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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一节

    九月下,洛阳,显阳苑。

    骠骑大将军李弘到了洛阳后,没有进城,而是在显阳苑扎营,建洛阳行辕,信守自己不进洛阳的承诺。同时向大臣们一再表示,只要长公主和朝廷过了黄河,自己马上率北疆军主力返回河东。

    由于长公主和朝廷回迁洛阳的事已经商量妥当,十月秋收秋种也即将开始,各地州郡大吏们随即向李弘和朱俊告辞。李弘为了感谢大臣们,特意在行辕置酒相送。

    李弘知道这次各地州郡大吏之所以能在接到自己的书信后急赴洛阳,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搁置分歧迅速达成诸多协定,不是因为自己的强悍武力,也不是因为刘和带到洛阳的那份天子将国事尽数托付长公主的承制诏书,更不是因为袁阀的尽力相助和袁绍诚恳的劝抚,而是因为当前越来越残酷的形势。

    各地州郡大吏们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匆匆到京,希望能够依托长公主和朝廷的威严整合力量,尽快扭转当前危局。这既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也是为了国祚社稷的长久命运。

    两年了,从桥瑁、袁绍等人接到三公檄文举兵讨董以来,董卓不但没有死,反而越来越厉害了。而更加可怕的是,黄巾军暴乱的浪潮席卷了大汉半壁江山,从张角到张牛角到张燕,他们都没有把黄巾军发展到今天这种势不可挡的地步。如今西面有董卓,东面有黄巾军,这两个敌人中的任何一个如果不立即加以剿杀,任由他们发展,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必能倾覆社稷,横扫天下州郡。

    现在董卓正在关中舔着自己的伤口,恢复元气,随时都有可能呼啸而下,肆意吞噬州郡。而各地州郡却因为陷入和黄巾军的苦战,伤痕累累,再加上骄恣枉法图谋不孰的州郡大吏越来越多,尤其是袁绍的做法,让大家心怀不满,彼此不再信任,这直接导致了各地州郡力量的削弱。这时各地州郡如果遭到董卓和黄巾军的前后夹击,其命运可想而知。所以袁术、许玚、周乾、袁遗、张邈等州郡大吏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把阻挡董卓出关的希望寄托在骠骑大将军身上。只要董卓不出关,只要董卓和骠骑大将军互相牵制,他们就能腾出足够的时间互连纵横,以最快的速度击败黄巾军,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自己的实力,然后再图稳定社稷之策。

    天下已经大乱了,这一点,州郡大吏们都很清楚。今天这种局面的形成,不是因为黄巾军的强大,也不是因为董卓的强悍,而是因为大汉失去了天子和朝廷,失去了凝聚力。各地州郡失去了指挥和方向,只好各自为政。结果力量骤然分散,拳头张开之后,五指没了力气,只好任人宰割凌辱了。

    李弘在给诸位大臣的书信中充分表达了这种意思,我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是皇统、是观点、是治国策略方面的矛盾,我们之间的争战不过是内讧、是兄弟阋墙而已。我们完全可以搁置分歧,求同存异,然后在长公主和朝廷的指挥下,联合力量,共击叛逆。等将来社稷保全了,百姓安定了,我们可以在朝堂上慢慢解决分歧,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解决分歧,要兵戈相见,要玉石俱焚?

    州郡大吏们面对关中虎视眈眈的董卓,面对排山倒海一般的黄巾军,面对北疆军血淋淋的战刀,面对袁绍、袁术、孙坚、刘表这些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地方势力,也只有选择到洛阳议事了。

    周乾、张邈、许玚、徐璆这些人和袁绍、袁术的想法其实一样,他们既不相信骠骑大将军李弘的承诺,也不相信长公主和朝廷的作用,他们需要利用长公主和朝廷制约骠骑大将军,需要利用骠骑大将军的武力对抗董卓,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和发展自己的实力。所以他们很爽快,很慷慨,也很合作,该让步的统统让步,不该让步的就先放到一边,双方都没有任何损失。

    李弘对各地州郡答应上缴赋税的事根本不抱希望,他只要粮食,北疆缺的不是钱,而是粮食。扬州、豫州两地的州郡大吏答应了李弘,今年十月秋收之后,可以卖一部分粮食给北疆。另外,刘表也回书李弘,只要袁术让开通往襄阳的路,北疆商贾可以到长江两岸的所有郡县去买粮。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李弘的预料,他担心事情出现变故,立即从府内挑选了十位掾属,每人带一百名虎贲卫士携带钱财急速南下。李弘对他们说,不管想什么办法,无论是陆运还是水运,你们都要把粮食买回来。即使是明年春上回来都没有关系,只要有粮食到北疆。

    筵席上,大臣们喜笑颜开,相谈甚欢。

    临近散席时,李弘说,按照行程推算,长公主和朝廷十一月底可以抵达洛阳,然后就是筹划重建新朝的事。在坐诸位大人今年年底肯定要回京议事,到时你们再聚。当然,我是不在了,至于留驻洛阳的北疆军,在南北两军重建之后也将即刻撤回河东。振兴社稷的大业,就仰仗诸位大人的努力了。

    由于长公主得到了天子的承制诏书,她现在可以代行天子事,拜封官爵,所以朝廷的庞大机构也就可以全部恢复了。李弘说重建新朝其实就是指长公主要拜封三公九卿,重置百官。当日刘和到京后,把那道空白圣旨悄悄递给了李弘。李弘召集张温、徐荣三人私下商议了一下,随即由张温主笔,写了一份承制诏书。有了这份承制诏书,长公主可以名正言顺地主掌国家权柄,那将来的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大臣们听了李弘的话,并没有多少兴奋之色。大家谦虚了几句,又奉承了李弘几句,然后纷纷告辞而去。

    李弘特意送了袁术一程。

    “我要谢谢公路兄。上次公路兄让子泰带给我的话,让我受益匪浅。”

    “呵呵……”袁术干笑道,“大将军和那个田子泰的确是受益匪浅了,但我却受害匪浅。”

    李弘笑笑,亲昵地拍拍袁术的后背,“这样吧,我退出洛阳后,就把豫州给你。”

    袁术惊愣地看了他一眼,十分怀疑地说道:“你想通了?”

    李弘点点头,“我也是被逼无奈,否则我进洛阳干什么?你也看到了,虽然我极力辩解,做了种种努力,但他们依旧把我当作董卓第二。别看他们嘴里不说,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还是一清二楚。”

    “既然这样,你把文台打得那么惨干什么?”袁术不满地说道,“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当初文台接到我的信后,立即带着人马北上,一路杀到洛阳城下。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但结果呢?结果他现在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做人?怎么对得起他?难道就这样让他两手空空回长沙?他现在就是想回长沙也回不去了。文台和你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李弘苦笑,“我和朱俊大人已经说过了,等长公主和朝廷到了洛阳后,就请文台兄回京重建南北两军。文台兄可以做卫尉统领南军,也可以任职光禄勋宿卫禁中。你看这样如何?能不能补偿他?”

    袁术摇摇头,不客气地说道:“大将军,你不要拿这种话来搪塞我和文台。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还指望我们相信?长公主?朝廷?”袁术一阵冷笑,用力冲着李弘摆摆手,“大将军,你如果把我和文台还当兄弟,那你现在就把豫州给我。文台还是豫州刺史,我还是领荆州,这样我们兄弟还有的做,否则,过了这个冬天,大家兵戈相见。”

    李弘诧异地看着他,“你担心什么?难道担心我说话不算数?”

    袁术用力拍拍李弘的胸脯,“你怎么想的,我知道,你要粮食,要打冀州。但袁绍也不是好惹的,他把公孙瓒那个笨蛋拉到了冀州,一起对付你。”袁术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谁?我是袁术,他袁绍皱皱眉,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知道袁绍接下来要干什么吗?你是不是等着袁绍和公孙瓒先打起来?”

    李弘笑道:“是啊,我是在等这个机会,我一个人打袁绍和公孙瓒两个,实在太困难。”

    “你以为袁绍是白痴啊?”袁术不屑地笑道,“他前头送走一头狼,后头迎来一头豹子,他找死啊?他的目的太明显了,他就是想把你诱到冀州和公孙瓒誓死相搏,然后董卓就会趁机打北疆。在洛阳和北疆之间,董卓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北疆。你腹背受敌,北疆必定崩溃,北疆崩溃了,大将军还有多少实力?”

    “董卓和你两败俱伤,洛阳就是袁绍的囊中之物。”袁术笑道,“你现在把豫州给我,我感激你,我还有时间扩展实力。但如果等到你难以支撑的时候才把豫州给我,我不但不感激你,我还会打你,我会趁机落井下石,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哈哈……”李弘大笑,一把搂住了袁术略显单薄的肩膀,“好,好,我把豫州给你。路中悍鬼袁长水,果然擅长拦路打劫,哈哈……”

    “你不要和我打哈哈……”袁术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立即下令让徐荣、颜良、田畴,还有那个吴雄,全部撤出豫州。豫州只要在我手上,豫州的驰道对北疆来说就是畅通无阻。”

    “好,北疆军全部撤出。”李弘笑道,“不过,田畴和吴雄要暂时留在阳翟,免得让袁绍知道了,又出什么波折。”

    “你不要担心,这事我会小心的,否则怎能杀死袁绍?”袁术高兴地说道,“袁绍拿到了冀州,也就等于拿到了洛阳,他现在就怕你赖在洛阳不走,不去打冀州。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命令各地州郡给你提供粮食,帮你维持洛阳和豫州、荆州等地的稳定。”

    李弘连连点头赞道:“你说得不错,这次袁绍的确很帮忙。不过,公路,我说句你不要不高兴的话,袁绍的实力好象比你……”

    “你担心你自己的事吧。”袁术笑道,“你留在洛阳要遭到围攻,打冀州又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我看你怎么度过这一关。你如果大难不死,将来我们在长安相聚。”

    李弘送走袁术,回到行辕,把自己和袁术的对话对徐荣说了一遍,“你看,我们要不要帮助袁术在洛阳站稳脚跟?”

    徐荣想了很长时间,“帮助袁术先行占据洛阳,虽然可以让袁绍、袁术兄弟互相攻伐的时间更长,可以给我们腾出更多的时间稳定冀州。但我们必须要考虑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袁绍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和袁术握手言和。他们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兄弟之间吵嘴打架很正常,说好也就好了。这样一来,袁阀的力量合二为一,不但可以抗衡董卓,也可以抗衡我们北疆。所以我们只能小小地帮袁术一把,让他们两人的实力维持在一个相等的水平上,然后以洛阳为诱饵,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这个办法还是最稳妥的,不容易出现变故。”

    李弘担心地说道:“袁术如果不能在短期内击败刘表拿下荆州,我们现在即使把豫州给了他,他也很难和袁绍对垒。我们腹背受敌,他何尝不是?”

    徐荣考虑良久,还是坚决摇摇头,“大将军,这个险不能冒。如果他们兄弟携手,北疆就要三面受敌。冀州没有站稳,洛阳我们绝不能放弃。”

    李弘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能和袁术联手,把兵力全部抽调到冀州,攻占冀州的把握就要大多了。兵力不足,兵力不足啊。”

    “如果董卓只是牵制攻击,我们在河东方向就无需派驻重兵。”

    李弘苦笑,“他可是一代名将啊。”

    大汉国初平二年十月。

    十月初,玉石急报,牛辅、李傕、郭汜、乡济、樊稠、贾诩率四万大军出潼关,北疆军抵挡不住,已经后撤一百里,请求增兵支援。

    十月初,典农中郎将张白骑急报,河东屯田兵聚众闹事,河东军屯的秋收秋种陷于瘫痪,请求派兵震慑。

    十月初,朝廷圣旨到。九月中的时候,上党郡长子城民屯百姓因为一头耕牛的事和民屯官吏发生纠纷,由于官吏处置不当,激怒了百姓,引发了百姓骚乱。愤怒的百姓随即砸毁了县衙,包围了府衙,继而和前去维持秩序的北疆军发生了冲突。监御史府陈好立即前去调查,不料此事越查越大,上党郡数十名大小官吏和朝廷数名大员全部牵扯其中。朝廷大乱,诸府瘫痪,长公主请骠骑大将军速速回晋阳主持大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二节

    深秋,万木枯黄,满目萧瑟,轻轻拂过的微风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李弘拍拍稍显不安的飞雪,抚摩了几下它雪白的鬃毛,抬头向天上看去。蔚蓝色的天空宽广而深邃,飘逸的白云下,一行大雁正振翅飞翔,向南飞去。李弘疲惫的心灵突然一阵战栗。大雁回家了,我的家在哪?

    很长时间了,家人渺无音讯,李弘已经渐渐放弃了这种毫无希望的查寻。如果家人还活着,他们早就找到北疆了,当今天下,谁人不知道李弘的威名?家人大概不在了,大概已经葬身于战乱和灾患中了,虽然事实很残酷,但李弘还是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如果自己能稳定社稷,能让天下苍生安居乐业,或许自己能让这种悲惨的事不再发生,但自己能做到吗?

    李弘喟然长叹。现在洛阳形势复杂,冀州那边毫无头绪,董卓为了压制和削弱自己的实力,又选择在十月这个秋收秋种的季节出击。更让人不安的是,北疆偏偏也在这个时候出事了。李弘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如履薄冰,疲惫欲死。

    一行人静静地走在驰道上,气氛很沉重。

    远处,几个衣裳褴褛的农夫正在地里忙碌着,他们漠然地抬头看看驰道上的军队,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李弘专注地看着他们。旁边的朱俊说道:“董卓对关东的破坏太可怕了。弘农郡几乎看不到人,就算有百姓,他们也躲在山里不敢出来。河南尹虽然情况稍好一些,但相比过去的一百多万人口,那就差远了。现在河南尹的二十个县加在一起人口能有二十多万就非常不错了。”

    李弘收回目光,转头问道:“关东有半年没打仗了,这半年里都没人回来?”

    朱俊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关东一百二三十万人,这两年因为战祸而死的就有几十万人,一部分被征做民夫死在战场上了,一部分饿死冻死了,还有一部分被当作军粮吃掉了。活下来的人,不是北上逃到河东,就是南下逃到扬州、徐州、豫州和荆州。生灵涂炭啊。大将军说关东没有打仗,可你看看荆州、豫州,看看冀州、兖州,哪里不在打仗?百姓没有活路,只有逃,他们不会回来的。虽然家乡好,可家乡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废墟,他们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李弘黯然无语。

    “大将军,早点回去吧,把北疆保住。保住了北疆和北疆两三百万黎民,也就保住了社稷中兴的希望,保住了大汉振兴的中坚力量。”朱俊语重心长地说道,“晋阳也算是我大汉的根基之地,大汉的列祖列宗一定会保佑我大汉再次中兴。”

    李弘没有丝毫的信心,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拱手说道:“大人,不要送了,回去吧。洛阳之事,就尽数托付大人了。”

    “再送你一程。”朱俊挥手说道,“请大将军代为呈奏长公主。由于董卓出兵潼关,关东危机重重,所以回迁一事暂时放弃。”

    “长公主和朝廷回迁的事,今年肯定不行了,只有等明年了。”李弘叹道,“如果明年北疆情况有所好转,大人也重建了南北两军,那关东的安全基本上就可以保证了。”

    朱俊心事重重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十月上,关西弘农城,龙骧将军大营。

    接到折冲将军玉石的急报后,徐荣率部匆匆出了函谷关急赴弘农城,在桃林和烛水一带设置了三重防御,以阻击北军。

    牛辅的攻击速度并不快,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玉石退到桃林后,即依托桃林塞展开了反击。

    骠骑大将军李弘赶到弘农城时,前方打得正激烈。徐荣说,牛辅倚仗人多的优势,把从义的反击打退了,现在他正在攻打桃林塞。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函谷关说道,“实在挡不住,就把驻守函谷关的子善和洛阳城的正清全部调过来。在大雪来临之前,我们必须确保北疆、洛阳和荆、豫两州的联系,以保怔我们从各地购买的粮食能顺利送达河东。”

    “暂时无需调用更多兵力到关西。”徐荣指指地图上的烛水河,“俊乂带着苌弓、陈践两营四千兵马驻防在烛水河两岸。如果我们在这里死守,北军渡河的损失必然惨重。”

    “从董卓出兵关西的意图来看,他的目的应该是切断北疆和关东之间的联系,从而阻止长公主和朝廷南迁洛阳。”徐荣看看李弘,微微笑道,“洛阳议事时间拖得太久,董卓一定知道了长公主和朝廷即将南迁的消息。他可能认为以长公主和朝廷的威仪,必能联合各地州郡的兵马,共同讨董勤王,这样一来,他明年的日子很难过,所以他才有了这次攻击。”

    徐荣手捻短须,慢慢说道:“以我看,他这次攻击的目的已经达到。由于北军大兵压境,关西、关东陷入危机,长公主和朝廷南迁的时间必然要延迟。等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黄河结冰,两地往来断绝,长公主和朝廷南迁的时间就要拖到明年的二月底,也就是黄河化凌开河的时候。你看,董卓下一次的攻击时间,是不是应该在明年的三月初?”

    “子烈,你的意思我明白。”李弘摊开地图,眉头紧锁。“你催我有什么用?明年三月之前拿下冀州,时间太紧了,我没有那么多兵力。而且我们一旦展开攻击,就要同时对付袁绍和公函瓒两个人。”

    “按照我们的估算,公孙瓒有三万兵力。袁绍拿下冀州后,至少也有三万兵力,如果刘岱、王匡、曹操和张扬等州郡大军陆续北上,那么我们就要和九万到十万的大军对决。而我们呢?我们目前在冀州方向能调用的只有云天、飞燕和栖之三支大军,也就是两万四千人。子龙的铁骑我们最多只能调用一半,边郡不能没有铁骑驻防,这样也只有两万九千人。双方的兵力有四到五倍的差距,实在没办法硬打,只有寻找合适时机。”

    徐荣也是眉头紧锁,慢声细语地劝道:“去年对董卓来说,日子最难熬,但他硬撑了过来。从去年十月开始,董卓开始南下烧杀掳掠,一直到今年春天,他肥了,关中也得到了喘息。虽然关中六月的时候遭到了地震灾祸,但倒霉的是百姓,董卓不会拿一粒粮食出来赈济灾民的,他只会把灾民赶出关中,把包袱丢给别人。董卓有了钱粮,就会派北军不停地攻打洛阳。”

    “洛阳就像董卓手中的一块肉,我们和袁绍、袁术,还有各地州郡大吏对这块肉垂涎三尺,都要来抢。结果我们自相残杀,实力损耗,而董卓却越来越强大。最后我们被这快肉所牵累,成了董卓的口中美食。董卓这次出兵潼关充分暴露了他的这种意图,他今天出兵打一次,明年春上再出兵打一次,洛阳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出兵,这样袁绍、袁术、其他人立即就会看出董卓的意图。袁绍如果不抢这块肉了,我们就没有机会打冀州,冀州也会越来越难打。我们无法打冀州,只好和董卓干耗,以北疆地方贫瘠,将来会被董卓活活拖垮。”

    “所以,我们要立即改变策略。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你知道袁绍什么时候会和公孙瓒翻脸?到底会不会翻脸?你知道黑山和青州的黄巾军会不会因为公孙瓒的南下而遭受重创?如果黄巾军遭到了重创,冀州、兖州、青州的形势立即就会产生新的变化,这种新变化会不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李弘连连点头,“子烈,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如果明年三月董卓再攻洛阳,长公主和朝廷必定不能南迁,这样董卓的意图就暴露无疑了。袁绍考虑到自己的实力和其他各种因素,可能会改变策略,暂时放弃攻占洛阳,转而和公孙瓒联手稳居冀州,以逼迫我们在关东、关西之地和董卓对垒,并趁机断绝我们和各地州郡的联系,大幅削弱我们的实力。”

    李弘苦笑道:“我也想马上出兵,抢在明年春天拿下冀州,但兵力不够怎么解决?粮草不足怎么解决?”

