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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七节

    甘陵国,贝丘城。

    王当和彭烈的两支大军,一前一后向贝丘和甘陵城急速前进。

    到了半夜的时候,王当大军的前锋营到达贝丘。他们和正在南撤的冀州军后营不期而遇。

    军司马任戈接到斥候禀报之后,一边派人急报王当,一边指挥大军从冀州军的侧翼杀了上去。冀州军将士猝不及防,被杀得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一个冀州军的屯长被押到任戈面前时,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北疆蛮子瞎了眼啊。我们是冀州的军队,不是幽州的军队。你们应该去打幽州军队,去打公孙瓒,你们打错了。”

    任戈的一个部下抬手给了他一拳,“老子打得就是你。”

    “吵什么吵?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另外一个部下伸手拽下那人的头盔,狠狠地摔到地上,“再吵,老子砍了你。”

    任戈大步走过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你们到哪去?是打公孙瓒还是逃跑?”

    任戈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长长的黑脸上有一处醒目的伤疤。他过去是太行山的土匪,汉军征服大漠后,他奉命戍守金雪原。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待了两年后,他差点要疯了。他曾公开扬言,只要让他离开大漠,他就是回中原讨饭都行。燕无畏听说后去信调侃他,你也不要回中原讨饭了,干脆在大漠继续做你的土匪吧。

    那个屯长虽然抱着肚子惨哼不止,但口气还很横。“我们大军就在前面,你等死吧。”

    “给我打。”任戈大怒,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个屯长招架不住,一边连连告饶,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上官要求我们连夜南下,到兖州的发干、顿丘一带攻打黄巾军。

    “袁绍要跑。”任戈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快,急报王大人,袁绍要跑。”

    “传令,大军立即南下追击。”

    集结的战鼓声霎时震撼了漆黑的深夜。

    “俘虏怎么办?”一个军候大声问道。

    “杀了,全部杀了。”任戈举手狂呼,“兄弟们,举起火把,跑步前进……”

    王当接到任戈的急报,立即命令全军将士调转方向,向南追击,向大河故渎追击。

    “急张彭烈大人,以最快速度跟进,争取在大河故渎围住袁绍。”

    “急报张燕大人,袁绍已经跑了。合围可能失败,请张燕大人速速来援。”

    “子龙将军在哪?铁骑在哪?”王当冲着夜空,张嘴大吼,“我要铁骑,我要铁骑……”

    袁绍听说自己的后军在贝丘附近遭到了袭击,非常吃惊,“快,多派斥候,一定要弄清楚跟在我们后面的是幽州军还是北疆军。”

    “命令各部,加快速度,迅速越过大河故渎。”

    沮授回头看看后方。将近三万大军分成了三路,犹如三条蜿蜒起伏的长龙,正在齐头并进。密密麻麻的火把犹似天幕上的红色星星,蔚为壮观。

    “大人,我建议放弃粮草辎重,全军将士轻装上路,这样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袁绍摇摇头,“此去大河故渎还有十里,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过了大河故渎之后,我们就安全了。现在邺城的情况我们不清楚,粮草辎重对我们非常重要,不能丢。”

    大河故渎。

    在本朝之前,黄河曾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改道,一次是周定王五年,一次是王莽时期。

    黄河第一次改道之后的河道称之为“大河故渎”。大河故渎在兖州的东郡白马城附近与主河道分流,至渤海郡中段入海。战国中期黄河下游河道全面筑堤,黄河水遂专走“大河故渎”,一直沿袭到本朝。“大河故渎”稳定了四百七十五年,其间决堤九次,但都没有再次改道。

    本朝王莽专政时期,大河故渎由于泥沙堆积严重,改道已经势在难免了,于是几次大洪水之后,终于形成了“王莽河”。

    其后黄河又经历了近六十年的洪水泛滥和屡屡决堤,到了孝明皇帝的时候,终于形成了今日的黄河河道。

    大河故渎两岸的堤坝上,点燃了数十堆大火,亮如白昼。

    袁绍和一众部下驻马堤岸,望着在齐腰深的故道泥泞里吃力行走的士卒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心如重铅。

    由于气温逐渐升高,近期黄河故道里的冰雪全部融化,淤泥层随即变厚。而黄河的提前开河,附近河流沟渠的解冻开河,又造成了各水系水位的回升,部分冰水便顺势流进了大河故渎,这更加剧了故道泥沙的淤化,淤泥层越来越厚了。

    这是袁绍和他的僚属们都没有想到的事,他们走到了一条死路上。

    斥候们往来如飞,一个又一个的消息让袁绍方寸大乱。

    在贝丘附近袭杀己军的是北疆军,他们正衔尾狂追而来。继而斥候们又发现了更多的北疆大军从西北方向铺天盖地地杀来。北疆军将士不再隐藏行踪,他们高举着火把,一路狂奔。

    袁绍、沮授、田丰、审配、辛评、逢纪、韩琼等人为大军向哪个方向撤退展开了激烈争论。

    沮授、田丰要求袁绍立即放弃粮草辎重,大军迅速越过黄河故道。

    “能走多少是多少。”沮授焦急地说道,“李弘的意图已经暴露,他要合围我们和公孙瓒,一战解决冀州问题。”

    “大人你看……”田丰展开地图解释道,“在正面实施牵制的是李弘和麴义。而在他的左右两翼肯定各有一支大军正在急速南下,以实施包抄完成合围。他的右翼大军现在已经暴露,左翼大军估计也快到了。我们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是死路一条,只有继续往前才是生路。”

    审配、辛评等人认为,北疆军的援军即使秘密赶到了冀州,人数也不会太多。从北疆目前现状来看,李弘最多只能从塞外抽调三到四万人的兵力南下相助。塞外只有七万大军,李弘不可能不顾塞外的安全,全部抽调南下。李弘如果要放弃大漠,他早就放弃了,不会等到现在。按照这样的兵力来推算,李弘不可能实施合围之策,最多不过派一支奇兵南下,威胁和逼走冀州军,从而全心全意地和幽州军决战。

    “这几天北疆军切断了我们和邺城之间的联系,逼得我们只好撤出了战场。北疆军已经达到了目的。”审配指着身后说道,“他们衔尾追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们应该沿着大河故渎,向西南方向急速前进,先行占据馆陶,然后迅速回军邺城。”

    “你的意思是说,邺城完好无损?”袁绍问道。

    “当然。”辛评抢着解释道,“我们和公孙瓒加在一起有十几万大军。不管李弘是不是疯子,他都不会想出合围之计,除非他自寻死路。退一步说,就算李弘真的想合围我们,他一口吃得下去吗?他吃不下去,将来怎么办?”接着他看看沮授和田丰,“两位大人不会以为李弘和公孙瓒已经联手,要平分冀州吧?”

    “北疆有二十万屯田兵,河东、河套各有十万,如果李弘征调了十万屯田兵南下……”田丰还没有说完,逢纪就打断了他的话。

    “田大人,十万屯田兵南下,我们会一无所知?北疆这几个月在扬州、荆州、豫州到处买粮,为的是在未来几个月内同时应付冀州和关西两个战场,他哪来多余的钱粮供应十万屯田兵南下打仗?难道田大人认为长公主和晋阳朝廷能洒豆成金,能凭空变出数百万斛粮食?”

    袁绍也认同审配、辛评等人的意见,但为了预防万一,他命令韩琼、韩浩、朱灵各自率军先行渡河,命令潘凤、胡屹、张胜率军于五里之外阻击追兵。

    “我和诸位大人沿着故道向西。”袁绍说道,“如果这支追兵是虚张声势,我们就万事大吉了。”

    西行不足两里,斥候再报,从贝丘城方向发现了北疆军的主力,至少有两三万人,火把密集得就象天上的星星,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从贝丘城到大河故渎不足五十里,天亮前,这支大军的各部军队将陆续赶到黄河故道。到时,冀州军三面受敌,背后又是泥泞难行的黄河故道,死路一条。

    袁绍再不犹豫,断然下令放弃所有粮草辎重,全军将士立即越过黄河故道。

    此时,朱灵的前锋营将士已经以损失三百多人的代价探出了一条安全越过大河故渎的道路。袁绍随即带着诸多僚属,在亲卫的搀扶下,率先渡河而去。

    北疆军的将士被呼啸的箭阵压制在两百步之外,无法前进。

    不过说实话,他们也实在跑不动了。从上午一直到现在,他们两条腿就没有停过。连续急行一百五十多里路,在贝丘还和敌人打了一场遭遇战,就是铁人也要累趴下了。

    任戈气喘吁吁的跳下战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高声怒骂,“都给我站起来。两年没打仗了,是不是腿脚都软了?”

    “大人,我们兵力太少,冲上去就是送死啊。”一个军候心痛地看看自己的部下,小声劝道,“大人,再等一等。等后面的军队赶上来……”

    任戈狠狠地给了他脑袋一下,“再等?再等敌人过了大河故渎了。上,立即给我上……”

    “给我擂响战鼓……擂鼓……”

    “站起来,兄弟们,给我站起来……”任戈一把夺过掌旗兵手上的黑豹战旗,奋力舞动,“雁门关大战的勇士们,横扫大漠的勇士们,举起你们的武器,随我杀上去,杀……上……去……”

    远处的火把突然全部熄灭了,大地重新陷入了黑暗。

    胡屹紧张地走到阵前,四下盲目地看看,又侧耳凝神细听。

    “大人你看……”一个亲卫手指前方,惊骇地叫道,“北疆军,北疆军来了……”

    遥远的夜幕里,先是一个、两个孤零零飞速移动的红色星光,接着是一片,然后是一大片。蓦然天地为之一亮,一片几里长的火红色的星河霎时跃入夜空,它就象汹涌磅礴的天河之水,挟带着隐约可闻的风雷之声,呼啸而来。

    胡屹骇然变色,转身飞奔,“撤退,撤退,过河,立即过河……”

    黑夜里,寒风中,胡屹声嘶力竭的叫声份外的恐怖和凄厉,“过河……”

    冀州军士卒本来就非常紧张和恐惧,这下子更是肝胆俱裂,大家乱哄哄地跟在战旗后面,亡命飞奔。

    北疆军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任戈一手举旗,一手举刀,犹如离弦长箭,狂奔如飞,“杀……”

    将士们没有遭到箭阵的射击,这让他们非常意外,想死还死不掉。等他们小心翼翼地冲出黑暗,看到仓皇后撤的冀州军,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捡了一条命,敌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掉头撤退了。

    “杀……”北疆军士卒顿时士气如虹,两条沉重的腿好象突然增添了无穷的力气。

    任戈高举战旗,奔跑速度大受影响,眼见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冲到了自己前面,任戈觉得很没面子。老子在太行山的时候,那是有名的神腿,有几个人跑得过我?他一把拉住一个跑过自己的士卒,顺手把战旗强行塞到了他手里,“拿着,跟在我后面……”

    “兄弟们,杀啊……”任戈撒开双腿,放声叫着,吼着,“杀……”

    一千多名北疆将士象脱缰野马一般冲进了敌人的战阵,双方立即展开了血腥厮杀。

    战刀飞舞,任戈腾空而起,一刀砍倒了连连后退的敌人,接着跟上一刀,剁下了敌人的头颅。他剧烈地喘着粗气,迎风驻刀而立。这时,他看到了从远处咆哮而来的北疆军主力,那数不清的火把照亮了夜空,狂烈的吼声仿佛撕碎了漆黑的夜幕。

    任戈哈哈大笑,猛然高举双手,举刀狂呼:“兄弟们,大军到了,杀进,杀进……”

    潘凤和张胜两人指挥士卒把两千多部战车和辎重大车摆在了河堤上,还有几百部辎重车推倒在了河堤下面。

    胡屹带领一帮亲卫狼狈不堪地逃到了车阵后面。

    “点火……”潘凤大声吼道,“立即点火……”

    胡屹大惊,一把拉住潘凤,“再等等,后面还有我三千部下……”

    潘凤一把推开他,指着越来越近的北疆大军,瞪着眼叫道,“后面不止是你的三千部下,还有数万敌人……”

    “点火……”

    胡屹大怒,猛地举刀架到了潘凤的脖子上,“你走,这火我来点。”

    潘凤冷笑,“你把刀拿开,否则我杀了你。”

    张胜急忙冲上来抱住胡屹,拖着他就跑,“走,走,我们快走……”

    火借风势,大火迅速烧了起来,不一会儿,河堤上火光冲天,烈焰腾空而起,气势惊人。

    任戈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脸绝望。

    北疆军将士眼见追击无望,斗志大减。

    被大火挡住去路的冀州军将士看到退路已绝,丢下武器投降了。

    王当纵马飞驰而来。

    任戈驻着一支长矛,歪歪倒倒地走到了王当面前,“大人,袁绍人不错,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们放了一把火,让我们取暖御寒。”

    王当看看大火,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样?死亡如何?”

    “伤亡不大,就是太累了。”任戈回头指着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的士卒们,“连续跑了一天一夜,打了两仗,大家都站不起来了。”

    王当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带人下去休息吧。”

    “大人,袁绍跑了,就剩下公孙瓒了。他不会也跑了吧?”

    “我已经派人急报将军张燕大人了。彭烈得到消息后,也会立即带着大军调头向东,先把甘陵城围住。”王当苦笑道,“如果公孙瓒和袁绍在同一个时间撤退,事情就很麻烦了。”

    “我们已经尽力了。”任戈沮丧地说道,“袁绍一定得到了邺城丢失的消息,否则他怎么会跑?而且恰恰就在我们即将围住他的时候。”

    “袁绍不会永远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王当忿忿不平地说道,“白帅的仇,我们一定要报。”

    黎明时分,张燕接到了王当的急书。

    北疆军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棋差一着,让袁绍跑了。大将军想一战稳定冀州的计策失败了。

    张燕命令大军直接向甘陵国而去。

    夕烽亭。

    早晨,当北疆军正在集结,准备出营攻击公孙瓒的时候,却听到对方大营里突然传出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公孙瓒率先发动攻击了。

    李弘大喜,和麴义两人率军出战。

    北疆军摆下了一个防守阵势,前是雷重的军队,左右两翼是何风和樊篱的军队,文丑居中指挥,李弘和麴义率领黑豹义从和虎贲居后策应。

    北疆军威震天下,最犀利的武器就是铁骑和弩炮。铁骑冲阵,弩炮杀敌,天下莫能当之。

    今天,北疆军的铁骑虽然不在,但弩炮还是让公孙瓒非常心寒。蓟城和磐河两战,让他充分见识了北疆战车营的厉害。一百台弩炮也许不算可怕,但五百台弩炮的威力,却不是随便哪支大军就能承受的。公孙瓒不愿意让自己的铁骑白白地死在北疆军的弩炮下,所以他让单经带着一万幽州步卒以排山倒海之势率先向北疆军发起攻击。你有弩炮,我有人,看看谁厉害。

    北疆军的强弓和弩炮让数千幽州军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相比去年十一月的磐河大战,幽州军的军械得到了很大改善,士卒们一般都穿上了新甲胄,手上也拿起了沉甸甸的新武器,尤其是弓箭的数量,多得数不胜数。这些武器都是扬州丹阳和吴郡两地的军械作坊制造的,也是那两地的商贾用巨大海船送到渤海郡的。扬州商贾告诉公孙瓒,这些武器本来是冀州牧袁绍托扬州刺史周乾定购的,但现在袁绍既然给大人赶走了,那就卖给大人吧,价格从优。

    雷重只有两千五百人,当然挡不住人山人海、怒火冲天的幽州军。雷重苦苦支撑了一段时间,随即后撤。

    北疆军接着以文丑、何风和樊篱的三个方阵抵挡幽州军的进攻。

    公孙瓒一看时机到了,立即命令严纲和公孙范各领五千铁骑,攻击北疆军的左右两翼,命令邹丹指挥两万步卒再度从正面冲杀。

    李弘毫不犹豫,当即命令全军急撤。

    北疆军仅仅支撑了一个多时辰就大败而逃。

    公孙瓒击败了名震天下的李弘,幽州军击败了赫赫有名的北疆军。这一刻,无论是公孙瓒还是幽州军的将士,都沉浸在巨大的兴奋和喜悦中。

    望着北疆军丢下的大营和囤积在大营里的粮草辎重,公孙瓒踌躇满志,下达了追击的命令。不过他很小心,他命令严纲带着一千铁骑在前,单经带着一万幽州步卒居中,自己亲领大军随后跟进。

    中午,严纲到了云亭,突然遭到了北疆军的伏击。一千铁骑拼死逃出箭阵,死去了一大半。

    单经随即指挥一万大军,不惜代价杀上云亭。

    杨凤、徐晃各带大军从两侧山岸杀出,麴义领军回头再战。单经寡不敌众,差一点全军覆没。这时公孙瓒率领大军杀到。幽州军的铁骑因为受到拒马阵的阻挡,无法发挥威力,只好让步卒先行穿过拒马阵救援。

    北疆军埋伏在两侧山岗上的强弓和弩炮冉次发挥了可怕的威力,拒马阵顿时成了死亡之地。时间不长,幽州军步卒的尸体铺满了拒马阵的每一个角落。

    公孙瓒大怒,命令公孙范和邹丹各率大军攻击云亭两侧的山岗,自己亲率大军,踏着幽州将士的尸体向云亭发起了狂风暴雨一般的猛攻。

    李弘再次命令撤退。

    下午,甘陵城外。

    张燕和赵云两手相握,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你来迟了。”张燕苦笑道。

    赵云无奈摇头,“飞燕兄,你花了多长时间打邺城?”

    “一天。”张燕说道,“城内只有三千守军。这也是我们当初没有想到的。我们在黄昏的时候,攻克了城池,当时场面很混乱。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袁熙和许攸派人逃了出去。”

    赵云安慰了张燕几句,“打下了邺城,飞燕兄也算替白帅和众多黄巾兄弟报了仇。袁绍这次跑了,下次不会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接着他把黄河开河的事说了一遍,“我担心青州的田楷和刘备会立即渡河来援,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分兵阻击。”

    张燕打开地图仔细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不要分兵阻击,让他们来。”

    赵云疑惑地看看张燕。

    “袁绍已经逃了,这个包围圈内只剩下公孙瓒和他的十几万大军了。”张燕解释道,“要想一战解决公孙瓒,最好是把公孙瓒的所有力量都引到这里来。”

    “飞燕兄的意思是,围住公孙瓒,以公孙瓒为诱饵,打他的援军?”

    张燕点点头,指着远处的甘陵城说道,“我先打下城池,你去围追公孙瓒,把他逼到界桥。”

    王当、于氐根、彭烈和刘冥、姜舞、穆斯塔法等人都有两年多没见了,大家互叙别后之情,非常高兴。

    张燕和赵云议好大军的下一步行动之后,互相告别。

    王当和刘冥拥抱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才说几句话,我们又要分手了。日逐王多多保重,此战结束后,我们再聚。”

    刘冥凑到王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王当大笑,“好,冀州战事结束,我定当到大漠一游。”

    姜舞笑道:“黑子,日逐王刚才是不是说他有个漂亮妹妹?”

    王当黑脸一红,姜舞抬腿就踢了刘冥一脚,“日逐王,你到底有几个妹妹?怎么见一个许一个?”

    刘冥呵呵一笑,看看众人,颇为神秘地摇摇手,“这是秘密,不能说。”

    彭烈一把抓住刘冥,“日逐王的妹妹是不是很多?你不能厚此薄彼,也要照顾兄弟我一个。”

    刘冥顿时一脸苦恼,“老彭啊,你怎么不早说。迟了,迟了……”

    “去你的……”姜舞一把推开刘冥,冲着彭烈笑道,“你不要上他的当。这小子一个妹妹都没有,整天替单于庭的一帮王爷找驸马,总有一天会被大将军喊去问话的。”

    众人大笑,拱手而别。

    黄昏。

    李弘在黑豹义从的簇拥下,飞马越过界桥。

    朱穆急速迎上,神色十分忧虑,“大将军,龙骧将军徐荣以八百里快骑急报军情。”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八节

    本月下,牛辅指挥北军在关西烛水河一线向北疆军发起了攻击。同时,北军在蒲坂津对岸屯积了大量兵马和船只,打算在黄河开河之后向河东大举进攻。

    河东太守王邑和典农中郎将左彦分别向徐荣和晋阳朝廷求援。

    徐荣和玉石、张郃仔细分析了形势,认为北军在蒲坂津作出的攻击态势,是为了牵制北疆军的兵力,目的是为了策应关西战场上的进攻,佯攻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董卓一旦知道北疆军的主力全部到了冀州战场,这个佯攻立即就会转为强攻。河东一地关系到北疆的生存,是北疆军必救之地,打河东就等于打到了北疆的要害。关西的北疆军此时只能放弃洛阳,转而集中所有兵力戍守河东。

    目前北疆从荆、豫、扬三州购买的粮食和物资还在源源不断地经弘农和茅津渡两地运往晋阳,关西战局至关重要,无法抽调兵力支援河东。徐荣随即建议晋阳朝廷立即征调一万河东屯田兵支援蒲坂津,并派张白骑南下统领河东军队,抵御北军即将发起的攻击。

    徐荣又急书骠骑大将军李弘。董卓对形势的判断非常准确,他的决心非常大。从北军现有的攻势来看,董卓显然是想重新夺回关东,占据洛阳,掌控主动。北疆军在关西方向的兵力有限,很难同时在河东和关西两个战场上挡住北军锐利的攻击,所以未来几个月的形势发展不容乐观。徐荣在信中说,如果董卓得到冀州战场的消息,必定竭尽全力攻打河东,这时我只能选择河东,把关东让给董卓。

    如果大将军不能在四月前后彻底解决公孙瓒和袁绍,那么为了避免让北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大将军要立即改变策略,转而谋求占据半个冀州,减少和暂停冀州战事,以确保北疆生存。

    李弘看完书信后,摇了摇头,顺手把书信递给了匆匆来的麴义。“你看看,董卓急于占据洛阳,动作好快。子烈和从义他们有一番苦战了。”

    “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合围,冀州的战事可望在四月之前结束。”朱穆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知张燕和赵云两位将军是否已经会合?”

    李弘笑笑,“不管冀州的仗怎么打,河东都要确保无忧。急书羽行、仲渊、子烈,告诉他们,洛阳能守则守,不能守,立即放弃,让董卓和各地州郡互相打去。北疆要尽可能避免两线作战,即使不能避免,也要尽可能缩短两线作战的时间,最大程度地减少北疆钱粮的损耗。”

    “但是,关东如果丢失……”朱穆欲言又止。

    “公定,你不要担心伯父大人的安危,我离开关东前,已经一再嘱咐过子烈和子善。如果他们撤出关东,务必会带上伯父大人。”李弘小声安慰道。

    “多谢大将军。”朱穆躬身谢道,“我虽然非常担心父亲的安危,但我更担心社稷的安危……”

    李弘看看他。“早在离开洛阳北上时,我就对子烈说过,关东也罢,洛阳也罢,我们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趁早撒手。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冀州,关东和洛阳不是我们的重点,我们没有必要在那里消耗兵力。”

    “朝廷所定的振兴之策是以河北为根基。”麴义把书信递给随后而来的文丑,笑着说道,“将来不管是谁占据了洛阳,只要他不归顺朝廷,就是死路一条。”

    洛阳在朱穆心中的位置是至高无上的,是大汉的根基所在。洛阳不能被朝廷所控,意味着社稷的倾覆,意味着拯救社稷之路更加艰难和曲折。朱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十分的悲恸和苦涩。

    “子烈好象对我们迅速平定冀州没有信心?”麴义接着说道,“难道我们还解决不了公孙瓒和袁绍?”

    “子烈的担心很有道理。”李弘说道,“按时间推算,黄河河东段己经解冻开河,北军攻击河东的大战已经开始了。”

    如果牛辅的数万大军在关西缠住北疆军,不让北疆军渡河回援,而董卓同时又派遣重兵攻击河东,那么张白骑的一万屯田兵是挡不住北军的。为了确保河东,我们要征调更多的屯田兵投入战场。北疆参战兵力越多,粮饷支出就越惊人,在这种情况下,北疆势必难以为继,唯有放弃两线作战。

    “大将军和子烈一样,对界桥之战没有信心?”文丑站在一边问道。

    “信心当然是有。”李弘笑着指指陷入黑暗的天空,“但也要老天帮忙才行啊。”

    北疆大军一部分退守界桥北岸,一部分依托早已布置好的拒马、鹿砦和壕沟,摆下防守阵势,准备迎战幽州军。

    界桥两岸点燃了数百堆篝火,炙热的火光照亮了夜空。北疆军的将士们抱着武器,围在火堆周围,取暖休息。飘浮在清河上空的寒风里不时传来士卒们轻微的鼾声,战马的轻轻嘶鸣声,偶尔也有几声木柴烧裂的“噼啪”作响声。

    北岸的中军大帐内,李弘、麴义、朱穆等军中大吏还在商议军情。

    今天夕烽亭和云亭的两场大战,北疆军阵亡了将近五千人。由于撤退的非常匆忙,除了一部分可以坚持行走的轻伤员随军回到界桥外,其余的重伤员全部被丢弃了。被丢在战场上的重伤员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死亡,所以朱穆把他们全部算进了阵亡人数里。

    李弘心如刀绞。为了把公孙瓒引到界桥,为了一战平定冀州,北疆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些曾经跟随自己远征大漠的弟兄们没有死在胡人的铁蹄下,却死在了大汉叛逆的刀下。“不把公孙瓒杀了,我誓不为人。”李弘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长久以来,自己一直把公孙瓒当朋友。但凭心而论,自己和公孙瓒之间的交往非常非常少。公孙瓒是不是把自己当朋友,自己并不知道。

    早期和入侵的鲜卑人在幽州交战的时候,自己和公孙瓒曾经聚了两次。第一次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次公孙瓒率铁骑到西凉去参战,自己和他在蓟城相遇,白吃了公孙瓒一顿。后来自己从北疆率军到幽州平定张纯张举之乱的时候,两人各自忙于战事,仅仅就见了几次面。那时自己已经是将军了,而公孙瓒还是骑都尉。过去公孙瓒的官职比自己高,自己见到他要行下官之礼,现在颠倒了,自己的官职比公孙瓒要高上许多,所以公孙瓒很尴尬。

    公孙瓒愿不愿意给自己行下官之礼,自己并不在意,毕竟公孙瓒在自己的心目中,是一个英雄。但后来自己对他一再违反军纪,并且不听劝阻执意出击,结果被乌丸人围在管子城一事非常愤怒。虽然后来自己碍于情面,极力为其开脱,但已经开始对他非常不满了。

    公孙瓒和刘虞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公孙瓒仇杀胡人,这一点不但刘虞不能接受,自已也极为反感。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观点和行事方法,只要公孙瓒不危害到大汉国的利益,自己都能理解和宽容。何况,公孙瓒在自己主掌三州兵事大权期间,对自己的军令言听计从,帮了自己不少忙。

    然而,在幽州军南下冀州这件事上,自己对刘虞和公孙瓒非常失望,也非常愤怒。正如卢植大人所说,这些人眼里根本没有天子,没有朝廷。只有杀,把这些骄纵枉法、祸乱社稷的人都杀光了,杀怕了,大汉国也就得到了拯救,也就有了振兴的希望。

    公孙瓒南下后,先是和袁绍联手逼走了冀州牧韩馥,然后又逼着袁绍割让冀州郡县给他做地盘。想到这些事李弘就气不打一处来。大汉天子还在长安,汉祚还没有断绝,朝廷还在处理国事,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混蛋竟然把冀州当作了自己的私产,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了。

    尤其是袁绍,拿着那个什么“承制诏书”,随意拜封州郡大吏,刘表、王肱、曹操、周昂,等等,都是他拜封的地方大吏。这些人四处抢地盘,扩充势力,挑起战事,涂炭生灵。这种大逆不道的人竟然还得到了天下大多数士人的支持,李弘觉得不可思议。记得前年自己刚刚准备南下晋阳的时候,审配到云中大营劝自己率军攻打洛阳。当时他一口一个袁绍,说袁绍才是拯救大汉的中流砥柱,可自己怎么看这个袁绍也是个祸国奸侫,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社稷走向倾覆,和拯救社稷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道自己错了?想想大汉国那么多门阀士人都支持袁绍,看来像是自己错了。

    但既然我没有背叛大汉,背叛朝廷,背叛天子,那么就一定是士人、是门阀、是袁绍、是公孙瓒这些人背叛了大汉,背叛了朝廷和天子。

    叛逆者,按大汉律法,当诛九族。

    急骤的马蹄声打碎了深夜的静谧。

    赵云派人送来了紧急军情。实施两翼包抄的左右两路大军已于今日下午在甘陵城下会合,但袁绍却跑了。我左路大军顺利攻克东武城,正在向界桥方向迂回,明日凌晨可以完成对公孙瓒大军的包围。

    张燕也送来了战报。王当的大军竭尽全力一路猛追,于大河故渎追上冀州军,双方展开激战。袁绍命令大军烧毁了所有粮草辎重,断绝了王当的追击之路。王当望火兴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冀州军脱困而去。

    此战杀死杀伤和俘虏了大约六千多人,加上我们在邺城击杀的三千守军,袁绍共损失了大约一万军队和所有粮草辎重,袁绍遭到了重创。

    目前大军已经包围了甘陵城,只待后续粮草辎重赶到后,即刻展开攻击。于氐根已经率八千人急赴云亭,明日凌晨可完成对公孙瓒的包围,彻底切断公孙瓒的退路。

    由于我大军攻打邺城时伤亡了六千人,孙亲又留下了五千人守城,于氐根又率八千人急赴云亭,所以我攻城大军现在只有三万人。以三万人的兵力攻打重兵防守的甘陵城有一定的困难,因此……

    张燕随即提出了只围不打,准备和赵云一部铁骑围歼即将渡河来援的田楷和刘备大军的新计策。

    左右两路大军为了实施包抄合围之策,要迂回数百里,还要各自攻下一座城池,难度非常大。虽然李弘、麴义、张燕等人为此精心筹划了三个多月,但真正实行起来,能不能成功,李弘和诸将都没有把握。此时接到袁绍逃跑,公孙瓒被围的消息后,大帐内一片欢腾。

    攻下两座城池,合围公孙瓒,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公孙瓒败亡后,北疆军可以腾出手来收复渤海郡和河间国,扫清公孙瓒的残余势力。同时,也有余力对付可能北上的黄巾军。而遭到重创,丢掉了邺城和魏郡的袁绍,面对战事渐止的冀州,找不到任何反攻机会,短期内已经无法对北疆军造成威胁。相反,走投无路的袁绍只能更早地进入洛阳,和袁术、董卓打到一起了。

    互相庆贺一番后,李弘和诸将立即围拢到地图前,商议张燕的提议。

    公孙瓒的大军经过一天的血战后,至少有两万到三万的惊人捉失。不过,公孙瓒手上的主力一个都没有动,无论是铁骑,还是他从幽州带出来的精锐步卒,基本上都完好无损。如果这个推算是准确的,那么公孙瓒应该还有七万到八万的兵力。

    现在北疆军在界桥的正面有两万五千兵力,在界桥的左面有赵云的两万铁骑,在界桥的右面和幽州军的后方有张燕的四万大军,总共八万五千人,双方兵力旗鼓相当。

    “我们过去的打算是先以张燕和赵云的两路大军突袭袁绍,打垮袁绍,然后再迅速围歼公孙瓒。”朱穆神情严肃地说道,“现在袁绍虽然跑了,但打公孙瓒还是一样打。我不明白,张燕将军为什么突然要改变计策,转而攻打踪影全无的田楷和刘备?难道田楷和刘备已经渡河而来?”

