又问道。
袁绍看了他一眼,许攸那期盼的眼神已把他心中所想暴露无疑。
“我打算让孟谦坐镇洛阳。”袁绍嘴角掀起一丝嘲讽,“子远,你看如何?”
许攸眼里掠过一丝失望,脸上的笑容有点苦涩,有点沉重,还有几分落寞。
“孟谦兄威严不足亲和有余,坐镇洛阳恐怕难以服众。”辛评沉吟良久,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此刻正值攻占中原的关键时期,洛阳万万不能乱。以我看,还是让显思坐镇洛阳为好。此乃万无一失之策。”
“关中至关重要,显思不能离开。”袁绍一口否决。
辛评还欲再劝,袁绍摇手阻止,“我知道让孟谦坐镇洛阳有点难为他。以他的威望的确难以驾驭洛阳诸府,所以我打算让正南和他一起回去。”
许攸脸上神情一黯,眼里蓦然露出一丝怨恨之色。辛评愣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逢纪则喜形于色,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奉承之辞。
沮授走了,冀州籍的文武大吏还在,这帮人如今遍布洛阳诸府和各地军中。很多人都在要害部位,熟知军政,短期内根本无法撤换。以袁微的资历和威望,很难指挥他们。
审配在冀州籍的官吏中威望很高,仅次于沮授,但他这几年因为和沮授、田丰等人政见相左,渐渐被沮授和田丰利用各种机会排挤到了一边。这也正是他和袁绍走得更近,甚至受袁绍影响,转而支持袁尚为袁阀继承人的原因之一。
袁绍的安排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解除了沮授的权力,分裂和削弱了冀州势力,打击了袁谭的实力,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为下一步建立王业和指定袁尚为自己的继承人打下了基础。
许攸和辛评告辞离去。
袁绍留下逢纪继续商讨一些细节,同时派人去请袁微和审配立即赶到大帐议事。
“大人,许子远的神情你看到了吗?”逢纪小声问道。
“他有点不高兴。”袁绍淡淡地说道。
“哼……”逢纪冷笑,“许子远何止不高兴,他大概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袁绍叹了一口气,“今天不应该叫他来。”
“今天他如果不来,大人如何看到他的真面目?”
“元图,你想得太多了。”袁绍摇摇手,“子远和我几十年的朋友,他这个人我很了解。子远除了心高气傲、私心较重外,其它的无可挑剔。有些地方,我们都不如他,这一点你必须承认。”
逢纪不屑地撇撇嘴,“等审正南到了洛阳,许子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袁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询问,袁微的说话声从帐外传了进来。
审配对袁绍的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惜沮授和田丰对自己的劝谏听不进去,他们非常固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正越来越危险。
从董卓乱政开始到现在,大汉已经陷入战乱整整十年了。大家努力了十年,但现状却越来越糟糕。沮授和田丰等人认为,要想重振社稷,必须要改变国策,必须要从根本上改变旧制,从源头上遏制祸乱。但袁绍,还有许许多多的官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没有完全看清这一点,又或者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们至今还在拯救大汉的漩涡里垂死挣扎,还在挽救社稷的荆棘里艰难行进。
河北就是个鲜明的例子。李弘一介武夫,从贫瘩的北疆土地上迅速崛起,靠得不是他强悍的武力,而是他从先帝时代就开始实施的一系列新政。李弘的学识肯定比不上大汉一个普通的士子,但他锐意改革,他的胆子非常大。他依靠一群同样锐意改革的士人的帮助,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把本朝使用了数百年的官制、田制、赋税制等等制度都进行了修改,有的甚至就是彻底推翻重新制定。就连治国之本的官学都在他的强横干预下,起用了郑玄大师融合了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的新经,从而结束了长达两百多年的今、古文经学之争。
河北之所以越来越强大,不是因为它武力的强大,而是因为它有充足的财赋支撑它强大的武力。而这充足的财赋,就来源于河北实施的新政。
相比河北,洛阳的改制就显得非常保守。这几年,袁绍推行的一些新制也让洛阳、豫州等地的财赋飞速发展,但和河北实施的新政相比,这种改制治标不治本,没有旺盛的生命力。这种发展是短暂的,到了一定时间后,它本身的锢疾会再度爆发。
前年的冀州大战,联军大败。沮授、田丰等人趁机在洛阳掀起了一场改制的**。他们认为联军集洛阳、豫州、荆州、江淮四地的财赋都没能击败李弘,反而让仅有冀州之利的河北打得大败,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没有像河北一样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制度。
河北以冀州之利养活了二十万大军,洛阳为什么不行?洛阳有关东之利,有豫州之利,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为什么就不能打造一支二十万人的强悍之师?