    李弘以手指着地图上的冀州说道:“我们因为受到粮草制约,最早要到十一月才能展开攻击。这个时候,冬天已经到了,黄巾军会退兵,袁绍和公孙瓒可以集中兵力和我们对决。其次,冀州打起来了,我们就要防备董卓打河东,打洛阳。你这里只有两万大军,够不够?要不要增援?如果我们同时在两个战场上作战,其难度之大,危险之大,可想而知。第三,冬天打仗,我们需要调用更多的民夫,消耗更多的粮草。如果我们把平城屯田区的五万大军调到冀州战场,把子龙的一万铁骑也全部调到冀州战场,冀州就有八万四千大军,也就是,我们至少需要征调五十万民夫。再加上你这里的两万多大军和十几万民夫,你算算,这个仗,我们可打得起?”

    “我们无法和袁绍、公孙瓒、刘岱这些人相比,他们背后都有冀州、兖州、徐州、扬州、豫州等州郡支持,他们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虽然这两年各地州郡遭到了黄巾军的攻击,但冀州东、北部的郡县、兖州西部的郡县,徐州、豫州南部的郡县都没有遭到黄巾军的洗劫。尤其是扬州,完好无损。如果他们决心要击败我们,上下齐心,我们是不是有绝对把握拿下冀州?”

    徐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啊,这个仗我们打不起,只有等机会了。”

    “机会应该有。”李弘说道,“你只要把北军挡在弘农城以北,北疆和洛阳暂时就没有危险。而各地州郡则会明显感觉到董卓对他们的巨大威胁。他们为了自身的安全,会继续卖粮食给我们,支持我们的大军和董卓持续作战。同时,袁绍为了削弱我们的实力,也会想尽办法把我们尽早拉到冀州战场,让北疆陷入两面作战的险境。这样一来,我们既有了粮食,也有了进入冀州的机会。因为我们是联合袁绍打公孙瓒,所以无需更多兵力,也无需担心大军粮草不济。至于何时赶走袁绍和公孙瓒,彻底拿下冀州,那要看形势的发展,一步步来。我们早就说过,冀州不是说能拿下就能拿下的,需要一个过程,免得被哽死了。”

    “但是,一旦董卓占据了函谷关,占据了洛阳,北疆就失去了和各地州郡的联系,失去了持续的粮食供应,也陷入了被董卓和袁绍两面包围的绝境。那时,冀州战场必然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北疆军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北疆形势也会急转直下,迅速恶化。”

    李弘伸手拍拍徐荣,郑重说道:“子烈,关西战场的胜败,直接决定着北疆未来的命运和大汉这两年形势的发展。这个地方,目前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撑起来。我把它交给你了,胜也好,败也好,你尽力吧。”

    徐荣神情肃穆,躬身应命。

    “我再说一遍。”李弘拉着他的手说道,“胜也好,败也好,你尽力就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天要亡我大汉,我们这些为人臣者,除了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两人依依而别。

    徐荣站在河堤上,望着站在船头向他不停招手的李弘,心里一阵酸楚。大将军的背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挺直了,数不清的危机接踵而来,像山一样沉重的压力让这位年轻的大将军无法承受,挺直的脊梁已经逐渐弯曲了。

    十月上,河东,临汾行辕。

    河东军屯出事,典农中郎将张白骑是要承担责任的,但李弘不想这个时候张白骑遭到朝廷贬黜。所以他给张白骑回书,请他想尽办法平息风波,这样自己回朝后可以在长公主面前极力为其辩护,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抽调兵力回援河东的事,当然是不可能了。同时他急书河东太守王瀚,请他帮助一下张白骑。军屯的事闹大了,对河东也没有任何好处。

    李弘为了给张白骑足够的处理时间,过河后,他没有直接到临汾行辕,而是特意到蒲坂津去看了一下。北军在蒲坂津对岸屯有重兵,而驻守渡口的北疆军人数却不多,只有区区两千人。李弘非常担心董卓会趁机出兵攻打河东,所以他一再嘱咐驻防将士,务必小心防范。然后李弘又在盐铁都尉谢明的陪同下,到安邑城的盐池,到涑水河旁的涑水三官巡视了一番。

    这天张白骑急书李弘,屯田兵聚众闹事一事顺利平息,屯田兵在军屯各级官吏的劝抚下,已经各回本营参加秋收秋种去了。

    李弘闻讯大喜,急忙赶到临汾行辕。徐荣离开河东后,临汾行辕事由张白骑代领。他对李弘叙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愤怒地说道:“朝廷太不象话,把军屯将士当牛当马,任意盘剥,这样下去,北疆迟早要乱。”

    李弘看他怒瞪双目,非常激动,急忙笑着安慰了两句,然后问道:“军屯这几年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朝廷修改了军屯之策?”

    “军屯将士过去就很苦,这你知道。”张白骑说道,“他们农忙时耕田种地,农闲时垦荒修渠。另外还要训练,要戍防,要修缮城池驰道,有时候还要去打仗。一年哪有歇的时候?军屯区收割的粮食,一部分上缴,一部分留做自用,剩下很少一部分分给将士个人。将士们一年忙到头,除了吃饱肚子以外,根本没有节余。”

    “这地已经连续种了四年了。地力损耗严重,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过去大将军每年给我们递减上缴粮食的数量,要我们首先保证将士们吃饱穿暖,但今年呢?今年大将军不管我们了,把我们丢给什么狗屁不是的朝廷。这帮伤天害理的混帐东西什么都不懂,不但不削减上缴粮食的数量,反而增加了,而且还不是增加一点点。如果按照他们要求的数量上缴,今年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凑不齐啊。”

    李弘脸色顿时难看了,“朝廷现在由赵岐老大人主政,他主管民屯这么多年,难道他不知道?”

    “民屯?民屯已经闹翻天了,难道大将军不知道?”张白骑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双手说道,“赵岐太老了,一点用也没有。他被长安来的那帮奸臣完全架空了,说话象放屁一样。现在主政的是长公主府,是那帮奸侫说了算。他们合起伙来骗那个小公主,那小孩什么都不懂,被大臣们逼急了就哭,什么用也没有。”

    李弘想起长公主胆怯地睁大眼睛,泪水扑簌簌流个不止的样子就想笑。唉,可怜的孩子。

    “砰……”张白骑一拳砸到案几上,睚眦欲裂,“大将军,你还笑得出来,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好,好,好……”李弘哈哈大笑,连连告饶,“我错了,我错了,你说,你说……”突然他想起什么,指着张白骑问道,“你是不是到龙山大吵了一架?”

    张白骑涨红了脸,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要不是这里有十万弟兄,我拿刀砍了他们。”接着他恨恨地骂了几句,继续说道,“当然了,我要是没这十万弟兄,他们肯定也要把我砍了。当时老大人气坏了,吹胡子瞪眼的,要把我砍了。后来仲渊来了,把我拉出了龙山。”

    “这么说,屯田兵聚众闹事,是你背后指使的?”李弘笑道,“只要李仲渊出现,必定没有好事。”

    “大将军……”张白骑大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死人了,事情不可收拾了,你才发威啊?”

    李弘站起来,连连抚摩张白骑的后背,“子荫老兄,消消气,消消气。你知道这次除了你,还有谁请我回来吗?”

    “听说朝廷已经下旨,长公主亲自请你回龙山主持大局。”张白骑看李弘一直神态悠闲,突然若有所悟,“这么说,鲜于大人和仲渊都没有给你写信?长公主和朝廷已经被他们逼得无法支撑,只好请你回来了?”

    李弘笑笑,“我们在一起四五年了,头一次看你发这么大的火。”

    “说实话,如果只有那份圣旨,我暂时还不会回来,因为羽行和仲渊都没有给我只言片字。很明显,北疆的事情,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李弘拉着张白骑坐下,继续说道,“洛阳的事比北疆的事要重要的多,仲渊显然知道我未必回来,所以借你的手策划了一次军屯风波,这样既能扩大事态威胁朝廷,又能催我速归。”

    张白骑略显歉疚,“仲渊也是为了北疆,为了大将军啊。你前前后后有一年不在晋阳主持大局了,你知道北疆都发生了什么吗?你再不回来,北疆要完了,我要重上太行山了。”

    李弘大笑,“你要是跑掉了,我就上太行山把你拽回来,哈哈……”

    十月,冀州,邺城。

    袁绍刚刚回到邺城,就接到了公孙瓒的急书。公孙瓒催讨渤海郡。

    今年八月的时候,于毒、眭固重整兵力,再度向魏郡发起了攻击。袁绍、韩琼、潘凤随即领军迎敌。

    河内太守王匡和张扬接到袁绍的命令后,随即率领新征募的五千大军向黑山、鹿肠山一带发起了攻击,以牵制黑山黄巾军在冀州方向的凌厉攻势。

    同一时间,兖州牧刘岱、东郡太守曹操、济北相鲍信等州郡大吏也集结兵力,和黄巾军大帅司马俱在东郡、济北一带连番血战,意图切断司马俱和徐和之间的联系,以帮助公孙瓒在渤海、甘陵国一带击杀黄巾军。

    这时,在北海国、泰山郡和琅琊郡一带,黄巾军首领管承、管亥率军和数路官军激战,以牵制徐州方向的兵力北上支援。

    公孙瓒帮助袁绍占据冀州之后,立即向他讨要渤海郡。袁绍的回答很简单,我刚刚主掌渤海郡,需要时间稳定和安抚冀州各郡。请稍等一段时间。公孙瓒也没怀疑什么,带着大军在甘陵国的东武城南面和徐和打了一仗,打输了。这一仗他也就是应付一下袁绍。袁绍既然答应把渤海郡给他,他当然先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了。公孙瓒于是把主力都放在了渤海郡的南皮一带抵御黄巾军。

    徐和督军急上,准备攻打安平国,但清河把他们挡住了。清河河道很宽,黄巾军又没有什么渡河工具,加上公孙瓒和甘陵、安平两国的郡国兵拼死阻击,渡河屡屡失败。到了九月,徐和改变了攻击方向,他指挥大军顺着清河向东,攻击渤海郡。

    公孙瓒再度急书袁绍。我已经把黄巾军挡在了清河以南,黄巾军眼看北上无望,于是往渤海郡而去。你还不立即把渤海郡给我?公孙瓒的意思是,渤海郡现在还是你袁绍的,你如果再不给我,我就不给你守了,任由黄巾军烧杀掳掠去,看看最后损失最大的是谁。

    袁绍立即回书公孙瓒,我正被于毒,眭固打得焦头烂额,节节败退。你能不能抽调兵力帮我一把?他提都不提渤海郡的事。袁绍吃准了公孙瓒,他不怕公孙瓒不出力。渤海郡给黄巾军占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公孙瓒。

    公孙瓒无奈,率军相击。

    早在五月的时候,黄巾军首领吴霸就率领十几万人从青州的平原郡渡河北上了,但他们兵力不够,迟迟不敢攻打冀州。平原郡太守率军攻击,双安往来厮杀好几个月,结果这位太守大人战死了,余部由当时的高唐令刘备统率,继续征战。

    去年冬天黄巾军退回泰山后,刘备因为平叛有功,被袁绍以承制之命迁为平原郡高唐县的县尉。今年春天黄巾军再起后,高唐县令逃跑了,于是刘备就以高唐令的身份带着一千多人随太守大人讨伐黄巾军。太守大人死后,兵力所剩无几,刘备屡战屡败,就在他准备渡河返回高唐县坚守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吴霸得知徐和向渤海郡而来,大喜,立即指挥大军铺天盖地一般杀进了渤海郡。徐和与吴霸一左一右,齐头并进,杀得公孙瓒喘不过气来。

    十月初,公孙瓒在南皮和黄巾军对阵。激战正酣的时候,黄巾军后方突然大乱,刘备带着一队人马奋力杀进中阵,关羽一刀砍断了黄巾军的大纛。黄巾军军心大乱,随即在徐和和吴霸的指挥下,急速后撤而走。公孙瓒看到刘备后,又惊又喜,双方寒暄一番,公孙瓒就把刘备留下了,“我们兄弟一起杀敌,建盖世功业。”

    公孙瓒一边命令大军追击黄巾军,一边第三次急书袁绍讨要渤海郡。

    袁绍此时和于毒刚刚激战完毕,回城整军,他非常无奈地对审配说道:“公孙瓒催的这么急,如何是好?”

    审配笑道:“大人再回书,说由于公孙将军见死不救,导致我大军败回邺城。为了保住邺城,我正在向镇军将军麴义求救,此事容后再议。”

    袁绍迟疑道:“现在就主动向北疆军求救,是不是太早了?”

    审配摇手道:“不早,不早。大人再不求救,估计公孙瓒要杀到邺城来了。”

    公孙瓒接到信后,一阵冷笑,“想耍我?找死。”他立即召集众将,命令各部放慢追击速度,引诱黄巾军停下脚步,“我们和黄巾军决一死战。”

    十月中,黄巾军在东光停下,整军再战。公孙瓒指挥大军迎上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瓒第四次急书袁绍,我即将击败黄巾军,大人是否可以给我渤海郡了?

    淳于琼急书袁绍,本月初,董卓派大军出潼关,猛攻关西。龙骧将军徐荣,折冲将军玉石,虎烈将军颜良先后率军阻击,现双方正在烛水一带激战,而骠骑大将军却在这个危急时刻急匆匆返回了晋阳。据说,北疆的军屯和民屯都出事了,长公主下旨让骠骑大将军立即回晋阳,主持大局。

    袁绍喜出望外,立即急书公孙瓒,渤海郡是大汉国的,不是我袁绍私人的,我凭什么给你?将军恃功自傲,骄横跋扈,骄恣枉法,将来必有灭族之祸。我奉劝将军,此战结束后,还是趁早滚回幽州吧。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弟弟公孙越被北疆军的颜良和田畴在阳翟城外给杀了,你的两千铁骑也被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如果你想找我麻烦,最好先想想骠骑大将军李弘,再想想屯兵邯郸城的镇军将军麴义。你胆敢攻打我,我必定联合北疆军,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三节

    十月下,晋阳,龙山。

    李弘回到晋阳,安北将军鲜于辅和骠骑大将军府长史李玮迎接于三十里之外。

    李弘和鲜于辅已经两年没见了,久别重逢,分外亲切。李弘仔细问了一下塞外的情况,又问了一下汉北郡太守田豫以及燕无畏、姜舞等将领的近况,随即谈到正题。李弘指着李玮说,仲渊,民屯的事是不是和军屯一样,你也有份参予?

    李玮急忙摇手道:“大将军误会了。民屯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弘十分怀疑地看着他,“仲渊,长公主和朝廷迟早都要迁到洛阳,北疆十六郡的军政,长公主和朝廷也迟早要还给我们,你急什么?二月我回到龙山的时候,和长公主、朝廷之间已有约定,你难道忘记了?长公主和朝廷还没有走,你就急不可耐要抢回北疆军政大权?”

    李玮一脸委屈,欲言又止。鲜于辅神态安详地手抚三绺长须,微微笑道:“大将军,你的确误解仲渊了。”

    李弘叹道:“难道我怀疑错了?目前朝中从长安来的一帮老臣和部分幽州、冀州官吏人数少,很难形成足够的力量影响和改变北疆屯田制度。即使他们有心改制,但如果没有赵岐老大人和你们的同意,改制如何能得到实施?你们故意怂恿朝中大臣推行改制,并从中推波助澜,意图挑起事端,逼迫长公主和朝廷让出权力,以便独揽北疆军政。你们这么做,想过北疆的安危,北疆百姓的生存和大汉社稷的存亡吗?”

    李玮躬身说道:“大将军,你的确误解了。老大人,鲜于大人和我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北疆现在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无论如何不会故意挑起事端,自乱阵脚。此次事端的挑起者不是我们,而是朝廷自己。”

    李弘看看神情郑重的李玮,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是吗?那你仔细说说。如果我估猜错了,我向你赔礼。”

    二月下大将军离开晋阳后,张温、卢植、蔡邕等大臣随即提出修改官学。官学改了,学术思想也就改了,国策的改变随即就有了基础。这样将来改制就能减少阻力和得到更多人的拥护,从而保证改制顺利。几位大臣认为,官学的修改是大汉改制、社稷中兴的重中之重,必须立即实施,从北疆开始实施。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辩议之后,朝廷确立了以古文经学为大汉官学的新制。长公主诏准实施。

    晋阳大学堂过去教授诸生的就是古文经学,后来又鼓励诸生兼学荀、孟之道,研习黄、老之术。这种事曾经遭到了北疆今文经学名士大吏的猛烈批评。尤其是大祭酒王剪把其父的作为诸生必习之文一事,更是遭到了他们一致的辱骂和连番弹劾。硕儒王符的其实就是一部治国之策的大集成,其基础是“以民为本”,其国策就是“儒法兼融,隆礼重法。”骠骑大将军李弘自西疆时就从李玮手中得到了,对其中的观点非常认同,治理北疆的许多策略就是取自于,所以李弘极为尊崇,鼎力支持王剪和晋阳大学堂。中平六年冬,天子诏告天下,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并列于官学,至此,北疆的学术之争才告一段落。

    现在,朝廷颁布新制,把昌盛了两百多年的今文经学赶出了官学,这对北疆研习今文经学的名士大吏和儒生来说,简直是个睛天霹雳,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多少年来,多少士人,都是靠今文经学入仕为官,靠今文经学修世治平,靠今文经学名扬天下,光宗耀祖。今天朝廷突然把他们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给推倒了,把他们赖以维持生计的饭碗给砸了,谁能忍受?

