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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一节

    大汉国建兴元年正月。

    正月初四,奋威将军公孙瓒、虎威将军庞德、厉武将军燕无畏、汉北郡太守田豫,冒着呼啸的风雪,急速赶到了晋阳。这四人是奉诏返回朝廷的最后一批大臣,在这之前,河北三州陆续有三十四位文武大臣回到了晋阳。

    正月初五,长公主在晋阳宫嘉德殿宣布天子驾崩。

    正月初六,出生仅十天的太子刘朔继任大统,年号建兴。

    正月初七,公卿大臣联名上表,拥戴长平长公主主政。同日,长公主代天子宣诏,大赦天下。

    转拜赵岐为太傅,参隶尚书事。

    拜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参隶尚书事。

    拜崔烈为大司徒,参隶尚书事。

    拜大司空刘和参隶尚书事。

    拜鲜于辅为前将军,领光禄勋。拜徐荣为后将军,领卫尉。

    其余上卿、诸卿、诸将军等大臣调整不大,蔡邕等几位老臣、淳于嘉、钟繇、贾诩等长安旧臣再度被征召入朝,各有任命。

    正月初八,杨懿、黄岳、马丰、刘琬、孙谨等大臣携带圣旨南渡黄河,奔赴各地州郡。

    正月十八,天子大丧,葬于龙山平陵。

    正月十九之后,奉旨回朝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告别长公主和赵岐、李弘等上公,急赴各地。

    正月二十,鲜于辅等十位在朝大将,十八位诸营统领大将齐聚大将军府。

    李弘告诉诸将,大军这几年的主要任务就是平叛,争取在三到五年内平定天下。

    长城以北六座军大营的步骑大军和漠北都护府的铁骑除了戍守边疆,保证边疆的稳定以外,还要随时准备南下,参加平叛大战。冀州和河东两地十二座军大营的将士以及晋阳的南北两军,将是未来几年朝廷出兵平叛的主要力量。为此李弘督促两地军营的统军大将,回去后,立即做好开战准备。

    两府长史余鹏给诸将仔细分析了天下形势,预测了未来几个月可能在黄河两岸发生的战事。

    两府司马傅干传达了朝廷的意见。绝不能让叛军越过黄河,不能让战火在冀州和河东两地燃烧。所以,我们一旦得知叛军有集结进攻的可能,则大军立即展开主动进攻,把战场推到中原和关中两地。然后他把朝廷的初步部署做了说明和安排。

    北军将在三月前后由张燕、吕布两位将军统率,赶赴冀州。冀州的七大营由左将军麴义统率,颜良将军副之。冀州战事由大将军统一指挥。

    南军将由徐荣将军统率,赶赴河东。河东的五大营由杨凤将军统率,玉石将军副之。河东战事由后将军徐荣统一指挥。

    长城以北的六座军大营,由龙骧将军赵云统率位于北疆的四座军大营,由奋威将军公孙瓒统率位于幽州的两座军大营。两位将军返回边疆后,立即集结汉、胡铁骑,随时听调南下参战。

    主薄司马懿把有关钱粮军械的分配和运输,随军民夫的征调做了说明。然后就近期各营统领大将禀报的关于新兵制实施的一些难题做了分析和解释,并提出了一系列修改和完善方案。

    正月二十一,诸将赶到晋阳宫辞别天子和长公主。长公主恳请诸将齐心协力,为早日中兴大汉而奋战。

    正月二十四,前大司徒张温病危,长公主前去探视。

    长公主很是自责,拉着张温的手,泪如雨下。张温小声安慰了几句。“殿下,臣已经老了,也到了该死的年纪,你无须伤心。先帝驾崩,臣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如果不是殿下的宽容,老臣一家已经葬身乱坟岗了。说起来,这一切其实都是老臣的罪过,都是老臣的不对啊。老臣对不起殿下,更对不起你的父皇。”

    长公主愧疚至极,伏在张温身上悲声饮泣。

    “殿下,我上书让你重新起用崔烈等老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长公主哽咽说道,“刘和大人代表了宗室和幽州士族大臣,崔烈大人代表了冀州门阀士族大臣,赵岐老大人代表了北疆和其它各地的士族大臣,大司马大将军代表了北疆的武人。这四位辅弼大臣分别了代表了朝中四股不同的势力,通过他们之间的相互制约,可以缓和和压制朝廷中的矛盾,有助于中兴大业的推进。”

    张温赞许地点了点头。

    “但是,赵岐老大人的年纪已经大了,他已经八十九了,他如果不在了,何人可以代替?”长公主皱眉不展地问道。

    “蔡邕。”张温缓缓说道,“蔡邕是兖州陈留人,和兖州籍的大吏走得很近。另外,他在北疆待了很多年,在北疆大吏中有很高威信,他的女婿又是龙骧将军赵云,所以,他是代替赵岐出任辅弼大臣的最合适人选,可以让外朝的这种权力制衡继续维持下去。”

    “蔡邕大人之后呢?”

    “李玮。”张温用力握紧长公主的手,剧烈地喘息了两声,“殿下一定要记住,天下平定后,大司马大将军功勋显赫,声望如日中天,仅靠朝堂上的这种权力制衡是无法控制其权势的膨胀。所以为了防止大将军走向权臣祸国之路,殿下一定要尽早起用李玮,把他推进上公之列。”

    “李玮成为上公,成为朝廷制衡的四角之一,也就等于把大将军势力中的文臣力量分裂了出去,这可以极大削弱大将军的势力,从而在天下平定后天子未主政前,殿下还能继续维持这种制衡的局面。”

    “李玮。”长公主疑惑地问道,“他可是大将军最信任的部属之一,他怎么可能……”

    “殿下,权力制衡只是朝堂上各种势力之间的互相制约和监督。它不是对抗,更不是血腥杀戮,所以,当李玮成为上公之后,他既不会和大将军合二为一,也不会反目成仇。他们会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因为彼此的信任和帮助,反而更加有利于权力的制衡。”

    长公主将信将疑。

    “把李玮推上三公之列,不但可以证明你对大将军的信任,更能加深你和大将军之间的关系。殿下,你没有军队,你的权力来自于大将军的信任和支持,所以你只要确保大将军的权势,大将军就不会放弃中兴大业,而你也能因此一直主政,直到社稷重振。”

    “但是,大将军如果不愿意呢?”长公主很担心。天下一旦平定,朝廷就要以治国为中心开始新的施政策略,这时李玮无疑会成为士人的中坚力量。李玮权力的持续增大,势必要和大将军产生冲突。

    张温的这个办法,显然是别有用心。要么让北疆势力内讧,最终同归于尽,要么让自己利用李玮,打击以大将军为首的武人势力。张温建议用李玮,不是着眼于现在,而是着眼于天子长大后可以顺利主政。这位老臣直到临死,还是不愿意让大将军和更多的大汉武人步入朝堂。

    张温没有回答,他闭上双眼轻轻叹道:“不是大将军不愿意,而是殿下不愿意啊。这只是老臣的一个建议,殿下心里有数就行。随着时间的推移,殿下或许能明白老臣的用意。”张温慢慢睁开双眼,看着长公主郑重说道,“四位辅弼大臣中,宗室大臣必须要占据一位,这能帮助殿下确立自己的地位和威信。还有一位大臣必须是冀州大吏,这能确保中兴大业有足够稳固的基础。请殿下务必牢记在心。”

    长公主垂泪答应。

    张温接着说到了改制。历代王朝的兴衰,大汉的纷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改制虽然可以兴国,可以中兴即将倾覆的社稷,但很难保证国祚可以延续千秋万代。今天朝廷的改制也是一样,殿下如果认为今天我们的改制可以让汉祚再次延续四百年,那就大错特错了。

    长公主心中酸楚,含泪问道:“老大人可有良策?”

    “汉祚的根基在于大汉律,大汉律的根基在于官制,官制的根基在于皇权和相权的制衡。”张温喘了一口气,长叹道,“臣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制定一个能够让皇帝和大臣们都能满意的官制,但臣这个心愿没有完成。”

    孝武皇帝之所以要权重尚书台,光武皇帝之所以要抢夺三公大权,是因为相权严重制约了皇权,这两位圣明的皇帝把皇权和相权集于一身,建下了万世功业。可见明君和高度集权结合在一起,是完全可以安邦兴国的,但问题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明君?王莽之乱和今世之乱就是血淋淋的教训。这种官制是可以亡国的,所以它一定要改。

    圣明的皇帝很少,但皇帝都喜欢高度的集权,如何在皇帝高度集权的情况下,合理分配皇权和相权,让国家持久长久的昌盛?

    “老大人,我不懂,你能解释明白一点吗?”

    张温无奈地摇摇头,“臣也没有想明白,只有一个模糊想法,不过殿下既然问,那臣就告诉你,但愿殿下将来能完成臣的这个心愿。”

    皇帝要高度集权,同时又需要外朝诸府处理具体的国事,所以在目前这种三公九卿的官制下,只能另辟徯经,于是就有了中朝尚书台和内朝的干政宦官。在内朝、中朝、王朝相互制约的情况下,皇帝一旦出事,内朝和中朝就掌控了所有权力。这时本来就权轻的外朝立刻成了摆设,朝廷诸府全部停止运作,社稷随即大乱,国家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败亡。

    我们能不能想出一个在皇帝出事,权柄失控的情况下,朝廷诸府依旧可以正常运作的新官制呢?也就是皇权失控,但相权依旧可以被正常行使的官制。

    “臣考虑了很久,觉得如果把中朝尚书台和外朝诸府合二为一,把中朝和外朝变成一个机构,这样是不是就能达到皇帝集权的要求,同时又能实现相权被独立行使的要求?”

    长公主惊异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三公九卿制岂不被废除了?”

    “当皇帝集权的时候,三公已经没有职权了,皇帝通过尚书台直接指挥九卿行使相权,九卿府此时就是尚书台的下设机构,中朝和外朝诸府其实已经代替了朝廷。”张温苦笑道,“皇帝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改变祖制,依旧保留着三公九卿的官制,依旧保留着富丽堂皇的门面,但皇帝一旦出事,这个已经无法行使相权的外朝却导致朝廷诸府陷入了停顿,国事无人处理。如果九卿府直接隶属于尚书台,此时九卿府就能继续正常运转,相权就能被继续行使,国事也就能继续得到适当的处理。”

    “在这种官制里,即使朝中出现了外戚和宦官独揽权柄的祸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严重打击相权,这样朝廷诸府不但可以继续维持运作,使国事不至于陷入瘫痪,还可以让国家得到拯救的机会和时间。”

    长公主想了很久,“老大人,你的话我记下了。官制如果要按这个设想修改,肯定要违背祖制,要完全推翻本朝使用了四百年的三公九卿制,其难度之大,难以想象。”

    张温拍了拍长公主的手,欣慰地笑道:“只要殿下用心,总会找到办法的。”

    长公主陪着张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直到天黑,她才起身告辞。

    张温拉住她的手,非常难过地说道:“臣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看到殿下出嫁。”

    长公主非常伤感,“老大人最遗憾的,应该是没有看到大汉的中兴。”

    张温摇摇头,“有殿下,有大将军,有朝中忠诚的大臣,有北疆强悍的大军,大汉中兴只是迟早的事,臣已经看到了那一天,臣不觉得遗憾。”张温长叹,小声说道,“臣只希望殿下能嫁给大将军,一生一世快快乐乐地活着。”

    长公主脸色一黯,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悄然涌出,“没有可能了。”

    她拿起张温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棉被里。

    正月二十五,凌晨,张温病逝。

    正月二十七,河东太守王邑急报朝廷,叛逆袁绍意图代汉簒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二节

    每逢乱世,必有谶纬出现,并或多或少起到一定的作用。

    秦始皇称帝六年后,派出寻仙访道的卢生带回来一句谶语:亡秦者胡也。秦始皇认为这个“胡”是匈奴人,于是让大将蒙恬率军北击匈奴,并修筑了万里长城,可他偏偏忘了,自己还有叫胡亥的倒霉孩子。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造反,两人先是在鲤鱼肚子里塞了很多布条,有字曰:“陈胜王”,然后吴广半夜里又装狐妖在草丛里大喊大叫,“大楚兴,陈胜王”,结果这句话把大秦推翻了。

    本朝高祖出身微寒,实在很难唬住人,于是炮制了一个芒砀山斩“白蛇”的惊天创举,自此高祖威震天下,打下了一片万里江山。高祖自己是不是斩杀了“白蛇”,没人知道,但高祖自己相信这些神秘的东西倒是真的。

    本朝建立不久,一句宣告它灭亡的谶语登场了,“代汉者,当涂高也。”

    这句话出自,这书是何人所作何时流传于世已经不可考,这话在孝武皇帝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这谶语的意思是说本朝气数已尽,要有新的王朝代替它。不过这个代替者“当涂高”却很费解了。这是人名还是隐语?谁是“当涂高”?于是就有人费尽心思去猜测。

    孝武皇帝晚年乘舟北巡,在汾河上与群臣饮宴,作辞。酒醉之后对群臣说,汉有六七之厄,国祚将亡,宗室子孙中不知谁应此劫。六七之厄,按当时的解释就是皇统传承四十二代之后,涂高者当代汉。大臣们安慰孝武皇帝,本朝应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孙孙万世不绝。陛下不要听信这种亡国之言。孝武皇帝很感概,说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国祚延续千秋万代的,我只盼大汉社稷不要丢在朕父子手中即可。

    这句谶纬之言把孝武皇帝吓住了,自此后此言销声匿迹。后来无论是王莽簒立,公孙述在巴蜀称帝,还是光武皇帝中兴,虽然都屡屡用谶纬之言证明自己乃是“真命天子”,但谁也没有用到这句“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谶语。

    然而,事隔三百多年后,这句谶言终于再次在关中、中原等地流传开来。很多今文经学大儒和研习谶纬之术的名家再次开始引经据典,予以解释和猜测。其中说法最为广泛的一种认为这个“涂高”是指一个姓氏,这个姓氏就是“袁”。

    袁家的祖宗可以追溯到春秋时代陈国的大夫辕涛涂,辕涛涂的名字中正好有个“涂”字。“涂高”即是指袁氏后代的高门之家,也就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

    这种解释似乎又有点牵强,于是又有人搬出了“五德始终说”。

    “五德始终说”是战国晚期齐国人邹衍开创的。邹衍是著名的阴阳家,他综合前人关于阴阳五行的研究成果,以为基础编创了这套学说。他认为世界的基本元素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相生相克,天下万物都是出自他们克来生去的复杂关系。每个朝代的兴替也是如此,是一种天人感应,有着规律可循的,这规律就是“五德五行”。

    每一朝代都有它的一德,就好象每个人都有属相一样。一德克一德,所以一个朝代取代另一个朝代。五德之间的彼此克生,反映到王朝兴替上来,就叫“五行相胜”。

    但每一个朝代的德又是怎么定的呢?这要看上天降下什么预兆祥瑞了。比如最早的黄帝,碰见过一条十余丈长,几米粗的大蚯蚓,蚯蚓属土,所以黄帝是土德。周朝的时候,周王曾经看到很大一个火流星在宫殿上空盘旋一周,变成无数的火鸦,因此周自然就是火德了。

    邹衍这个五德始终说本来是为了劝说皇帝节俭,但被这群不学无术的人发挥之后,逐渐变质,什么古怪的东西都冒了出来。好端端的一个五德学说被整得面目全非,后来干脆成为算命风水的理论基础,贻祸后世。

    秦王赢政相信阴阳五行和五德始终说。当年秦文公狩猎的时候,打到一条黑龙,黑色属水,因此赢政认为大秦是水德,五色里配合水德的颜色是黑色,于是秦王命令大家把衣服都染成黑的,全国上下是黑压压的一片。另外,赢政还特意把黄河改名为“德水”,以炫耀自己应天受命。周是火德,水能灭火,水克火,那么取代周朝的自然就是拥有水德的大秦国了。

    高祖出身寒门,大概常年征战,不清楚这“五德始终说”对国祚的影响。他推翻大秦国后,做了一件贻笑大方的事。

    大汉一切承袭秦制,连这个朝代的“德”也继承了大秦国的“水德”,朝堂内外还是黑压压的一片。按说大汉推翻了大秦,大秦是“水德”,至少要选个能克水的“德”才行,但高祖稀里糊涂的竟然还是选择了“水德”,留下了一个很大笑话。

    水德寓意“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无仁恩和义”,非常不得人心。北平候张苍原来是大秦朝的御史,精通历数,对“五德始终说”很有研究。但他不敢直言相谏,于是想了个主意唬弄高祖,说暴秦不算朝,大汉才是继承周朝的正统。周是火德,大汉当然是水德。

    到了孝文皇帝的时候,这个错误包不住了。首先是声名显赫的贾谊上书孝文皇帝,说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土克水,大汉应该是土德,这样才能克掉水德的秦朝。并建议孝文皇帝立刻改德,把衣服的颜色改成黄色。孝文皇帝没理他,一脚把他踢到长沙去了。

    后来一个叫公孙臣的鲁国人也发现了这个错误,于是他给孝文皇帝上了份奏表。预言说根据符谶显示,过几天会有一条黄龙出现在成纪,黄色在五行里配的是土,所以大汉应该奉行土德才对。孝文皇帝让当时任丞相的张苍处理此事,张苍一看很恼火,这不是要我死吗?不予理睬。

    过了几天,有人上奏说在成纪看到黄龙了,然后又飞了。这事让张苍倒了霉,他回家了,而公孙臣却被封了博士,奉旨按照土德编制历法。

    赵国人新垣平是个著名的阴阳家。他看到公孙臣名利双收,马上以发现祥瑞为名跑到长安去骗孝文皇帝。结果几年后骗局被揭发,孝文皇帝大受打击,改德一事随即不了了之。

    到了孝武皇帝的时候,太史令司马迁,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三个人上书天子,说要重整历法。孝武皇帝请来御史大夫儿宽,让他们四个人商量着办。四人一看机会不错,建议奉土德。汉武帝觉得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于是恩准。改制,并根据新历法,把这一年改元为太初元年。

    这时,出了一件麻烦事。鸿儒董仲舒在中提出了一个三统说,他认为“商为白统,建丑;周为赤统,建子;当有新王,为黑统,建寅”。这个“三统说”和“五德始终说”之间有很大矛盾。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取了三统说中的正朔和五德说中的服色,钦定大汉为土德,着黄色衣服,用“三统五德说”,自此推演五德的事交给了儒士,方士被赶出了朝堂。

    汉承土德之事到此应该结束了,然而,到了孝成皇帝时,汉德一事再次掀起波澜。这波澜不仅在当时产生了震动,甚至对后世千年都有极大影响,其始作俑者就是刘向、刘歆父子俩。

    这两父子乃是汉室宗亲,楚王刘交的后裔,本朝数一数二的大儒,著述无数。但同时这两人也是本朝谶纬学的大师,他们通过经,发现“五德始终说”排出的朝代轮替有问题,接着又在董仲舒的里找到了关于“五行相生”的说法,于是他们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五德始终说的王朝排序不正确,应该从伏羲算起,而不是黄帝,另外王朝之间的更替也不是相克的关系,而是相生关系。

    刘氏父子为此专门写了一本叫的书,重新设计了一个更为恢弘的世系表。根据这个表,太昊是当然的第一位,承木德,然后是炎帝承火德,黄帝承土德,一直算下来后,大汉应该是承火德。

    改“德”牵扯到天子和朝廷的体面,而且当年从水德改到土德花了一百零二年的时间,这一次当然没有必要轻信“汉应火德”的说法,所以此事无人理睬。但过了一段时间,它却被王莽所青睐。王莽建立新朝后,立即迫不及待地宣布,根据刘歆“五行相生”的学说,汉室是尧的后裔,属火德,而自己是黄帝的后裔,属土德。火生土,所以他的新朝接替汉朝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还特意派了个叫张邯的儒生去给百官解释。

    本来“汉应火德”只在儒士之间流传,王莽拿这个做了簒位的借口后,这学说立即名震天下,人人皆知。

    当时天下人非常痛恨王莽,凡是王莽反对的都坚决支持,凡是王莽灭掉的都要重新光复。王莽以土德簒掉的“火德”原来是不被朝廷承认的,但现在刘秀等中兴者认准了大汉应承的就是火德,土德没人提了。

    光武皇帝刘秀中兴大汉后,定都洛阳。这个洛阳的“洛”字带水字边,与火德相冲,不吉利。于是光武皇帝下令去掉“水”字添了“佳”字,改成了雒阳,接下来“立郊兆于城南,始正火德。色尚赤。”至此,“汉继火德”终于为皇帝和朝廷所承认,朝堂上下火红的一片。

    “五德始终说”从光武皇帝朝开始,演变成了两套算法:一套是邹衍从黄帝起算的五行相胜法,还有就是刘歆开发出来从伏羲起算的五行相生法。这两套五德系统并行不悖,都流传到后世。不过“五行相生”法后来居上,逐渐演变成主流。

    按照“五行相生法”的推演。辕涛涂是大舜的后裔,舜是土德,袁家也就是土德,火生土,恰好可以取代大汉的火德。也就说,袁家应该建立一个王朝以取代刘家的大汉天下。根据这个谶纬的猜测,再加上“五德始终说”的补充,袁家已经肯定成为那个应承天命取代大汉的“涂高”者了。

    这个传言到了今年正月的时候,已经流传的非常广泛了,各地州郡大吏好象没有听到一样,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默。

    目前,袁家有两股很大的势力。一个是洛阳的袁绍,一个是扬州的袁术。袁绍占据了关中、关东以及豫州和荆州的南阳,势力非常庞大。而袁术也占据了大半个扬州,他的手下大将孙策已经帮助他占领了江东四郡中的吴郡、会稽郡以及丹阳郡大部。现在扬州刺史刘繇只守住了一个豫章郡和半个丹阳郡,形势岌岌可危。不过,袁氏兄弟的实力如果和河北大将军李弘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在大汉天子和朝廷就在晋阳的情况下,袁氏兄弟想簒汉自立,恐怕纯粹是找死。

    袁氏代汉的传言不会空穴来风,其背后操纵者显然就是袁绍。袁绍一直拒绝承认当今天子,一直要重建皇统,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是要簒汉?如果他决心要簒汉,那么,其它州郡大吏就要好好考虑自己的将来了。

    李弘虽然象董卓、李傕一样挟持了天子,但他的实力要远远超过他们。李弘在北疆经营了十年,冀州和幽州两地在他的治理下,也有将近四年的稳定,他的实力随着时间的延续,会越来越强悍。如果袁绍簒汉,他会成为河北首选打击目标,当李弘和袁绍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其他州郡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正月中,天子驾崩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洛阳。

    袁绍没有立即召集府中重要掾属商议应对之策,而是先把逢纪、辛评、耿苞、王肱、韩范、梁岐等数位心腹手下传进了内府。

    逢纪显得非常兴奋。他认为李弘意图篡汉自立的嘴脸已经彻底暴露。他先是在晋阳大肆诛杀大臣,然后又杀死天子,现在无论是河北内部,还是各地州郡大吏,都对李弘恨之入骨。李弘现在所需要的,不过是利用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婴儿皇帝稳定河北,然后再寻找一个适当时机让这个婴儿皇帝禅位于他而已。

    河北已经面临险境,目前正是大人顺应天意,代汉而立的最好机会。

    “如今各地州郡的实力都不是河北的对手,他们要想生存下去,必须要得到大人的帮助。”逢纪笑道,“只要大人在洛阳称帝,这些人在河北和我们之间必然要做出一个选择。李弘弑杀君主,诛杀大臣,犯下滔天大罪,谁还会选择他?”

    袁绍没有正面回应,他称赞了逢纪几句。打下关西后,你马上以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在各地广为传播袁氏即将代汉一事,很有先见之明。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李弘如此狠毒,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连续铲除异己,弑杀天子。如今本朝皇统已绝,袁氏代汉的言论也早已人所皆知,只是,这时机真的成熟了吗?洛阳的文武僚属会异口同声的赞同吗?刘表、刘备、刘璋、曹操、田楷这些人会放弃大汉,转而支持袁氏代汉?

    袁绍担心自己弄巧成拙,众叛亲离,以致于一败涂地,把刚刚到手的霸业丢得一干二净。

    几个人商量了很久,决定还是先摸摸洛阳的情况,但怎样做才能让这件事看上去和袁绍无关呢?

    耿苞自告奋勇。“大人,我明天上书,劝请大人登基称帝,看看大家的反应。”

    第二天,袁绍召集文武大吏到府中议事。

    对李弘的讨伐声响彻了朝堂,洛阳大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李弘生吞活剥了。弑杀君主,仅这个罪名就可以把李弘千刀万剐了。当年董卓、李傕这些叛逆虽然祸国殃民,荼毒生灵,但他们把皇帝象宝贝一样供在皇宫里,谁敢弑杀?

    沮授、田丰、审配、郭图、淳于琼、陈琳等十几位大吏连夜写了一封讨逆檄文,列举了李弘十大罪恶,恳请袁绍立即传檄天下,集结大军,攻杀河北,诛杀叛逆。

    逢纪站了出来,“现在关键问题不是攻杀河北,而是皇统。李弘杀了天子,皇统断绝,就算我们击败了李弘,以后怎么办?谁来继承大汉皇统?”

    重建皇统需要和各地州郡大吏协商解决,随随便便找一个皇室后裔继承大汉皇统,显然不切实际。但这样一来时间就被耽搁了,很可能错过了攻杀河北的最佳时机。对于李弘来说,冀州是他的要害。攻陷了冀州,也就基本上摧毁了李弘一半以上的实力。如今天子刚刚驾崩,晋阳朝廷又遭受了连番屠杀,河北上下人心惶惶,李弘迫切需要时间稳定河北三州,这是攻击河北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把战事拖延到五月之后,河北就不好打了。

    沮授言辞恳切,“大人,现在传檄天下,趁着各地州郡义愤填膺的时候,迅速集结大军,争取在三月底四月初杀进冀州,则冀州可下。李弘前年在关中勤王,去年在大漠征战,今年若再失去冀州,短期内他很难有力量展开反扑。这样大人可以占尽先机,实力倍增,不但有充足时间重建皇统,更能利用此战削弱刘表、曹操、刘备等人的实力,为今后统一中原奠定基础。”

    逢纪不同意沮授的说法。传檄天下?我们以什么名义传檄天下?是以毫无作用的“承制诏书”,还是以我们一直拒绝承认的天子?“承制诏书”随着各地州郡大吏割据一方后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威力,没人再听了。被李弘弑杀的天子我们一直拒绝承认,甚至一再说他不是孝灵皇帝所出,现在我们突然改弦易辙,说我们要为这个一直拒绝承认的天子报仇,说出来谁信?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而是自己骗自己了。

    “我们必须要立即重建皇统,重建朝廷,否则我们即使凭借实力,凭借李弘的倒行逆施和他对各地州郡的巨大威胁,把各地州郡的兵马集结到了一起,但这支大军肯定是一盘散沙,无法统一指挥,无法击败李弘。”逢纪反驳道,“另外,沮大人认为,我们在三月底就要对河北展开进攻,这现实吗?距离三月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和各地州郡会盟,要和他们商议出兵事宜,商议筹措十几万大军的钱粮军械,商议攻打河北的计策,商议打下冀州之后的诸如皇统重建等众多问题。这么多复杂的事,两个月能做完?从洛阳到青州的临淄,有一千五百多里,就算马不停蹄地赶路,我们和田楷也要十几天之后才能见面,按这样的速度,我们能在两个月内完成会盟定策,集结大军和展开攻击?”

    田丰随即站起来予以驳斥。河北不仅仅对我们有威胁,对各地州郡都有威胁,今天是最好的会盟攻击机会,只要大人站起来登高一呼,各地州郡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这样我们才能避免矛盾,尽可能齐心协力。如果要先重建皇统,大家随即就会陷入权势和利益的激烈争夺中,我们不但会因此丧失攻击河北的机会,也会丧失增强实力扩大霸业的机会。

    大人如果主盟攻杀李弘,占据冀州,首先就能树立强大的威信和建立显赫功勋。这样在重建皇统的过程中,大人就会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对大人霸业的建成有巨大的推动和帮助。

    至于两个月能不能完成会盟和攻击,这取决于我们的决心。只要我们决心坚定,各地州郡自然会信任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努力完成攻击准备。另外,中原各地大军云集,对河北是个威胁,河北可能会因此陷入更大的混乱,甚至发生叛乱,这更有助于我们的攻击。

    双方激烈争论,许攸、荀谌、阴夔、王修等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先传檄州郡,会盟于兖州定陶,然后陈兵黄河,一边威胁河北,一边商议重建皇统。

    这时,耿苞大呼,“赤德运衰,历数将改,大人宜顺天意,应民望,登基称帝。”

    满堂顿时失色。

    耿苞展开书简,洋洋洒洒地高声诵读,无非是谶纬应验和五行相生那一套。但他还没读完,田丰就冲了上去,一把夺过他的书简砸到地上。郭图和淳于琼随后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沮授怒目圆睁,纵声咆哮,“你想灭袁氏之族吗?想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袁绍坐在案几后面,看着血流满面的耿苞,心里怒气冲天,但背心却有点发凉。他事先想到了阻力,但他没想到自己的部下几乎全部站起来反对。大汉在人们的心目中,依旧没有崩溃。

    许攸、审配、陈琳等人急忙劝阻袁绍。

    李弘虽然实力强悍,弑杀了天子,屠杀了大臣,但他还是不敢公然自立为帝,他还是让长公主抱着一个婴儿坐在朝堂上,他甚至连诛杀大臣都不敢自己出面,而是假借长公主之手,由此可见他遇到的阻力之大。

    大人实力不如李弘,霸业也刚刚起步,一旦称帝,马上就会成为天下之敌。此时就算刘表、曹操这些人不和大人反目成仇,他们也绝不会帮助大人对付李弘。大人以一人之力对抗李弘,困难太大。更可怕的是,如果各地州郡被李弘说服,突然调转矛头归服晋阳朝廷,联合李弘攻击洛阳,大人可就无法支撑了。

    袁绍猛地站起来,指着耿苞一顿臭骂,“这些谣言都是河北派人散播的,你怎能信以为真?把他关起来。”

    沮授、田丰等人犹不解气,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最近一段时间,洛阳和中原各地有关袁氏代汉的说法越来越多,这其中的隐情,洛阳的大吏们心里当然有数。

    袁绍把责任全部推给了河北,在大堂上把李弘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他同意了沮授的建议,传檄天下,会盟兖州定陶,讨伐李弘。

    接下来商议重建皇统的时候,各方的分歧却非常大,分歧的重点就是霸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恢复天下一统,重振大汉,还是维持割据局面,行“桓、文之功”?