这个说法打动了袁绍。他接受并开始实施计口授田制,实施由此田制而修定的新赋税制。
然而,袁绍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洛阳、河南、南阳、豫州各地的门阀富豪们在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坚决抵制。沮授、田丰等坚决推行和实新政的官吏们成了门阀富豪们的攻击对象。诬蔑沮授、田丰私通河北的谣言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袁绍让步了。因为关中地多人少,袁绍随即下令,仅在关中一地试行新制。
这场风波激化了洛阳各势力之间的矛盾,同时也让袁绍感到自己手中权力的脆弱,于是事情便开始向不利于沮授、田丰这些坚决而激进的改制势力的方向发展了。
当天晚上,审配去看完田丰,把袁绍为解决洛阳危机而做的安排细说了一遍,把袁绍这种安排的前因后果也分析了一遍。
“元皓,你给袁大人写封信,承认自己的错误。”审配劝道,“待在这里不是事,先出去吧。出了大营,随你去哪,洛阳、许昌,都可以,我帮你去求求大人。”
田丰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第二天,田丰的信递到了袁绍手上。
田丰在信中详细阐述了实施新政对社稷中兴的决定性作用,并列举了吴起、商鞅变法,光武皇帝中兴等等事例,劝谏袁绍施展雷霆手段,狠狠打击门阀富豪对抗新政的不法行为。接着田丰重申自己反对大军回援河南的理由,极力劝阻袁绍不要错过占据中原的最佳机会。
在信的最后,田丰对袁绍处理洛阳危机的办法提出了质疑,他指责袁绍任人唯亲,把自己的宗室亲族都安排在重要位置上。“关、洛到底是大汉的州郡,还是你袁大人的州郡?这样下去,奸侫小人充斥府衙,纲纪沦丧,败亡只是旦夕之事,大人的霸业转眼就会灰飞烟灭。”
袁绍看到前面,还颇为田丰的忠心而感动,等看完后面,顿时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一刀把田丰砍了,“给我杀了他。”
袁微、审配、许攸、辛评等人苦苦哀求。
“元皓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一点,但也是实情。”袁微拱手说道,“元皓如果不是忠义之人,他反倒不会犯颜直谏了。所谓忠言逆耳,就是如此,大人还是手下留情吧。”
众人围着袁绍说个不停,只有逢纪站在人群外,悠闲自得。审配急步走到他身边,低声求道:“元图,快去帮元皓求求情。此时千万不能杀元皓,元皓一死,受益最大的就是显思,这对稳定洛阳局势没有半分好处。”
逢纪故作高深地想了一下,这才慢慢走到袁绍身边,低声说道:“大人,还是先把田丰押回洛阳吧。等事情平息了,再行处斩也不迟。”
袁绍也是一时气话。他和田丰相处近十年,对他的为人很了解,知道田丰耿直刚烈,说话一向如此。逢纪这么一说,袁绍正好就势下台,“好,好,押回洛阳,押回洛阳。”
当天下午,袁微、审配、高柔押着田丰急赴洛阳。
袁绍在白马大营里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回援河南?他再次召集许攸、辛评、逢纪、高干等人商议。
这时快马急驰而入,带给袁绍一个惊人的消息。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八节
蒋奇兵败垣雍城。
北疆军攻占荥阳后,张郃率军急赴敖仓。不久,张绣也率军赶到。
正当两人和王当商议破敌之策时,颜良的书信送到了数仓。颜良在信中说,大将军已到邯郸,中原大战即将开始。开辟河南战场的目的,是为了把袁绍的主力吸引到河南,以便大军渡河南下后,迅速攻占据兖州大部份郡县。颜良命令张郃统帅各部军队,不惜一切代价击败蒋奇,迫侯袁绍主力回援河南。
张郃和诸将兴奋不已,谁都没有想到朝廷攻打中原的步伐竟然如此快速。大战目的既然已经明确,诸将过去的担忧随即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满腔豪情。
张郃立即集结了大约二万三千人的大军,渡过汴渠,摆出一副要和蒋奇决一死战的架势。
蒋奇兵力不足,只好缓步后撤,打算依托垣雍小城坚守待援。
北疆军毫不犹豫,马上展开了攻击。张郃率前军五千人紧追不舍,缠住了蒋奇。王当、张绣各率大军,从敌军两翼长驱直入,意图实施包抄围歼。
蒋奇看出了危机,当机立断,命令各部丢弃辎重,全速后撤。
垣雍城距离汴渠只有一百多里。蒋奇撤退的速度本来就快,等他发现情况不对时,距离垣雍城已经不足六十里了,此刻全军将士撒腿狂奔,数个时辰后便赶到了垣雍城。
北疆军追赶不及,痛失良机,只好围住了断后阻击的韩猛。韩猛率领三千士卒以辎重车结阵,顽强抵抗,拒绝投降。
张郃不想耽误时间,他大手一挥,“给我杀!”