    北疆大吏中,研习今文经学的很多,比如上党太守杨奇、河东太守王瀚、雁门郡太守郭蕴、代郡太守王泽,诸府掾属有晋阳王阀的王柔、令狐阀的令狐邵、河东卫阀的卫固、卫彻、范阀的范先等等,这些人立即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对改制的浪潮。

    双方的争斗愈演愈烈。由于杨奇等人无法在朝堂上击败张温、卢植等极力主张改制的大臣,他们转而把矛头对准了自己郡县的改制势力。以上党太守杨奇为首的一帮反对改制的大臣先是极力阻挠郡县官学改授古文经,然后以各种借口打击和罢免了一批赞成改制的县长、县令和诸府各级掾属。

    但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效果甚微。杨奇、王瀚等大吏知道,要想彻底击败朝廷,逼迫长公主废除诏令,最后必须要倚仗骠骑大将军。北疆归根究底,还是骠骑大将军说了算。于是他们互通声气,纷纷上奏朝廷,以各种理由要求减免赋税,甚至不惜恶意虚报少报田产数量。朝廷一看很生气,你们拿这种事来要挟朝廷,也未免太过分了。好,既然你们虚报少报田产数量,那我就增加上缴赋税的数额,看谁斗得过谁?

    朝廷和郡县争斗不休,吃亏的可是百姓。赋税一涨再涨,百姓们哪里还有活路?于是九月底,秋收开始的时候,在上党的长子城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冲突。这场冲突虽然因一头耕牛而引起,但它的背后却是郡县官吏的精心策划和鼎力支持。正是因为有郡县官吏的纵容和默许,冲突的规模才越来越大,终于导致了北疆屯田危机的爆发。

    屯田是北疆赖以生存的基础,屯田出现了危机,对北疆打击之大可想而知。这场突然爆发的屯田危机让长公主和朝廷迅速陷入了恐慌。大臣们惊惶失措,朝廷诸府互相指责,国事随即陷于瘫痪。

    杨奇、王瀚、郭蕴等北疆大吏的目的达到了。危机爆发后,长公主和朝廷遭到了北疆上下的仇视。北疆从大小官吏到普通百姓,人人痛恨长公主和朝廷,如果没有朝廷的那些白痴和奸侫,北疆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换句话说,长公主和朝廷要滚蛋了,即使他们还赖在北疆不走,但因为他们威信尽丧,失去了北疆上下的支持,继续主掌权柄的可能已经没有了。

    危机爆发后,骠骑大将军要回来了。北疆是骠骑大将军的根基所在,他不可能容忍长公主和朝廷这样肆无忌惮地破坏北疆。骠骑大将军会因此找到充足的理由,并得到北疆诸吏的绝对支持,从长公主和朝廷手上收回北疆军政大权。这样一来,朝廷的改制也就作废了,今文经学可以继续主导官学,大家的权势和财富也就保住了。

    李弘没想到北疆屯田危机的背后竟然蕴藏着这么复杂的权势争斗。他一直以为这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一帮官吏为了尽早从朝廷拿回北疆军政大权而蓄意制造的一场小风波。鲜于辅和李玮都是北疆举足轻重的大吏,两人既然都没有给自己发出急书,那么说明北疆的事情还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之内。但今天听起来,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难道他们已经失去了对北疆的控制?

    李弘焦急地问道:“塞外郡县怎么样?河套屯田区怎么样?平城屯田区可有急报?中山、常山那边可有消息?唐放、左彦和赵戬可有书信?”

    李玮摇手道:“大将军放心,塞外郡县和河套、平城、中山、常山几个屯田区都很安静,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杨奇、王瀚和郭蕴几位大人非常有分寸,把这件事控制在长城以南的太原、上党、雁门、西河和河东五个郡。”鲜于辅解释道,“其他郡县没有出现虚报少报田产的事,所以朝廷也没有增加他们的赋税,各地都很安静。”

    “那河东军屯又是怎么一回事?”李弘问道。

    “上党爆发屯田危机后,杨奇大人不闻不问,任由百姓闹事,大有撂挑子不干的架势。朝廷很气愤,于是卢植、马日磾、袁滂等几位大臣逼着赵岐大人奏请长公主,立即征调河东屯田兵到上党平叛。张白骑大人本来就对朝廷随意增赋非常不满,他拒接圣旨,而且还跑到龙山大发雷霆。”李玮苦笑道,“不接圣旨是不行的,所以我让张白骑大人回河东后,暗中指使屯田兵闹事,这样就能避免事态恶化,把北疆屯田危机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哼……”李弘冷笑一声,“你是担心杨奇这件事闹得不够份量,再加一把火吧?”

    李玮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一直不给我书信,故意隐瞒此事,为什么?”李弘望着鲜于辅,略显恼怒地问道,“洛阳那边已经战火连天,冀州马上又要打,这个时候你们却让北疆出这种事,为什么?我问你们,事情还在你们的控制中吗?”

    鲜于辅点点头,“益谦已经抓捕了几十个下级官吏,暂时稳住了各地局势。但由于牵扯面太广,我们不敢再抓了,等你回来再想办法解决吧。”

    “赋税的事怎么解决了?”

    “我们已经奏请长公主,以大将军的名义张榜安民,在去年的基础上,予以适当的减免。”鲜于辅说道,“此事若由长公主和朝廷下旨,恐怕北疆没有人信,所以……”

    李弘心烦意躁地挥挥手,“陈好抓了几十个?什么理由?有贪赃枉法的吗?”

    “自从北疆建了监御史后,吏治有了很大改观,贪赃枉法的事倒真的没有发现。”李玮说道,“抓捕的主要理由就是纵容和默许百姓闹事。”

    李弘摇摇头,“除了长子县的官吏,其他人都放了,立即放了。”

    “急书杨奇、王瀚、郭蕴、王柔、卫固等诸位大人,请他们到龙山议事。”李弘想想又补了一句,“特意注明一下,说是我请他们到龙山商议官学和改制的事。”

    到了龙泉,赵岐、张温、卢植、刘和等一帮大臣纷纷出迎。

    李弘和他们寒暄一番后,率先到长公主府觐见长公主。

    丁宫和蔡邕也随同李弘返回了龙山,两人和众多大臣一起,先到太傅府议事。

    长公主看到李弘,就象看到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样,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李弘好言安慰了两句,然后从怀内掏出一盒精致的糕点放到了案几上,“臣从安邑经过时,想起殿下在龙山很清苦。所以……”

    长公主惊喜地拿到手上,“这是大将军特意买给我的?”

    李弘笑笑,“臣没什么钱,只能给殿下买点吃的了。这里不能和洛阳比,更不能和皇宫比,殿下受苦了。”

    长公主轻轻摸着微带清香的锦盒,想起昔日的豪华生活,想起太后、父皇、弟弟,心里不禁阵阵痛楚,泪水又流了下来。李弘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如果冀州开战了,长公主还能不能回洛阳就很难说了。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忽然间承担起了拯救社稷的命运,想起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什么时候,她能过上太平盛世的公主生活?

    “殿下最近还好吗?”李弘轻声问道。

    长公主摇摇头,“筱岚大人怀了孩子,最近不来了。文姬被赵将军接到云中沙陵湖去了。我一个人很孤单,晚上总是做恶梦,我不敢睡觉。后来我请大将军的两位夫人来陪我,现在你回来了,我又要孤单的一个人了,我很怕。”

    李弘心里酸楚,柔声说道:“那就让小雨和风雪继续陪殿下吧。现在战事非常紧张,臣估计马上就要离开晋阳。”

    长公主吃惊地看着他,“大将军,你就不能留在晋阳陪我吗?北疆有许多战将,他们都可以代你出征,你为什么每次都要亲自出征?难道你那么喜欢打仗,喜欢杀人?”

    李弘无语。

    “北疆出事了,大将军也不管吗?”长公主悄悄擦了把眼泪,低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懂,大臣们吵得没完没了,我很怕,这地方我真的待不下去了。你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李弘摇摇头,“殿下,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懂了。臣告辞了。”

    长公主望着李弘高大的身躯缓缓站起来,神情十分凄然。

    “大将军,你给两位夫人也买了吗?”长公主双手抱着那盒糕点,突然问道。

    李弘躬身笑道:“我难得给她们买点东西,不知道她们喜欢不喜欢?”

    “只要是大将军送的东西,什么都好。”长公主玉脸一红,轻轻说道。

    李弘没有听请长公主说什么,急匆匆退了下去。

    赵岐、张温、卢植等人非常激动,改制兴国之策还没有开始,就遭到了严重挫折,这让他们难以接受。几位大臣建议李弘行雷霆之威,迅速扫清北疆反对改制势力,为改制兴国打下一个牢固的基础。

    鲜于辅、李玮、余鹏、张范等大臣建议李弘从北疆稳定出发,还是暂时放弃改制之策为好。从当前形势来看,改制条件非常不成熟,改制尚需要时机,需要时间,更需要坚强的实力。没有实力,改制不会成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李弘静静地听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此事容后再议,我要听听杨奇、王瀚等大臣的意见。”

    “朝廷当务之急是保住洛阳,拿下冀州。”李弘站起来说道,“在没有拿下冀州之前,北疆要确保稳定。诸位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吧,如今我们连洛阳都保不住了,还奢谈什么改制?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李弘说完之后,告辞走了,到骠骑大将军府议事去了。

    骠骑大将军府的议事主要集中在冀州和关西两个战场上。

    关西战场目前有龙骧将军徐荣在撑着,兵力和粮草勉强可以对付,短期内洛阳应该无忧。

    冀州方向,麴义已经用八百里快骑送来急书,袁绍向北疆军求援了。袁绍在书信中说,公孙瓒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竟然要强占渤海郡。目前我冀州主力正在黑山一带和于毒、眭固的黄巾军激战,无暇分身迎敌,恳请镇军将军率军相助,以确保冀州安全,确保冀州四个屯田郡国的安全和北疆军钱粮的供应。

    李弘大喜,急书麴义。立即和袁绍联系,告诉他洛阳战况紧张,部分兵力已经南下增援,冀州方向的北疆军兵力严重不足,无法挡住公孙瓒,请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如果袁绍一再恳求我们出兵,那你就和他慢慢谈。你问他,是把公孙瓒全歼还是把公孙瓒赶回幽州?因为这两种结果需要不同的兵力,如果要全歼公孙瓒,我们就要征调屯田兵。这样一来,北疆大军的粮饷,冀州能否承受?如果冀州能承受,是不是先预支我们一个月的粮饷?

    急书杨凤、王当,立即率军进入赵国邯郸,和麴义会合。

    命令张燕,急赴平城屯田区,集结已经赶到那里的五万边军,把他们秘密带到常山,等候出战指令。如果明年春天大军还没有出战,则就地屯田。

    李弘让张燕到平城统率五万边郡南下。那意思很明显,是让麴义独自指挥冀州战场,但鲜于辅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冀州战场,还是交给张燕指挥为好。目前冀州战场上的几支军队里,黄巾系的高级将领多,而且在适当时候,张燕可以凭借自己过去在黄巾军里的崇高威望,招抚黄巾军。

    李弘没有同意。公孙瓒有一万铁骑,两万步卒。从对付骑兵这个角度来说,麴义的指挥经验显然比张燕更加丰富。如果麴义在初战中和公孙瓒打了个旗鼓相当,把公孙瓒拖在了冀州南部,那么张燕的大军就能及时插到公孙瓒的后面去。

    “有一点我们必须要考虑,那就是大雪什么时候来临。”李弘说道,“如果今年冬天大雪来得早,张燕肯定来不及包抄到公孙瓒的后方,这样战事就要拖到三月、四月。时间一长,战局就会发生变化,我们能不能全歼公孙瓒就很难说了。”

    “至于招抚黄巾军的事,我看就不要考虑了。白绕已经战死在濮阳,黑山黄巾军满腔仇怨,不会轻易受抚。渡河北上的青州黄巾军如果攻击不利,也会在黄河冰封之前,也就是在下个月中左右,撤回兖州、青州境内,所以也不存在招抚的事。”

    “冀州战场,让麴义指挥。”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再给麴义写一份书信,叫他克制自己的脾气,对黄巾系将领不要颐指气使的,要客气一点。”

    十月底,上党太守杨奇、河东太守王瀚、雁门郡太守郭蕴、还有王柔,令狐邵、卫固等十几位大臣陆续到达龙山。

    杨奇说话的时候双手不停地颤抖着,非常激动。改制我同意,但哪有这么改制的?当年光武皇帝中兴社稷的时候,官学就是今文经学,难道光武皇帝中兴失败了?大汉社稷危难,和今文经学有什么关系?我看张温、卢植等人改制是假,图谋权柄是真。

    其他大臣也是怒不可遏,尤其是王柔,对李弘让出北疆军政大权一事提出了尖锐批评。太傅大人回去了,他还兼领着幽州牧,韩馥被袁绍赶跑了,袁绍马上就把冀州牧霸占了,但大将军你呢?你真慷慨。你搏得了一个好名声,却害苦了我们。你曾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北疆屯田成功,要把借我们的钱还给我们。现在呢?现在你连北疆都不管了,还管还我们的钱吗?“

    李弘连忙安慰他们,说保证朝廷会还钱。王柔和卫固等人都不相信,“除非大将军主掌权柄,代理国事,否则你这话没人相信。”

    杨奇这时拿出一道奏章,请在坐大臣签名,要联合奏请长公主,恳请长公主拜李弘为大司马领大将军事,代理国事。至于什么“四不象”的太傅府、监御史府,统统撤销。

    李弘连连推辞,“诸位大人这是害我,你们不怕我将来变成第二个董卓?”

    “你就是第二个董卓,也比这帮祸国奸侫好。”杨奇恨恨地说道,“这帮混蛋不但要改律法,改国策,还要改大汉的根基,我等岂能答应?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李弘暗暗惊骇。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四节

    十月下,关西,弘农郡。

    北军和北疆军在烛水河两岸展开了血战。

    龙骧将军徐荣在烛水河东岸架设了三十台抛石车,布置了七百台武钢战车、五百台弩炮,安排了一万两千张强弓。在长约五里的战场上,密集的矢石把北军打得抬不起头来。

    北军的武器也非常精良,弩炮、强弓的数量都比北疆军多。但面对北疆军的车阵和威猛无敌的抛石车,渡河成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偶尔也有骁勇的前锋队杀上对岸,但越过车阵之后,他们随即失去了己方弓箭的掩护,被列阵于车阵后方的北疆军杀得片甲不留。

    烛水河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死尸,木筏和木船的碎片随处可见,间或也有几声呻吟和哭喊从堆满尸体的河堤下传来,凄惨的声音随着呼啸而肃杀的寒风传出很远很远。

    战场后方,数不清的民夫在兵曹营将士的指挥下,组成了几百条长龙,井然有序的忙碌着。有的驾驶着马车,给战车营运送石头和弩箭,有的肩挑背扛,给前方将士运送各类武器。同时,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民夫抬着阵亡将士的尸骨和大量伤员一路飞奔,更多的民夫驮运着损毁的武器和收集的敌方箭矢向后方大营而去。

    在大营里,阵亡将士经过登记后,立即就地掩埋。伤员经过初步处理后,急送弘农大营。损毁的武器要回收再利用,敌方的箭矢尚是完好的则立即分门别类,分送到不同的军队里。

    徐荣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缓缓穿过大营,向战场走去。

    玉石、华雄和张郃接到禀报后,各自从战场上急速赶来。徐荣和三人寒暄一番,然后指着烛水河方向问道:“今天牛辅攻了几次?”

    “上午攻了三次。”回道,“过了中午,大概还要攻三次。最近几天,北军的攻击已经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猛烈了。”

    “天气越来越冷,如果牛辅决心要在大雪来临之前打到函谷关,那下个月的战斗将非常激烈。”张郃疲惫地摸摸脸,勉强笑着说道。

    徐荣点头道:“十一月下到十二月初,河水会冰封结冻,北军可以如履平地,迅速越过烛水河,直扑弘农、渑池。”他看看三人,猛地挥动手中的马鞭,“十一月对我们来说是个关键,所以我们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在这里坚守到十二月。从下月初开始,组织兵力展开反击。”

    “反击……”玉石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我们兵力不足,无法从正面强行击退北军。而且,如果我们展开反击,大军的伤亡……”

    “局势有变化了。”徐荣微微笑道,“大将军来书,袁绍和公孙瓒已经产生矛盾,两人近期内可能决裂。现在冀州各部正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迅速向邯郸集结。估计十一月中的时候,北疆军将和公孙瓒展开激战。”

    玉石、华雄、张郃三人非常意外,他们互相看看,惊喜地问道:“这么快?冀州这么快就要开战了?”

    “我也很意外。”徐荣笑道,“冀州打起来之后,袁绍的注意力将很快转向洛阳,所以,豫州要立即让给袁术。”

    “我已经下令田畴和吴雄迅速撤出阳翟城回洛阳。原来驻防洛阳的高览和高顺则率军赶到函谷关会合颜良。颜良一到,我们就展开反攻。”

    “现在把豫州让给袁术,是不是早了一点?”玉石说道,“我们打冀州需要一段时间,同时还要防备袁绍和公孙瓒突然联手反击。如果袁绍出尔反尔,再度和公孙瓒联手,麴义的大军势必会陷入粮草尽绝的险境。因此今年春天我们从南方郡县购买的粮食能否安全送达北疆,将直接决定着冀州战场的胜败。过早把豫州让给袁术,把通往北疆驰道的控制权交给袁术,对我们来说,存在着很大风险。”

    “袁术现在的力量相对弱了一点,尤其孙坚被我们击败后,他后继乏力,无法同时在豫州和荆州两个战场上作战。”徐荣解释道,“如果袁术被袁绍和刘表前后夹击,迅速败亡,北疆就面临被董卓、袁绍和公孙瓒三面围攻的危险。现在把豫州让给袁术,可以给他充足的时间扩展实力,而他能迅速扩展实力的先决条件就是洛阳的稳定。如果洛阳被董卓占据了,他还怎么扩展实力?从这一点出发,袁术在实力没有得到扩展,刘表这个后顾之忧没有彻底解决之前,肯定要和我们搞好关系,指望我们把董卓拦在关西。”

    徐荣看看三人,挥了挥手,“只要我们挡住董卓,粮食就会安全送到河东。这个时候,袁术绝对不敢激怒我们。”

    玉石三人连连点头。

    “我们展开反攻的目的,主要是想吸引董卓的注意力和北军兵力。董卓一旦得到我们和公孙瓒在冀州打起来的消息,必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兵河东。”徐荣继续说道,“大家想一想,如果董卓以一部分兵力把我们牵制在关西,一部分兵力攻打河东,一部分兵力南下武关攻打袁术,京畿一带会是什么局面?”