    “赵云的斥候就在黄河边上,只要田楷和刘备从高唐城渡河,我们马上就会得到消息。”麴义一手按到地图上,语气坚决地说道,“我们应该立即向公孙瓒发动猛攻。”

    “我们虽然和公孙瓒的兵力不相上下,但双方实力有很大差距。我们的铁骑比公孙瓒多一倍,我们的步卒也是百战精锐,全歼公孙瓒绝对不成问题。”文丑看看面色凝重的李弘,小声问道,“大将军,张大人是不是报仇心切,想一口气把击杀黄巾军的仇人全部杀了?我们杀了公孙瓒,再杀田楷和刘备也不迟啊?”

    “今天公孙瓒一路追杀而来,所带粮草辎重有限,今夜他必定会派人回甘陵城催运粮草,他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徐晃略显焦急地说道,“我们的左右两路大军连日行军攻杀,将士们非常疲劳。如果明天公孙瓒集中所有兵力向甘陵城方向突围,我们未必能挡得住。即使我们挡住了,也未必能全歼。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即缩小包围,围住公孙瓒,把他活活困死在界桥。”

    杨凤迟疑良久,缓缓说道:“飞燕兄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甘陵城里的粮草对公孙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不会只留两三千大军驻守城池。另外,高唐城距离甘陵城只有一百多里,田楷和刘备的援军一天之内就能赶到。”

    “公孙瓒有七、八万兵力,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幽州军会非常顽强。如果我们久攻不下,田楷、刘备和甘陵城里的幽州军趁机杀到我们后面,那战场形势可能会发生逆转。”杨凤看看众人,“所以,先围住公孙瓒,围住甘陵城,围而不打,不但可以避免我北疆军遭受重大损失,还可以伺机击败田楷和刘备的援军,彻底断绝公孙瓒的生路。这未尝不是全歼公孙瓒的一种好办法。”

    大帐内一片沉默。

    李弘冷笑,猛地站了起来,“我亲自去和张燕谈谈。”

    杨凤脸色稍变,伸手拦住了李弘,“大将军,还是我去吧。如果大将军一定要集中所有力量先打公孙瓒,大军的损失将非常惊人。”

    “张燕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李弘十分不满地说道,“他不愿意率军攻打公孙瓒的原因,是因为公孙瓒的大军里绝大部分将士过去都是青州的黄巾军。他念念不忘他是黄巾军的大帅,他不愿意看到黄巾军互相残杀,他想保住这些人的性命,是不是?”

    杨凤面孔微微涨红,低头不语。

    “北疆现在处境很危险,我需要时间……”李弘略略提高声调,极力抑制心中的怒气,“这关系到北疆数百万百姓,关系到冀州数百万百姓,甚至关系到社稷存亡,这是大事,不是关系到几万条黄巾军性命的小事。”

    “备马,我要去甘陵城。”

    帐帘掀动,祭锋带着一股寒风,大步冲了进来。

    “禀报大将军,赵大人急书,田楷和刘备率军渡河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九节

    大汉国初平三年三月。

    三月初一,凌晨,清亭。

    公孙瓒就象一头暴怒的猛虎,高声咆哮着,声嘶力竭的叫声随着呼啸的寒风传出很远。

    守卫在大帐四周的卫士们神情很紧张,一个个忐忑不安。

    “袁本初这个混蛋,竟敢骗我。我要立即杀回去,我要剥了他的皮,灭了他的族。”公孙瓒睚眦欲裂,不停地挥动着双手,一边高声怒骂,一边激动地在大帐内走来走去。

    严纲、单经等人也在一旁骂骂咧咧。一个盔甲不整的军司马跪在地上,关靖正俯身低声问话。

    公孙瓒今天率军一路攻杀,连续推进四十里。到了清亭后,他看到暮色将临,随即命令大军扎营,准备明天再战。由于大军携带的粮草辎重非常有限,入夜之后,他急忙命人连夜赶回甘陵城催运粮草。

    关靖提醒他,说大军现在在界桥作战,距离甘陵城有一百里,无法保护甘陵城,因此甘陵城的驻防非常重要。为了不让城内的驻防军队减少,还是派一部兵马回去押送粮草前来为好。于是公孙瓒就派一位军司马带着两千人急返甘陵城。到了夕烽亭,这支军队突然遭到了伏击,差点全军覆没。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冀州的军队?是袁绍的人马?”

    那位军司马胆怯地看看公孙瓒,连连点头。关靖挥手让他退下,“大人,再派人到夕烽亭打探。”

    “士起兄,我们是不是连夜再打回去?”严纲问道,“我们粮草不多,恐怕很难坚持。”

    “不行。”公孙瓒大声说道,“再打回去,我们正好中了李弘和袁绍的诡计。”公孙瓒用力拍拍案几上的地图,“此处距离云亭三十里,距离夕烽亭四十里。如果大军被困在云亭和夕烽亭之间,我们就死定了。”

    “大人的意思是……”严纲疑惑地望着地图,小心翼翼地问道,“继续攻打李弘?”

    “对,我们一直打过去,打过界桥。”公孙瓒咬咬牙,“不惜一切代价,先突围。只要过了清河,我们就可以经安平国北上,迅速脱离险境。”

    “大人的想法很正确。”关靖非常赞同,“此处距离界桥十里,突围的路程很短。另外,北疆军虽然今天是诈败诱敌,但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兵力有一定折损。相比起来,我们打李弘要比打袁绍更有把握些。”

    “打界桥,我们和李弘誓死相搏,这是袁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短期内他不会积极参予围攻。”关靖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我们立即派一支人马到云亭阻击冀州军。明天,我们集中所有力量攻击清河,争取尽早渡河北上突围。”

    单经提出了不同看法。北疆军的实力有目共睹,而且他们还有清河这道天然屏障,一旦大军攻击受阻,被挡在清河南岸,我们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袁绍的兵力只要三万,最多不超过四万。他又要包围甘陵城,又要在夕烽亭阻击我们,兵力明显不足。另外,从夕烽亭方向突围,地形更有利于我们的进攻。从这里到甘陵国,没有河流,大军可以顺利推进。我们击败袁绍后,可以迅速得到甘陵城粮草辎重的补充,可以重整兵力,和李弘、袁绍再战。后期我们即使要退兵渤海,也可以很安全地退回去。

    关靖反对。对面的北疆军只有两万多人,兵力比袁绍更少。我们打李弘,袁绍不会立即倾尽全力参予围攻,但我们要打袁绍,李弘却肯定要趁机扑过来吃掉我们。至于粮草,大军本身所带的加上北疆军丢弃的,大约可以支撑五六天。这五六天内由于我们要连番激战,军队人数会急剧减少,这样我们支撑的时间会更长。有这么长时间,难道我们还不能击败北疆军,越过界桥?

    “但是三四天之后,如果我们还没有渡过清河,袁绍定会发动攻击,那时我们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如何应对……”单经忧虑地问道。

    “按时间推算,黄河很快就要开河,田楷和刘备马上就能赶到甘陵国。”公孙瓒冷笑道,“高唐城距离甘陵国只有一百里,田楷和刘备转瞬及至,我就不相信袁绍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情况下还对我发动围攻。”

    “袁绍是头狐狸,不会做吃亏的事。”关靖笑道,“我们只要在云亭坚守不退,大量消耗他的兵力,袁绍马上就会缩回去。我们退兵渤海、河间,北疆军占据冀州西部的四郡,袁绍占据魏郡、安平和甘陵。冀州就此一分为三,将来热闹了。”

    “立即派人赶到高唐,请田楷和刘备急速来援。”公孙瓒大手一挥,毅然说道,“天一亮,我们猛攻界桥。”

    凌晨,避风亭。

    昨天,刘备带着两千人马率先渡过黄河,越过紧贴黄河的大河故渎,平安到达避风亭扎营。

    大帐内,烛火通明。翅备、关羽、张飞、简雍等人围坐在一盆炭火四周,低声笑谈。

    去年十二月,田楷和刘备率军杀过黄河后,大大小小打了数十战,非带艰苦。许多时候将士们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和黄巾军浴血奋战,由于幽州将士比黄巾军更适应这种严寒气候,他们连战连胜,一路高奏凯歌。

    田楷和刘备率军杀到齐国的临淄城后,出城迎接他们的是校尉邹靖。老友相逢,大家都很激动。经过邹靖的介绍,他们才知道青州刺史焦和已经在去年秋天病逝了。青州黄巾军的势力太庞大,焦和无法击败他们,只好带着青州军据城死守,天天焚香求神,日夜盼望援军来救。援军没有盼到,焦和却因为忧郁成疾,一病不起,死了。

    焦和病逝后,老将邹靖勉强支撑大局。邹靖资历很老,他曾随前护羌校尉段颎参加过平定西凉的羌人叛乱,后在京中任职北军中候、屯骑校尉。段颎任职太尉后不久因罪下狱自杀,邹靖受到牵连,被朝廷罢职归家。黄巾起事后,再次被朝廷征辟到青州任职校尉,负责平定黄巾之乱。

    在邹靖的帮助下,盘驻在青州北部四郡国的黄巾诸部遭到了沉重打击。黄巾军无法抵挡,加上士气低沉,纷纷逃入兖州境内的泰山避难,或者到东郡、济北国等地会合大帅司马俱。二月上的时候,邹靖在田楷和刘备等人的拥戴下,暂领青州刺史,大力安抚青州百姓,重建郡国府衙。

    这时,公孙瓒的书信送到了,他在没有任何圣旨的情况下,以自己奋武将军的身份,任命田楷为青州刺史,刘备为平原郡太守,邹靖为济南国国相。一个将军竟然任命自己的下属为一方州郡大吏,这还是闻所未闻的事。袁绍任命州郡大吏,好歹还有个“承制诏书”充充门面。公孙瓒干脆连门面都不要了,我的拳头硬,我说了算。

    邹靖当然不能忍受,也不能接受,但面对青州满目疮痍,饿殍遍野的现状,面对幽州郡千里救援之情,在田楷和刘备等人的劝慰下,他也只好眼含泪水,步履蹒跚地带着数千人马去了济南国。国将不国,民生凋敝,生灵涂炭,此时此刻,再争这些毫无意义的祖制、律法还有什么意义?先让百姓安宁修养,吃饱穿暖再说吧。

    公孙瓒同时在书信中详细叙说了冀州近况。骠骑大将军已经到达界桥,北疆军和幽州军之间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请两位兄弟速速北上相助。

    田楷、刘备随即商议出兵北上相助公孙瓒攻打李弘和袁绍一事。

    在三个月的转战征伐过程中,田楷和刘备的军队都有不小的损耗。两人为了补充兵力,一路上从黄巾俘虏中征募了大约两万多人,使青州军的兵力迅速达到了三万人。田楷手头拮据,他直言不讳地告诉青州军的将士们,目前社稷危难,大汉倾覆在即,我等身为大汉臣民,当以拯救社稷为己任。既然此身都可以为国捐躯,还要钱财干什么?所以你们回去告诉士卒,没有军饷,现在大家能吃饱肚子就非常不错了。将来青州稳定了,社稷安定了,大家也就有钱了。

    军队是有三万,但不能都去北上支援,考虑到青州的安全,考虑到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黄巾军,必须要留一部分军队驻防青州,否则这几个月白忙了。田楷决定留一半军队驻守青州四个郡国,刘备率五千军先到平原郡做好渡河准备,自己领一万大军随后就到。请邹靖回临淄城主持青州诸事。

    刘备到了高唐城没几天,黄河就开河了。

    刘备和大家闲聊了一会,话题随即转到冀州战事上。

    青州这两年烽烟四起,百姓不是逃了死了就是被黄巾军裹挟而去,田地荒芜,颗粒无收,根本没有钱粮。青州要想恢复生机,必须要得到冀州的帮助。

    目前这一万五千大军所需的粮草要到甘陵国才能得到补充,所以大家都非常急于赶到甘陵城和公孙瓒会合,不过想到骠骑大将军李弘就在界桥,刘备和众人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早在李弘率风云铁骑南下冀州攻杀张牛角的时候,自己和关羽、张飞等人就认识了李弘,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却给自己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后来蓟城大战,攻杀张纯张举的时候,双方再次见面,但那时李弘已经是声名显赫的将军了。再后来发生的事,让自己和部下们既遗憾也很感动。

    自己在中山国安熹县杀了中山国府的督邮之后,率众潜逃,身为征北大将军的李弘不但派人在太行山一带四处寻找自己,还亲自上书先帝为自己求情。自己后来被先帝特赦,并且效命于大将军帐下。当大将军何进把这一切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当时真的非常感动。

    不过,让自己引以为憾的是,早知道征北大将军这样看重自己,为什么自己当初不到北疆避祸呢?如果到了北疆,追随李弘征战塞外,征战大漠,笑饮胡虏血,扬鞭狼居胥山下,建下盖世功勋,也不枉为人一遭。终身的遗憾啊。

    无论为公为私,自己都不愿意和李弘为敌。当初自己极力劝说公孙瓒出兵青州,就是存了很大私心,但此事过去几个月之后,自己再一次踏足冀州,并且直接面对骠骑大将军李弘。我该怎么办?

    李弘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像董卓一样的祸国奸侫还是一心要拯救社稷的大汉柱石?他是不是象过去一样,依旧是大汉国的英雄?

    没有人知道答案。今日天下一片混乱,像自己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详细情况。由于战火四起,消息闭塞,自己甚至不知道天子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两年到处都有人传言天子死了,汉祚已经断绝了。自己位卑权轻,平时接触的也是一般官员,哪里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

    自己曾问过公孙瓒,公孙瓒非常肯定地说,天子早就死了,早在董卓废黜少帝之前就被杀了。他还告诉自己,刘虞、张温、卢植、李弘等人之所以要在晋阳重建朝廷,以长公主代领国事,就是因为天子死了,大家才这么做的。否则,谁敢另建朝廷?那可是叛逆大罪。难道你不相信老师卢植?

    公孙瓒认为李弘和董卓、袁绍一样,都是祸国奸侫.真要说起来,李弘的罪状还不止十条。远征大漠前,他兵逼京畿,从天子和朝廷手上抢去了北疆十六郡的军政大权。从大漠归来后,他迟迟不愿出兵洛阳攻杀董卓。后来李弘出兵了,但他不打董卓,反而打袁绍,令人匪夷所思。接下来他又搞什么制衡,妄图瓜分社稷,割据一方。再接下来他所做的祸国之事就更多了。这种人如果不是大汉逆贼,谁是?

    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会错的。既然公孙瓒这样说,那自己还能说什么?

    自己心存疑虑,曾托人给刘虞带去一封信,问的也是这事。老大人,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拯救社稷?但此信一去杳无音信,石沉大海。

    既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那就只能跟在公孙瓒后面,走一步看一步了。

    帐帘掀开,寒风呼啸,炭火火苗“呼”一下冲向刘备。正在低头沉思的刘备骇然心惊,猛地抬起头来。

    一个浑身汗透的斥候半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禀报大人,大事不好。”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节

    简雍挥挥手,轻轻笑道:“慢慢说,不要慌。总不会是北疆军杀到大营外了吧?”

    那斥候抹抹头上的汗,惊恐万分地说道:“大人,北疆军包围了甘陵城。”

    刘备和众人大惊,齐齐站了起来。刘备手指斥候,厉声问道:“消息准确?”

    “小人亲眼所见。”斥候匆忙描叙一番。昨天我和几个兄弟一起,奉命向甘陵城方向探查。下午的时候,我们在距离甘陵城五十里的地方发现了匈奴人的铁骑。我悄悄跟了上去,到了甘陵城附近,我发现数万北疆大军已经把甘陵城团团包围了。

    刘备和几位部下面面相觑,神情震骇。公孙瓒危险了。

    “大人,公孙将军的大军一直在甘陵城正北方的夕烽亭和北疆军对峙。夕烽亭距离甘陵城五十里,也就是说……”简雍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眼内露出一丝恐惧,“公孙将军被包围了。”

    简雍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矫健,长相英俊儒雅。他是幽州涿郡人,自小和刘备相识。刘备在涿郡起义兵的时候,他就和刘备在一起了。他也认识李弘,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对李弘的敬畏和恐惧。公孙瓒有十万大军,占据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但双方开战还没十天,公孙瓒就被包围了,匪夷所思的事。

    刘备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神色不安地问了斥候几个问题。匈奴人的铁骑是在甘陵城哪个方向发现的?包围甘陵城的北疆军大概有多少人?北疆的铁骑大约有多少?可曾发现冀州军?斥候回答的模棱两可,含混不清。当时他已经非常害怕了,远远看一眼后就急速撤了回来。如果被北疆军的斥候发现,他肯定活不了。

    简雍摊开案几上的地图,刘备、关羽和张飞站在案几四周,几个人小声议论着。

    目前公孙瓒肯定被包围了,大军失去甘陵城的粮草支援后,支撑时间有限,败亡在即。

    出现在甘陵城下的北疆军一定是李弘从塞外征调而来的援军,铁骑和步卒估计有好几万。公孙瓒的兵力优势丧失殆尽。

    北疆军的援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场上,肯定得到了袁绍的帮助。否则,几万北疆大军南下,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既然北疆军的援军已到,李弘又和袁绍联手对付公孙瓒,那公孙瓒的失败也就无可挽回了。

    支援公孙瓒的青州军只有一万五千人,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即使全军奋力杀进,也影响不了大局。

    关羽、张飞和简雍三人很绝望,一筹莫展。本来指望跟着公孙瓒干一番拯救社稷的大业,谁知道好景不长,仅仅过了几个月,事情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孙瓒虽然可以击败三十万黄巾军,但他和李弘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太多。无论是董卓还是李弘,都是那样的强大和不可战胜,但两人却偏偏都是祸乱社稷的大汉叛逆。难道大汉真的要彻底败亡了?

    刘备缓缓走出大帐,手握刀柄,站在漆黑的*夜色*里,任由凄冷的寒风吹过面颊,侵入骨髓。

    一阵锥心的疼痛慢慢起自刘备心底深处,渐渐扩散到全身,然后一丝一丝地袭入了他的脑海。我是刘家的后裔,这江山社稷是我刘家的基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被侵蚀,一点一点地被碾成齑粉,我要拯救它,我要中兴大汉。

    他抬头遥望着深邃的夜空,默默地祈祷着。高皇帝,世祖皇帝,列祖列宗,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孩子赶走奸侫,夺回家国,守住这份基业。

    刘备蓦然高举双手,仰天长啸。

    清晨,甘陵城下。

    张燕神情疲惫,背着手在大帐内走来走去,瘦弱的身躯在忽明忽暗,摇曳不停的烛火映射下,显得孤单而冷寂。

    案几上,李弘和赵云的书信并排放着。赵云告诉他,刘备已经率军渡河了,大军就在避风亭,是不是立即予以阻杀,而李弘却在书信中严厉批评了张燕,要求他立即集结主力向北攻击前进,缩小对公孙瓒的包围,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全歼公孙瓒。至于来自青州的援军,暂时不要理会,让赵云派遣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军沿途骚扰阻击,迟滞他们前进速度即可。

    李弘说,今北疆军主力全部集结于界桥、夕烽亭一线,我们应当毫不犹豫,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幽州军。我们的目的是争取全歼,所以保持兵力上的优势至关重要。如果公孙瓒被我们迅速全歼,田楷和刘备的援军就是自寻死路。如果公孙瓒遭到重创,失去再战之力,那么我们就把田楷和刘备放进包围圈,再度合围击杀。

    李弘一再强调两军对决,兵力上要保持绝对优势,但现实情况是,幽州军和北疆军目前兵力不相上下,虽然北疆军的实力要明显高出一筹,但面对幽州军不计伤亡的攻击,北疆军即使能全歼公孙瓒,但至少也要付出兵力减损一半的代价。这个代价太大了,北疆承担不起。

    北疆击败了公孙瓒,自己也奄奄一息了,这样如何对付即将渡河北上攻击冀州的黄巾军?如何对付窥伺一侧,随时可能发起凌厉一击的袁绍?

    张燕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此时他脸色发黑,脚下无力,人就象在云端里飘一样,他真想躺倒在地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李弘的指责和恼怒让他惴惴不安,让他难以入眠。此战开始后,如果袁绍没有逃出包围,如果黄河没有提前开河,北疆军就算折损一半,也无关大局。因为两个对手都被彻底打垮了,冀州迅速稳定下来了,黄巾军也就不敢再渡河北上了,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张燕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给大将军详细解释一下。张燕伏案疾书,仔细分析了形势,认为还是把公孙瓒围在界桥和夕烽亭一线不打为好。我们先把田楷和刘备解决了,彻底断绝公孙瓒的生路,待公孙瓒粮草尽绝之后,再以最小代价完成对公孙瓒的围歼。

    张燕最后写道,我张燕自晋阳受抚之后,一直追随于大将军左右,对大汉和大将军忠心耿耿,绝无叛逆之心,更无私存实力之意,请大将军明鉴。

    张燕随即下令,遵照大将军之意,夕烽亭的于氐根立即率军向公孙瓒发起攻击。王当率军围住甘陵城,自己和彭烈两人率军向北急速进发,围歼公孙瓒。

    上午,界桥。

    初春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照射到燕赵大地上,使得万物开始复苏。树林里光秃秃的枝丫上绽放出了点点嫩绿,生机盎然。料峭的春风带着一丝和煦的温暖,悄悄掠过河面,荡起了层层涟漪。清澈的露珠慢慢融入河水,唱着悦耳动听的乐曲,随着潺潺河水一路高歌而去。空中有数只展翅飞翔的小鸟,互相追逐嬉戏,欢快而清脆的叫声洒满了天际。

    界桥南岸,两万五千北疆军在空旷的原野上摆下了一里多长的“品”字行防守阵势。文丑的大军居于最前方,左边是杨凤的大军,右边是徐晃的大军,中间是骠骑大将军的黑豹义从和虎贲。高高飘扬的大纛下,李弘端坐于白马飞雪之上,神情冷峻望着远处的幽州军。

    公孙瓒驻马立于山坡上,望着远处旌旗飘扬,军容整齐的北疆军,脸上露出浓凛杀气。

    和李弘决战沙场,是埋藏在自己心里的一个很久很久的愿望。当黑豹李弘扬名于北疆时,自己就有了这个念头,但当黑豹之名名震天下时,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公孙瓒举起了手,然后狠狠挥下。

    “咚……”

    战鼓突然擂动,惊天动地的鼓声霎时响彻了战场。

    幽州军开始攻击。

    如雷般的杀声冲天而起,幽州军一万步卒高声吼叫着,正对着北疆军的前阵疯狂杀去。

    麴义站在高台上,微微眯起双眼,摇了摇头,“强弓,弩炮,石炮,一起上,把他们杀死在拒马阵前。”

    令旗挥动。

    “放……放……”

    前阵阵前五百台弩炮,阵后两千名强弓手,三十架石炮随着数十名军官激动的吼声,一起发动,巨大的轰鸣声和箭矢撕裂空气的厉啸声霎时充斥了整个战场。

    犀利的弩箭瞬间即至,一排排的幽州兵就象暴雨后的野草,猛然弯下腰,然后又像落叶一般腾空而起,直挺挺地倒栽于地。几个手执盾牌的小军官一边举盾飞奔,一边不时地回头叫着吼着,声嘶力竭,“冲,冲过去……冲过箭阵……”几排密集的弩箭呼啸而至,把他们连人带盾钉倒在地。一个队率捂着喷血的血口,至死还在狂吼不止,“杀……杀……”好象只有竭尽全力的吼声才能袪除他心中的恐惧和**的痛苦。

    幽州兵高举武器,竭力狂奔。

    许多士卒被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了,被随后冲上来的士卒踩死踩伤了,凄惨的叫号穿透了浑厚的战鼓声,刺透了雷鸣般的杀声,若隐若现的漂浮在血腥的空气上。

    “轰……”乌云压顶。

    “咻咻咻……”长箭如雨。

    乌云盖下的地方就象突然塌陷了一般,连同所有的声音一起消失了。乌云散尽,尸横遍野,凄惨的号叫声挟带着浓郁的血腥猛然间冲天而起。

    “杀上去……”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对死亡的麻木,幽州兵对眼前的惨状视而不见,奔跑的速度骤然加快,“冲……啊……”

    “轰……轰……”三十块几十斤重的石头在空中急剧地翻滚飞旋着,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厉号。

    一块石头迎面砸中敌人的头颅,鲜血、脑浆连同打横飞起的尸体一起飞上了天空,然后狠根地砸倒了随后而来的两个士卒。一个奔跑的幽州兵连惊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石头砸烂了心肺,临死前他牢牢地抱住嵌在胸口上的石头,倒飞了十几步,然后才轰然栽倒。更多的士卒被砸飞了脑袋,砸断了手脚,一时间喷血的尸体,溅射脑浆的头颅,血淋淋的断肢残臂漫天飞舞,骇人至极。

    幽州兵一路狂呼,飞一般冲进了鹿砦,冲进了拒马。

    公孙瓒高举双手,纵声大吼,“好,好……”

    “传令单经,再上一万人,立即打开通路。”

    “命令严纲、公孙范,铁骑准备出击。”

    “传令郭华、阳泰,左右出击,缠住北疆军的两翼。”

    何风抽刀在手,用力敲击着自己的战盔,仰首狂呼:“兄弟们,杀……上去……”

    昨天的失败让北疆军将士满腔仇恨,今日看到敌人,大家两眼冒火,人人争先,不待战车营的士卒撤下弩炮,愤怒的士卒们已经高声吼叫着,象猛虎一般冲进了拒马阵。双方将士在阵中相遇,立即短兵相接,激烈厮杀。

    越来越多的幽州兵冲进了拒马阵,他们在上官们的指挥下,抢起战刀,战斧,肆意劈砍,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毁去北疆军的拒马和鹿砦,给铁骑大军扫清道路。北疆军的强弓营和石跑对准拒马阵的后部,展开疯狂射击。

    同一时间,杨凤和徐晃各自指挥大军,和潮水一般气势汹汹杀来的敌人展开了血腥鏖战。

    飞雪高昂着头,静静地站在战场上,默默地望着前方血腥的杀戮。

    李弘抬头看看太阳,微微皱了皱眉。

    “大将军,公孙瓒把主要兵力集中在中路,似乎……”朱穆晃动着手中的马鞭,担忧地说道,“似乎有突围之意。”

    李弘冷笑,“只要他铁骑出动,我就要他死得难看。”

    一批批的幽州兵踩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冲过了北疆军的箭阵,进入了拒马阵。

    “命令强弓营和战车营后退一百步。”

    麴义手指战场,大声骂道,“何疯子竟然和幽州军硬拼,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拼不起的。这个混蛋,这样打下去,拒马阵马上就要丢了。”

    “大人,战车营后退需要时间。”站在麴义身后的主薄吴叶紧张地说道,“现在幽州军不惜代价,一味猛攻,这会大大缩短我们坚守拒马阵的时间。大人,你看要不要动用大将军的虎贲营?”

    “你小子放什么狗屁?”麴义猛地转身,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天地吼道,“大将军的人马,我们也能动?你是不是吃饭长大的?”

    吴叶二十多岁,中等消瘦的身材,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穿着一身明显偏大的皮甲,看上去很滑稽。他给麴义这么一吼,顿时吓得倒退两步,脸色苍白。麴义本来还想骂两句,但看他这个样子,把话又吞了回去。吴叶是关中长安世族子弟,和麴家是世交。他到麴义帐下效力,是麴义哥哥麴忠推荐的。麴义不太愿意要,但碍于兄长的情面,不好拒绝,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给我滚。”麴义挥手叫道,“去告诉何疯子,慢慢后撤,不要和幽州军硬拼。”

    吴叶哆嗦了一下,转身就跑。一个没注意,失脚从高台上栽了下去,战盔摔出很远。吴叶哼都不敢哼一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晕头晕脑的找到战盔,随随便便往头上一戴,也不管歪不歪了,慌慌张张地往战场上跑去。

    李弘转脸看看站在高台上大吼大叫的麴义,摇摇头。

    “任意……”李弘回头喊道。

    随侍李弘身后的一位黑豹义从屯长纵马而出,“大将军……”

    “跟上他……”李弘指远处的吴叶说道,“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任意答应一声,猛踢马腹,举手一鞭,“驾……”

    吴叶一手扶着歪歪倒倒的战盔,一手拿着战刀,奋力奔跑。他很怕。虽然这是他第二次上战场,但却是第一次走近战场中心,走近血肉模糊的战场最前端。这一刻,他后悔听了父亲的话,到北疆入仕为官。早知道这样危险,自己宁愿让父亲打断腿,也不到这随时会死去的战场上来。

    还没跑出几十步,吴叶突然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周围全部都是匆匆忙忙全副武装的士卒,飞驰的战马往来穿棱,传令兵嘶哑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队队挑着长箭的民夫正健步如飞地行进在密集的人群里。他焦急地抬头看看四周,映入眼帘的都是五彩缤纷的旌旗,有高高竖立迎风飘扬的,有来回移动的,有上下剧烈摇晃的,还有象陀螺一样疯狂旋转的。

    吴叶眼花缭乱,茫然地抬头看看天空。天上有一轮白花花的温暖的太阳,有一片湛蓝色的天幕,还有几朵厚厚的白云,然后就是呼啸的长箭,满天的长箭数不胜数,间或还能看到几块怒吼的石头。

    巨大的战鼓声,厮杀声,叫喊声充斥了他的双耳,让他真实的感受到自已就在战场上,但自己在战场的什么位置?怎样才能走到战场的前端?才能找到那个飞扬跋扈的何疯子大人?

    站在高台上,吴叶把战场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战场就象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真实清晰,指挥作战就象操纵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简单至极。但等到自己身陷战场中间的时候,他才突然领悟到自己的幼稚和无知。他竟然在战场上迷了路,他竟然找不到敌人,这让他羞愧难当,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刀上。

    “让开……让开……”

    吴叶奋力向前跑了十几步,突然发现一队民夫正抬着伤员往后飞奔。吴叶眼前一亮,沮丧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伤员肯定是送到后方大营,那么逆着这条路就一定能到战场。吴叶不再多想,撒开双腿就跑。还没跑十几步,一队给战车营运送石头的马车飞奔而来。等车队过去了,吴叶惊讶地发现,刚才出现的那条路忽然没有了,现在站在那条路上的是一队强弓手,这群强弓手正在一位屯长的指挥下,向一个方向开始齐射。那位屯长不停地举刀狂吼,声嘶力竭,“放……放……”间或还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方言,吴叶估计是极其难听的骂人话。

    吴叶望着满天的长箭,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长箭飞去的方向,就是战场前方,就是敌人所在的地方。吴叶不再犹豫,一边望着天上长箭飞行的方向,一边发力狂奔。让他痛苦不堪的是,他才跑几步,就一头撞上了一块铁板。吴叶躺倒在地,一边抱着脑袋,一边数着眼前闪耀的星星。

    “你小子乱跑什么?”随着一声大吼,一只巨大的手抓住吴叶的衣领,把他凌空举了起来。吴叶看到了一个硕大的脑袋,一张愤怒的脸,一双瞪圆的眼晴。他正想说话,脑袋上的战盔一歪,把他眼晴遮住了。吴叶急得大叫起来,“我奉麴大人之命,到前面找何大人传送军令。”

    “传送军令?”那个大汉粗大的嗓门高声叫道,“传令兵纵马如飞,哪有你这样乱跑一气的?你是干什么的?”