二万多北疆军将士一拥而上,韩猛和他的三千士卒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条破船,转眼就被滚滚大浪淹没了。
北疆军乘胜追击,于第二日凌晨时分将垣雍城团团围住。
蒋奇失去了粮草辎重,垣雍城城小难守,兵力上又处于劣势,岌岌可危。
袁绍此时别无选释,只有急速回援,否则蒋奇的大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袁绍命令高干领一万大军留守白马、濮阳,自己率三万大军急速驰援垣雍城。
三月下,青州,北海国,高密城。
高顺奉命率五千大军进入青州,与臧霸会合于临淄。随后,两人合兵一处,带着二万大军迅速赶到北海高密,和管亥的一万大军会合。
黄巾军自峥嵘谷大败后,损失惨重。管亥在重整大军的过程中接受了高顺的建议,把老弱病残全部遣送到各地郡县种田,只留下了一万精壮。此时南青州的“计口授田”在北海和莱芜两郡府衙的努力下,推广顺利,这些遣送到各地郡县的黄巾士卒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管亥为此对高顺极为感激和钦佩。
管亥和一帮黄巾将士听说要攻打徐州,非常兴奋,个个摩拳擦掌,发誓要借着北疆军相助的机会,为去年惨死于峥嵘谷的管承、吴霸和数万黄巾将士报仇血恨。
“驻守琅琊的关羽目前有多少军队,你们探查清楚了吗?”高顺望着管亥、昌豨等人激动的面孔,神情严肃地说道,“去年峥嵘谷大败,你们败在轻敌,中了关羽的诱敌之计。此次攻击徐州,我们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南青州就要拱手送给关羽了。”
“大约二万人左右。”昌豨在管亥的示意下,站起来走到高顺面前,指着案几上的地图把关羽军的兵力部署大致说了一下。昌豨二十多岁,高大英武,说话条理清晰,老成稳重,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从去年我们和他数次交战来看,此人用兵……”昌豨犹豫了片刻,没有继续说。坐着自己对面的是北疆有名的悍将,曾追随大将军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在他面前谈论用兵之道,似乎有不自量力之嫌。
高顺好象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接着说,关羽这个人除了臧大人外,我们都不了解。”
坐在高顺左侧的臧霸摇了摇手,“我和关羽并肩作战的次数很少,对他的用兵特点我知之甚少。”
高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高顺这二年驻军高唐,和臧霸接触很多,发现这个人很讲义气,属于那种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这大概正是臧霸成为青徐一带寇帅的主要原因。没有驾驭众寇的威望,怎能成为寇帅?臧霸的这种性格对他为人作事的影响非常大。
据臧霸手下说,臧霸在徐州很孤立,朋友很少,但他有个最好的朋友,此人就是关羽。关羽也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他随刘备到了徐州后,因为和臧霸性情相投,很快成为莫逆之交。多年的战场厮杀让两人友情日渐深厚,遂成为生死兄弟。这些年刘备和臧霸相安无事,关羽从中起了很大的缓冲作用。
臧霸占据青州后,刘备立即让关羽领军屯驻琅琊,正是想利用两人之间的私交以维持青徐边界的稳定。虽然这种意图没有实现,青徐之间还是频繁交战,但北青州的臧霸却一直没有参予攻击。
峥嵘谷大败后,管亥和部分黄巾军将领对臧霸屡屡调用黄巾军攻击徐州非常有意见。管亥甚至公开在高顺面前抱怨,说臧霸有借刀杀人独霸青州之意。高顺意识到问题严重,曾数次亲赴北海安抚黄巾将士,以缓和南北青州之间紧张的关系。
臧霸从不在高顺面前提及关羽,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讳莫如深。此次他和高顺一起南下打徐州,还是只字不露。他甚至还为此特意拒绝了朝廷的任命,力荐高顺为大军统帅,指挥徐州战场。高顺佯作不知,也不问。
昌豨见高顺非常亲和,胆子随即大了点。他稍加沉吟,慢慢说道:“关羽用兵,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动静之间了无痕迹。”
臧霸神色凝重,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一分惊讶。
高顺不动声色地看看臧霸,然后伸手轻拍地图,笑着问昌豨道:“你可有破敌之策?”
昌豨面对高顺的笑脸,心里有点紧张,双手局促不安地来回抚摸着刀柄。
“随便说说。”高顺鼓励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只知道挥刀砍杀,远没有你这样的见识。”
昌豨面孔微红,略显激动地说道,“峥嵘谷大战后,我想了很久。要想击败关羽,关键在于动静虚实。如果我们能化动为静,化虚为实,关羽必定中计。”
高顺连连点头,大为称赞。
“管大人,此次攻打徐州,你愿不愿意打头阵?”高顺话题一转,目光转向了管亥。
管亥愣了一下,抬头看看若无其事的臧霸,又看看满脸期的高顺,非常不满地“哼”了几声,勉为其难地说道,“嗯,好。”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高顺冲他招招手,管亥无奈,站起来走到高顺面前,躬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高顺坐直身躯,凑到管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管亥先是浓眉一瞪,面有怒色,随即又转怒为喜,连连点头,嘴角掀起几分嘲弄之色。
三月下,徐州,琅琊郡,开阳城。
黄巾军再次出兵攻打徐州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关羽手中。
“大人,青州的黄巾军卷土重来,实力上好象不减反增了。”秦昌指着地图说道,“黄巾军在两天内连克两城,东武、诸县尽数陷落,数万大军直扑莒县,来势不小啊。”
关羽丢下手中的书信,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一帮乌合之众,杀不尽杀。急告莒县曹豹,请他多派斥候,仔细探查,看看北青州的臧霸是不是来了。”
秦昌诧异地看看关羽,“大人,前两次黄巾军兵犯徐州,他都没有参加,这次……”
“这次他一定会来。”关羽口气非常肯定,“宜禄,青州的确是臧霸和黄巾军一起占据的。但你想过没有,臧霸这个寇帅和管承、吴霸相比,谁在黄巾军中的威信更高?臧霸毕竟是寇帅,不是黄巾军大帅。当年青州黄巾军大败于济北,四分五裂,孙观、吴敦等人随即投靠了臧霸,但管承、吴霸等人为什么不去投靠?还有,为什么臧霸待在北青州,而管承却在南青州?两人到底谁是青州之主?”