    “袁绍会毫不费力地拿下洛阳、豫州,甚至荆州。”张郃说道,“袁绍有各地州郡力量的支持,实力不可小觑。”

    华雄浓眉微皱,“袁绍拿下洛阳,直接面对董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袁绍占据洛阳后,依托洛阳东、南方向诸多州郡的支持,实力会骤然膨胀。”张郃摇头道,“袁绍有了强悍的实力,首先可以联手北疆击败董卓,然后再和北疆对垒,在拯救和稳定社稷这个大前提下,北疆将非常被动。”

    “俊乂,你说得对,但那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谁能预测得到?”徐荣望着张郃赞道,“现在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北军拖在关西。袁绍能不能占据洛阳,我们不管,我们只要能拿下冀州,彻底解决困扰北疆的危机,这一仗,我们就算打赢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占据洛阳?”华雄指着关东方向说道,“洛阳现在就在我们手上,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目前我们没有两面作战的能力。”徐荣笑道,“如果冀州能够迅速拿下,而洛阳还在我们手上,那我们当然不会放弃洛阳了。”

    猛烈的战鼓声突然冲天而起,声震天宇。

    众人齐齐抬头看去。远处的战扬上,旌旗飘扬,吼叫声犹如阵阵春雷,此起彼伏。所有行色匆匆的民夫们忽然调转身形,不约而同地向着大营方向潮水一般呼啸而退。兵曹营的将士们在人群中一边策马飞驰,一边纵声狂呼:“开战了……前方开战了,大家撤下去……撤下去……”

    “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前方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四处炸响,天地骇然变色。

    紧接着,一片片黑色云朵冲上了烛水河上空,巨大的厉啸声撕开了天幕,让人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血雨腥风霎时从天而降。

    都尉苌弓骑在一匹火红色的枣镏马上,高举血红色的令旗,沿着抛石车阵打马狂奔。

    一架架巨大的抛石车象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嗜血猛兽,低声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趴伏着,等待着发出最凌厉的致命一击。

    每一架抛石车上都已经放上了一块重约三十到五十斤的石头,近百名拽动绳索的强壮民夫手握粗重的麻绳,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高举令旗的掌旗兵,蓄势待发。

    苌弓纵声狂吼:“兄弟们……准备发炮……”

    抛石车是抛射石头的,所以战车营的将士们都亲昵地称之为石炮。站在炮车后方指挥发射的什长们看到都尉大人巡阵,非常兴奋,一个个放声高呼:“大人,待发……”

    “大人,一切准备妥当……”

    “大人,开始轰吧……”

    苌弓猛地拉马直立而起,竭尽全力挥动令旗,振臂狂呼:“放……放……”

    所有令旗在瞬间一劈而下,掌旗兵们一个个怒睁双目,舌绽春雷:“放……”

    在数千民夫惊天动地一般的吼声里,三十块巨大的石头块带着风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飞冲天。

    “杀……”

    徐荣望着巨石一路撕开箭幕,撕开黑云,怒吼着,咆哮着,以泰山压顶之势呼啸而去,不禁心神震撼,热血沸腾,“走,我们去看看……”

    玉石急忙阻止道:“大人,你公务繁忙,还是先回大营吧。”

    “哈哈……”徐荣一鞭抽到战马上,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疾驰而去,“走,兄弟们,到战场上……”

    北军大营。

    牛辅接到了董卓的急书。

    由于攻击连连受阻,北军将士伤亡严重,牛辅和李傕等将领不得不急书董卓,请求援兵。北疆军占据了地利优势,又有犀利武器,尤其是那炮车,威力实在太大。一块大石头砸过来,士卒们总要死伤几个,很难应付。如果这样硬打下去,等打到函谷关,四万北军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董卓在书信中说,出发前我曾对你说过,我们攻击北疆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象榫子一样钉进北疆和关东之间,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所以攻击不能停止,要把关东方向的北疆军全部引到关西来,这样我们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董卓特意嘱咐牛辅,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下雪了,黄河封冻后,北疆和关东之间的联系也就基本上中断了,那时大军的攻击就可以暂时停下来。

    增援的事,董卓拒绝了。董卓告诉牛辅,北疆军统帅是名震天下的龙骧将军徐荣。此人用兵如神,奇正两道无所不精。他和你正面对敌,说明他正在筹划和实施全歼北军之策。你一定要小心防范,不要孤军深入,免得中伏。至于大军能不能打到函谷关,无关紧要。你只要把北疆军拖住,大量损耗北疆军的兵力,你就立功了。

    另外,关于炮车的事,董卓比较在意。他命令牛辅,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派人潜伏到对岸,画一个炮车的图送到长安来。长安的能工巧匠多得是,北疆能做的武器,我们一样能做。等我们造出了炮车,马上就给你送过去,狠狠地还击他们。

    牛辅把这份信给李傕、郭汜等人看了一下,然后问贾诩,“文和兄,你看我们怎么打为好?再这样打一个月,我们的损失还是非常惊人。”

    贾诩笑道:“太师大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只要拖住北疆军,拖到下雪,黄河封冻的时候就可以了。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再这样强攻,我看,先改为三天一攻吧。半个月后,我们再改为五天一攻。今年,我们就把战场稳在烛水河一带。”

    大汉国初平二年十一月。

    十一月上,冀州,邯郸。

    骁骑中郎将王当率领八千大军赶到邯郸城。

    镇军将军麴义、扬武将军杨凤、武烈中郎将文丑、强弩中郎将孙亲四人一起到城外迎接。

    风尘仆仆的王当看到麴义亲自出迎,十分意外,连连拱手说道:“下官怎敢劳大人出城相迎,下官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应该的,应该的。”麴义笑道,“大将军说了,如果此仗打败了,他要亲自砍下我的脑袋。我脑袋掉了,估计你们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众人大笑,策马进城。

    “听说杨大人是邯郸人,这地方过去也是杨大人的……”麴义举起马鞭,指着城楼笑道,“后来……”

    “后来给大将军抢去了。”杨凤连连摇头,“那次我亏大了,两个妹妹也给颜虎头抢去了,不堪回首……”

    “那这次算不算衣锦还乡?”

    “当然不算。”杨凤停下马,用马鞭指着樊篱、余氐根、彭烈、丁波、李尧、杨震、廖磊、林讯等人说道,“大人你看看,这都是昔年追随大贤良师,追随牛角大帅征战天下的黄巾军悍将。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死了数不清的兄弟,只希望百姓过点安稳日子,过点好日子,但结果却和我们心里所想的大相径庭。现在天下越来越乱,除了北疆,哪里还有安宁的地方?”

    “如果天下安宁了,百姓富足了,我杨凤再踏足这里,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可惜……”他转头看看麴义,“我也许看不到那一天了。”

    麴义望着杨凤脸上的痛苦,眼里的悲伤,蓦然想起了边章,想起了韩遂和北宫伯玉,想起了饱受苦难的西凉人。相比起来,西疆人比燕赵百姓,比中原百姓,要苦上百倍千倍。西凉人,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宁温饱的日子?文约先生是不是还在西凉四处征战?将来讨董勤王,如果把董卓赶到了西疆,西疆的百姓会不会惨遭灭绝之祸?

    麴义不敢再想下去,他抬头望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汉”字大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在想什么?”文丑小声问道。

    麴义苦涩一笑,“我想起了边先生?”他回头看看杨凤、王当、孙亲等人,“你们知道他吗?”

    一群黄巾将领肃然起敬。

    “边先生当年在西凉起事,很厉害,把我们这些老朋友打得狼狈不堪。”麴义一阵战栗,心中不禁泛起些许的酸楚,“后来大将军到了西疆,好运气随即也就离开了边先生,边先生败了。边先生的想法和你们一样,就是为了西凉的百姓能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可惜他壮志未酬……”

    “听说,当年大将军在西凉肃贪,所有的证据就是边先生提供的。”孙亲问道,“是真的吗?”

    麴义点点头,“我麴义之所以愿意跟着大将军,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就是因为这件事。数百年来,大将军是第一个敢拿着战刀一口气在西疆杀了数千名贪官污吏的大英雄,试问我大汉国谁有这样的勇气?谁有这样的气魄?舍大将军以外,再无他人。”

    “大将军担心我脾气不好,担心我和你们这些黄巾系将领无法相处。他想错了。”麴义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生在西凉,长在西凉,我和你们一样,也想天下安宁,也想百姓吃饱穿暖。大家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战,都是生死兄弟,有什么不能相处?即使让我听命于飞燕,听命于栖之,又有何不可?”

    杨凤、王当、孙亲等黄巾系将领大为激动,纷纷下马,躬身施礼。“唯大人马首是瞻,誓死杀敌。”

    “好,谢谢诸位兄弟的信任。”麴义下马还礼,大声说道,“明天,我们兵发广宗。”

    十一月上,渤海郡。

    公孙瓒的三万大军和徐和、吴霸的三十万黄巾军对垒于东光城南三十里的鸿亭。

    徐和、吴霸以为公孙瓒冲上来后就会决战,谁知道公孙瓒拿下东光城后,一连十天都没有任何动静。徐和和吴霸非常着急。此处距离黄河将近三百里,即使撤军也要三四天。再加上渡河的时间,最少需要半个月。半个月后,按照惯例,黄河已经结冻封河了。徐和和吴霸随即决定分批撤退。

    第一天,徐和带着两万主力南下了。第二天,又走了五万人。黄巾军大营随即乱起来,军心涣散。先是有三三两两的士车擅自离营,接着部分黄巾小首领带着数千人的队伍往平原郡而去。继而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大家你喊我我喊你,许多黄巾将领根本不向吴霸禀报,带着队伍就走了。

    公孙瓒接到斥候急报,大喜,立即整顿大军,在一个寒冷的清晨向黄巾军发起了攻击。一万铁骑分成两部,从左右包抄。公孙瓒亲自带着白马义从从正面冲阵,田楷带着两万步卒随后掩杀。

    吴霸指挥大军迎战,双方激烈厮杀,但由于军心已乱,黄巾军将士没能挡住幽州军的冲杀,步步后退。这时,幽州铁骑从黄巾军的左右两翼包抄了上来。黄巾军将士再也抵挡不住,大败而逃。幽州铁骑发起追击,一口气连追百里,就连当天晚上私自离开大营的几万黄巾军也被他们一把围住了。

    东光一战,幽州军击败了大约二十万黄巾军,斩杀三万人,俘虏了十五万人。

    公孙瓒命令田楷、严纲、关靖等人立即在东光清理战场,看管黄巾军俘虏。俘虏中,凡身体合适的一律征募入军,年老体弱伤残的一律送到渤海郡的漳水两岸垦荒屯田。公孙瓒在幽州驻防的时候,曾安置流民在右北平郡一带屯田,对屯田一事颇有心得。幽州牧刘虞为此还曾上书朝廷,为他请过功。

    第二天,公孙瓒带着一万铁骑呼啸而下,直杀青州平原郡,意图全歼正在渡河的黄巾军。黄巾军远远听到铁骑的轰鸣声,吓得肝胆俱裂,狼奔豕突,落荒而逃。许多人溺死于黄河水中,更多人的沿着黄河大堤发疯一般逃跑。

    幽州铁骑一顿猛砍,再次诛杀八千多人,俘虏五万多人,所有粮草辎重全部被幽州军缴获。

    徐和和吴霸仓惶逃到黄河对岸,带着剩下的两万多人凄凄惨惨地回到了东郡和济北国一带,与黄巾军大帅司马俱会合。

    公孙瓒第五次书告袁绍,我已于东光城下击败黄巾军,黄巾军全军覆没。遵照我和本初兄的约定,渤海郡和河间国今日已为我所有。如果本初兄没有意见的话,我将率军急赴魏郡,帮助本初兄击败黑山黄巾军。当然了,如果本初兄反对我到魏郡,我也就不去了。我新近招募了十万黄巾军,需要整顿训练,但我极度缺乏粮饷军需,不知道本初兄能否赊借?

    袁绍此时正在和于毒交战,闻讯大为惊骇。公孙瓒果然厉害,他只有三万步骑,竟然一战全歼了三十万黄巾军,不可思议。

    袁绍急忙把这份书信转送镇军将军麴义。公孙瓒即刻就要攻打魏郡,我无暇分身,请将军先为我抵挡一下,待我击败于毒后,急速和你会合。

    袁绍回书公孙瓒。想死,就来魏郡。

    十一月中,公孙瓒接到了袁绍的回书。公孙瓒冷笑,“传令,兵发魏郡,攻打袁绍。”

    麴义接到公孙瓒率军急赴魏郡的消息后,立即率军离开广宗,急速向甘陵国而去,准备在磐河附近阻击公孙瓒大军。

    同时间,袁绍急令韩琼率军东上甘陵国,和麴义会合。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五节

    十一月,荆州。

    后将军袁术和破虏将军孙坚接到徐荣让出豫州的消息后,非常高兴。

    孙坚立即让孙贲、朱治带着一千兵马急赴阳翟城,袁术也让刘勋带着三千兵马相随。袁术同时急书豫州各郡国大吏,此次破虏将军孙坚进驻豫州,兼领豫州刺史,可是奉了朝廷的圣旨,诸位大人不要再无端滋事了。如果激怒了骠骑大将军,影响了讨董勤王,拯救社稷的大业,其后果不问可知。

    孙坚知道此次骠骑大将军愿意让出豫州,并特意奏请朝廷下旨,袁术从中出了不少力。他知恩图报,同时也是兑现自己过去许下的诺言,立即率军攻击刘表。蒯越、黄祖,文聘等荆州诸将率众迎敌,双方在距离襄阳城三十里外的邓县大战。

    孙坚和纪灵领一万五千大军猛攻三天。孙坚手下大将祖茂不幸阵亡,孙坚悲愤交加,于是亲自统率两千长沙兵酣呼向前,浴血奋战。荆州兵抵挡不住,败退汉水,撤进襄阳城坚守。孙坚兵败阳翟城的怒火此时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宣泄,他指挥大军渡过汉水,保卫了襄阳城,发起了狂风骤雨一般的强攻。刘表招架不住,急令黄祖、文聘两人各率亲卫杀出重围,到其他郡县征调援兵。

    袁术得知孙坚连战连胜,襄阳攻克在望,急书孙坚相贺。得到荆州后,你我兄弟已无后顾之忧。只待骠骑大将军、袁绍和公孙瓒等人在冀州打起来之后,我们立即进占洛阳,讨董勤王,成就盖世功业。

    不久,黄祖从江夏搬来救兵,急赴襄阳。孙坚闻讯后,领五千大军迎头痛击。黄祖不敌,大败而逃。孙坚率军猛追,意图全歼,追到襄阳城附近的岘山时,无处可逃的黄祖红了眼,干脆带着亲卫返身死战。激战中,黄祖的几个手下以弩弓射杀孙坚。孙坚躲闪不及,当场中箭身亡。

    程普、韩当等人激怒攻心,领军死战,打算抢回孙坚的尸体。但没想到此刻文聘也率军杀回了襄阳,双方随即展开一场血战。南阳兵和长沙兵因为孙坚阵亡,军心大乱,节节败退。纪灵亲自断后,掩护大军撤过汉水,退回朝阳城。

    袁术突闻孙坚阵亡,惊骇不已,过了很长时间才抱着脑袋低声痛哭起来。

    程普、韩当等人急书袁术,要借兵再战,血债血还。

    袁术回书,兵力不足,打了也是白打。我即刻向骠骑大将军讨要援兵,再战襄阳时,我必杀刘表。

    孙坚阵亡后,尸骨无存,是一个很大的遗憾。这时,从长安逃回来的尚书桓阶主动要求到襄阳讨回孙坚的遗骸。三月长安兵变失败后,尚书郑泰、华歆、桓阶等数名大臣逃离长安,沿着武关附近的大山逃到了南阳。一路上他们跋山涉水,历经坎坷,吃尽了苦头。

    桓阶当年能举孝廉,到京城任职尚书,都是因为孙坚的举荐。为了报答孙坚的大恩,桓阶一个人到了襄阳城,向刘表说明原委,恳求刘表让自己带着孙坚的棺柩回吴郡安葬。刘表和桓阶在洛阳时有数面之缘,另外,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玷污了自己的声名,当即满口答应。

    十一月,晋阳,龙山。

    屯田危机引发了朝廷危机,北疆各方势力为了争夺权柄,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骠骑大将军李弘的态度遭到了朝廷上下众多大臣的指责。

    李弘首先极力袒护杨奇、王瀚、郭蕴等北疆大吏,监御史府羁押的三十多位地方官吏也给李弘以各种理由放走了。引爆北疆危机的上党郡长子县的县长和县衙掾属各自写了一份请罪书,然后李弘就让他们到冀州的几个屯田郡国做事去了。另外,李弘对朝廷擅自增加赋税一事提出了不同意见。北疆长城以南的几个郡国由于年年屯田,地力已经严重不足,诸府减报田产合情合理,朝廷怎么能不顾事实,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诸府故意要和朝廷对抗?为此,李弘还不轻不重地埋怨了赵岐老大人几句,“老大人主掌北疆屯田多年,难道你也不清楚?”言下之意,北疆这场屯田危机,都是朝廷造成的,和北疆诸府没有任何关系。

    赵岐不好说什么,此事,朝廷的确有推波助澜的意思。因为他和朝中大臣们想利用这个机会激怒李弘,然后借助李弘之手,把北疆反对改制的势力一锅端了。张温、崔烈、马日磾等大臣随即向李弘发难。大将军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坚决支持朝廷改制,怎么突然出尔反尔,变卦了?

    李弘苦笑道:“诸位大人,你们也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北疆朝夕不保,哪里还余力支持朝廷改制?我绝对不会毁弃支持朝廷改制的承诺,但现在的的确确不是改制的时候。”李玮、朱穆等一帮年轻大臣随即向长公主和朝廷禀奏了当前局势。董卓出兵关西,洛阳岌岌可危。袁绍和公孙瓒决裂,冀州即将展开大战。北疆军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极有可能两面作战,处于腹背受敌的险境。此时此刻,北疆最需要的是稳定,是上下齐心,是群策群力,而不是内讧和纷争。改制要触及和危害北疆大多数势力的利益,朝廷现在推行改制,的确不合时宜。

    李弘和骠骑大将军府的一帮人对朝廷还比较克制和尊敬,但杨奇和王瀚这些人却毫不客气。在他们眼里,朝廷现在就是祸乱社稷的根源,张温、卢植等一帮大臣就是败亡大汉的奸侫,他们恨不得即刻把朝廷赶出北疆。有了李弘的撑腰,这些人的胆子可就大了,他们肆无忌惮,猛烈攻击朝廷,同时联合塞外的边郡大吏,一致要求朝廷立即放弃改制,及早迁回洛阳。

    杨奇等大吏在奏章中说,洛阳已经攻克,长公主和朝廷随时可以迁回,晋阳朝廷的使命已经结束。他们恳求长公主在朝廷准备回迁洛阳的这段时间内,由骠骑大将军李弘暂时代理国事,主掌权柄。将来长公主和朝廷迁回洛阳后,李弘要留驻北疆戍边,这权柄自然也就还给了长公主和朝廷。所以朝廷根本无须担心李弘会变成董卓第二,危害社稷。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朝廷和北疆都没有了回旋余地,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骠骑大将军李弘。此时,李弘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是支持朝廷还是支持北疆?

    李弘最近都待在骠骑大将军府,和鲜于辅、李玮、朱穆等人日夜商讨冀州和京畿战局,没有关注这件事。这天他接到了长公主的手诏,长公主请他立即把这件事解决了,不要再拖了,以免把事情越闹越大。

    李弘于是请赵岐、张温等朝中大臣和杨奇、王瀚等北疆大吏坐到了一起,“诸位大人的目的都是一样,都是为了拯救和振兴社稷。所以我恳求诸位大人放弃各自的成见,在中兴社稷这个大前提下,心平气和地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你们过去都是朋友,有的还是亲戚,比如赵岐大人是马日磾大人的姐夫,杨奇大人和崔烈大人是表兄弟。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好,私交又非常深厚,为什么就不能齐心协力共振社稷?”