    “大头,快把他放下,他是麴大人的帐下主薄吴大人。”一个低沉的声音适时出现。

    吴叶马上被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大人,下官不知你是大人,刚才多有得罪……”

    吴叶把战盔一把拽了下来,气急败坏地想叫两嗓子,但话到嘴边马上又咽了回去。他看到一个庞然大汉,又高又粗,脑袋有自己两个脑袋大,一身黑黝黝的铠甲,不过脸上的神情很尴尬。

    吴叶吓了一跳,急忙对他连连摇手道:“没事,没事。”接着他转头看看那个说话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的黑豹义从屯长,高大威武,牵着战马站在自己身边。

    “下官任意,奉大将军令,护送大人去见何校尉。”

    吴叶愣了一下,然后心里一阵激动,泪水差点涌了出来。

    “他叫大头,原来是田重老大人的亲卫,落日原大战的时候被鲜卑人砍中了脑袋,留下了点残疾。”任意指着雄壮魁梧的大汉说道,“他现在是兵曹营的屯长,带着一帮兄弟,专门负责维持战场秩序。你不要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心细的很。你看这乱糟糟的战场,如果没有他指挥调度,早就乱成一堆,大家连到战场的路都找不到了。”

    吴叶脸一红,又羞又愧。自己刚才那一番丑态,大概都让这位屯长看到了。

    大头哈哈一笑,拍拍吴叶削瘦的肩膀,“这有什么好丑的?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战鼓一敲,顿时尿了一裤子,哈哈……”他接着指着笑嘻嘻的任意说道,“他叫球。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抱着马脖子嗷嗷怪叫,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哈哈……”

    突然他脸色一变,挥手说道:“后方送来军械了,我要去疏通道路……”一转眼,大头消失在人海里。

    “我们走吧。”任意飞身上马,顺手一把拽起吴叶,把他放到身后,打马狂奔。

    “吴大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稍有一个延误,就有可能造成战局的改变,因此,在一个数里范围内的战场上,如何让上官可以如臂指使地指挥和调动任何一个部曲,最最关键的便是战场调度。”任意一边不停地转换战马奔驰的方向,一边回头说道,“由于战场调度的存在,战场也是变化莫测的,一个部曲这一刻在东面,下一刻可能就在西面,所以战场上从来没有直达最前线的路。”

    “那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何大人?”

    “看高台上不断变化的令旗。”任意笑道,“传令兵之所以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军令传到前面,就是靠辨识令旗。令旗所指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何风愤怒了,他的部下虽然骁勇无比,但无法抵挡无穷无尽的人潮冲击。

    “杀,都随我冲上去,老子就不信杀不完。”何风大声吼道,“谁敢退一步,丢老子的脸,老子剥了他的皮。”

    校尉大人亲自挥刀上阵,大大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反攻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杀,杀过去……”

    何风带着亲卫低着头一阵猛砍,硬是把幽州军逼到了拒马阵的中间,但幽州军太多了。人打疯了,杀红了眼,或多或少也有一股势不可当的气概。北疆军的损失越来越大。

    “大人,麴大人已经数次命令我们后撤了……”

    何风一刀砍倒敌人,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恶狠狠地叫道,“妈的,是我说了算还是他说了处,给我杀……”

    任意一手执盾,一手短戟,酣呼向前,所向披靡。吴叶初时战战兢兢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踩着鲜血和死尸,手中的刀都不知道往哪砍好。

    三个敌人同时围上任意,其中一个正要突袭得手,情急之下的吴叶奋不顾身,飞奔上前,腾空就是一刀剁下。那人背部中刀,鲜血四射,滚烫的血液顿时溅了吴叶一头一脸。这一刀砍下,看着栽倒于地的死尸,闻着血腥的气味,舔着溅到嘴里的鲜血,吴叶的胆气霎时飞涨,“杀,杀……”

    任意找到何风的时候,何风正拎着一个人头抱头鼠窜,后面跟着几十个狂呼乱叫睚眦欲裂的敌人。

    “快走,快走,我杀了他们一个都尉。”

    任意二话不说,拖着晕乎乎的吴叶掉头就跑。何风的一帮亲卫从左右两侧杀出,一张张手弩对准发了疯的敌人发出了凄厉的啸号。

    何风躲到一个拒马后面,张大嘴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连同血水浸湿了他的衣甲。他拿着那个人头看了看,然后随手递给了一个亲卫,“拿去吧。凭这个人头,你可以领到一批赏金。将来,你可以讨个女人,生几个孩子。”

    那个亲卫看都不看,随手丢给一个队率,“老子还能活几天?你拿着吧,先升个屯长干干。”

    那个队率把人头往地上一甩,一屁股坐了上去,有气无力地笑道,“算了吧,还是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

    吴叶把麴义的命令对何风说了一遍。

    何风翻翻白眼,望着任意问道:“球,这小子是谁?你怎么给他做侍卫?你怎么越混越没出息了。”

    任意呵呵一笑,“何大人,大将军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看不出来?”

    何风冷笑,“老子是看不出来。老子从冀州起,就跟着大将军,打到现在,我还不如一个匈奴人。匈奴人好歹还做了一个日逐王,我呢?”

    任意为难地笑笑:“何大人,李溯大人你应该很熟悉吧?他从卢龙塞开始,就跟着大将军了,但他现在不过就是个校尉,手下也只有一千铁骑。”

    何风没有说话。他对徐晃出任行奋武中郎将一事,至今耿耿于怀,非常生气。论资历,论战功,论对大将军的忠心,就算排队也排到他了。

    任意焦急地看看四周,“何大人,撤吧。再打下去,你这一营人马所剩无几了。”

    何风猛地站起来,一刀砍到拒马上,“撤……”

    上午,云亭。

    于氐根率领八千大军,向云亭发起了攻击。

    公孙瓒为了确保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击败李弘,在云亭布置了一万大军,并且命令将士们把北疆军丢弃的拒马重新摆设在了山坡上。

    由于拒马阵的阻碍,北疆军攻击受阻。为了避免遭受重大伤亡,于氐根命令停止攻击,等候张燕大军的到来。

    中午,界桥。

    北疆军的拒马阵彻底被毁。

    公孙瓒端坐于白马之上,捋须大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付我的铁骑。”

    “传令,铁骑出击。”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一节

    北疆军在阵前竖起了巨型盾和巨型长矛。

    经过一个上午的激战后,幽州军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确了,他们想击破北疆军的中路,从界桥突围。为了加强中路防守,麴义命令左右两翼密集收缩,向中军靠拢。北疆军左右两翼的拒马阵比较单薄,在上午的攻击中已经被毁,将士们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折损。尤其是徐晃的右翼大军,虽然击退了幽州军的疯狂进攻,但自己也付出了伤亡将近两千人的代价。

    随着战鼓敲响,刚刚平静了半个时辰的战场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杀声。

    幽州军的步卒向北疆军的左中右三路同时发起了攻击。

    北疆军的强弓、弩炮、石炮向迎面杀来的敌人尽情地倾泻着自己的愤怒。

    幽州军将士毫无惧色,一路高呼,奋力狂奔,但死亡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士卒们也只剩下了无畏和仇恨,“杀……”

    北疆军上上下下看到了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幕。过去撞击巨型盾的是敌人的铁骑,但今天,敌人却用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勇敢地撞了上来。

    北疆军经过数年大战后,对巨型盾矛的运用已经有了极为丰富的经验。为了能充分发挥巨型盾矛的作用,阻击和大量杀伤敌人铁骑,减少自身的伤亡,士卒们把巨型盾矛层层叠叠、交错放置,它就象拒马阵一样,变成了铁骑的坟墓。

    远远看上去,幽州军士卒就象直接撞上了巨盾,然后被巨盾吞噬了,但他们其实是冲进了巨盾阵,和埋伏在阵内的北疆军士卒展开了血腥肉搏。

    幽州军这种不计伤亡的凶狠进攻顿时让北疆军陷入了困境。幽州军的士卒源源不断地冲上来。他们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以死相搏。任你北疆军士卒如何骁勇,你总有疲劳的时候,总有受伤的时候,总有被更多敌人包围的时候,北疆军的士卒一个个地倒下了。

    在狭窄曲折的巨盾阵里,犀利的武器和强悍的武功都已失去了作用。谁的人多,谁就能击败对方。

    高台上的麴义望着一面面被掀倒的巨盾,知道幽州军的铁骑马上就要开始冲击了。

    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栏杆,望着躺倒在战场上的数万具尸体,深切地感受到了公孙瓒的狠,公孙瓒的冷血。公孙瓒用数万士卒的性命,铺就了一条突围之路。如果站在对面的是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公孙瓒的心太狠了。麴义现在总算理解了,为什么边塞的胡人对公孙瓒畏惧如虎,为什么公孙瓒会下令屠杀胡人部族,屠杀胡人的老弱妇孺,甚至连襁褓中的孩子都可以一刀剁杀。他根本把人不当人。

    幽州军的步卒一部分攻击北疆军的左翼,一部分攻击北疆军的中路,而更多的人则涌向了北疆军的右翼。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了。幽州军的铁骑要攻击的方向是北疆军的右翼,北疆军实力最弱的地方。

    麴义一拳砸到栏杆上,愤怒地吼道:“公孙瓒,你等死吧。”

    他飞奔而下,指着列队于高楼下的八百亲卫曲纵声狂叫,“走,随我杀过去,杀过去……”

    麴义带着人马呼啸而去。

    李弘无奈,和朱穆匆匆跑上高台。战场上的情况让他非常吃惊,“快,点燃狼烟,命令铁骑发动攻击。”

    “公定,你来指挥,我去支援云天和公明。”

    李弘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下高楼,飞身跃上马背,“兄弟们,向右,向右杀进……”

    三千黑豹义从在李弘的带领下,沿着河堤飞速起动。

    大地在铁蹄的蹂躏下呻吟颤抖。

    幽州铁骑以江河决堤之势一泄而下,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战场,雷鸣般的吼叫声直冲云霄。

    幽州军的步卒象潮水一般向战场两侧退去。

    北疆军的步卒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后退,集结,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摆下防守阵势。徐晃奔跑在战阵中间,不停地叫着吼着,声嘶力竭。

    战阵后方的强弓手以最快的速度向幽州铁骑射出密集的长箭。战车营迅速向中军靠拢,以阻击和迟滞敌人攻击中军的时间。

    铁骑在奔腾,在堆满死尸的战场上犹如飓风一般呼啸而来。

    死尸在铁蹄下翻滚、碎裂,鲜血在铁蹄下溅射、流淌,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受伤的士卒在铁蹄下爬行、惨叫、四分五裂。

    铁骑所过之处,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听不到一声痛苦的哭号。

    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铁骑骤然加速,骑士们兴奋而血腥的吼声霎时间被巨大的奔腾声淹没了。

    正在撤退的幽州军步卒首当其冲,随着他们惊骇、恐惧而无助的惨叫声,数百名没有来得及避开的士卒被撞上了天空,被践踏成了肉泥,被碾成了齑粉。

    铁骑冲过北疆军的箭阵,瞬息即至。

    徐晃高举战斧,纵声狂吼:“兄弟们,杀……”

    久经战阵的北疆军士卒以什为组,以最快的速度结成了一个个小拒马阵,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杀……”

    一时间,血雨腥风,血肉横飞。

    北疆军的士卒在冲杀,在死亡,在前赴后继,誓死以血肉之躯挡住敌人的铁骑。

    幽州铁骑在奔腾,在惨嗥,在一往无前,不死不休。

    麴义和八百亲卫曲杀进了惨烈的战场。

    面对数千强悍的幽州铁骑,八百人就象水花一样,扑腾几下后,立刻就消失在了混乱的战场上。

    当幽州铁骑和北疆步卒的人数相差无几的时候,在没有任何防守手段的情况下,留给北疆步卒的只有死亡。

    徐晃需要弩炮,需要强弓手。现在只有密集的弓箭才能消灭这些无可匹敌的铁骑大军。

    徐晃带着士卒们向中军且战且退。在中军的右侧、战车营和强弓手已经就位,只要把敌人的铁骑引到射程之内,即使自己和部下们全部倒下了,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而激昂的牛角号突然从战场后方响起。

    “呼……嗬……呼……嗬……”

    黑豹义从们纵马狂奔,杀声震天,锐不可当的锥形大阵对准幽州铁骑拦腰击去。

    李弘长发飞扬,长枪上下翻飞,酣呼鏖战,挡者披靡。义从将士紧随其后,奋勇杀进。

    战场上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战况空前激烈。

    公孙瓒异常兴奋,连声吼叫。“好,好,豹子出动了,北疆军要败了。”

    “传令公孙范,带上五千铁骑,直奔北疆军右翼,给他狠狠一击。”公孙瓒举手狂呼,“今夜我们可以到界桥北岸扎营了。”

    “大人,慢着……”一直驻马立于公孙瓒后侧的司马赵恒突然高声叫道。

    公孙瓒一愣,十分不满地回头问道:“子愚,怎么了?”

    长史关靖指着左侧的天空,神情震骇,“大人,北疆军的铁骑南下了。”

    公孙瓒心里一惊,猛然扭头看去。

    三柱狼烟袅袅升起,烟柱越来越粗,越来越高,直达云霄。

    公孙瓒目瞪口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直冲心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人,立即撤吧。”赵恒小声劝道,“李弘的援军既然已经到了,那么他显然决心要占据冀州。也就是说,他现在非常乐意看到我们回头打袁绍。”

    “我们击败袁绍的把握要大得多。”关靖说道,“只要田楷和刘备能及时来援,我们就能安全撤回渤海郡。”

    “我们把袁绍击败后,袁绍的实力最弱。”赵恒解释道,“从北疆目前的情况出发,李弘最佳的选择当然是先以最小代价击败袁绍,占据半个冀州,这样他就可以确保北疆有钱有粮了。至于冀州将来到底是谁的……”赵恒看着公孙瓒,拱手说道,“大人,只要我们能杀出重围,将来的事就很难说了。”

    公孙瓒犹豫不决,“如果我们被围在云亭和夕烽亭之间,而田楷和刘备的援军又迟迟不能到,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

    “大人,你看看今天这个样子,我们冲得出去吗?”关靖指指战场,低声叹道,“撤迟了,我们兵力受损过半,那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公孙瓒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咬了咬牙,“撤,立即撤,撤回云亭。我们连夜去打袁绍,从夕烽亭方向突围。”

    撤退的命令一道道传了下去。

    战场后方的幽州军一片慌乱。单经和赵恒带着两万尚未投入战场的步卒,带着粮草辎重率先撤离了战场。

    兵曹营的将士指挥数万民夫冒充幽州军站在了战场后方。

    公孙瓒和关靖带着三千白马义从列阵于战场上,继续指样前方的幽州将士誓死奋战。

    公孙范带着五千铁骑列阵于大军的左侧,只待北疆军的铁骑杀到后,且战且退。

    公孙瓒座下的白马躁动不安的嘶鸣起来。

    “来了,大概有几万铁骑。”公孙瓒神情凝重地说道,“豹子看样子不把我杀了,是誓不罢休啊。”

    关靖摇摇头。“李弘实力有限。如果他现在把我们杀了,他这几万人马也所剩无几了,将来他不但在冀州难以立足,大漠和北疆也很难保住。”接着他指指腾空而起的狼烟,“李弘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我们立即撤退,然后他和袁绍一前一后把我们围住,集两人之力打我们。”

    公孙瓒挥了挥马鞭,恨恨地说道:“突围之后,我誓死也要和豹子周旋到底。他想夺冀州,没那么容易。”

    “大人,你看是不是命令严纲他们先撤下来?”关靖问道。

    “不能撤。”公孙瓒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们要想安全撤走,就要靠他们把北疆军的铁骑死死拖住。”

    关靖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战场上的五千铁骑,两万多步卒,就这样白白的牺牲了。

    大地剧烈抖动,每个人都有一种山崩地裂般的惊恐。

    两万北疆铁骑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地冲出天际,向着战场呼啸而来。

    北疆军发出震天欢呼,将士们气势如虹,奋勇当先。

    幽州军魂飞魄散,纷纷掉头就逃。

    公孙瓒一声令下,八千铁骑立即急速撤离战场。

    惊恐至极的数万民夫哭爹叫娘,狼奔豕突,在战场上四处乱窜。

    朱穆站在高台上,连连下令,指挥各路大军展开反击。

    刘冥带着五千铁骑紧追公孙瓒而去。赵云、姜舞、穆斯塔法各带大军,从三面包抄,合围战场上的幽州残军。

    严纲率部拼死突围,迎面撞上了麴义和他的亲卫曲。麴义怒不可遏,举戟狂呼,“杀死他,给我杀死他……”众人一拥而上,刀砍斧劈,连续斩倒数匹战马。严纲栽倒马下,随即被几个杀红了眼的士卒剁成了肉泥。

    阳泰在突围中被乱箭射死,邹丹和郭华被俘,幽州军将士溃不成军,死伤无数。

    日落西山之际,界桥战争渐渐安静下来。

    此战北疆军杀敌近三万五千人,俘虏一万,缴获战马三千多匹。近万民夫惨死于混战当中。

    北疆军为了阻挡公孙瓒的突围,付出了惨重代价,有近一万将士伤亡。行奋武中郎将徐晃的八千大军阵亡了四千多人,折损过半。杨凤和文丑的两支大军也折损了三千多人。

    在连续经历夕烽亭、云亭和界桥三战之后,麴义的两万四千大军折损大半,只剩下了九千多人。现在即使加上骠骑大将军营的五千人马,正面阻击公孙瓒的大军也只剩下一万四千人了。

    晚上的军议上,麴义的情绪非常激动。他不待看完张燕的书信,就把竹简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围而不打,围而不打,再围而不打,我连围都围不住了。张燕是不是昏了头?他难道到现在还搞不清,我们到冀州是干什么吗?”

    朱穆弯腰从地上捡起张燕的书信,拍拍怒气冲天的麴义,小声劝道:“张大人也仅仅是个提议。他不是已经带着大军赶到夕烽亭和云亭一带了吗?”

    “按照事先的约定,张燕的大军今天早上应该赶到云亭,今天中午应该赶到界桥,但他的军队呢?他的军队现在在哪?即使他今天下午赶到界桥,我们也能全歼公孙瓒,但他为什么没有出现?”麴义怒声吼道,“正是因为张燕延误了战机,致使公孙瓒从容撤离了界桥。”

    “云天,冷静一点。”李弘冲他挥挥手,好言劝慰道,“飞燕昨天率部急速赶到甘陵城的时候,将士们疲惫不堪,大军的粮草辎重也全部丢在了后面。即使他今天能再度急行一百里,率军赶到界桥,但以他那三万疲惫之师,我们很难全歼公孙瓒。飞燕说的对,我们虽然在实力胜出公孙瓒一筹,但我们在兵力上的确没有绝对优势。今天的仗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大战绩了。”

    大帐内的诸将沉默不语。麴义自己是统军大将,他当然能理解张燕的难处,但面对今天的惨重伤亡,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根据被俘幽州将领的交待,公孙瓒目前还有三万多步卒,这包括留守云亭的军队,还有八千铁骑,还有足够支撑十几天的粮草。”朱穆拿起案几上的地图,指着云亭说道,“如果公孙瓒在这里被张燕大人挡住,我们还能全歼公孙瓒,但即刻发起攻击已经不可能了,大军需要休整。”

    “哼……这正好满足了张燕的意思,围而不打了。”麴义冷笑道。

    朱穆点点头,“的确,现在只能围而不打了。我们两天内连打三仗,损失惨重,无力再战。张燕大人率军急行数百里,先攻邺城,后围甘陵城,全军上下非常疲惫,也急需休整。另外,我们在兵力上依旧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如果强攻,损失太大。所以,大将军的意思是,同意张燕大人的提议,先打公孙瓒的援军,彻底断绝公孙瓒的生路,把公孙瓒围死在云亭。”

    朱穆随即做了一番解释。

    目前孙亲率五千人驻守邺城,王当率一万军包围甘陵城,因此张燕只能调用两万八千人的兵力于云亭、夕烽亭一带阻击公孙瓒,而正面阻击公孙瓒的只有骠骑大将军和麴义的一万四千人。再加上赵云的两万铁骑大军,现在包围公孙瓒的只有六万两千人马。北疆军如果以六万两千人攻打公孙瓒的三万八千兵马,损失肯定非常惊人。困兽犹斗,何况面临生死存亡的公孙瓒。

    通过审讯几个幽州将领,朱穆得知田楷和刘备的青州兵大约有三万人,渤海和河间国还有大约一万留守兵力。如果这四万大军近期内都赶到甘陵国,那么,北疆军的兵力优势就没有了。

    李弘打算让赵云和姜舞两人带着风云、度辽两支铁骑迎战公孙瓒的援军。其余大军于云亭一带包围公孙瓒,只待时机成熟,立即发动全歼公孙瓒的决战。

    诸将均无异议。

    李弘随即回书张燕。赵云和姜舞两人连夜率军出发。

    李弘送走赵云、姜舞后,在回帐的路上留下了何风。

    “拙言……”

    李弘刚刚开口,何风立即就躬身施礼道:“大将军,你不要说了。我这人你还不了解?我就这脾气,有不痛快的时候喜欢说说叫叫。这么多年了,我跟着你出生入死,打了许多仗,失去了许多兄弟,难道这点狗屁事我还看不透,想不通?”

    李弘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说道:“上次在洛阳,碰到公路,他问到你的事,对你很关心。他说,自从大将军和车骑将军被奸阉所害,太后、舞阳君被董卓杀了后,大将军的宗室子弟几乎被杀光了,何氏一族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将来能重振何氏宗族。”

    提到大将军何进和何氏宗族,何风脸色一黯,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抹抹眼晴,嘶哑着声音问道:“大将军,你不会把我调回晋阳吧?”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我不走。”何风红着眼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母亲是否还活着,我几个兄弟是否还活着,但我不能抛下这帮生死兄弟到晋阳去,我做不到。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让人耻笑。我丢不起这人,也丢不起我何家祖宗的脸。”

    李弘很感动,“好,那什么时候不打仗了,你再回去,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和家人。”

    何风猛地停下,惊喜地看着李弘,“大将军,我母亲?我母亲到了晋阳?”

    李弘点点头,“公路收留了不少大将军的宗亲,其中就有你一家人。前段时间,他委托田畴把你一家人送到了晋阳。”

    何风笑不拢嘴,“公路兄待我真不错,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本来我想一战稳定冀州后,立即让你回晋阳看看母亲。你也有五六年没看到母亲了,可惜……”李弘遗憾地摇摇头,“你如果现在不回去,估计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公孙瓒那个家伙活不了几天了。”何风高兴地说道,“拿下了冀州,我就向大将军告假回晋阳。”

    李弘眼里闪过一丝忧色,“拿下了冀州,你们这些做了几年校尉的大人,也要升升职了。”

    “大将军,我就一个疯子,说话你不要当真。”何风连连摇手道,“我这个人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的部下,常常违反军纪,就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和公明相比。”接着他躬身告辞道,“这事不说了。今天我又是大悲又是大喜,受不了了,我要去骑马跑两圈。”说完他大呼小叫地狂奔而去。

    走在李弘后边的麴义奇怪地望着何风的背影,疑惑地问道:“大将军,你对他说了什么?这小子发什么疯?”

    李弘苦涩一笑,“希望他还能活着回晋阳看看自己的母亲。”

    避风亭。

    田楷接到刘备的急书后,十万火急地渡河而来。

    “玄德,可有解救伯珪兄的办法?”

    刘备点点头,摊开了案几上的地图。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二节

    “目前,我们没有接到伯珪兄的任何消息,显而易见,伯珪兄和数万大军已经被李弘、袁绍包围在夕烽亭和界桥一带。如果我们贸然进击,很有可能被北疆军、冀州军联手重击,甚至有可能被他们包围全歼,所以……”刘备手指地图上的界桥,低声说道,“我们到界桥去,绕道北疆军的背后,击败李弘,救出伯珪兄。”

    田楷眉头紧锁,俯身仔细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刘备的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地图上的高唐城,然后顺着地图上的大河故渎向北移动,“我们带着大军从高唐出发,到平原城,沿着大河故渎进入磐河,再由磐河进入黑龙湾,由黑龙湾渡过清河,这样我们就到了北疆军的背后。渡过清河后,我们顺着清河北岸急行两百里,直击界桥。北疆军措手不及,必定大败,如此伯珪兄可以成功突围。”

    田楷的手顺着刘备刚才划过的轨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玄德,这一个大弯有五百多里路,大军即使轻装疾行,日夜兼程,也要五天左右的时间,你如何保证大军的行踪不会暴露?”

    他抬头看看刘备,忧虑重重地接着说道,“伯珪兄不知道我们会从界桥方向去救他,我们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如果他竭尽全力从夕烽亭方向突围,那么我们夺下界桥后,还要继续向前攻击五十里才能和他会合。我们有这样的实力吗?我们迂回到界桥,突然向北疆军发起攻击,北疆军在措手不及之下,丢掉界桥的可能的确很大,但北疆军随即就会发起反攻,我们根本没有能力继续南下会合伯珪兄。”

    “玄德,你这个办法太冒险了。一旦救援不成,我们必定全军覆没。”

    刘备无奈地笑道:“大人,伯珪兄如果全军覆没,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谁能抵挡北疆军的攻击?谁能阻止李弘倾覆社稷?如今事已至此,只能冒险一试。只要我们能救出伯珪兄,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刘备随即把自己的计策做了一番详细解释。

    北疆军的援军已经南下,虽然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军队,但从李弘决心占据冀州这个角度来考虑,没有五万也有三万,否则他很难在击败幽州军后,再击败袁绍。而袁绍看到北疆军纷纷南下后,自身的生存顿时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他必定不会尽心尽力的帮助李弘全歼公孙瓒。公孙瓒全军覆没了,袁绍离死也就不远了,所以袁绍的目的不仅仅要重创公孙瓒,他还要保证公孙瓒能活着逃回渤海郡。公孙瓒活着,袁绍的生存就有了保障,而李弘迅速占据冀州的可能也就没有了。这是袁绍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袁绍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李弘一定很清楚。他既要力争全歼公孙瓒,又要防备袁绍倒戈一击,兵力部署上难免捉襟见肘。面对公孙瓒十万大军,李弘最佳的选择就是把公孙瓒困在夕烽亭和界桥一带,围而不打,等到幽州军粮草尽绝了,不战自乱了,胜利唾手可得。

    公孙瓒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外有援军,内有十万将士,实力庞大,势必要突围。按照刘备的猜测,公孙瓒的首先突围方向应该是夕烽亭。大军越过夕烽亭之后,可以迅速返回甘陵城,得到粮草军械的补充,即使突围受阻,也能固守待援。

    公孙瓒这么想,李弘和袁绍也会这么想,北疆军和冀州军必定设重兵于夕烽亭一线。也就是说,北疆军在界桥一线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在界桥一带有清河水之险,北疆军完全可以凭借清河这道天然屏障,阻击幽州军突围。

    公孙瓒在夕烽亭攻击受阻之后,粮食会越来越少,情况会越来越危急。为了生存,他最后只剩下一个选择,立即掉转方向,向界桥攻击,以自己的优势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打开突围的缺口。

    这个时候,如果我们的援军突然出现在界桥后方,击溃防守界桥的北疆军,公孙瓒定能脱险。

    田楷听完刘备的分析后,想了很长时间。

    “玄德,这只是你的猜测,只是一种可能,万一伯珪兄没有向界桥方向突围,援军的命运……”

    刘备长叹道:“大人,即使我们尽起青州三万兵强攻甘陵国,我们又有多大把握救出伯珪兄?我们没有铁骑,只要我们踏上甘陵国,北疆军的铁骑就会把我们杀得丢盔卸甲,一败涂地。李弘和风云铁骑的赫赫战绩,大人难道忘记了?”

    田楷想起李弘昔日的战绩,不禁心有余悸。八年前,李弘在渔阳仅以两千铁骑就击败了鲜卑人的入侵,而且还诛杀了慕容绩、慕容侵两位鲜卑大帅,把熊霸、裂狂风等人打得狼狈而逃。李弘只要铁骑在手,天下就没有人可以击败他,这是田楷最为深信不疑的一件事。

    “大人,给我五千精锐,十天时间。”刘备恳求道,“我让每个士卒带上十天的干粮,十天后,不管我能不能赶到界桥,也不管我能不能救出伯珪兄,我一定带着大军准时返回渤海郡。”

    “好。”田楷不再犹豫,毅然点头答应,“我立即命令大军渡河攻击甘陵国,同时命令南皮城的公孙洪、范方带领五千人马随后跟进,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北疆军和冀州军的注意力,掩护你顺利到达黑龙湾,渡过清河。”田楷伸手握住刘备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过了清河,一切就靠你自己了。你要多多保重。”

    刘备淡淡一笑,“十天后,渤海郡再见。”

    三月初二,甘陵国,云亭。

    清晨,幽州军士卒突然出动,全力清除山坡上的拒马阵。

    于氐根接到禀报,飞马出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立即命令擂响战鼓,全军将士列阵相候,“公孙瓒要突围了。”

    “急报张燕大人,立即支援。”

    张燕率军驻扎于于氐根大营后方五里的山岸上。听到前方传来密集的战鼓声,张燕匆忙带人赶到了前阵。

    于氐根急忙迎上来,笑着说道,“大人,公孙瓒着急了。昨天他刚刚和大将军血战一场,今天就要掉头南下。看样子他是方寸大乱了。”

    张燕神色凝重地望着远处山坡上忙忙碌碌的幽州士卒,手中马鞭不时的轻轻挥动着,若有所思。

    李弘的回书他已经收到,昨天界桥大战的惨重损失他也有所了解。大将军迫于幽州军的强悍实力,苦于自身兵力的不足,不得不改变计策,转而采纳自己“围而不打”的歼敌方法。既然是围而不打,自己当然不会把有限的兵力投入战场,和疯狂的幽州军拼消耗。

    “撤吧。”张燕转头看着兴奋不已的于氐根,用马鞭指了指后方,“后撤五里。”

    于氐根脸上笑容顿敛,“撤?为什么?公孙瓒已经被我们打残了,只要我们再狠狠地打他一下,他就完了。”

    张燕微微一笑,“公孙瓒虽然受伤了,但他还是一匹暴烈的怒马,谁想杀他,都要讨出很大的代价,尤其是现在。”张燕神态轻闲地拽拽马缰,调转了马头,“撤吧。等这匹马流干了血,折腾完了力气,倒下了,我们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走过去,一刀把他杀了,不要费任何力气。”

    “大帅……”于氐根十分不满地叫道,“大将军和麴义已经连续重击了公孙瓒,而我们却一战没打……”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张燕皱着眉头问道,“我们要的是冀州,如果将士们都拼光了,我们还能在冀州立足吗?”

    张燕举起马鞭,指着忿忿不平的于氐根,非常坚定地说道,“后撤五里。”

    “明天呢?”

    “再撤五里。”

    于氐根望着张燕瘦弱的背影,苦笑无语。

    幽州军推进三里后,停了下来。

    公孙瓒在白马义从的簇拥下,匆忙赶到了前面。眼前的情景,让他气怒攻心,差一点要吐血。

    前方一里长的大道全部被北疆军破坏了,密密麻麻的有近百道濠沟。大道两旁的原野上,也被北疆军挖得坑洼不平,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沟壑。

    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过不去,这仗怎么打都是输,更不要说突围了。如今数万民夫都被抛弃在界桥战场上,要想填平大道,幽州士卒就得自己动手,等士卒们忙完了,早就累得气喘吁吁,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公孙瓒怒气冲天地骂了两句后,挥手命令铁骑于大道两旁的原野上实施警戒,防止敌人趁机偷袭,命令三万步卒轮流上前修补大道。

    民夫们在运输粮草辎重的过程中,因为时常要临时修补路面,有时还要帮助大军修筑营寨和城池,所以一般都携带有各类常用的器具。现在民夫没有了,常用器具也没有了,士卒们只好用手,用脚,甚至用武器充当修路的工具,不但进展缓慢,付出的体力也大大增加。

    公孙瓒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估计这阴损的主意都是袁绍身边几个属吏出的,这办法既能阻止和迟滞公孙瓒的攻击速度,又能保存他们自己的实力。等大军粮食耗尽了,强悍的北疆军从四周杀上来,自己就彻底玩完了。

    “士气,这样下去,我们会束手待毙的。”公孙瓒对一脸愁容的关靖说道,“冀州军最不缺的就是民夫。还有北疆军,常山、中山几个郡国的流民都是他们的民夫。今天他们刨开了一里长的大道,明天就有可能是两里。我们还是回头,从界桥方向突围。”

    司马赵恒立即劝道:“大人,万万不可。袁绍避而不战,内中大有玄虚。”

    公孙瓒转头看向赵恒。赵恒二十多岁,长相英武,刚毅而略显几分孤傲。他是渔阳人,家境贫寒。过去是张举的弟子,追随张举在幽州起事。张举起事失败后,他和被俘的降卒一起被公孙瓒征募入军。公孙瓒在右北平安置流民屯田的时候,他出了不少力,献了很多安民强军之策,公孙瓒为此很欣赏他,予以重用。

    “子愚,这里面有什么玄虚?”