秦昌有点明白了。
“宜禄你看看……”关羽手指案几上的地图,“北青州位于河北和南青州之间,而南青州位于北青州和徐州之间。臧霸和黄巾军相比,他的生存机会要大上很多。”
“臧霸为了生存,脚踩两支船,表面上听从中原曹操的,暗地里却和河北来往甚密,虽然这种做法令人不齿,但他赢得了发展的时间。”
“黄巾军和曹操仇深似海,它要想生存,只能求助于河北,而这些援助要想运到南青州,必须从臧霸的北青州过。俗话说,雁过拔毛,黄巾军得不到足够的援助,只好攻击徐州。当然了,攻击徐州,对黄巾军来说是以攻代守,如果它能拿下琅琊、东海等徐州东部郡县,对它将来立足山东还是非常有利。”
“大人的意思是说,黄巾军在臧霸的挤压下,在徐州的威胁下,为了生存,只好出击徐州,但现在……”秦昌疑惑地说道,“管承、吴霸都死了,仅凭资历甚浅的管亥、昌豨等人根本无法和臧霸抗衡,北青州事实上已经是臧霸的了,他还要打徐州干什么?”
关羽的手指向了河北,“管亥、昌豨的资历浅威望不够并不能说明他们没有实力和臧霸抗衡,他们背后还有强大的河北。河北不希望臧霸独占青州,更不希望臧霸成为第二个田楷和自己作对,所以河北会鼎力支持黄巾军和臧霸平分青州。在这种情况下,臧霸要想独占青州,只有一个办法,遵从河北的命令,趁着我们徐州主力在江淮围攻袁术之际,和黄巾军一起攻打徐州,继而把黄巾军彻底葬送在徐州战场上。”
关羽轻蔑一笑,望着秦昌说道:“宜禄,黄巾军自去年大败峥嵘谷后,实力几乎折损一尽,它哪里还有实力攻打徐州?此次来攻打徐州的一定是臧霸,甚至还有部分北疆军。”
“北疆军?”秦昌惊讶地说道,“北疆军今年要北上大漠攻打胡人,不太可能兵进青州。”
“我是说驻兵高唐的北疆军。”关羽说道,“如果臧霸和黄巾军都死在了徐州战场上,青州随即唾手可得。”关羽瞅了一眼秦昌,“如果你是李弘,你愿意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吗?”
秦昌连连摇头,“大人深谋远虑,想得太透彻了。不过,以大人和臧霸之间的私交,这一仗完全可以不战而胜……”
关羽想了一下,低声轻叹,“宜禄,你太一厢情愿了。青徐一带的人私下都称呼宣高老弟为寇帅。寇帅,寇帅……”关羽反复念了几遍,“你一边念一边想,就知道这两个字的背后所蕴含的东西了。”
秦昌有些茫然。
“传令,大军立即集结,急赴莒县。”
三月下,扬州九江郡,淮水河北岸下蔡城。
北疆军攻击河南的消息迅速传到兖州军大营,曹操大喜,“真乃天助我也。”
“急告刘备、孙策、周瑜,立即攻击九江郡。”
“传令各部,立即渡河,攻击寿春。”
三月底,曹操的大军自下蔡方向攻击寿春,刘备的大军自义成方向攻击阴陵,孙策的大军攻击历阳,周瑜的大军自庐江郡方向攻击合肥。
江淮战火纷飞。
寿春城。
袁术躺在院中的软榻上,凝神望着塘边柳树上长出的点点新芽。
微风拂过,一股淡淡的幽香洒满了花园,沁人心脾。
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春天了。他突然想到了何进的母亲舞阳君,舞阳君被董卓杀了后,做了花园的花肥。不知道曹操杀了自己后,会不会把自己碎尸万段,也丢在这些美丽的花草下面。死后能做花肥,也还不错。反正都死了,这身骨肉迟早都要变成泥土。
袁术缓缓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九节
阎象匆忙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里。
袁术病倒后,军政皆有李业主掌。李业战死蕲城后,扬州军政便由阎象全权负责。
阎象走到袁术的软榻旁边,挥手示意周围的卫士奴婢退到远处。
“大人,曹操有书信送到。”阎象展开手中的书简,轻声念了一遍。
曹操把眼前江淮、中原和河北的形势具体说了一下,认为袁术的败亡已经是旦夕之间的事,没有任何求生的可能。曹操在信中劝告袁术正视现实,为了让九江郡百姓免遭战祸之苦,还是尽早投降为好。接着他给袁术提了一个建议。如果袁术不愿投降,可以离开九江郡,随便去哪,河北或者汝南老家都行。曹操说,只要你离开九江郡,我绝对保证你的生命不受任何威胁。
袁术一直闭着眼睛,就象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大人……”阎象低声喊道,“大人,你看我们如何回复曹操?”
“北疆军攻击河南?”袁术虚弱无力,声音非常小。阎象没有听清,急忙把耳朵凑到袁术的嘴边,“大人,你说什么?”
“我有个预感……”袁术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因为情绪波动,他剧烈咳嗽起来,“豹子即将南下中原,曹操要完蛋了。”
阎象失望地抬起头,心中非常悲伤。袁术最近病情加重,经常头脑发昏胡言乱语,现在又发作了。李弘怎么可能会攻打中原?难道凭袁耀的一番哭诉就能打动李弘,让李弘改弦易辙,统率大军南下攻打中原?