    沮授、田丰等人认为在目前形势下,霸业最为重要,要先增强和巩固自已的实力,行“桓、文之功”,维持大汉王朝,然后再努力征战天下,实现江山一统之局。

    许攸、荀谌等人却认为要想顺利重建皇统,就要顾及到各地州郡的利益,要封土地建诸侯,否则这种混战局面势必要维持很长时间,也就是说霸业建成的本身就是最终目的。

    逢纪、辛评等人认为,要正视汉祚断绝的事实,现在就算皇统重建了,那也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东西。无论是天子还是朝廷,都已经没有任何威仪了。他们的意思其实大家都明白,无论霸业的目的是什么,最后大汉都没了,霸主代汉而立是一件必然的事。

    袁绍最后说话了,在霸业未成之前,我们都要尊奉大汉天子,其他的事暂时不要谈了。

    这句话让沮授、许攸等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们所要的就是袁绍这个承诺。霸业未成,就要励精图治,千万不能篡汉自立,成为众矢之的。否则,不要说霸业,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问题。

    二月上,长公主和四位上公大臣仔细商议了河东太守王邑的奏报,决定立即让后将军徐荣急赴河东,会同杨凤、玉石起五大营兵力陈兵黄河,威胁关中和关西,迫使袁绍放弃簒汉自立的企图。

    转拜姜舞为度辽将军,统领度辽营。转拜阎柔为镇军将军,兼领卫尉丞,代领卫尉事,统领两万南军驻扎于晋阳,随时准备南下支援。

    后将军徐荣到达河东,北疆军开始在河东集结的消息震惊了洛阳。

    袁绍立即召集大吏商议应对之策。

    徐荣到达河东,明显就有威胁关中的意思。如果李弘主动发起平叛大战,并以此来转移晋阳矛盾,凝聚河北人心,那么他选择攻打关中无疑正确的。

    沮授、田丰等人经过仔细商议后,确定李弘的真实意图可能是利用攻打关中来牵制袁绍,阻止袁绍会盟各地州郡同攻冀州,并重建皇统,和他形成南北对峙的不利局面。

    袁绍建议在会盟的过程中重建皇统,尽可能利用各地州郡的力量发动对冀州的攻击,以减轻关中方向的压力。但这样一来,时间就更加急迫了。

    重建皇统,谁来做皇帝?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上了陈国王刘庞的七岁孙子。让小孩来做天子,似乎成了大家的共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国相高干快马急报,陈国王刘宠会同王府长史骆俊率三千私兵向兖州陈留而去。

    “快,立即拦住他,这一定是曹操的主意。”沮授大声说道,“如果让曹操先建皇统,大人将先机尽失。”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三节

    二月中,兖州山阳郡,瑕丘城。

    春寒料峭,枯木发春,偶尔可以看到淡淡的绿色点缀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

    曹操和田楷并辔而行,一队铁骑卫紧随其后。几个斥候从远处打马而来,“刘大人正快马加鞭急速赶来。”

    “走,我们快点迎上去。”曹操转头看着田楷,举鞭笑道,“这次刘备能放弃前嫌与我握手言和,都是你的功劳啊。”

    “哪里……”田楷摇摇手,“我虽然和刘备关系很深,但他能来兖州和我们共议大事,可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因为今天的形势逼得他不得不来啊。”

    曹操不置可否的笑笑,脸上露出了深重的忧色。

    自从曹操赶走吕布,稳定兖州之后,他就面临了一个严峻的生存危机。兖州历尽战火,摇摇欲坠,而河北却蒸蒸日上,实力越来越强悍。虽然兖州的东、西两面有田楷和袁绍互为支援,但自己在北面李弘、南面刘备的前后夹击下,日子非常难过。

    侥幸的是,在曹操最困难的时候,李弘带着北疆军主力赶到关中勤王去了,和袁绍在关中和关西一带激战。刘备和袁术为了争夺地盘,也在广陵和下邳一带征战。曹操因此得到了最为珍贵的喘息时间。

    随后天公不作美,连下暴雨,黄河漫堤,兖州和青州眼看就要遭受重灾。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曹操毫不犹豫,下令掘开了黄河北大堤,让洪水肆虐河北。几乎与此同时,田楷也下令挖开了黄河青州段的北大堤。他和曹操在损人利己这一点上,不但心有灵犀,连想出来的办法都一样。

    洪水之灾是暂时避免了,但和河北的仇也结深了。此时,两个人的实力都不太强大,两个人都面临河北的攻击,两个人都有很多共同利益。因此他们很快走到一起,结盟互助。到了前年年底的时候,他们听说李弘勤王成功了,生存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当袁绍在关中努力经营的时候,曹操也开始在兖州全面实施屯田和大肆扩军,田楷也冒着被北疆军攻击的危险,迫不及待地向南青州的孔融发起了进攻,力图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为了帮助田楷,曹操一度陈兵边界,牵制刘备的兵力。刘备过去是田楷的下属,曾经和田楷一起攻占了青州。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刘备都不好出兵帮助孔融。所以曹操的威胁正好了他一个冷眼旁观的机会。

    田楷赶走了孔融,拿下了整个青州,和河北彻底翻脸,接下来的事就是和曹操进一步加深彼此间的合作。因为此时中原大地上到处都流传着袁氏即将代汉的谶言,而实力激增的袁绍看上去也颇有这个野心,将来的局势因此变得扑朔迷离,很难说得清。袁绍一旦簒汉自立,肯定要成为河北的首先攻击目标,而自己这些人因为缺少袁绍的有利援助,生存的难度随即增大。

    去年秋天,曹操和田楷数次相聚,两人均感觉自己势单力薄。青州和兖州就在黄河南岸,北疆军如果渡河南下,两州首当其冲,很难挡住北疆军的攻击。两人一筹莫展,忧虑重重。

    田楷曾考虑到和徐州刘备结盟,三州抱成一团,但刘备和河北一直保持着友善的关系,另外曹操和徐州人有血海深仇,刘备即使有心要结盟,也无法说服徐州大吏。但曹操却认为这个主意非常不错,他有信心说服刘备三家结盟。

    曹操认为,一来自己和田楷尊奉当今天子,这一点和刘备是一致的。二来李弘挟持天子,图谋簒立,是天下人的敌人,刘备迟早要和李弘翻脸。至于自己和徐州人之间的仇恨,曹操认为不值一提。自己和陶谦有杀父之仇,如今陶谦死了,几十万黄巾余孽也被自己杀了,彼此间仇怨已解,还有什么仇恨可言?现在大家的目标是诛杀叛逆,勤王兴国,在这个大前提下,这点私人恩怨算得了什么?

    田楷想想也是,曹操这个话很有道理,于是他出面邀请刘备商谈结盟事宜。

    徐州这两年在刘备的精心治理下,实力有所恢复,但因为前几年徐州屡遭重创,先是黄巾军肆虐,后是曹操连续屠城,徐州因此变得千疮百孔,短期内很难恢复到过去的水平。其实刘备现在日子很难过,他前有虎视眈眈的曹操,后有阴魂不散的袁术,和曹操打仗的时候担心袁术,和袁术打仗的时候担心曹操,结果顾此失彼,两头都讨不到好。所以他听说曹操愿意和自己和解,很是心动。

    刘备和部属们商量,简雍、孙乾等人都支持和曹操和解。和曹操、田楷结盟后,袁术就不敢打徐州了,徐州前后无忧,可以很快恢复实力。縻竺、陈登等原徐州籍士人官吏也同意和解,因为这种和解不仅可以让徐州赢得发展的时间,也能让徐州的门阀世族们从中受益。徐州籍的武将持反对意见,尤其是驻守琅琊郡的臧霸,坚决反对。

    刘备犹豫不决,因为这事一旦传开,等于和河北翻脸,结果是什么,很难预料。思考再三,刘备随即采取了一个中间之策,不和曹操、田楷公开结盟,而是私下保持密切联系,三州之间互通往来,先争取时间发展实力再说。

    刘备随即派出简雍、縻竺,田楷派出关靖,曹操派出程昱、毛玠,三方大吏在兖州、青州和徐州经过频繁接触后,基本上达成了结盟互助之事。

    这时,从河北传来了惊人消息,天子驾崩,尚在襁褓中的幼子继承大统。这个消息加上袁氏代汉的谶语,加上“五德始终说”的推演,立即让各地州郡陷入了惶恐之中。

    李弘凶性大发,先是杀大臣,后来竟然把皇帝弄到天上去了,其簒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下一步估计就要横扫天下了。袁绍本来是对抗李弘的中坚力量,是重振大汉的希望所在,但他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像李弘一样,要代汉自立。汉祚断绝,江山易主,已经成了不可争辩的事实了。

    曹操、田楷和刘备预感到天下形势即将大变,三人立即相约见面,商谈除奸兴汉之大计。

    刘备远远看到前来相迎的曹操和田楷,急忙下马拜见。

    曹操很早就是朝中大臣,田楷过去就是幽州大吏,刘备和他们比起来,资历上相去甚远,礼节上自然要恭敬一点。

    三人很亲热地寒暄一番,随即共乘一车。

    曹操说起了洛阳的事。袁绍急不可耐想篡汉自立,暗中指使心腹大吏耿苞上书,以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来为自己登基营造声势。但洛阳大吏反对者甚多,河东北疆军又陈兵于黄河,迫使袁绍不得不放弃了簒汉的念头,把耿苞杀了了事。

    袁绍这一举动暴露了他的本意,不少洛阳大吏对其心怀不满,更有不少人唯恐惹下杀身之祸,辞官而走。最近一个叫郭嘉的颖川人就到了兖州,这些情况就是他说的。袁绍图谋失败后,转而继续走重建皇统的老路。但他显然心有不甘,在重建皇统一事上犹豫不决。

    现在有一个问题值得关注。袁绍费尽心思,四处传播袁氏代汉,可见他对改朝换代一事颇有决心。如果河北此时突然陷入大乱,出现像长安那样的兵变,威胁尽除,他会不会再次图谋簒汉?袁绍一旦篡汉,我们就很麻烦。

    他和李弘打起来了,我们帮谁?如果帮袁绍,我们就是大汉叛逆,我们三个显然都不会干。帮李弘呢?李弘在晋阳诛杀大臣,有弑杀君主之嫌,根本就是比董卓更坏的叛逆。而且我们即使帮了他,谁能保证他将来不会篡夺社稷?不会杀我们?如果我们既不帮袁绍,也不帮李弘,作壁上观,那么一旦两人决出胜负,我们的祸事就来了。

    目前我们三个人的实力加在一起,可以抗衡河北,也可以和袁绍一较长短,但河北有皇帝,有朝廷,这无形当中成倍增加了河北的实力。袁绍拥有袁阀的力量和易守难攻的关中。反观我们,处在四战之地的中原,手中又没有倚仗之物。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我们是三家结盟,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我们虽然有和他们抗衡的实力,却没有和他们抗衡的本钱。也就是说,我们想和河北的李弘,和洛阳的袁绍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目前还不行,三家结盟还没有达到这种实力。

    刘备心情沉重,仰天长叹,“我们怎样才能拯救大汉?大汉真的要倾覆了?”

    “不……”曹操捋须笑道,“玄德,不要丧气,我们还有时间,也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刘备垂头丧气地问道。

    “重建皇统,立即重建皇统。”曹操用力一挥手,意气风发地说道,“只要皇统重建,汉祚就不会断绝,我们就能象光武皇帝一样,再次中兴大汉。”

    “重建皇统?”刘备立即明白了曹操的意图,非常惊喜地问道,“曹大人已经决定了?”

    “对,曹大人的虎豹骑正在陈留郡和陈国交界处迎接陈国王刘宠。”田楷伸手拍拍刘备的肩膀,笑着说道,“只要陈国王一到,我们马上重建皇统,重建朝廷。”

    刘备微微皱眉,“陈国王刘宠?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

    “他有一个七岁的孙子叫刘茂,非常聪颖,对历法、算学尤其感兴趣,听说他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是个奇才。”曹操说道,“事关重大,所以我们事先没有告诉你,请玄德不要责怪。”

    “哪里……哪里……”刘备连连摇手,“只是,我们重建皇统,河北会有什么反应?北疆军会不会乘势一泄而下?另外,我们率先重建皇统等于抢占了先机,对袁绍来说是个沉重打击,他会不会因此和我们反目成仇?”

    “北疆军会不会渡河南下,关键就要看袁绍。”曹操说道。

    现在袁绍暗藏篡立之心,迟迟不愿重建皇统,我们如果不能当机立断,集结天下之力量共抗李弘,则汉祚灭绝必成定局。

    我们迅速重建皇统后,可以增强自己的实力,可以集结所有讨伐李弘的武力。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却是剥夺了袁绍手中那个所谓的“承制”诏书,剥夺了他指挥各地州郡的资格。袁绍因此变得非常被动。他的簒立之心也只能埋在心里了,否则他必定要遭到天下人的唾弃,要遭到我们和李弘的前后夹击,这样他很快就会众叛亲离,败亡而死。

    如果没有今天这个传得沸沸扬扬的谶纬之言,我们即使率先重建了皇统,袁绍还是可以利用他的力量独揽权柄。可惜,他作茧自缚,自己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导致天下无人相信他对大汉的忠诚。失去了威信,又没有我们的支持,袁绍无法控制权柄。但为了拉拢袁绍,联合袁绍的力量,我们又必须要让一部分权柄给袁绍。袁绍为了避免败亡之祸,也只有忍气吞声了。

    从目前天下格局来看,河北李弘是绝对的敌人。洛阳袁绍是可以结盟的力量。李弘实力最大,他可以击败袁绍,也可以击败我们。袁绍和我们要想生存,只有一个办法,联手对抗李弘。如此一来,则三足鼎立之势可成。

    要想中兴大汉,首先就要灭掉李弘,要想灭掉李弘,现在就是机会。这几年李弘南征北战,无论是兵力还是财赋,都到了极限,如果再等下去,李弘就更难打了。

    以袁绍的实力,他肯定是击败李弘的最大功臣,这时候他如果要簒立,我们就一起打他。如果他愿意放弃篡立,和我们齐心协力中兴大汉,那他就是大汉的一代中兴大臣。

    刘备听完曹操的分析,沉思了很久。

    “曹大人,以袁绍的才能和他现在所拥有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全力经营关东,静待时机夺取天下。”刘备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未必会像你所说,就此一直被动下去,任由我们驱使他攻击河北。”

    “对,你说的对。”曹操赞赏地点头道,“这正是我刚才说的三足鼎立之势,袁绍必定想成为三足鼎中的其中一支脚,以摆脱自己的被动局面,把大汉彻底拖进败亡的深渊。但问题是,李弘怎么想?他是愿意拥有这只鼎,还是愿意成为这只鼎的一支脚?很显然,李弘和我们一样,想拥有这只鼎。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么袁绍自己想成为这只鼎的一支脚,其后果是什么?自取败亡而已。他如果用这种愚蠢办法对付我们,他就不是力图摆脱被动局面,而是想让被动局面变得更加恶劣。袁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取得最大利益。”

    刘备觉得曹操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语言,但他心中隐隐约约非常不安。事情真的象曹操说得那样吗?

    “重建皇统依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我需要两位大人鼎力相助。”曹操言辞恳切地说道。

    三个人进入瑕丘城后,稍加休息,然后立即召集三州亲信掾属共同商议重建皇统和朝廷的事情。

    皇统由陈国王刘宠的孙子刘茂继承,这个没有异议。

    都城定在兖州山阳郡的昌邑城。

    官制如何设置,三方有一定的争执,但曹操、荀彧等人极力主张采取以“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为首的三公九卿制,把尚书台的权力彻底剥夺,因为这样比较容易分配权力。按照曹操的设想,他自己出任丞相,田楷出任太尉,刘备出任御史大夫,让袁绍出任大将军,刘表出任骠骑将军。

    但他这个方案马上遭到了关靖的质疑。袁绍不会答应这个权力分配的办法,他更不会同意把都城放在兖州的昌邑城。洛阳就在他手上,他只要强烈要求把天子迁到洛阳,三家联盟就一无所有了。

    曹操大笑。第一,天子不敢去洛阳,袁绍都要篡汉自立了,天子还敢去洛阳找死。第二,袁绍的确不会同意这个办法,但我们也没指望他答应,我们只要重新恢复五等爵位制就能满足袁绍的需要。

    曹操的话让众人又惊又喜。恢复五等爵位制,那岂不意味着要封土地建诸侯了?

    刘备看看喜笑颜开的田楷,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隐约不安了。曹操居心叵测,他不是要重建皇统,更不是要中兴大汉,而是要和大家一起瓜分大汉。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四节

    二月下,洛阳。

    陈国相高干、颖川郡太守辛毗刚刚把阻截陈国王刘宠失败的消息送到洛阳,曹操、田楷和刘备的联名书信也到了袁绍手中。

    袁绍看完书信后,非常懊悔,也非常气愤。曹操出其不意地一击,不但让自已陷入了被动,也把天下大势推到了一个危险境地。

    现在,陈国王刘宠已经到了兖州,曹操、田楷、刘备三家结盟联手重建皇统已成定局,三足鼎立之势即将形成。自己既失去了曹操、田楷和刘备这三大助力,也失去了重建皇统把持权柄的机会,至于代汉自立,那就更不要提了。自己的犹豫不决终于酿成大祸,霸业进程遭到了重创。尤为可怕的是,曹操这样刻意促成三足鼎立之势,会不可避免地把大汉立即推向崩溃的深渊,战火会绵延不断,平定天下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袁绍自怨自艾,长吁短叹,一时间彷徨无计。

    沮授、田丰等人聚在一起,日夜商讨应对之策。

    曹操的目的很清楚,利用重建皇统来聚集各州郡的力量对抗李弘,牵制袁绍,逼迫袁绍放弃代汉自立的企图,为自己和田楷、刘备这些实力较弱的势力寻找生存之路。同时,也可以极大地削弱袁绍的势力,孤立袁绍,把袁绍推到一个既要力图保存自己实力成就霸业,又要尊奉新天子联手曹操等人对抗李弘的两难处境。

    目前,袁绍失去了重建皇统独揽权柄的最佳机会。过去那个“承制诏书”已没有任何作用,他已经无法号令各地州郡了。其次,曹操、田楷、刘表三家结盟,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势力。而袁术本来就不听袁绍的,至于刘表会不会保持和袁绍的亲密关系,完全要看袁绍对新天子的态度。袁绍的势力至此被严重削弱。

    如何迅速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如何化不利为有利?如何成就霸业平定天下?

    为了平息洛阳大吏们的愤怒,袁绍忍痛杀了耿苞,但在今天这种局面下,耿苞的建议再度被人提了出来。实在不行,代汉自立,三分天下。

    李弘篡逆已经是事实,他现在之所以还要立个婴儿皇帝,还要把长公主握在手里,纯粹是为了稳定河北,合纵黄河以南的州郡大吏,为平定天下树立一个富丽堂皇的门面。他其实想干什么,他心里想什么,天下人皆知。

    曹操、田楷、刘备的三家联盟实力不强,无法独自和李弘抗衡,三家联盟必须要和我们联手才能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他们之所以要抢在我们前面重建皇统,其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中兴大汉,而是为了各自的生存,或者说,是为了各自的霸业。这个三家联盟迟早都要因为权力和地盘而发生争斗、分裂。

    既然大汉社稷事实上已经倾覆,大汉天子事实上已经没有了,大汉的威仪事实上已经荡然无存了,我们还死守这个毫无意义的门面干什么?也许代汉自立,撕破蒙在各方势力脸上的面纱,让各方势力贪婪而卑劣的嘴脸彻底暴露,反而能更快地促成三足鼎立,三方大战。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完全掌控平定天下的主动。

    这个建议随即被否决了李弘实力强悍,他还有强大的胡族铁骑为后援,他如果要代汉自立,阻力非常小,但他为什么不干?他一个粗鄙武人都知道的道理,我们会不知道?

    代汉自立,也就是成为众矢之的,必定要遭到唾弃和围攻,结局可想而知。我们和三家联盟的实力都无法独自抗衡李弘,我们一旦败亡,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这天下就是李弘的了。曹操之所以敢三家结盟,公开削弱我们的力量,之所以置我们的威胁于不顾率先重建皇统,原因就在于此。他断定我们不敢代汉自立,断定我们要受制于那个毫无意义的新天子,断定我们要和他联手共抗李弘。

    如今我们要想变被动为主动,首先就要夺回皇统拿回权柄,其次是要重创曹操,打破他的三家联盟,把田楷、刘备拉回来。只要皇统到手,其它诸如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等势力自然会成为我们的左膀右臂。

    夺回皇统的风险太大,容易引发各州郡之间的大战,给河北以横扫天下的机会,所以有人建议干脆不要理睬曹操那一套。我们有足够的实力,我们自己再建一个皇统。大汉出现三个天子,三足鼎立之势即刻可成,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拥有天下。

    这个建议立即被否决。

    大汉出现三个天子,三方互为敌人,实力最强的李弘可以各个击破,我们和三家联盟要不了多久就灰飞烟灭了。

    要夺回皇统,首先就要重击曹操,破坏他的三家联盟。

    袁绍和洛阳大吏们为此绞尽脑汁,设计了多种方案,但最后都迫于各种各样的困难,不得不一一放弃。

    田丰最后想到了袁术。

    当谶纬之言和五德始终说传遍各地州郡的时候,袁术也动了心思。袁绍虽然实力庞大,但他在袁阀中属于庶出,袁阀的真正继承者是嫡出的袁术。抱有这种看法的人显然很多,袁术的手下在袁术非常困难的时候,依旧追随袁术,没有任何人背弃他,可见拥戴袁术的人还是很多的。

    袁术和他的不少手下认为,谶纬预言中的代汉者“袁氏”,应该是袁阀的嫡出家主。另外,这个谶言中的“涂高”到了袁术这里,不仅仅只有“辕涛涂是袁氏先祖”这一说了。“涂”和“途”互为通假,“途”解释为道路,而袁术的字正好是“公路”。也就是说,这句谶言已经明确指出,代汉者,是袁家的袁术袁公路。这种解释被袁阀很多支持袁术的人所接受。但眼前的形势又告诉袁术和他的支持者,他想代汉自立,纯粹是临死前的绝唱,自寻死路。

    袁绍想代汉自立却迫于形势不敢做,袁术有这心思却没这胆子,但袁阀中有一部分人却从自身利益出发,唆使和怂恿袁氏兄弟考虑自立之事。

    自从北疆军陈兵于河东黄河北岸后,袁绍已经放弃了这一极不明智的做法,但袁术没有。

    现在孙策帮助他打下了扬州江东的两个半郡,很快将击败刘繇和华歆占据江东全部四个郡。这样一来,袁术就拥有了扬州全境和长江天险。他进可攻伐中原,退可踞守江东,完全有登基称帝的实力。但问题是,这个实力太脆弱。如果没有袁绍的支持,他估计自己也就是过过皇帝瘾,然后就败亡了。

    如果袁绍能支持他登基称帝,两股势力合而为一,实力就不同凡响了。两人首先可以前后夹击,占据荆州,然后剑指中原,占据黄河以南的所有州郡,最后和河北决战于黄河两岸。即使不能击败李弘,最起码可以和李弘以黄河为界,南北鼎立。

    袁术通过袁阀的某些人,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袁绍,他想探知袁绍的意思,以决定自己是不是要“应天受命”,代汉自立。

    袁术和曹操、刘备有仇,和袁绍虽然也有仇,但毕竟是兄弟,有些事好商量,彼此之间的仇怨可以等到天下平定后再解决。袁术是这么想的,但袁绍呢?

    如今袁术所拥有的九江郡和庐江郡紧靠汝南郡,和袁阀的根基之地连在一起,因此他和袁阀中的很多小势力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袁绍这两年和袁术关系有所改善,完全得益于袁阀中的这些小势力从中调解。不过,袁术始终是袁绍的一个心腹大患,袁术的存在,不但分裂了袁阀,削弱了袁绍的力量,将来还是袁绍成就霸业一统天下的重大阻碍,所以袁绍一直想杀了他。

    “大人让袁术代汉自立,从而摆脱目前的困境,重新掌控主动,夺回皇统,并趁机借助曹操、刘备之手铲除袁术。”田丰献策道,“如此一来,则大人霸业可成,天下可定。”

    袁术志大才疏,对权势和钱财的**非常强烈,他只要得到了大人的承诺,一定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代汉自立。原因很简单,袁术一旦自立,袁阀就被整个拖进了篡立的旋涡,无论是大人还是袁阀中的其它势力,都无法脱身,只有和他一条黑道走到头。

    袁术自立后,天下形势随即大变。

    大人可以一面压制荆州刘表,一面和袁术相约,夹攻曹操和刘备。

    曹操的三家联盟刚刚重建皇统,需要维持皇统的权威,他要打着平叛的旗号去攻杀袁术,要帮助刘备守住徐州以维持三家联盟。但大人此刻雄踞于关中关东,对中原虎视眈眈。大人既不表示支持袁术自立,也不表示支持曹操刘备攻杀袁术,大人的沉默将让曹操胆战心惊,无法动弹。

    曹操不能立即平叛,则皇统形同虚设,皇统的威力大打折扣。随着时间的延长,徐州刘备被袁术打得狼狈不堪,三家联盟可能分裂。三家联盟分裂了,曹操既不能保住皇统,也不能保证中原稳定,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此刻,曹操只有求助于大人。

    大人则以迁皇帝于洛阳为要挟,逼迫曹操放弃对皇帝的控制。

    曹操为了生存,只有选择放弃权柄以维持大汉皇统,选择帮助刘备以维持三家联盟的实力。大人则借机断绝与袁术的关系,假曹操和刘备之手诛杀袁术。

    大人拿到了皇统和权柄,袁阀又重新凝聚为一体,大人的实力和威信将空前增长。袁术死去,曹操和刘备实力大损,三家联盟即使还能存在,也无法和大人鼎立抗衡。如此大人则可以会盟州郡,共同抗衡河北。到了这个时候,大人要诛杀曹操占据中原,还不是件轻而易举之事。

    “河北呢?我们在中原大打出手,难道河北会置若罔闻?”袁绍摇摇头,觉得田丰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漏洞太大。袁术比鬼还精,他会上当?中原烽火四起,河北李弘势必会趁机渡河攻击。

    “我们现在就去打河北。”田丰笑道,“大人难道忘记了,你不是已经传檄各地州郡,要在近期内会盟于兖州定陶,联军攻打河北吗?”

    “我当然没有忘记。”袁绍苦笑,“但现在重建皇统的是曹操,我这道会盟檄文恐怕没有作用了。”

    “大人,没有你的支持,曹操想重建皇统,只会遭到河北的迎头痛击。”田丰指指案几上曹操的书信,笑着说道,“大人一贯坚持重建皇统。如今河北李弘重建了皇统,曹操也即将重建皇统。大人既可以承认李弘重建的皇统,和李弘联手,宣布曹操等三家联盟为叛逆,任由李弘攻占中原;也可以承认曹操重建的皇统,和曹操联手,共同对抗李弘,北上攻打河北。大人虽然失去了掌控权柄指挥各地州郡的机会,但大人依旧控制着改变天下形势的主动。”

    沮授连连点头,“曹操抢占先机重建皇统,其实就是为了稳定中原,图谋霸业。所以他的当务之急不是重建皇统,而是要和大人建立攻守联盟以便共同对抗河北。大人在曹操刻意形成的三足鼎立之势中,可是举足轻重的一足啊。”

    袁绍沉默不语。田丰继续分析。

    从目前形势来看,集结大军迅速攻打河北,是重击李弘的最好机会,同时也是大人夺回皇统和权柄的唯一办法。

    大人为了能让曹操等三家联盟同意出兵攻击河北,不但要积极配合曹操重建皇统,还要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

    大军一旦打过黄河,曹操、田楷和刘备的兵力必然受损,而这正是诱使袁术中计,在扬州宣布代汉自立的先决条件。只有让袁术感觉不到危险,他才会上当受骗。

    此时,不论大军能否击败李弘,刘备首先就要撤军,随后是曹操。也就是说,大军如果击败了李弘,冀州可能被我们占据,而大军如果被李弘击败,李弘实力大损,短期内也无力渡河南下。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曹操和刘备诛杀袁术之后,趁着他们疲惫不堪之际,迅速攻占中原。

    袁绍骇然心惊,“河北之战如果抱着这种想法,可能是一场败仗。”

    “败了又如何?”田丰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仗虽然打败了,但我们的目的全部达到了。李弘暂时失去了南下攻击的能力,袁术被杀,三家联盟破裂,我们攻占中原,大人和李弘形成南北对峙之局,大人霸业就此而成。”

    袁绍接受了田丰的建议,回信于曹操,即刻赶到兖州定陶,一则为了会盟,集结军队攻击河北,二则为了重建皇统和朝廷。

    袁绍又写了一封书信给袁术,命令许攸立即携带书信赶到扬州寿春,面见袁术。

    袁绍和沮授等人商量了一下细节,随即安排沮授坐镇洛阳,命令审配到关中辅佐袁谭,让田丰、郭图等人随自己赶赴兖州。

    三月初,许攸到达扬州九江郡的寿春。

    袁术和许攸私交甚好,两人多年不见,再次重逢,彼此都很高兴。

    许攸把袁绍的书信呈上,然后详细说明了来意。

    袁术脸色一沉,用力一拍案几,“子远莫非要杀我?”