    在李弘的劝说下,朝廷和北疆的二十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在一起商量了八天。中间崔烈、卢植、袁滂、杨奇、王瀚等人因为意见不合,数次负气出走。李弘无奈,只好连哄带骗把他们又拉了回来。李弘觉得好累,他对这些纠缠不清的国政越来越反感。每天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躺下睡觉。

    八天后,李弘还是面临同样的问题,支持朝廷还是支持北疆?

    面对两份截然不同的解决方案,李弘无所适从。李弘回来后,说服朝廷,下旨减免了诸郡赋税,朝廷的威严已经受到了打击。现在长安朝廷已经形同虚设,晋阳朝廷回迁洛阳也遭到了巨大阻力。如果此时自己再公开站在北疆一边,对朝廷打击之大可想而知,但站在朝廷一边,北疆的事又如何解决?

    李弘召集鲜于辅、李玮、朱穆、余鹏等人仔细商议,但大家分歧较大,无法统一。

    这时,八百里快骑急驰龙山。镇军将军麴义从冀州送来急书,公孙瓒于东光城南击败青州黄巾军后,和袁绍公开决裂,并率领大军攻打魏郡,打算占领冀州全境。到目前为止,我尚没有接到公孙瓒的任何书信,但袁绍的求援信却一份接着一份。袁绍此时正在和黑山黄巾军激烈交战,无暇他顾,所以我决定率军阻击。虽然北疆军过去有坐山观虎斗的想法,但此时此刻,遏制公孙瓒的势力急剧膨胀已经成了当务之急。如果任由公孙瓒击败袁绍,占据冀州大部郡县,实力猛增,将来北疆和他发生冲突时,势必处于劣势。麴义在书中说,公孙瓒扬言从黄巾军俘虏中征募了十万大军,如果此言属实的话,北疆军兵力不足,无法击败公孙瓒,特请求大将军立即命令张燕将军率军南下,同时调遣塞外铁骑来冀州相助。

    冀州形势的风云突变,让李弘和府内诸吏大吃一惊。朱穆长叹道:“袁绍杀死白绕后,黑山黄巾军就象发了疯一样,从八月一直打到现在,中间都没有休息,大有不杀死袁绍誓不罢休的架势。如果大雪下下来之后,于毒和眭固等人还不罢兵,那麴义将军的两万四千大军就很危险了。”

    “本来我们指望袁绍和公孙瓒先打起来,然后我们渔翁得利。现在倒好,公孙瓒全歼了青州黄巾军,实力剧增,而袁绍却给黑山黄巾军死死缠住,根本无力他顾。冀州形势转眼间翻了个个,变成我们和公孙瓒对决了。”李玮连连摇头,“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人算不如天算啊。”

    “云天这个决定是对的。”鲜于辅苦笑道,“这一仗我们必须打,即使打败了,也是值得的。不知道张燕将军能不能及时支援?”

    “来不及了,我们的援兵来不及赶到冀州南部了。”朱穆指着地图,无奈地说道,“张燕将军是半个月前赶到平城的,他为了能及早回到带山,于是选择了从飞狐要塞到中山国,再从中山国回到常山的这条路。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张燕将军和他的大军一个月后可以到达常山。”

    “大雪降临后,太行山无法翻越,只能选择走飞狐要塞。虽然绕了不少路,但这是最节约时间的捷径了。”朱穆解释道,“同样因为大雪,塞外的铁骑要想和张燕将军会合,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看看李弘和鲜于辅,沮丧地说道,“我们来不及了,形势变化太快,谁能想到公孙瓒能以三万人击败三十万黄巾军?当年无论是皇甫嵩、我父亲,还是大将军你,都没有取得过这样的战绩。是公孙瓒厉害,还是青州黄巾军不堪一击?”

    “东光之战,公孙瓒怎么打的,我们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青州黄巾军绝对不是不堪一击的军队。”李弘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们已经打了两年仗了,就是一个白痴也知道为了活命要奋战到底。正是因为这一点,公孙瓒的这十万新军对我们才具有相当的威胁。”

    “但这一仗我们又不能不打。我们必须要把公孙瓒的大军挡在魏郡之外,阻止公孙瓒在今年年底之前赶走袁绍,占据冀州大部。”李弘看看鲜于辅等人,苦笑道,“现在我们只能盼望大雪早点来了,只要大雪来临,公孙瓒的攻击就不得不停止,这样我们的援军就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冀州。”

    “如果大雪迟迟不下怎么办?”李玮心痛地咬咬牙,一拳砸到了案几上,“两万四千人,这个代价太大了。以我看,还是尽可能不要打。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暂时阻止公孙瓒的进攻?”

    “公孙瓒肯定比我们更清楚早日占领魏郡,赶走袁绍的好处。”李弘指着地图上的洛阳说道,“如果此仗不打,袁绍败出冀州后,首先就会断绝我们的粮草供应。我们在缺少粮饷的情况下,要想独自击败公孙瓒的大军,难度相当大。另外,关西战场上的大军也会失去粮草支援。袁绍为了打击北疆,肯定要急书南部州郡,让他们封锁驰道,扣下我们购买的粮食。关西徐荣的大军没了粮食就要败回河东,这样洛阳就丢了,北疆也就陷入了两面或者三面作战的危险。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和袁绍联手,把袁绍拖在冀州,即使他没有时间和兵力回援我们也没有关系。只要袁绍能帮助我们度过冬天,让我们支撑到明年的四月,我们就有足够的兵力和时间击败公孙瓒。”

    “袁绍会养虎为患?”朱穆问道,“我们必须要防备他倒戈一击。”

    “只要洛阳在我们手上,袁绍就翻不了天。”李弘自信地说道。

    李弘和鲜于辅等人稍稍商量了一下,随即急奏长公主,为公孙瓒请功。同时急书麴义,不要急于和公孙瓒决战,能拖就拖。只要拖到下雪,冀州的形势就会发生逆转。

    李弘急书徐荣,把冀州的事详细说了一下,请他务必尽快和袁术联系,帮助袁术迅速在豫州站稳脚跟,适当的时候让袁术的部分兵力进驻洛阳。只要袁绍没有占据洛阳,他就暂时不会和北疆翻脸,更没有机会趁机攻打河东威胁北疆。

    李弘亲自给袁绍写了一份书信。信中一再保证,北疆只要冀州的四个郡国屯田,将来北疆摆脱了危机,这四个郡国定会还给冀州。目前情况下,北疆和冀州必须携手才能击败公孙瓒。李弘没有对袁绍透漏北疆大军即将增援冀州的消息,而是略微透漏了一下北疆为了避免两面作战,有意放弃洛阳的意思。

    李弘急书张燕,命令他想尽一切办法急速南下支援麴义。急书云中大营的度辽将军赵云,汉北郡的厉锋中郎将姜舞、匈奴日逐王刘冥、乌拉尔山的都尉穆斯塔法,命令他们各率五千铁骑急速南下,到代郡的高柳城和自己会合。

    李弘又给漠北都护府的虎威中郎将庞德、汉北郡太守田豫、厉武中郎将燕无畏、骧武中郎将卫峻、杨烈中郎将杨明、诸边郡太守各写一份书信。两万铁骑和五万边军先后南下,这将极度震撼大漠和边郡各族,请诸位大人务必小心在意,确保塞外万里疆域的稳定。

    八百里快骑飞驰龙山。

    徐荣急报,破虏将军孙坚阵亡,豫州危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六节

    李弘极为震骇,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

    孙坚的阵亡,给了袁术重重一击。袁术在后有刘表,前有袁绍的两面夹击之下,想安安稳稳地占据荆、豫两州,几乎没有可能,留给袁术扩展实力的时间太少了。两人实力此消彼长,袁绍拿下洛阳的时间将大大提前。这样一来,北疆如果不能在袁绍占据洛阳前拿下冀州,董卓和袁绍极有可能攻击河东。北疆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首尾难顾,失败在所难免。

    李弘和鲜于辅、李玮等人连夜议定对策,第二天一早李弘就去觐见长公主。

    李弘语出惊人,立即撤消晋阳朝廷,派使臣到长安向陛下献请罪表,和董卓议和。

    李弘解释说,撤消朝廷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和董卓议和,同时也是为了给袁绍和其他诸多州郡大吏们表明一个态度。北疆有放弃尊奉当今天子的意思,换句话说,北疆为了生存,愿意和袁绍等州郡大吏携手共振社稷。这样北疆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也许可以和他们保持一种良好的关系,顺利得到南部州郡的粮食。

    长公主对李弘言听计从。她看到李弘面色发黑,憔悴不堪,十分心痛地说道:“大将军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太辛苦了,要注意身体。”

    李弘勉强笑道:“只要能让北疆安然度过危机,能让殿下看到社稷重振的希望,臣虽死亦无憾。”

    大臣们对形势的发展和李弘的决定都非常吃惊。

    默默无闻的公孙瓒突然在冀州横空出世,而这两年名震天下的破虏将军孙坚却死在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内讧中。公孙瓒的崛起,孙坚的败亡,直接导致了当前局势的急骤恶化。大臣们瞠目结舌之余,不得不面对社稷即将倾覆这个无情的事实,他们陷入了对大汉没落的深深悲哀之中。任骠骑大将军李弘如何英勇盖世,此时也无力回天,独木难支了。

    “孙坚一死,豫州的归属问题再次出现纷争,后将军袁术、冀州牧袁绍、扬州刺史周乾、陈国相许玚、汝南太守徐璆等州郡大吏会再次抢夺豫州。”李弘说道,“虽然龙骧将军徐荣已经急速南下豫州,但由于北疆军的兵力都在关西一带和北军激战,豫州各方势力未必会接受徐荣的斡旋。所以,我们只有先和董卓议和,先把关西的战事停下来,然后我们再从关西抽调部分兵力南下洛阳,威慑洛阳南部州郡,迫使各方势力放弃占据豫州的念头,以保证袁术顺利占据豫州,确保北疆和豫州之间的联系。”

    “要想打赢公孙瓒,赶走袁绍,彻底占据冀州,我们必须要得到南方州郡的粮食。”李弘看看诸位大臣,躬身说道,“这是北疆的生存之战,也是大汉社稷的生存之战。我恳求诸位大人以社稷为重,暂时放弃所有的争论和彼此间的怨隙,全心全意打赢这一仗。”

    张温、卢植、马日磾等诸多大臣经过长时间的辩议和争论之后,基本认同了骠骑大将军对当前形势的分析,也同意了骠骑大将军的建议。为了避免北疆军两条线作战,也为了给北疆军占据冀州争取足够的时间,长公主以撤消晋阳朝廷为条件和董卓议和,这个办法还是可取的。但如何振兴大汉,大臣们在策略上产生了很大分歧,不同意见的各方随即激烈争论起来。

    争论的焦点就是占据洛阳还是放弃洛阳。

    以卢植为代表的一帮大臣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们认为要牢牢占据洛阳,以洛阳为根基称雄中原,这样才能迅速振兴社稷。冀州能打下来最好,不能打下来,先占据冀州西北部的四个郡国也可以。

    杨奇、王瀚、李玮、朱穆、张范等大臣则强烈反对。北疆自身实力有限,无法同时在两条线作战,必须要放弃一个。占据洛阳要遭到各方势力的围攻,而占据冀州,以河北之地为根基,则可以把整个北部疆域连成一片。这样朝廷就可以集中北方州郡的全部实力,一心一意对抗黄河以北的所有叛逆。这才是振兴社稷的唯一正确策略。

    持“中原策略”的基本上是朝廷大臣,而持“河北策略”的基本上是北疆大吏。两种振兴之策的争论,其实就是朝廷和北疆的争论,就是朝中权势和北疆权势的较量。

    议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凌晨,双方各不相让,争论的声音非常大。

    戍守龙山的虎贲卫士们很紧张,知道朝廷又出大事了。都尉魏断和丁逸立即增加了巡哨,卫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骠骑大将军李弘一反常态,这次也参加了辩议。他非常激动,嗓门也最大,常常高声咆哮,百步外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李弘愤怒地拍着案几,涨红着脸,冲着卢植大喊大叫,“北疆军的主力在冀州,如果袁绍集结州郡兵力攻打洛阳,我们根本守不住,难道你要我北疆军两万多将士全部战死在关西、关东,你才心满意足吗?”

    卢植也不示弱,他瞪着李弘,挥舞着双手说道:“北疆军的主力可以分一半到洛阳。只要你决心守住洛阳,洛阳岂能丢失?如果袁绍占据了洛阳,长公主和朝廷还迁到洛阳干什么?帮助袁绍废黜天子吗?还有,如果朝廷不设在洛阳,和各地州郡隔河对峙,那将来就算有州郡想尊奉朝廷,他们也无法和朝廷取得联系,更无法支持和帮助朝廷。”

    李玮指着高悬在大帐一侧的巨幅地图说道:“诸位大人请注意,幽州现在由太傅大人主掌,我们只要打下了冀州,北疆、幽州和冀州就能连成一个整体,大军进退皆能自如。虽然诸位大人认为朝廷占据了河北之地后,将直接导致朝廷和黄河南部州郡的对立,无限期地拖长振兴社稷的时间。但诸位大人请想一想,如果我们占据洛阳后三面受敌,北疆能不能长久生存?北疆不保,社稷还何谈振兴?”

    张温当即予以驳斥,“占据了河北之地,难道就不是三面受敌吗?”张温大手连拍地图,“关中的董卓,占据了洛阳的袁绍,还有兖州、青州、徐州的州郡势力,还有青州、黑山的黄巾军。如果此次我们没有全歼公孙瓒,让公孙瓒逃回了幽州,那就还有来自东北方公孙瓒的攻击。这何止是三面受敌?这根本就是五面受敌,六面受敌嘛。我想请问大将军,北疆有这么多的兵力同时抵御五路,甚至六路,七路大军的攻击吗?”

    “还有你……”张温指着李玮说道,“你说我们可以进退自如。我们怎么进退自如?我问你,如果我们打董卓,袁绍就打河东,同时刘岱,公孙瓒,甚至黄巾军都一拥而上,我们还怎么进兵关中?同样,我们打任何一路敌人,其他敌人都会打我们,请问我们怎么进?往哪里进?还有退?如果所有的敌人同时打过来,我们是不是退到大漠上去放羊?”

    李弘恼怒地一甩手。“将来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如果所有人都来打我们,那董卓早就死了,天下也就不会大乱了。正是因为这些人各自心怀鬼胎,董卓才越来越嚣张,天下才越来越乱。”

    “你怎么知道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吗?”卢植也指着地图大声说道,“如果我们占据洛阳,就拥有地利之险,无论是北疆还有洛阳,我们都能轻松守住。袁绍无法得到洛阳,就要和公孙瓒大打出手,而州郡势力又会陷入和黄巾军的激战。此时我们只要牢牢抓住袁术,巧妙运用纵横离间之术,必能保持关东、关西的稳定,保持对各地州郡势力的强大威慑。等北疆屯田有成,危机越来越小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西击董卓打下长安,东进中原平定叛逆,如此则数年后社稷可振。”

    “你凭什么肯定袁绍和公孙瓒不会握手言和?袁绍和袁术不会重归于好?董卓不会挟关中之利先打洛阳?各地州郡不会在袁绍的联合下攻打关东?袁绍、袁术、刘表、周乾这些人尊奉朝廷的旨意?”李弘一针见血地说道,“四月我们就拿下洛阳了,可直到今天,长公主和朝廷还在龙山这些帐蓬里待着,这个事实难道还不能让诸位大人清醒一点吗?”

    “到洛阳,对我们来说,绝对是死路一条。”李弘不是说,而是吼了,“今日如果我们再不占据冀州,社稷真的要分崩离析了。请诸位大人仔细权衡得失,立即定下振兴社稷之策。”

    这时,长公主说话了,“当日父皇归天时,钦定了两位托孤大臣。卢大人、丁大人,你们当时都在嘉德殿随侍我父皇,你们应该知道是哪两位大臣?”