最近一段时间,在曹操、刘备、孙策、周瑜四面围攻下,九江郡的形势越来越严峻。袁术很多手下开始逃离九江郡,有的密书曹操、刘备、孙策等人,打算在九江失陷后投降。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还忠诚于袁术,誓死要和袁术一起同生共死,但这部分人随着时间的延续可能也会背叛袁术。寿春城内危机四伏。
现在自己很佩服袁术,他抢先一步,把很多亲信部下的家眷送到了河北。虽然名义上这是为了保护自己部下的亲人,但事实上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这些人的家眷到了河北后,他们身无牵挂,要么和袁术一同死战,要么兵败后逃亡河北。背叛袁术和投降曹操都没有出路。此刻家眷们的性命就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而这正是袁术至今还能坚守九江郡的重要原因。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袁术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天,这让一部分对袁术忠心耿耿的人不得不提前为自己打算。毕竟,袁术一死,大军四分五裂,大家也就各奔东西了。要不想成为袁术的陪葬品,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逃亡或者丢弃一切幻想断然投靠曹操、袁绍等人,以便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如今,荀正已经接到曹操、荀彧的多份书信,一旦袁术败亡,投奔曹操已成定局。他和自己私交甚好,曾不止一次劝告自己尽快给曹操献书请罪,为自己留条后路。
李业的弟弟李术因为兄长被曹操所杀,当然不会投降曹操。所以他利用自己驻守合肥的机会,和周瑜、鲁肃暗通款曲,打算在时机适合的时候,率军投奔周瑜。现在他已经拒绝听从阎象的调遣了。
驻守历阳的袁胤、张炯在昔日好友张昭、张纮的劝告下,心有所动,听说孙策已经向他们做出了承诺,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刘备的手下孙乾、縻竺这段时间内频繁出没于当涂,和驻守当涂、阴陵一线的大将纪灵、何仪、刘辟等人来往甚密。据传刘备曾秘密渡河约见纪灵,两人之间好象已达到某种协定。
九江郡风雨飘零,袁术败亡的命运已不可挽回。
阎象坐在袁术身边,思前想后,悲从心生,泪水不由自主地润湿了眼眶。他抓住袁术干瘦的手,哽咽说道,“大人,我怎样才能救你……”
袁术眼露感激之色,竭尽全力从喉咙里极力挤出了几个字,“孟文,告诉他们,要想保住性命,就要忍,一直忍到最后一刻,否则,你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切记,切记……”
“大人……”阎象咬咬牙,痛苦地说道,“原谅他们,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袁术淡淡一笑,“我不怨他们,也不怨任何人。我为了活着,挣扎了十几年,如今总算解脱了,我很高兴。”
“大人……”阎象心痛如绞,黯然无语。
袁术慢慢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悄然滴落。
三月底,兖州,东郡,苍亭。
夏侯渊急驰六十里,由东阿城赶到黄河岸边。
昨天,从济北国的茌平传来消息,黄河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大约有一千多艘大船,其中楼船就有五十多艘。这支船队分为十个小船队,前后绵延一百多里。这些大船都是海上的船只,个个吃水很深,显然装载了大量的货物。
夏侯渊吃惊之余,也很愤怒。济北国紧靠平原郡,虽然和平原郡之间有济水相隔,但一千多艘大船的庞大船队出现在黄河上,竟然等到船队进入济北国时才被发现,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你们的斥候呢?你们的斥候干什么去了?夏侯渊冲着前来送信的济北府别驾大声质问。
此事事出突然,又太过重大,济北国相特意派遣自己的别驾前来传信,以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这位别驾解释说,从上个月黄河解冻之后,平原郡的北疆军巡檄铁骑就遍布济水河和黄河之间。斥候只要渡过济水河,非死即伤,损失非常大。济北国只有数千军队,斥候数量有限,所以后来就不敢再遣斥候了。而与此同时,北疆军的斥候却大量南渡济水,向济北国境内探查。济北国的军队为了狙击他们,只好让自己的斥候活动在境内,因此这段时间就疏忽了对平原郡境内黄河河道的探查。
发现船队后,茌平守军曾派小船接近船队探查,但被船上的守卫用长箭射了回来。这位别驾说,根据茌平守军的描叙,他怀疑这支船队就是河北年前集结于冀州渤海郡的准备运粮到幽州的船队。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如果这支船队就是冀州运粮到幽州的船队,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黄河?难道是为了给正在攻打河南的北疆军运送粮食?这个答案显然经不起推敲,因为要给攻击河南的北疆军运送粮食,从冀州的邯郸,邺城方向运送就可以了,无需千里迢迢,从渤海用船送到河南。
夏侯渊联想到近期北疆军斥候渡河南下探查的人越来越多,而自己的斥候却很难越过黄河渗透到对方一百里外的地方,心里顿时警觉起来。难道北疆军要攻打兖州?但攻打兖州,北疆军有必要如此明目张胆、兴师动众地征调海运船队?两地之间不过隔着一条黄河而已,即使北疆军要渡河作战,也用不到调用一千多艘大海船到战场。
夏侯渊想不明白,随即赶到黄河岸边亲自查看。
一只只大船张满了风帆,快速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
船夫的号子整齐划一,巨大的叫声随风而散,站在岸边都能清晰地听到那雄浑的吼声。大船两侧,上百只木桨上下翻飞,掀起阵阵浪花。
夏侯渊带着一队铁骑冲上大堤,勒马停下,手中马鞭直指前方,“吴雄的军队可有调动迹象?”