    赵恒立即把当前冀州形势分析了一下,认为袁绍如果和李弘联手全歼了幽州军,将来的形势将对袁绍极为不利,他很可能迅速被李弘赶出冀州或者被李弘杀了。袁绍不可能拱手把冀州让给李弘,所以赵恒认为袁绍最后肯定会给幽州军让出一条突围之路,让李弘和公孙瓒继续打下去。两个人打得时间越长,对袁绍就越有利。

    公孙瓒点点头,随即指着前方说道:“那此事又作何解释?袁绍的目的是什么?”

    “北疆军的援军陆续南下,实力越来越强悍。”赵恒说道,“我甚至怀疑袁绍此时已经被北疆军包围了。他担心被我们和北疆军前后夹击,所以只好拖一天是一天,静待战局发生变化。”

    “战局发生变化?”公孙瓒眉头一扬,“你是说,袁绍在等田楷和刘备的青州援军?”

    “对。田楷和刘备两位大人的援军一到,北疆军就要抽调去阻挡他们的进攻,这时,袁绍的机会到了,我们突围的机会也就到了。”

    关靖捻须微笑,“子愚言之有理。我看,我们把这路填平之后,立即回头,继续屯兵云亭。袁绍总是这样挖路,对我们突围非常不利。”

    公孙瓒考虑了一下,断然下令,“固守云亭,养精蓄锐,准备突围。”

    三月初六,甘陵国。

    青州军放弃强行攻击甘陵国的计策后,田楷随即想了许多办法,大肆营造青州军即将集结完毕救援公孙瓒的假象。

    田楷命令后续大军每天只渡河一千人,渡河之后,在避风亭大肆搭建军帐,冒充五千人的大军。五天之后,青州军大营已经连绵数里,军帐林立,远远看上去,旌旗招展,气势惊人。

    屯兵于避风亭十里之外的赵云非常吃惊,急忙飞报李弘。

    五天内,青州军至少已经渡河三万人,但青州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渡河北上,青州军的大营也在日渐扩大。另据潜匿到黄河渡口的斥候回报,高唐渡口上的船只越来越多,来来往往的非常忙碌,青州兵和粮草辎重被整船整船地运到黄河北岸。

    赵云要求立即发起攻击,迟恐不及。

    同一时间,屯兵于东武城的姜舞也向大将军李弘告急。北疆军的斥候在渤海郡的东光城发现了幽州军的援军,其前锋营已经到达磐河。据斥候的估计,这股援军来自渤海郡和河间国,人数大约在一万人左右。这支军队里还有一千铁骑,其领军的军司马是公孙瓒的手下范方。

    李弘急忙召集众将到骠骑大将军营军议。镇护将军张燕也特意绕道赶到了开鲁亭。

    朱穆对诸将说了一下最新战局。

    公孙瓒最近屯兵于云亭,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是在养精蓄锐,固守待援。被围在甘陵城里的幽州军也没有任何突围的迹象。孙亲从邺城传来消息,斥候在馆陶、魏县等魏郡南部一带频繁出没,至今尚没有发现袁绍和冀州军的踪迹。

    北疆军现在嘴里含着公孙瓒,手里拿着甘陵城,眼睛望着来自青州和渤海郡的两支援军,因为苦于自身兵力的严重不足,不知先打哪一个好。

    麴义、杨凤等人坚决主张先打公孙瓒,但由于赵云和姜舞的铁骑在东面阻敌,北疆军只能调用五万两千人马攻打云亭。而且此时公孙瓒已经休息五天,粮草辎重也尚有存余,在这种情况下攻打云亭,北疆军的损失太大。

    李弘、张燕、朱穆等人都认为围歼公孙瓒的时机还没到,必须要等到公孙瓒粮草尽绝,军心大乱之后。

    朱穆提出先打下甘陵城,这样王当的大军就能腾出手来参加围歼公孙瓒的决战,或者先帮助赵云或者姜舞击退公孙瓒的援军。

    张燕和赵云认为应该趁着青州军立足未稳之际,率先向避风亭发起攻击,把这股对北疆军威胁最大的援军先打掉。打掉这股援军后,公孙瓒生机尽绝,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军队会更加涣散。这对围歼公孙瓒有好处。

    李弘也倾向于先打青州军。青州军的战斗力可能不是很厉害,但那么多人待在一边虎视眈眈,总是让人很不安,始终是个麻烦。

    李弘认为,打青州军不需要调动太多兵力,不影响大军包围公孙瓒。另外,北疆军打掉公孙瓒占据冀州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青州,如果先打公孙瓒,田楷和刘备闻风而逃,将来打青州就很麻烦。现在我们用公孙瓒把青州军诱进甘陵国,然后再在消灭公孙瓒之前把青州军打掉,是完全正确的。

    大将军既然说括了,麴义、杨凤、朱穆等人随即不再坚持己见。

    李弘命令刘冥立即率军赶到避风亭,命令驻守东武城的姜舞悄悄向避风亭方向移动,待两人和赵云会合后,迅速向青州军发动攻击。

    三月初六夜,幽州军斥候回报,北疆军的铁骑大军悄悄开拔,向东匆匆而去。

    公孙瓒和众将立即意识到援军来了,大帐内一片欢呼。公孙瓒随即和关靖、赵恒商议突围的事。

    “明天,我们攻击开鲁亭,再次从界桥突围。”

    关靖和赵恒吃惊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公孙瓒。怎么大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大人,北疆军的援军到底来了多少,我们并不十分清楚。虽然斥候发现北疆的铁骑向东开拔,但我可以肯定的说,那只是北疆军的一部分铁骑。”赵恒急切地说道,“现在在开鲁亭和界桥两地,一定驻有北疆军的主力,我们很难冲过去。”

    公孙瓒笑笑,反问道:“子愚,你凭什么肯定袁绍一定会放我们突围而走?据斥候的探查,屯兵于夕烽亭的是北疆军,是张燕的军队,那么,你知道袁绍现在在哪吗?他是不是已经被李弘击败了?”

    “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从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握,尤其是自己的敌人。”公孙瓒拍拍赵恒,“你记住了,否则你很快会死的。”

    赵恒无言以对。

    “谁都知道我们会从夕烽亭方向突围,包括你们自己,所以……”公孙瓒手指南方点了点,“北疆军的主力一定是在夕烽亭。”

    公孙瓒猛地一掌拍到案几上,哈哈大笑,“我偏偏不从夕烽亭突围,我要给李弘一个惊喜,哈哈……”

    三月初七,公孙瓒命令赵恒率一万大军留守云亭,阻击北疆军的攻击,自己率领两万多步卒,八千铁骑,向开鲁亭发起了进攻。

    李弘和麴义早有准备,率一万九千步骑大军迎敌。

    张燕接到公孙瓒从开鲁亭方向展开突围攻击的消息后,尽其两万八千大军,向云亭发起了攻击。

    三月初七,界桥。

    李弘率军赶到开鲁亭后,界桥就由留驻广宗城的军队负责驻防。

    军候吴季潘带着两百个士卒在界桥两岸巡查,顺便维持一下桥上的秩序。由于前方大战,今天从广宗城运往开鲁亭的军械一车接着一车,桥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

    中午时分,吴季潘的手下在几里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幽州军的斥候。这个人非常厉害,连杀两个北疆兵,还伤了三个,最后眼看逃不掉了,一刀砍中自己的脖子,自杀了。巡值士卒遭遇敌人斥候的袭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吴季潘到现场看了一下后,随即命人进城向上官禀报,自己带人把三具尸体埋了。

    吴季潘和十几个人心情都不好,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突然,一个走在后面的士卒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头栽倒在地。大家骇然心惊,回头看去。

    一百多步外,一群全副武装的幽州兵正飞奔而来,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手拿强弓,空中还有几支厉啸而来的长箭。

    吴季潘想都没想,掉头就跑,“走,走,走,快走……”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三节

    界桥上的北疆士卒立即发现了远处的异常。吴季潘和几个士卒在河堤上亡命狂奔,惊恐的叫声随风传来,身后是一群高举武器的追兵。

    一个站在桥头上的队率猛地抽出战刀,大声叫道:“快,迎上去,迎上去……”

    几十个士卒紧随其后,一边骂骂咧咧地叫喊着,一边健步如飞,但还没有跑出上百步,他们就骇然停下了。

    远处,先是出现了一杆大旗,接着河堤上突然涌出了数十面战旗,然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杀声蓦然响彻原野。

    那个队率和士卒们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下,接着发一声喊,转头就跑,“报警,报警,偷袭……敌人偷袭……”

    界桥两岸的巡值士卒们惊慌失措,一部分人立即擂响了报警的战鼓,一部分人跑到桥上,指挥正在桥上行进的辎重马车迅速过桥,还有一部分人拦住了正要上桥的马车,帮助他们掉转车头,急速向广宗城撤住。

    那个队率瞪大双眼,扯着嗓子,不停地吼叫着,“列阵,列阵,护住大桥,护住大桥。”

    吴季潘冲上桥头,一把抱住那个队率,勉强稳住了身形,此时他汉流浃背,面孔通红,嘴巴张得大大的,剧烈喘息着。

    “大人,怎么办?敌人越来越多了?好象有几千人?”队率扶着吴季潘,扭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急切地问道。

    “快……快派人回城报信,立即关闭城门。”吴季潘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你去开鲁亭,告诉大将军。有几千幽州军包抄到了界桥后方,界桥失守,广宗危急,快……”

    那个队率毫不犹豫,转身向界桥北岸跑去。一辆短了车轴的马车被弃在桥上,拖车的马在焦躁不安地嘶鸣着。队率三两步冲了上去,解下那匹辎重马,疾驰而去。

    吴季潘手驻战刀,慢慢站了起来。

    桥头,士卒们望着铺天盖地杀来的敌人,神情极度紧张,人人惊恐不安。有的人被敌人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兄弟们,你们回头看看……”吴季潘刀指后方正在仓惶后撤的混乱人群,大声叫道,“他们还没有进城,如果被敌人追上,没有人能活下来。”

    正在倒退的几个士卒停下了脚步。

    “我们今天奉命守桥,桥在人在,桥亡人亡,没有退路。”吴季潘一边走到阵列之前,一边高声喊道,“我们退回去,就是丢失大桥,就是死罪。”

    吴季潘面对一张张绝望的面孔,猛然高举双臂,纵声吼道:“你们愿意站着死,还是跪着死?”

    一百九十多名士卒默默地望着激动的吴季潘,沉默不语。

    吴季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然后转身面对河堤上呼啸而来的幽州军,举起了战刀,“兄弟们,杀,杀上去……”

    吴季潘高声咆哮,像一头疯狂的猛虎,义无反顾地迎着气势汹汹的敌人杀了上去。

    十几个士卒紧随其后,“杀……”

    更多的士卒冲了上去,“杀……”

    风在耳畔呼啸,吼声在天际炸响,吴季潘竭尽全力在奔跑,呼吸声粗重而急促,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痛不欲生。他恨不得一步跨进敌人,让敌人的武器穿透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了死亡的召唤,看到了对面冲过来的一张褐红色的脸庞,看到了一把飘拂的长髯。

    吴季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腾空而起,手中的战刀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劈而下,“杀……”

    长刀横空而起,霎时穿透了吴季潘的身躯,同时飞奔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把空中的吴季潘撞出了十几步开外,长刀带着一抹鲜血连连倒退。

    吴季潘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四溅的鲜血象下雨一样洒到了奋勇杀进的士卒身上,然后重重地坠落于地。

    “杀……”最后一批站在桥头上犹豫不决的士卒们终于被吴季潘的死激怒了,他们飞奔而起,酣呼求战,“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关羽带着前锋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一百九十多名誓死不退的北疆士卒,迅速冲上了界桥。

    刘备、张飞和简雍带着大队人马随后赶到。

    “广宗城方向可有北疆军出现?”刘备飞身下马,迎上浑身血迹的关羽,焦急地问道。

    “广宗城四门紧闭,看样子城内守军有限,不敢贸然进攻。”关羽躬身回道,“大人,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是攻击广宗城,还是南下救援公孙大人?”

    眼前的情况大大出乎刘备的预料。界桥两岸竟然没有发现北疆军的主力,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界桥。但此时拿下界桥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目的是要救出公孙瓒,而不是占据这座大桥。虽然占据界桥可以切断北疆军的粮草运输,但兵力强悍的北疆军立即就会发起反击,自己孤军深入,根本守不住。

    难道公孙瓒没有选择从界桥方向突围?

    刘备焦虑万分。大军只带了十天的干粮,此时已经是第七天了,如果今夜不能救出公孙瓒,大军无论如何都要撤退,否则就是全军覆没之局。

    “大人,北疆军肯定南下了。”简雍小声说道,“目前我们不知道公孙大人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北疆军在什么位置,更不知道广宗城里有多少北疆军的留守兵力。如果我们此刻继续南下攻击,极有可能被包围在界桥以南。”

    “宪和,你有什么建议?”刘备问道。

    “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简雍低声说道,“我看,我们守到今天晚上就撤吧。”

    刘备摇摇头,“我们是来救公孙大人的。如今我们一战未打,兵力尚存,何来尽力之说?”

    张飞带着数十铁骑到广宗城下转了一圈,回来的路上抓到了几个民夫。这几个民夫担心广宗城失陷后敌人屠城,自作聪明没有进城,而是躲到了河堤附近的沟渠里。结果他们非常不幸,被抓住了。

    刘备和颜悦色地问了一下,这才知道三月初一北疆军和幽州军在这里打了一仗,公孙瓒打败了,逃到云亭去了,然后北疆军推进到开鲁亭。今天,双方在开鲁亭又打了起来。从早上开始,军械就源源不断地运往开鲁亭了,估计战斗很激烈。

    刘备大喜,又问了一些北疆军的兵力情况。这几位民夫一问三不知,不过他们知道北疆铁骑南下了,而且铁骑大军就在开鲁亭战场上。

    这次不但简雍反对南下,就连关羽和张飞也反对了。五千人南下纯粹是送死,北疆铁骑两个来回,五千人马就烟消云散了。

    刘备坚决要南下救援,“你们三个带一千人马驻守界桥。如果广宗城里的北疆军出来抢夺界桥,你们守不住,那就先撤,不要等我了。”

    关羽无奈地摇摇头,“既然大人决意南下,我们岂能不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刘备、关羽和张飞带着四千步卒急速杀向开鲁亭。

    下午,云亭。

    张燕驻马于战场后方,心急如焚。

    公孙瓒在决心突围的情况下,肯定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开鲁亭的北疆军。由于李弘和麴义兵力不足,极有可能让公孙瓒突围而去,所以张燕这次也发了狠,命令于氐根从正面攻击云亭,命令彭烈和都尉杨意领五千精兵从侧翼攻击云亭。张燕要求他们务必拿下云亭,以便大军迅速北上攻击公孙瓒。

    “杀……”前方战场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巨响,于氐根的大军高声欢呼着,象潮水一般越过了幽州军的最后一道阻击阵线。

    张燕大喜,纵马扬鞭,大声叫道:“走,我们上云亭。”

    从云亭上向下望去,战场上杀声震天,混乱不堪。北疆军分成数支长龙,正在分割包围溃不成军的幽州军。

    “急报大将军,黄昏时分,我们将赶到开鲁亭。”

    “传令于氐根、彭烈,云亭战场的善后由他们负责。”

    “传令杨意,立即撤出战场,随我杀往开鲁亭。”

    战鼓擂响,张燕一马当先,带善五千尚未出动的预备大军沿着战场边缘,急速北上。

    战场上,杨意指挥本部兵马逐渐撤出战场,准备随后跟进。

    下午,开鲁亭。

    李弘和麴义吸取了界桥大战的教训,为了有效阻止幽州军和自己打消耗,他们把黑豹义从营和穆斯塔法的五千乌拉尔山铁骑营放在了大军的左右两翼。当幽州军步卒冲过密集的箭阵后,两翼铁骑随即发动,以配合步卒展开攻击。

    北疆军的这一招非常奏效,给了幽州军沉重一击。

    公孙瓒马上改变了攻击阵势,把幽州铁骑也放到了左右两翼。当幽州军步卒发起攻击时,铁骑随后出动,和北疆铁骑展开凶猛缠斗,以阻止他们支援北疆步卒。

    李弘身先士卒,带着黑豹义从和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正面对决。双方势均力敌,杀得天昏地暗。

    麴义只有九千步卒,虽然武器精良,但大军元气大伤,无法发挥正常的战斗力。麴义断然下令撤退。

    麴义和朱穆的意思是直接撤回界桥,凭借清河之险挡住公孙瓒,等张燕大军到来后,双方前后夹击,但李弘坚决不同意。李弘一定要在清亭和公孙瓒再战一场,以消耗公孙瓒的铁骑,把公孙瓒打得不能动弹为止。

    北疆军一口气退出十里,到清亭才停下脚步。这时,从界桥赶来的那个队率送来了界桥失守的消息。李弘和麴义等人大吃一惊。李弘懊悔不迭,早知道公孙瓒今天里应外合,要全力突围,昨天就不应该让刘冥离开开鲁亭,去会合赵云攻击避风亭的青州军。如果战场上多了刘冥的五千铁骑,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朱穆安慰了李弘两句。战局千变万化,出现失误很正常。现在就看张燕的大军能不能及时赶上来了。只要张燕能赶到,公孙瓒今天就死定了,出现在界桥的那支幽州军也休想逃掉。

    下午,清亭。

    大军立即依据清亭地势开始设阵,准备阻击公孙瓒突围。

    这时,斥候急报。一支幽州军从界桥方向杀来,距离清亭只有五里。

    李弘和麴义难以置信。这支悄悄跑到北疆军后面的幽州军趁机夺取界桥已经非常幸运了,难道他们还意犹未尽?还要帮助公孙瓒突围?

    “厉害,是条汉子。”麴义不由脱口赞道,“公孙瓒有这样的部下,怎能不纵横天下?”

    “来的是谁?你看到他们战旗了吗?”李弘敬佩地连连点头,“我北疆之地,最多的就是这等一往无前的悍将。”

    “战旗上是个刘字。”斥候回道,“公孙瓒手下大将除了刘备,好象没有人姓刘了。”

    李弘愣然,随即想到什么,急忙俯身看向地图,“云天,公定,我们中计了,避风亭那里,可能是一座空营。”

    麴义和朱穆听到“刘备”两个字也是暗自心惊。再听李弘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田楷和刘备的援军绕到了我们后边。”朱穆吃惊地说道,“这么说,避风亭和磐河的援兵都是诱敌之计了?”

    “如果刘备是前军,田楷的大军在后面,那么今天这一战……”麴义看着地图,突然气得猛地凌空抽出一鞭,大声吼道,“张燕,张燕的大军在哪?”

    李弘抬头看看愤怒的麴义,摇手说道:“云天,不要着急,飞燕马上就会来,我们还来得及。”接着他问朱穆道,“公定,今天大军伤亡多少?”

    “还没有具体数目。”朱穆说道,“不过,据各部的初步禀报,步卒应该有两千的伤亡,铁骑大概也有近千,能作战的兵力大概在一万五千多人。现在我们遭到幽州军的前后夹击,以一万五千人的兵力,想把公孙瓒牢牢地困在清亭以南,难度很大,除非……”他手指南方,无奈地说道,“除非张燕大人立即赶到清亭参加参战,否则我们只能任由公孙瓒成功突围了。”

    “打吧,还犹豫什么?”麴义说道,“大将军在这里指挥阻击公孙瓒,我带人去阻击刘备。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云天……”李弘站起来,伸手拦住了麴义,“你等等……”

    李弘低着头,在山坡上来回走动,心中委决不下。

    现在如果不惜代价全歼公孙瓒,那么大军在幽州军的前后夹击下,伤亡将非常惊人,即使张燕能及时赶来,也很难阻止幽州军的疯狂攻击。人看到了活路,就象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岂会轻易松手?公孙瓒看到援军来临,会发疯的。另外,刘备出现了,田楷是不是就在界桥?到了晚上,如果田楷也杀到了,自己的大军被夹在中间,那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公孙瓒的攻击了。

    田楷和刘备的大军之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界桥,说到底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太疏忽了。李弘自责不已,连连摇头。

    既然拦不住公孙瓒,那不如把公孙瓒放走。公孙瓒突围了,刘备和田楷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就会离开界桥。这样,北疆军和田楷、刘备就不会发生激战,北疆军的伤亡将大大减少。公孙瓒逃了,他的后续大军也就失去了指挥,士气必将低落,而自己全歼幽州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更重要的是,北疆军又能减少一部分损失。

    没有了军队的公孙瓒,不过是一匹亡命逃窜的白马而已。

    李弘走到麴义和朱穆身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了,让公孙瓒走吧。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次算还给他了。至于刘备,他是太傅大人的侄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杀不得。”

    朱穆似乎已经想到李弘会有此策,微笑点头。

    麴义两眼一瞪,刚要反对,突然看到朱穆脸上的笑容,顿时想到什么,把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大人是什么意思?只放走公孙瓒一个人?但大人想到公孙瓒离开界桥的后果吗?他会重整大军,会和我们再打下去的。大人今天放走公孙瓒一条性命,将来我们可能要为此付出数万条性命。”

    李弘点点头,“我知道,但有两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两个问题?”麴义诧异地问道,“请大将军明示?”

    “我们杀了公孙瓒,太傅大人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乱臣贼子?会不会认为长公主和朝廷已经被我挟持?会不会认为我是董卓第二?”李弘仰头望天,叹了一口气,“我赶走袁绍,攻杀公孙瓒,占据冀州,这是事实。不管他们两人曾经做了什么事,但最后占据冀州的是我,所以,如果你是太傅大人,你还会相信我吗?你还会继续尊奉朝廷吗?你会不会一怒之下,兴兵讨伐我?”

    麴义愣了一下,半天没有做声。

    “这么说,大将军早有放走公孙瓒之意?”朱穆小声问道。

    “我如果杀了公孙瓒,太傅大人也好,鲜于辅、阎柔、鲜于银这些幽州旧将也好,他们会怎么想?你看看我都征调了那些将领到冀州打仗?”李弘苦笑,“我只想抓住公孙瓒,然后把他送回幽州去。现在仗打到这个份上,幽州军全军覆没已经在所难免,我何不顺手送个人情?”

    朱穆脸上顿时变色。

    麴义蓦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窒,眼内露出一丝愤怒,一丝惊惧。大将军打下冀州,从目前形势来说,肯定要成为第二个“董卓”,第二个乱臣贼子。太傅大人也好,袁绍也好,各地州郡大吏也好,显然不会认为骠骑大将军占据冀州是为了振兴大汉社稷。大将军占据冀州后,如果太傅大人以大将军祸乱社稷为借口,毅然和朝廷断绝关系,那么大将军最急迫的事是拿下幽州,稳定自己的后方,也就是说,大将军要和自己的故主兵戈相见。

    大将军当然不愿意背下这个恶名,但如果任由太傅大人割据一方,这拯救社稷的大业又如何完成?如果太傅大人将来接到天子诏书,天子要他攻打冀州,大将军又将怎么办?太傅大人和大将军打起来了,大将军手下的那些幽州旧将又会如何选择?

    大将军急需一个攻打幽州的借口,所以他要把公孙瓒放回去,或者,他要把公孙瓒赶回幽州去。公孙瓒要报仇,要打大将军,那么,大将军就可以起兵攻打幽州。至于太傅大人,将来,大将军可以把他送到长公主身边,可以让长公主和朝廷的一帮老臣们去慢慢说服他。或者,大将军为了永绝后患,干脆趁着攻打幽州的机会……

    麴义后心一凉,感觉不寒而栗。大将军变了,我以为公孙瓒狠,现在看来公孙瓒算个屁啊。公孙瓒把人不当人,大将军又何尝不是这样?放走公孙瓒,打幽州,将来要死多少人?但大将军振振有词,没有一丝一毫的顾惜之意。也许,在今日大将军的心里,为了拯救社稷,为了他个人的声名,牺牲多少将士都是值得的。

    麴义看了一眼长发飘拂的李弘,悄悄退了一步,站在了朱穆身后。大将军重新披散长发后,一切都变了,杀气越来越浓了。

    朱穆扭头看看麴义,两人四目相望,无言以对。

    “大将军,还有一个问题……”朱穆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讨董勤王?”李弘象是在问朱穆,又象是在自言自语,“振兴社稷是不是一定要改制?如果一定要改制,什么时候合适?是在拯救社稷的时候,还是在拯救社稷之后?”

    打下冀州之后,不论有没有幽州的事,北疆的境况都会得到改善。此时,朝廷会再次提出改制。改制和振兴社稷是紧密相连的两件事,逃避是逃避不了的,必须要正视,要面对,要解决,要实施。既然朝廷要改制,那么就要牵扯到讨董勤王一事。朝廷不想讨董勤王,李弘也不想,但北疆强大了,朝廷和李弘不去讨董勤王,总要有个理由,否则,何以取信于天下?天下人都不信任朝廷和李弘,那改制如何推行?李弘成了大汉逆贼,朝廷在天下人的眼里成了李弘的一个府衙,那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还谈什么振兴社稷?

    所以,北疆军必须要打仗,要保证有足够的战事。即使河北一地没有战事,也要到黄河以南去打仗。总之,只要北疆军被战事拖住了,那么讨董勤王就不可能实现。

    从目前来看,渡河去打兖州显然不合适,因为后方不稳。我们必须彻底掌控幽州,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们才能南下攻打叛逆,稳定州郡。

    李弘解释了一下,然后问道:“现在,你们认为公孙瓒是不是应该放?”

    麴义一言不发,躬身领命,飞身上马而去。

    朱穆躬身说道:“我都忘记大将军主掌国事了。如今大将军手里掌握着社稷的危亡,汉祚的命运,大将军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实在无须告诉我们。”

    李弘轻声叹息,“我亲自到冀州主持兵事,就是担心麴义处理不好,坏了大事啊。”

    “公孙瓒死了,幽州的事就麻烦了。”朱穆点头道,“这个我能理解,毕竟公孙瓒南下,是太傅大人的命令。如果大将军把幽州军灭了,把公孙瓒杀了,对太傅大人来说,无论是脸面还是实力,都损失巨大,太傅大人无论如何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大人让公孙瓒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幽州,也算是给了太傅大人一个台阶。不过,我听说太傅大人和公孙瓒之间矛盾很深,如果公孙瓒回到幽州,和太傅大人发生冲突,那太傅大人的性命……”

    “公孙瓒不会对太傅大人不利的。”李弘自信地说道,“太傅大人是我的故主,也是他的故主。即使他们之间有矛盾,但以公孙瓒的性格,断然不会杀了太傅大人。”

    朱穆忧色重重,“大将军,如果我们把公孙瓒赶到青州,让公孙瓒形成霸占青州的事实,那么,以太傅大人和公孙瓒之间的矛盾,他会不会理解大将军今日所为,从而继续尊奉朝廷?”

    “公孙瓒先后平定了冀州和青州的黄巾之乱,这是事实,也是他的功劳,太傅大人不会看不到,他不会相信我的。”李弘叹道,“太傅大人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我不想伤害他。”

    公孙瓒带着大军杀到清亭。

    不待公孙瓒的大军站稳脚跟,穆斯塔法率先带着铁骑杀向了幽州军的左翼。公孙范率军迎敌,乌拉尔山铁骑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北疆军背后一片大乱,报警的战鼓一声高过一声。

    穆斯塔法看到令旗连摇,大吼一声,“回头,回头击杀幽州援军……”

    乌拉尔山铁骑呼啸而退。公孙范大喜,挥军猛攻。公孙瓒不听关靖的劝阻,带着白马义从随后跟进。铁骑大军竟然奇迹般地杀出了北疆军的包围。

    刘备和四千将士抱着必死之心,一路狂攻。突然,他们看到了公孙瓒的战旗,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幽州铁骑。刘备大喜,纵声狂呼:“兄弟们,撤,撤……”

    公孙瓒远远看到“刘”字战旗,看到浑身浴血的刘备,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好兄弟。”

    两人合兵一处,急速向界桥退去。

    幽州军的步卒被挡在了包围圈内,全军迅速崩溃。

    穆斯塔法和祭锋带着铁骑一路追击,刘备带来的幽州精锐步卒因为无法跟上铁骑的撤退速度,全军覆没。

    界桥上空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公孙瓒和刘备大惊失色,带着五千多铁骑象飓风一般向界桥冲去。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四节

    留驻广宗城的校尉段炫听说幽州军的一支奇兵突然占据了界桥,并且主力已经南下后,立即组织人马,向界桥展开了反攻。

    今天北疆军正在开鲁亭攻击幽州军,如果大军长时间得不到军械补充,将士们的伤亡不但会大大增加,公孙瓒也有可能杀出重围。为此段炫忧心如焚,挥军猛攻。虽然城内只有一千多兵曹营的士卒,但他们有犀利而充足的军械,这极大地弥补了兵力上的不足。

    北疆军的凌厉攻势,让驻守界桥的幽州兵苦不堪言。简雍眼看抵挡不住,急忙命令部分士卒从河堤下的树林里砍来大树,堆在河堤上纵火焚烧,以阻挡和迟滞北疆军的进攻。

    就在双方激烈交战的时候,公孙瓒和刘备带着铁骑赶到了界桥。

    段炫远远看到幽州军的战旗和呼啸而来的铁骑大军,知道公孙瓒已经突围,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军队急速撤回了城内。

    简雍满头大汗地迎上去,看到刘备夹在众人当中,顿时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不过看到跟随刘备前去救援的四千步卒所剩无几,心中不禁很是难受。关羽、张飞等一百多人都是从战场上抢到无主战马后才逃了回来,否则也是生死未卜了。

    公孙瓒担心被北疆军铁骑追上来,要求直接北上,从安平国方向撤退。刘备反对,因为大军没有粮草,绕道从安平国撤回河间、渤海,时间上要有所耽搁。

    “一路去抢。”公孙瓒挥鞭叫道,“走,向北,一直向北。”

    黄昏,清亭。

    张燕率领大军以最快速度赶到清亭,把向南溃败的幽州军全部包围了。

    听说公孙瓒带着铁骑逃跑了,张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马上呆坐了很长时间,然后慢慢地翻身下马,步履沉重地走到路边的坡地上坐下,神情极度沮丧。

    以大将军和麴义的兵马正面诱敌,以自己和赵云的铁骑实施两翼包抄,力争全歼袁绍的冀州军和公孙瓒的幽州军,这个计策最早是由自己提出来的。自己的本意是想一战解决冀州问题,尽早招抚各地黄巾军和安置流民,从而确保朝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社稷。

    自己对这个计策能否最后成功虽然也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但真到了决战的时候,自己非常渴望胜利。不是因为自己可以建下功勋,而是因为遍布冀州郡县的流民和饱经灾难的黄巾军。自己渴望在河北之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建立一个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能让他们远离灾患和战乱的世界。大贤良师所倡导的太平世界距离这个现实世界太遥远了,自己已经不再奢想。自己只希望不再看到苦难无助的流民,不再看到四处征战的黄巾军。

    然而,今天的事实无情地告诉自己,自己的计策彻底失败了。虽然北疆军重创了袁绍,几乎全歼了幽州军,占据了魏郡和甘陵国,但袁绍和他的冀州军还在,公孙瓒和他的幽州军也还有垂死挣扎的力量。北疆军依旧还要苦战,冀州的战火还要继续蔓延。

    袁绍逃离包围的时间怎么选择的那样恰到好处?自己原本打算和赵云会合后,以六万到七万大军包围和突袭临清亭,力争全歼和击溃袁绍的三万冀州军,把袁绍彻底赶出冀州。但袁绍先跑了,功亏一篑。这样一来,合围冀州军和幽州军,先打袁绍,后打公孙瓒的计策首先就没有成功。

    公孙瓒怎么一直把突围方向选择在界桥?大将军和麴义已经尽力了。大将军和麴义的大军加在一起只有三万人。他们以三万人抵挡十万幽州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一战再战,最后几乎全歼了幽州军,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如果说此战未能全歼公孙瓒,责任还在自己。自己一直担心兵力受损过大,打算等到公孙瓒粮草尽绝,军心大乱后,再发动攻击。因为自己迟迟不愿发动决战,大将军也不好强迫自己,结果导致幽州军的援军两路并进,迫使赵云的铁骑不得不分兵阻击。没想到,公孙瓒和袁绍一样,也选择了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发动了第二次突围大战。

    公孙瓒逃了,袁绍也逃了,冀州的局势更加复杂了。

    大将军对我的批评是对的。我的内心里,其实就是想着黄巾军,我一直想保住将士们的性命,结果现在适得其反,将来的战斗中,我反而要让更多的将士丧失性命。

    在原来的计策中,如果先打袁绍,大军的损失必定很大,所以为了防止公孙瓒急速突围,北疆军马上就会集中所有力量围歼公孙瓒。那个时候,自己对大军的损失并不计较,为什么袁绍跑了以后,自己反而对决战犹豫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认为北疆军实力足够强大,围歼公孙瓒已经万无一失了?