    许攸大笑,“公路莫非有避祸之计?”

    “我当然有避祸之计。”袁术冷笑,“袁本初这个混蛋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我叫他血本无归。”

    许攸看看他,问道:“这话要我带给本初兄吗?”

    “可以。”袁术点头道,“你回去告诉袁本初,既然他打算做我的臣属,那他总要给我点什么,以表示诚意。”

    “你要什么?”许攸指着他笑道,“按道理,你应该感谢本初兄的帮助,给他点什么好处才对。”

    “当然,我当然要给他好处了。”袁术冷笑道,“他不是要联合各地州郡兵马攻打河北嘛,好,我答应他,我出兵北上攻打河北。我给他钱粮,但他也要给我点东西,把沛国给我。”

    许攸愣了一下,奇怪地问道:“你要沛国干什么?”

    “我好畅通无阻地向中原运送兵马钱粮啊。”袁术笑道。

    许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我的军队不能北上中原,刘备势必要留下重兵驻防下邳和广陵。这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袁术笑着拍拍许攸的肩膀,“你信不过我?”

    “我当然信不过你。”许攸不假思索地说道。

    “哈哈……”袁术大笑,“等我成了天下之主,我首先就把你的脑袋砍了。”

    许攸带着袁术的书信匆忙北上兖州会合袁绍。

    袁术召集自己的儿子袁耀,亲信李业、杨弘、阎象、荀正、纪灵、刘勋等人商议大计。

    趁着众人在观看袁绍书信之际,袁术小声询问李业,“郑泰的丧事办得如何?”

    郑泰自从逃出关中后,一直跟随袁术。前不久袁术让他到江东出任扬州刺史,结果病逝途中。李业大致说了一下,郑泰的弟弟郑浑已经从河南开封赶到寿春,要带着灵柩返回老家安葬。

    “多化点钱,把丧事办得隆重一点。”袁术颇为伤感地摇摇头,“他家从经学大师郑众开始,和我们家关系就非常好,算起来有五代交情了。”

    李业点点头,略带悲伤地说道:“我还接到一个消息,正月的时候,诸葛玄在襄阳病逝了。”

    袁术吃了一惊,“真的?”接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年纪大了,很多故人都开始离去了。”

    诸葛玄的祖上诸葛丰曾在孝元皇帝朝任职司隶校尉,后因事得罪权臣,被孝元皇帝削职为庶民。但诸葛家在徐州琅琊郡还是有名气的,也算是两百年以上历史的官宦人家了。诸葛玄的哥哥诸葛珪曾任职泰山郡的郡丞,诸葛玄早年曾从辟于太尉袁逢,算是袁家故吏。因为战乱,诸葛玄带着子侄避难于扬州,投奔旧日好友袁术。袁术让他到豫章任职太守,后来袁术和刘繇翻脸,两方大战,诸葛玄只好返回了扬州。当时袁术正在和刘备开战,诸葛玄感觉扬州太乱,不是安身存命之地,于是告辞袁术,到荆州投靠好友蒯越去了。不料这一别竟是永绝。

    “他的几个子侄都还好吗?”袁术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他的两个侄女应该出嫁了。”

    “听说一个嫁给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一个嫁给蒯越的弟弟蒯祺了。”李业说道,“庞家和蒯家都是荆州的名门望族,诸葛家有他们的照顾,日子想必也还过得去。”

    袁术欣慰地笑笑,“有机会遇到这些故人之后,能帮就帮一把吧。”

    袁绍的书信引起了扬州大吏们的争论,很明显,袁绍的目的不是为了帮助袁术称帝,而是另有图谋。以袁绍的实力,他怎么可能拱手让出帝王之位?

    袁术胸有成竹,“袁本初想干什么,我知道,他想利用我称霸天下,但我何尝不是想利用他的实力成就我的王霸之业。”

    袁术的话说得很轻松,但一帮大吏们却很现实。大汉四百年基业历经董卓、李傕和李弘的连番摧残后,已经彻底倾覆。现在在这片土地上,大小不等的势力谁不想夺取天下称王称帝?虽然有谶纬预言,有五德始终说的更替理论,但这些东西不能代替实力。称王称霸需要实力,没有实力就想做皇帝,纯粹是找死。袁术的实力不强,目前没有称王称帝的本钱,仓促称帝必定会遭到败亡之祸。

    “如果曹操、田楷、刘备都死在了河北战场上,如果我能占据中原,如果我和袁绍、李弘三足鼎立,那么我能不能登基称帝?”袁术笑着问道。

    李业等人面色微变。袁耀惊骇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小声说道:“河北经此一战后,虽然短期内元气大伤,但将来……”

    “将来,我袁家能不能坐稳这片江山,就看袁本初了。”袁术冷笑道,“兄弟两人一条心,天下可得,兄弟如果自相残杀,这片江山是谁的,就很难说了。”

    众人知道袁术决心已下,随即不再相劝,集中精力商议夺取中原之策。

    “大人,扬州的军队北上后,扬州的驻防交给谁?”阎象问道。

    “让孙策回来。”袁术指着阎象说道,“你亲自去一趟吴郡,叫他立即带着军队返回九江。”

    “那刘繇和华歆如果趁机反攻……”

    “这事交给孙策,他知道怎么办。”袁术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早就对他说过,他如果能打下江东四郡,那么江东四郡就是他的。他的地盘他不管,难道还要我去帮他管吗?你告诉他,只要他能帮我打下中原,扬州就是他的。”

    “大人,你把夺取中原的重任交给他,是不是太轻率了?”杨弘担心地问道,“孙坚死后,大人虽然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家人和部下,对孙静、孙贲、孙策等人也特别的倚重和信任。但从这两年孙策在江东的所作所为来看,这小子对你似乎并不感激,某些时候还阳奉阴违,耍耍小聪明。以我看,大人还是让纪大人或者桥大人留在扬州为好。”

    袁术低头想了一下,然后看看众人,郑重问道:“如果孙坚还活着,你们相信他吗?”

    李业等人互相看看,点点头。

    袁术微微一笑,“孙策就象他父亲一样,绝对值得信任。”

    当天晚上,荀正带着袁耀、刘晔急驰历阳,乘船离开了扬州。

    三月上,孙策奉命由吴郡的曲阿日夜兼程赶到了寿春。

    孙策年轻英俊,身材高大魁梧,和他的父亲十分相像。袁术看了他很长时间,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伤,“你母亲还好吗?”

    “谢谢大人的关心。”孙策躬身谢道,“下官临行前,母亲一再嘱咐我,让我代她问候大人。”

    “我还好,谢谢你母亲还记着我。”袁术笑笑,拍了拍孙策的肩膀,“你留胡子后,看上去更象你的父亲。当年……”袁术声音一颤,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孙策陪着袁术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你大婚的时候,我太忙,所以只好让袁耀代我去江东恭贺了。”袁术转头看看孙策,笑着问道,“你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

    “喜欢,谢谢大人。”孙策感激地躬身说道,“自从父亲死后,全靠大人照顾我们,如果不是大人……”

    袁术摇摇手,阻止了孙策的话,“当年,是我请你父亲到南阳攻打董卓的,如果不是我请他去,他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长沙,你们一家也能过着安逸的日子。我欠你们太多,欠文台兄的,欠你母亲的,也欠你的。”

    孙策热泪盈眶,激动地说道:“大人,下官愿意随大人攻打河北。”

    “不,我不会带你去的。”袁术停下脚步,断然说道,“你帮我守住扬州。如果我战死在河北,扬州就是你的。”

    “大人……”孙策俯身跪倒,泪水霎时滚了下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五节

    三月初,七岁的刘茂在兖州昌邑城登基称帝,年号永平。

    天子下旨,拜祖父刘宠为太傅,曹操为丞相,袁绍为太尉兼领大将军,刘表为御史大夫兼领卫将军,袁术为骠骑将军,田楷为左车骑将军,刘备为右车骑将军。

    又拜豫州刺史袁微为辅国将军,河北太守张扬为镇军将军,扶风郡太守马腾为镇西将军。

    九卿以下官吏,等朝中几位重臣齐聚昌邑城之后再议。

    本来曹操打算让田楷和刘备分别出任太尉和御史大大,和自己并列三公,但田楷和刘备有自知之明,婉言谢绝了。曹操这是客气,凭自己两人的出身和实力,根本无法和威震天下的袁氏相提并论。曹操很不以为然。如果不是我们重建皇统,这天下就是袁家的了,两位居功至伟,为什么要推辞?

    田楷说,如今皇统和朝廷刚刚建立,我们又要立即联军进攻河北,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上下齐心,没有必要因为这件小事激化矛盾,和袁氏兄弟形成对立。一旦弄巧成拙,那就违背我们重建皇统的本意了。另外,朝中重臣各领州郡,平时都不在京城,只有太傅大人和你这位丞相全权主掌国事,所以我们是不是三公无所谓。

    曹操笑着连连点头,但眼神里却有几分尴尬。

    田楷这话虽然说得很含蓄,但直接命中了曹操的要害。这次重建皇统,说起来是三家联盟一起做的。但田楷和刘备仅是参与者,主要事情都是曹操干的。曹操的目的是中原称霸,但他实力不够,河北的李弘有可能随时打过来。所以他先是建盟,后是重建皇统,力图在短时间内膨胀自己的实力。

    现在三家联盟有了,皇统也重建了,曹操下一个目标就是控制天子和朝廷。曹操控制朝廷的办法简单有效。他先是奏请天子拜封各方大吏,然后又以战乱为由,奏请天子让这些身为朝廷公卿大臣的各方大吏督领各自州郡。各方大吏的利益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没有感觉到新朝廷对他们权势的威胁,他们当然也没有必要为了皇统和朝廷的事为难曹操。而曹操用这种办法不但维持了各地大吏拥兵割据的局面,还成功控制了朝廷。虽然这个天子和朝廷目前看上去不过就是个门面,但一旦控制它的曹操实力大增,形势可就不一样了。曹操有实力为后盾,可以挟天子和朝廷号令天下,如此一来,则曹操霸业可成。

    曹操的这个心思自然瞒不过田楷和刘备,两人因此暗暗担忧,感觉将来的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但现在面对河北的威胁,他们迫切需要三家联盟,需要皇统和朝廷,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刘备感觉到曹操的不快,急忙说了一大堆理由。他说话比田楷要谦虚得多,而且头头是道,言辞中明确表示自己和田楷绝不会背盟。曹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十分高兴。

    三月上,袁绍到达昌邑。

    曹操、田楷、刘备出城相迎。袁绍和曹操把手言欢,彼此都很兴奋。

    在袁绍面前,曹操的腰杆挺不直。当年袁绍主盟天下讨伐董卓的时候,曹操不过是个朝廷通缉的要犯。如果不是袁绍以“承制”之命封他一个奋武将军,后来又连续封他官职,给他以强有力的支持,曹操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瞎混呢。自从奸阉倒台后,曹家的权势几乎被一扫而空,正是袁绍的帮助给了他重现雄起的机会,说起来,曹操要感谢袁绍。

    田楷和刘备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根本不可能和袁绍这样的人物同殿为臣,两人都是带着一种谦卑的心情站在袁绍身后,说话毕恭毕敬。田楷是袁绍的亲家,袁绍对他还给个笑脸,但对刘备,袁绍的眼神里就有三分不屑七分鄙夷了。

    袁绍一直保持着矜持而倨傲的神态,说话慢条斯理,一副爱理不理,盛气凌人的架势。

    曹操一边陪着袁绍进城,一边向他解释重建皇统的事。

    叛逆李弘篡夺社稷,汉祚眼看将绝,自己为此忧心如焚,仓促决定把刘宠祖孙接到昌邑以重建皇统和朝廷,维持大汉国祚。因为时间急促,事情繁多,没来得及和你商量,请本初兄多多谅解。

    袁绍淡淡一笑,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没有答理。

    曹操知道袁绍对自己十分有意见,这次能到昌邑来,已经给足了面子。虽然袁绍的态度让自己十分不快活,但现在自己需要的不是袁绍的尊重,而是袁绍的武力。自己急切需要出击河北,以重创李弘,给自己扩大实力赢取足够的时间。

    曹操捋须大笑,不以为意,继续向袁绍解释新朝廷的官制和其它各类制度的修改,并向袁绍表示,自己无意主掌国事,之所以出任丞相一职,是因为现在很多事需要自己先拿个主意,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天子的任命。丞相一职非本初兄莫属,如今本初兄到了,我自当让贤。

    袁绍挥挥手,根本不屑一顾。

    曹操有点心慌意乱了。袁绍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干什么?

    “陛下和朝廷打算恢复五等爵位制以嘉赏和鼓励功臣。”曹操看看袁绍,拱手问道,“不知本初兄对此有何看法?”

    袁绍注意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脸露笑意,眼睛里尽是嘲讽之色。恢复五等爵位制,不过是自己拿来对付河北的计策,如今却被曹操捡起来对付自己,想想真是好笑。你想称霸就称霸,还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

    “封爵?王爵还是公爵?”袁绍实在忍不住,调侃了曹操一句,“封邑有多大?一个州吗?”

    曹操嘿嘿笑道,“本初兄说笑了。封土地建诸侯,只会祸乱社稷,过去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此,陛下所说的五等爵位制,只是加爵位,加食邑而已。”

    袁绍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本初兄,如果要封土地建诸侯,我一个人呈奏肯定没用。”曹操看看袁绍,笑着说道,“我看,这件事最好我们一起呈奏陛下。”

    袁绍剑眉微皱,望着曹操那张焦黑的面孔,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恨不得一拳砸过去,卑鄙无耻的东西。

    袁绍觐见天子。

    天子年幼,许多话都由站在天子身边的祖父刘宠小声教授。

    陈国王刘宠和袁阀关系密切,和袁绍的关系也非常不错。早在袁绍主盟讨伐董卓的时候,刘宠曾出私兵相助,被袁绍以“承制”之命封了个辅汉将军。但后来情况变化太快,先是陈国相许玚和袁术闹反,后来黄巾军又趁机打进豫州,他无奈之下,只好在陈国的阳夏据城自保。经他收留的流民一度达到了二十多万人,把他吃了个山穷水尽。袁术被曹操打败后,一路南逃,数次向他借粮。刘宠自己都饱一餐饿一餐,哪来的粮食借给袁术?但袁术认为刘宠见死不救,对他极其怨愤。

    袁绍占据关东后,对刘宠很照顾,不但帮他解决了几十万滞留在阳夏的流民,还出钱帮他修缮了宫殿,给了他很多钱粮,所以今日刘宠见到袁绍也很尴尬。虽然州郡盛传“袁氏代汉”,但袁绍并没有付诸行动,而且这次天子诏书送到洛阳后,袁绍马上就来了,并没有丝毫叛逆之意。

    在刘宠的心里,曹操是阉人之后,残暴血腥,野心勃勃,和出生高门,温文尔雅的袁绍相比,差距甚大,他怎么看曹操也不象是中兴之臣。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曹操说一不二,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刘宠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听从了荀彧的劝说,冒冒失失跑到兖州了。

    袁绍奏请天子移驾洛阳。长安已被一把火烧了,如今能做国都的地方只有洛阳。陛下不到洛阳,反而定都于昌邑这个小城,不是明确告诉天下人,陛下不相信我袁绍,认为我袁绍有篡逆之意吗?

    太傅刘宠同意袁绍的奏请。

    曹操从容劝阻。各地大军正奉旨陆续赶到昌邑集结,准备攻打河北。陛下留在昌邑,一来可以稳定军心,二来也有御驾亲征之意。朝廷此时突然提出移都洛阳,对即将开始的讨逆大战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另外,是否建都于洛阳,何时建都于洛阳,都是国之大事,需要大臣们坐在一起仔细商量,不能朝令夕改,让人无所适从。

    袁绍一笑置之,不再劝奏,转而呈递攻伐河北的具体战策。攻打河北,关系大汉生死存亡,今年一战,务必要击败李弘,确保社稷。

    三月中,御史大夫卫将军刘表,辅国将军豫州刺史袁微,镇军将军河内太守张扬,镇西将军扶风郡太守马腾,骠骑将军袁术陆续赶到昌邑。各郡大军或已集结完毕,或者正在赶往州郡边界之处,等待朝廷圣旨,准备随时北上兖州。

    袁术匆匆而来,完全出乎朝中大臣们的预料,尤其是曹操。他听到消息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袁氏兄弟在关键时刻再次握手言和了。袁阀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三家联盟的形势岌岌可危。袁微、张扬、马腾都是袁绍的势力,袁术的到来,更让袁阀的势力极度膨胀。现在能不能扳回劣势,全看刘表的态度了。

    曹操一边让荀彧、毛玠去探访刘表,一边和田楷、刘备出城迎接袁术。

    袁术看到曹操,和他热烈拥抱,“你小子发了,做丞相了,哈哈……这次,你不会再和袁本初狼狈为奸,一明一暗把我赶回扬州了吧?”

    曹操大笑,“你小子还敢到兖州来?不怕我把你杀了?”

    “哈哈……”袁术笑道,“孟德,这次我到了兖州,我决定不走了。”

    “不走好,不走好。”曹操用力拍拍袁术的后背,“你我兄弟一起,定能……”

    “定能赶走袁本初。”袁术大叫一声,突然打断了曹操的话。周围大臣们骇然心惊,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曹操嘿嘿怪笑,眼里冒出几丝杀气。这个袁公路,纯粹是来捣乱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麻烦了。

    “公路,你是不是对我不满?嫌骠骑将军的官职太小了?”曹操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

    “怎么?”袁术高兴地问道,“你觉得丞相做得不舒服?那你让给我。我来当丞相,我们两个换个位置。”

    曹操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袁术拍拍曹操的肚子,戏弄道:“孟德,开个玩笑,不要介意,哈哈……”

    袁术不再理他,急走两步,伸手拉住了刘备。“玄德老弟,苦着个脸干什么?看到我不高兴?”

    “哪里,哪里……”刘备急忙说道,“我早就想和袁大人见见面,但……”

    “你这话就是骗我了。”袁术指指曹操,笑嘻嘻地说道,“他杀了你徐州几十万人,几乎把徐州占为己有,但你毫不介意,早早和他称兄道弟。相反,我才杀了你徐州几条人命,你却一直重兵驻守于边界,要和我生死相搏,你这也叫想和我见面?其实,我真的想和你见见面,你我联手,可以把这个黑皮小矮子打得遍地找牙。”

    曹操脸色难看至极,笑容堆在脸上,几乎要掉下来。站在周围的曹操手下一个个怒目而视,恨不得把袁术撕成碎片。

    刘备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任由袁术抓着自己的手,忍受着他四溅的唾沫星子。

    “竟敢侮辱我家大人,我……”一声虎吼突然响起,半途却嘎然而止。

    袁术放下刘备的手,扭头望去。一个魁梧大汉站在曹操身后,睚眦欲裂,嘴巴却被夏侯惇死死捂住了。

    “这是你家的……”袁术斜眼望着曹操,指着那大汉问道。

    “这是虎贲校尉典韦。”许攸担心袁术说出更难听的话,急忙插嘴介绍道。

    “这就是丞相的规矩?”袁术嘲笑道,“你讲话的时候,你家的奴仆可以随便插话,你家的狗可以随便叫嚣?”

    曹操脸色一沉,冲着夏侯惇狠狠一挥手,“拖下去,给我打。”

    “慢着……”袁术摇摇手,“算了算了,奴仆不懂规矩,不是奴仆的错,而是主人的错。有什么样的奴仆,就有什么样的主人,丞相大人开口就是打,闭口就是杀,由此可见……哈哈……”

    众人皆惊。

    袁术大笑,举手招呼田楷,“那位就是袁本初的亲家?袁本初的眼光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我怀疑他马上就要和胡族蛮子结亲了。”

    田楷顿时气得两眼冒火,闷哼一声,倒退了一步。

    袁术还要再调侃两句,却被曹操一把抓住,“公路,笑话说完了,该跟我去拜见天子了。”

    朝廷诸事,在太傅刘宠、丞相曹操、太尉大将军袁绍、御史大夫卫将军刘表四人的努力下,很快处置妥当。

    关于恢复五等爵位制的事,在大臣们的联名上奏下,顺利得以通过。大臣们没有要求在封爵的同时再封邑,如此一来,爵位虽然尊崇,也可以世袭,但毕竟没有封邑,更没有在封邑上行使的军政大权,不会造成危害社稷稳定的恶劣后果。

    然而,这仅仅是表面的说法。受封高爵的都是督领州郡的朝廷重臣,他们有了世袭的爵位,有了可以行使军政大权的州郡,两者合二为一,实质上就是封土地建诸侯。太傅刘宠心里知道,但他一个人力量微薄,无法否决这件奏议。另外,要想保住汉祚,必须要依靠这些州郡大吏的武力,目前这种似是而非的分封,是唯一能拯救大汉社稷的办法。

    天子下旨,拜封曹操为魏公,拜封袁绍为郑公,拜封刘表为楚公,拜封袁术为吴公,拜封田楷为齐公,拜封刘备为卫公。拜封马腾为秦侯,拜封张扬为韩侯,拜封袁微为宋侯。公爵食邑十万户,侯爵食邑六万户。

    袁绍心急讨伐河北,曹操也不想在朝政上过多消耗时间,公卿大臣们随即商议征伐之事,但这时刘宠和刘表却奏请天子迁都洛阳。

    曹操最担心的就是袁绍在天子迁洛一事上纠缠不清,以致于错过攻击河北的最佳机会。不过,他认为刘表清楚袁绍的心思,只要刘表坚持不同意天子移驾洛阳,自己就能顺利控制天子和朝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刘表竟然同意天子移驾洛阳。

    曹操、田楷和刘备势单力薄,一时间茫然无策。

    “我不同意。”朝堂之上,突然有个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把天子移驾洛阳,不就等于告诉天下人,袁本初准备代汉而立了吗?”

    袁绍骇然心惊。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六节

    说话的是袁术。

    袁术丝毫不理睬袁绍那双愤怒的眼睛,转而望着惊喜的曹操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继续侃侃而谈。

    从去年开始,预言汉祚将绝的谶纬之言和预言土德将代替火德的“五德始终说”便传遍了天下州郡,大家都把目光盯上了我们袁家,说我们袁家将代汉而立。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目的是要让我们袁家成为众矢之的。袁家败亡,谁的获利最大?无疑是河北,是李弘,所以我们只要稍稍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是河北的离间计。

    天下愚昧之人甚多,别有用心者更是比比皆是,但无论是愚蠢到要代汉自立,还是自以为得计可以趁机击杀我袁家者,似乎都忘记了远在黄河以北的那头待人而噬的豹子。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商量攻击河北之事,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豹子的威胁,都知道拯救汉祚的关键是击杀豹子。既然如此,大家还何必在这里为了权柄一事而勾心斗角?难道我们败了,还有权柄可取吗?还能中兴大汉吗?又或者,还能有代汉而立的机会吗?

    “袁大人虽然嘴里不说迁帝于洛,但心里最盼望的就是把天子接到洛阳,以便象董卓、李弘一样,先立下重建皇统之功,后挟持天子号令天下。说白了,就是想做一个权臣,然后待时机成熟,再代汉自立。”袁术指着袁绍,口出惊世之语,“你想毁我袁家,想让我袁家遗臭万年,那是你的事,但我不愿意,我是袁家家主。我不允许有人玷污我袁家忠烈之名。”

    袁绍万万没有想到袁术竟然当着天子和众臣之面,直接揭穿自己的本意。他气得浑身颤抖,鲜血直冲脑门,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他。看样子,自己想借刀杀人,趁机夺取皇统之计已经被袁术察觉了。他到兖州来,不是来帮自己,而是要蓄意报复自己。袁绍分寸已乱。

    众臣目瞪口呆。袁术想干什么?想激怒袁绍,和袁绍翻脸?想捣毁北上讨伐之盟?

    刘表起身意欲阻止,袁术冲他连连摇手,继续高谈阔论。

    从前,商汤讨伐夏桀时,商汤说,“有夏多罪”。周武王讨伐殷纣时,周武王说,“殷有重罚”。商汤与周武王虽然都是当时的圣德之王,但假如夏桀和殷纣都没有失道的过失,没有十恶不赦的罪行,他们哪敢废黜君主夺取天下?

    董卓、李傕、李弘皆是血腥残暴、骄恣狂妄、野心勃勃之辈,但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黜天子,自立为帝。今日如果有人不但要挟持天子,还要代汉自立,其下场可想而知。一定会比董卓、李傕死得更惨。

    我袁氏五代中曾连续三代先祖高居三公之位,深受天子荣宠,天下无人可比。作为袁家后人,我们应该忠心耿耿,严守臣节,誓死报答王室之恩,辅助幼帝中兴大汉。袁家后人岂能舍弃周公姬旦,召公姬奭之伟业?岂能辜负天下人的愿望?

    袁绍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案几,翻身就想站起来反驳,这时,他看到袁术对自己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袁绍抬起的身躯顿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地坐了下去,“袁公路,这是朝堂,容不得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哈哈……”袁术大笑,“既然你对大汉忠诚,那好,你马上让出关东,我马上交出扬州,你到关中去,我护着天子立即迁都洛阳。”

    满堂皆震。

    绕了半天,袁术是既想独揽权柄,又想占据关东,他这是逼着袁绍和他翻脸。

    刘表再次站了起来,“袁大人,陛下让各位大人督领州郡,这是早已定好的事,岂能随意更改?”

    “是吗?”袁术转脸望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刘大人为什么要执意把天子迁到洛阳?难道你有心要倾覆大汉社稷?有心要置天子于危境?有心要把我袁家彻底摧毁?”

    刘表脸色立时大变。这小子现在是条疯狗,逮谁咬谁,还是不要理睬为好。他一言不发,气呼呼地坐下了。

    “刘大人为什么执意要把天子迁到洛阳?很简单,天子到了洛阳,关东立即成为河北的首先攻击目标。而曹大人因为怨恨袁大人抢走了天子,必定不会予以援助。于是刘大人就成了袁大人的唯一求助对象。刘大人此时可以趁机要挟袁大人,把天子迁到襄阳。天子到了襄阳,刘大人不但可以挟天子号令天下,更有机会夺取皇统。”

    天子和朝堂上的大臣们齐齐看向刘表,目光里尽是疑色。

    “袁公路,你太过分了。”刘表气得差点吐血,“你我之间的确有私人恩怨,但你好象没有必要用这种卑劣手段公报私仇吧?”

    “是吗?”袁术背着手,仰头哈哈怪笑,“你说你对陛下忠诚,绝无二心,那好,我放弃扬州军政大权,到朝中任职,你也放弃荆州军政大权,到朝中尽心辅佐天子?如何?”