王忠喘了几口粗气,连连摇头,“东武阳方向没有任何动静。”
“这几天斥候可曾渡河探查?”夏侯渊大声问道。
“去了几个人,但一个都没回来。”王忠连连摇头。
纂侯渊脸色一变,怒声说道:“既然没人回来,你怎么知道吴雄还在东武阳?”
“大人,北疆军对黄河封锁很严,五里就有一个烽屯,斥候们很难上岸。即使到了对岸,也很难深入到东武阳、阳平一带。那里是北疆军的东武阳大营,从老人到小孩,看到陌生人就盘问,斥候很难探查到什么消息。”王忠无奈地说道,“大人,这些情况你也清楚。我们要想得到北疆军的消息,依靠斥候的探查根本不行。”
夏侯渊浓眉一皱,手中的马鞭顿时举了起来。
“大人,吴雄的大军的确还在东武阳。”王忠的脑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双手一个劲地乱摇,“前几天,有个斥候侥幸跑到谷陇聚,发现那里有很多从外地赶来的民夫,听说要在东武阳一带的黄河北岸修建烽火台。”
“多少民夫?”
“据说有数万人,临时帐篷都有上千个。”王忠说道,“那一天,吴雄正好去谷陇聚调集民夫,所以……”
夏侯渊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春耕已经开始,河北这时候不抓紧时间抢种,却征调民夫赶到东武阳修缮城池,筑建烽火台,太反常了。
“大人,船队正在靠岸。”亲卫骑的队率突然喊了起来,“船队停下来了。”
夏侯渊心中一窒,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天空。太阳距离西山还有很远一段距离,黄昏未到,船队为何靠岸?难道这是船队的终点?船中所载的会不会是北疆军的主力?夏侯渊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
司马懿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说说笑笑走上了堤岸。
“还是站在土地上踏实。”他双脚站在土地上,用力剁了几下,“在船上待长了,才知道脚踏实地的好处。”
北军中候吴叶站在渡口前,笑容满面,“仲达,你来迟了。”
可马懿连连拱手,“我们日夜兼程,一天都没歇,这样还迟了?你们何时到的?”
“不迟,不迟,只是诸位大人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发点牢骚罢了。”吴叶大笑,“我们昨天晚上到的。麴大人说,你今天要是没按预定时间赶到,他要打断你的腿……”
“侥幸,侥幸……”可马懿笑着问道,“几位大人都到了?”
吴叶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赵云将军的铁骑明天下午到达东武阳。”
“大将军在哪?”司马懿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吴叶扶着司马懿跳到马上,非常兴奋地说道,“你一来,大战就开始了。我们明天架好船桥,后天就可以南下中原了。”
司马懿看看人声鼎沸的渡口,笑着警告道,“当心泄密,脑袋会掉的。”
兖州东郡,黄河北岸,夷仪聚。
大将军李弘坐在大树下,和阎柔、卫峻、杨明、大单于刘豹等将领随意笑谈。几个单于庭的大当户,大都尉因为听不懂大汉话,需要刘豹、杨明给他们解释。几个人坐在一起,又是比划又是叽哩咕噜说个没完,笑声不断。
远处,三万铁骑将士散布在数里长的河边上,正在扎营。
“此处距离茌平大约八十里。”李弘用马鞭在地上划了一个简单的地形图,“我们向东急驰八十里,然后渡河攻克茌平、临邑,随后我们直接杀进东平国。在东平国我们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以免丧失攻占昌邑的时机。”
“时间如果不够,我们可以不打任城国。”阎柔说道,“到了昌邑后,我们只要分出一部铁骑保护粮道,防止任城国的军队从侧翼威胁即可。”
几个人正在议论着,快马飞驰而至。
吕布送来消息。魏延已率船队靠岸,明天架桥,后天过河。
“仲达、文长这两小子好厉害,时间算得半分不差。”阎柔脱口赞道。
“我们来早了,大军屯驻在一百多里长的河边,容易暴露,所以船队到达的时间和各部军队到达的时间最好能在同一天。”李弘笑道,“敌人迟一天知道我们的目的,我们就能多一天时间横扫中原。”
“传令……”李弘站了起来,“明天各部大军全部赶到预定渡河地点。”
“不再隐瞒大军踪迹了?”杨明问道。
“没有必要了。”李弘摇摇手,“急告田畴、陈宫、可马懿、魏延四位大人,立即开始架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节
三月中,河南尹,济水津。
灰蒙蒙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面色苍白的太阳就象大病初愈的病人慵懒地睁着浑浊的眼晴,有气无力地望着苍莽大地。
黄河河面上,几十艘大船满载着盔甲鲜明的士卒,展开巨大的风帆乘风破浪而进。
渡口上,战鼓隆隆,杀声震天,满天的箭矢象蝗虫一般铺天盖地。河堤下的几处滩头阵地上,双方士卒往来拼杀,战况空前激烈。
老歪全身蜷缩在浅浅的土坑里,浑身上下溅满了泥水,长长的盾牌竖在身前,呼啸的利箭不时钉到盾牌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
“趴好,都趴好,不要动。”老歪不停地叫着喊着,从嘴里冲出来的恶毒咒骂转眼就被战场上巨大的厮杀声淹没了。
从踏上河滩开始,自己和本队士卒就被敌方密集的箭阵压制住了,寸步难进。
“老宋……”老歪扭头朝身后大声叫道,“快看看船队到了没有,他们再不来,我们就要被射成马蜂窝了。”
老宋小心冀翼地从盾牌后面露出半只脑袋冲着老歪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鬼嚎什么……想我死啊。”
老歪破口大骂,“看一眼会死人啊?老子叫你看你就看,哪来许多废话?”