    杨意飞马而来,急步跑上山坡。

    “大人,公孙瓒跑了,还有数千幽州铁骑。”杨意气喘吁吁地说道,“听说,田楷和刘备带着援军占据了界桥,从界桥方向攻击大将军。大将军腹背受敌,所以……”

    张燕意态索然,毫无反应。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果大军提前发动对公孙瓒的围歼,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

    “大人,大将军来了。”杨意看出张燕心情不好,不敢打扰,转身要走。这时,他看到李弘带着一队铁骑穿过战场,正匆忙而来。

    张燕自觉无颜以对,跪地谢罪。

    李弘一把扶起他,“飞燕兄,界桥一战,我们赢了。我们用两万多人的代价基本上全歼了幽州十万军,重创了袁绍,攻占了魏郡和甘陵国。我们能取得这样的战绩,飞燕兄居功至伟,何罪之有?”

    “界桥一战,先是跑了袁绍,今天又跑了公孙瓒,事关全局的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张燕痛心疾首,“如果我能痛下决心,早日发动决战,何至于……”

    李弘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飞燕兄,有些事,不是靠打仗就能解决的,尤其是拯救社稷的大事。”他凑近张燕,低声说道,“公孙瓒,是我命令放走的。”

    张燕霍然心惊,“大将军,你……”

    “走,我们谈谈。”李弘拍拍张燕,神情严肃地说道,“将来的仗,到底应该怎么打,我们的想法必须一致。”

    两人走在暮色里,说了很长时间。

    初八日清晨,赵云、姜舞、刘冥率领一万五千铁骑,突然向避风亭发动了攻击。

    田楷早有准备,带领士卒弃营而逃。由于大河故渎里泥泞不堪,战马寸步难行,追击不得不停止。

    面对空荡荡的营寨,赵云、姜舞和刘冥一时哭笑不得。

    打了许多年仗,这还是第一次袭击一座空营。威名赫赫的度辽将军赵云和北疆铁骑竟然上了田楷一个大当。这事要是传出去,笑掉人大牙了。

    赵云担心界桥有失,匆忙和刘冥率军返回。他命令姜舞率军沿着大河故渎一带巡视,尤其是对高唐和磐河两地的幽州援军,要严加防范。

    初九,北疆军齐集甘陵城下,准备发动对甘陵城的进攻。

    诸将于骠骑大将军营军议。

    骠骑大将军李弘对界桥大战的评价是,大获全胜,实现了战前所有目标。

    随后朱穆对界桥大战的前前后后做了一番全面的解说。界桥大战北疆军能够取得大胜,有几个关键因素。一是北疆军的五万步卒援军于去年十二月中秘密赶到巨鹿城,一直没有被冀州军和幽州军发现。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二是袁绍能率军离开清渊城,逼近甘陵城。如果袁绍坚持不动,张燕的大军攻打邺城后,极有可能被袁绍发现,继而袁绍会掉转矛头攻打张燕,那合围之计随即失败。北疆军将和幽州军在界桥死战,魏郡和甘陵国都拿不下来。第三就是张燕大军用一天时间拿下邺城,这是事先所有人都没有估计到的。邺城如果迟迟不能拿下,合围之策也就成了纸上谈兵。

    界桥大战也有几件让北疆军始料不及的事。一是黄河提前解冻开河,青州兵迅速过河支援,导致北疆军只好分兵阻击。二是袁绍逃出包围。袁绍逃出包围,北疆军的第一个围歼目标消失,这随即导致了北疆军几位统军大将在围歼公孙瓒一事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和争执。第三就是公孙瓒把突围方向非常准确地选择在北疆军兵力最为薄弱的界桥,这也是北疆军事先没有想到的。公孙瓒持续攻击界桥,一直把界桥作为突围方向。北疆军在兵力处于极度劣势的情况下誓死奋战,结果遭受了巨大的伤亡。

    朱穆接着介绍了交战双方的伤亡数目。北疆军开战前有张燕的五万军,麴义的两万四千军,赵云的两万铁骑军,还有骠骑大将军营的五千军,总共十万大军。在历经夕烽亭、云亭、清亭、避风亭、界桥、邺城、东武城和贝丘方向的大河故渎数战后,共伤亡了两万三千人。

    北疆军在十几天内,共歼敌十二万左右,其中击杀冀州军和幽州军大约八万多人,俘虏三万多人。

    由于现在无法准确知道袁绍和冀州军的位置,所以邺城方面要再派兵力,以防止袁绍发动对魏郡的攻击。骠骑大将军李弘命令麴义率军回援,同时把三万多俘虏押回邺城,选择精壮之士征募入军。

    李弘又命令赵云、刘冥率军北上,彭烈随后跟进,迅速占据安平国。姜舞、穆斯塔法率领铁骑于高唐、磐河一带警戒。张燕、王当、于氐根率军攻打甘陵国。

    “何时攻打渤海郡?”王当焦急地问道。

    “先把甘陵城拿下。”李弘笑道,“然后张燕将军攻渤海,赵云将军攻河间,争取速战速决。”

    李弘急奏长公主和朝廷,请朝廷立即派人到冀州,一方面安抚郡县重建府衙,一方面安置流民屯田,争取在魏郡、安平和甘陵三地完成四月的春耕。

    李弘给太傅刘虞写了一封急书,详细说明了冀州现在的形势和界桥大战的前因后果,恳求刘虞能在适当的时候重回朝廷主掌国事。至于公孙瓒,李弘认为一定要治以重罪,严惩不贷。

    李弘急书远在关西的龙骧将军徐荣,冀州形势复杂,战事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虽然我已确保半个冀州,但从北疆安危出发,你还是尽早从洛阳脱身为好。

    三月上,关西,弘农城。

    弘农渡口上,车马云集,人流如潮。河面上,来来往往船只川流不息。

    徐荣站在城搂上,指着远处熙熙攘攘的渡口,回头问道:“子泰,今天可以运完所有的物资?”

    田畴站在他身后,恭敬地回道:“完全可以。大将军派往南方郡县购买粮食的十名掾属都已经顺利返回。由于去年遭受战火侵袭的郡县太多,大家都到南方去买粮,所以南方的粮价一涨再涨。粮价涨了,钱用完了,有粮食也买不到了,他们只好早早回来了。”接着他笑道,“如果不是黄河提前开河,河东的漕船赶来相助,我们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徐荣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笑着点点头,“黄河开河后,风大浪急,船桥立即就撤了,当时我非常着急。”

    “牛辅从二月下就开始发起攻击了。他攻得很凶,我们一味死守,伤亡太大了。我必须要把大军撤下来,但我又要保证北疆和洛阳之间的驰道畅通无阻,所以我很难啊。”徐荣沿着城墙,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多亏了河东太守王邑和典农中郎将左彦,否则,短短时间内,哪有这么多漕船和民夫赶到弘农相助?”

    田畴跟在他后面,神态悠闲地说道:“大人也应该谢谢袁术袁大人。这些粮食和物资能顺利进入北疆,袁大人也是功不可没。今年冬天和开春,孙贲和刘勋两位大人率军在陈国和汝南一带连续击败了黄巾军何仪和刘辟等部,从而保证了豫州驰道的畅通。”

    “袁术主要也是为了他自己。”徐荣说道,“他和刘表闹翻了,无法从荆州南部买粮,只好到豫州、杨州买。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袁术,不知道他和刘表什么时候开战。”

    田畴呵呵一笑,“大人好象很着急啊。我估计,四月之前,袁术肯定要动手。当然了,前提是大人必须要把豫州彻底交给他。”

    “我不仅要把豫州给他,我连洛阳都要给他。”徐荣摸摸短须,停下了脚步,“子泰,你看,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正清回洛阳了?”

    “我也觉得高大人应该回来了。”田畴望着河面上忙碌的船只,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只是,我担心孙贲守不住阳翟,袁术打不过刘表,这样一来……”

    “袁氏兄弟握手言和?”徐荣笑道,“不会。我只要把洛阳让给袁术,他兄弟两人必定打起来。”

    徐荣转身望向波涛汹涌的黄河,任由迎风飘扬的战旗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河面上的船没了,渡口冷清了,北疆和我们也失去联系了。”

    “大人当真不派援军回去?”田畴小声问道。

    “段煨攻打河东,纯属牵制攻击,不会全力以赴,张白骑定能守住。”徐荣十分自信地说道,“我手上兵力有限,不会回援。至于河东的屯田兵,必须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磨炼一下,以便大军回撤北疆后,立即予以补充。我已书告张白骑,请他尽可能征调两万到三万屯田兵,到蒲坂津一带参加大战。此事二月底我就急奏长公主和朝廷了,估计张白骑此刻已经接到圣旨。”

    这时徐荣的帐下司马陈卫匆匆赶来,“大人,虎烈将军的急书。”

    “文欣,虎头大人有什么急事?”徐荣看看陈卫,随口问道。

    “颜大人依大人的命令,已经准时到达渑池。”陈卫恭敬地回道,“颜大人想问问,大军何时赶赴烛水河前线。”

    陈卫二十多岁,长相英武,眉目间颇有一股豪气。他是颖川阳翟人,颖川名士司马徽的弟子,从辟于豫州牧孔伷,是豫州府的掾属。孔伷死后,府内一帮掾属走了一大半。田畴在阳翟城的时候,和他甚为交好,极力劝他到北疆去,并把他举荐给了徐荣。徐荣自公孙度走后,帐下一直没有司马,当即去信相邀。陈卫看到龙骧将军亲自来信相请,大为感动,随即从辟。

    徐荣闻言,微微一笑,“你代我回书虎头大人,让他立即上崤山埋伏。”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五节

    深夜,弘农大营。

    一队铁骑冲出黑暗,飞驰入营,如雷般的铁蹄声霎时敲碎了黑夜的静谧。

    玉石、张郃和华雄大步走进中军大帐。徐荣、田畴和陈卫起身相迎。

    “北军今天攻得很猛吗?”徐荣一边请三人坐下,一边笑着问道,“大军伤亡如何?”

    “还是那样,一天攻一次。牛辅好象并不着急进攻,他大概等着我们撤过黄河后,再发力攻击关东。”玉石说道,“各部伤亡不大,不过,由于我们一直未能得到兵力上的补充,各部缺员情况越来越严重。现在两军加在一起,大约只有一万二千多人,缺员三千多人。大人,河东的援兵何时渡河来助?”

    徐荣笑而不语,伸手帮助陈卫摊开了案几上的地图。田畴吩咐亲卫去弄点吃的来。三位大人和他们的亲卫铁骑马上就要赶回烛水河前线,深夜赶路,得让他们吃饱了再走。

    这时田畴听到玉石的话,马上笑着说道:“我们没有援军。如今大将军和十万大军在冀州作战,张白骑大人带着屯田兵在河东蒲坂津作战,我们这里还有数万大军在和北军作战,北疆的钱粮有限,无法同时支撑三个战场。所以,大人已经上奏长公主和朝廷,建议不要再派援军到关西了。关西战场,就我们这些人马。”

    玉石、张郃和华雄颇为吃惊。华雄立即对徐荣说道:“大人,我们只有一万两千多人,对面有四万北军。这仗怎么打?退回洛阳?”

    “对,立即撤。”徐荣沉稳有力的声音让玉石三人相顾愣然。

    “我们不但要撤,还要重创北军,把北军死死地压制在关西。”陈卫笑道,“大人已经定下了歼敌之计。”

    陈卫把徐荣的计策仔细解说了一遍。

    “烧掉北军的粮草辎重后,北军无力攻击关东,只能退守关西。”陈卫指着地图上的函谷关说道,“然后我北疆军驻守于函谷关,向东我们可以兼顾洛阳,向西我们可以攻击关西。这样一来,我北疆军虽然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但由于我们掌控了关西战场的主动,北疆危急形势将大为改观。”

    张郃想了一下,提出了异议。大将军在离开洛阳之前曾经说过,只要我们确保从南方购买的粮食物资全部运到了北疆,确保冀州战场上有足够维持到五月的粮草辎重,我们就可以撤出洛阳,以避免北疆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完全可以撤出关西战场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北军作战?放弃关西,驻守函谷关,大军就和北疆失去了联系。那么我们的粮草辎重怎么解决?依靠袁术吗?”张郃连连摇头,“冀州战场已经打响,袁绍随时会被大将军赶出冀州,各地州郡得到消息后,立即会封锁关东。就算袁术愿意继续给我们提供粮草,但他一旦和刘表开战,他还怎么帮助我们?”

    徐荣点点头,“俊乂说的有道理。”接着他望向田畴,“子泰,你给三位大人解释一下。未来几个月的京畿局势,将直接关系到拯救社稷的大业。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从北疆本身角度考虑,为了避免北疆军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我们的确应该立即撤出关西。”田畴说道,“但从拯救社稷的角度考虑,我们目前无论如何不能撤出关西。”

    目前的现状是,荆州有袁术和刘表之争,豫州有袁术、孙贲和袁绍之争,兖州有愈演愈烈的黄巾军之祸,冀州有北疆军、冀州军和幽州军的三方大战,形势远比中平初年恶劣。

    北疆军现在撤出关西,北军将长驱直入,顺利占据关东和洛阳,董卓随即就会率军攻击荆、豫、兖、冀等周边州郡。此时无论是袁绍、袁术,还是各地州郡,经过两年多的连番大战后,实力都有很大程度的削弱。相反,董卓却因为退居关中,实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此消彼长,董卓将会横扫州郡,社稷将有倾覆之灾。

    董卓一旦据有关中、关东和荆、豫、兖等州郡后,实力剧增,这时已经不仅仅是烽烟四起生灵涂炭的问题,而是北疆将来能否消灭他的问题,所以,关东不能给董卓。

    关东不能给董卓,我们自己又不愿意陷入这个四战之地,那么关东只能给袁绍或者袁术了。但前提是,我们无论给那一个,他们必须要能守住关东。所以,我们何时退出关西,让出洛阳,还要看时机。

    社稷要拯救,北疆就要强大,北疆要强大,仅仅依靠冀州的赋税和北疆军的强悍远远不行,还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对手的实力。如果能让董卓、袁绍、袁术以及各地州郡的力量在关东互相牵制,甚至大打出手,当然是最好最省力的办法了。

    袁绍赶走韩馥,占据冀州,曾经遭到了很多人的指责,但不管袁绍用了什么办法,冀州毕竟是韩馥主动让给袁绍的,袁绍好歹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们占据冀州呢?

    我们是靠武力打下冀州的,其后果不言而喻。我们占据冀州后,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大将军?大将军会不会因此被天下人指责为大汉逆贼,成为大汉第二个董卓?如果天下人都认为大将军攻占冀州是大汉走向灭亡的开始,那么大汉各种势力会不会联起手来对付大将军?

    我们无法预料北疆军占据冀州后会发生什么,但我们要努力让大将军避免重蹈董卓的覆辙,要努力让大将军和北疆成为天下人心目中唯一拯救社稷的力量,要努力让大汉社稷迅速得到拯救。所以我们要打董卓,要高举讨董勤王的大旗,要不断地向关中发起反攻,要让天下人知道,如今天下只有大将军和北疆还在顽强不息而不屈不挠地拯救社稷。大将军之所以要占据冀州,是因为要讨董勤王,是被迫无奈之举;北疆军之所以撤出洛阳,是因为被叛逆围攻,北疆军已经山穷水尽无力支撑了。

    天下人如果承认大将军的征伐都是为了拯救社稷,那么,长公主和朝廷就会有权威,继而我大汉就能迅速得到拯救和振兴。反之,大将军和北疆将会步董卓后尘,陷入四方围攻的险境,拯救和振兴社稷将成为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田畴说完后,安静地坐在案几后面低头沉思。

    大帐内的众人沉默不语,细细咀嚼着田畴话里话外的意思。

    北疆军在关西战场不仅仅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骠骑大将军对大汉的忠诚,北疆对拯救社稷的决心,长公主和朝廷的绝对权威。北疆军即使要撤出关西,也不能完好无损地撤出去,而是要被人打出去,要被人赶出去,要流着血带着伤对天下人哭号:不是我不拯救社稷,而是我无力拯救社稷。今日的大汉除了骠骑大将军和北疆,无处不是叛逆,无处不是国贼。

    徐荣拿起一卷竹简,神情肃穆地说道:“大将军离开洛阳前,虽然一再嘱咐我们,洛阳能守则守,不能守则放弃。但作为我等拱卫大汉、拱卫社稷的臣子来说,为了大汉万里江山,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我们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在所不辞。”

    他把竹简递给玉石,“这是张温、卢植、鲜于辅、李玮四位大臣的来书,你们看看。”

    “四位大臣对关西战场的看法和我们的意思非常接近。这四位大臣的意见基本上可以代表朝廷的旨意,但因为形势的变化和战局的发展远非我们所能预料和控制,所以朝廷并没有直接下旨,而是以四位大臣联名书信的方式给我们提出了建议。”徐荣轻抚短须,缓缓说道,“三位大人对此可有什么异议?”

    玉石、张郃、华雄仔细看完四位大臣的书信后,都摇了摇头,“一切遵从大人的指令。”

    “那好,明天撤退。”

    三月上,弘农城。

    牛辅、李傕、贾诩等北军将领在一帮亲卫的前呼后拥下,兴冲冲地走上城楼。

    从去年十月兵出潼关开始,北军历经四个多月的鏖战,终于突破了烛水河,进入弘农城,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牛辅非常兴奋,一路上欢声笑语,但李傕、郭汜等人却神情冷淡,好像对大军毫不费力地攻进弘农城并不感到高兴。

    牛辅显然察觉到几位手下闷闷不乐,但他佯装不知道,依旧象过去一样,和这些相处十几年的老朋友谈笑风生。

    李傕等人为什么不高兴,牛辅心知肚明。从去年底开始,董卓一反常态,大肆分封董氏宗室子弟,个个加官进爵,就连董卓小妾刚刚生下来的婴儿都封了个侯爵。不过董卓对追随自己的老部下非常刻薄,一个也没拜封。大家的官职都没动,中郎将还是中郎将,校尉还是校尉。过年的时候,胡轸、李傕这些董卓的老部下想回长安和家人聚聚,也被董卓一口拒绝了。

    牛辅是董卓的女婿,沾了不少光,升了个级别最低的将军,封了个关内侯,过年也到郿坞去待了一段时间。期间牛辅曾试探过董卓,想替胡轸,李傕这些老朋友求求情,不能进爵好歹也要升个官。董卓知道牛辅的心意,他直言不讳地对牛辅说,我心里有数,等打下洛阳,我就拜封诸将。现在升他们的官,早了一点。

    牛辅很不理解。大军正在攻打洛阳,当然现在加官进爵有利于提高士气了。这时田仪私下对他说,这两年背叛太师的人太多了,太师除了自己的宗室子弟,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比如要升胡轸、李傕的官,就要升段煨、鲍鸿、吕布、张辽这些人的官,但太师又不信任段煨、吕布等人,担心他们背叛自己。所以这官暂时就不能升。如果厚此薄彼,只升胡轸、李傕等人的官,段煨、吕布等人必然有意见,一旦他们心怀不满背叛了,很麻烦。

    等到牛辅、李傕等人把洛阳打下来了,董卓的实力更加强大了,胡轸、李傕等人的功劳也有了,如果这些老部下还是对董卓忠贞不贰,这官自然就升得快了。

    牛辅虽然心里有数,但他回到大营后不敢乱说。董卓要借机试试诸将对他的忠诚,牛辅当然不敢坏了董卓的好事。诸将心中怨愤,对牛辅的态度大为改变,彼此间经常冷言冷语,互相攻击,打仗也推三拉四,敷衍了事,各人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牛辅自个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和诸将商议继续向关东攻击的事。

    诸将眼望黄河,一个个就象没听到一样,无人应答。牛辅很无奈,只好问贾诩,文和,你看大军是不是立即向函谷关发起攻击?

    贾诩倒是很恭敬,他对牛辅说,弘农城是座空城,北疆军把城内所有人和物资都搬到河东去了,可见北疆军对撤退早有充分准备。既然北疆军早有撤退之意,北疆军的统帅又是名震天下的龙骧将军徐荣,这里就一定有名堂。贾诩建议牛辅先在弘农暂时休整一段时间,待斥候确定北疆军确实撤回函谷关以后,大军再展开攻击。

    “文和,北疆军撤到渑池,这是斥候亲眼所见。”牛辅笑道,“徐荣手上只有一万多人,我们有近四万大军,就算徐荣用兵如神,此时他能变出什么花样?”

    “哼……”李傕冷笑,嗤之以鼻,“大人,弘农城当初是怎么丢的,你忘记了?”

    “我们傻乎乎地追到函谷关,北疆军从对岸渡河而来,把我们堵在函谷关下,我们喝风拉屁去啊?”郭汜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你也是打了十几年仗的人,怎么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牛辅脸上挂不住,怒气上冲,“你们懂,那你们当初怎么给徐荣打得屁滚尿流。”

    “好象在潼关上吓得屁滚尿流的是大人你吧?”张济立即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贾诩急忙走到脸色铁青的牛辅身前,对李傕、郭汜等人连连摇手,“仗打输了,对谁都不好。诸位大人还是少说一句,听从将军大人的安排吧。”

    “仗打输了,掉脑袋的是我们,而不是他。”樊稠冷笑道“他拍屁股,可以到长安继续做他的将军,而我们就要埋骨荒野了。”

    “好了,好了。”贾诩十分不满地说道,“大家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兄弟,何必这样?这样去打仗,怎能不输?今年的情况不象去年,更不象前年,只要我们能拿下洛阳,天下数年可定。将来诸位大人不是入朝为卿,就是一方州牧,要什么有什么,有的是好日子。大家听我一句,先齐心合力,把洛阳打下来,好不好?”

    李傕、郭汜等人互相看看,勉强点头答应了。

    “大人,你看……”贾诩转向牛辅,小声问道,“是不是暂时在弘农休整一段时间?”

    “算了,还是急速奔赴函谷关吧。”牛辅愤怒地摇摇头,“一则,太师大人不会同意,二则……”他指指李傕等人,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他们这样子,这要是休整下去,不打架才是怪事。走吧,打仗去,去拿下函谷关,攻占洛阳。”

    贾诩还想再劝两句,但看看诸将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只好闭上了嘴。

    三月上,函谷关。

    徐荣、田畴、陈卫带着亲卫曲飞马赶到函谷关。

    校尉周华出关迎接。

    “朱大人可到了?”徐荣看到他,立即问道。

    “到了。”周华回道:“今天上午刚到。不过,朱大人身体不好,是坐车来的。”

    “病得很严重吗?”徐荣吃惊地问道。

    周华点点头,神情黯然,“大人的病都是累出来的。他整天处理公务,殚精竭虑,一天还睡不上一个时辰,怎能不倒下?”

    “打完这一仗,一定要把大人送到北疆去。”田畴担忧地说道,“这样下去,大人迟早要出事。”

    “这个时候,他不会离开洛阳的。”徐荣无奈地说道,“就是公定、仲渊、筱岚亲自来,他也不会离开洛阳半步,除非天子有圣旨。”

    “可大人要是出了事,将来你我如何向大将军交待?有何面目去见公定,仲渊和筱岚啊?”田畴苦着脸说道。

    朱俊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腊黄,须发几乎都白了。

    他看到徐荣、田畴走进来,挣扎着要从软榻上起身相迎。徐荣、田畴急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子烈,我竭尽全力,从徐州,兖州、豫州等十几个郡县要了七千人马,加上周华的军队,勉强凑齐了一万人。”朱俊咳嗽了两声,非常虚弱地说道,“这样,加上颜良的军队,你手上就有了三万人,应该够了。”

    “大人,我已经下令让高览、吴雄从阳翟撤了回来。”徐荣说道,“洛阳,我认为还是让高览驻防为好。”

    朱俊苦笑,“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洛阳挑起战火?”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六节

    徐荣沉默良久,然后他抬头看着朱俊,慢慢说道:“大人,从去年四月我们攻占洛阳到现在,发生了许多事。到现在为止,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愿意西上讨董勤王?现在甚至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讨董勤王,这一点,大人也看不出来?”

    徐荣神情略显悲愤,有些激动地继续说道:“洛阳打下来了,长公主和朝廷就应该迁回京都,各地州郡也应该上缴赋税。但就这么点天经地义的小事,大臣们竟然一谈半年,毫无结果,这也是我大汉的臣子?这也是我大汉的忠臣?这也是有心要拯救社稷?”

    “大人看看你头上的白发,看看你不到半年就已经花白的胡须。”徐荣痛心疾首,“大人再看看袁绍,看看袁术,看看刘表,看看周乾,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即使是徐州刺史陶谦,愿意出兵出钱帮助你讨董勤王,但他给了你多少兵?给了你多少钱粮?现在在关西和董卓打仗的是谁?除了大将军和我们北疆军,你还看到谁在为拯救社稷奋战?”

    “社稷危亡之际,这些人不思忠君报国,反而变本加厉地摧残大汉。这些人已经不是我大汉的臣子,而是我大汉的叛逆,人人得诛之。”

    朱俊想起风雨飘零摇摇欲坠的大汉,想起饿殍遍野日夜悲号的百姓,不禁痛苦不堪,泪水悄悄润湿了眼眶。

    张温、卢植等人已经说服了长公主,定下了中兴社稷之策,对各地州郡也有了非常明确的态度。凡不尊奉长公主和朝廷的,即为大汉叛逆。大将军奉旨攻打冀州,只是平叛的开始,更大的风暴将很快席卷大汉山河。血腥的杀伐将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无数的生灵将要在这场浩劫中化为灰烬。没有人知道,这场浩劫之后,谁能生存,谁能获得胜利,谁能笑到最后。这是一场自我毁灭的灾难。

    唯一能力挽狂澜的就是天子。只要能救出天子,重建天子的无上权威,大汉就能迅速稳定,战火就能迅速平息,百姓就能重新过上安宁的日子。

    朱俊极力向长公主和朝廷呈述自己的观点,但卢植在给他的回书中,毫不客气地指责了他。卢植质问朱俊,天子救出来了,一切恢复原状了,那么,奸阉会不会重新出现于朝堂?外戚专权又如何禁止?如果奸阉和外戚之祸不能根除,社稷又能稳定几日?百姓又能过上几天的安稳日子?今日的大汉要想中兴,已经不是社稷稳定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要借助社稷动荡之机,重修律法,重定纲纪,为汉祚千秋万代的延续打下一个坚如磐石的基础。

    卢植在书中还严厉批评了皇甫嵩和朱俊。

    早在中平六年的时候,皇甫嵩完全有机会和李弘的北疆军、袁绍的讨董联盟把董卓围杀于洛阳,而且当时太傅大人袁隗也是这么定策的。但皇甫嵩为了一己之私利,为了皇甫家族的世代忠义,竟然毫无道理地放弃了铲除奸侫,振兴社稷的最佳机会。你和皇甫嵩一样,到现在还死死抱着自己的忠义不放,以为只要天子回到了洛阳,大汉就振兴了,这简直是笑话。

    何谓忠义?臣事君以忠的这个“君”到底是天子还是大汉?武人误国,一点不假。你和皇甫嵩都是我大汉赫赫有名的武人,在经学上也颇有造诣,也算是经学大师,但你们学的是什么“经”?你们在平叛的时候,面对十几万,几十万敌人,毫不手软,更没有退缩和忍让,但大汉在最需要你们保护他、拱卫他的时候,你们却退缩了,为了所谓的忠义退缩了。结果导致奸侫祸国,社稷危亡,生灵涂炭。

    此时此刻,皇甫嵩在长安城里,望着烽火连天哀鸿遍野的社稷,是不是应该横刀自刎以谢天下?你在洛阳,面对叛逆们一张张恶心的嘴脸,是不是应该刺瞎自己的眼睛,告诉天下人,你瞎了眼?

    中兴大汉的最终目的是要重建一个崭新的大汉,是要让大汉世世代代强大下去,是要让大汉的千千万万百姓世世代代的安居乐业,这才是我辈应该做的事,这才是忠义。

    朱俊很愤怒,不是因为卢植对他的批评,而是因为卢植的这番言论。君就是君,大汉就是大汉,怎么能混为一谈?我研习经学几十年,“臣事君以忠”,“以君为本”,这难道我还不懂?

    朱俊回书,把卢植的言论驳斥了一番。卢植以八百里快骑回书。正是因为经学误人误国,所以才要改制。正是因为象你这样的大臣对经学的曲解和执迷不悟,所以才要大开杀戒,扫清一切障碍,重建大汉。

    朱俊立刻就气倒了。卢植是他最为拜服的经学大师之一,但卢植却颠覆了他对经学的认识,这让他无法理解和认同,更无法认同卢植的改制强国之说。难道几十年来,我都是错误的?我的整个理念都是错误的?我极力主张讨董勤王,稳定社稷也是错误的?

    田畴握住朱俊的大手,望着他痛苦的样子,百感交集。

    朱俊是自己最崇拜的几位大汉英雄之一,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却躺倒在函谷关里,面对烽烟四起倾霉在即的大汉,毫无办法。这不禁让人产生一种英雄迟暮的无奈悲凉之感。

    “大人,等打完这一仗,你就到北疆去吧。”田畴小声劝道,“长公主和朝廷一再邀请你北上晋阳,仲渊、筱岚也一劝再劝,你……”

    “子泰,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去的,我就是死了,也不到晋阳去。”朱俊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大声说道。

    徐荣和田畴闻言大惊。

    “大人,我们不会撤出洛阳,我们会一直坚持讨董勤王。”徐荣急忙说道,“长公主和朝廷已经数次下旨,命令北疆军坚守洛阳。”

    “大人,你还是放心北上吧。我们是大汉的臣子,是大汉的军队,怎么会任由天子蒙难,奸侫祸国?”