    袁术可以放弃扬州,因为袁家还有袁绍,袁家一样可以称霸天下,但刘表不能放弃荆州。宗室势力是将来重振大汉的基础,没有自己这些宗室力量控制州郡,将来大汉也许真的就完了。

    刘表狠狠地一甩袍袖,拒绝理睬这个疯子。

    曹操很高兴,心花怒放,坐在那里得意洋洋。

    给袁术这个混蛋一搅和,袁绍是不好开口再奏请天子移驾洛阳了。而刘表为了避嫌,自然也不会执意帮助袁绍奏请移驾,但袁术为什么要帮自己?难道袁术担心袁绍代汉自立?以袁术的个性,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曹操突然不安起来。

    袁术缓缓转身,笑嘻嘻地看着曹操。曹操笑脸相对,心里却有点发毛。

    “当今天下,若论对大汉的忠诚,首推曹大丞相。”袁术手指曹操,面对天子,大声说道,“曹丞相先是把陛下接到兖州重建皇统,然后又辅佐陛下诏告各地,准备集结联军攻打河北,讨伐叛逆。其功之高,当属第一。”

    众臣面面相觑,无一例外地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曹操。袁术把矛头指向曹操了。

    “我就佩服曹丞相这样的人,天纵之材,敢做人所不敢做之事。当年为了讨伐董卓,曹丞相和济北相鲍大人率军杀向虎牢关,虽然被徐荣杀得丢盔弃甲,几乎全军覆没,但人家不屈不挠,马上回家拉起一支人马继续干。忠诚。后来徐州牧陶谦昏了头,派人杀了曹丞相的父亲,曹丞相马上尽起大军,一路杀进徐州,连屠十几城,数十万尸体几乎填满了泗水河。血性。前年为了打击河北,阻止李弘攻占关中,曹丞相一怒之下,决了黄河北大堤,淹死了几十万河北叛逆。天才。”

    众人相顾失色。曹操的笑容看上去很勉强了。

    “试问诸位大人谁有这样的忠诚?谁有这样的才华?谁有这样的气魄和血性?”袁术一脸敬佩,“当今天下,谁能击杀叛逆李弘,曹丞相也;谁能拯救大汉,曹丞相也;谁能让大汉威临天下,曹丞相也。”

    接着他手指袁绍,怒声骂道:“诸如袁大人之流,不过是志大才疏,沽名钓誉之辈,能给曹丞相牵牵马就不错了。”

    袁绍面色阴沉,缓缓站了起来。

    曹操大惊,一跃而起,“袁大人,骠骑将军意在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你切切不可上当。”

    刘宠和刘表也急忙起身相劝。

    “袁公路,你不要欺人太甚。”袁绍咬牙切齿。

    “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年我在朝中任职虎贲中郎将之时,你不过是西园军的一个校尉。我任职后将军之时,你不过是个司隶校尉。说到底,你不过是我袁家一个奴仆,你算个屁啊。”袁术毫不示弱,张口就骂,“你把我从南阳赶到兖州,从兖州赶到扬州,还说我欺人太甚。这世上最无耻之人,非你莫属,曹孟德和你相比,差得远了。”

    曹操一听火大了,“袁大人,今天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讨伐叛逆,重振大汉,你如果不愿参加,可以回你的扬州。”

    “呸……”袁术张嘴就吐了曹操一脸唾沫,“我说你无耻,你还喘了……如果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我会到兖州?我会和你这个阉人之后同殿为臣?我会和你这个天下最血腥最狠毒的屠夫说这么多废话?站在你边上,我还怕沾了一身死气。”袁术非常张狂地一仰头,冲着曹操又是一口吐沫,“呸……”

    曹操大怒,一脚踢开面前的案几,飞身就要扑上去打他。旁边的刘备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了曹操的后腰,“丞相,这是朝堂……”

    袁术趁机迎面就是一拳,“你这种人也配站在朝堂上?打死你个黑皮小矮子。”

    朝堂上顿时大乱。

    袁术冠斜发乱,怒气冲天地爬上马车。

    李业奇怪地看看他,忍不住转头偷笑。

    “你笑什么?”袁术扶扶头上的高冠,然后又揉了揉脸,生气地说道,“小时候,我和曹黑子打架,很少占过他便宜,这小子狡猾得很,很难结结实实地揍他一下。”

    “今天呢?”

    “今天人太多,吃亏吃大了。”袁术恨恨地说道。

    李业大笑,“你激起众怒,当然有人趁着拉架的时候打你了,哈哈……”

    袁术瞪了他一眼,想起刚才朝堂上的混乱和骂声,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目的达到了。现在没人敢让我率军杀过河北了。”

    “但这样一来,袁绍和曹操也未必敢把你留在中原押运粮草啊。”李业担心地说道。

    “哼,只要江东打起来了,他即使不把我留在后面,我也不会北渡黄河。”袁术笑道,“伯符那小子可有消息送来?”

    “丹阳已经开始打起来了。”李业说道,“吴景、程普、孙贲、周瑜的兵马正在和薛礼、笮融、太史慈激战,估计刘繇、祖郎很快就要带着南边的山越赶到丹阳的宛陵和泾县一带支援太史慈。”

    “会稽郡方向呢?”

    “朱治、韩当正率军逼近东洽,大约在四月初就可以和王朗、严白虎、周昕展开交战。”

    “伯符这小子不错,动作够快。”袁术小声赞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伯符颇有其父当年的风范。”

    “江东激战的消息送到朝廷后,大人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佯装把大军一分为三。一部分南下江东支援孙策,一部分依旧驻扎于沛国,以防止小股黄巾军骚扰粮道,一部分北上兖州,给联军运送粮草。这样一来,我们的兵力全部散开,刘备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带着大军杀进河北了。”

    李业点点头,弯腰凑近袁术,低声问道:“目前,河北那边还没有消息,我们的动作是不是慢一点,以免让他们看出破绽。”

    何仪的一些老部下刘辟、黄郡、保曼等人已经率领黄巾军由汝南进入了沛国境内,有这些黄巾军做掩护,我们在沛国无论潜伏多少人马都不会有人知道。“袁术一脸狡诈地冷笑道,”这次新帐老帐一把算,务必把曹阿满、刘玄德一起吃了。“

    晋阳。

    本月初,杨懿、黄岳、马丰、刘琬、孙瑾等出使大臣陆续返回晋阳。各地州郡大吏拒绝承认新天子和晋阳朝廷。

    本月中,曹操、田楷、刘备三家结盟,并于本月初在兖州昌邑城重建皇统的消息送到了晋阳。

    长公主急召太傅赵岐、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大司徒崔烈、大司空刘和等公卿大臣议事。

    尚书令张范仔细分析了局势。曹操抢在袁绍之前重建皇统,改变了天下格局,此时已形成河北的天子,关东的袁阀,中原曹操等三家联盟鼎立对峙的局面。这是晋阳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变化。

    “三足鼎立格局的形成,使得合纵之策彻底失去作用,这对河北非常不利。”张范无奈地说道,“此时,无论是袁阀,还是曹操的三家联盟,都无法独自与河北对抗,这迫使他们不得不携手合作。我们需要立即出击,趁着三足鼎立格局尚未稳固之际,予以重击,摧毁这种格局。否则,我们平定天下的大计将受到严重阻碍。”

    “李大人认为呢?”长公主望着李弘问道。

    朝廷原定的最理想的攻伐时间是五月之后,那时春耕春收都已结束,大军可以得到更多的钱粮支持,但现在看来,这已经不可能了。各地州郡的大军正在陆续北上集结,敌人很快就要打进河北了。

    “立即开始攻击准备。”李弘躬身奏道,“臣即刻赶到冀州指挥作战。”

    长公主用力一挥手,断然说道:“那好,立即下旨,讨伐中原叛逆。”

    攻击中原的策略早在年初就已经制定,所以长公主一声令下,晋阳朝廷开始高速运作,全力以赴准备战事。

    长公主以天子名义连下数道圣旨。

    大司马大将军李弘领大将军行辕即刻赶到冀州指挥平叛大战。

    前将军、光禄勋鲜于辅代领大司马事,会同大司徒崔烈、大司空刘和负责督办钱粮军械和征调民夫车船等相关事宜。

    征调右将军执金吾张燕、奋武将军司隶校尉吕布率领四万北军火速奔赴冀州。

    征调龙骧将军赵云、度辽将军姜舞、骧武将军卫峻领一万五千铁骑急赴冀州。征调匈奴单于庭右贤王刘冥领五千铁骑随同赵云南下。

    征调奋威将军公孙瓒、武锋中郎将李溯领一万铁骑急赴冀州。征调乌丸黑翎王楼麓、白鹿部落小王鹿欢洋领五千铁骑随同李溯南下。

    命令左将军麴义、虎烈将军颜良立即征调冀州七大营兵马,准备渡河南下平叛。

    命令冀州刺史郭策持节督领冀州政事,立即督促冀州各郡征调车船民夫,把屯积于各地的粮草军械火速送往各地军大营。

    征调虎威将军庞德、荡寇中郎将雷子领五千铁骑越过六盘山,逼近冯翊郡,威胁关中。

    命令后将军徐荣、镇军将军杨凤、武卫将军玉石屯兵河东,牵制关中、关西方向的兵力。

    长公主还下旨给镇西将军、凉州牧韩遂,希望他能以社稷为重,率军逼近扶风郡,威胁关中,帮助朝廷大军南下平叛。大将军李弘同时还给韩遂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表示河北一定信守承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务必把赈济钱粮按时送到西凉。

    龙山,忠烈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弘站在田重和郑信的坟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十四年了。我回到大汉十四年了,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十四年的岁月。今天,我又要出征了,我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陪在你们身边。李弘抬头看看阴暗的天空,想起了远在驹屯的铁狼、公孙虎,想起了火云原上的慕容风,想起了卢龙塞的田静、里宋、伍召、姬明。多少兄弟,多少鲜血和泪水,都已变成了风雨。将来,我也会象你们一样,安静而悠闲地躺在这里。

    老拐慢慢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天黑了,回去吧。”

    老拐和卢龙塞仅存的三十多个伤残老兵现在都在大将军府当差,过着平静的日子。这是李弘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李弘点点头,搂着老拐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死了,你看是葬在卢龙塞好,还是葬在这里好?”

    老拐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大人,这里人多,热闹,也不缺我们几个。如果有条件,我看我们还是回卢龙塞吧。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根。”

    李弘笑笑,“好,听你的。”接着他指着田重、郑信的墓说道,“不打仗了,我们就把他们一起迁到卢龙塞去。”

    “但愿我们还能活到那一天。”老拐苦笑,“仗越打越大,越打越远,谁知道我们最后死在哪。”

    两人恭恭敬敬地对坟墓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向山下走去。

    李弘看到了长公主。

    大概是因为爬山的缘故,长公主脸色绯红,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娇艳欲滴。

    “你到这里干什么?”李弘迎上长公主,伸出了手。长公主毫不避嫌,一把抓住了李弘的大手,娇声说道:“我担心你象上次一样,不告而别,偷偷地走了。”

    李弘哑然失笑。对长公主,他有太多太多的歉疚,今生今世都无法偿还。有时候当他看着长公主就着昏暗的烛光,埋头在堆得高高的文卷中的时候,他的心里就阵阵刺痛。是自己把长公主推进了这种艰难而痛苦的生活,这恐怕不是先帝所愿意看到的结果。先帝会怪罪自己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几年每逢出征,你都要到忠烈台来拜祭一番,这已经成了你的习惯。”长公主偎进李弘的怀里,笑着说道,“北疆的人都知道你在这里,我当然也知道了。”

    李弘把她爱怜地搂进怀里,轻轻地亲了她一下。长公主的脸顿时变得红彤彤的,娇羞至极。

    自从那天离开龙泉后,两人见面都在宫里,从来没有独处的时间。长公主为此很幽怨,常常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传递自己对李弘的爱恋。今天她特意跑到龙山,就是为了找个机会和李弘说说话。

    “你才从大漠回来,马上又要走。”长公主低声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李弘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长公主紧紧地搂在怀里。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七节

    三月下,兖州昌邑。

    袁绍、曹操、刘表等人日夜商议攻击之策。

    在新朝廷中,袁绍的实力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在即将开始的讨伐大战中,联军必须要依靠关中、关西方向的袁绍军牵制河东方向的北疆军,否则他们将无法顺利展开攻击。所以袁绍还是象过去一样,当之无愧地成为联军统帅。不过,和过去不一样的是,曹操、刘表这些人现在都是一方大吏,他们对袁绍不再俯首听命,而是指手划脚了。

    袁绍把攻击时间定在四月中到五月初,这是春耕春收时间,此时攻击,可以迫使冀州南部郡县无法进行春耕春收。这样到了下半年,河北流民饥民暴增,河北形势随即岌岌可危。如果能促成冀州流民暴乱,那冀州今年就基本到手了。

    袁绍的攻击策略是以重兵驻防于关中和关西两地,威胁河东和晋阳,以有效牵制北疆军的兵力,同时,各路大军从河内、兖州东郡、青州平原郡三地分七路攻击冀州。

    这个办法好处很多。首先各路大军可以以最快时间和速度赶到黄河岸边,就近渡河。这样一来,攻击时间可以提前,将士们可以减少行军路程,粮草也能得到节约。其次,联军七路大军齐头并进,可以大大提高推进速度。联军的推进速度越快,河北就越恐慌,形势发展对联军越有利。第三,北疆军最厉害的是铁骑,铁骑最可怕之处在于它的神出鬼没。要想把这种劣势扳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路同攻。分路同攻,不但可以让各路大军互相支援,还能大大压缩铁骑活动范围,迫使他们失去灵活和机动。

    第四,河北财赋有限。李弘之所以要修改兵制,就是因为河北财赋无力支撑其庞大的军队。河北前年先是出兵关中,后来又受灾,去年又征战塞外,今年它无论如何也无力支撑持久大战。所以北疆军为了保住冀州,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尽早和联军在冀州南部决战。联军反其道而行之,尽可能拖延决战时间,把决战地点推移到冀州中部。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分兵前进。一则联军可以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消耗北疆军的兵力,二则可以打击北疆军的士气,三则可以逼迫河北财赋崩溃,四则可以破坏冀州,让冀州流民暴增,诱使流民暴乱,把北疆军推进绝境。

    但这个七路同攻之策有非常明显的劣势。各路大军容易被北疆军一一击破,最后导致全军溃败。

    曹操提出把七路同攻变为三路同攻。这样每一路大军都有足够实力抵御北疆军的攻击。如果其中一路大军能够缠住冀州北疆军的主力,那么其它两路大军可以一路畅通无阻,飞速杀到冀州中部,然后再回过头来合围北疆军主力。

    双方为此展开争论。

    与此同时,各地消息纷纷送到了昌邑。

    冀州北疆军正从各个方向向黄河集结。冀州各条驰道和河道上布满了马车和船只,几十万民夫正把大量的粮草辎重送往邯郸、邺城、甘陵和平原。冀州百姓传言,北疆军即将南下平叛。

    河东北疆军没有动静。

    中原各州郡的军队先后出动,惊动了盘驻在泰山一带的管承、管亥。徐州境内的吴霸,豫州境内的刘辟等黄巾军余部。这些黄巾军最近活动频繁,有可能趁机劫掠运送到兖州的粮草辎重。

    江东战事越来越激烈。孙策数次求援,袁术无奈之下,分兵南下江东。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引起了袁绍、曹操等人的注意。兖州典农中郎将任峻书告曹操,从正月开始,中原就没有下雨,至今已有三个月。各处河渠濒临枯竭,极有可能影响春耕。如果今年中原遭受旱灾,流民暴增,攻击河北就显得非常危险了。

    袁绍和曹操等人紧急商议应对之策。

    此刻,河北肯定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各地州郡联军要攻击河北了,所以北疆军出动了。他们可能会抢在联军发动攻击之前,渡河南下,把战场推到中原。北疆军杀到中原,既能保住冀州,又能趁着联军兵力分散之际予以痛击。形势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不过,由于袁术半数以上的兵力已经陷进江东战场,徐州的威胁彻底解除,刘备可以调集七成以上兵力北上参战,这使得联军在兵力上更具优势。

    袁绍不再犹豫,命令各州郡大军即刻北上黄河,驻防各渡口,严防北疆军渡河南下。只待粮草辎重齐备,立即发动攻击。

    袁绍还是决定用七路攻击之策。按照他的推测,北疆军的主力大军除了晋阳朝廷的南、北两军外,也就是塞外铁骑了。南、北两军有六万人,不可能全部赶到冀州,另外河东方向也还需要北疆军主力予以兼顾。去年李弘征战塞外,大漠未必稳定,塞外铁骑也不可能全部南下。这样算起来,北疆军能投入到冀州的主力最多只有六万人左右。至于冀州七座军大营的兵力,袁绍认为那些都是河北实施新兵制以后招募的屯田兵,训练时间短,没什么战斗力,不堪一击。

    曹操也没有再坚持。

    这时,谁能抢先渡河,谁就能占据先机,先杀过河再说吧。

    八百里快骑冲去昌邑城,向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田楷、刘备、张扬、马腾等人也随后出城,会合各自的大军去了。

    大汉国建兴元年四月。

    四月初,大司马大将军李弘到达邯郸,建大将军行辕。

    左将军麴义、虎烈将军颜良,冀州七大营统领王当、张郃、高览、文丑、张辽、高顺、徐晃,冀州刺史郭策、魏郡太守丁立、甘陵国相许混等河北文武大臣赶到行辕拜见李弘。

    司马傅干详细解说了攻击策略,并禀报了当前参战各军的大致位置。

    右将军张燕、奋威将军吕布统率北军正在翻越太行山,估计再过七八天,大军可以到达邯郸。

    龙骧将军赵云的两万铁骑已经到达飞狐要塞。奋武将军公孙瓒的五千铁骑已经赶到河间国。武锋中郎将李溯的一万铁骑已经赶到蓟城。十天后,他们可以到达信都大营。

    七大营兵马已经到达指定渡口,并完成了渡河准备,随时可以展开渡河作战。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十天后,七大营兵马开始渡河,十五天后,铁骑进入中原。

    左将军长史阎志接着解说黄河南岸的动静。

    叛军的动作非常缓慢,至今为止,只有青州的田楷两万军,兖州曹操的三万军赶到了黄河南岸。河内张扬的一万人马还在黑山附近,没有攻击迹象。徐州刘备的军队,豫州袁微的军队,扬州袁术的军队,甚至包括袁绍的军队,至今都没有发现,估计他们正在路上。如果叛军在四月中完成集结,那么我们正好比他们提前几天发动攻击。

    “叛军具体有多少兵马,你们弄清楚了吗?”李弘皱皱眉,望着麴义问道。

    麴义摇摇头。“自从曹操搞了个什么三家联盟,重建皇统后,那边的情况就变了,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形成了两个庞大势力。两个声音说话,当然比五六个声音说话起作用,所以他们有可能尽起所有兵马北上攻击。这样算起来的话,他们至少有二十万人。当然,这些人各有各的想法,不可能把全部家当拿出来。所以我们折算一下,攻击河北的叛军应该在十五万人左右。”

    要集结十五万人的大军,筹措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军械,征调几十万随军民夫,没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不行。我们河北早在去年底就开始准备了,但至今我们还没有开始进攻,由此可见叛军要想在四月中渡河攻击,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这些叛军本来就不是一条心,他们在命令执行上要大打折扣,现在就算他们上下齐心了,要想万事俱备顺利展开攻击,我看至少也要等到五月底。”麴义不屑一顾地挥挥手,继续说道,“目前看来,这一仗的初期我们绝对能打赢,但问题是,我们打到中原后,能不能坚持下去?能不能击败这十五万大军的联手攻击?因为这一仗叛军如果打败了,他们就只有等死,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他们会拼死反击。”麴义冲着李弘微微一笑,“这是一场生死大战,谁都输不起。”

    李弘点点头,“你担心什么?担心我们兵力不足?或者,财赋无力支撑?”

    “两者我都担心。”麴义两手交织在一起,稍稍搓动了一下。

    北疆军经过这么多年的大战后,真正的精锐不过十万人左右,这些将士分布在边疆大漠、冀州和河东三地,每一地都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这也是河北要修改兵制扩建军队的主要原因。冀州目前这七大营的七万大军除了一部分中下级军吏外,几乎都是从开挖中兴渠的流民中征募而来,训练时间太短,不堪大用。

    袁绍、曹操、刘表、刘备、田楷、袁术这些人的军队一部分是原来的青州黄巾军,一部分是打了好几年仗的精兵,这些人如果分布在各地,独自和北疆军作战,自然不是对手。但联合到一起,力量就要超过北疆军。尤其是我们打过黄河把他们逼到绝路后,这些人彼此间即使有血海深仇,此时为了生存,也不得不尽释前嫌,携手而战了。

    战事一旦拖延,打个半年,河北财赋肯定无力支撑。十几万步骑大军,几十万民夫,打个半年仗,需要的钱粮军械数量是个庞大的数字。到时北疆军只能撤回河北,空手而归,白打了。

    李弘已经听出了麴义话中的意思,他指指颜良、张郃、高览等人,笑着说道:“你们也说说。我到大漠待了一年,回来后形势一变再变,有些事我也不是很了解,必须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颜良、张郃、高览、文丑等人看到李弘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马上来了精神,纷纷对朝廷的攻击策略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些将军们认为,朝廷此仗的目的模糊不清。

    如果要平叛,就应该早做准备,三月底的时候发动攻击,那时叛军们还没有形成集结的态势,可以一击而中,迅速占据兖州。叛军遭此重击,惊慌失措之下,必定难以再做集结,如此则兖州可下。

    如果是被动应战,则应该凭借黄河天险,把叛军阻挡在黄河南岸,如此则可以减少大军伤亡,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叛军久战无功,军心必定涣散。再加上彼此之间的矛盾,很快就会作鸟兽散,冀州可保。

    但今天朝廷的这个策略却是在已经失去先机的情况下,还要以攻代守,不惜冒着战败的危险杀到中原,这完全违背了用兵的原则。

    朝廷这一仗的目的何在?

    奉旨和大将军同行的尚书台右仆射田畴,两府长史余鹏和一帮两府主要掾属脸色难看。

    很明显,冀州军的将领们对朝廷所定策略持否定态度。这事严重了。此仗策略是大将军李弘和两府大吏议定,最后由长公主以天子名义下旨批准的,在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将军们质疑朝廷策略的正确性,这对战局非常不利。

    “朝廷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是守住冀州,第二是破坏三足鼎立的格局。”田畴马上站起来说道,“我们对守住冀州绝对有信心,这是无庸置疑的,但守住冀州不能解决目前的问题。”田畴随即把三足鼎立格局对平定天下的阻碍做了一番解释。

    “曹操这个人相当不简单,远比袁绍有远见。”田畴冷笑道,“不要看他杀人不眨眼就以为他是个屠夫,他聪明得很,而且野心极大。曹操实力不够,他便利用重建皇统的机会,蓄意制造出了一个三足鼎立之势,联手各方势力攻击河北。河北实力受损,袁绍和曹操就能得到发展实力的时间,而其它小势力实力受损又给了袁绍和曹操吞并他们的机会,两人的实力可以迅速膨胀。”

    “三足鼎立之势一旦坚固,以河北三州之力,就很难再有作为了。”田畴指着地图说道,“我们打关中,曹操就打冀州。我们打中原,袁绍就打河东。我们两路出击,自然是一无所获,至此大汉被三分,社稷崩溃。”

    田畴看看在座诸将,郑重说道:“这就是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进中原的原因。即使把冀州七万大军打完了,我们也要打。即使我们最后守不住兖州退回河北,我们也要打。只要彻底打碎这个三足鼎立之势,我们就完成了这次大战的目的。”

    麴义嗤之以鼻,“曹操有你这么聪明?我怎么看不出来这里有个三足鼎立之势?以我北疆军之力,只要再有一两年时间的发展,当可横扫天下。”

    李弘看看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麴义火气更大了,“什狗屁三足鼎立?老子大军杀到,人神皆灭,不要说三足鼎立,就是九足鼎立,老子也把它一把火烧了。”

    田畴知道麴义的脾气,摇摇头,准备再做解释。

    “子泰,你刚才说什么混帐话?”颜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即使把七万大军打完了也在所不惜?有你这么打仗的吗?你在晋阳天天和一帮耍嘴皮的待在一起,是不是把脑子待坏了?这是你应该说的话?我这七万将士不是人?”

    “虎头将军,这是国事,关系社稷存亡,不是当年在西凉杀叛逆,在大漠杀胡人,你知道不知道?”田畴有些生气了,冷声说道。

    “我知道这是国事,但你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颜良猛地战起来,怒声吼道。

    田畴吓了一跳,急忙退了一步。麴义和其它几位将军视而不见。文丑脸带笑容,颇有兴趣地看着颜良发威。

    “都坐下。”李弘轻轻拍了拍案几,“攻击之策是我定的。”

    颜良转头看了李弘一眼,想说什么,但又把嘴闭上了,慢慢坐了下去。

    李弘看看诸将,平静地说道:“十天后,渡河作战。”

    众将轰然应诺。

    送走了众将,李弘心事重重地在大帐内走来走去。

    司马懿坐在案几后,正在埋头誊写今日的军议。司马懿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司马防,高大健壮,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他的性格却和他父亲截然相反。司马防张扬豪爽,而司马懿却内敛谨慎。

    李弘走到他身边停下,小声说道:“仲达,刚才郭大人说,中原今年有旱灾,黄河北岸的部分郡县也面临灾情,在这种情况下,袁绍和曹操应该如何应对?”

    “打,坚决打。”司马懿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叛军只有打进冀州,才能缓解旱灾带给中原的压力,才能避免灾民因为饥饿而暴乱。”

    李弘犹豫片刻,又问道:“你认为,今天几位将军的建议……”

    “中原一旦受灾,百姓颗粒无收,其后果可想而知,这个时候进攻中原,的确很危险。”司马懿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我们如果不打中原,这三足鼎立之势又如何击破?大将军,这个得失很难选择。”

    李弘亲昵地拍拍他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在大帐内苦思冥想。

    田畴飞奔而来,“大将军,扬州来人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八节

    李弘疑惑地看看田畴,“扬州来人?袁术的人?”

    “对,袁术的儿子袁耀来了。”

    当年田畴在关东和豫州一带作战的时候,和袁术往来密切,对袁术的手下较为熟悉。他仔细介绍了一下袁耀和荀正。袁耀是袁术的嫡出长子,很有才华,在袁氏年轻一代中和袁绍之子袁谭不分上下。荀正出身颖川荀家,是太常荀攸的族弟。同来的还有一位袁术的掾属叫刘晔,此人乃光武皇帝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宗室中人,身份极为特殊。

    “袁术不但让自己的儿子亲自赶到河北,另外还派了一个宗室后人,一个荀家子弟同行,可见他对此次河北之行的重视程度。”田畴低声说道,“大将军,袁术也许有什么大事需要和你商量。”

    “请到偏帐,我亲自见他们。”李弘挥手说道。

    袁耀二十岁左右,高瘦俊秀,说话温文尔雅,神态略显矜持,一看就是出身高门的官宦子弟。刘晔比他年纪要大一点,气质高雅,谈吐不凡。大概因为连日赶路的原因,三个人都很憔悴,看上去疲惫不堪。

    李弘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一下袁术近况,对孙策在江东发动的战事也非常关心。孙坚之子如此勇猛善战,倒是让李弘颇为惊讶。他笑着对袁耀说,北疆很多孙大人的朋友对孙大人的后人一直很关心,曾数次拜托南下使臣携带信件财物问候孙家。今天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欣慰。袁耀说,孙夫人对北疆很多故人的挂念之情非常感激,伯符兄也曾对我说,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这些北疆故人。

    接着袁耀把此趟河北之行的来意做了详细说明。

    袁术相信李弘在河北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中兴大汉,表示愿意尊奉幼帝和晋阳朝廷,愿意和李弘一起平定天下重振大汉。但目前自己实力有限,所在地盘和河北又相距甚远无法互为支援,所以只能暂时委曲求全和袁绍、曹操等叛逆结盟。

    袁术认为此次袁绍等人联军攻击河北,正是一次绝好的平定天下的机会。他建议李弘诱敌深入,把叛军主力吸引到冀州予以歼灭,自己则趁着兖州和徐州兵力空虚的时候予以攻击,占据中原。如此一来,两人联手,两三年内当可击败袁绍、刘表,彻底平定天下。

    袁术为了表示自己对天子和朝廷的忠诚,愿意把自己的儿子留在河北作为人质。

    李弘暗自惊骇,对袁术的建议怦然心动。

    “大将军,这只是我父亲的一个建议。”袁耀指指荀正和刘晔说道,“不管大将军是否同意,荀大人和子杨兄都将带着我父亲的奏疏即刻赶往晋阳觐见天子。”

    李弘命令门下督贼曹任意把袁耀等三人严密保护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扬州有密使赶到了河北。

    田畴、余鹏、傅干、陈群、袁涣、司马懿等六人在偏帐内商议袁术这个建议的真实性。

    袁术这个人的本性如何,李弘和田畴都有深刻的认识。当初袁术对他们说过,所谓国政就是欺诈,那么今天袁术这个建议不外乎就是“诡道”也。袁术的本意是占据中原,消灭曹操的三家联盟,继而利用河北实力大损无力南下的机会,从容代替曹操的三家联盟,继续保持三足鼎立的格局。

    但袁术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他可能还要趁机联合袁绍,兄弟联手,共抗河北。以袁阀的实力,一旦以黄河为界,和河北对抗,那么河北平定天下的步伐将大大减慢。

    既然河北对袁术的本意可以猜得一清二楚,那袁术为什么还要派自己的儿子亲自跑到河北来献策?他凭什么认定李弘一定会答应他?