    卢植和丁宫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卢植躬身回道:“回禀殿下,一位是前太傅袁隗大人,一位是……”他转头看看李弘,微微摇头苦笑,“一位是当时的征北大将军,现在的骠骑大将军李弘大人。”

    先帝在临终前让太傅袁隗主掌国事,同时给了征北大将军李弘两道密旨。这两道密旨的内容现在大臣们都知道了,那个触目惊心的“汉”字其实就是托孤之意。只不过李弘到现在为止,其所作所为,在大臣们看来,尚没有重振社稷的意思。更多的时候,骠骑大将军心里首先想到的是北疆,其次才是大汉社稷,所以大臣们对李弘非常不满,谁都不愿意让他主掌权柄。

    长公主站起来,给诸位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信任大将军,我也信任,天子也一样会信任。所以,从今日起,大将军主掌国事,大汉振兴之重任就尽数托付于大将军了。”接着她突然跪倒在地,泪如雨下,“为了大汉,为了天下苍生,我恳求诸位大人和大将军同心同力,共振社稷。”

    长公主随即大礼跪拜。

    大臣们大惊失色,纷纷跪倒还礼。崔烈想起风雨飘零的大汉,心里不禁悲痛难忍,老泪纵横,“殿下,臣等即使粉身碎骨,也誓保汉祚重兴。”

    长公主的眼泪和三拜九磕大礼让张温、卢植等重臣不得不面对现实,放弃了自己的意见。李弘和北疆诸吏极力主张的“河北策略”占据了绝对上风,“河北策略”随即成了朝廷的振兴国策。

    李弘这次没有推辞主掌权柄了。现在形势危急,他最急需的就是主掌权柄,以便迅速消除朝中大臣和北疆诸吏们对振兴之策的分歧,最大限度地整合力量,确保朝廷和北疆的稳定,确保北疆大军能够拿下冀州,确保振兴之策能够夯实牢固的基础。

    撤消朝廷首先必须要考虑到长公主和朝廷的威严。所以李弘奏请长公主,一口气罢免了杨奇、王瀚、郭蕴、王泽、张白骑等三十多位北疆大小官吏。

    原并州刺史王邑任职河东太守,原骠骑大将军府从事余鹏任职上党太守,原冀州府长史刘恭刘子惠任职雁门郡太守,原太傅副法曹掾牵招任职代郡太守,原太傅府户曹掾史路任职云中太守,原云中太守左彦调任军屯任职典农中郎将。一批太傅府、骠骑大将军府的掾属官僚也分别到各地任职。

    处罚了北疆大吏,李弘随即奏请长公主,撤消晋阳朝廷。晋阳的太傅府随即解散,监御史府依旧隶属于骠骑大将军府。

    长公主府规模扩大,职权增加,原太傅府的张温、崔烈、马日磾、袁滂等大臣到长公主府就职。

    骠骑大将军府的规模也扩大,原太傅府的十三曹全部移归骠骑大军府治辖。这十三曹由长史李玮统领,也就是说,李玮实际上代行了朝廷的丞相职权。

    骠骑大将军独掌权柄。事无巨细,都要经过骠骑大将军。

    朝廷的事处理完了,李弘立即下令,征辟杨奇等三十多人到骠骑大将军府任职。

    晋阳朝廷不在了,改制一事也就废止了,但这件事必须要做个善后。李弘两不得罪,建议宣布今文经学还是官学,但要禁止谶纬之学,下令查抄销毁有关的谶纬典籍,有违令者,重罚。谶纬之术,今、古文经学的儒士都有研习,但两派的诸多名士大儒对此都有异议,认为这是荒谬之论。现在既然朝廷让步了,杨奇等人也不好得寸进尺,毕竟长公主和朝廷的威严还要维护,所以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一场因为改制而引起的风波就这样渐渐平息了。

    李玮、杨奇等人奉李弘的命令,写了一份长长的献罪表。李弘随即奏请长公主,请王柔、傅干带着这份献罪表立即到长安与董卓议和。李弘对王柔说,请你去,是因为你和司徒王允大人是一家人。现在司徒大人深为董卓信任,如果此事由司徒大人从中周旋,会容易得多。傅干年轻,你带着他多跑跑,磨练磨练。

    王柔临行前到长公主府向长公主辞别。长公主写了一份家书,请王柔转呈天子。张温和卢植等人却把王柔留下来密议了很长时间。当天下午,王柔启程去长安。

    李弘和赵岐、李玮等大臣议完了赋税的事,立即又和鲜于辅、朱穆、尹思、杨华等人商议筹措粮食的事。

    李弘说,公孙瓒于本月占据了渤海和河间两郡国,也就是说,这两郡国的粮食,袁绍还没有来得及运走,就被公孙瓒抢去了。渤海和河间两郡国是冀州最富裕,田地最多,人口最多的大郡。袁绍失去了这两郡,今年冀州的赋税收入肯定要减少很多,所以他即使有心给我们提供粮草,但也很难满足我们近十万大军的需要。因此,今年冬天,我们必须要从南部州郡大量购粮,同时,我们还要保证这些粮食能顺利送达北疆。

    “购买粮食的钱直接从屯田用资里挪用,挪用多少都行。北疆人多地少,而冀州人少地多,所以我们只要打下冀州,北疆屯田的危机很快就能解决。”李弘笑道,“现在我们有钱,粮食也能买到,但马上就要下雪了,黄河即将封冻,粮食怎么运过来?我请你们来,就是想解决这个事,而且必须要解决。”

    “我们可以在黄河上架置浮桥。”杨华马上说道。

    “河东段的黄河河面非常宽,无法架桥。”尹思摇手道,“即使我们能利用大雪做成冰桥,但很难保证它结实好用。”

    “有办法的。”杨华说道,“我们现在趁着黄河还没有完全封冻之前,立即安排船只,从黄河南岸连到北岸。等黄河封冻之后,这座船桥也就结实了。如果船与船之间间隔太大,我们可以在两只船之间架上木板。这座桥主要是用来运粮食,完全可以应付。”

    “这办法行吗?”李弘问尹思道。尹思沉思很久,点点头。

    “那就立即下令。”李弘说道,“只要军粮能支撑到明年五月,十几万将士一直有饭吃,这一仗我们就赢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七节

    大汉国初平二年十二月。

    十二月初,冀州,甘陵国。

    北风呼啸,阴雨连绵。

    北疆军的前锋营将士踩着泥泞的大道,冒雨疾行。

    徐晃站在一处坡地上,望着远处笼罩在雨雾中的小树林,转身问道:“前面是什么河?”

    军司马邓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牛皮地图,又用手抹了一把上面的水珠,失望地摇摇头,“大人,这上面没有标注。”

    “距离磐河还有多少路?”徐晃皱皱眉,搓搓冻僵的双手,接着问道。

    “应该还有五十里。”军司马邓金回道,“大人你稍等一下,我立即派人到附近问问。”

    “算了。”徐晃挥挥手,“黄巾军在甘陵国一带打了很长时间的仗,这里的百姓不是跑光了,就是死了,哪里还找到人?传令各部曲,加快行进速度。”

    什长老歪远远看到徐晃带着几十个亲卫一路小跑而来,不禁咧嘴笑道:“兄弟们,校尉大人来了。哎哎哎……你们把胸脯都给我挺起来,不要给我丢脸。不就是下点小雨嘛,缩着脖子干什么?”

    “冷啊,大人……”伍长老宋抹了一把鼻涕,不满地叫道,“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发棉衣?”

    “你找抽啊。”老歪伸手打了他脑袋一下,“当年在太行山的时候,雪下得非常大。可我们光着身子赤着脚,照样挺过来了。我看这两年你好日子过多了,给我跑,跑多了就不冷了。”说完抬腿踹了老宋一脚,“跑快点……”

    老宋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了,“老歪,我们多年的兄弟,你怎么能这样……”接着就是一连串难听的诅咒,但脚下却快了许多。

    徐晃气喘吁吁,嘴里、鼻子里呼出的气马上就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老歪,我记得你是甘陵国人,你熟悉这里吗?”

    “大人的记性真好,竟然还记得我是甘陵国人。”老歪激动地说道,“大人,参加黄巾军之前,我就是这里人。”他指着远处说道,“四年前,黄河决堤,洪水一泻而下,三百里之地顿时成了一片汪洋。我家里人,庄里人,周围几十里方圆的人,都死了。我是抱着一根房粱活下来的。”

    “这里的黄河经常决堤吗?”

    “只要发大水,我们这里肯定决堤。”老歪伤心地说道,“听老人说,一般十年之内大堤就要破一次。我活了二十多年,已经碰到五次黄河决堤了。大人你看……”老歪指指四处的坡洼之地说道,“我们这里几百里之内,都是山岗、坡地、洼地、河沟,很难看到象冀州其他州郡那样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这种有利于步兵阻击,不利于骑兵冲击的地形,徐晃已经注意到了。当初麴义将军要求各部到磐河一带阻击公孙瓒大军西进的时候,许多将领对麴义将军的部署提出了异议。公孙瓒实力强悍,北疆军兵力不足,大军应该依托甘陵、东武等高大城池予以阻击,而不应该和公孙瓒在大平原上作战。当时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现在看来,自己错了,麴义将军好象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早已胸有成竹了。

    “磐河距离这里还有多少路?河面有多宽?河道是什么走向?”徐晃四下看看,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知道吗?”

    “我们要到磐河?”老歪诧异地问道。

    “是啊。”徐晃拍拍老歪的肩膀,“我们要在磐河阻击公孙瓒的大军攻打甘陵国和魏郡。”

    “大人,磐河不是河。”

    “你说什么?”徐晃大惊,“磐河不是河?那是什么?”

    “对,大人,磐河不是河,是泛道。”老歪解释道,“黄河决堤的时候,洪水从这里流过,从西南方向一直流向东北方向,最后流入清河。这地方一般不住人。四年前我们之所以遭灾,是因为洪水太大,把泛道附近的庄子一起冲掉了。”

    “大人,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磐河。”老歪用力踩踩脚下泥泞的土地。

    徐晃心里骤然一紧,神情霎时凝重起来,“这就是磐河?”

    “对,这周围一百多里都叫磐河。”老歪笑道,“这里从西南流到东北方向的大河有几十条,其中最大的是徒骇河和马颊河。距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马颊河了,大约还有三十里,下午就能到。”

    徐晃用力挥动手中的马鞭,极其恼怒地骂道:“一帮没用的斥候。来人……”

    几个传令兵匆忙跑过来。

    “快,命令斥候屯,不要找什么磐河了,立即往马颊河方向打探军情,快,快……”

    “急报麴义将军,磐河不是河,而是黄河泛道。我立即率军赶到马颊河,请将军大人急速前来会合。”

    “急令军候马平,带本曲人马,火速抢占马颊河。”

    老宋三十多岁,精壮的身躯,黑瘦的一张脸。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跑还一边埋怨老歪,“你是……怎么回事……你对校尉大人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得罪校尉大人了?这……不是受罚吗?”

    老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吼道:“叫你平时训练不要偷懒,你不听,现在受苦了吧?”

    “你长得又高……又大……又能吃,象牛一样,当然……能跑了。”说着老宋把背上的箭壶拿了下来,“哎,给我……背一下。”

    斥候打马疾驰而来,“马大人,敌人渡河了,在东南方五里。”

    军候马平抹抹头上的汗,镇定自若地问道:“多少人?”

    “大约有一部人马,近千人。”斥候焦急地说道,“他们正在渡河。”

    “还来得及。”马平挥手道,“立即向校尉大人求援,快。”

    “命令弟兄们,急速前进,准备血战。”

    幽州军渡河之后,立即占据了河岸附近的三个坡地,两百步之外的一个山岗。

    军候窦英十几天前还是黄巾军,惊魂未定之际糊里糊涂地变成了幽州军,但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他也无所谓。讨逆将军公孙瓒对大军将士们不错,不但给士卒们每人发了一百钱的军饷,还承诺他们只要打下魏郡,打下邺城,每人军饷翻倍,额外再赏赐三十亩地。这对黄巾军将士们来说,如同做梦一般,公孙瓒顿时成了他们心目中救苦救难的神仙了。

    大家高高兴兴地拿着武器向西行军,谁知道刚刚离开渤海郡的地界,就接到了冀州军飞速而来的消息。

    斥候面无人色,窦英也神色慌张,“你看清楚了没有?”

    斥候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看清楚了,肯定是官军。”

    窦英骂了几句,大叹自己倒霉。这里距离魏郡还有三百多里,而且还是黄泛区,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官军?真是倒霉透顶,看样子自己身上的钱财是保不住了,讨逆将军许诺的几十亩地也泡汤了。但窦英舍不得这些自己拿命换来的东西,他还想攒点钱把自己母亲的遗骸带回老家安葬了。母亲饿死在泰山一个山洼里,死得时候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想回家。窦英想了想,挥手说道,“撤……撤过马颊河……”

    先期过河的四百多名士卒莫名其妙。怎么才过河又要回去?这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人都冻僵了,故意拿我们穷开心啊。大家正在骂骂咧咧的时候,对岸的军司马回话了,不许撤,加速过河,援军马上就到。

    窦英急了,让我们几百人阻击冀州军?一阵乱箭就没了。还要不要人活了?这不是成心要我们死吗?他对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个亲卫心领神会,突然大声喊道:“兄弟们,官军来了,快跑啊……”

    幽州军士卒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远处的山冈上,北疆军高举战旗,正呼啸而来。

    “轰……”四百多人顿时炸了营,四散而逃。

    窦英没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浑身不禁一阵战栗,“擂鼓……擂鼓……守住堤岸,守住堤岸……”

    老歪在狂奔,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滴下,四溅的泥水在眼前飞舞,巨大的喘息声让他几乎听不到厉啸而来的箭声。

    堤岸的敌军衣裳褴褛,有的拿着简陋的长矛,有的拿着缺口的战刀,有的甚至拿着一根木棍。拿弓的没有箭,拿箭的在来回飞跑递送箭支,有不少人在几个上官的指挥下,正迎着自己杀来。这群人太熟悉了,他们不是幽州军,他们是黄巾军。

    老歪迟疑了,他迅速看了一下自己的左右,士卒们和自己一样,虽然还在竭尽全力奔跑、呐喊,但脸上的神情都显得非常的疑惑。难道我们是来杀黄巾军?

    “散开……散开……杀过去……”军候马平歇斯底里的叫着,喊着,“占据河堤……”

    敌人的箭阵虽然非常稀疏,但还是陆续有士卒中箭倒下了。一个飞奔的士卒被一箭穿透,高声惨叫着倒飞而起,然后重重地栽倒在泥水里。老歪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这个士卒的脑袋上,惨叫声嘎然而止。老歪心里一抖,跟上去的一脚突然散去力气,高大的身躯顿时摔了出去,一头冲进了泥浆里。

    “老歪……老歪……”十几步外的老宋疯狂地吼起来,“你死了吗……”

    老歪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走,走,走……”

    “啊……”随着一声凄厉惨嚎,率先迎上敌军的几个士卒被一群强悍的敌人即刻砍倒,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三支长矛高高挑起,呼啸着砸进了逼近的北疆士卒。

    老歪大吼一声,高举盾牌挡住了那具迎面飞来的尸体,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把他砸得连退数步,仰身翻倒在地,然后顺着泥泞的堤坝直滚了下去。几个飞奔而来的士卒躲让不及,有的踩着他的身躯冲了上去,有的被老歪撞倒一起栽了下去。老歪气急了,怒吼连连,“杀,杀上去……”

    血糊糊的盾牌从天而降。腾空而起的老歪一盾砸开了敌人的脑袋,手中战刀顺势插进了另外一个敌人的胸膛,热气腾腾的鲜血象箭一般射了他一头一脸。

    老歪一身泥巴一身鲜血,惊怖骇人,“杀,是人都杀,给我杀光,杀光……”

    老宋带着人一路诛杀七人,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河水里。围住一艘还没有来得及靠岸的牛皮筏子猛砍,小筏子的五个幽州军士卒稍加抵推抗,就被剁下了头颅,射穿了胸腹,殷红的鲜血霎时染红了马颊河水。

    窦英在几个亲卫的拼死保护下,跳上了一条皮筏,还没有等他坐稳,老歪就带着人杀了过来。手弩厉啸,三支犀利的弩箭霎时射穿了皮筏。窦英的一个亲卫呼号而来,老歪来不及躲让,狂吼一声,举盾撞了上去。那个亲卫受到重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老歪咬牙切齿,一脚把他踢翻,举起弩弓对准他的脑袋就砸了过去,“去死吧……”,手弩碎裂,脑浆和着鲜血四射而出。

    窦英摇摇晃晃地向河水中间逃去,老歪奋力追上,抓住他的一只脚把他拖到了岸边。一个士卒拿起长矛,在窦英凄厉的嚎叫声里,把他活活洞穿。窦英双手竭力握住穿透胸腹的长矛,用劲最后一丝力气狂叫起来,“娘……娘……回家了……”

    那个士卒骇然心惊,双手猛然松开矛柄,转身就跑。老歪坐在河水里,目瞪口呆地望着窦英,这一刻,他的心和河水一样冰冷彻骨。

    在河堤、河边的一百多步范围内,双方将士纠缠在一起,杀得血肉模糊。北疆军将士强悍的实力,默契的配合,精良的武器根本就不是这些刚刚投降幽州军的黄巾士卒能够抵挡的。时间不长,堤岸上就躺满了他们的尸体。

    对岸的幽州军士卒不敢再强行渡河,他们在上官的指挥下,迅速集结在一起密集射箭,不分敌我,一起射杀。

    军候马平一手举盾,一手举着血淋淋的战刀,嘶哑着声音高声叫道:“撤下去,撤下去……”

    老歪伸手拽下插在窦英身上的那柄长矛,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气绝的窦英,“兄弟,不要怪我,我们都是可怜人。”

    徐晃接到马平的求援后,立即命令各部曲将士丢弃一切重物,只带长矛、战刀,急速驰援。等他们赶到马颊河时,血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徐晃命令各部曲占领山冈、坡地,设置据马、鹿角,准备阻击幽州军渡河。几乎在同一时间,三千幽州军在校尉严纲的带领下,也赶到了马颊河,但渡河时机已经错过了。

    军候马平率领一曲士卒以损失一百一十人的代价抢占了马颊河。徐晃重赏了他们,并亲自带人掩埋了阵亡将士的遗骸。他看到老歪闷闷不乐,于是上前安慰了两句。老歪武功好,过去曾是徐晃的亲卫,因为屡次违反军律,徐晃只好把他罚到下面做士卒了。

    “这次你立了功。”徐晃问道,“你是打算回来,还是继续待在下面?”

    老歪摇摇头,“大人,他们是黄巾军。”

    “不是。”徐晃说道,“他们是幽州军,是公孙瓒的军队……”

    老歪又摇摇头,疑惑不解地问道:“大人,大将军和公孙瓒过去都是幽州的悍将,他们一个是黑豹,一个是白马,是好兄弟。后来我们到幽州打仗的时候,公孙瓒也曾跟随大将军征战,现在他们怎么会反目成仇?怎么会打起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翻脸了,自相残杀的却是我们黄巾军?”

    “老歪……”徐晃严厉地说道,“你要是不想惹事,就不要把黄巾军挂在嘴上。黄巾军,黄巾军,你现在还是黄巾军吗?你是大汉边军,你是骠骑大将军的士卒。”

    老歪畏惧地看了一眼徐晃,低头说道:“大人,我真的不明白。”

    “今天我杀了一个人,那个人临死的时候拼命喊娘,我很后悔。我不该杀他的,我应该让他游过河去。打了许多年仗了,为什么现在仗越打越多?为什么过去的兄弟,现在要誓死搏杀?大人……”

    徐晃仰天长叹:“老歪,我也不懂啊。”

    第二天,麴义率领大军进驻磐河。

    在马颊河西北方向,尚有三条支流,分别是笃马河、宋家河和老赵牛河。麴义为了拖延公孙瓒攻击魏郡的时间,于是依托这四条河流,在三十里的范围内,设置了一个“品”字形防御阵势。

    麴义命令武烈中郎将文丑陈兵于马颊河,骁骑中郎将王当驻兵于笃马河。强弩中郎将孙亲、渤海郡校尉韩琼屯兵于老赵牛河,自己亲自率军驻扎于宋家河。两万七千大军于第三日完成了整个防御部署。兵曹营在杨凤的指挥下,组织了十五万马夫,从邯郸和邺城两地日夜不停地往磐河运送粮草辎重。六百多里的大道上,人流如梭,车马如云。

    同一天,讨逆将军公孙瓒率十万大军进驻马颊河东岸。双方剑拔弩张,大战即将拉开。

    宋家河,镇军将军大营。

    麴义召集北疆军十六位都尉以上级大吏齐聚大营,商讨迎敌之策。

    杨凤详细安排了各部的攻守之策,最后说道:“公孙瓒于东光击败青州三十万黄巾军的事,最近在将士们中间传得沸沸扬扬。好象一夜之间,他成了天下第一悍将了。你们回去后告诉将士们,公孙瓒杀的不是黄巾军,而是流民,是无辜百姓。公孙瓒野心勃勃,想占据冀州,想图谋天下,他是大汉叛逆,罪不容恕。”

    王当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此事是从四处逃难的流民嘴中传出来的,将士们知道的不多,相信的也少,此事不足为虑,忧虑的是……”

    “是什么?”麴义立即问道。

    “公孙瓒到底是不是大汉叛逆?”王当皱眉问道,“我们说他图谋占据冀州,为祸天下。但到目前为止,他好象除了南下击败黄巾军以外,没做什么其他事?真要说占据冀州,为祸天下的,反倒应该是袁绍,而不是公孙瓒。”

    麴义脸色一僵,没有说话。杨凤两眼一瞪,“黑子,你什么意思?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你手下那些幽州籍的军官说的?”