    朱俊摇摇手,“你们不要骗我了。大将军攻打冀州,北疆军主力全部进入河北之地。朝廷的意图已经一览无遗。至于坚守洛阳,讨董勤王,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以北疆目前的实力,哪能坚持两线作战?我哪都不去,我要讨董勤王,我要救出天子。”

    “子烈,你要是还把我当作大汉的行车骑将军,你就听我一次,把高览的大军调到关西参战,让淳于琼率军进驻平乐观大营,戍守洛阳。”朱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徐荣和田畴面面相觑,显然不太愿意,但碍于情面,两人又不好拒绝,神情很尴尬。

    “袁绍、袁术兄弟之间的事,我来解决。”朱俊说道,“北疆军如果挡住了董卓的进攻,关东就无忧。现在无论是袁绍兄弟,还是各地州郡大吏,都不希望看到董卓占据关东。但由于大将军出兵冀州,北疆实力突然膨胀,北疆对他们的威胁将迅速超过董卓对他们的威胁,所以双方的关系马上就会决裂。决裂后,你们大军的粮草辎重就只能靠河东提供,这对冀州战场的影响显然很大,因此,洛阳的事还是我来处理较为恰当。我来想办法给你们筹措粮草,尽可能保证大军的需要。”

    徐荣担忧地看看朱俊,“大人的身体撑得下去吗?”

    “我暂时还死不掉。”朱俊勉强笑道,“子烈是否同意我的建议?”

    徐荣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北疆军撤出洛阳,驻扎于函谷关,以便东西兼顾,这样洛阳如果有什么事,我们可以随时支援。”

    朱俊苦笑,“只要洛阳不再发生战祸,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月上,渑池。

    折冲将军玉石带着大军缓缓进入城池。

    吴雄、项澄出城相迎。玉石看到他们,立即问道:“俊乂和子威已经到了什么位置?”

    “应该快到新安城了。”吴雄回道,“北军离这里还有多远?”

    “怎么,你手又痒了?”玉石笑道,“不要着急,会有仗打的。”突然他想到什么,转脸问道,“雨辰,你怎么没到崤山埋伏?虎头和谁一起去了?”

    “和子平一起去了。”吴雄不满地说道,“虎头大人说我脾气不好,说他脾气也不好,两个人在一起肯定要打败仗,他不带我去。”

    “哈哈……”玉石大笑,伸手用马鞭敲了他几下,“虎头说得很有道理啊。”

    “有个屁道理。”吴雄骂道,“去年李傕、郭汜突袭孟津和小平津,杀了我许多兄弟,我一直想报仇,但就是找不到机会。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虎头大人又不让我去,气死了。”

    “气什么?李傕和郭汜就在我后面,你马上就可以找他们报仇。”玉石扬鞭笑道,“我们在渑池打一仗。”

    “真的?”吴雄和项澄惊喜地问道,“玉大人没有骗我们?”

    “军中无戏言。”玉石指指远处高大的城墙,“我们在这坚守三天,等北军全部赶上来后,我们再往新安城撤退。”

    “好,哈哈……”吴雄咧着大嘴,高声吼道,“我要剥了李傕的皮。”

    牛辅和贾诩带着后军赶到了渑池。

    贾诩为了安全起见,建议牛辅让大军分成前中后三军,每军相隔六十里推进,这样即使中伏,大军也能互相支援。牛辅听从了贾诩的建议,让张济和樊稠率军先行。两人一肚子不高兴,尾随玉石到了渑池后,立即扎营休息,也不攻城。

    牛辅到了渑池,正要挥军攻城,却发现城墙上的北疆军突然消失了。北疆军弃城而去。

    李傕笑道:“我们的牛将军现在真是威名远震,只要你一到,北疆军立即丢盔卸甲,狂奔而逃,一将可抵十万大军啊。”

    郭汜、樊稠等人捧腹狂笑。

    牛辅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有点恼羞成怒,“为何不攻城?北疆军一再弃城,背后定有诡计。我看你们离死也不远了。”

    贾诩带人到城内转了一圈,匆匆而回,“大人,此去函谷关一百多里,沿途都是险峻的山岭。一旦中伏,大军必然损失惨重。以我看,还是暂时停一停,让斥候沿途搜山,确认没有北疆军的埋伏后,再急速前进。”

    牛辅也被北疆军的不战而退吓住了。虽然北军兵力远超北疆军,但真要中了埋伏,大军不但受损,攻打洛阳的事也要耽搁下来。贻误军机的大罪,牛辅可担当不起。

    大军刚刚停下来,朝廷的圣旨和董卓的书信就到了。朝廷下旨犒师全军将士。董卓在书信中命令牛辅立即乘胜追击,攻克函谷关,打下洛阳,争取在四月初的时候发动对荆、豫、兖三州的攻击,以破坏京畿附近州郡的春耕,让各地叛军今年颗粒无收。

    董卓的命令牛辅岂敢不听?牛辅命令大军不再拉开距离,而是抱成一团,向函谷关攻击而去。

    三月上,陕城。

    陕城位于黄河岸边,茅津渡就在附近,距离渑池一百二十里,距离函谷关两百多里。

    北军攻占陕城后,牛辅考虑到关中的粮草可以经水路两道同时送达关西,所以把此城作为北军的粮草辎重大营。

    黄昏,暮色苍茫。

    一队运送辎重的车队慢慢走近了陕城的南门。守城士卒验过了过关文书,骂骂咧咧地放下吊桥。按照惯例,天色入暮后,城门关闭,不再放任何人进出,但这个车队是押运重要军械的,必须进城。

    大黑坐在车辕上,举着长长的马鞭,望着城楼上对准自己的长箭,心里“咚咚”乱跳。

    今天下午,屯长带着一曲人马截杀了一个辎重车队,然后命令自己带着一队人马装扮成民夫,驾着马车赶到陕城诈开城门。大黑心里有气,肚子里把屯长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每次有危险的事,都让自己干,但每次自己的部下违反了军纪,这个屯长都不留一点情面,该上报的上报,该惩罚的惩罚,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上次自己带着人马阻击北军,杀了刘靖,本来有功的,但哑巴随即和几个兄弟在军营内聚赌被抓住了。抓了就抓了,承认错误不就算了,但那个上官很嚣张,说哑巴屡次违反军纪,要重打五十军棍,以示惩戒。哑巴当时就跳了起来,打五十军棍,老子早被打死了。老子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你的手下,窝囊。妈的,老子先把你杀了。那个上官是刺奸大人的手下,平时维持军营秩序,狗仗人势,很猖狂。他打仗的时候不用上战场,也不知道士卒们的辛苦,对士卒们一向是呼来喝去的,众人都很痛恨他。哑巴扑上去就打,那个上官的亲卫随即围住哑巴猛打。其它士卒一看火大了,一拥而上,一顿暴打。那个上官被打得鼻青脸肿,两条腿也被打断了。跟着他后面的亲卫更惨,人事不知。

    事情闹大了,刺奸大人带着人马来抓人。大黑根本不拽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戳了戳刺奸大人的脸,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要抓人,先把我脑袋砍了。刺奸大人火了,命令手下强行抓人。大黑大怒,妈的,老子杀人无数,还怕了你。他冲着士卒们一声大吼,给老子打,打死了,老子顶着。

    事情越闹越大。军候、屯长带着大队人马把大黑这一队士卒全部抓了起来。如果是一个普通队率,军候早就把他处理了,但大黑他不敢随意处分。颜良听说之后,亲自赶到了军营。他拍拍大黑的肩膀,嘿嘿冷笑,你都活这么大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你说怎么办?是让我杀了你,还是你自己动手。大黑说,我自己动手,但大人要答应我,我这一百个手下没有罪,你要放了他们。颜良爽快的答应了。

    这时大黑的上官军候大人说话了。他说大黑刚刚立了大功,应该功过相抵。大黑的屯长更是怒气冲天,老子的手下在大帐里随便玩玩,那也叫聚赌?还让不让人活了?下次再有谁敢随便踏进老子的军营,老子告他刺探军机,先砍了他。

    颜良瞪了他们一眼,问那个刺奸,你说怎么办?刺奸这个时候也不敢得罪太多的人,于是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依照军律,除大黑外,其余士卒按军营打架斗殴处理。

    大黑拿着刀就要抹脖子。颜良伸手夺了过去,“这次饶你一命。你的罪,我替你受罚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颜良提刀就剁到了自己肩膀上,鲜血四射。

    颜良眉都不皱,把刀往地上一丢,“士卒第一次违律,是我的罪责,我受罚,但谁要是再犯,我就杀了谁。”

    大黑死罪免了,活罪还有。屯长亲自执法,拿着军棍,毫不留情地把一队士卒挨个打了一遍,军棍打断好几根。士卒们把屯长都骂翻了。

    大黑再次光荣地成为一名北疆士卒。

    “咚……”一声响,吊桥轰然落地。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七节

    城门缓缓拉开。

    大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么顺利就进了城?这可是北军屯积粮草辎重的重地,盘查应该非常严密。看样子我大黑的霉运到头了,我要转运了。

    城门拉开一条大缝,接着火光一闪,一个北军的屯长带着四个士卒举着火把走了出来。

    大黑急忙朝身后挥了挥马鞭。哑巴穿着衣甲,带着两三个士卒急急迎了上去。

    哑巴冒充北军押粮小队的什长,老远就笑着打招呼,“我们路上耽搁了一下,来迟了,给诸位兄弟添麻烦了。”

    那个屯长警觉地望了他们一眼,停下了脚步,“你们队率呢?”

    哑巴心里一惊,脸上却笑得更欢了,脚下的步伐也猛然加快,“我们队率大人不小心,给车轱辘压了,正躺在车上……”

    “叫他亲自来,我带他进城验明身份。”那个屯长举手说道,“你们退下去。”

    “大人,兄弟们走了一天,太累了,还是先让我们进城歇歇吧。”哑巴一脸媚笑,点头哈腰地说道。

    “放肆。”那个屯长脸色一冷,“立即退下去。”

    哑巴跑得更快了,右手也握到了刀把上,“大人,小人还有话说……”

    “站住。”那屯长身边的一个士卒突然大声吼道,“你是哪里人,怎么不是京畿口音?”

    “你管老子是哪里人。”哑巴急了,用冀州赵国一带的方言大声骂了两句,“动手,杀了他们。”

    哑巴身后的两个士卒手疾眼快,举起手弩就射。那北军屯长惊呼了半声,仰身倒飞了出去。哑巴几步冲上前,对准那个多嘴的北军士卒就是一刀,“想跑?老子劈了你。”

    站在城门里面的北军士卒看到变故突生,愣了一下,就在这时,哑巴已经一刀剁下了敌人的头颅,鲜血喷射。

    北军士卒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声震四野,“突袭……敌人……关门,关门……”

    大黑怒吼一声,一把甩掉手中马鞭,从车座下拽出战刀,纵声狂呼:“上,上,砍断吊索,砍断吊索……”

    “哑巴,夺下城门。快,快……”

    围在护城河附近的北疆士卒不待大黑高呼,早已飞身而起,急速冲上吊桥。有的抡起战刀猛砍手臂粗的吊索,有的向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点火,点火,要援兵,要援兵……”

    大黑回头冲着辎重车上的士卒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嗓子,然后身形犹如离弦长箭一般,和一帮士卒飞速射向了城门处。

    城楼上的北军士卒被那声撕破黑夜的恐怖惨叫惊醒了。接着报警的战鼓急促敲响,数不清的长箭向城下倾泻而出,间或还有一两声弩炮的轰鸣,刺耳的厉啸声在黑暗里听起来格外的惊心动魄。

    吊桥缓缓升起。

    北疆军士卒被压制在辎重车后面,动弹不得,不时有士卒中箭,惨痛的叫号声让人毛骨悚然。

    吊桥上的北疆军士卒早有防备,他们都带有高大厚实的盾牌,但依旧被射倒了一片。几个挥刀剁绳的士卒中箭掉进了护城河里,发出了巨大的落水声。

    “快砍,快……”士卒们疯狂地叫着喊着。如果让吊桥升起来,大家一个都活不了。

    哑巴腾空而起,手中的战刀象利箭一般射进了即将关闭的城门里。一个北军士卒当即被战刀洞穿,他抱着插在胸口上的战刀仰身栽倒,恐惧而痛苦的嚎叫声让人肝胆欲裂。

    城门关闭。哑巴绝望地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城门纹丝不动,哑巴却被反震之力撞得倒飞而起,一头栽倒在地。

    大黑和十几个士卒冲过箭阵,杀进了城门洞里。面对紧紧关闭的城门,他们一筹莫展,急得团团乱转。

    “哑巴,你给他们看出破绽了?”

    “我嘴巴一张,他们就听出不对了。”哑巴怒气冲天,抬腿就踢了那个北军屯长的尸体一脚,“去死吧。”

    就在这时,“轰……”一声巨响,吊桥重重地坠落于地,吊桥上的北疆军士卒立足不稳,一个个大喊大叫着滚进了护城河里。

    大黑望着城上射下的密集箭雨,几步冲到门洞边上,对着远处的士卒们高声叫喊:“射啊,给我射,射……”

    辎重车队后面的士卒早已掀开辎重车上的牛皮毡子,露出一台台崭新的弩炮。这批从长安送来的军械正是弩炮,此刻大家正在手忙脚乱地填装弩箭。

    普通士卒对弩炮不熟悉,要靠弓箭手的指点才能勉强操作。随着一声令下,城下的弩炮发出了一声声怒吼,一时间箭矢如雨,打了守城士卒一个措手不及。掉到护城河里的士卒趁机爬到岸上,冲到城门洞里和大黑会合。被压制在辎重车后面的士卒也趁机点燃辎重车,撤到了长箭射程之外。

    十几部装满草料的辎重车借助夜风,霎时燃烧起来,大火立时照亮了城楼上下。

    颜良带着大军冲到了城下。

    都尉孙鸾和别部司马颜杰迎了上去。孙鸾二十多岁,九尺高的一个魁梧大汉。他是幽州渔阳人,过去是黄巾军安定帅张纯手下的悍将。蓟城大战后,他被北疆军俘虏,后来被征入军。颜杰年纪和孙鸾相仿,也是一个高大英武的壮汉。他是颜良的族弟,幼时父母双亡,被颜良母亲收养。颜良把老母妻子接到晋阳后,就把他带在身边四处征战。

    “大人,城门没有夺下来。”孙鸾遗撼地说道,“我们只有强攻了。”

    “城上的守军大概有多少?”颜良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的城楼,一脸杀气地问道。

    “估计有两千人。”颜杰回道,“如果加上驻防另外三道城门的守军,城内至少有五千人。”

    颜良冷哼一声,回头看看司马周山,“孟森,你不是说城内只有三千人吗?斥候是怎么刺探军情的?”

    周山不动声色地笑笑。“大人,斥候能混进城就非常不错了,你还苛求什么?兵力上的误差并不影响我们夺取陕城。徐大人已有周密安排,大人少安毋躁。”

    颜良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周山很年轻,白面无须,英俊儒雅,神态间颇有几分高傲自负,也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放荡不羁。他出生南阳宛城一个没落世家,很有才华,善书画音律。过去曾就学洛阳鸿都门学。鸿都门学解散后,他回到南阳和一帮志趣相投的儒士徜徉于山水之间,怡然自乐。袁术慕他声名,派人寻访,有心征辟。周山坚决不从,往襄阳而去。袁术大怒,你不从辟也就罢了,竟然去投刘表。袁术把周山抓了回来。这事被一直留在南阳的郑泰、华歆等人知道了,他们好言劝说袁术。袁术随即作了个顺水人情,把他举荐给了朱俊。周山不敢不去,性命重要啊,但朱俊不喜欢鸿都门学的士子,怎么看他都不舒服,于是又把他举荐给了颜良。

    朱俊对颜良说,你都是将军了,帐下应该有个长史、司马帮你处理日常公务,不要事必躬亲,样样都自己做。朱俊大人的好意,长辈的爱护,颜良不敢不从,于是亲自到洛阳把周山请到了函谷关。周山的才学当然是无可挑剔,但颜良对他的才学视而不见,他喜欢听周山弹琴吹笛。周山哀叹自己时运不济,只好权当对牛弹琴,自娱自乐了。

    “大人,我们兵力严重不足,如何攻城?”孙鸾担忧地问道,“高顺大人至今未到,吴雄大人又留在了渑池。现在这里只有三千人,怎么攻?”

    “孙大人,三千人有三千人的攻城办法。”周山笑道,“多点火把,多擂战鼓,多射长箭,把声势造大一点,让北军以为我们有数万大军,迫使他们把城内驻防兵力全部抽调到这里来。”

    孙鸾和颜杰疑惑不解,将信将疑地看着颜良。

    “这里是佯攻。”颜良说道,“真正攻城的是高顺。你们按周大人说的办,快一点。”

    军候张宇带着一曲人马奉命赶到了陕城的北门。

    这里正对黄河,对面就是河东的大阳城。

    大黑带着人马撤下来后,跟着大军到了黄河大堤上。哑巴扛着一根木头一边吃力地往河提上爬,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不让我们打仗,却让我们跑到黄河边上烧木头,这不是成心惩罚我们吗?城门夺不下来又不是我们的责任。大黑一肚子火,抬腿就是一脚,“你不能少说两句?哪里有许多屁话?”

    张宇正好带着几个亲卫走了过来。

    “大黑,今天你攻城有功,官复原职。”

    大黑把抱在怀里的木头往地上一丢,高兴地问道:“是不是让我带人回去攻城?”

    “不是。”张宇指着漆黑的夜空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放火。这次攻城轮不到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大黑笑脸一僵,大声说道:“放火有什么用?这能攻下城池?”

    “当然了。”张宇笑道,“你把火烧起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火烧得又大又多,你们就立功了。”

    大黑和围在四周的士卒们互相看看,接着猛然一声喊,一哄而散,没命一般向河堤下的辎重大车跑去。车上都是一堆堆的大木头。

    河堤上烈焰腾空。

    突然,河对岸火光冲天,大阳城在*夜色*里依稀可见。河面上,数百艘战船一字排开,正乘风破浪而来。

    河堤上的北疆军将士蓦然明白过来,原来北疆军主力埋伏在对岸。

    欢呼声霎时响彻黑夜。

    高顺和两千北疆兵静静地站在黑暗里,等待着攻城的一刻。

    远处黄河岸边传来的欢呼声直冲云霄,北疆军将士一个个血脉贲张,热血沸腾。

    城里隐隐约约传来战马的奔腾声,士卒们惊慌的叫喊声,闷雷一般的战鼓声也越来越乱,恐惧伴随着清冷而血腥的夜风传遍了城池上下。

    军司马何凯和李哲一左一右站在高顺的身后,焦急地盼望着高顺发出攻击的命令。

    “大人,已经到了凌晨时分,可以开始了。”何凯小声说道。

    高顺就象没听到一样,双眼紧闭,神态安详。他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如同浸浴在*夜色*里的一尊石雕。

    “大人,虎头大人在南门方向已经连续攻击了两个时辰。”李哲轻轻说道,“大阳城方向的援军也已经赶到北门。此时城内守军分守南北两门,首尾难以兼顾。现在只要我们在西门发起凌厉一击,陕城即刻可下。”

    高顺依旧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低沉的喝叱。显然,西门的敌人正在向其它方向急速驰援。

    何凯和李哲脸显喜色,两人冲着围在身边的传令兵招招手,示意他们立即传令,各部曲做好准备,攻城即将开始。

    夜风呼号,城楼上的战旗猎猎作响。

    高顺猛地睁开双眼,举手握到了背后的刀柄上,“点火……”

    何凯兴奋地转身面对大军,高举双手,纵声狂呼:“点亮火把……”

    “擂鼓……”

    “攻城……”

    北疆军将士齐声怒吼,杀声震天,霎时间,箭矢如雨,厉啸而去。

    前锋突击曲士卒抬着梯桥、云梯,犹如狂怒的野牛群,一路咆哮着,呼啸向前。

    高顺抽刀在手,回头望空长啸,“杀,杀上去……”

    一百亲卫卒如同下山猛虎,紧紧跟在高顺身后,向城楼方向奋力狂奔,“杀……”

    亲卫卒越过护城河,架起云梯。

    高顺手中举盾,嘴中咬刀,第一个冲上了云梯。

    校尉大人亲自攻城,带着亲卫队精锐和前锋突击曲同时参加第一拨攻城,并且还是第一个冲上云梯,这极大的鼓舞和震撼北疆将士。

    全军上下无不士气如虹,一往无前,“杀上城楼……”

    高顺挡开三块石头,数支长箭,一盾砸飞迎面刺来的长矛,然后飞身跃上城墙,腾空一刀劈下,将冲上来的一名北军士卒连人带盾砍倒在地。

    “杀上去,杀向城门,打开城门……”

    大黑和士卒们高声叫着喊着,兴奋地冲下河堤,迎上了驶近的战船。

    战船渐渐靠岸,大黑和士卒们的喊声越来越低,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惊愣,沸腾的人群逐渐沉寂下来。

    这也是援兵?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八节

    战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神情紧张,惊恐不安的民夫。

    大黑回头看看被熊熊火光映红的夜空,看看那座仿佛在大火里燃烧的高大城池,不禁摇头苦笑,“军候大人什么意思?这些人也能打仗?”

    哑巴嘿嘿一笑,“城池没打下来,搬战利品的人却来了。”

    骠骑大将军府参军事杨华在十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大步走上堤岸。杨华自去年底奉命到河东后,以最快的速度建好了船桥,但李弘担心船桥出问题,命令他继续留在洛阳行辕,专门负责统领北疆为数不多的水军和黄河漕运。

    军候张宇急匆匆赶来拜见。杨华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解释了两句。徐大人之所以选择在夜里攻打陕城,主要是考虑到北疆军兵力不足,需要布置大量疑兵虚张声势,以恐吓敌人,分散敌人的兵力,为大军奇袭陕城寻找突破口。颜良大人和自己这一路水军,都是疑兵,目的是在南、北两个方向佯攻陕城以牵制敌人的守城兵力,帮助高顺大人在西城门方向展开夺城大战。

    张宇恍然大悟,原来高顺大人的军队才是攻城主力。他指指正从船上下来的民夫,轻松笑道:“这么说,大人把他们带过来,是为了搬运战利品?”

    杨华点点头,“我带来了三万民夫,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火把。等一下我们赶到城下,火把一点,战鼓一擂,驻守陕城的守军必定吓得魂飞魄散。”接着他指指西城门方向,和颜悦色地说道“大人现在可以带着你的军队到西城门支援高顺大人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

    张宇大喜,急忙躬身告退。

    西城门。

    更多的北疆军将士翻上了城墙,双方誓死血战。

    北军驻守西城门的兵力显然不足,他们在北疆军气势惊人的强大攻势下逐渐退却。

    此时,漫山遍野的火把包围了全城,岁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如雷般此起彼伏的杀伐声和震耳欲聋的战鼓声惊天动地,城内的守军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慌,士气一时低落到了极点。

    驻守西城门的北军军司马指挥北军士卒奋勇作战。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凄厉和绝望。几个仓惶逃跑的士卒被他当场射杀。

    高顺为了迅速拿下陕城,不惜孤注一掷,把两千兵力全部投入了战场。何凯和李哲紧随高顺之后,也带着部曲亲自攻上了城楼。一营人马,三位统军大人,气势如虹,铺天盖地,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疯狂地杀上城头。北疆军这种强悍的攻击,给了北军守城士卒重重一击。

    高顺的盾已经碎裂,手中的战刀也已经卷了刃。他迎着飞扑而来的敌人大吼一声,硬是以厚实的刀背砸开了敌人的脑袋,然后顺手夺过敌人的长戟,“上,上,杀过去……”

    亲卫们护在高顺左右,刀砍斧劈,步步推进,势不可当。高顺长戟舞动,连杀三人。凶狠的敌人横空一刀,斩断戟柄。高顺眼明手快,一手拿着戟头,一手拿着半截戟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头撞了上去。敌人措手不及,被他撞得倒飞而起。高顺手上的戟头顺势狠狠地插进了敌人的小腹。鲜血喷射,顿时溅了高顺一脸。高顺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擦,一把呼啸的长枪已经裂空而至。

    “杀……”高顺躲无可躲,张嘴吐出一口血沫,一拳砸上枪头。长枪崩开,枪势不减,直直刺穿了高顺身侧的亲卫。那亲卫临死前一把握住长枪,发出了一声惊天长嚎。高顺心弦震颤,虎吼一声,身形腾空飞起,一脚踹飞那执枪大汉。

    大汉惨叫一声,连连倒退,仰首栽倒于自己的军司马脚下。那北军的军司马睚眦欲裂,怒不可遏,“杀,杀了他,那是北疆军的校尉,给我杀了他……”

    弩箭厉啸,人影飞动,北军士卒高声吼叫着,一拥而上。高顺夷然不惧,在亲卫们的惊呼声中,一把抓过一名北军士卒,把他紧紧贴在身前,挡住了数支利箭。箭止,高顺大吼一声,把那死绝的北军士卒狠狠地砸向了冲上来的敌人。

    长刀呼啸,高顺犹如嗜血猛兽,咆哮而进。暴喝声里,人头飞窜,鲜血四射,断肢残臂凌空飞舞,惨烈的叫号声霎时撕裂了黑夜的死寂。

    刀断,拳到,一张愤怒的脸顿时被砸扁,瞪圆的眼珠子爆裂而出,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高顺再起一脚,把厉号的敌人横空踹出城头。北军的那名军司马愤怒的叫骂着,迎着高顺就是雷霆一刀,“老子劈了你……”

    高顺急退,瞬间连撞两人。一名北军士卒怒号侧击。高顺飞身让过,右手抓住敌人的战刀,左手抓住敌人的皮甲,大吼一声,把敌人凌空举起。那军司马的战刀挟带风雷之声,再度砍至。刀下,血溅,惨叫声撕心裂肺。高顺再吼一声,抛下死尸,右手战刀犹如闪电一般划空而起,“拿头来……”

    那北军的军司马惊骇之余,爆发出一声震天狂吼。吼声刚起,头颅便腾空而起,带着一蓬鲜血向黑暗里急速射去。

    “杀下城楼,杀下城楼……”高顺一脚踢飞无头尸体,纵声狂呼,“杀下去……”

    张宇带着一曲将士在黑夜里高速狂奔。

    颜杰带着一部兵马飞速杀到西城门。

    西城门上的吊桥轰然落下,城门在北疆军将士的欢呼声中,缓缓打开。

    高顺浑身浴血,以刀驻地,威风凛凛地站在城门边上。激战过后的北疆将士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血泊里,剧烈地喘息着,一个个疲惫不堪。

    颜杰打马冲进城门,冲着高顺大声叫道:“大人,本部杀向何处?”

    “直杀军营,护住粮草。”高顺挥手吼道,“快,要快,防止北军点火烧粮。”

    “走,走,兄弟们,随我杀向敌营……”颜杰纵马狂呼,带着士卒们向城内呼啸而去。

    张宇出现在高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稳了,“大人……”

    “快,带人直杀府衙,见什么杀什么,一个不留。”高顺咬牙说道,“给我杀干净。”

    张宇不再说话,朝身后一挥手,继续狂奔而去。

    高顺随即命令何凯带人守门。自己和李哲两人带着数百士卒尾随在张宇之后,向城内一路杀去。

    北军守将赵玄万万没想到北疆军几个时辰就打下了陕城。他原以为自己守上两天绝对不成问题。两天后,牛辅得到消息,率军回援,北疆军就要不战而退,所以他很安心,连万一城破后焚烧粮草的准备都没有做。颜杰攻占军营的时候,赵玄正在北城门上。听说城池被攻破了,粮草辎重也被北疆军抢去了,他当时就傻了眼。现在即使杀出去了,见到牛辅也是死罪。

    赵玄过去是北军军司马,何进死后,他被董卓升了官,做了别部司马,然后再也没有得到升迁。没有得到升迁他也无所谓,董卓对北军军官很刻薄,一向不升职,有怨言的也不是他一个。但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在军中屡屡遭到西凉军官的排挤。要不是他给牛辅送了几次重礼,他连这个别部司马都保不住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走人。

    赵玄毫不犹豫,立即下令打开北城门,投降了。

    负责大军粮草辎重的不是赵玄,而是牛辅的长史。这位长史正在府衙内焦虑不安,心惊胆战的时候,张宇带人杀了进来。北疆军见人就杀。投降?投降也杀。于是这位长史大人十分不情愿的掉了脑袋。

    颜良、高顺、杨华、孙鸾等人齐聚城内。

    府衙内的尸体已经清扫干净,夜空里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松油火把的焦木味。

    颜良和诸将谈笑风生。周山夹在人群里,面色苍白,虽然大军已经顺利夺下了城池,但战场上的血腥和死亡还是让他非常震骇和恐惧。纸上谈兵是一回事,真正打起仗来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周山心有余悸,他想逃离这里,想逃离杀伐和鲜血,想寻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山野远远避开尘世的残酷和痛苦。

    杨华带着赵玄拜见了颜良。颜良没有为难他,安慰了几句,叫他暂时带着人马到河对岸的大阳城去。

    北疆军这次非常幸运。北军留守陕城的军队本来有五千人,但一千人马送粮草到渑池去了,还有一千人马到潼关押运粮草了,因此城内只剩下三千人。按道理,北军留三千人守城绰绰有余。然而,北疆军充分利用了黑夜攻城的优势,诱使守城北军分兵驻防城门,结果北军上当中计,被北疆军抓住了防守上的漏洞,丢了城池。

    颜良和杨华商量一下,随即组织民夫进城,把缴获的粮草辎重运到河东。

    陕城是北军撤回关西西部的必经之路,北疆军攻占陕城后,牛辅的大军随即被北疆军包围在了渑池一带。此时北军没有粮草,又被北疆军包围,死路一条。

    高顺、孙鸾、颜杰等人都很兴奋,围在地图上商讨围歼北军的事。

    “大人,我们攻占陕城的消息,最迟今天晚上就能传到牛辅军中。”孙鸾看到颜良走到案几旁,笑着说道,“牛辅得到消息后,明天会急速后撤,后天就能全力攻打陕城。只要我们坚守陕城,把北军挡在城下,牛辅和北军就完了。”

    “是吗?”颜良低头看看地图,又看看高顺,“子平,你认为呢?”