正当老歪骂骂咧咧的时候,老宋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了……他们来了。兄弟们,准备好家伙,杀上去!”
几十艘大船靠上了渡口,船头上的弩炮齐声怒放,震耳欲聋的声音霎时间响彻了河堤上下。
激烈的战鼓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士卒挥舞着武器,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象潮水一般冲上了河堤。
强弓手列于船舷两侧,向堤岸上的敌军尽情倾泄手中愤怒的长箭。
死守渡口的敌军在北疆军猛烈的射击下,气势顿减,防守阵势随即四分五裂。
“走……走……杀上去,杀上去……”老歪一跃而起,举刀狂呼,“兄弟们,都给我站起来,杀上去……”
北疆士卒士气如虹,在己方密集箭阵的掩护下,勇不可当,酣呼向前。
徐晃站在大船上,望着前方血腥的战场,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高举双手,放声狂吼:“擂鼓……擂鼓……今日务必拿下渡口。”
战鼓声霎时惊天动地,犹如阵阵春雷轰然炸响,掀起的重重声浪气势磅礴,向堤岸上隆隆滚去。
将士们热血沸腾,一个个瞪大血红的眼珠子,高声呐喊着,如同咆哮的猛虎,凶猛地扑向自己的猎物。
一时间,鲜血四射,断肢残臂满天飞舞。
老歪从敌人的胸膛里抽出血淋淋的战刀,抬起一脚把仍在惨叫抽搐的尸体狠狠地踢飞了出去,然后仰头向天,张嘴发出了一声痛苦而惨烈的长嚎,“啊……”
年轻的掌旗兵仰面躺倒在他的脚下,穿透心脏的长矛还插在他身体上剧烈地颤抖着,猩红的血液正在伤口处向上喷射,那双睁大的眼晴里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老歪伸出沾满了血迹的大手,弯腰从掌旗兵手中拿起了战旗。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已经失去生命的兄弟,缓缓挺直了身躯,然后高高举起战旗,猛然回首狂呼,“兄弟们,杀啊……”
六十里外,广武渡。
王当走上了大堤。
大堤上铺满了尸体,鲜血浸湿了泥土,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远处,战鼓轻响,一队队的士卒在战旗的引导下,正在重整队列,准备向十里外的敖仓城推进。
从船上走下来的后续部曲,一边打扫战场,一边从船上搬卸重型器械。
丁波、薛兰和一帮校尉、军司马走到了王当面前。
丁波躬身施礼,“大人,大军是否立即杀进敖仓城?”
“不要停留,马上开拔。趁着敌人援军未到之前,拿下敖仓,兵逼荥阳城。”王当用力一挥手,“拿不下荥阳城,我们在河南就无法立足,更无法拖住袁绍的大军。”
“大人,袁绍的主力现在都在中牟和陈留一带,距离荥阳只有两三百里,他们的回援速度会非常快,留给我们攻打荥阳的时间太短了。”薛兰担忧地说道。
“没有信心?”王当笑着问道。
“荥阳乃洛阳门户,打荥阳就如同打袁绍的咽喉。”丁波说道,“袁绍一旦得到消息,必定会全力救援。我们兵力不足,未必能……”
王当摇摇手,打断了丁波的话,然后举步前行。丁波和众将急忙跟上。
“我问你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拿下洛阳吗?”王当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能。”薛兰犹豫片刻后说道,“洛阳有数万大军,有虎牢之险。中牟,陈留一带有袁绍的主力大军。豫州也近在咫尺。我们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敌人的包围。”
“对。”王当点点头,伸腿跨过了一具敌人的尸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具尸体的头颅时,不禁“咦”了一声,马上回过头来细看。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须发皆白。
“袁绍军中还有这么大年纪的士卒?”王当颇为惊讶。
“听说翼州大战后,袁绍、曹操等叛逆都大量征兵,十四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丁都成了被征对象。”丁波说道,“有传言说,袁绍已拥兵十万。荆州的刘表去年因为遭到益州刘璋和江东孙策、周瑜的东西夹击,也在去年冬天大量征兵,据说其总兵力也达到了十万。”
“人多有屁用。”王当嗤之以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刚才薛大人说得对。我们这么想,袁绍也应该这么想。他在中牟、陈留集结大军的目的是想伺机进入中原,但在进入中原前,他又必须要把我们对洛阳的威胁降到最低,所以他极有可能趁着我们北疆军集结于河内的时候,攻击翼州,切断我们的退路,从而逼迫我们撤军。”他停下脚步,看看身后的诸将,笑着问道:“你们说,袁绍听到我们渡河南下后,他该怎么办?”