    王当呵呵一笑,“我也很疑惑,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在常山、中山等地过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南下帮助袁绍打仗?公孙瓒和大将军,还有鲜于将军,阎柔将军都是兄弟,我们为什么突然要打他?大将军为什么命令我们打他?是为了三十万青州黄巾军报仇吗?”

    孙亲这时也插嘴道:“打董卓,我们很理解,因为董卓挟持天子和朝廷,做了许多祸乱国家的事,他的确是大汉奸侫.但打公孙瓒有什么理由?他怎么突然变成大汉奸侫了?”

    麴义和杨凤对视一眼,都觉得问题很严重。

    “还有谁认为公孙瓒不应该打?”麴义问道。

    何风、李尧等人哈哈一笑,“想许多干什么?大将军叫我们打哪里,我们就打哪里。”

    张萧也说道:“朝廷不是有圣旨吗?朝廷说公孙瓒是大汉奸侫,那就绝对不会错。我们位卑权轻,朝中的许多事我们不可能知道。如果事事我们都一清二楚,那我们不也就是朝廷重臣了。”

    “哈哈……”杨震、彭烈等人大笑起来,“伯畴想入朝为卿了,哈哈……”

    “还有我。”徐晃在众人的笑声中,缓缓站了起来,“如今社稷危难,生灵涂炭,朝廷应该想尽办法平息内乱,讨董勤王,重振我大汉天威,而不应该主动挑起战事,让我大汉陷进倾覆的深渊,让我汉祚有灭绝之险。”

    大帐中霎时鸦雀无声。

    徐晃这话听上去是对朝廷不满,但言下之意却是指责骠骑大将军。

    麴义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案几,站起来就吼:“徐大人,你这是公开抗旨。”

    杨凤一把拉住激动的麴义,小声说道:“云天兄,不要忘记了大将军的嘱咐。”

    麴义气得咬咬牙,两眼瞪着徐晃,硬是把后面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公明,你也坐下。”杨凤冲他招招手,“这里面的事很复杂。”杨凤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走了几步,迟疑不决。朝中的事能不能说?不说,这仗打下去就很危险了。

    “云天兄,你看……”杨凤走到麴义身边,小声问道,“要不要解释一下?”

    麴义气得直摇头。许多事牵扯到朝廷的重大决策,说出来,一旦泄密,冀州和洛阳无论那一边出了问题,损失都非常惊人,对北疆和社稷的危害都显而易见。

    “事情太复杂,无法解释。怎么解释,最后都要牵扯到国政上来,我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麴义扫视众人一眼,严肃地说道,“诸位大人跟着大将军征战天下,大将军是什么人,你们心里应该非常清楚。公孙瓒算什么?他能和大将军相提并论?你们是相信大将军,还是相信公孙瓒?”

    麴义指着徐晃,大声问道:“我问你,你相信谁?你不相信朝廷,不相信圣旨,可以,我理解,但你不能不相信大将军。”

    徐晃猛地站起来:“公孙瓒的确不算什么?他那十万大军也不算什么?将军要我现在杀过马颊河,我绝不皱眉,但大将军和大汉比起来,孰重孰轻?大将军如果要祸乱社稷,我们也跟着他倾覆大汉吗?”

    “你……”麴义七窍生烟,不知说什么好了。

    “公明说得好。”王当举手说道,“对面是十万大军,这是一场死战。我们可以死,可以为大将军而死,可以为大汉而死,但我们要死得明白,不要死了,还背上一个逆贼的罪名。”

    “黑子,你今天怎么了?”杨凤一把按住作势欲起的麴义,背对诸将冲着他连连摇手。

    “对面是十万黄巾军,你叫我怎么下手?”王当黑脸涨得通红,“白绕已经死了,袁绍正在黑山一带打于毒、打眭固,我们不但见死不救,反而在这里攻杀青州黄巾军,你叫我怎么下的了手?”

    杨凤考虑良久,毅然说道:“简单说说吧,我们必须要解释一下。明天冀州府的沮授大人和逢纪大人要来,如果出了什么事……”

    “说兵事,不要说政事。”麴义无奈点头道。

    大帐四周的巡哨增加了数倍,一层又一层。

    大帐内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杨凤站在地图上,详细解说了未来数月内,北疆军两线作战的具体计策。

    以洛阳为中心的战场是个诱饵,目的是牵制董卓、袁绍、袁术和各地州郡的力量,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大军筹措足够的粮草。

    北疆大军需要这么多的粮草就是为了打冀州。这次大将军在两个战场动用了十二万大军,而冀州战场就有九万大军。虽然冀州和荆、豫两地都答应给我们提供粮草,但数量不大。因为他们不知道大将军已经从塞外征调七万步骑大军南下了。另外,我们和袁绍、袁术,还有各地州郡的关系随时会破裂,如果他们突然切断了大军的粮草供应,我们攻占冀州的企图可能会失败,会前功尽弃。所以,北疆需要足够的粮草储备,需要足够供应十二万大军半年用的粮草。

    杨凤虽然极力说兵事,但通过复杂的兵事筹划,朝廷的目的是什么,也呼之欲出了。朝廷把振兴社稷的根基放到了河北。

    朝廷现在有北疆,如果再打下冀州,那黄河以北还剩下一个幽州。幽州牧是刘虞,刘虞因为上次皇统风波一事被迫离开了朝廷。但因为刘虞“真命天子”的身份,再加上公孙瓒的三万大军,刘虞和公孙瓒对当今天子和社稷安危就形成了巨大的威胁。刘虞一日不死,这个威胁就一天存在,所以……

    杨凤看看围在四周的众将,然后重重一脚踩在了磐河上,“此人必杀。”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八节

    众将望着杨凤的那只脚,暗自震骇。

    公孙瓒就算没有任何罪,没有率军南下,没有占据冀州之心,他也要死。

    刘虞尊奉当今天子,反对重建皇统,但由于韩馥、袁绍等州郡大吏利用他的宗室身份和一些荒谬的谶纬之言,要拥戴他为皇帝,把他推进了皇统之争,推到了死路上。在谶纬盛行的当代,一个不是天子却具有“真命天子”之运的人,对天子和朝廷来说,意味着篡逆和叛乱,这种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留的。刘虞如果因为“谋逆”之罪被杀了,他的门生故吏必将遭到清洗。所以刘虞虽然不想做皇帝,但他的门生故吏们并不一定这么想。

    袁绍和讨董联盟的州郡大吏们因为诬蔑当今天子不是先帝所出,极力主张废黜当今天子,要重建皇统,所以他们和当今天子,和朝廷处于对立状态。如果他们不能重建皇统,等待他们的将是九族尽诛之祸,所以他们肯定也不会放弃,还要寻找机会拥戴刘虞为帝。

    公孙瓒作为刘虞的故吏,幽州军的统帅,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朝廷的视野里。李弘当时不顾一切把刘虞送回幽州,是因为担心公孙瓒拥兵作乱。而刘虞回去之后,朝廷又担心刘虞和公孙瓒会拥兵自重,自立为帝。随着刘虞和公孙瓒产生矛盾,袁绍赶走韩馥占据冀州,朝廷又担心袁绍会乘虚而入,联合公孙瓒、刘岱等州郡大吏强行把刘虞推上帝位。总之,刘虞的存在,对振兴社稷就是一个阻碍。

    朝中大臣心中都有数,刘虞、公孙瓒两人和袁绍等部分州郡大吏一样,迟早都要杀。但碍于骠骑大将军李弘和太傅刘虞的特殊关系,谁也不愿说。现在李弘亲自主掌权柄了,这个问题随即也就摆到了他面前。

    朝廷要尊奉当今天子,要振兴大汉社稷,首先就要把董卓、袁绍和讨董联盟这些叛逆杀了。无论是挟持天子的人,扬言要废黜天子、诬蔑天子的人,还是威胁到天子皇位的人,都是死罪,都要杀。没有商榷的余地,早杀比迟杀好。其次,朝廷要想以河北之地为振兴根基,那河北之地稳定就是重中之重。而作为可能影响到这种稳定的幽州诸多隐患,必须要在河北稳定初期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以免将来养虎为患,振兴大业功败垂成。

    现在公孙瓒南下了。袁绍因为自己的霸业又想占据洛阳又想消耗北疆的实力,所以他蓄意和公孙瓒闹翻,向朝廷发出求援,把北疆军引进了冀州。袁绍想一箭双雕,李弘也想一箭双雕,两人都把目标对准了公孙瓒。

    公孙瓒如果不南下,和刘虞待在幽州,甚至帮助李弘占据冀州,赶走袁绍,然后象各地州郡一样拥兵自重,对朝廷形成一定的威胁,朝廷和李弘短时间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但现在不一样了,由于公孙瓒南下,幽州军击败了攻击冀州的黄巾军,而袁绍又被黑山黄巾军牵制在冀州西南部,整个河北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巨大变化。李弘随即断然决定立即动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稍纵即逝,不容犹豫。

    李弘和刘虞有故主之情,和公孙瓒有兄弟之情,但此刻面对岌岌可危的北疆和社稷,他也顾不上了。

    只要是可能危及北疆安危和朝廷振兴之策的人都要杀,与之相关可能会发生的事都要坚决消灭在预想和萌芽状态。这个无情的决定,让他想起了过去洛阳的朝廷和大臣们要杀自己的事。过去那些大臣们要杀自己的理由是自己将来可能会危害社稷,而今天自己何尝不是象过去朝中的那些大臣一样对待别人?李弘绝对非常地悲哀和无奈,自己已经完全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李弘也考虑到了北疆军将士对攻打公孙瓒一事可能感到非常困惑,尤其是在公孙瓒征募了许多黄巾军降兵之后。所以他特意给麴义和杨凤两人写了一份密信,详细解释了其背后的原因。李弘嘱咐两人在适当的时候,要对诸将解释清楚。当前的形势和去年、和前年相比,已经大相径庭,许多事情已经不能按常理,按律法来衡量和处理了。大军一切行动都要以拱卫社稷和振兴社稷为前提,在这个大前提下,大军无论做什么事,采取什么征伐行动,都是合乎律法的。李弘请诸将不要有任何顾忌,放手而为,将来你们都是我大汉的中兴之臣,都将名垂千古。

    雷重出身苦寒,这几年虽然官职升得快,但他一直待在军中,和许多黄巾系的将领一样,他除了忠实地执行上官的军令外,对其他事了解甚少。

    今天杨凤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但对雷重来说,他无法理解这些兵事背后所蕴涵的东西。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印象,一是北疆军要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主要目的是夺取冀州,二是打公孙瓒不是因为他有罪,而是因为他跟错了人,待错了地方,不死也得死。

    雷重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现在无论谁待在幽州统兵,只要不是绝对忠诚于大将军的人,都会死。什么天理、律法,都是狗屁,你挡了我的路,就是亲兄弟,我也要把你砍了。理由?什么理由都不要,我说你是奸侫你就是奸侫,我说要杀你就要杀你,不要理由。真要说理由,那就是因为我拳头比你大,官比你大,权势比你大,这就是理由。

    杨凤说完了,抬目四顾,示意诸将可有疑问。

    雷重抓抓头,问道:“大人,我们打完了公孙瓒,是不是再调头打袁绍?”

    “如果我们能在四月左右彻底击败公孙瓒,大军随即就会攻击袁绍。”杨凤摇头道,“但这太困难了,一是我们受关西战局的影响,关西、关东的形势将直接决定我们能不能顺利占据冀州。其二,当前的形势变化太快,这一两年来,一个月一个样,朝廷和我们一样,都无法准确预测到下一个月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明年我们的目标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稳定河北之地,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诸将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

    麴义指着王当、孙亲、徐晃三人道:“你们三人还有什么疑问?对朝廷圣旨还有什么怀疑吗?公孙瓒能不能打?”

    “大人这么一说,我们心里就有数了。”王当大大咧咧地拱手赔罪道,“拿下冀州,击杀公孙瓒和袁绍,这河北之地就是我们的地盘。将来各地的流民、黄巾军只要无路可走,他们就可以到河北来避祸,来过点安稳的日子。这个仗,不但要打,打死了也值。”

    麴义皱皱眉。“什么叫我们的地盘?这是大汉江山,是大汉州郡,瞎说什么?”

    孙亲和徐晃也齐齐拱手赔罪。孙亲笑道:“下官紧紧追随大将军,绝不做第二个公孙瓒。”

    徐晃面无表情,说了几句尊奉天子和朝廷旨意,遵从大将军军令的话,然后默默地站在了一边,心事重重。社稷之乱,形势之复杂,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所认知的范围,这让他茫然无绪。感觉自己就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前景。社稷还有振兴的一天,百姓还有安居的一天吗?

    马颊河东岸,讨逆将军大营。

    公孙瓒手拿李弘的书信,站在大帐的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阴霾。

    这份信是麴义派人送来的。李弘在信中畅谈了昔日的友情,我至今还欠着伯硅兄一顿酒,将来有机会,我定要请你一醉方休。但接着李弘话锋一转,半劝抚半威胁,请公孙瓒立即率军回幽州。

    公孙瓒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李弘翻脸,和北疆军开战。虽然自己十分迫切需要拿下冀州,但面对强悍的李弘和北疆军,自己的确没有多少战胜的把握。打赢了或者平分秋色都好说,一旦打输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后,田楷、公孙范、严纲、关靖、刘备等人也在激烈地争论。

    田楷、刘备一致反对和北疆军作战。北疆军的背后是长公主、是朝廷,是骠骑大将军,和北疆军作战,就象和朝廷的北军作战一样,首先陷入了大义上的被动。其决,北疆军实力太强悍,这两年无论在关东,还是关西,都是屡战屡胜,罕见败绩。董卓、孙坚、鲍信、曹操这些人都败在了北疆军手上。此仗不可打。

    刘备详细分析了己方的诸多不利因素。大军连续和黄巾军激战,将士们非常疲劳。十万从黄巾军俘虏中征募的士卒没有经过修整,军心极度不稳。虽然我们用钱财笼络了一部分人心,但这些人毕竟都是烧杀抢掠了两年之久的蚁贼,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叛乱,甚至存在着倒戈一击的危险。

    大军粮草军械严重不足。虽然我们缴获了黄巾军大量的粮草辎重,但数量实在有限,无法支撑十几万大军的需要。另外,几十万随军民夫基本上都是过去跟随黄巾军南征北战的流民,他们也要吃的,我们暂时供应不起。这种情况至少一个月后才能得到改善。一个月后,抢占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的军队会把粮食和军械陆续送来。但即使这样,粮食和军械也是远远不够。我们将近有十三万大军,这个数字太庞大了,我们养不起。

    还有最重要一个原因,假如我们打败了怎么办?刘备看着公孙瓒欲言又止。

    这几年他四处飘泊,打了许多仗,但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年以上的时间。这次靠着公孙瓒强悍的实力立了一个盖世奇功,他原以为自己的命运可以改变了,谁知道公孙瓒突然决定要赶走袁绍攻占冀州。

    公孙瓒这个决定让他很吃惊。但仔细想想,公孙瓒的举动虽然很惊人,却也是一个无奈之举,甚至也可以说是一个明智之举。幽州贫瘠,流民如潮,如果公孙瓒再回去,不要说建什么千秋功业了,将来生存都成问题。

    如今天下已经大乱,袁绍大摇大摆地赶走韩馥自立为冀州牧,刘表偷偷跑到襄阳说自己是荆州刺史。而曹操更是凭着袁绍的一句话,一脚把王肱踢走了,自己做了东郡太守。骠骑大将军更是骄横跋扈,把手伸到了豫州,把孙坚、许玚、周昂等人统统打出了阳翟城。既然这些名震天下的大人物都可以置社稷黎民于不顾,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建下盖世奇功的公孙瓒为什么不行?难道他就应该窝在幽州那个贫瘠的地方戍守边疆?

    刘备为公孙瓒不平,也为自己不平。自己认识李弘的时候,他是个校尉,自己是平原郡的兵曹掾。现在呢?现在李弘是骠骑大将军了,而自己的官竟然越做越小,仅仅是一个县衙的县尉。想想自己这几年也打了不少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也不奢望做个将军,做一个两千石的都尉总差不多吧?但现实是残酷的。如今这世道越变越厉害,大家不是靠功劳去升官,也不是花钱去买官,而是看谁的拳头硬去抢官。谁有实力,谁能抢到一块地方,谁就有钱有势,现在就连黄巾军的首领都知道自己给自己封个将军。

    打就打吧。自己位卑权轻,也没有任何实力,在幽州军里根本说不上话,如果不是公孙瓒给面子,自己连进大帐的资格都没有。公孙瓒真要是把冀州打下来了,自己最起码也能做个两千石的官员,说不定还能趁机向公孙瓒借几千兵马杀回平原郡去,自己也捞个太守干干。就算自己封自己,那也是一个太守啊。有了地盘和实力,公孙瓒和自己才有资格和董卓、李弘、袁绍这些人谈谈拯救社稷,挽救苍生的天下大事。

    然而,事情瞬间再起惊天波澜,北疆军犹如一头藏匿多时的豹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冀州对北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李弘这两年如果没有长公主坐镇晋阳,没有那两道天下皆知的先帝遗诏的羁绊,没有董卓和洛阳的牵制,估计早已露出狞狰面目,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冀州吞了。

    刘备敏锐地感觉到,公孙瓒这头桀鸯不逊的白马,在袁绍那头老狐狸的诱惑下,一头撞进了豹子的狩猎区。公孙瓒危险了。

    公孙瓒转过身,指着刘备说道:“玄德,你说说,如果我们打败了,怎么办?”

    刘备指着地图无奈地说道:“大人你看,现在我们的前面是北疆军和冀州军,往南是黄河,往北是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但因为时间太紧张,我们还没有完全控制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所以,如果打败了,大人唯一的退路就是撤回幽州。”

    刘备建议公孙瓒立即停下脚步,和骠骑大将军、袁绍虚以委蛇,先坐下来谈谈冀州的将来,然后趁着这个机会立即派兵北上控制渤海和河间两个郡国。同时趁着黄河还没有封冻,青州黄巾军刚刚大败的最佳时机,立即派兵渡河南下,攻占青州北部郡县。

    “如果我们能在数月内击败黄巾军,攻占平原、济南、乐安和齐国四个郡国,甚至拿下兖州的济北和泰山两个郡国。大人不但可以再建功勋,得到更多的钱粮和郡县,还能迅速改变战场态势,掌控战场主动权,做到进退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公孙瓒、田楷、关靖等人伏在地图四周,连连点头。

    公孙瓒大声赞道:“玄德,这个办法好,太好了。李弘和袁绍联手,不但军队兵力多,粮草也充足,我们仓促之下,很难击败他们。我们的确需要时间,硬打肯定是死路一条。”

    “如果我们现在北上占据渤海和河间两郡国,南下击败黄巾军占据青州北部郡县,那样到了明年春天,我们就有了和北疆军、冀州军相抗衡的实力。四个月后,我们不但有足够的精壮兵力,粮草军械,还有足够多的郡县。”

    “明年我们如果打赢了,我们就能讨董勤王,拯救社稷。打输了,我们就以一部兵力北上,一部兵力南下,依靠冀州的河间和渤海两个郡国,青州的平原和济南几个郡国,重整军队,南北夹击,固守我们现有的地盘。”公孙瓒高兴地笑道,“就算我们被李弘彻底打输了,我们还可以北上撤回幽州,或者南下撤到青州。但不管我们撤到那里,我们都能重整旗鼓,从头再来。”

    “好办法。”公孙瓒用力一柏案几,神采飞扬,一扫刚才的沮丧和忧虑,“玄德,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我兄弟一起,必能建下盖世功业,哈哈……”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田楷问道,“是不是立即派人和麴义言和?”