    “要想等到徐大人和玉大人的大军赶到陕城,我们至少要坚守三到五天。”高顺神情严峻地说道,“为了全力打通后撤之路,牛辅必定会派驻重兵防守渑池,以阻挡徐大人和玉大人的大军。这样一来,我们五千人马就要独自面对至少三万北军的疯狂攻击。我们粮草辎重都很充足,河东还能及时支援我们,所以坚守陕城五天以上,绝对不成问题。”

    “北军有近四万兵力。随军所带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三四天。三四天之后,北军粮草尽绝,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必将大败。只是……”高顺指指地图上的渑池,担忧地说道,“徐大人和玉大人只有两万多人,如果牛辅以一万人死守渑池,两位大人攻破城池的损失将非常惊人。北疆军如果损失太大,即使能赶到陕城围歼北军,也无法全歼,最多不过重创北军而已。”

    “坚守三到五天?”孙鸾皱眉道,“假如牛辅以三万人猛攻陕城,我们五千人的损失也非常惊人。”

    “此仗就算全歼了北军,我们也要折损过半,大军将无力再战。”高顺说道,“董卓威怒之下,如果不惜一切代价再度出兵关西,我们就只能退守函谷关,而且关西、关东的局势将变得非常紧张。”

    颜良赞赏地连连点头,“子平言之有理。徐大人正是考虑到我们兵力的不足,所以无意在陕城城下和北军决战。”他抬头看看众人,突然一笑,“徐大人的意思是,大军立即撤出陕城,再上崤山。”

    关西,新安城。

    牛辅率军赶到新安城下,准备发动夺城大战,这时斥候急报牛辅,陕城失守。

    牛辅大惊失色,急召诸将议事。此时形势很明朗,北疆军主力攻占陕城,把北军包围了。北军在失去粮草辎重的情况下,兵力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唯有撤退,急速撤退,否则就有全军覆没之灾。

    李傕、郭汜等人非常愤怒,指责牛辅不听贾诩的劝告,执意要急速东进,攻打关东,结果造成今日困境。

    牛辅冷笑不语。以北军目前的兵力,撤回潼关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撤回潼关后,大家不但无功而返,而且还延误了董卓占据洛阳,稳定社稷的大计,诸将或多或少都要受到惩罚。自己是董卓的女婿,最多不过挨董卓几句骂而已,但李傕、郭汜等人就没好日子过了。

    撤回潼关后,自己立即书告董卓,把兵败关西的责任都推给李傕、郭汜等人,继而怂恿董卓把这些老资格的西凉将领都调回长安去。没有这些人和自己作对,大军由自己说了算,攻打洛阳不过是举手之劳。

    撤军是肯定的事,但如何撤?怎样撤退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大军的安全,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

    牛辅和李傕等人争论不休,谁都不愿意留下死守渑池。守住渑池,阻止两支北疆军会合,北军才有充足的时间攻打陕城,才能保证大军突围而走。但很明显,谁留下守渑池,谁就要和北疆军死战,其实力的折损倒是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性命朝不保夕,岌岌可危。

    牛辅无奈,最后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贾诩,求助地望着他。

    贾诩毫不推辞,拱手说道:“我留下守渑池。”

    “文和……”李傕气愤地叫道,“你是不是嫌自己老了,不想活了?对面是朱俊,是徐荣,很可能还有袁绍和袁术的援军。朱俊和徐荣处心积虑设下这么一个圈套,不会仅仅就是为了抢我们一点粮草把我们逼回关中。他们的目的是要杀我们,要攻打关中。”

    贾诩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能活着回去。”

    牛辅十分歉疚,用力拍拍贾诩,“文和,我留一万人给你。你一定要杀回潼关,和我们会合。”

    贾诩摇摇手,“将军给我三千人即可。人留得越多,我们的损失就越大,三千人足矣。”

    牛辅苦笑道:“文和兄,我知道你有信心守住渑池,但我需要的不是你的信心。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攻打陕城,我需要渑池牢不可破。人太少,渑池如何坚守不破?”

    贾诩微微笑道:“陕城一鼓而下,大人三天内就可以回到潼关。”

    牛辅和众人惊讶地望着贾诩,将信将疑。

    “文和兄可以解释一下吗?”牛辅摸摸短须,十分疑惑地问道。

    贾诩指着地图上的河东蒲坂津说道:“段煨大人正在攻打河东,根据段煨大人的战报来看,阻击段煨大人的不是北疆军,而是北疆的屯田兵,这说明骠骑大将军已经率军去打冀州了。”

    大将军要打冀州,北疆军就要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北疆的实力显然做不到。那么大将军必须要忍痛放弃洛阳,但放弃洛阳,把洛阳让给我们,同时他却出兵占据冀州,那么大将军这个叛逆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和攻击。所以,大将军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北疆的安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守住洛阳。

    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大将军首先要保证关西的兵力不受损失,以驻守洛阳,保护河东。其次,他又要我们保持对关东的攻击,以维持我们对各地州郡的威胁,迫使各地州郡为了自身的安全,给驻守洛阳的北疆军提供粮草。

    大将军既不愿意自己受损,又不愿意把我们击败,最后只好想了这么个办法,抢我们的粮草辎重。关中一地实力有限,要想再次筹措四万大军几个月的粮草,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到五月冬小麦收割之后。也就是说,我们下一次的攻击,最快也要到六月中才能开始,而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大将军可以全力攻打冀州,占据冀州。

    冀州到手,大将军有了坚实的后盾,他就可以用冀州的钱粮来支撑关西的北疆军和我们展开决战。

    贾诩摇摇头,愁眉不展地说道:“七月,应该是决战时间,这一点,请将军大人在给太师大人的书信中,务必说清楚。”接着贾诩轻拍案几,神态轻松地说道,“由北疆目前的关西策略可以看出,徐荣此计,旨在逼迫我们撤退,无意和我们决战,所以,大军可以畅通无阻,一路顺利返回潼关。”

    贾诩的分析虽然头头是道,但打仗归打仗,不是瞎猜就能决定战局的。牛辅和众将惊惶不安,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谁也没把贾诩这番话放在心上。

    牛辅留下五千人马给贾诩防守渑池,自己带着大军连夜撤退。

    新安城到陕城一百五十里,两天的路程,北军一天一夜就到了。

    望着暮色里的陕城,望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和五彩缤纷的战旗,牛辅和李傕等人心情沉重。贾诩的估计是不是正确的?北疆军主力是不是离开了陕城?

    斥候飞报,茅津渡口和陕城渡口上,船只往来如梭,人流如帜,没有看到北疆军有任何撤退的迹象。

    这时,城内战鼓如雷,杀声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惊天动地。

    牛辅犹豫了。将士们一路急行而来,疲惫不堪,在黑夜里仓促攻城可能遭到惨重伤亡,但李傕和郭汜等人却强烈要求立即攻城。李傕说,徐荣这个人我们非常熟悉,早年在西疆的时候,他和羌人打仗,从来没有打输过,立了许多战功。否则以他的年纪和关系,怎么可能被拜为西凉府的都尉?此时如果徐荣在崤山埋伏一支人马,半夜突袭大营,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西凉的一帮大小将领都认识徐荣,这个人早年打仗就厉害,更不要说现在了。牛辅不再犹豫,断然下令攻城。

    一鼓而下。

    城内的北疆军不战而退,直接出北门上船跑了。

    北疆军跑得快,北军跑得更快。

    牛辅和李傕等人对贾诩佩服的五体投地。牛辅一边急令大军撤回弘农,一边急报贾诩,大军已过陕城,请速速回撤。

    徐荣连续三天都没有攻城,渑池非常安静。

    贾诩白天没撤,到了半夜,他悄悄带着五千人马出城一路狂奔。

    天亮的时候,大军赶到望云亭,被颜良堵住了。

    颜良看到北军主力离开渑池后,立即下山设阵。徐荣给他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最后一批撤离渑池的北军。这一仗,无论如何要打一下北军,让他们暂时不敢继续攻打关东。

    贾诩二话不说,传令五千北军将士,大军已经被围,无处可逃。想投降的去投降,不想投降的,丢下武器,回家去吧。

    北军顿时炸了营,五千将士一哄而散。

    颜良和将士们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北军突然炸营了。

    贾诩带着十几个亲卫趁机逃进了崤山,抄小路直奔弘农城而去。五个军司马和一帮北军军官商量了一下,带着几百亲卫投降了颜良。

    高顺、孙鸾等人带着人马四下围追招降北军散兵。中午的时候,折冲将军玉石和都尉李云也带着前锋营赶到了望云亭,一路上他们也招降了两千多北军散兵。

    颜良苦笑着对玉石说,这年头,打仗也越来越新鲜,还有这么打仗的。

    牛辅留下张济戍守弘农城,自己带着大军一直撤回到桃林要塞。

    牛辅急报长安朝廷和太师董卓。大军粮草辎重被北疆军夺去,无力继续攻击,被迫撤回。

    三月中,长安。

    屋外大雨滂沱,偶尔还有几声雷声从遥远的天际轰然传来,震撼天地。

    吕布负手站在司徒府的书房内,透过薄薄的雨幕,望着窗外绿茵茵的花草,沉默不语。

    关中从二月开始,先是阴雨连绵,接着又时不时下两场暴雨,间或还有几次风暴,气候非常反常。由于阴雨不止,导致庄稼受损,渭水河暴涨,春耕也成了问题。天子随即下旨,祭拜天地以祈求老天显灵,让关中尽早见到太阳。

    祭拜一事应该由太师大人负责,但太师董卓一直待在郿坞,除了新年的时候到未央宫觐见了一次天子外,就再也没到长安来过。天子的圣旨送到郿坞后,董卓推说身体不适,请司徒王允大人代为主祭。今天就是主祭的日子,司徒王允大人率领公卿百官于郊外设高坛拜祭天地,祈求关中早日放晴。

    吕布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雨,司徒大人和一帮公卿们一定湿透了。老天有眼,应该体谅百姓的苦难,停了关中这场无休无止的雨水。

    一阵清冷的微风轻轻掠过,淡淡的水雾随之飘进书房,把点点水星悄悄洒落到吕布脸上,些许寒意随即渗进了皮肤,直透心脾。吕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自从太师大人下令出兵关西后,吕布和张辽的军队就由槐里城调到了陈仓。董卓显然不相信吕布和他的并州兵,他大概担心吕布和徐荣对阵的时候,会临阵倒戈。于是就把吕布的大军调到了扶风郡的西面,以帮助皇甫鸿驻防大散关,防止韩遂和马腾的大军趁着关中空虚的时候出兵骚扰三辅。

    吕布没有不满,相反,他很高兴。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意和徐荣,和北疆军对阵战场,更因为他距离报仇雪恨,距离铲除奸侫的机会更近了。

    吕布慢慢转过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自己认识王允,是因为张辽的关系。王允家世显赫,名震天下,又是朝中三公重臣,凭自己的身份,无法攀交。虽然自己也是两千石的中郎将,但因为自己的出身、学识等缘故,王允不会正眼看自己。

    张辽的老师是郭蕴,和王允有多年的交情,张辽也算是王允的子侄辈。因为军饷的事情,张辽去找王允帮忙。王允听说是为了给并州军补饷,一口答应,而且马上就办妥了。自己很感激,和张辽一起登门拜谢。

    王允对自己非常好。自己无法表达对王允的感激之情,只能说“好”。自从那次认识之后,王允经常邀请自己到司徒府参加各种筵席,给自己介绍许多门阀权贵,名士豪杰,还暗中给并州军添置了许多军械。另外,新年的时候,他又给自己在长安购置了一套豪宅,让自己把家小安顿了,但这些都不是自己感激王允的最主要原因。自己之所以愿意肝脑涂地效忠于王允,是因为王允相信自己,给了自己报仇的机会,也给了自己报效国家的机会。

    王允要杀董卓。王允信任自己,把诛杀董卓,拯救天子,振兴社稷的重任交给了自己。士为知己者死,自己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句话的意思。

    但要杀董卓,比登天还难。董卓现在待在高大坚固的郿坞里,郿坞里有董显的七千大军,三千铁骑,有号称可用三十年的粮食物资,牢不可破。董卓到长安的时候,前前后后有数千重兵看护,一般人无法近身,包括自己,也只能走到董卓六步之外的地方。无论是动用军队,还是独自刺杀,都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自己受王允的重托,苦思冥想了很长时间,没有想出任何诛奸之计。要杀董卓,靠自己的六千并州军,根本不可能。

    杀董卓,不仅仅牵扯到军队,牵扯到董氏亲族子弟和董卓的诸多忠实部下,还牵扯到天子的安危,牵扯到公卿百官和门阀权贵,牵扯到关中三个郡县和数十万百姓。只要一个地方有疏漏,诛奸大计就有可能失败,关中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更有可能连天子的性命和大汉的社稷都被一起葬送了。

    自己数次和王允密谈,提到诸多无法解决之处,希望王允能够帮助解决,但王允每次都一口拒绝了,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自己很沮丧,只能努力想办法,竭尽所能的想办法。

    这次大军到了陈仓后,王允一直没有和自己联系,直到前天才接到一封口信。

    王允十万火急地要自己秘密回长安,有什么急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九节

    长安郊外。

    太尉杨彪、司徒王允、司空淳于嘉率百官于郊外祭祀天地。

    祭祀的礼仪很繁琐,持续了很长时间。大臣们从上午一直忙到下午,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了,有的因为跪拜时间太长,已经冻得双唇乌紫,簌簌发抖了。

    礼毕,太尉杨彪和司空淳于嘉带着大臣们先回宫复旨,司徒王允和尚书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司隶校尉黄琬、御史中丞皇甫嵩五人留下处理后事。

    大雨渐渐转小,阵阵寒风卷起层层雨雾扑面而来,让人寒意层生。

    王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向远处雄伟的长安城。高城掩映在朦胧的雾霭里,若隐若现,凭添了几分萧瑟和苍凉。王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坛下走去,士孙瑞等四位大臣紧随其后。一帮掾属立即散开,远远地走在五位大臣的前后左右,把他们和护坛卫士隔离开来。

    王允走得很慢,他稍稍侧脸,看了一眼士孙瑞,“君策,陛下的病情最近可有好转?”

    “最近好了不少,估计再有一个月的调理,基本上可以痊愈。”士孙瑞小声说道,“我日夜随侍在陛下身边,侍中马宇和种邵也轮流换班随侍,安全上应该没问题。”

    “不是应该没问题,而是要绝对保证陛下的安全。”王允皱皱眉,低声说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一点疏漏。禁中典卫现在由中军校尉董璜负责。董璜是董卓的侄子,过去在西凉军主掌董卓的亲卫铁骑,此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一定要防着他。过两天,我安排左中郎将刘范宿卫禁中,帮你一把。”

    士孙瑞犹豫了片刻,“子师,我这边还有点事没有办妥,最近我要出城一趟,你看……”

    王允扭头望向司隶校尉黄琬,“你和城门校尉王欣商量一下,要确保士大人的安全。最近钱财紧张,需要士大人出面张罗一下。”

    黄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义真兄,你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皇甫嵩紧走一步,凑近了王允,“西凉金城郡的两位隐士樊志和张策已经派出了自己最好的弟子。”

    “人多吗?少了不行。”王允说道,“我听说北疆军中的庞德和姜舞就是两位隐士的弟子,来的人不能比他们差。”

    “十二个,武技都是最好。听坚寿说,这十二个人中,最出色的就是秦谊和陈卫,比北疆军中的庞德和姜舞还要厉害。”

    “韩遂和马腾呢?这个时候,他们千万不能出兵叛乱,以免坏了大事。”

    “梁衍已经到陇西了。”皇甫嵩说道,“我这个面子,文约和寿成不敢不给。”

    “安定郡那面呢?安定是你的老家,应该没有问题吧?”

    皇甫嵩脸上露出一丝杀气,“皇甫郦来信说,一切办妥。北疆羌胡诸种都很给我叔父面子,已经派铁骑秘密进入了萧关。现在三千铁骑就隐藏在薄落谷里,随时可以南下长安。”

    王允听出皇甫嵩话音里的杀气,不禁回头看了看他,“义真兄动了真怒了。”

    “董胖子太过份了。他既然一心想死,我就成全了他。”皇甫嵩怒声说道。

    王允摇摇头,冷笑了一声。你皇甫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年如果你把董卓围杀在洛阳,哪有今天的灾祸?

    前度辽将军皇甫规的小妾是扶风马阀家的人,马融的侄女。早年以美貌才学闻名于长安。董卓过去就心存仰慕之意,可惜因为身份的关系,无缘一亲芳泽。现在董卓发了,他在郿坞饱暖思淫欲,又想起了这旧日的梦中美人。此时皇甫规已经去世十八年,旧日的美人也已经容貌不再,虽然风韵犹存,但毕竟四十多岁的人,还能有多少姿色?但董卓非要一尝夙愿,于是用百乘车辎,二十匹良马,无数奴稗钱帛往聘皇甫规的这位寡妾。

    皇甫家族是什么身份?皇甫家是大汉显赫的武将世家。皇甫规的祖父皇甫棱是孝和皇帝时的度辽将军,父亲皇甫旗曾是扶风都尉,皇甫规自己更是名震天下,还曾是董卓的上官。董卓这种做法显然是羞辱皇甫规,羞辱皇甫家族。这位马氏自然不从,她觉得无脸见人,毁容自杀了。

    董卓很遗憾,很悲伤,也很失落。马氏下葬的时候,他还派人去祭奠了一番。董卓的心思可能无人理解,但董卓的这种做法实在让皇甫嵩和皇甫门阀无法忍受。

    王允和士孙瑞等大臣闻讯后大喜过望。有了皇甫嵩这位西疆巨擎,杀个董卓还不是手到擒来。果然,王允和士孙瑞找到皇甫嵩,皇甫嵩一口答应。

    尚书杨瓒看到王允把目光转向自己,立即压低声音说道:“我的老部下已经准备好,只待圣旨送到,立即诛杀护羌校尉董安,率军到大散关会合皇甫鸿。”杨瓒过去是护羌校尉,驻军西凉汉阳郡的子秀山营。董卓去年回到长安后,大肆拜封亲族,把杨瓒召回了京师。

    “不过……”杨瓒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这点人手,实在不够。长安城内有董璜的南军卫士,城外有董越的大军。就算我们把西凉那边解决了,但扶风的陈仓还有吕布的大军,郿坞还有董旻的大军,潼关一带还有段煨、鲍鸿、王方的大军,关西还有牛辅的大军,如果我们失手……”

    王允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我有办法。过几天,我给你圣旨。”

    “子师,印玺都在郿坞,这圣旨你怎么拿到手?”杨瓒诧异地问道。

    “你不要问许多,做你自己的事。”王允严肃地说道,“事情一旦失败,我只要一抹脖子,所有的线索都没了,董卓即使要杀,也杀不了几个。只要这些人活着,董卓迟早都会死。他没几天日子了。”

    王允猛然加快脚步,略微提高声音说道:“没有我的口信,大家不要再聚了。”

    五位大臣在风雨中各自上了马车,向长安急驰而去。

    王晨匆匆走进书房。

    王晨二十岁左右,高高瘦瘦的,长得很象他父亲王允,尤其那一双眼晴,看上去孤傲而倔犟,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吕布坐在案几后面,正就着微弱的烛火看书。听到脚步声,他立即放下书简,飞身藏到布幔后面,大手握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王晨走到书房内间,看到案几上凌乱的书简,抬头四下看看,小声说道:“吕大人,我是王晨。”

    “大人还没回来?”吕布从布幔后面走出来,焦急地问道。

    到陈仓传递口信的是王晨,带着吕布秘密进京的也是王晨。吕布和他关系不错,说话也不用遮遮掩掩,“陈仓距离郿坞很近。董卓可能随时会找我,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元欣,大人何时才能回来?”

    “快了。”王晨安慰道,“今天祭祀天地,朝中有很多事,父亲大人可能要在皇宫内耽误一段时间。吕大人,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把你送出去。”

    “陛下身体好些了吗?”吕布关心地问道。

    “今天我去拜访侍中马宇大人,听他说,天子的病越来越重了。”王晨摇头长叹,“今日我大汉真是多灾多难。”

    吕布神色悲戚,缓缓坐到案几后面,低头不语。

    “吕大人,我还听说,前几天,骑都尉李肃大人和中军校尉董璜在长安城打起来了。羽林军死了好几个士卒,虎贲也有十几个士卒受了伤。”

    吕布眉头一皱,愤怒地说道:“董璜他算什么?当年李肃在西疆和叛羌血战的时候,他还在喝奶呢?仗势欺人,有机会我剥了他的皮。”

    王晨看到吕布褐色的长脸上杀气腾腾,一双半眯的眼晴就像看到猎物一样血腥而暴戾,不禁悄悄退了半步。

    “李大人自从被降职监领羽林军后,心里一直不痛快。”王晨小声说道,“董璜由一个军司马直接跃升为中军校尉主掌禁军典卫,成了李大人的上官后,李大人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处处和董璜作对。不过我听说董璜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的叔父是太师,在宫内胡作非为,好象还奸宿宫女。这次两人撕破脸,大打出手,听说就是为了这事。不知道两人这么一打,李大人是不是又要降职?”

    吕布冷笑,“董卓要是再降李肃的职,估计董璜离死也不远了。你以为李肃好欺负?哼……你要是这样认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北疆汉子,岂有任人凌辱之辈?”

    深夜,王允回到府上,直奔书房。

    吕布看到王允一身官服还是湿乎乎的,非常感动,“大人,你要注意身体……”

    “大汉都要亡了,我还要这身体何用?”王允苦笑道,“你也不要歇着,连夜赶回陈仓。”

    “大人急召下官进京,有何急事?”

    “奉先,诛杀董卓的机会来了。”

    吕布愣了一下,“大人,我只有六千兵马,怎么打郿坞?”

    “我当然不会让你去打郿坞。”王允笑道,“我要把董卓诱出郿坞。”

    “半路截杀?”吕布问道,“董卓出行,前有一千虎贲,后有两千步卒,左右还有三千铁骑,六千打六千,没有必胜的把握,我需要更多的援兵。”

    王允手抚吕布的虎背,郑重说道:“奉先,这可是必死之战。你敢打?”

    “董卓现在轻易不出郿坞,如果要出郿坞,那就是到长安。从郿坞到长安,两百三十里,应该能找到合适的伏击地点。”吕布面无惧色,神情凝重地说道,“诛杀董卓,既是为了大汉社稷,也是为了我个人仇怨,我心甘情愿,虽万死也在所不辞。”

    王允赞赏地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大人有什么办法让董卓出郿坞?”

    “牛辅打败了,关西战场出现重大转折。朱俊和徐荣很快就要兵逼潼关。其次……”王允一脸的忧郁和哀戚,“天子的病越来越重,恐怕时间不多了……”

    吕布极度震骇,“大人,这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但是……”王允声音哽咽,泪水悄然浸湿了眼眶。他转身轻轻擦拭了一下眼泪,嗓音嘶哑着继续说道,“奉先,大汉将覆,拯救社稷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吕布猛然跪下,以手指天,悲声说道:“只要吕布不死,当为大汉洒尽最后一滴鲜血。如违此誓,万箭穿心。”

    “好,好,好……”王允激动地扶起吕布,“关西战败,天子病重,这两件事都关系到董卓的存亡,他必定要东赴长安……”接着王允凑到吕布的耳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吕布一脸的疑惑,“大人,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奉旨行事即可。”王允握着吕布的大手,重重地拍了几下,“如果此次诛奸失败,我死了,你不要忘了你的誓言,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董卓,保护天子,拱卫社稷。”

    “大人……”吕布心中悲苦,泫然欲泪,“大人不再见我了?”

    “除非董卓死了,否则你我再无相见之期。”王允苦涩一笑,伸手拍了拍吕布的肩膀,“你答应我,如果我暴尸街头,你不要替我收尸。”

    “大人……”吕布望着王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晴,刚毅的面孔,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听你的。”

    三月中,扶风郡,郿坞。

    董卓半卧在榻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灰濛濛的天空,心情十分郁闷。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一件比一件头痛。

    骑都尉李肃和中军较尉董璜在长安大打出手,董璜受了气,于是急书董卓,要董卓下令把李肃抓起来。董卓非常生气。李肃是自己的老部下,虽然自己把他降了职,但还是非常信任他,委他以监领羽林军的重任。自己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李肃辅佐董璜控制天子和皇宫,将来有机会,自己要重用他。但李肃人老了,败仗打多了,好象也变笨了,没有过去那么聪明了。这样和自己对着干,让自己无法下台,将来怎么用他?

    董越三番两次来书,怀疑长安有人图谋不轨。董越说,有城门司马密报,最近两三个月,城门校尉王欣经常深更半夜护送马车进出长安。董越问要不要防患于未然,先把王欣抓起来审审。董卓立即警觉起来,命令董越派人日夜监视王欣,不要打草惊蛇,尽可能挖出更多的人。对于叛逆,董卓一向不手软。

    司徒王允来书,天子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他恳求董卓早日到长安主持大局,以免天子出现意外,关中大乱。

    最让董卓不安的是关西战局。徐荣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虚晃几招后,就把北军的粮草辎重抢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还把牛辅逼回到了弘农。现在北军粮草尽绝,连反击之力都没有了。关西战局的失利,让自己攻占关东,图谋中原的计策受到了严重挫折。正如牛辅在书中所说,如果李弘利用这段时间的有利形势攻占了冀州,七月,李弘必然要集中兵力和自己决战于关西。眼前这个不利局面必须要立即打破,否则,到了七月形势就会发生重大逆转。

    董卓决定到长安去。

    现在有这样一个可能,长安的大臣们为了彻底击败自己,干脆破釜沉舟,让天子死于非命。这样一来,自己背上了篡逆的大罪,十恶不赦。而李弘或者袁绍就可以立即重建皇统,攻杀关中。自已手中没了天子,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倚仗,最后只能败逃西凉,命丧荒漠。

    假如这种判断是正确的,那么,自己只有到长安去坐镇,并且立即动用郿坞里的钱粮,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四月初或者四月中,向东发起猛烈进攻。

    天子和洛阳现在成了挽救自己性命的两根稻草,缺一不可。

    董旻和田仪先后走进了书房。

    董卓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下,征求两人的意见,“我打算立即起程到长安,你们认为呢?”

    董旻说天气不好,路途难行,还是再等等。另外,即使要立即起程,也要等到这个月底。考虑到关西的形势,长安也许真的有人要趁机叛乱,所以必须先肃清长安的叛逆,然后再起程。

    董卓失声而笑,“等你把长安的叛逆肃清了,李弘早就攻占冀州了。李弘是什么人?袁绍和公孙瓒又是什么人?他们能和李弘对抗多久?不要多说了,立即书告段煨、鲍鸿,不惜一切代价,打到河东去。”

    “局势的发展太快了,让人目不暇接。”田仪感叹道:“大人,你看是不是先把长安大营的粮草辎重调给牛辅,让他立即展开反攻。当务之急,是要把北疆拖进两线作战的困境,迟滞李弘攻占冀州全境的时间。”

    “好,就按你说的办。”董卓点头道,“另外,书告董璜,让他带三千南军卫士到郿坞来。既然你们担心我的安全,那我就多安排一些护送的军队吧。”

    “郿坞留多少人?”董旻关心地问道。

    “你带三千人先留下。”董卓说道,“等我安全到了长安后,再派两千人回来。”

    “大人何时动身?”田仪问道。

    董卓看看阴暗的天空,迟疑了一下,“这雨总有停的一天。雨停了,我们就出发。”

    太师董卓准备回京的消息刚刚送出去,长安就送来了急报,安定郡的萧关失守,长安门户大开。

    王允在急报中说,北地郡太守宋文统领先零羌、湟中羌、东羌诸种铁骑突然袭击萧关,萧关守军措手不及,一日之内丢了关隘。北疆铁骑随即一拥而入,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包围了高平和朝那城。由于北疆军控制了凡亭山一线,朝廷已经和六盘山以北的郡县失去了联系。

    萧关一失,凡亭山一失,北疆军的铁骑越过六盘山后,可以一泄而下,直攻长安。

    董卓大为紧张。北疆军当然无意攻击关中,开辟第三个战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逼迫董卓撤回攻打河东的兵力,迟滞董卓在关西发起反攻,以帮助李弘顺利攻占冀州。

    董卓恨不得一刀砍了安定郡的太守。早在去年下,董卓就一再嘱咐他,务必集结重兵驻防萧关一线,防备北疆军突然袭击,确保长安的安全。安定郡的这个太守显然没有遵从自己的命令。

    “大人,目前唯一可以抽调的兵力就是吕布的六千人马了。”田仪指着地图上的临泾城说道,“以我看,立即命令吕布率军赶到临泾城,阻挡北疆铁骑南下。”

    “吕布和张辽都是北疆人,派他们去不合适。”董旻急忙阻止道,“还是让皇甫鸿去,让吕布驻防大散关。安定郡是皇甫门阀的老家,不怕他们不出力。”

    田仪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立即收了回去。他胆怯的看了一眼董卓,然后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让坚寿去安定。”董卓拍拍案几上的地图,“有坚寿在,北疆军休想跨越六盘山。至于吕布……”董卓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不要动他,让董安到大散关驻防。”

    “大人,护羌校尉率部撤出西疆后,西疆兵力空虚,韩遂和马腾会不会趁机出兵占据汉阳郡,威胁三辅?”田仪说道,“韩遂去年出兵北上,先后占据了酒泉、张掖、武威三郡。现在整个西凉,就汉阳郡还控制在我们手上,如果汉阳郡再给韩遂拿去,将来我们……”田仪没有继续说,意思是将来兵败关中,大家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董卓毫不在意,“你放心,目前韩遂和马腾还没有实力和我对抗,不会贸然出兵攻打汉阳。”

    这时关西再来急报,徐荣攻打弘农,攻势如潮。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二十节

    三月下,北疆,晋阳。

    安北将军鲜于辅今天到晋阳巡视了粮库和武库,并在晋阳令杨智的陪同下,到晋阳大市转了一圈。

    晋阳大市相当繁华,和六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天壤之别。杨智介绍说,这两年由于塞外战火平息,边境稳定,边塞地区互市的规模和数量增长非常快,这直接刺激和推动了晋阳大市的飞速发展。如今南下营商和到晋阳互贸的各地、各族商贾越来越多,晋阳城已经逐渐恢复和显露出他北疆第一城的地位和雄姿。

    鲜于辅看到大市里物品齐全,人统如潮,非常高兴,对晋阳令杨智大加赞赏。他在大漠上待了两年,对胡族诸部很关心,所以特意问了一下胡商的事。杨智说大漠上的胡商基本上都在边塞互市里进出,很少千里迢迢赶到晋阳来。目前在晋阳的一些胡人大都是胡族诸部首领送到晋阳来做人质的亲族子弟,商贾很少。

    “我认识几个胡商,都是匈奴、鲜卑的王族,他们一般冬天住在晋阳,开春之后,才带着货物返回塞外和大漠。”杨智笑着说,“我听他们说,塞外的天气一年比一年冷,大雪一年比一年大,冬天也越来越长,越来越难熬。如果有可能,他们都想迁到阴山以南居住,以逃避寒冷漫长的冬天带给他们的痛苦和灾难。”

    杨智随口说的这几句话引起了鲜于辅的注意。汉北郡太守田豫和漠北都护府都护庞德都有书信送到晋阳,他们在信中也提到了大漠上的寒冷和胡人生存环境的艰苦。田豫甚至提出了把汉北郡胡族诸部冬天南迁边郡,春天北迁大漠的建议。朝廷考虑到目前北疆形势和塞外各边郡的承受能力,否决了田豫的建议。现在看来,此事要慎重处理,要和塞外诸郡的太守以及胡族诸王好好商议一下。

    朝廷要想尽快稳定社稷,首先就要确保北疆的稳定,而北疆的稳定首先是确保大漠的稳定。大漠稳定与否,关键要看胡族诸部能不能生存。胡人生存都成了问题,大漠岂能稳定?自己在大漠待过,了解大漠现状,有些事,自己需要和朝中的大臣们认真而深入地议一议了。

    鲜于辅回到龙山,立即被长公主紧急召见。

    去年底李弘代理国事后,为了缓解朝廷内部尖锐的矛盾,同时也是为了避免给自己背上挟持长公主和朝廷的罪名,曾奏请长公主撤消了晋阳朝廷,并把这一举措禀奏了天子,告知了董卓,希望能拖延董卓攻击关西的时间,帮助大军迅速攻击冀州。

    龙山现在只有一个长公主府,一个骠骑大将军府,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有朝廷那种复杂的三公九卿架构,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这种简单的两府架构更能集中权力,更能代表朝廷行使国家权柄,这其实就是朝廷。长公主和长公主府是内廷,行使皇权,李弘和骠骑大将军是外廷,行使相权。两府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最简单有效的朝廷。

    长安朝廷,北疆诸府和各地州郡,董卓、袁绍等各方权势,都认为李弘不但没有解散晋阳朝廷,反而以解散晋阳朝廷的名义,牢牢控制和攫取了权柄。这个朝廷比过去那个“四不象”朝廷更有实力。对各方权势来说,也更具有威胁性。

    李弘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权臣,而不是过去那个失去记忆只知道打仗的悍将了。鲜于辅对这一点感触非常深,他是看着李弘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李弘的每一个变化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然而,李弘现在的变化越来越快,让他感觉越来越陌生了。

    当刘虞身处险境的时候,李弘不惜一切代价,把刘虞送回了幽州。刘虞是李弘的故主,李弘能有今天,和刘虞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鲜于辅认为李弘做的对,换做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决心和胆量。然而,当公孙瓒阻碍了李弘占据冀州的时候,李弘却毫不犹豫地举起战刀杀了过去,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公孙瓒和李弘虽然不能算是生死兄弟,但也算是相交已久的朋友,李弘这么做,鲜于辅认为不对,尤其李弘把所有幽州籍将领全部排斥在攻夺冀州的大战之外,更是不对。李弘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不相信幽州籍将领,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鲜于辅想不出有什么其它原因,不过,如果李弘叫自己到冀州战场和公孙瓒对决,自己会婉言推拒。说到底,李弘没有杀公孙瓒,没有杀幽州军的理由。

    李弘之所以要杀公孙瓒,鲜于辅认为李弘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杀了公孙瓒和幽州军,刘虞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立即把幽州让出来,无条件地拱手送给李弘。李弘不愿意开口要幽州,也不愿意背上背叛胁迫故主的恶名,所以他要敲山震虎。如果现在站在公孙瓒位置上的人是自己,相信李弘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

    刘虞在幽州具有极高的威信,如果李弘做出背主强抢之事,肯定要失去幽州郡县的支持,也会让北疆军中部分幽州籍将领感到伤心和失望。如果幽州因此而战乱不止,这就完全背离了李弘夺取幽州的初衷,所以李弘要找个借口把公孙瓒和幽州军杀死在冀州,让刘虞心甘情愿地让出幽州。

    李弘要幽州是为了振兴社稷的大业,这一点,鲜于辅深信不疑,但李弘所用的手段却让鲜于辅难以接受,耿耿于怀。

    要振兴社稷就要强大的权柄,要独揽权柄就要把所有威胁到自己控制权柄的人清除干净。刘虞和公孙瓒首当其冲,成了李弘独揽权柄的牺牲品。鲜于辅很不安。李弘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会不会成为危害和摧毁社稷的叛逆?如果大将军也走上了篡逆之路,我该怎么办?