    “这件事,可能和袁绍有关。”司马懿想了很久后,做了一番推测。

    三家联盟重建皇统后,严重威胁了袁阀的权威。此刻袁绍想重新夺回皇统,袁术想杀回中原,兄弟两人联手的可能非常大。

    曹操的三家联盟肯定要防备这事,因为大战一旦爆发,袁术如果从曹操、刘备的背后发力猛攻,三家联盟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曹操和刘备会时刻戒备着袁术,这时能帮助袁术的只有袁绍。袁绍要想帮助袁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力促成这场大战。今天叛军的集结速度非常快,和袁绍的竭力帮助是分不开的。

    但袁绍这种帮助还不够。我大军如果率先杀进中原,或者凭借黄河之险誓死阻击,叛军全部集中在中原一带,袁术根本没有机会,他必须要想尽办法把叛军主力全部送到冀州。叛军只要杀进冀州,袁术的机会就来了。首先河北大损,我大军短期内无力再战。其次中原一乱,叛军势必急速撤回,我大军可以乘势追击,甚至有可能把曹操、刘备等叛逆全部杀净,这样袁术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拿下中原。

    袁术派自己的儿子亲自赶到河北献策,正是为了让我们主动让开黄河天险,把叛军放到冀州。袁术之所以有把握大将军会答应他,正是因为袁术的这背后一击,可以让河北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这场大战的胜利。

    司马懿的推测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但这里有几个关键问题,却让众人非常费解。

    一是袁绍绝不会帮助袁术和自己形成鼎立之势。叛逆们攻击河北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消耗河北和其它势力的实力,给自己的发展争取时间。在这个前提下,袁绍的最终目的可能是利用袁术的倒戈一击,让曹操的三家联盟和袁术混战,然后他再把中原一口吞了。如此一来,他不但可以控制皇统,还能以强大的实力和河北形成对峙。

    袁绍的这种心思,袁术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袁术为什么还要跳进这个圈套呢?

    二是河北既然知道了袁术的计策,完全可以立即把这个计策透漏给曹操的三家联盟,这样河北不但可以避免这一场大战,还能把袁术送进绝境,让中原战火纷飞。此刻河北只要牵制住袁绍,任由曹操和刘备痛击袁术,袁术恐怕只有逃亡江东了。

    难道袁术知道河北此仗的目的不是击退叛军,而是意在摧毁三足鼎立之势,绝不会放弃这一战?既然如此,他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的大军避免进入冀州战场?难道就凭江东战场就能打消曹操和刘备对他的戒备?

    其三,曹操集三家实力重建了皇统,占据了主动,狠狠打击了袁绍。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力图稳定三足鼎立之势,反而积极联合袁氏兄弟出兵攻打河北,其用意绝不简单。田畴等人认为,曹操剑锋所指,可能不是河北,而是袁术。如果曹操的最终目标是袁术,那么这就是一个极佳的以攻代守之策。他一方面可以利用此仗重创袁绍,一方面可以堂而皇之地消灭袁术,迅速巩固三足鼎立之势。

    如果曹操计中有计,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将计就计,把叛军放进冀州?

    由此引出第四个疑问,这一切是不是叛军的诡计?如果是叛军诡计,河北就要承受重大压力。

    偏帐内烛火通明,李弘和自己的六位下属彻夜不眠,继续商讨。

    袁耀是袁术嫡出的唯一长子,以袁术的个性,他不会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损失自己的儿子。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干。所以袁术之策还是可信的。

    叛逆们之间矛盾重重,即使有十几万大军,也很难上下齐心形成巨大战斗力。把他们放进冀州,分散他们的兵力,相机予以歼灭,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北疆军在冀州作战,不但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更能节约大量人力物力,另外也正好满足了冀州军将领的心愿,可以充分激发将士们的士气,力求以灵活多变的战策重创叛军。相反,叛军因为战线拉长,无论是指挥还是粮草运输,都遇到了很大困难,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会随着战争时间的延续而发生变化。我们打中原,如同张开的五指撞上一只铁拳,但现在叛军打冀州,我们就是铁拳,而叛军却变成了张开的五指。相对而言,我们战胜敌人的把握更大。

    过去,我们一直把眼睛盯在中原,想把战火烧到中原去,唯恐冀州受损。其实,在中原作战,我们付出的代价同样很大,无论是兵力折损还是财赋消耗,都非常大。而且,我们还未能掌握战场主动权,以确保自己达到战争目的。

    把叛军放进冀州后,我们完全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我们可以选择合适的目标予以攻击和歼灭,以确保击败敌人,摧毁三足鼎立之格局。

    大战即将开始之际,突然把整个攻击策略完全改变,由外线作战转为内线作战,这是兵家大忌。

    大将军李弘、尚书右仆射田畴和两府长史余鹏显得非常犹豫。陈群、袁涣和司马懿虽然去年曾跟随大将军出战大漠,但参加这种几十万人的大战,他们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冀州有邯郸七座军大营七万大军,北军有四万人马,从塞外南下的铁骑有三万五千骑,我们总共有兵力十四万五千人。”余鹏开始扳手指头算帐,“如果大军渡河南下,前后需要征调民夫大约七十万到八十万人,也就是说,这场大战约有一百万人需要消耗钱粮。”

    去年大将军征战大漠,牛羊和草料都是由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等胡族诸部提供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朝廷财赋负担。另外,自从朝廷实施新兵制后,除了虎贲羽林和南北两军外,其余十八座军大营的士卒都不再发放军饷。新的田制和赋税制度实施后,各郡县府衙的日常开支和官吏们的俸禄也由他们自己解决。这三个改制给朝廷节省了大量的财赋。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年才打得起这一仗。

    但钱是省下来了,粮食却省不下来。按照新的赋税制度,百姓们的力役由每年三十天改为二十天,这二十天内的口粮由民夫们自己带。超过二十天后,朝廷就要给民夫们支付报酬提供口粮。仗打得越长,朝廷的负担就越大。另外,还有十四万五千大军的口粮。打仗的时候,士卒们一天吃三餐,粮食消耗大大增加。

    根据大司农李玮大人的预测,如果我们四月中开始渡河作战,朝廷财赋尤其是粮食数量,即使加上今年五月收割的粮食,我们最多只能支撑四到五个月,大军在十月之前必须结束战事。

    不过,依照叛军的情况推测,我们在四到五个月内未必能在中原站住脚。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兵撤河北,一无所获。

    叛军人数大约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人,所需民夫大约在八十万人左右,消耗也非常大。但以关东、荆州、豫州、扬州、徐州等地的财赋来看,他们完全可以支撑五个月以上。

    关东、豫州、徐州过去就是本朝的富裕之地,田地多且肥沃,又因为连绵不断的战争和灾祸,造成人口大量死亡和南迁,人少田多,恢复起来自然要比人多田少的河北要快。至于荆州和杨州,以及徐州和豫州的南部郡县,都是人口南迁的主要地方,这些地方过去人少,可供开荒之地很多,所以人多了之后,田地数量猛增,财赋增长当然很快。

    另外,自从董卓乱政,州郡拥兵自重后,流民激增,各地募兵变得容易,兵制随即也发生了较大变化。袁绍、刘表等人都是用募兵制,但不再发放军饷,而是以粮食代替。士卒们只要吃饱了就行,他们也不再奢求其它的了。曹操从去年开始,采用军屯制养兵,也不发放军饷,军队数量一度增长很快。

    至于各州郡的力役,现在都超过了三十天,州郡大吏们说了算。在这种战乱情况下,各地方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是很平常的事,可怜的百姓们为了能活下去,哪敢不从?只要能让他们一天吃上一顿饭,叫他们干什么都行。

    叛军首领们不要给叛军士卒发放军饷,也不要支付所征民夫超过力役规定时间之外的报酬,他只要把这些人的生命维持下去,这个仗就能一直打下去。

    “河北只有三州,财赋完全靠冀州和河东提供,无法支撑持久大战。而叛逆们占据了黄河以南的司隶、兖、徐、青、荆、豫、扬等七个州郡,除了司隶的关中、关西外,其他地方都能提供钱粮,他们完全可以打上一年半载,拖都能把我们拖垮。”

    余鹏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相比起来,北疆军在冀州作战,要远比在中原作战有利。”

    在冀州作战,首先免除了粮草长途运输之苦,这样所需民夫数量和运输途中的粮食消耗就要大量减少,可以节约至少半数以上的粮食。其次,叛军打进冀州,激起了冀州百姓的愤怒,我们可以利用百姓们保家卫国的情绪,鼓励他们无偿延长服役时间,这样又可以为朝廷节约一笔钱财。

    我们有了足够的粮食和钱财,不但完全可以把这场战争拖下去,还能把叛军拖得粮草尽绝,拖到他们财赋耗尽。等到他们无力再攻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们败亡的末日。叛军这一败,不仅仅是在冀州战场上的失败,也是他们彻底走向败亡的失败。如此一来,我们明后年就可以大举南下进攻了。平定天下之日将指日可待。

    “但叛军十几万大军打进来,冀州损失之大非你我所能想象。”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地图,摇头长叹。

    田畴伸出一只手,沿着地图上的清河轻轻划了一条线。“从邺城开始,沿着漳水河到曲周,再从广宗开始,沿着清河一直到南皮,这就是我们的最后防线。”

    “三百里,由黄河向北三百里。”李弘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喃喃自语,“这三百里河道很多,黄泛区一个接一个。铁骑很难发挥奔袭的优势。”

    “不能再退了。”田畴坚决说道,“三百里以内,有整个甘陵国,有魏郡和渤海郡南部十几个县,还有东郡和平原郡的十几个县,有近百万人口,这样的损失我们可以承担。但再多就不行了。我们可以把这百万人口全部撤到冀州北部郡县,把这几十个县的田地全部改为休耕地,把这里变为荒无人烟的战场。”

    “从魏郡到渤海郡虽然有一千多里,但整个战场的纵深太短,几十万大军在此混战,很难保证叛军不会杀过清河。”李弘连连插头,“如果叛军在四月下开始渡河,我们很难把这一百多万人撤出去,时间显然不够。”

    “立即派人渡河南下,想尽一切办法见到袁术,叫他把攻击时间拖到五月下。否则,我们不会帮他。”田畴想了一下,又说道,“中原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大知堂的弟子正在陆续南下治病救人,让袁耀派自己的手下伪装成大知堂的弟子即刻渡河。”

    “袁术还在昌邑?”

    “他一定在昌邑。”田畴笑道,“这一仗不打完,袁术不会离开昌邑城。”

    “你决定了?”李弘看看田畴,又转头看看余鹏,“你也决定了?”

    “大将军呢?”余鹏反问道。

    李弘迟疑不语。

    “大将军,中原旱灾如果持续到今年夏天,必定赤地千里,流民暴增,叛乱会此起彼伏。”司马懿忽然躬身说道,“冀州不能再容纳流民了。而阻止流民进入冀州的办法就是在黄河北岸打仗,断绝流民进入冀州的道路。至于叛军,也会因为中原流民的叛乱,而不得不陆续撤出冀州。转入内线作战,可能是万无一失之策啊。”

    李弘低着头,双手握拳,不停地轻磕着额头,心内翻腾不止。

    这可是关系大汉社稷的一仗,无论如何不能败。在外线作战,虽然损失大,但安全,可保冀州不失。而转入内线作战,稍有差错可就万劫不复了。

    “把我们的意见写成奏章,急送晋阳,请长公主殿下和朝中大臣在两天内给出答复。”李弘抬起头,望着司马懿说道,“仲达,把两种策略都解释清楚,这一仗关键是不能输,我们输不起。”

    “把麴义、颜良和七大营主将,还有冀州刺史郭大人立即给我追回来。”李弘指着陈群说道,“长文,你快去。还有,急召冀州各郡太守,请他们日夜兼程赶到邯郸来。”

    陈群惊喜地答应一声,匆忙出帐而去。大将军的这种安排显然是倾向于临阵变计,要改外线作战为内线作战了。

    “大将军,袁术那边……”田畴还没有说完,李弘已经打断了他,“不管我们怎么打,这三个人都要扣下来做人质。你去告诉袁耀,我们答应了,请他派人南下和袁术取得联系。”

    田畴微微一笑,躬身退下。

    麴义等人再度赶回大将军行辕。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文武大吏们极为震惊。

    忽然,麴义一拳砸到案几上,兴奋地大声吼道:“大将军,好啊,这一仗我们赢定了。”接着他飞身站起来,大步走到悬挂于大帐一侧的地图旁,“冀州军士卒缺乏大战经验,这是事实,如果直接到中原作战,伤亡必定巨大。但如果转为内线作战,我们可以依靠冀州境内的河道和城池布下一道道的防线,利用地形优势给予敌人重创。这样我们不但可以减少士卒们伤亡,保存实力,更能让冀州士卒迅速变为精锐,为将来南下平定天下蓄积力量。”

    麴义显然对内线作战做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他指着地图,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叛军的攻击策略不外乎三种,一是合兵一处,长驱直入。一是兵分三路,两翼为辅,中路进攻。一是兵分多路,齐头并进。依照这三种攻击办法,麴义一一设计了破敌之策。

    “只要大将军下令,冀州军可以在黄河北岸阻击叛军渡河,一直到百万人口全部撤离完毕为止。”麴义拱手说道,“请大将军即刻下令。”

    李弘摇了摇手。“我已经急奏朝廷,再等等。”

    “急奏朝廷?”麴义浓眉一皱,十分不满地说道,“你是大司马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有兵事上的全部决策权。这种事你一句话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急奏朝廷浪费时间?”

    “正因为我是大司马大将军,我才要急奏朝廷。”李弘平静地说道,“现在天子和朝廷在晋阳,河北军政虽然还是我主掌,但河北是大汉的河北,河北要听天子和朝廷的。”李弘看看大帐中的文武大吏,郑重说道,“今天这一仗不仅仅关系到河北的存亡,更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存亡,所以这种大事必须要奏请天子和朝廷。必须要上下齐心,必须要集结大汉所有的力量。仅靠一个河北,是拯救不了大汉的。将来,如果我不在了,你们也要牢记这一点,河北是大汉的河北,河北是为大汉而战,你们是大汉的臣子,你们要为大汉而战。”

    四月上,晋阳。

    长公主于深夜时分接到了大司马大将军的急奏。她立即传诏公卿大臣,连夜进宫议事。

    太傅赵岐、大司徒崔烈、大司空刘和、太常荀攸等十六位公卿大臣和六曹尚书齐聚尚书台。

    尚书司马朗高声诵读了李弘的急奏,并做了更为详细地解释。

    “大将军让我们在两天内做出答复,但冀州情况危急,我请诸位大人今天晚上就议定此奏。”长公主轻声咳嗽了几声,指着光禄勋鲜于辅和大司农李玮说道,“鲜于大人和李大人跟随大将军久经沙场,对兵事非常熟悉,你们先说说。”

    “临阵变计,乃兵家大忌。”鲜于辅起身奏道,“内线作战,我大军要承担数倍于外线作战的风险,非常危险。以臣看,我们不能把胜利寄托在一个叛逆之言和一场无法预料的天灾之上,此事要慎重。”

    长公主望向李玮。

    李玮苦笑,“从臣的本心来说,我同意大将军的这个奏议,这可以为朝廷节约大量的财赋。但此刻变计,时间上似乎已经晚了一点,我们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内线作战的准备工作。百万人大撤离,大将军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上至朝廷诸府,下至河北郡县,都要为这句话付出巨大的努力。这个难度太大了。”

    “由外线作战转为内线作战,不是这个计策不行,而是我们用来准备的时间太短了。”太常荀攸也起身奏道,“如果大将军能在六月之前,一直把叛军阻挡在黄河南岸,则此策可行,但大将军无法保证。一旦我们准备不足,叛军提前杀进冀州,这一仗的胜负就很难说了。”

    代领卫尉事的镇北将军阎柔和一贯谨慎的尚书左仆射朱穆却支持大将军的奏议,两人都认为凭借四万北军和七万冀州军的强悍兵力,完全可以把叛军挡在黄河北岸。不要说坚持到六月初,就是一直坚持到年底都没问题。

    原北疆大吏意见都相左,其它大臣的意见当然更无法统一了。

    长公主忧心如焚,焦虑不安。她看到大司徒崔烈一反常态,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十分奇怪地问道:“大司徒为何不说话?身体不好吗?”

    崔烈站起来,大声奏道:“以臣看,我们根本无需议定此奏。”

    长公主很吃惊,“崔大人这是何意?”

    尚书台顿时安静下来。

    崔烈先对长公主施了个礼,然后面对众臣,“从董卓进京开始,凡主政大臣有谁把这等大事奏请过天子和朝廷?董卓、李傕自然不会,就是司徒王允大人也没有。如果当初他奏请天子,天子一定会下旨招抚董卓旧部,或者他和朝中大臣们多多商量一下,朝中的大臣们也会同意招抚。但王允大人没有,他自己就做主了,他代替天子做主了,结果长安之祸接蹭而至,大汉最后一个迅速重振的机会就这么拱手葬送了。”

    崔烈转身指指放在长公主面前的奏章,激动地说道:“今天,你们看看大将军,他在千里之外还想着天子,还想着朝廷,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任,我们还能信任谁?我们还能指望谁去中兴大汉?大将军要的不是我们的意见,他要的是我们的信任,是我们对大汉的忠诚。”

    崔烈手指众臣,高声问道:“诸位大人拍拍自己的良心,你们对大汉忠诚吗?你们愿意为大汉而死吗?大汉需要大将军去冲锋陷阵,但大将军一个人能拯救大汉吗?大汉需要诸位大人的忠诚,大将军需要诸位大人的信任和帮助。只要君臣齐心,天大的困难都能克服。”

    “大将军在努力奋战,在努力争取时间,我们呢?我们应该干什么?”崔烈高举双臂,纵声吼道,“我们应该跟着大将军誓死血战。”

    第二天凌晨,长公主以天子名义下旨,同意大将军奏议,并急令朝廷和河北诸府,迅速把百万人口撤离作战区,为内线作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四月上,陈留雍丘。

    荆州大军行走在驰道上。

    黄忠摘下头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四月天就这样热,很少见啊。”

    “黄大人是不是太累了?”文聘笑道,“你年纪大了,应该留在荆州。”

    “我才四十有九,不算老。”黄忠手抚灰白的胡须,颇为不满地问道,“你觉得我老了?”

    “不,不……”文聘连连摇手,正想说话,却看到一骑从远处飞驰而来。

    “魏延回来了,不知道可要到粮食。”

    “袁术那个混蛋要是再不给,我们就去抢。”黄忠怒声说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九节

    魏延二十多岁,高大健壮,皮肤稍黑,颧骨高耸,浓眉下有一双虎虎生威的眼睛。他看到文聘和黄忠打马迎上,急忙下马行礼。

    “文长,张勋怎么说?还是不给粮食?”文聘急声问道。

    “回禀两位大人,张大人说,最近沛国、下邳一带黄巾军出没频繁,粮道屡次被断,所以……”

    “所以没有粮食给我们?”黄忠翻身下马,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到地上,“扬州的粮食可以给兖州军,给豫州军,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荆州军?我看他袁术无耻至极,根本就是一个小人。这不明摆着公报私仇嘛。”

    “汉升兄……”文聘下马拍了拍黄忠的肩膀,“此次大战关系社稷存亡,千万不要因为这么点小事闹得反目成仇。”

    “没有粮食怎么办?我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走到黄河吧?”黄忠气呼呼地瞪了文聘一眼,“既然袁术不给粮食,我就不走了。你看,是不是传令各部,立即在雍丘扎下大营,等待和后军会合?”

    文聘犹豫不语。

    这支六千人的军队来自荆州南部的长沙、武陵、柱阳和零陵四郡的士卒,他们都是南方人,由长沙郡都尉黄忠、兵曹掾魏延统率北上。二月下,他们赶到襄阳,和荆州北部军队会合。三月上,刘表接到天子圣旨后,和长史蒯越一起匆忙赶去兖州昌邑,并命令荆州府别驾刘磐、荆州府都尉文聘、长沙府都尉黄忠率一万大军组成前军,先行缓缓北上。

    到了三月中的时候,刘表从昌邑急书荆州府,命令长史蒯越、治中邓义、武猛都尉李严、南郡都尉庞季、兵曹掾吕介等人率一万大军组成后军,带着大量粮草辎重即刻起程北上中原。按照约定,荆州军的前军粮草一路上由南阳袁熙、颖川辛毗提供,到了兖州后,再由扬州袁术提供。但荆州军进入兖州后,袁术却以种种借口予以拒绝。

    现在文聘可以指挥自己所率的四千人马,但他无法直接命令黄忠的这六千人马。所以当黄忠提出大军停止前进的时候,文聘很为难,不好直言劝阻。

    “大军还有多少粮食?”

    “还有四天的口粮。”魏延躬身回道,“不等我们走到黄河,大家就要饿肚子了。”

    文聘看看黄忠,小声劝道:“汉升兄,我们先到陈留,和先期赶到陈留的高干大人会合,你看怎么样?高干大人那里一定有粮食。”

    黄忠眯起眼睛,摇了摇头,“不给这个混蛋一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我们荆州人怕了他。不走了。”

    “但圣旨要求我们必须在四月中赶到黄河,如果……”

    “没有粮食,我们即使赶到了黄河,又怎么打仗?”黄忠怒声说道,“我亲自去和刘大人说。我们荆州人绝不受这种鸟气。”

    刘磐低着头,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马鞭,半天没有回答。

    刘磐三十岁不到,中等身材,脸型削瘦,有一双孤傲的眼睛。虽然身着戎装,英气勃勃,但怎么看他还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士子。他是刘表的亲侄子,前几年得知刘表下落后,随即和父亲一起,带着全族人从兖州山阳高平老家迁到了襄阳。刘磐自小聪颖,能文能武,刘表很喜欢他,委以重任,让他在零陵、桂阳一带剿抚流寇和南蛮,颇有战绩。

    这次北伐李弘,刘表特意让他担任荆州军前军统帅,是有原因的。

    刘表之所以能在荆州站稳脚跟,完全依靠襄阳门阀的力量,但时间一久,刘表就感到了襄阳门阀对他权势的威胁。所以他在赶走袁术后,立即以巩固和袁绍的联盟,争取早日拿回南阳为借口,大量任用南阳、颖川一带的门阀子弟出任荆州大吏,趁势削弱襄阳门阀的权势,把荆州牢牢地控制到了自己手上。

    南阳门阀势力在荆州的权势迅速壮大,出身南阳的黄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由长沙府的兵曹掾,很快提升为长沙府的都尉。

    在这支大军里,文聘、黄忠、魏延都是南阳人,属于南阳门阀的势力,而大部分中下级军吏却是襄阳门阀的人,如何妥善处理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就靠刘磐从中调解。

    在荆州一万后军里,这种矛盾更为突出。蒯越、庞季都是出身于襄阳门阀,而邓义、李严却是出身于南阳门阀。所以这支大军到了中原后,只有刘表自己亲自统帅了。

    现在荆州前军的两位统军大将都不愿意继续前进,刘磐就很难办了。他考虑了很久,随即决定大军暂时停下,派快马急驰昌邑,请刘表想个妥善之策。

    刘表接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立即出城去找袁术。

    骠骑将军袁术在朝堂上大闹了一次后,出城而去,既不进城也不上朝。昌邑朝廷的天子为了安抚袁术,特意下旨给他升了两级,转拜他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曹操、袁绍等大臣考虑到此仗关系重大,而袁术实在太不可靠,一旦打到河北后,袁术突然不听指挥乱打一气,那就完了。于是他们决定让袁术留在昌邑,督运粮草辎重。

    此仗是各州郡联手作战,战线拉得很长,从河内郡一直到青州平原郡一千多里的黄河两岸,都有联军军队。为了保证各路大军的粮草供应,同时也为了节省人力物力,袁绍等人决定分四路运送粮草。

    青州军的粮草由青州负责。河内军、关东军、豫州军的粮草由袁绍负责。荆州军和一部分兖州军的粮草由刘表负责。徐州军和另外一部分兖州军的粮草由刘备、曹操和袁术三人负责。扬州的江东数郡正在打仗,袁术很难提供足够多的粮草,所以联军粮草主要还是依赖荆州和豫州两地供应。但最近豫州的黄巾军闹腾得厉害,为了保证粮道畅通无阻,必须要借助袁术的力量。另外,袁术和黄巾军打起来了,也可以保证袁术不会在中原一带胡搞一气。

    朝廷如此照顾袁术,袁术当然心花怒放了,他满口答应,“你们放心,只要我在中原坐镇,你们绝不会饿肚子。个个都能养得膘肥体壮。”但他这里刚刚说得信誓旦旦,那里马上就断了荆州前军的粮。

    袁术有道理,他对刘表说,从扬州到昌邑有七八百里路。路上河道密布,到处都是黄巾军,我就是日夜赶路,也来不及把粮食运过来。你荆州有七个郡,个个肥得冒油,你不带足粮食到黄河,反而指望我这个穷光蛋救济你。你这不是笑话嘛。

    刘表气得两眼冒火。此次讨伐李弘,规模之大,时间之紧,世所罕见,我现在能把荆州军拉到中原,已经是奇迹了。荆州现在正在征调民夫,正在抓紧一切时间北运粮草。从襄阳到中原,有一千多里,我就是长翅膀飞,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粮草运到中原。在荆州粮草没有运到中原之前,荆州军暂时由你提供粮草,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你怎能出尔反尔,当场反悔?

    “我没有反悔。”袁术笑嘻嘻地说道,“我实在无能为力。你不是和袁本初好吗?你的大军经过豫州,你叫袁本初给你粮草不就得了。”

    “讨伐李弘,事关社稷存亡,你袁家四世三公,饱受皇恩,怎能不尽心尽力?如果击败了李弘,占据了冀州,你袁家不但功勋显赫,扬名青史,更有享不尽的功名利禄,你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不是我不懂,而是我觉得你们一脸死气,估计都要命丧河北。”袁术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还要不要脸?”刘表手指袁术,浑身发抖。

    “我还有脸吗?”袁术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我怎么看不到自己的脸?”

    刘表怒吼一声,腰间的宝剑顿时拉出了半截。

    袁术吓了一跳,连连倒退,“刘景升,我告诉你,要粮没有,要命没门。”然后他撒腿就跑了。

    刘表眼冒金花,差点喷血而亡。

    “这仗我不打了。”刘表怒气冲天地走进太尉府,冲着袁绍大喊大叫,“袁术不给我粮食,曹操说自己还不够吃的,我荆州将士要饿死了。”

    “景升兄,你说什么笑话?”袁绍放下手上的文卷,站了起来,“现在几个州就数你荆州最富了,你都要饿死了,那我们还打什么仗?”

    “以我看,这仗必败无疑。”刘表愤怒地挥舞着手臂,“曹阿满居心叵测,袁公路浑水摸鱼,其他人各怀鬼胎,大家互相猜忌,互相算计,我们迟早都会死在河北。”

    袁绍脸上堆满笑容,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刘表,不急不慢地说道:“景升兄,几十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你这么失态。你是不是最近太过疲劳了?”

    刘表仰天苦笑。突然,他哀嚎一声,双手蒙脸,极度沮丧地说道:“本初,这仗会败的。”

    袁绍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关心地说道:“景升兄,你太累了,回去歇歇吧。”

    刘表用力摇摇头,“本初,这一仗人人都想打,人人都想从中受益,但你却执意要分七路攻击,这纯粹是自取败亡之策啊。”

    “你想错了。”袁绍伸手搂住刘表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如果你是李弘,你将如何打这一仗?”

    刘表放下双手,转头望向袁绍。

    “李弘怎样才能击败我们?我们七路大军同时展开攻击,他打谁,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既能击退我们又能改变天下格局?”

    刘表豁然顿悟,“这本来就是一场败仗。”

    袁绍微微一笑,“我现在最急切想知道的,就是李弘会打谁?打我,还是打曹阿满?或者,打田楷?”

    刘表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李弘决不会打我。”

    袁绍转身从案几上拿起那份文卷递给了刘表,“刘璋那个小混蛋野心不小啊。”

    刘表心里一惊,急忙展开细看,“他拒绝承认天子和朝廷,拒绝出兵关中攻打河东。”刘表冷笑,“这个孽畜,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我荆州的主意。”

    “我担心刘璋象韩遂一样,承认晋阳的天子和朝廷。”袁绍皱着眉头,负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韩遂这次是铁了心,无论我给他什么承诺,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由此可见李弘给他的不仅仅是钱粮,还有信心。韩遂是个隐患,刘璋也是。”

    “本初,如果我们打进河北后,韩遂攻击关中,刘璋打我荆州,那我们就有麻烦了。”

    袁绍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堪一击的东西,算不上麻烦。等这一仗打完了,麻烦的就是他们了。”

    接着他坐到案几后,急速写好了一份手令,“我让高干立即调一批粮食给刘磐,让荆州大军尽快赶到濮阳。”

    四月中,兖州东平国。

    徐州军行进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

    由于连续数月没有下雨,驰道上灰尘滚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炙热的气息。

    驰道两旁的耕地里,随处可见忙碌的农夫,但农夫们不是在春耕,也不是在挑水抗旱,而是在即将开始收割的麦田里挥舞着大棍驱赶着什么东西。田地里还有很多鸡、鸭等家禽。

    关羽停下战马,回头看看身后的张飞、臧霸,“这是怎么回事?兖州人要提前收割?”