“放弃北上攻打冀州,转而和我们激战于河南,争取把我们诛杀在黄河南岸。”薛兰说道,“如果袁绍成功了,他不但可以夺回河内,还依旧可以进占中原。”
“大人。到了那时,我们就要及时撤回河内。这次南下除了拖住袁绍,阻止他攻击翼州外,我们没有任何收获。”丁波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朝廷这次下旨集结五万大军进入河内,南下攻打河南,实在是个败招。”
王当笑笑,“言之过早,言之过早。大将军肯定另有目的。”接着他手指诸将,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既然第一个打过了黄河,那就要打出我们北疆军的威风。”
“两天内,给我拿下敖仓,兵临荥阳城。”
三月中,冀州魏郡,长寿津。
“噗哧……”长矛穿透身体的沉闷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接着血淋淋的矛尖带着一抹鲜血激射而出。
小黑目瞪口呆地望着滴血的矛尖,望着伍长高大的身躯踉跄后退。伍长那凄厉的惨叫声直冲进他的耳中,这声音非常清晰非常长,以致于掩盖了战场上所有声音。巨大的恐惧顿时象冰冷彻骨的寒风一样侵袭了小黑的全身。
小黑颤抖起来,他想跑,但两条腿就象失去知觉一般,纹丝不动。
从伍长身躯里激射而出的血液发出的“滋滋……”声就象利箭一般刺进了小黑的心底,让小黑感受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疼,同时巨大的恐惧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黑本能地张大嘴巴,高声尖叫起来,“救我……”
矛尖突然消失,鲜血漫天飞射,伍长轰然倒下。
小黑看到了伍长的眼睛,看到了冲天的仇恨。接着他就看到了那支矛尖,矛尖上的点点残血飞向空中,它们飞舞着,就象一朵朵合苞欲放的花儿忽然绽放,艳丽而诡异,阴森森的杀气扑面而至。
“小黑,举盾……举盾……”棍子声嘶力竭地叫着,手中长矛以惊人的速度插进了敌人的小腹,然后他转身向小黑飞奔而去,右手几乎在同时间拨出了背后的战刀。
一个敌人迎面撞来,瘦小的棍子大吼一声,浑身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硬是把敌人撞得倒飞而起。
长矛刺上了盾牌,势大力沉。小黑站立不住,连盾带人一起栽倒在地。敌人大吼一声,人矛合一,再度扑杀。
三支长矛挡住了棍子,他无力冲过去。棍子绝望地嚎叫起来,“小黑,杀了他,杀了他……”
小黑倒在血泊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支从天而降的长矛。
他看清了敌人的脸,听到了从敌人嘴里发出的喘息声,他甚至能从敌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恐惧的表情。这一刻,他突然忘记了害怕,他无助挥动的手摸到了挂在腰间的手弩。这是父亲的手弩,父亲曾千百次教他练习发射。
小黑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弩箭穿透了敌人的胸膛,带着点点鲜血冲上了天空。飞扑而来的身体猛然停滞了片刻,接着连人带矛,依旧恶狠狠地撞向了地上的小黑。
小黑在这瞬间翻了个身,连滚带爬,一把抓住了掉落在身边的长盾。
长矛戳入地面,矛尖直没入土。敌人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小黑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茫然地望着从敌人背后的创口处喷射而出的三柱鲜血。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他。小黑呆呆地看着,忘记了喧嚣,血腥而残忍的战场。
“砍下他的脑袋,砍下来……”耳畔再次传来棍子兴奋而嘶哑的声音,“砍下来……”
长寿津后方五里处,武毅将军营。
传令兵从马上腾空跳下,几乎是滚着冲到了高览的面前,“大人,敌人撤了……”
高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怎么?才打三天他们就歇下了?”
“大人,敌人全线后撤,正往濮阳方向退去。”
高览略一皱眉,俯身去看地图,“消息准确?”
“斥候刚刚从对岸送来消息,说从昨天夜里开始,袁绍的军队就陆续后撤了。”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李封大人得到消息后,马上派我赶来禀报大人。”
高览暗暗吃惊,背着手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袁绍这么快就撤退,放弃攻打冀州的计策,显然是因为颜良,文丑的大军已经渡河南下攻击河南了。
从日程上来推算,北疆军攻击河南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到五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北疆军肯定拿不下荥阳。拿不下荥阳,北疆军就没有立足点,只要袁绍的援军赶回去,再加上从洛阳赶来的援军,北疆军在东西夹击之下,很快便会败亡。如此一来,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河南战场的计策便失败了。
当务之急,是立即拖住袁绍的大军,给河南战场的北疆军腾出足够的时间攻占荥阳。
要想拖住袁绍,只有改变计策,立即渡河南下,逼近白马和濮阳。自己只有一万大军,而对面的袁绍却有五,六万人马,能拖得住袁绍吗?
高览挥挥手,“你去告诉李封大人,准备船只,即刻渡河南下。”
高览匆匆走进军帐,急书一封,命令八百里快骑,即刻送到邯郸大将军行辕。随后又给驻守黎阳的雷重写了一封书信,命令他们准备船只,一旦黎阳津方向的袁军后撤白马,则立即渡河,南下作战。
“大人,我们只要拿下河内的平皋、温县和河阳三城就可以直接威胁洛阳了,为什么大将军非要兴师动众,不但征调五万大军进入河内,还命令他们开辟河南战场?”萧恩望着案几上的地图,疑惑不解地问道。
高览嘱咐自己的亲卫骑什长保护好信使的安全后,走到了案几边上。
“大将军主要的目的不是攻占河内三城威胁洛阳,而是想利用河南战场拖住袁绍的主力,让他无法攻占中原。”高览抓了抓额头,,小声说道,“可我总觉得这办法是个昏招,稍有不慎,南下河南的北疆军可能要遭到重创。”
“大将军是不是另有目的?”
“也许……”高览笑道,“大将军秘密赶到邯郸,肯定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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