    前来迎接鲜于辅的是余鹏和陈好。

    “大人出外巡视十天,是不是天天惦记着关西和冀州?”余鹏笑着问道。

    鲜于辅笑笑,“有好消息?”

    “对,大将军在界桥击败袁绍和公孙瓒,已经基本占据了大半个冀州。”陈好兴奋说道,“徐大人在关西击败牛辅,大军正在进逼潼关。”

    鲜于辅闻言大喜,浑身上下一阵轻松,连日奔波的疲乏霎时不翼而飞,“河东呢?张白骑大人可有捷报传来?”

    “段煨和鲍鸿虽然轮番攻击,但由于兵力不足,无法逾越黄河天险,蒲坂津依旧在我们手上。”余鹏说道,“张白骑大人来书说,如果再给他一万兵,他可以打过黄河。”

    鲜于辅兴冲冲地走进大帐拜见了长公主,又和张温、卢植、赵歧、李玮等大臣互致问候,然后简要说了一下巡视太原和上党两郡的情况。

    长公主请他坐下。李玮把冀州战场和关西战场的事情对他大致说了一下,“关西战场的局面已经被我们控制,大军进退自如,已无后顾之忧。冀州战场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至于何时结束,主要看青州黄巾军的动向以及公孙瓒、袁绍的下一步所要采取的对策。”

    “公孙瓒几乎全军覆没,他除了撤回青州,还有什么对策?”鲜于辅奇怪地问道。听说公孙瓒从界桥突围而走,鲜于辅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两人十几年的交情,现在突然成了生死仇敌,鲜于辅很无奈,他希望公孙瓒能活着。虽然他也知道公孙瓒继续活着会给朝廷和北疆带来很大的麻烦,但这种私人感情的事,没法解释。他突然理解了李弘的心思,李弘不让幽州籍将领到冀州,大概正是基于这种担心。私人感情一旦影响了战局,后果不堪设想。

    李玮神情局促地搓搓手,避开了鲜于辅的目光。鲜于辅蓦然想到什么,脸上笑意顿失,“大将军要把公孙瓒赶回幽州?”

    “冀州的仗应该怎么打是大将军的事,我们不宜干涉。”卢植说道,“北疆军目前有一部分在邺城,由麴义带着往南推进,准备占据魏郡全境,一部分正在围攻甘陵城。如果伯珪不主动撤出冀州,恐怕他南渡黄河的可能就很小了。”

    鲜于辅脸色很难看,十分怨愤,十分无奈,也十分痛心,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公孙瓒的脾气他知道,这个人很坚韧,从不服输,不把他打趴下,他决不会离开冀州。大将军肯定还要和他打一仗。只是这一仗打下来,公孙瓒想撤过黄河就不可能了,因为大将军迫切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幽州,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公孙瓒赶回幽州,以便找到进攻幽州的借口。幽州战火一起,幽州的百姓就要受苦受难了。

    “卢大人,你和太傅大人关系深厚,又是伯珪的老师,大将军也很拜服你,你可以出面……”

    卢植摇摇手,打断了鲜于辅的话,“羽行,此一时彼一时,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作为制定和实施振兴之策的人,如果连自己所定的策略都不能忠实执行,那我们还拯救什么社稷?还中兴什么大汉?”

    公孙瓒年轻的时候,曾是卢植的学生,想必卢植也了解公孙瓒的为人,所以他刚才直接点明了,公孙瓒如果不主动撤到青州,幽州的仗就不可避免。此刻他断然拒绝出面斡旋,可见他非常支持大将军的所作所为。

    鲜于辅长叹,不再说话。此事已经牵扯到拯救社稷的大业,自己一个将军实在不宜说什么反对意见。无论从那个角度出发,自己都要坚决站在长公主、朝廷和大将军一边。

    骠骑大将军李弘请求长公主和朝廷立即派大臣到冀州安抚郡县,安置流民屯田。

    长公主和诸位大臣商议之后,随即派崔烈、马日磾、袁滂、陈纪、杨奇、黄岳、马丰、李历等大臣火速赶到冀州。这些大臣有的是冀州人,在冀州根基深厚,宗族子弟众多;有的是名震天下的名士,冀州诸府中的官吏掾属有很多是他们的门生故吏。还有的大臣本来就是冀州府官吏,熟悉冀州事务,此去正好熟门熟路,做起事来可以事半功倍。

    朝议的最后一件事是北地郡太守宋文的急奏。宋文在奏章中说,分居在贺兰山南北的羌胡诸种陆陆续续有数千铁骑南下到了安定郡。他们渡过黄河后,很快就消失了。宋文担心西凉要出什么事,特意上表告警。

    张温叹道:“西凉能请得动羌胡的人屈指可数,除了韩遂、马腾外没有别人。估计韩遂、马腾又要出兵攻打三辅了。”

    “韩遂和马腾如果此时能出兵,倒是帮了我们的忙。”李玮笑道,“只要我们能在关西再坚持几个月,冀州战事可望彻底结束。”

    鲜于辅的神情却非常忧虑,“立即以八百里快骑急告漠北都护府,叫庞德去看看先零羌、湟中羌和东羌是不是也派铁骑南下了。我们早就说过,没有天子圣旨,没有骠骑大将军的军令,任何人不能从大漠胡族诸部征调铁骑,胡族诸部也不能随意起兵,否则以谋逆论罪。”

    “大漠广袤,胡人居住地游移不定,各族之间往往相距数百里甚至上千里。如果他们的铁骑刻意隐瞒我们南下,谁知道?”张范苦笑道,“此时我们在大漠上的驻军太少,还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要没事找事了。”

    “这关系到北疆的安危,边郡的安宁,怎能不查?”鲜于辅严厉说道,“必须查,查出来后如果事实确凿,当予严惩。”

    “当务之急是冀州战事。”卢植也劝道,“漠北都护府只要确保大漠风平浪静就行了。胡人毕竟是胡人,野蛮粗鄙,要他们遵从大汉的命令,根本不可能。这事暂时还是放一放。”

    “目前我们在大漠上只有五千风云铁骑,事情如果闹大了,可能要影响冀州战局。”张温也劝道,“虽然大将军在冀州已经击败了公孙瓒,但冀州形势依旧非常严峻,尤其是青州黄巾军对冀州的威胁。这个威胁一日不除,冀州战事就无法停下来。”

    “不。”鲜于辅非常坚决,“必须要立即查。此风一旦蔓延,大漠和边郡可能战火纷起,而我们拯救社稷的大业也可能因此而耽搁。”

    众臣无语。

    三月下,兖州东郡,东武阳。

    于毒和眭固在一群亲卫簇拥下,打马向黄河岸边冲去。

    黑山黄巾军早在二月的时候就已经打到了黎阳、顿丘一带,准备等黄河开河后,渡河南下会合青州黄巾军。但就在他们要渡河的时候,传来北疆军、冀州军和幽州军在界桥一带激战的消息。于毒随即改变了主意,放弃了渡河,带着大军沿着黄河北岸一路东进。

    于毒同时派人急告司马俱,北疆军、冀州军和幽州军正在界桥激战,不论三方谁胜谁输,最后都要元气大伤,这正是我们攻占冀州的最好机会,请大帅带着人马速速渡河北上。

    屯兵于黎阳遮害亭的眭固接到于毒的书信后,立即跟进,但随即遭到了东郡太守曹操的攻击。于毒回军救援。曹操眼见不敌,急忙撤围而去。于毒和眭固合兵一处,继续东进,不料在距离顿丘四十里的武秀亭遇上了袁绍的冀州军。

    黄巾军在前有袁绍的冀州军,后有曹操的东郡兵的夹击下,浴血奋战。袁绍那时刚刚从大河故渎逃出来,全军将士急行两百余里,疲惫不堪。冀州军抵挡不住,任由黄巾军向东武阳杀去。

    袁绍和曹操会合后,得到了粮草辎重的补充,将士们总算吃上了饭。袁绍把自己的想法对曹操说了一遍,李弘和公孙瓒两败俱伤后,黄巾军极有可能北上攻打冀州,此时攻打于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到河内郡会合王匡和张扬,围攻留驻黑山的黄巾军,把于毒、眭固的老窝给端了。于毒失去了落脚地,只有铁了心去打冀州了。等李弘被公孙瓒、黄巾军缠住,无力他顾的时候,我可以趁机杀进洛阳,你则到兖州会合刘岱、鲍信等人击杀青州黄巾军。

    曹操同意袁绍的建议,立即和袁绍一起带着大军杀向河内郡的黑山。

    曹操觉得洛阳是个四战之地,不利于将来的发展,他建议袁绍先占据豫州,然后和刘表一前一后,把袁术赶走,这样袁绍可以迅速恢复实力。实力恢复后,袁绍可以联合河内的王匡张扬、兖州刘岱张邈等人再次联手围攻洛阳。

    袁绍笑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荆州、豫州那里已经打起来了。袁谭、高干现在应该正在攻打阳翟城,和孙贲激战。刘表应该正在攻打南阳,和袁术激战。我只要选择一个恰当时机攻入洛阳即可。至于董卓,我只要在函谷关驻以重兵,他就休想踏进关东一步。

    曹操对袁绍之计大为敬佩。袁绍的后面有荆、豫、兖、扬、徐等数个州郡,有这么庞大的实力,假以时日,不要说挡住董卓,就是杀进关中也是举手之劳。

    于毒和眭固率军夺下东武阳后,立即在发干,乐平一带连续作战,力图站稳脚跟,并数次派人联系青州黄巾军大帅司马俱,恳求他立即率军北上。

    青州黄巾军却迟迟没有回复。司马俱、徐和、管承、吴霸等黄巾军首领对北上攻打冀州一事分歧很大,大家争论得很激烈。

    徐和和吴霸去年刚刚在东光大败,把三十万黄巾军丢在了黄河北岸,想想势不可当的幽州铁骑,他们不寒而栗,坚决反对北上。两人认为应该趁着公孙瓒、田楷等人和李弘激战的时候,立即回头把青州北部的郡县夺回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孙瓒不论战胜还是战败,田楷和刘备都会立即返回青州,等到那个时候再打青州就来不及了。

    管承也不同意北上。公孙瓒也好,李弘也好,都是北疆赫赫有名的战将,我们一个也惹不起。尤其是李弘,曾经击败过张牛角、张纯等黄巾大军,现在他手下有十万大军,就算他和公孙瓒打个两败俱伤,凭他的实力,还是能把我们打得落荒而逃。

    不过他也不同意去打青州。公孙瓒和李弘打,一定会败。公孙瓒败了之后,往幽州逃,路太远,容易被李弘追上,所以他会选择最近的路,渡河南下逃到青州。如果我们再和公孙瓒决战于青州,我们有多大把握击败他?即使我们击败了公孙瓒但青州缺粮是个事实,我们还是很难坚持下去。

    管承建议还是去打徐州,然后一直往下打,打到扬州就更好了,这样大家才能吃饱肚子。徐州、扬州没有象北疆军和幽州军那样强悍的军队和无坚不摧的铁骑,黄巾军攻城拔寨的把握要大得多。

    司马俱也不愿意渡河去打冀州。司马俱并不怕公孙瓒,他怕李弘。东光之战,黄巾军败给公孙瓒,不是打不过他,而是太背运,撤走的时机没有把握好,导致全军覆没。李弘的战绩太显赫了,而北疆的大军也是战无不胜,无坚不摧,黄巾军肯定打不过。如果李弘不厉害,当年黄巾军大帅张燕为什么要受抚?

    黄巾军既然留在黄河以南作战,那就要以泰山为根基,攻击兖州、青州和徐州。至于打到扬州,象打到豫州的何仪、刘辟一样,司马俱不愿意。孤军深入,打得好还能坚持,打得不好就是全军覆没之局,司马俱不愿冒这个险。

    最后司马俱的意见占了上风,黄巾军以泰山中心,立即向青州、兖州和徐州方向作战。

    为了说服于毒和眭固放弃攻占冀州的计策,司马俱亲自赶到了东武阳。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二十一节

    司马俱从苍亭方向渡河而来。

    司马俱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消瘦,颧骨高耸,长髯飘飘,额头上的皱纹就像沟壑一样又长又深,一双眼睛坚毅而有神。司马俱是泰山郡的大豪,年轻时在兖州府任过从事,后来还花钱买过关内侯。他在泰山郡以乐善好施,喜欢仗义行侠而出名。早年他从学于北海硕儒郑玄,是郑玄的弟子。他举起大旗在泰山起事后,郑玄觉得很丢脸,带着一帮门生子弟避难于荒山。司马俱曾多次派人予以救济,但郑玄坚拒不从,宁愿吃野草树皮,也不吃司马俱送来的粮食。

    司马俱话不多,见到于毒和眭固后,稍微寒暄了两句,随即说明了来意,“冀州因为骠骑大将军李弘和北疆军的到来,形势已经逐渐明朗。界桥大战后,袁绍丢了邺城,逃到河内去了,而公孙瓒几乎全军覆没,已经逃到了渤海郡的南皮。冀州战场并没有出现三方混战的局面。北疆军实力太过强悍,公孙瓒不是李弘的对手,很快就要败逃青州,所以我们现在攻打冀州,就象是在老虎嘴里拔牙,自寻死路。”

    于毒立即予以反驳。袁绍虽然逃到了河内,但实力并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还有兵,还有追随他的部下,还有鼎力帮助他的各地州郡。只要他和东郡太守曹操、河内太守王匡会合,他就可以立即重振旗鼓,向冀州发起攻击。袁绍没有冀州,他如何生存,如何发展,如何对抗李弘?

    公孙瓒的背后是幽州,是太傅刘虞,目前他还得到了青州北部郡县。此刻他无论北上幽州还是南下青州,他都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李弘和北疆军根本不可能一棍子把他打死。只要公孙瓒还活着,还有军队,他就不会放弃对冀州的争夺。能不能得到冀州的钱粮,直接关系到幽州和青州北部郡县的生存。公孙瓒势必要和李弘周旋到底,不死不休。

    北疆军虽然在界桥打赢了,但自己的损失很大,而且北疆军现在处在两线作战的困境。凭北疆目前的实力,怎么可能长时间支撑两线作战?

    袁绍要夺冀州,公孙瓒要抢冀州,李弘两线作战如履薄冰,这冀州的战还有得打,形势怎么明朗化了?

    如果我们现在集结重兵,趁着北疆军元气尚未恢复之际,发力猛攻,先夺下邺城,依托黑山站稳脚跟,然后再拿下甘陵国,把黑山黄巾军和青州黄巾军联成一体,那么将来我们两支黄巾军就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援助,可以纵横黄河南北,占据中原,图谋太平大业。

    于毒三十多岁,矫健魁梧,一张方方正正的黑脸膛,乱糟糟的胡须,一双眼睛咄咄逼人,颇有几分霸气。他过去是太平道的忠实门徒,张角起事的时候,他是三十六方渠帅之一。张角兵败广宗后,他逃上太行山追随张牛角。张牛角兵败瘿陶后,他和杨凤、白饶等黄巾首领离开了张燕,南下以黑山为本屯,继续征伐,以图实现张角的太平大业。

    眭固对司马俱的征伐策略非常失望,“大帅,你想想李弘占据冀州以后的天下形势。”

    眭固也有三十多岁,面黄肌瘦,他就像饿了很长时间一样,皮包骨头,腮帮深陷,眼睛深凹,不过他那双眼睛非常有神,让人感觉到埋藏在他瘦弱身躯里的强大力量和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

    眭固认为,李弘占据冀州,得到冀州充足的钱粮支持后,只要几年的功夫,他的实力就会突飞猛进,继而会图谋天下。李弘有了河北之地,下一步的目标很明显,那就是渡河南下,攻占中原。大帅如果以泰山为本屯站稳了脚跟,李弘的攻击对象自然就是黄巾军。攻打黄巾军,李弘就有了南下的借口,有了大义的名分,能够得到各地州郡的支持。北疆大军一泄而下,我们怎么抵挡?难道大帅认为几年后的黄巾军可以战胜北疆军?三年来,大帅带着黄巾军将士征战四方,兖、青、徐、豫四州战火纷飞,田地荒芜,流民成灾,黄巾军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钱粮发展实力?各地州郡的官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刘岱、陶谦等人不遗余力地攻打我们,烽烟一刻未息,大帅哪有时间和力量巩固本屯?

    我们以黑山为本屯已经八年了,我们征战八年,至今未能占据河内和冀州半片土地,一座城池。大帅呢?大帅征战三年,至今占据了多少土地,得到了几座城池?黄巾军要想发展,就必须要有土地和城池,要有稳定的局势和充足的时间,否则我们就无法改变已经延续了多年的占山为王的困境。

    双方在黄巾军生存和发展策略上有很大分歧,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司马俱苦口婆心地劝道:“自从白帅死后,你们在冀州连续奋战一年,但进展甚微。如今李弘和北疆军已经开始抢夺冀州,袁绍和公孙瓒都已战败,你们又岂是他的对手?随我南下泰山吧。”

    于毒、眭固拒绝了。于毒说,大帅既然不愿意北上攻打冀州,那我们打。我只希望大帅能立即攻打青州,把失去的郡县夺回来,断绝公孙瓒南下的退路,迫使公孙瓒在冀州、幽州两地和李弘连续交战。只要李弘被公孙瓒缠住了,我们就有机会夺取魏郡和甘陵国,从而和大帅在黄河两岸遥相呼应。

    司马俱无奈,拱手告辞,“两位兄弟多多保重。如果冀州局势恶化,你们难以支撑,我就率军打到黄河岸边,策应两位兄弟渡河南下。”

    于毒和眭固非常感动,连连点头。

    “大帅也多多保重。如今袁绍败走河内,近期内可能要和曹操、王匡联手反攻魏郡。这是大帅攻打兖州的好机会。”于毒说道,“如果大帅需要我们渡河相助,请……”

    司马俱摇摇手,“你如果能把袁绍、曹操的大军拖在冀州,兖州之战我就有绝对的胜算。”

    于毒和眭固相视而笑。眭固躬身说道:“大帅请放心,只要我们率军逼近甘陵国,北疆军的主力就被我们拖住了。如果袁绍没有吓破胆子,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攻打邺城。”

    司马俱想了一下,担心地说道:“你们虽然拖住了北疆军,但北疆军也把你们拖住了。如果袁绍、曹操、王匡趁机攻打黑山本屯,那黑山就很危险了。”

    “我们早有防备,黑山还有苦酋、陶升、刘石和青牛角的大军。”于毒说道,“我们希望袁绍去打黑山,这样我们就可以替白帅和死在濮阳的兄弟报仇了。”

    司马俱想起死去的白饶,心中苦痛,黯然上船,乘舟而去。

    于毒、眭固回到东武阳,立即召集郭大贤、李大目、罗市、大洪、司隶、缘城诸将议事。

    听说青州黄巾军放弃北上,黑山黄巾军独自攻打冀州,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气氛很压抑。

    “我们只有十五万人,打不过北疆军。”大洪低声说道。

    大洪是个孤儿,家人死于一场大洪水。那一年他刚刚出生,还是个婴儿。他被太平道的门徒救下,在太平道长大。因为不知道他的姓氏,太平道的人给他取名大洪。屋内的罗市、司隶、缘城三将和大洪一样,都是太平道收养的孤儿,从他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被太平道收留的。这些人对太平道和大贤良师张角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的生命是太平道和张角给予的,他们要为太平道和张角奋战而死。

    大洪的想法其实就是黄巾军诸将的想法。他们认为于毒太自信,有点失去理智了。

    眭固站起来,指着地图说道:“北疆军实力太强,我们和他正面交锋,没有任何胜算,所以……”他把手放到了地图上的馆陶城,“我们打这里,切断北疆军的粮道。”

    现在北疆军一部正在攻打安平国,一部在攻打甘陵城,还有一部留在邺城,防备我们和袁绍的攻击。为此,北疆军设有两条粮道,一条是从赵国的邯郸到广宗城,然后一分为二,部分粮草到安平国,部分粮草过界桥到甘陵城,还有一条粮道是从邯郸到邺城,再经馆陶到甘陵城。

    我们切断北疆军的这条粮道后,北疆军会非常难受。出兵打我们,攻打甘陵城的兵力就少了。北疆军拿不下甘陵城,也就无法迅速东进攻打渤海郡。不出兵打我们,他们的粮草供应就很紧张,而且他们还要分兵防备我们的突袭,这样攻打甘陵城就更难了。

    北疆军迟疑不决,甘陵城攻击受阻,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来北疆军被拖在了甘陵城。二来公孙瓒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以重整兵马,再战李弘。三来公孙瓒不会立即南逃青州,青州黄巾军随即就有了充足的时间攻打济南、安乐等郡县。四来袁绍得到了反攻邺城的机会。

    北疆军陷在冀州,兵力分散,和公孙瓒、袁绍又要同时交战,损失可想而知。我们可以趁机渔翁得利,竭尽全力夺取魏郡和甘陵国。当然,夺取魏郡,占据邺城,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有了邺城和魏郡,我们才能得到壮大和发展。没有土地和城池,我们总有一天会死的。今天这个机会我们已经等了八年,绝不能错过。

    “如果北疆军出兵攻击我们怎么办?”司隶问道。

    “如果李弘要攻击我们,我们就往魏县、内黄方向退。”眭固说道,“根据斥候的探查,袁绍和曹操会合后,已经向河内去了。很明显,他们要趁着我们的主力大军攻打东武阳准备南下会合司马俱的时候,攻打我们的本屯。”

    我们包抄到袁绍和曹操的后面,把他们围起来,然后和苦酋、陶升等大军前后夹击。我们即使不能全歼袁绍和曹操的大军,也能把他们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这样,我们既策应了兖州战场,帮助司马俱拖住了袁绍和曹操,又能迅速占据魏郡南部,并可以相机攻打河内郡的东部,以求夺取更多的土地和城池。

    北疆军要攻打我们,夺取甘陵城的时间就要延后,攻打渤海郡的时间也要延后。将来李弘去打公孙瓒的时候,我们就出兵攻打邺城,日夜不停地骚扰截击他们的粮道。如果我们能顺利拿下邺城,我们就能和李弘、公孙瓒形成平分冀州的局面。

    黄巾军诸将听完眭固的解释,顿时信心倍增,个个都很高兴。

    于毒笑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们明天就北上,攻打馆陶。”

    三月下,冀州,甘陵国。

    界桥大战结束后,为了让全军将士得到充分的休息,同时也为了备足粮草辎重,李弘命令大军休整十天。

    在这十天内,李弘数次派人射书入城,督请甘陵国相季雍献城投降。

    甘陵国相季雍回了一封书信,把李弘大骂了一顿。我之所以献城给公孙瓒,是因为公孙瓒击败了黄巾军,为拯救大汉社稷立下了功劳,而袁绍卑鄙无耻,害了韩馥的性命,实在让人心寒。公孙瓒是太傅大人的手下,我献城给公孙瓒,也就是献城给太傅大人,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大将军凭什么让我献城?你为了一己之私,不但打袁绍,还打公孙瓒。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和董卓有什么区别?你说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拯救社稷,可我看不出来,你打冀州和拯救社稷有什么关系。大将军如果要拯救社稷,应该打董卓,打关中,应该讨董勤王,而不是占据冀州。大将军出兵冀州,占据冀州的目的何在?不过是为了篡逆大汉而已。大将军乃汉贼矣。当今天下,先有祸乱纲纪的董贼,后有篡逆社稷的李贼,大汉危矣。

    李弘苦笑无语,转眼间,自己成了汉贼了。

    韩馥的死讯让李弘很吃惊,他急忙派人到邺城,请麴义找许攸、陈琳等人问问。袁绍再怎么心狠,也不会公开诛杀韩馥,这不是自找恶名嘛。

    麴义很快回书。原来新年的时候,郭图、逢纪奉命到陈留郡和张邈、袁谭、高干等人商议攻打豫州的事。张邈在府中宴请郭图等冀州官吏,韩馥、边让等名士出席相陪。席间,边让很不客气,对袁谭、郭图等人冷嘲热讽。袁谭、郭图权当没听见,不理他。逢纪却受不了,和边让当堂吵了起来。袁绍赶走韩馥是事实,怎么吵,逢纪都理亏。逢纪大怒之下,拿起盛汤的小瓮就砸了过去。边让躲闪不及,头被砸破了,汤也溅了一头一脸。逢纪还放出狠话,说要杀了边让。

    边让受辱,其实也就是韩馥受辱。韩馥一时悲愤不已,借着上厕的机会,用一把裁纸刀割腕自杀了。

    此事发生后,兖州名士都认为是袁绍逼死了韩馥,人人痛骂袁绍,这让袁绍非常恼火。

    张邈为此事和袁绍差点反目成仇。袁绍百口莫辩,只有认了。袁绍担心张邈因为这件事阻挠袁谭攻打豫州之计,于是秘密告知曹操,请他找个借口,把张邈杀了。曹操心想你袁本初把我当白痴啊。我把张邈杀了,我还能在兖州立足?你儿子侄子都在陈留,你不叫他们杀,却叫我杀,你这一招借刀杀人计未免太卑鄙了吧?

    曹操书告张邈,暗示袁绍有杀他之意,请张邈适当的时候写封信给袁绍,表示一下歉意,这事就算完了。袁谭、高干就在陈留,张邈不敢太得罪袁绍,于是向袁绍说了几句软话。张邈过去和袁绍、何颙等人都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素有“奔走之友”的美称,这种小事自然不值一提。两人和好如初。

    听说韩馥就这样死了,李弘心里很不是滋味。李弘对韩馥的印象不好,韩馥被赶出冀州,或多或少和李弘有一定的关系。李弘思前想后,觉得韩馥对北疆还是有过帮助的,今天他这样带着一腔愤怒死去,对他本人来说,的确是太不公平了。

    遗憾归遗憾,城还是要打的。自己打下冀州,赶走袁绍和公孙瓒,也算是告慰了死去的韩馥。韩馥在天之灵如果知道自己帮他报了仇泄了恨,也该含笑而去了。

    北疆军正准备攻城地时候,急报传来,馆陶遭到黄巾军的围攻,粮道被截断。

    李弘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黄巾军开始北上攻击冀州了。

    这时赵云从安平国送来消息,安平国相张歧死守信都城,拒绝投降。信都城高大坚固,北疆军只有彭烈的七千步卒,赵云和刘冥的一万铁骑。如果强攻,铁骑士卒的损失太大。赵云请求大将军征调步卒大军予以援助。

    从渤海郡探查军情的斥候回报,公孙瓒回到南皮后,立即征募兵马,筹备粮草军械,加固城墙,没有任何撤出冀州的迹象,显然他还想和北疆军再打一仗。

    李弘立即召集张燕、杨凤、朱穆、王当、于氐根等将领到大帐军议。

    原黄巾军诸将从张燕开始,一个个低头不语。这仗怎么打?

    “于毒、眭固打馆陶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拖住我们。”李弘看看众人,笑着说道,“诸位大人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如何应对?”

    李尧站了起来,“大将军说过,绝不命令我们主动攻打黄巾军。现在于毒攻打馆陶,并没有主动向我们发起进攻,所以……”他胆怯地看看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立即攻打甘陵城吧。”

    “于毒已经卡住了脖子,这还不是主动进攻?”张萧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是不是让于毒杀了我们一万人,你才承认他是主动进攻?”

    “张大人怎么能这么说?”杨意马上反驳道,“于毒只不过切断了我们一条粮道而已。”

    “你这是什么话?”张震怒声责斥道,“难道于毒切断了我们两条粮道,刀已经砍进了脖子,你才喊痛吗?”

    “好了……好了……”张燕拍拍案几,“都不要争了。”接着他转脸看着李弘,“大将军,事不宜迟,立即攻城。”

    “那黄巾军怎么办?如果于毒主动攻击我们怎么办?”李弘问道,“是不是把姜舞和穆斯塔法的铁骑调到临清一带戒备?”

    “攻城期间,渤海郡和平原郡方向更需要兵力戒备,不能抽调铁骑。”张燕摇头道,“我亲自到馆陶去。”

    杨凤和诸将吃惊地望着张燕。李弘似乎早已料到,笑而不语。

    “你一个人去?”杨凤皱眉问道,“你去干什么?前年,去年我们不停地派人上山,把好话都说尽了,但最后有几个人下山受抚了?”

    “白饶不在了。”张燕伤感地说道,“于毒和眭固等人的想法也许已经变了。”

    “于毒和眭固等人的想法也许是变了,但司马俱呢?徐和呢?吴霸呢?他们是不是也愿意受抚?”杨凤连连摇头,“飞燕,你已经不是黄巾军的大帅了,你在他们的眼里,是太平道的叛逆,是背叛了大贤良师和牛角大帅的叛逆,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要去。”张燕非常坚决地说道,“我一定要去。”

    “好,我陪你去。”李弘突然大声说道,“我们一起去。”

    诸将惊倒。

    大汉国初平三年四月。

    四月初,关中扶风郡,陈仓城。

    深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快马急驰而入,“圣旨到,请吕大人速速接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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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介绍:
本书以“深入历史与跳出历史”的原则,描写了距今18oo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和波澜壮阔的争霸战争。小说以豹子李弘以一介奴隶的身份救出鲜卑大帅,逃回大汉,由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屡立奇功,成为将军,从而影响整个汉末历史为主要线索,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再现了东汉末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风貌和一群英雄人物改变天下命运的奋斗,揭示了历史运动的展的规律。
李弘与朋友战友的情谊,与敌人的浴血厮杀,与几位佳人的感情纠缠,与整个大汉命运的关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扭转着整个天下的局面。
本书还在汉末的社会生活场景上颇费笔墨与心思,从宫廷到战场,从都城到乡野,从大漠到中原,力求还历史以原貌;从政坛角逐到沙场交锋,从典章礼仪到人情风俗,力求展现大汉传统文化的深厚魅力。
纵横大漠——豹子谜一样的出身;白衣如雪——与伊人美丽的爱情;血路绵延——大汉子民艰险的回归;边疆酣战——大汉北疆血铸的长城;庙堂阴谋——士人与武人的矛盾;有我无敌——为大汉化作铁血钢刀;屯田塞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饮马黄河——为天下重整华夏江山;驰骋江山九万里,笑傲春秋一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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