    臧霸脸显痛苦之色,伸手指了指路旁的大树,“两位大人看看树上就知道了。这是蝗虫,中原又要爆发蝗灾了。”

    关羽和张飞暗自震骇,“蝗灾……”

    “十几年了,中原黄河两岸的灾祸一个接着一个,百姓没有活路了。”臧霸仰天长叹,“现在蝗虫还不多,等到了五月,蝗虫铺天盖地,所过之处,就一无所有了。”

    “蝗灾会蔓延到徐州吗?”张飞焦虑地问道。

    臧霸茫然地摇摇头。

    关羽挥动马鞭,大声说道:“急告刘大人,中原可能要爆发蝗灾,请他早定对策。”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节

    四月下,东平国发现蝗虫的消息让曹操坐立不安,他急忙派人联系东平国、济北国、泰山郡等郡国大吏,请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抢收粮食,防止蝗灾蔓延。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黄河两岸尤其是冀、兖、青三州遭受水灾之后,只要第二年雨水少或者干旱,四、五月份必定爆发蝗灾。这和黄河两岸的地质,蝗虫繁殖特性有关,没有任何预防办法。

    今年因为干旱,兖州很多州郡已经放弃了四月春耕,如果再爆发蝗灾,即将成熟的冬小麦被蝗虫啃噬而光,饥民将迅速暴增。饥民得不到赈济,会成为流民,流民随即和活动在泰山、豫州等地的小股黄巾军会合,中原各地立即会掀起新一轮的黄巾叛乱**。

    曹操痛心疾首。当年联军讨伐董卓失败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青州爆发了声势浩大的黄巾叛乱,那场大叛乱延续了两三年,直接导致了大汉的崩溃。今天,当联军再度集结,准备力挽狂澜的时候,老天再次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苍天要灭大汉,人力岂能挽回?

    曹操召集荀彧、程昱、毛玠等兖州大吏紧急议事。

    蝗灾爆发已经不可避免,再过十天半月,蝗虫也许会布满中原的天空。就算老天开眼,我们能把蝗灾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但兖州为此所付出的人力物力也将非常惊人。

    蝗灾一旦蔓延,首当其冲的就是冀州南部,青州北部和徐州东北部的郡县,而盘驻在泰山的黄巾管承、管亥部,活动在江淮一带的黄巾吴霸、刘辟部必将乘势而起,再度攻杀劫掠州郡。如此一来,三家联盟将遭受重大打击。为了赈济抗灾和围杀黄巾军,三家联盟看样子只有放弃北伐李弘了。

    但北伐一事已经开始,各地军队马上就要集结完毕,这个时候因为中原的一场蝗灾而放弃北伐,显然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推迟北伐。

    为了把这场灾祸的损失减小到最低程度,只能低声下气向各州郡求援了,而求援的主要物资就是粮食。只要能让灾民吃饱肚子,不让饥民变成流民,黄巾之祸就能得到控制,北伐一事也就能在蝗灾过后继续进行。

    此时北伐犹如箭在弦上,各州郡迫不得已,不支援也得支援。

    朝议上,袁绍、刘表、袁术等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想到北伐即将开始的时候,中原竟然要爆发蝗灾。

    当年讨伐董卓失败的阴影至今还笼罩在众人心里,大家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丞相大人,事情你打听清楚了没有?不会是危言耸听吧?”袁术一脸怀疑地问道,“你如果不想讨伐李弘,趁早明说。你这丞相我来干,我带人去打。”

    曹操懒得理他,转脸望向袁绍,“袁大人,北伐一事必须要推迟。后方如果不稳,这仗还没打,我们已经输了。”

    袁绍思索良久。

    “各部军队还是按原定时间赶到黄河南岸。”袁绍冷静地说道,“我们可以推迟攻击时间,但我们必须防备北疆军趁着中原爆发蝗灾之际南渡黄河,向中原发动攻击。”

    另外,北征大军各部军队虽然集结较快,但各部粮草辎重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在四月底之前全部运到黄河南岸。所以我们原定四月底发动攻击的时间本来就要推迟。现在既然中原爆发了蝗灾,我看就干脆多推迟一段时间,把攻击时间定在六月底。我们可以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把攻击准备做得更充分一点,比如攻城用的抛石车,阻挡铁骑冲阵用的武钢战车,渡河用的船筏,其它诸如弩炮、利箭等军械,都尽可能多地运到黄河战场。

    袁绍这话说完之后,曹操、刘备大喜,刘表也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袁术也很高兴,举手赞同。到了六月,如果扬州军在江东战场全面告捷,扬州军可以倾力北上,会合北征大军讨伐李弘。

    曹操冷笑,“你的军队只要老老实实待在江东,就算你北伐建功了。”

    袁术嗤之以鼻,“你不要忘记了,当年打进洛阳的是我,不是你。你打进洛阳了吗?我记得你好象被徐荣打得落荒而逃了。”

    曹操气苦,张嘴就要骂。

    太傅刘宠一把拉住了他,“说正事,正事重要。”

    北征大军的原定攻击时间太过仓促,这样匆匆忙忙跑到冀州打仗,损失太大。现在多了两个月时间的准备,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中原这几年饱受战乱和灾祸,元气大伤,虽然在曹操的努力治理下稍有起色,但成效并不是很显著。这次北伐,兖州主要出军队,兖州军的粮食主要由徐、扬两地供应。所以这场蝗灾对北伐大战来说,影响最大的不是粮草供应,而是后方可能由此产生的黄巾叛乱。

    为了防止讨董失败之事重演,袁绍、曹操和刘表等人随即商议决定,征调中原所有灾民为民夫,到各条粮道上运送粮草。一来可以解决灾民吃饭问题,避免他们成为流民,二来也可以让荆、豫、扬、徐等地民夫免除长途跋涉之苦,一举两得。

    曹操这时提到了一种可能,如果此次蝗灾严重,冀州也有可能受灾。冀州一旦受灾,粮食骤减,北疆军势必难以为继。

    一般来说,中原受灾,黄河北岸的冀州肯定要受到波及,曹操这个猜测十有**都是正确的。

    袁绍等人顿时兴奋起来,“急告受灾郡县,封锁蝗灾消息。命令已经到达黄河南岸的各部大军,加强巡查,严禁任何人偷渡河北。”

    刘备急返徐州,安排防灾事宜。程昱、满宠等兖州大吏急赴可能受灾的几个郡县,一边指挥百姓抢收粮食,一边开始征调灾民充当战时民夫。曹操还急书田楷,请他务必注意蝗虫流动方向,趁早预防,以免受灾。

    四月中,邯郸,大将军行辕。

    赵云、姜舞、卫峻、刘冥风尘仆仆,率军赶到邯郸。

    李弘亲自出辕门相迎。

    四将下马拜见。李弘一一扶起,刚想问候两句,刘冥抢先说话了。“大将军,我们给你带来了最珍贵的礼物。”

    李弘愣了一下,“礼物?什么礼物?单于庭的勇士还是草原上的骏马?”

    “哈哈……”赵云、姜舞、卫峻同时大笑。刘冥抓抓头,吃惊地问道:“大将军,难道在你的心里,大漠上除了战无不胜的勇士和矫健的战马,就没有别的礼物了?”

    李弘伸手打了一拳。“什么好礼物,快给我看看。”

    卫峻举起马鞭朝身后挥了挥。“大将军,你现在最想看到什么?”

    李弘看着一列列的铁骑从中分开,不由摇头笑道:“你们几个,搞什么玄虚?”

    “你快说,你最想看到什么?”刘冥突然站到李弘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快说,快说,等一下就没机会了。”

    李弘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突然想起了风雪。他离开大漠前答应过风雪,只要大漠上的雪融化了,他就去接她,但他失言了。他匆忙赶到冀州,已经忘记了他对风雪许下的誓言。

    “我想看到夫人,你们能做到吗?”李弘看看刘冥,又转头看看站在身侧的赵云。

    赵云微微一笑,躬身说道:“如你所愿。”

    李弘心跳骤然剧烈,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赵云,又猛然转头看向卫峻。

    “大漠诸王议事之后,夫人就被柯比熊和阙昆接到了火云原,但你离开时对我们说过,只要大漠上的雪化了,你就让我们把夫人接回来。”卫峻摸摸了自己浓密的长须,笑着说道,“燕无畏亲自赶到火云原接回了夫人,并把夫人送到了五原。”

    刘冥沮丧一笑,闪身退到一旁,“那只燕山小鸟说得一点都没错,对大将军来说,世上最珍贵的就是夫人。”

    白衣如雪。

    风雪驻马于铁骑勇士中间,伸手轻轻掀开竹笠下的白纱,冲着李弘嫣然一笑。

    这一刻,李弘心神俱醉。

    风雪带来的消息让李弘感觉到了来自东北边疆的威胁。

    大漠上的气候越来越寒冷,大漠上的胡族诸部不断南迁,胡族很多部落已经逐渐接受了汉人的统治。

    柯比熊长大了,雄心勃勃,这位年轻的鲜卑勇士有心重建鲜卑人的辉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老了,他准备把东部鲜卑并入中部鲜卑,帮助柯比熊重建鲜卑王庭。

    汉人在北疆的武力越来越强大,和汉人争夺大漠,鲜卑人目前没有信心,于是柯比熊把目光转向了扶余国。

    风雪对扶余国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她不愿柯比熊带着鲜卑铁骑杀进扶余国,她想帮助扶余国人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

    “豹子大哥,你能制止柯比熊。”风雪偎在李弘的怀里,小声哀求道,“你愿意帮助扶余国吗?”

    李弘沉默无语。

    柯比熊长大了,那位虎族的小孩终于成为大漠的勇士了。慕容风终究是慕容风,他看中的人必将成为叱咤大漠的风云人物。李弘想起了初见柯比熊时的情景。当时柯比熊没有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冲着自己大声叫喊,我一定会杀死你的。也许,这正是柯比熊可以成为鲜卑人新一代大王的原因。他心里没有恐惧,他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就象过去的自己。

    “和你一起来的,是你的同门,还是扶余国的使者?”

    “长风大师在扶余国地位尊崇,他的很多弟子都是扶余国的王孙贵族,所以……”

    李弘点点头,“他们在鲜卑人那里碰了壁,然后马上和你一起南下大汉,这事柯比熊一定知道。你是不是太冒失了?”

    “你担心柯比熊怪罪我?”风雪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敢打扶余国,我马上回火云原找他算帐。”

    李弘笑了起来,“你先在邯郸歇几天,然后带着扶余国的使者回晋阳拜见天子。此事长公主殿下和朝廷会妥善处理。”

    “你呢?你不管吗?”

    “扶余国在先帝熹平三年时,曾派使到洛阳,要求归属我大汉,先帝于是让其隶属于幽州玄菟郡。”李弘轻声说道,“如果扶余国依旧承认自己的归属地位,那么鲜卑人打扶余国,也就等于打我大汉,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真的?”风雪惊喜地说道,“太好了,我马上叫他们去晋阳。”

    “你不陪他们去?”李弘诧异地问道。

    风雪一把抱住了李弘,“你要赶我走?”

    李弘喜笑颜开,“当然不会了……”

    风雪到了邯郸,很多北疆大将也陆续到了邯郸,李弘很高兴,特意召集诸将到行辕议事,顺便聚聚。

    公孙瓒带着儿子公孙续也赶到了行辕。

    李弘夫妇、麴义、张燕、吕布、赵云、颜良、姜舞、张郃等北疆诸将出辕门相迎。

    公孙瓒感激不已,言辞间颇为感触。当年战场上的对手,今天变成了同殿之臣,同为中兴大汉而奋战。当年在战场上舍命相救自己的田楷和刘备,今天却成了誓死相搏的敌人。

    筵席上,李弘说起了过去的事。当年在幽州的时候,自己曾说过,要请还伯珪兄一顿酒,今天总算如愿了。公孙瓒心里很不是滋味,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麴义先是和公孙瓒喝了很多,然后又去找吕布、魏续等人陪不是,大家一笑泯恩仇。魏续调侃麴义,我们都是武人,刀头舔血,这点恩怨算不了什么,但你得罪了朝中很多耍嘴皮的,这些人一个个阴毒得很,迟早会找你麻烦,大人自己要多多注意。麴义眼睛一瞪,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怕个屁。大不了打完仗,我拍拍屁股回家,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酒廷散后,李弘特意邀请公孙瓒到自己的军帐叙叙旧。

    公孙瓒先是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话锋一转,恳求李弘把自己调到后方督运粮草。这个仗,自己实在没法打。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一节

    “伯珪兄如果觉得为难,我可以把你和你的铁骑调到西面战场。”李弘笑着说道,“西面战场上的对手是袁绍、刘表、袁微和张扬等人,这样你就可以避开田楷和刘备了。”

    公孙瓒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李弘把公孙瓒征调到冀州战场,本是一番好意。现在朝中幽州籍文武大臣非常多,而且象刘和、鲜于辅等人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对朝政影响力很大。李弘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多建功勋,缓和与幽州士人之间的仇怨。

    虽然前太傅刘虞大人临死前已经把赦免公孙瓒的原因解释清楚了,但作为刘虞之子刘和,作为刘虞故吏的魏攸、刘放等人还是把刘虞之死归罪于公孙瓒。今天刘和等人可以不杀他,但并不代表这些人将来不会公报私仇。公孙瓒的功勋大了,官职高了,自保能力自然也就强了,受到这种威胁的可能也就小了。公孙瓒的生命得到了保障,他即使不愿入朝为官,也可以一直为大汉忠心耿耿地戍守边塞,不至于再心怀异志。

    另外,公孙瓒到了冀州战场上,不但可以出面招抚田楷、刘备这些故人,还能给攻打河北的叛逆们一个明确的暗示。只要尊奉天子归属朝廷,朝廷可以既往不咎,还依旧可以委以重任。

    李弘的这些想法,公孙瓒也估猜到了,但他无法克服自己的心障。他每走近战场一步,往事就愈发清晰,心里的怨气也就愈发浓烈。不管李弘、麴义这些人如何善待自己,他都无法排解心中的愤懑,他甚至十分憎恶北疆将领那一张张得意洋洋的脸,他觉得那些脸上的笑容都是对自己的讥嘲和侮辱。每当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对阵昔日的好兄弟田楷、刘备,他就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报答他们,想和他们一起并肩杀敌。当年,如果没有这两位兄弟誓死相救,自己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公孙瓒为此寝食不安,他非常急切地想离开冀州。今天他之所以接受李弘的邀请,厚着脸皮,强作笑脸赶到大将军行辕,就是想求求李弘,尽早把自己调离冀州战场。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要疯了。”公孙瓒低着头,低声哀求道。“希望大将军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实在无法面对这一切。我可以去大漠,也可以去辽东,我甚至可以解甲归田,我没有任何要求,我只求快快离开这里。”

    李弘吃惊地看着他。从公孙瓒那憔悴的脸上,悲苦的表情上,无助的眼晴里,李弘似乎看到了公孙瓒心碎的眼泪。几年来的平静岁月,非但没有化解公孙瓒心中的痛苦,反而让他更加痛不欲生了。

    李弘想劝慰他几句,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大道理谁都会说,但如果自己是公孙瓒,自己未必能比公孙瓒做得更好。自己应该设身处地地替公孙瓒想一想。

    “我答应你。”李弘伸手拍拍公孙瓒,“但你要给我时间。我用什么理由才能奏请朝廷把你重新调回幽州?你走了,东面战场的铁骑大军应该由谁指挥?这些问题我必须全部解决了,我才能放你走。”

    公孙瓒抬起头,感激地冲着李弘拱拱手,“谢谢大将军。”

    过了几天,风雪因为想念孩子,和扶余国的几位使者一起离开了邯郸,往晋阳而去。

    从黄河北岸的前线大军里,各种各样的消息接踵而至。

    河内太守张扬的大军已经出了荡阴城,正沿着驰道向邺城逼近。河北都尉韩浩率军出了朝歌城,向魏郡的黎阳逼近。黎阳是冀州沿黄河北岸城池中最西端的一个。

    袁绍手下大将韩琼、潘凤、朱灵、陶升的大军已经进驻白马,和黎阳隔岸对峙。

    豫州袁微、高干、高柔、袁忠的大军已经进驻濮阳一带。

    荆州刘表的大军已经进驻鄄城一带,是不是在泰亭方向渡河,目前尚不能肯定。

    曹操的大军早已在东阿、苍亭方向集结完毕,随时可以渡河攻击东武阳。

    徐州军队逼近了临邑城、茌平城一线,和曹操的大军遥相呼应。

    田楷的大军云集于高唐和千乘两地,他是和曹操、刘备同攻甘陵,还是直接杀进渤海郡,目前也无法预测。

    根据现有的军情分析,叛军可能在九到十个渡口渡河攻击,如果加上河内方向的两处敌军,叛军的攻击大军多达十二路左右。这其中哪几路是叛军主力?哪几处渡口是叛军主攻方向?李弘和北疆军诸将为此彻夜不眠,连番商讨迎敌之策。

    最近,公孙瓒和吕布奉李弘之命,数次书信于青州的田楷和河北的张扬,希望能劝抚两人,但成效甚微。

    张扬一直拒绝回信。田楷虽然回信频繁,却都是劝说公孙瓒认清李弘篡逆的嘴脸,趁早临阵倒戈,或者干脆带着铁骑渡河南下,和自己会合一处。只要伯珪兄进入青州,青州就是你的。公孙瓒哭笑不得。

    眼看大战迫在眉睫,公孙瓒再次赶到邯郸行辕,请求调回幽州。公孙瓒情绪低沉,看上去疲惫不堪,人比前段时间消瘦很多。李弘担心别人知道公孙瓒的心事,特意把他请到自己的军帐,和他独自商谈。

    “武锋中郎将李溯已经和我会合,凭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统军之责。”公孙瓒慢慢地说道,“这次随我南下的将领有我的儿子公孙续,有长史赵恒、校尉赢秦、郭华,这些人和李溯大人很熟悉。他们会遵从李溯大人的军令,不会给大将军带来任何麻烦。”

    李弘劝他想开一点,暂时留下,“我建议让你回幽州的奏章已经呈送晋阳,很快就有消息,你再等等。”

    “子民,算我私人求你,行不行?”公孙瓒苦笑道,“你是大司马大将军,主掌朝廷的兵事大权,你完全有权把我调回幽州。”

    “伯珪兄,你是朝廷的一位将军,虽然受我节制,但我现在把你调回幽州,对朝廷来说是一件大事。尤其在这个时候更需要充足的理由,不是我想调就能调的。”李弘苦口婆心地劝道,“今日朝堂上主掌国事的除了长公主殿下,还有包括我在内的四位上公,我个人是无权随意调动一位将军的。如果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我是什么人?大汉中兴首先需要重建天子的威仪,律法的威严,如果我都不能尊奉律法,那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袁绍、曹操等人是叛逆?伯珪兄,你总不会希望我象董卓一样,骄恣枉法吧?”

    公孙瓒脸显恼色,十分不满地说道:“你根本没有上奏朝廷,你就是不想让我走。”

    “伯珪兄,你要替我想想,这时候我把你调走,别人会怎么理解?别人会认为我不信任你,不信任除了北疆旧将以外的其它将领,这会动摇军心的。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朝中除北疆旧将以外的其它各系将领。”李弘再劝道,“你走了,我怎么向大家解释?我总不能对各部将领说,你把兄弟之情放在社稷利益之上吧?值此大汉岌岌可危之际,河北危难重重之时,个人的兄弟之情算得了什么?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

    “但你也要理解我。”公孙瓒绝望地说道,“当我面对田楷、刘备的时候,我怎么办?田楷、刘备是不是叛逆,你我心中都有数。这就象当年你我兵戈相见一样,没有对错之分。你说田楷和刘备是叛逆,那你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叛逆之事?重建皇统,中兴大汉,你认为这是河北的事,但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事,那到底谁对谁错?”

    李弘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伯珪兄,你是这么想的?”

    “我是这么想的。”公孙瓒毫不避讳地说道,“去年先皇在世的时候,田楷、刘备都上表朝廷,表示愿意尊奉天子,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公孙瓒看到李弘一脸怒色,心里暗暗一叹,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算了,各人想法不同,也许我是错的。”公孙瓒哀声长叹,“我无法知道你的心思,也无法知道田楷、刘备的心思,但将来有苍天为证,有天下千千万万的生灵为证,谁对谁错自有分说。”

    李弘冷笑。

    四月下,晋阳。

    风雪回到晋阳后,长公主立即宣其进宫,详细问询大漠之事。虽然在这之前有漠北都护府都护燕无畏和河北郡太守田豫的奏报,但长公主还是想亲耳听听具体情况。

    鲜卑人在骞曼被杀,步度更亡命漠北之后,打算重建鲜卑王庭的事,给了朝廷很大的震撼。柯比熊一旦重建鲜卑王庭,大漠上必将再次进入多事之秋。

    崔烈此时不再提什么放弃大漠之说了。现在放弃大漠,北疆必然不稳,北疆不稳,平定天下就更难了。

    崔烈随即提出了威逼利诱之策,逼迫柯比熊放弃重建鲜卑王庭的打算,从而最大程度地稳定北疆。

    所谓威逼就是从三个方向威胁柯比熊。一是招抚步度更,把步度更请回金雪原,重建西部鲜卑部。步度更是鲜卑大王檀石槐的孙子,这几年他在大漠上左冲右突,颇有威名。虽然步度更的实力这几年被打完了,但他是鲜卑王族后人,有他在大漠,有我们给他撑腰,柯比熊就不敢重建鲜卑王庭,因为他连做鲜卑大王的资格都没有。其次,暗中支持北部鲜卑的拓跋部落、舞叶部落向中部鲜卑部发展,逐渐蚕食柯比熊的领土。第三,以重兵屯守玄莬、辽东两郡,并以扶余国求助为借口,屯兵扶余国。

    这样一来,步度更和漠北都护府在大漠西面,拓跋、舞叶等部落在大漠南面,玄莬、辽东军队和扶余**队在大漠东面。我们可以同时从三个方向威逼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柯比熊。他敢重建鲜卑王庭,我们就三面夹攻。

    胡人野蛮,武力威胁吓不倒他们,关键还是利诱。当三面夹攻之势完成之后,我们就可以和柯比熊坐下来好好谈谈了。我们可以同意他派人到北疆学习我们汉人的文字和礼仪,可以同意给予他们有限的钱财物资援助,甚至还可以同意他向燕山以南迁移部落。只要他愿意归属我们,愿意象其它鲜卑人一样做大汉的子民,这事情就好办。

    大司徒崔烈的建议充满了妥协,结果他遭到了朝廷上下的一片指责,除了太傅赵岐外,其它公卿大臣几乎都同声反对。

    代领大司空事的光禄勋鲜于辅、大司空刘和、太仆盖勋、代领卫尉事的镇北将军阎柔、尚书令张范是坚决的主战派。

    崔烈年纪越大,火气也越大,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九十岁高龄的太傅赵岐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他去年和马日磾出使州郡,结果在扬州饱受打击。回来后又独立支撑摇摇欲坠的晋阳朝廷,殚精竭虑。然后天子驾崩,各地州郡又联合讨伐河北,危机之事接踵而至,他就象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没日没夜地处理朝政,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这一病倒,他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此时华陀大师早已离去,襄楷大师也远在冀州。长公主为了救他性命,急速下诏,以八百里快骑延请襄楷大师。

    长公主依照张温临终前的嘱咐,下旨拜封正在晋阳大学堂授学的博士祭酒蔡邕出任太傅。

    蔡邕到了朝堂上,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扶余国求助一事。本朝对外族的政策一向是依照国内情况,或杀或抚。但西凉几十年的战火说明这个政策一旦用错了,也就等于把自己推进了败亡深渊。这十几年来情况同样如此,本朝对外也是杀,对内也是杀,结果社稷不堪承受,崩溃了。何时采用何种办法才能保证社稷的安危,这是一个难题。

    丢弃扶余国,对扶余国的求助置之不理,显然不现实。但在今天黄河两岸战火纷飞的时候,再出兵塞外,显然更不现实。柯比熊这个时机的选择当真是恰到好处。

    崔烈的威逼利诱之策目前看起来是唯一的正确选择,但崔烈在对外族的态度上一向让人不敢恭维。谁知道他这个办法是对是错?如果错了,鲜卑人一旦在柯比熊、步度更的带领下,重新崛起于大漠,那大汉中兴就遥遥无期了。

    北疆武人的好战是因为他们占据了大漠,胡人在他们的眼里根本不堪一击,谁不听话就要打谁。今日朝堂上的大臣们很多都是二十岁、三十岁的士人,他们因为特殊的年代和特殊的原因,一步就从学堂跨进了朝堂,他们很多人都没有丰富的朝政经验,他们处理国事往往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血。

    蔡邕人生坎坷,在朝堂上起起落落,从政经验非常丰富。他也曾被流放五原多年,对边郡治理有自己的看法。他和赵岐一样,倾向于崔烈的建议。但他自感势单力薄,无法说服朝中文武大臣,于是他奏请长公主,立即征询大司马大将军李弘的意见。

    长公主想以八百里快骑下诏问询,但被崔烈阻止了,“派人去。”他举荐谏议大夫钟繇和议郎贾诩两人即刻前往邯郸。

    长公主眉头一皱,没有说话。钟繇和贾诩都是长安朝廷的旧臣,崔烈这么做,显然别有用心。

    崔烈看到长公主犹豫不决,急忙向蔡邕投去求助的目光。

    蔡邕明白崔烈的心思。

    长安朝廷现在存留下来的一帮旧臣,都有丰富的处理朝政的经验,而这正是目前朝廷所需要的。

    现在朝中大臣几乎都是河北大吏,他们年轻,大都就学于晋阳和邯郸大学堂,包括一些北疆大将,他们都曾在这两座学堂里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们崇尚改制,对中兴大汉有着强烈的信心和期盼,正是这种信心和期盼让朝廷的很多改制政策开始变得急躁和盲目。

    随着河北大战的帷幕逐渐拉开,随着河北财赋的逐渐紧张,随着大臣们对胜利的渴望,很多事情正在逐渐失去方向,失去控制。

    比如最近地方郡县屡屡发生强行征收粮食,强行征调民夫和马车的事,比如最近有地方官吏趁机侵占土地,中饱私囊的事,比如最近有大臣奏议加征商贾税钱,可以允许地方郡国铸造钱币等等。这一切的事情都说明朝廷很多政策中,越来越多地出现了过激和短视行为,而制定这些政策的朝廷大臣们却茫然不知,依旧沉醉在沾沾自喜之中。他们在应对这种需要动用全部国力,事关社稷命运的大事的时候,迅速暴露出了他们缺乏足够经验的致命缺陷,他们被自己的信心冲昏了头脑,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导致大战失败的内在危机正在步步逼近。

    赵岐和崔烈感觉到了这种危机,他们在尽力挽救,但就在这关键时刻,赵岐倒下了。而新任太傅蔡邕刚刚上任,对许多事都一无所知,帮不上忙。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赵岐那样的绝对威信。同样一句话,在赵岐和蔡邕嘴里说出来,会有不同的意思。下属们绝对遵从赵岐,但未必绝对遵从蔡邕。下属们可以错误地理解蔡邕的意思并错误地执行,而蔡邕却毫无办法。

    崔烈无奈之下,只好动用长安旧臣了,他打算用长安旧臣的势力来做缓冲,以牵制和掣肘以长公主为首的改制势力,让朝廷的各项改制之策停下激进的步伐,让新政的推广和实施得到充分的验证时间,从而让改制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在一个平稳的节奏下进行稳妥而有效的控制。

    天子的突然驾崩,使得长公主对这些长安旧臣怀恨在心,虽然她赦免了这些人的罪责,但她拒绝起用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不过,崔烈知道,有一个可以让长公主放弃这种毫无道理的怨恨。只要大司马大将军李弘率先起用长安旧臣,那么长公主就能逐渐接受并起用这些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的长安旧臣。但崔烈不知道李弘怎么想,他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试探一下李弘。

    蔡邕出言劝说长公主。此事关系重大,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派人去详细说明为好,免得祸及河北,影响中兴大业。

    “为什么一定要派钟繇和贾诩?”长公主一脸疑色地看看两人,“尚书台有侍郎、令史五十多人,我可以随便派两位……”

    “不,不……”蔡邕摇手道,“河北大战即将开始,朝廷上下忙得团团转,人手奇缺,钟繇、贾诩两位大人无事可作,还是让他们跑一趟吧。两位大人都是年近五十的人,又在朝中任职多年,对处理外族之事颇有经验,相信他们能把此事解释得更为透彻。”

    长公主没有过多考虑,点头答应了。

    大汉国建兴元年五月。

    五月初,朝廷特使谏议大夫钟繇、议郎贾诩匆匆赶到邯郸。

    李弘看完长公主的手诏,又仔细看了蔡邕、崔烈、鲜于辅和刘和四位大人的书信,心中已有计较。他喊来门下督贼曹任意,命其急速派人去请公孙瓒。

    李弘对钟繇和贾诩非常客气,他询问了一下赵岐的病情,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河北的形势越来越复杂,不知两位大人可愿意暂时留在冀州帮帮我。”

    钟繇捋须一笑,“我们两个在晋阳是闲人,如果大将军相信我们,我们愿意留在冀州。”

    李弘笑笑,“田畴田大人如今正在信都城主持百万人大撤离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如果钟大人愿意,我就上奏朝廷举荐你为左中郎将领案行使者,主持百姓撤离一事。田畴大人依旧负责督运粮草。”接着他又看看贾诩,“贾大人是否愿意留在行辕?河北战场缺少一位坐镇行辕的右中郎将,如果你愿意,我就一并上奏朝廷。”

    钟繇和贾诩互相看看,暗自吃惊。这位大将军倒是用人不疑,一张嘴,两人都到了河北的致命要害之处。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二节

    李弘请来余鹏、司马懿,让两人立即拟写书奏。

    余鹏犹豫良久,还是放下笔,质疑李弘的做法。朝廷派来钟繇、贾诩两位大臣,意图很明显。以长公主的性格,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起用长安旧臣,这可能是新任太傅蔡邕、大司徒崔烈和大司空刘和的主意,他们想趁着河北危难之际,再次和北疆势力争夺权柄。

    “大将军重用钟繇、贾诩两位大人,等于给长公主和朝廷一种强有力的暗示。”余鹏担心地说道,“朝廷得到你的默许和支持,并以此为契机,迅速起用长安一帮旧臣,可能会加剧朝廷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直接影响河北大战的胜败。另外,大将军如此重用长安旧臣,也会削弱和伤害到我们北疆利益,很多北疆大吏可能因此而抱怨大将军。”

    李弘摇头长叹,把太傅蔡邕、大司徒崔烈的书信,还有一封早些时候赵岐写给自己的私人书信拿了出来,“你们看看吧。”

    早在李弘攻打幽州留下张燕督领河北军政的时候,李弘就已经授意张燕,开始大力起用和提拔北疆武人出任郡国大吏,比如左彦出任河东太守,宋文出任渤海太守,卫政出任河间国相,鲜于银兼领涿郡太守,甘翔出任云中太守,雷子出任朔方太守,张隼出任北地太守。朝廷重建后,北疆文武大吏更是占据了朝堂上的众多关键位置,象鲜于辅、徐荣、张燕、李玮、谢明、唐放、唐云等人更是权势显赫。尤其是晋阳爆发谋反大案后,北疆士人更是密布朝堂上下。

    虽然李弘一直刻意平衡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力求权力受到制约,但北疆的势力太大了。北疆的文武大吏不但成功控制了河北三州,而且还占据了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势力。某项奏议如果被北疆势力否决,那也就等于被朝廷彻底否决了。去年晋阳谋反案的失控,完全可以证明北疆势力对河北的绝对控制,在朝堂上的绝对实力。

    这几年,李弘和北疆大吏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费尽心思,总算把北疆势力培养和巩固了。但这股势力在坚决维护李弘的权威,坚定不移地支持朝廷改制的同时,也逐渐显露出了它的巨大危害性。

    北疆势力是由北疆的武人和士人共同组成的。它的内部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后,它已经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它的权势之大无人可以控制。即使它的创造者,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于它的意志。它现在就象一只没有羁绊的嗜血猛兽,在血雨腥风里奋勇鏖战。打得好,它可以利国;打得不好,它也可以祸国,也可以摧毁社稷。

    “北疆势力走到今天,已经成长为一棵根深叶茂,盘根错节的大树,我在这棵大树的最顶端,只能看到粗壮的树干和茂盛的树叶,根本看不到这个大树的根。而现在偏偏就是这些深埋在地底下的根,开始腐烂了。”李弘苦笑,“任何权势失去了制约,都会象一头亡命狂奔的野牛,先是失去控制,然后失去方向,再失去理智,最后一头栽倒在地死于非命。奸阉如此,外戚如此,董卓、李傕之流也是如此。”

    “任何一个祸国殃民的势力,在其兴起成长之初,都是为了生存。等到生存无忧之后,它就会被无穷无尽的**所纠缠,权力、财富等等**会逐渐腐蚀和毒害这股势力,并最终把它推向败亡的深渊。”李弘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北疆历经十年的煎熬和苦战之后,生存问题终于解决了,但败亡的祸根也种下了。”

    “历朝历代败亡的教训历历在目,本朝走到今天,真要追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天下苍生都知道。”李弘指指自己的眼睛,“谁没有长一双眼睛?谁的眼睛不是雪亮的?我们也长着一双眼睛,我们也知道社稷败亡的根由,但我们为什么还要迫不及待地重犯同样的错误?”

    “赵岐大人说要未雨绸缪,崔烈大人说要悬崖勒马,蔡邕大人说要以古鉴今,我看要大力整肃河北吏治了。”李弘心事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几年我们没打什么大战,北疆的很多问题都被掩盖住了。今天河北不过遭到了叛逆的围攻,距离平定天下还很遥远,但结果如何?结果我们马上就暴露了数不清的问题。”

    “如果任由这种危机慢慢继续下去,我看河北要不了几年就会崩溃。将来,我们不是被叛逆们打败的,而是被我们北疆自己打败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不治则乱大谋,还是早一点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吧。”

    “大将军打算怎么办?劝谏长公主重新起用长安旧臣和其它势力,以遏制北疆势力无限制的扩大?”余鹏非常谨慎地说道,“大将军,这里是河北,是北疆,只有三个州,不是大汉十三个州,如果北疆势力……”

    “伯翰……”李弘十分不满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余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尴尬。

    “这就是北疆的问题。”李弘指着他,无奈地摇摇头,“伯翰,这就是北疆势力开始骄纵,开始**的缘由啊。你是两府长史,也算是大汉重臣了,你怎么也是这种想法?我一再说过,河北是大汉的河北,北疆是大汉的北疆。你们为什么心里只有北疆,只有河北,而没有我们为之奋战的大汉?没有大汉,我们为什么而战?”

    “为河北而战?为北疆而战?这是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是不是也是云天、子善他们心里真正的想法?”

    李弘的语气有点愤怒了。

    “朝廷在天子驾崩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准备打仗的策略。我在正月的时候,也一再在晋阳对河北诸府大吏和北疆军诸将说过,回去后要筹措粮草,要做好一切迎战的准备,但结果呢?结果我到了邯郸,各地的粮草还没有筹措完毕,冀州的北疆军诸将竟然对渡河攻击一策持怀疑态度。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是因为你们自己,因为你们自己心里只有北疆,只有自己的利益,你们正在试图放弃大汉,放弃更加血腥而惨烈的征伐。”

    “大将军,这不是谁的想法问题,这是事实,是现在的事实”,余鹏难以接受李弘的指责,突然情绪也激动起来。“大将军的想法是立即平定天下,所以你去年不待晋阳稳定,立即率军出征大漠,结果欲速则不达,造成天子驾崩,朝廷差点崩溃之祸。如果你去年一直待在晋阳,怎么会出现今天这种艰难局面?”

    “你回到晋阳后,还是不顾事实,还是一味求快,甚至一再坚持要南渡黄河到外线作战。你为什么要坚持外线作战?这是你求快的心理在作祟。你存在着一种侥幸,你想击败叛逆占据中原,你想在中原站住脚后,再让徐荣大人出兵攻占关中,从而形成南北夹击之局,早日收复洛阳。”

    “你心里有大汉,你为大汉而战,但你是以牺牲北疆,牺牲河北为代价。这个风险太大了。一旦外线作战失败,河北会因为不堪重负而崩溃,这个后果你想过吗?以河北目前的状况,想在两到三年内平定天下,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但大将军不愿承认这一点。”

    “大将军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兵事上,兵事上的求快策略严重影响了朝廷决策,朝廷和河北在大将军的战刀逼迫下,不得不竭尽全力放开步伐。结果无论是朝廷的改制,还是地方郡国的新政实施,都被大将军追逼的失去了理智和方向。”

    “为了平定天下,中兴大汉,大将军把血淋淋的刀加在朝廷和河北的脖子上,逼着朝廷和河北跟着你一起疯狂。快,一切都是为了快。朝廷和河北就象一架马车,大将军就象驱赶马车的车夫,拉车的马被大将军连续鞭打得风驰电掣,而马车不堪忍受,马上就要散架了。但大将军犹自不觉,还在吼叫、鞭打、驱赶。”

    “北疆的势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北疆势力也不只是一味维护自己的利益。北疆的文武大吏都象大将军一样,心里不但有北疆,有河北,更有我们的大汉。大将军不能因为自己的目的不能达到,不能在自己预定的时间内平定天下,就把愤怒和怨气发泄到北疆。大将军需要北疆,北疆也需要大将军,我们是一体的,不能有任何的怀疑和猜忌。”

    余鹏认为大将军李弘求快的心理导致他在决策上连续失误,继而让河北陷入了今天的危局。而李弘认为北疆势力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割据偏安,这种心理导致吏治越来越**,这严重掣肘和影响了朝廷决策的执行。

    两人激烈地争执起来。

    司马懿胆怯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闻声而来的司马傅干、从事陈群、袁涣看到两人怒气冲天,都不敢出言劝阻。

    李弘平时看上去很随和,但脾气一旦发起来,非常可怕。而余鹏一向温和谦恭,这次却一反常态,和李弘据理力争,一步不让。

    天子意外驾崩导致天下形势骤变,河北陷入危局,是李弘非常自责的一件事。虽然这件事上至长公主,下至公卿大臣,谁都没有对李弘有过只言片字的埋怨,但李弘一直不能原谅自己。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先帝的重托,辜负了河北上下的期望,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今天他心里的这个伤痛却给余鹏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一拳,这让他无法忍受,不免恼羞成怒了。

    两人争执到后来都失去理智,除了互相指责外,没有其它内容了。

    傅干和司马懿一看势头不对,急忙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了暴跳如雷的李弘。陈群和袁涣趁机把余鹏拽出了大帐。

    李弘随后冲出大帐,飞身上马,沿着驰道纵马狂奔。

    晚上,冷静下来的余鹏向李弘请罪,并递交辞呈。

    “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了,十二年的友情……”李弘举起余鹏的辞呈,摇头苦笑,“你要到哪去?”

    余鹏想了很久,“大将军的想法是对的。现在大将军要控制北疆势力,而不是让北疆势力控制大将军,这关系到中兴大业的成败。如果大将军愿意,我到大漠去。”

    李弘蓦然明白了余鹏的意图,他高兴地伸手拍拍余鹏。“伯翰,谢谢你了。你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你是对的,我应该坐在朝堂上,不应该再象过去一样,亲自带着大军四处征伐了。”

    余鹏微微一笑,“你这话。我不相信。”

    两人相视而笑。

    五月上,朝廷下旨。

    拜公孙瓒为征北将军,率五千铁骑,进驻辽东。

    拜余鹏为平虏中郎将,领案行使者,巡檄塞外边郡和胡族诸部。并命其领一千铁骑,先行出使扶余国,商谈在扶余国境内建立辽东都护府一事。

    转拜朱穆为汉北郡太守,并命其招抚步度更,帮助步度更重建西部鲜卑部。

    转拜太傅赵岐之子赵戬为尚书左仆射。转拜田豫为太原郡太守。转拜崔琰为廷尉正监。

    原朝中老臣袁滂、陈纪、丁宫、杨奇,原长安旧臣杨彪、淳于嘉、张喜、赵温、赵谦、韩融、钟繇、贾诩等人重新入朝。

    五月上,蝗灾开始在中原数郡猛烈爆发。

    五月中,蝗灾蔓延到黄河北岸。黄河北岸的兖州东郡十几个县,魏郡、甘陵国等地陆续受灾。

    为了防止蝗灾继续向冀州中部蔓延,主持百万人大撤离的钟繇、郭策、田畴等人断然下令,把清河以南尚未来得及收割的麦田全部烧毁。短短时间内,从黄河北岸到清河三百里左右的范围内,不但没有人烟,连植物几乎都没了,赤地三百里。

    五月中,兖州,苍亭。

    艳阳高照。

    兖州军的大营内鼓声喧天,吼声四起,将士们正在操演战阵。

    快马如同旋风一般卷进了大营。

    夏侯惇眯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快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手伸向了身后的亲卫。亲卫急忙递上一个装满了水的皮囊。夏侯惇喝了几口水,转头对李典说道:“这是什么鬼天,不下雨,还这么热。”

    “大人,不下雨好啊。”李典接过夏侯惇手上的水囊,笑眯眯地说道,“再有一个月不下雨,我们就可以涉水过河,连船只皮筏都可以免了。”

    “好个屁。”夏侯惇不客气地骂道,“半年不下雨,我们喝西北风去?”

    李典呵呵一笑,仰头狂喝冰凉的清水。

    夏侯惇展开快马递上来的文书,细细看了一遍。李典见他面无表情,奇怪地问道:“哪来的急书?丞相大人的?”

    夏侯惇点点头,“曼成,张扬会不会临阵倒戈?”

    “张扬?”李典摇摇头,“吕布、张辽就在对面,他们都是北疆人,私交也非同一般,难说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田楷呢?”

    “田楷?”李典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不会倒戈,相反,对面的公孙瓒倒真有可能倒戈。”

    “你做梦去吧。”夏侯惇嗤之以鼻,随手把手中的文书丢给李典,“丞相大人说,最近河北的人和张扬、田楷来往密切,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已经放弃两翼先行出击之策,叫我们先打。”

    “我们先打?”李典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李典急忙打开文书,“不是说要等到六月中吗?怎么又改了?”

    “那边蝗灾严重,河北人自顾不暇,正好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夏侯惇从李典手上拿过水囊,一边走,一边挥手叫喊道:“传令,结束训练,吃饭睡觉。”

    夕阳西垂。

    雷重坐在河堤上,望着血红的云彩,如醉如痴。

    “你在看什么?”高览拎着马鞭,悠闲地走过来,“是不是想夫人了?”

    雷重腼腆地笑笑,翻身爬起来行礼。

    “斥候还没回来?”

    雷重摇摇头,“几个月不下雨,水位越来越低,这样下去,兖州军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

    “走过来好啊。”高览笑道,“我就盼着他们过来了。”

    “铁骑到了?”雷重惊喜地问道。

    “到了,就等着曹操渡河了。”

    雷重回头看看对岸,失望地摇摇头,“那个屠夫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这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亲卫们忽然指着河面高兴地叫起来,“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三节

    漆黑的夜空上,繁星点点,一轮弦月在云层里悄然飘行,若隐若现。

    大黑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看远处的火堆,缓缓爬了起来。他有点心神不安。黄昏的时候斥候从对岸带来消息说,兖州军今天停止了例行的训练,也许敌人马上就要开始攻击了。

    去年初,朝廷实施新兵制,自己毫不犹豫,带着一家人入了兵籍,来到了黄河北岸,再次开始了当兵的日子。自己和妻小的命都是北疆军救下的,没有大将军和这支军队,自己一家早已化作了枯骨。做人要知恩图报,自己要报答大将军,要为北疆军奋战至死。

    东武阳大营有一万兵户,每家都分到了田地。自己一家四口人,有田地一百五十亩,远比在民屯的时候分到的土地多。如果年成好,一年下来家里的日子就很好过了。兵户不用上缴赋税,只要向大营缴纳极少的一部分费用即可。这部分费用主要是用来军队训练和维护军械。虽然兵户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但面对这样优厚的待遇,饱受困苦的百姓们还是趋之若骛。

    然而,期盼的好日子还没有来临,中原的叛军就开始大举进攻了。

    大黑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迎着清新的河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黄河被黑暗掩盖了,只能听到河水轻拍岸堤的声音。堤岸附近的草丛里,说不上名字的昆虫正在不停地鸣叫着。他转头看看背后,想起了已经撤离的妻儿。

    撤离前,妻子特意带着孩子赶到黄河岸边来和自己告别。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自己能活到现在,能和妻儿团聚数年,都是拜大将军所赐。自己应该干什么,一家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我死了,你好好照顾你娘和你妹妹。”这是大黑唯一能交待儿子的话。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已经渡过清河进入安平国了。

    “大叔,你又在想大婶了?”

    大黑低头看看。说话的是躺在自己脚边的一个年轻人,非常瘦,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细细的脖子好像随时会折断一样。

    “棍子,离天亮还早,你多睡一下。”大黑坐下来,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孩子只有十五岁,是他的邻居。他们一家原来是青州人,逃难到冀州后参加了民屯。去年入了兵籍到了东武阳后,他父亲便因病死去了,十五岁的儿子随即拿起了长矛。

    “大叔,叛军打我们,是因为他们没有吃的吗?”

    大黑摇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知道叛军不是为了粮食来打冀州。

    “我们也遭灾了,他们把我们的粮食抢去了。我们吃什么?”棍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大黑抬头望着漆黑的黄河,凝神倾听着细细的波涛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队率黄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黄统原来是青州黄巾军,后来被公孙瓒的幽州军俘虏变成了幽州军,不久他又被北疆军俘虏成了北疆军。现在他在东武阳安了家,娶了婆娘生了孩子。日子正过得滋润的时候,叛军来了。他很愤怒,天天站在河堤上破口大骂。

    “大黑,睡不着了?”黄统伸腿踢了踢大黑,笑着调侃道,“想婆娘了?”

    他和大黑很熟,和这一百个士卒都是一个屯里的人。打仗的时候,他是这一队人马的队率,不打仗的时候,他就带着这一百兵户在地里种庄稼。

    “是啊,虽然老了,但想得更厉害了。”大黑笑道,“你也睡不着?”

    “我不但想婆娘,想孩子,我还想那几头牛啊。”黄统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睡不着,天天都睡不着……”接着他恨恨地骂了几句,然后坐到大黑对面就说开了。牛要是伺侯不好死了,下半年的秋种就很麻烦了,我们屯里可就指望那几头牛耕地了。

    大黑和他闲侃了几句,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眼晴不时地望向黑漆漆的河面。

    “你怎么了?看什么?”

    大黑没有说话,神情凝重地站起来侧耳细听,接着又用力嗅了嗅空气。

    “大黑,有什么不对吗?”黄统跟着也站了起来。大黑虽然从来不说自己曾在北疆军奋战了七年,曾经跟着大将军征战大漠,但大黑娴熟而高超的武技,对各种战阵的熟悉,却让黄统和队里的其它士卒非常佩服。

    “大黑,我们这里距离渡口有十里,敌人即使要渡河,也不会选择这个破地方。”黄统满不在乎地说道。

    “快,把火堆大点……”大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冲向了附近的火堆,俯身捡起木柴丢了进去。

    火势立即增大,虽然可以看得远一点,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突然,大黑脸色剧变,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快起来,敌人突袭,敌人突袭……”

    叫声霎时撕开黑夜,骇人心惊。

    睡在堤岸上的士卒猛然惊醒,一个个茫然四顾。

    大黑几步冲到棍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拖着他就跑,“躲到堤下去,躲到堤下去……”

    几十个士卒想都不想,连滚带爬的冲下堤岸。

    “咻咻咻……”刺耳的厉啸声由远而近,惊心动魄。

    黄统跑在最后,他不停地回头张望着,终于在他滚下堤坝的一刻,看到满天的长箭遮蔽了闪烁的星空。

    战鼓声响彻了黑夜。

    黄河北岸的堤坝上,一堆堆的火焰腾空而起,犹如一条咆哮的火龙。霎时间飞越十里,照亮了夜空。

    黄河河面上,数不清的船只皮筏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卒,乘风破浪,呼啸而来。

    黄统一拳砸到地面上,纵声狂吼:“抄家伙,给我死战……”

    惊魂未定的士卒们死死地趴在堤下,恨不得把身躯全部埋进土地,根本没听到黄统的叫声。几个中箭的士卒抱着伤处,痛苦地叫着喊着。其凄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棍子蜷缩成一团,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忍受,失声痛哭起来。

    几个什长在堤下来回奔跑,不停地喝叱着。十几个打算逃进黑夜的士卒被他们拖了回来。

    长箭就象下雨一般狂射不止,没完没了。

    大黑举着盾牌,悄悄地伸出脑袋向河面上看去。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敌人。大黑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倒霉,怎么兖州军偏偏选中这个地方渡河?

    雷重走出大帐,看看远处照亮了半边夜空的火光,兴奋地叫了一声,“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躲到秋天呢。”

    “传令,各部向城内撤退。”

    站在一旁的传令兵轰然应诺,纷纷打马狂奔而去。

    “急告高览大人,请他派出铁骑,沿路接应。”

    接着雷重翻身上马,回头对列阵相候的亲卫骑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到前面去,看看今天是谁第一个渡过黄河。”

    夏侯惇大步走上河堤。

    前方数百步的地方,兖州的突击军队正在和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的冀州军浴血奋战,激烈的厮杀声震耳欲聋。

    夏侯惇四下看看,挥手说道:“告诉曹仁、李典、于禁三位大人,加快渡河速度,迅速向东武阳推进。”

    “大人,冀州军阻击猛烈,你还是暂时在这里等一下吧。”他的一位下属看到夏侯惇还要继续向前,急忙阻止道。

    “怕什么,前面不过是冀州的屯田兵,不堪一击。”夏侯惇走到火堆边,一边说着话,一边脱下战靴,把残留在靴子里的河水倒在了火堆上,“我们虽然一直没有和北疆军正面打过仗,但凭我们兖州的精锐,绝对可以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大黑飞起一脚踹飞敌人的尸体,接着跟上一步,长矛厉啸,狠狠地扎进了敌人的胸膛,“小棍子,跟着我,把盾牌举起来,举起来……”

    棍子面色苍白,双手举着盾牌,紧紧地跟在大黑后面。他的长矛丢在河堤上,战刀也在奔跑中丢掉了,这个盾牌还是大黑从敌人手中夺过来塞在他手上的。

    几个敌人看到大黑连杀十几人,非常凶悍,不约而同地冲了上来。

    “当……”一声巨响,大黑圆盾挥起,迎面砸飞来敌,手中战刀就在这短短瞬间穿透了另外一个敌人的胸膛。

    “滚……”大黑怒吼一声,抬脚踹飞惨嗥的敌人,身形后仰,战刀带着一抹血迹,呼啸着砍向了背后。

    棍子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头颅在空中凄厉惨叫,手中盾牌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长矛裂空而至。

    大黑睚眦欲裂,踩着敌人的尸体腾空飞起,“小棍子,举起盾牌……”

    棍子张大着嘴巴,望着血淋淋的矛尖,一脸绝望。

    “去死吧。”大黑的战刀插进了敌人的后背,腾空的身躯以惊人的力量把敌人撞飞了出去。

    矛尖擦着棍子的脖子,带着一溜血珠飞上了半空。

    棍子恐怖的大叫着,翻身栽倒在地。

    “走,走……”大黑一把拉起他,连声大叫,“往后跑,快跑……”

    军候汪拾带着人马急速后撤。

    雷重纵马而来,高声问道:“渡河的是谁?”

    “是夏侯惇那个逆贼。”汪拾咬牙如齿,“我要反攻。”

    “先撤下去。”雷重挥手说道,“到了东武城,我们再狠狠打他。人都撤出来了吗?”

    “没有,班云的一屯人马被敌人缠住了,撤不出来。”汪拾大声叫道,“我要去救他们。”

    “撤。”雷重断然说道。

    “大人,那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汪拾悲愤至极,“你给我一百人,我把他们救出来。”

    “你带着人马先撤,我去救他们。”雷重举起长矛,回首狂呼,“兄弟们,杀,随我杀上去……”

    盾牌碎裂,大黑倒飞而起,重重摔倒在地。

    两支长矛带着浓烈的血腥直刺而下。

    数步外的黄统惊呼一声,手中长矛脱手掷出,“大黑……”

    棍子霍然止步,“大叔……”棍子眼睛红了,他突然奔跑起来,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路嚎叫着,以干瘦的身躯为武器,狠狠地撞向了敌人。

    “噗哧……”黄统掷出的长矛象利箭一般,穿透了敌人。另外一支长矛在插进大黑身体之前稍稍顿了一下,因为疯狂的棍子赤手空拳地冲了过来。大黑就在这一瞬之间抓住了敌人的矛尖。

    棍子和敌人撞到了一起,他象野兽一样,一口咬住了敌人的鼻子。

    大黑一跃而起,一手抓起棍子,一手把长矛插进了敌人的胸膛,“走,快走……”

    黑夜里,战场前方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蹄声密集,忽左忽右,间或还有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好象有数路铁骑正从不同方向杀来。

    夏侯惇果断下令,撤出战斗,固守堤岸,以密集的箭阵阻击北疆铁骑。

    班云、黄统等人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带着剩下的一百多人,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战场。

    雷重一手拿着长矛,一手举着火把,静静地驻马立于黑暗之中。

    “雷大人……”

    班云和黄统等人惊喜地迎了上去。雷重微微一笑,手中火把连续摇动。

    “雷大人,我们的铁骑到了?”黄统兴奋地问道。

    “到了。”雷重笑道,“明天,我们在东武阳城下和叛贼决一死战。”

    时间不长,几十个亲卫骑士卒从不同的地方冲了出来。

    “是你们?”班云吃惊地说道,“我还以为铁骑大军杀来了。”

    “哼……”雷重望着火光通明的远处,冷笑道,“对付夏侯惇这种货色,三十骑足矣。”

    黎阳。

    黄河河面上,帆桅如林。

    北军中垒校尉于毒站在城楼上,望着河面上缓缓驶近的船只,杀气腾腾。

    袁绍,你总算来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四节

    韩琼大步走下战船。朱灵、陶升带着一帮大小将官匆匆迎上。

    “何时攻城?”韩琼和众人寒暄几句后,转头问朱灵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朱灵面显难色。“大人,大军还在渡河,很多攻城器械还没有运到城下……”

    韩琼不满地“哼”了一声,“于毒有多大能耐?我们和他前前后后打了七八年的仗,他哪一次赢过我们?立即攻城。”

    朱灵和陶升互相看看,神情犹豫。

    “大人,于毒现在是晋阳朝廷的中垒校尉,他统领的军队是北疆军的精锐……”

    “什么精锐?不就是黑山上的一帮黄巾贼吗?”韩琼不屑地挥挥手,“立即攻城。”

    战鼓雷鸣,杀声如潮。河南军在朱灵、陶升的指挥下,向黎阳发起了攻击。

    黎阳城上,一台台弩炮张大了血盆大口,一排排强弓手引弓待发。城下宽大的街道上,几十台大型石炮一字排开,正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敌人的箭阵开始了射击,长箭如蝗虫一般,遮天蔽日。

    随着一阵密集的鼓声,北疆军将士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盾牌。数不清的盾牌连在一起,顿时在城上城下形成了两道密不透风的黑色城墙,蔚为壮观。

    攻城士卒向潮水一般冲向了城墙,巨大的吼叫声震撼了黎阳城。

    围住于毒的亲卫撤下盾牌,分列两侧。

    于毒上前两步,双手撑住墙垛,向下看了看,脸上杀意浓烈。

    城上城下的将士举头望着高高飞扬的令旗,只待发起攻击的一刻。

    猛然于毒调转身形,高举双臂,纵声狂呼:“兄弟们,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血恨……”

    战鼓冲天而起,令旗疯狂舞动。

    “轰”一声惊天巨响,石炮、弩炮、强弓同时发射,呼啸的石块和长箭霎时布满了天空。

    黎阳城在这瞬间剧烈地抖动起来。

    河南军士卒立时掉进了死亡的深渊。奔跑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密集的箭阵下。厉号而来的石块就像吃人的猛兽,肆意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短短时间内,距离护城河百步的地方便躺满了尸体。没有一个人能接近护城河。

    站在远处指挥攻城的韩琼、朱灵等人骇然心惊。

    “黎阳到底有多少北疆军?你们查清楚了吗?”韩琼望着前方血淋淋的战场,愤怒地问道,“这么强的武力,怎么可能只有五千人马?”

    “大人,这里本来由北疆军的大将徐晃防守。”陶升躬身回道,“除非徐晃还在城中,否则下官可以拿脑袋保证,这里只有于毒的中垒营五千人马。”

    “徐晃的大军在河牧城,现在他正在和荆州刘磐的大军交战,不可能在黎阳。”韩琼用力一挥手,十分不满地说道,“你们在对岸驻扎了一个多月,竟然连黎阳有多少北疆军都没弄清楚,太不像话了。”

    “急告濮阳袁大人,大军攻击受阻,请他督促河北张扬、韩浩两位大人,急速攻击内黄和邺城,以切断北疆军的后路,策应我大军北上。”

    “大人,我们现在还攻不攻城?”朱灵急忙问道。

    “黄昏时分,再攻一次。”韩琼稍加沉吟,“以佯攻为主,尽可能消耗城内武力。”

    冀州,魏郡,内黄城。

    此处有湖泊黄泽,有荡水河,有道道干涸的沟渠,地形复杂,大军行进非常缓慢。

    河内韩浩率军自荡阴出发,日行三十里,缓缓接近内黄城。大军如能迅速攻占内黄,则切断了黎阳北疆军的退路。但张扬一再告诫他,不要轻易攻城,等袁绍拿下黎阳后再说。韩浩不以为然,此次联军十几万人马同时攻打冀州,任北疆军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应付如此庞大规模的攻击。

    他命令大军渡过内黄河,直杀内黄城下。

    前军率先渡河,但刚刚过去一半人马,斥候就从后方打马狂奔而回。发现北疆军的铁骑,正从邺城方向杀来。

    “张大人呢?张大人不是率军逼近邺城了吗?”韩浩吃惊地问道。

    “张大人也受到了攻击,正在后撤。”斥候拿出了张扬的急书,“他正在撤往洹水河。”

    “后撤?还没打就撤?”

    “大人,我们看到了张燕、吕布的战旗,魏郡一带肯定都是北疆军的主力。我们兵力有限,又无法得到河南军的支援,所以张大人命令各部急速后撤,以免被北疆军主力包围。”

    韩浩知道如果遭遇北疆铁骑,内黄城内的北疆军再杀出,前后夹攻,那自己损失就太大了。

    “命令已经渡河的前部,立即撤回来。”韩浩不敢大意,急忙下令,“大军后撤三十里。”

    “想撤?”北军步兵校尉陈践从埋伏的深沟里探出头来,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留点东西下来,你就想走?”

    他一手推开盖在沟壑上的木板,翻身跃上了地面。由于长时间潜伏在沟里,他身上大汗淋漓,肌肉块块突起的**上身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木板上的泥土撒了他一身,黑色的泥土和汗珠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象一个野人。

    战鼓蓦然响起,一千名潜伏的士卒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出来。一千名勇士,一千个**着上身的悍卒,一千名愤怒的战士。

    正准备撤走的河北士卒惊慌失措。

    河对岸,韩浩和他的部属们目瞪口呆。北疆军果然有埋伏。

    陈践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地上吐了一口满是泥土的唾沫,然后拽下战盔,狠狠地砸到地上。

    “兄弟们……”陈践高举长矛,仰天狂吼,“杀,杀死他们……”

    “杀……”一千悍卒纵声狂吼,犹如下山猛虎一般,向敌人呼啸杀去。

    北疆军悍卒在咆哮,在狂奔。河内兵正准备撤退,士气已泄,他们由惊慌而恐惧,由恐惧而逃亡。只有率先渡河的假司马带着一帮悍勇之士迎了上去。

    “杀……”陈践一声怒吼,左手圆盾把迎面杀来的敌人砸得腾空而起,右手长矛接着洞穿了另一个敌人的咽喉。鲜血四射间,他高大而强壮的身躯把第三个敌人撞得连退数步,口吐鲜血而亡。“杀,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霎时间,断肢残臂漫天飞舞,狞狰的人头在战场上滚来飞去。河内军的那个假司马被三把战刀砍成了三截,一个接一个的河内兵被锋利的长矛钉在了地上。

    刺鼻的血腥随着惨烈的杀声弥漫了内黄河上空。

    韩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千多名手下死在了对岸。

    他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地倒下,一个个地被北疆悍卒砍去脑袋。

    “谁的军队?那是谁的军队?”

    “大人,那是北疆悍将陈大麻子的军队。”一个斥候小声回道,“就是诛杀鲜卑大王和连的那两位勇士之一。”

    韩浩心内一寒,半天没有说话。

    “撤。”

    魏郡,洹水河,冯亭。

    张扬驻马于山坡上,望着远方飘扬的“吕”字大旗,心里一阵悲伤。当年,自己在武猛都尉丁原手下效力时,屡受这位同乡兄长的照顾。后来董卓攻杀河内时,如果没有这位兄长的挤死相救,自己早就死了。可如今……如今自己竟然要和兄长对阵。

    张扬闭上眼睛,无奈长叹。

    “大人,吕布将军在阵前相请……”

    张扬转头看看赵虎,摇了摇头,“你去对吕将军说,此时此刻,我张扬不便见他,请他……”张扬顿了一下,苦涩笑道,“请他不要再逼我了。”

    “大人……”赵虎四下看看,凑近张扬劝道,“吕布将军说,他很长时间没有见你了,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张扬心弦震颤,眼睛不禁有点湿润。

    “大人,去见见吧。”赵虎低声劝道,“这仗迟早要打,你一味躲避,如果传到袁绍大人那里,你……”

    张扬想了很久,转身看向身旁的董昭。董昭对他微微一笑,“大人,我陪你一起去。”

    “公仁兄,兄长数次来书,你都让我不要回,为什么今天……”张扬和董昭并辔而行,心神不安地问道。

    “如果吕布将军率军再逼,大人打算退回河内吗?”

    张扬喟然长叹,“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和兄长对阵,我欠他太多。”

    “那你如何向袁绍交待?此次攻打冀州,事关社稷命运,你这样做,后果是什么,你考虑过吗?”董昭看看他,“大人性格温和宽容,为人忠义,这一点人所共知,这也是袁绍对你非常信任的重要原因。但你因为私人感情而违抗他的军令,他还会继续信任你吗?”

    张扬没有说话。

    “他会借口杀了你。”董昭冷笑道,“他不杀你,但他可以让别人杀你。你还记得当年韩馥的事吗?朱汉帮他打断了韩馥儿子的腿,逼走了韩馥,但他转手就把朱汉杀了。还有耿苞。耿苞为什么被杀?你心里难道不清楚?袁绍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你对他有价值的时候,他对你很好。但他一旦认为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张邈和他几十年交情,为什么最后两人反目成仇?难道都是张邈的不对吗?”

    张扬猛地停下马,吃惊地望着董昭。“公仁兄,你打算……”

    “你要想活下去,就要和吕布将军对阵,就要攻打邺城。你如果不愿意,后果只有一条。所以对你来说,目前只有一条路,和吕布将军好好谈谈。”

    董昭两眼盯着他,郑重问道:“你认为,今天这一仗我们打得赢吗?袁绍、曹操打得赢吗?”

    张扬迟疑不语。

    “你认为,大将军李弘是叛逆吗?”

    张扬摇摇头,“我相信兄长。兄长对大汉忠心耿耿,如果李弘和董卓是一样的人,兄长不会继续留在河北的。”

    “那大人还犹豫什么?”董昭问道。

    “这些年,袁大人对我不薄,我不能对不起他。”张扬苦笑道,“今日社稷崩裂,谁是忠臣,谁是奸臣,你我都看不出来,也许……以袁大人的家世和才华,他应该能力挽狂澜。”

    “哼……”董昭嗤之以鼻。

    张扬心里暗暗一叹。当年,袁绍因为张瑰的事要杀你,你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但袁绍对我一直很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即使不能帮他,但也不能背叛他。

    河牧城。

    荆州军顺利渡河,没有遇到任何北疆军的阻击,这让刘磐非常吃惊,迟迟没有继续北上。他派出大量斥候在方圆百里内探查北疆军的踪迹,同时书告仍在黄河南岸的刘表,几十里外的濮阳袁绍,请示是否攻击卫国城。

    袁绍回书,他在黎阳、濮阳方向的渡河非常不顺利,遭到了北疆军顽强阻击。濮阳方向有秦谊的越骑营、苦酋的屯骑营、穆斯塔法的长水营共一万五千步骑大军,他们把自己牢牢牵制住了。袁绍请刘表、刘磐全力北上,尽快攻下卫国、顿丘,逼迫北疆军主力后撤。

    这时刘磐派出去的斥候纷纷回报,从河牧城到卫国城的六十里之内,并无任何敌踪。刘磐和文聘、黄忠仔细商议后,随即率军出发。

    黄昏,距离卫国城十里之外的朋亭。

    穆斯塔法翻身跳到马下,拿起水囊喝了饱。长水营将士安静地坐在战马旁,抓紧时间休息。他们从清晨出发,沿着大河故渎疾驰一百多里,绕了一个很大的***赶到这里伏击敌人,人马都很疲乏。

    几匹战马飞驰而来,当前一人的马背上还挂着三个血淋淋的人头。

    “大人,荆州军正在赶来,附近的敌人斥候已经被清除。

    “荆州前军距离卫国城还有多少路?”穆斯塔法甩了甩披散的长发,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沉声问道。

    “六里。”斥候回道,“荆州军的中军目前就在我们正前方五里外。”

    “荆州军前、中、后三军距离多少?”

    “三里。”

    “粘得很紧嘛。”穆斯塔法冷笑一声,把水囊里的水对准自己的脸倒了下去。清澈的河水倾泻而下,沿着他古铜色的脸庞和乱糟糟的胡须洒到地上。

    落日如血,彩霞满天,天际就象燃烧的大火,让人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炙热。

    刘磐疲惫地捶捶自己的后腰,转头对身边的魏延说道:“今年中原这场旱灾不知道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魏延舔舔干裂的嘴唇,苦笑不语。

    “中原一马平川,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和南方大不一样。”刘磐指指前后摇摇晃晃的士卒,轻声叹道,“他们都是南方人,对这里的气候不适应,朝廷应该再晚一点进攻,给我们的将士更多的适应时间。”

    魏延点点头,不停地转目四顾。

    “你看什么?”刘磐问道。

    “北疆军全力阻击河南军和豫州军,却把我们放进来,这显然有问题。”魏延担心地说道,“北疆军也许要伏击我们。”

    “快到卫国城了。”刘磐笑道,“北疆军即使要突袭,也是今天晚上,而不是现在。”他话还没说完,坐下的战马突然扬蹄长嘶,差点把刘磐摔了下来。接着,前后四周的战马都躁动不安,很多拖拉辎重车的马也停下了脚步,望着西边的夕阳惊恐地嘶叫着。

    天地之间,渐渐升起一股烟尘。

    穆斯塔法轻踢马腹,战马加速。

    “呜……”号角长鸣,苍凉而悠远的声音响彻了天宇。

    五千铁骑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在号角的指挥下,迅速以锥形列阵。

    刘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这支铁骑是从哪冒出来的?沿途派出去的斥候怎么没有发现?

    报警的战鼓如雷一般响起。求援的传令兵没命一般向前、后两军打马飞驰。

    走了一天路,又被太阳晒了一天的荆州军将士疲惫不堪。随着地面的颤动,震耳欲聋的奔腾声就象巨锤一样狠狠地砸进了他们的心里,恐惧顿时象瘟疫一般霎时袭击了整支大军。风云铁骑威震天下,强悍的鲜卑人都被他们打败了,更不要说自己这群连马都不会骑的南方士卒了。

    魏延在疯狂叫喊,声嘶力竭,把辎重车推到前面,各部列阵,列阵……没有人理睬他,士卒们的眼前只有潮水一般的铁骑,耳朵里只有惊天动地的轰鸣。

    有人浑身战栗,连连倒退。有人丢下了战旗,转身就跑。

    荆州军在崩溃。

    穆斯塔法举起了长矛,放声狂呼:“加速,加速……杀上去……”

    此时已经没有必要用弓箭攻击了,荆州军已经乱了,只要冲过去,就能展开血腥的屠杀。张燕大人说得没错,对付南方来的荆州军,只要一支铁骑就行了,因为南方人长得矮,而且腿短。

    “轰”一声响,荆州军瞬间炸营,三千人一哄而散,狼奔豕突。

    “杀……”长水营将士吼声如雷,五千人如同飓风一般呼啸而入,霎时卷起滚滚血浪。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十五节

    平原郡,高唐城。

    田楷难以置信地看看手上的书信,然后抬头望向关靖。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田楷把书信递给关靖,“平原城是空的。”

    “平原城是空的?”关靖面色一变,急忙细看书信。

    “田庸、邹武顺利渡河,然后顺利挺进四十里到达平原城,现在他们又发现平原城是一座空城。”田楷紧锁眉头,低头看着案几上的地图,“难道袁绍、曹操那边攻击得手,李弘把王当、高顺的两支大军调到中、西两个战场去了?李弘放弃了东面战场?这怎么可能?”田楷自言自语地苦笑道,“李弘想干什么?诱敌深入?”

    “先进平原城。”关靖放下书信,“目前,袁绍、曹操、刘表、刘备都没有消息送来,我们不知道整个战局的发展,所以也无从揣测河北放弃平原城的真正意图。”

    “但是,如果我们中计,平原城可能一夜之间被北疆军包围。”田楷非常犹豫,“根据我们的消息,在我们的对面有王当和高顺的两万人马,还有李溯的一五五千铁骑,三万五千人的兵力完全可以把我们阻挡在平原城下,他们没有必要弃守平原城。”

    “的确。”关靖连连点头,“按照预定攻击之策,北征大军的主攻方向是袁绍的西路和曹操的中路,我们东路的进攻只是为了牵制北疆军的这三万五千人马,不让这三万五千人马支援中、西两个战场。如果这个意图要暴露,也应该是在攻击开始后的五到十天内,而不应该是现在。现在刘备的大军刚刚渡河,李弘不可能知道刘备的徐州军参加中路进攻。也就是说,这三万五千人马肯定还在平原郡。”

    “不过,我认为还是趁机拿下平原城为好。不管河北耍什么诡计,等到十天之后,我们的攻击方向彻底暴露了,李弘肯定要从东面战船抽调军队。这时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把这三万五千北疆军牢牵制住。”

    田楷思索良久,还是没有答应,“不要冒险。如果李弘的目的是把我们吃了,那么我们被围平原城后,北疆军可能在东面战场投入更多的军队。他一旦把我们吃掉了,再调过头去打袁绍、曹操,那可就轻松多了。”

    关靖没有坚持。北疆军可不是什么一打就溃的军队,放弃平原城肯定有他们的意图。

    “书告袁绍、曹操、刘表和刘备几位大人,请他们放心,我们正在攻打平原城。”田楷说道,“请他们尽早把战况告诉我们。”

    五月底,邯郸,大将军行辕。

    司马傅干正在把十天以来的战况做详细汇禀。

    西路战场上,右将军张燕、龙骧将军赵云、厉锋将军姜舞、奋武将军吕布率五万北军阻击袁绍的河南军、刘表的荆州军、张扬的河内军和袁微的豫州军。

    袁绍手下大将韩琼、朱灵、陶升率两万大军攻击黎阳,目前被中垒校尉于毒的五千大军牵制在黎阳城下,寸步未进。

    袁绍亲率袁微、高干、高柔、袁忠和手下大将马腾、潘凤、赵浮等四万大军,从濮阳方向的长寿津和濮阳津两地攻击渡河,右将军张燕率越骑校尉秦谊、屯骑校尉苦酋、长水校尉穆斯塔法、胡骑校尉祭锋等两万大军予以阻击。袁绍至今还在濮阳,大军未能在黄河北岸站住脚。

    刘表的两万荆州军从牧牛渎方向渡河进入河牧城,虎贲校尉张震在顿丘、卫国城方向阻击。由于长水营在朋亭突袭成功,荆州军损失两千四百多人,匆忙撤回了河牧城,至今没有再次攻击北上的迹象。

    河内军的韩浩率一万人马攻击内黄城。张燕将军本来准备让步兵校尉陈践和胡骑校尉祭锋在内黄河伏击韩浩,但由于吕布将军和射声校尉苌弓未能成功牵制张扬,张扬急速后撤,造成此次伏击失败。不过陈践大人在内黄河南岸还是击杀了一千三百人。

    在吕布将军的努力下,河内太守张扬率一万大军在洹水河的冯亭停下,终于和吕布将军见了面。张扬虽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但他显然无法拒绝吕布将军的要求,所以张扬在近期内不会主动向我们发起攻击。当然,如果袁绍的军队杀到了内黄、繁阳一带,张扬就没有借口了,他的军队随即会参予进攻。

    中路战场上,左将军麴义率骧武将军卫峻、右贤王刘冥、威武将张郃、武毅将军高览、武烈将军文丑、武锐中郎将徐晃五万步骑大军迎战曹操的兖州军,刘备的徐州军。

    曹操的四万大军从苍亭方向渡河,目前正在和卫峻、刘冥、高览、徐晃等三万大军在东武阳、阳平一带连番激战。曹操的大军被阻挡在东武阳和阳平城下,至今未能突破。

    刘备的两万大军从茌平津渡河,直杀聊城,张郃、文丑依托漯水河率军阻击,双方至今还在激战。

    东路战场上,虎烈将军颜良率骁骑将军王当、折冲中郎将高顺、扬威中郎将张辽、武锋中郎将李溯、黑翎王楼麓四万五千大军迎战田楷的两万青州军。

    目前东路战场上还没有发生战斗。

    从十天的大战来看,叛军共动用了七个州十六万大军,如果加上正在中原负责运送粮草的扬州袁术军,叛军的总兵力大约是十八万大军。我们投入的兵力是十四万五千人,在兵力对比上,我们稍处下风。

    叛军在三个战场上,采用了七路同攻,这和我们先前的预料有较大的出入。

    我们原以为叛军会把主要兵力集中在两翼,采用数路同攻之策,以吸引我们把兵力投入到两翼战场,从而掩护中路的曹操以最快速度杀进甘陵国,破坏我们的整体防御。所以我们把主要兵力放在了两翼战场,打算在西路痛击袁绍,在东路诱敌深入重创田楷和刘备,迫使曹操的中路进攻得不到掩护不得不半途而废。

    但现在叛军却把主攻方向放在中路战场,而且还是率先进攻,这让我们非常意外。另外,他们在西路部署重兵,在东路仅放田楷一支青州军的做法,也很好地牵制我们的兵力。

    目前,中路战场上,我们是五万大军,其中四万步卒大军是去年实施新兵制后征募的,战斗力不强。而曹操、刘备的六万大军却是这几年连番征战后剩下的精锐。虽然现在中路战场上的大军正在依靠坚固的城池顽强坚守,但这样打下去没有意义。一来我们的损失太大,二来也达不到歼敌的目的。

    西路战场上,我们也是五万大军,虽然都是北疆军的精锐之师,但面对袁绍、刘表八万大军的疯狂进攻,时间一长,损失同样惊人。而且这五万人如果损失太大,对将来朝廷平定天下的大计影响太大,所以我们也要在适当时机选择后撤。

    东路战场上我们有四万五千人,并且主动放弃了平原城。原来打算把田楷、刘备的大军引到南皮城下予以围歼,但现在看来无法实现了。刘备加入了中路战场的进攻,而田楷兵力单薄,他不但不北上,连平原城都不进,实在让人无可奈何。

    由于我们前期估计有很多失误,结果造成兵力部署上也产生了很多失误。我们把最强的兵力对阵叛军最强的兵力,把最弱的兵力又偏偏放在了叛军实力居中的中路上,于是现在三个战场上都出现了非常被动的局面。

    李弘看到傅干说完了,把目光投向了贾诩。自从余鹏走后,贾诩就以右中郎将的身份兼领两府长史。

    李弘对他一直不熟悉,但很早就听李玮说起过他。当年董卓身边有三个人很有才华,长史刘艾、司马田仪和从事贾诩。刘艾和田仪先后死了,贾诩却很幸运地和天子一起到了北疆。贾诩是董卓的故吏,和李傕等人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所以他到了晋阳后,当即受到冷遇。但李玮对他非常看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长公主和李弘举荐。这就是贾诩最早成为尚书右仆射的原因。

    这次余鹏走后,李弘本打算让田畴代领两府长史,但李玮急书李弘,极力推荐贾诩。李弘为此有点不高兴。

    余鹏当日那番话对李弘震动很大,所以他不但应承了余鹏的要求,把余鹏派到了大漠,还把尚书左仆射朱穆也调离了朝廷,让他接替田豫出任汉北郡太守,其实也就是变相削弱李玮的权势,让北疆势力更容易被自己控制。自己说话连北疆大吏都阳奉阴违了,那将来的事情还怎么做?

    他把田豫调到太原任太守,等于暗示李玮,自己要平衡北疆势力中的文官派系,要提拔一批出身于幽州的士人。为此,他还上书长公主,说太原郡现在就相当于过去的京兆尹、河南尹,这个太原郡的太守应该是秩俸两千石的诸卿,要参予议政。而长公主认为田豫在大漠待了八年,把汉北郡治理得非常出色,应该得到这份重赏,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按说李玮应该能理解李弘的心思,这个时候他出面举荐贾诩出任两府长史实在不合适,而且李弘还有意让田畴回来,这就显得更不合适了。李弘和田畴的关系太过密切,尤其还牵扯到夫人小雨和战死在落日原的田重,所以在李弘的心里,田畴就是他的弟弟,傅燮大人之子傅干就是他另外一个弟弟。这在河北上下,无人不知。因此李玮这么做,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

    李弘喊来田畴,把李玮的书信给他看了,征询他的意见。田畴看完书信后微微一笑。大将军,仲渊兄这不是在举荐贾大人,而是向你表明他的心迹。这个时候除了他,谁还敢向你举荐北疆之外的大吏出任两府长史?李弘说道,我不高兴的地方就是这个。我为什么要上奏长公主把朱穆、余鹏调离朝廷?我就是想警告他,叫他收敛一点,凡事不要喜欢自作主张,这对他不好。现在他是大司农,有时候我还可以说说他,将来他出任三公了,我还怎么说他?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性格如果不改,迟早要吃亏。

    田畴笑道,我有空私下劝劝他。不过让贾大人兼领两府长史,我也同意,这可以让原长安旧臣感到安全,让他们更加相信大将军。

    李弘见田畴没有意见,于是拜请贾诩兼领两府长史。如果此仗能打赢,作为直接辅佐大将军的两府长史,其功劳之大可想而知。贾诩为此很感激大将军对他的信任。

    贾诩年纪大,言语不多,为人谦恭谨慎,处世淡泊。相处数日后,李弘很喜欢他与世无争的性格,常常和他聊聊天,谈谈过去西凉的事,彼此都很欣赏。

    “贾大人对眼前的局面有什么看法?”

    贾诩拱手说道:“大战之前,我们曾有过三步走的策略,第一步是阻击,第二步是拖,第三步是相机歼敌。目前看来,战局虽然没有我们预料得那样顺利,但基本上也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眼前这点小小被动,对大局其实并没有太大影响。相对于叛军来说,他们更加被动,因为中路战场上的曹操至今还没有拿下东武阳和阳平,他们距离自己的目标还很远很远。”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改被动为主动,除了兵力部署上的适当调整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保存实力。我们把有限兵力投入到这种无谓的消耗中,实在不值得。”

    “现在就把他们放进来?”李弘摇摇头,“现在放进来太早了,对冀州百姓来说,叛军这么快就打到清河一线,说明叛军实力很强大,容易引起他们的恐慌。我很难保证后方不出问题。从朝廷这个角度来说,我宁愿牺牲一部分将士的性命,也不愿意让无辜百姓担惊受怕,甚至引发逃亡的浪潮。我必须要让百姓们感觉到冀州很安全。”

    贾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着地图说道:“那就把曹操放到甘陵城,让叛军的意图得到部分实现。这样袁绍的攻击就会减弱,西路战场上的北军损失就会大大减少。”

    叛军的攻击目标是冀州中部,拿下了安平国的信都城,也就基本上拿下了大半个冀州。但要想实现这个目标,三路大军必须要互相配合,保持合适的距离,以便于互相支援。我们先把曹操放进甘陵国,等于打乱了三路叛军之间的距离,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曹操进入甘陵国后,和我们进入相持阶段。此时,他为了继续北上,必须要得到左右两翼的配合,他会不断地督促袁绍进攻邺城。同时,我们为了阻击曹操,肯定要抽调东路的兵力支援中路战场。

    只要我们的援军赶到甘陵国,而袁绍也已经逼近了邺城,曹操在这种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必定会分兵支援田楷,让田楷趁着东路战场兵力单薄之际,猛攻南皮。

    歼敌的机会就在这调动之中,而我们现在兵力上的被动也因此被转化成了诱敌之策。

    李弘、田畴、傅干、司马懿、陈群、袁涣等人已经明白了贾诩的意思,不禁连连点头。

    “看样子,为了稳定民心,我这大将军行辕要搬到甘陵国了。”李弘笑着说道。

    “大将军如果愿意赶到甘陵国指挥,那么我们在机会的把握上将更加准确,这一仗的胜算也就更大了。”贾诩捻须笑道,“袁术那种子虚乌有的事不可靠,如果有,我们可以占点便宜,如果没有,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我们也不能放弃。我们要趁着袁术在中原的机会,把这事变成真的,让曹操在适当的时候信以为真,让他在顾此失彼之下,连出错着,他想不败都难啊。”

    李弘想到袁术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当年在洛阳的时候,袁公路曾让子泰带句话给我,没想到今天我就要把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想想真的很对不起他啊。”

    田畴大笑。司马懿好奇地凑近田畴问道:“子泰兄,袁术让你带什么话?”

    “袁术说,国政就是欺诈,和兵者诡道的道理是一样的。”田畴笑道,“这次不管袁术是不是骗我们,我们先把他骗了再说。”

    司马懿眼前一亮,“既然我们可以把这招用在袁术身上,为什么就不能用在袁绍身上?”

    李弘看看他,又看看贾诩。贾诩脸色一黯,眼角扫了一眼司马懿,轻轻叹了一口气。

    “徐荣大人和马腾是多年的好友,他为人正直,未必会同意。”田畴轻轻拍拍司马懿,小声说道,“那边很多将军,包括庞德将军,和马腾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如果他们知道此事是大将军故意干的,对大将军不好。另外,张扬是吕布将军的故交,他们算是生死兄弟,我们如果在战场上杀死张扬,吕布将军可以理解,但用这种办法杀死他,恐怕就……”

    傅干突然站了起来,神色非常坚决地说道:“大将军,我要去河东。”

    “不行。”李弘一口拒绝。

    “大将军……”傅干猛地跪下,“我一定要去……”

    “你父亲死在战场上,你要杀马腾,就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杀死他。”李弘甩手给了他脑袋一下,“我如果让你去河东,你父亲会在九泉之下羞愧难当。”

    傅干咬咬牙,大声说道:“那我到长水营或者胡骑营去,我要在战场上杀死他。”

    “不行。”李弘再度拒绝。

    “大将军……”傅干俊脸通红,眼睛瞪得多大,“为什么不行?我去当个铁骑士卒也不行吗?”

    “不行,除非我死了。”李弘怒声说道。

    傅干气得转身就跑了出去。田畴给司马懿使了个眼色,司马懿随后追了出去。

    “大将军,壮节侯若是知道你这样溺爱彦才,他未必高兴啊。”贾诩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轻轻劝了一句。

    “我欠傅大人太多。”李弘摇摇手,悲伤地说道,“也许我在战场上待久了,也许我的兄弟死得太多,我现在已经不希望听到阵亡的名字中有熟悉的人,我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坚强了。”

    贾诩、田畴等人相视无语。

    六月初,东武阳。

    城墙上的火堆还在熊熊燃烧,大纛依旧在空中飘扬,五彩缤纷的战旗还在迎风狂舞,但北疆军的将士们已经开始了撤退。

    棍子浑身血迹,趴在城墙角下号啕大哭,“为什么要走?我们没有打败,为什么要撤退?”

    “你小子还让不让人活了?”黄统一脚踢在他腿上,怒声骂道,“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你知道不知道?你一个人违抗军纪砍头了,不过碗大一个疤,但我们一个队的人都陪着你砍头,那就是几十个疤了。”

    “我不走。”棍子伤心地哭道,“屯里一百个人一道出来的,现在只剩下了六十四个人了,我要报仇,我不走。”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让你大婶守寡,让你小兄弟没爹啊?”黄统气急了,抬脚又想踢他。

    站在一旁的大黑赶忙去拉,“算了,算了,他还是小孩子,多打几仗,人死多了,他也就看开了。”

    “你在干什么?殴打士卒?”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黄统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雷重正笑嘻嘻地望着他。雷重的旁边站着一位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的汉子,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刚才说话的就是他。

    “大人……”黄统和大黑急忙跪下行礼。

    “起来,起来……”雷重挥挥手,“这位是左将军麴大人。”

    两人头一晕,再次要下跪行礼。麴义把手中马鞭一扬,大声说道:“免了。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哭什么?打仗的时候不哭,不打仗反倒哭了,有意思。”

    棍子听到“左将军”三个字早就吓得不敢哭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见到的最大的官就是威烈中郎将雷重了,没想到今天又看到一位将军,而且还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左将军。他连下跪行礼都忘了。

    “大人,我们这一队人马在撤离河堤的时候损失太大,守城这段日子又死了十几位兄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黄统说了两句,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哼……”麴义冷哼了一声,“曹屠夫活不了几天。杀人太多,老天都不会饶他。”

    “快点撤下去吧。”雷重伸手摸摸棍子的脑袋,“到了大河故渎,我们再杀他。”

    “我们撤到大河故渎?”黄统惊喜地抬起腿来又踢了棍子一脚,“快走,快走,那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哈哈……”

    六月上,长寿津。

    袁绍在田丰、郭图、袁微、马腾等人的陪同下,赶到长寿津渡口。

    河堤上,到处都是一摊摊干涸的血迹,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头晕脑胀,无法忍受。

    渡口前方三里处是一处高坡,北疆军在这高坡上设置了拒马、鹿砦,挖了数道又深又宽的濠沟,架设了数百台弩炮和几十台石炮。两万豫州军在这里奋战了十几天,除了丢下两千多具尸体外,一无所获。

    “这帮黑山黄巾贼一个个比狐狸还狡猾,得到北疆的军械后,他们的实力更是成倍增长,太难打了。”袁微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

    “现在黎阳方向让于毒堵住了,濮阳津方向让秦谊堵住了,内黄方向让陈践堵住了,邺城方向让吕布堵住了,这里又给苦酋堵住了。本来指望河牧城方向的刘表能打开局面,结果他给北疆铁骑突袭了一下死了两千多人后,竟然死活不愿独自北上了,说什么士卒水土不服,难以为继。”袁绍不满地埋怨道,“曹操已经拿下了东武阳和阳平,即将向甘陵国展开攻击,我们竟然还在黄河大堤上,丢人啊。”

    “如果张扬能在内黄或者邺城方向有所突破,我们就能大步北上了。”郭图遗憾地说道,“可惜他至今还在黑山一带晃悠,不知道他这仗是怎么打的?”

    “再派人催催。”袁绍想了想,又指着郭图说道,“公则,还是你亲自跑一趟黑山吧。”

    “大人,听说张扬和吕布偷偷见了一次面。”高干小声说道。

    袁绍吃了一惊,转脸望着他,“哪来的消息?”

    “张扬手下杨丑说的。”高干凑近他耳边说道,“他和我手下夏昭关系不错,这个消息就是他托人带给夏昭的。”

    “夏昭在哪?叫他立即来见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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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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