    “不……”关靖摇摇手,“要打,而且还要狠狠打。”

    关靖认为,看李弘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和董卓其实一样,一个挟持天子和朝廷,一个倚仗强悍武力称霸北疆,都是祸国之臣,卑鄙无耻之徒,大汉奸侫.太傅刘虞大人被逼回幽州,肯定是李弘的诡计,他担心大人独揽幽州军政,实力剧增,从而影响他称霸北疆篡夺大汉社稷的野心。

    李弘的武力太强,虽然冀州方向只有麴义、张燕和杨凤的两万多大军,但塞外还有数万步骑大军,明年春天他一旦看到我们实力太强,从塞外抽调大军南下,我们未必打得过他。所以我们现在要竭尽全力进攻,尽可能消耗北疆军的实力。同时,我们这种攻打冀州的决心和气势,也能震骇一下李弘和袁绍,议和的时候肯定能从他们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

    “的确要打。”公孙瓒说道,“我们分兵北上,南下需要粮草军械,但我们手头上的储备已经不多了。如果这十万黄巾降卒能在磐河战死一半,粮草军械就省出来了。另外,北上、南下的军队肯定要用我们原来的幽州军,主力一走,监控黄巾降卒的兵力就不足,如果这些黄巾降卒突然叛乱,那就麻烦了,所以这磐河一仗必须要打,打得越激烈越好。我们不计代价,死多少我们都无所谓,但北疆军的损失就相当惊人了。”公孙瓒脸色一冷,咬牙说道,“他们杀了我弟弟,此仇岂能不报?”

    “死得太多,黄巾降卒的士气……”刘备于心不忍,小声劝道,“还是适可而止吧。”

    “士气?”公孙瓒冷笑道,“死得越多,仇恨就越大,明年北疆军就等死吧。还有,仗打多了,尤其是和北疆军打,那些活下来的黄巾降卒马上就会成为悍不畏死的勇士,成为我幽州军的主力。我看在这里打上十天半月,比得上操练他们一年。”

    关靖赞道:“大人说得有道理。以我看,如果我们打疯了,北疆军为了减少伤亡,肯定要撤退。”

    关靖指着地图,把北疆军未来几个月可能陷入两个战场甚至三个战场的可能分析了一下,“袁绍是头狐狸,不要指望他会帮助李弘,他不给李弘背后一刀就不错了。所以明年形势非常复杂,李弘极有可能遭受数面围攻之苦,无奈之下退回北疆。”

    公孙瓒点头道:“士起言之有理。明年我们攻占冀州的可能的确非常大,但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回旋余地,以免被李弘和袁绍等人联手算计了。”接着他看看在座众人,忽然神秘一笑,“我们拿下冀州后,当务之急是平定天下,振兴大汉。河北之地是光武皇帝中兴社稷的根基之地,我们拥有了中兴社稷的根基之地,接着……”

    关靖心领神会,捻须轻笑,“接着我们需要一位真命天子,带着我们再建中兴大业。”

    田楷、严纲、单经、公孙范、邹丹等人好象早就知道似的,一起笑了起来。刘备蓦然想到刘虞,心里不由一惊,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茫然四顾。

    第二天,严纲带着三千人北上渤海郡。公孙范带着三千人北上河间国。田楷、刘备带着一万大军急速南下平原郡,攻打青州。

    公孙瓒让关靖写了一遍讨伐袁绍的檄文,历数其祸乱社稷的十大罪状,让人带着到各地四处张贴传散,并送了一份给麴义,作为自己的回复书信。

    麴义、杨凤、沮授等大怒,一面急报李弘、袁绍,一面命令大军准备迎战。

    第三天,公孙瓒命令亲卫拉着两车的钱帛绢缯,大量的珍宝到了马颊河大营,放在大纛之下。公孙瓒告诉将士们,拿一个北疆军士卒的人头,或者两个北疆军士卒的耳朵回来,赏钱五百。杀十个人以上的,再赏五十亩地。杀五十个人以上的,不但有钱有地还封军司马一职。幽州军将士顿时士气如虹,杀气冲天。

    公孙瓒随即亲自指挥大军强渡马颊河,向北疆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宋家河,镇军将军大营。

    开战还没有两个时辰,担负正面阻击的武烈中郎将文丑就派人前来求援。

    幽州军太多,大约有三万多人,象潮水一般从一里长的攻击河面上向马颊河西岸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由于防守面太长,六千士卒的兵力显得有些单薄,虽然武器精良,将士们英勇奋战,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文丑在求援信中说,公孙瓒把黄巾降卒不当人,整屯整屯地驱赶他们渡河,马颊河里已经填满了尸体,但幽州军还在顽强攻击。这样下去,北疆军六千人就是全部拼完了也挡不住。文丑最后说,我打了许多年仗,第一次碰上了一个疯子。我要强弓,我要弩炮,我要支援。

    麴义和杨凤非常吃惊。沮授毫不在意地说道:“公孙瓒那个疯子人多,但我箭多,两位大人尽管下令,我立即派人送过去。”

    麴义不敢大意,命令丁波带着两千人,大量的军械急速前去支援。

    中午,防守笃马河的王当、防守老赵牛河的孙亲、韩琼也纷纷派人来求援。

    “公孙瓒到底那根筋错了?”麴义摇头骂道,“十万大军,同时从三个地方攻击,他想一天就打过来?”

    杨凤抬头看看大帐外的天空,“这天好象也不想要下雪,他这么急干什么?难道他没有粮草了?”

    “呵呵……”逢纪笑道,“是不是你们杀了公孙越的事,被他知道了?”

    杨凤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劈手给他一个巴掌,“杀了又怎么样?不要说公孙瓒有十万人,就是有二十万人,我也一样能杀光。”

    下午,传令兵急报,马颊河失守。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二十九节

    麴义听说马颊河丢了,当时气得就要带人冲上战场,“文丑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他带着八千人竟然守不住一条河堤,他还活着干啥,一头撞死算了。”

    杨凤急忙把他拉住了,“还是我去吧,这里面也许有什么原因。”

    马颊河。

    深冬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很厚,看不到一丝太阳。呼啸的寒风一阵阵掠过战场,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窒息欲吐。

    马颊河的河面上浮尸累累,清澈的河水已被鲜血染成红色,河水在人缝里缓缓流动,欲有欲无的声音就像死去的怨魂在低声呜咽。

    两旁的河堤上,死尸盈野,双方士卒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堆砌在泥泞里,几面残破的战旗顽强地冲出尸堆,在风中昂首怒号。

    一杆长矛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披散的长发因为沾满了鲜血而变成了一缕缕褐红色的发鞭,一双恐怖、痛苦而仇恨的眼睛正望着对岸猎猎作响的无数面旌旗,仿佛要化作厉鬼把它们一扫而净。

    一只大手抚过,轻轻地阖上了这双眼睛。

    公孙瓒低头看看手上的血迹,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他一把握住矛柄,用力拔起了这支洞穿了两具尸体的长矛,拽下了那颗头颅。公孙瓒一手提着长矛,一手拎着头颅,踩着横七竖八的僵硬的尸体,缓缓走上了河堤。

    杀声震天。

    前方两百步之内,一里多长的战场上,数万将士舍生忘死,酣呼鏖战。

    远处的山冈上、坡地上,北疆军的弩炮在发出一声声怒吼,数不清的长箭在空中呼啸,密集的箭矢就象下雨一样,肆意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幽州军在这段距离内,除了靠勇气和仇恨奋力奔跑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片片的士卒倒在了这片泥泞的洼地上。

    公孙瓒默默地看了一会,抬腿向前走去。一帮亲卫高举盾牌,把他闭团围住,“大人,前方太危险,请大人留在这里。”

    公孙瓒没有说话,非常固执地继续走着。

    一阵密集的弩箭射来,最都排的几个亲卫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嚎,矫健的身躯倒飞而起,轰然砸在了公孙瓒的脚下。弩箭射穿了盾牌,钉进了他们的铠甲,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一群亲卫不由分说,架起公孙瓒急速后退。公孙瓒手上的人头掉到了地上。一个抱着受伤的大腿,高声惨叫的士卒突然看到地上滚动的人头,立时如获珍宝,飞跃而起,一把抱在了怀里。这就是钱啊。附近的几个伤兵同时发现了,大家大喊大叫着,激动地冲过来,奋力抢夺。

    长箭厉啸而至,霎时把这群士卒射杀。

    老歪被人一脚踹起,仰面栽倒于地。他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抢出人群,躲到一堆尸体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上午杀到下午,几乎没有喘气的功夫,老歪的手脚早已麻木,衣甲也已沾满了血迹,沉甸甸的,刺鼻的血腥让他头晕脑涨。他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抹抹头上的汗,把手上的战刀丢到了一边。这刀已经卷了刃,缺了几道口子,不能用了。这是今天自己用的第七把刀,这七把刀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住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记着,后来杀得晕头转向,连天和地都分不清了,哪里还记得这事。

    他抬头看看山坡上轰鸣的弩炮,大声骂了几句。由于河堤丢失,大军撤到了河堤附近的山冈坡地上,强弓手和弩炮兵顿时有了用武之地。自己和一帮兄弟只能待在这洼地边缘击杀冲过箭阵的敌人,和先前在河堤上的激烈厮杀相比,他觉得很不过瘾。

    老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杀了几个时辰,揣在怀里的几块干饼早就吃光了。“兵曹营的人都该杀,这么长时间,不送军械,也不送吃的,成心要老子死啊……”他狠狠地骂了两句,伸手到怀内乱摸,希望能摸出点饼子屑。饼子没摸到,摸到几串钱。老歪嘴一咧,得意地笑起来。现在的黄巾军就是不一样,个个身上都有钱。老歪趁着激战的空闲,从许多死尸身上搜出了整串的钱。这次发了。

    老歪回头看看尸横遍野的战场,又看看正在狂呼大叫浴血奋战的士卒,突然伏下身子迅速向死人堆里冲去。他一连搜了十几具敌兵的尸体,收获颇丰,接着又搜到了一块肉饼。老歪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不会是人肉吧?老子过去在太行山吃多了,现在不想吃了。

    长箭象雨一样厉啸而过,几根长箭擦着老歪的头就飞了过去。老歪一缩脖子,回头破口大骂,“上面的人都在生孩子啊?敌人来了还不放箭……”

    弩炮炸响,震耳欲聋。

    老歪满意地点点头,“这还不错,象个人样……”他拿起肉小心地尝了一口,砸砸嘴。不是人肉,也不像马肉,难道是百年罕见的牛肉?老歪精种大振,三口两口吞了下去。“老子在河边打仗,竟然没有水喝。”吃得太快,哽住了。他左顾右盼,想看看哪里能找到水。

    一团黑影呼啸而来,老歪本能的大吼一声,翻身躲过。一蓬热乎乎的鲜血顿时溅了他一头一脸,“谁?这是谁干的好事?想死啊……”老歪随手抓起一根长矛,扯着嗓子吼道。

    “老歪,你在干什么?”远处大汗淋漓的老宋摇摇晃晃地连连倒退,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剧烈地喘息着,白雾腾腾,“撑不住了,我们撑不住了……”

    老歪一嗓子吼出来,不哽了。栽倒在身旁的是个年轻人,很瘦,正恐惧地抱着自己的肚子,惨厉地叫着,拼命地想堵住喷射血液的伤口。他看着老歪,极度恐惧,“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老歪面无表情,伸手拉开那个年轻人的双手。长矛洞穿了他的腹部,拉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内脏和鲜血一起流了出来。

    “你活不了了。”老歪平静地说道,“血流干了,你就死了。”

    年轻人痛苦地叫着,泪水四溢,“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水,水……”

    老歪伸手从他的伤口处接了一点血,缓缓喂进他张大的嘴里。

    “老歪,你干什么?快来啊,我要死了。我撑不住了……”老宋有气无力地叫着,声音嘶哑。

    老歪拍拍年轻人的脸,爬起来要走。那个年轻人一把抓住了老歪的衣服,用劲全身的力气叫道:“救我……救……”

    老歪头也不回地跑了,“杀,杀……”

    长矛飞舞,老歪犹如一头猛虎,一头扎进了人堆里。“去死吧,都去死吧……”

    锣声冲天而起,北疆军撤退了。

    老歪长矛横扫,逼退冲上来的敌人,大步倒退,“走,走,兄弟们,快走……”

    “撤,快撤下去……”军候马平站在山坡中间,声嘶力竭地叫着,“弓箭手,射,射……”

    “老宋,老宋,走了,走了……”老歪一边急退,一边四下寻找老宋的身影,“你小子死了吗?”

    老歪看到了老宋,他拖在了最后面,大腿上中了一支长箭,鲜血淋漓,正拄着长矛奋力追赶。后面几步远的地方,一群敌人正狂奔而来。

    “老宋,快,快……”老歪高声狂叫,举矛杀上。几个士卒狂吼着,紧跟着老歪冲了过去。

    欢方混战。老歪睚眦欲裂,连杀两人。矛断,断矛再杀一人。断矛插入敌人身体,直没入柄。失去了武器的老歪拳打脚踢,再杀两人。

    “走……走……”老歪大叫一声,一脚踢倒面前的敌人,反手拽住老宋的胳膊,拖着他就跑。

    愤怒的敌人紧追不舍。一支长箭呼啸而来,狠狠地射进了老歪的肩膀。老歪痛呼一声,伸手松开了老宋的胳膊。

    “杀死他,杀死他……”敌人吼声如雷。

    “快走,快走……”往前飞奔的士卒们急声高呼。

    老宋手脚并用,一边奋力爬行,一边冲着老歪高声狂叫:“你走啊,快走……”

    老歪虎吼一声,煞住急奔的身形,转身再度杀了上去,“妈的,老子今天就死在这了,杀……”

    战马如龙,长刀如虹,敌兵如秋风落叶,鲜血如漫天飞云。

    文丑带着一百铁骑卫如飓风一般席卷而至。

    老歪狂吼一声,抱起老宋,亡命飞奔,“走,兄弟们,走了……”

    “散开,散开……”文丑横刀立马,举手狂呼,“不要放过一个兄弟,活着的都救走,快……”

    山冈上的弩炮发出了震天轰鸣。

    北疆军所有的强弓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展开了最后一轮齐射,巨大的厉啸声和密集的箭幕让人魂飞魄散,马颊河上空的空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凝结。

    扬武将军杨凤带着都尉雷重的一营人马连夜赶到了马颊河。

    文丑匆忙迎上请罪。杨凤本想骂他几句,但看他浑身血迹,神情沮丧的样子,怒气顿时减去了几分。文丑是冀州系的将领,是骠骑大将军的亲信,和颜良私交颇厚。因为杨凤和颜良的特殊关系,杨凤和文丑之间也非常融洽。

    杨凤用马鞭敲敲他的战盔,冷笑了几声,“文大人又亲自上战场冲杀了?你杀痛快了,马颊河却丢了,你这脑袋看样子是不想要了?”

    文丑俊脸一红,羞愧无言。

    “麴大人很生气,叫你立即把马颊河夺回来。”杨凤叹道,“否则就是大将军来了也救不了你。”

    “我正在重整各部,准备凌晨发起反攻。”文丑感激地拱拱手,“请大人回禀麴将军,明天早晨我一定夺回马颊河。”

    杨凤摇摇手,“等你夺回马颊河我再回去。你怎么把马颊河丢掉的?”

    文丑无奈苦笑。“从上午杀到下午,幽州军至少死了一万多人,但他们还是前赴后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伤亡太大,防守阵势越来越薄,到黄昏时左翼被他们突破。我想如果再这样打下去,我们明天就没有足够兵力抵御幽州军的攻击了,所以我命令大军撤下来,于三里岗、马颔坡一带设下据马、鹿砦阵阻击。”

    “是你命令撤退的?”杨凤吃惊地问道,“子俊,你擅自下令大军撤退,是要砍头的?”

    “死守河堤,我们的伤亡太大。”文丑略微有点激动地说道,“公孙瓒可以把士卒不当人,但我不行,我不能让将士们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幽州军都是黄巾降卒,他们有的是人,这是他们的优势。死守河堤,等于拿我们的劣势去拼幽州军的优势,是找死。我们要想减少伤亡,挡住公孙瓒的攻击,就应该发样我们的长处去攻击幽州军的短处。”

    杨凤不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麴大人和我指挥无方了?”

    文丑辩驳道:“下官没有那个意思。不过这样硬拼,我们的人迟早都要死光。即使公孙瓒付出了十万人的代价,但他只要把我们打垮,他就赢了。他可以带着一万铁骑,大摇大摆地横扫冀州。”接着他看看神色不善的杨凤,低头小声说道,“我跟着大将军打了许多年仗,还没有打过这种必死无疑的仗。如果大将军在,他不会带着我们这样和公孙瓒硬拼的。”

    杨凤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我们损失多少?”

    “大约一千五到两千人。”文丑回道,“幽州军非常残忍,每杀死一人都要剁下头颅。双方将士都打疯了。”

    这时,何风、徐晃、樊篱、丁波纷纷打马而来。徐晃直言不讳地说道:“撤下马颊河是五个人共同决定的,大人要处罚,就处罚我们五个人吧。”

    杨凤笑笑,“公明,你这是威胁我吗?先不要谈处罚的事,你们立即准备反攻。”接着他拍拍文丑的肩膀,“你刚才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大营和麴大人商量。公孙瓒利用优势兵力三路同攻,造成我们兵力分散,各部之间不但无法支援,损失也非常惊人。现在看来,这仗的确不能这么打了。”

    杨凤匆匆回到大营,把文丑和诸将的想法详细说了一下。

    “今天一仗下来,我们三个战场损失大约四千到五千人,估计幽州军的损失应该在两万到三万左右。”杨凤说道,“如果明天还这么打,三天下来,我们就被公孙瓒活活拖垮了。”

    “公孙瓒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消耗我们的兵力。”麴义放下手上的战报,很坚决地说道,“栖之,这仗不能打了,要撤。”

    杨凤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决定下得真快,本来我还准备费一番口舌……”

    “公孙瓒疯了,我还没有。”麴义恨恨地说道,“他一天杀了我四、五千人,我岂能放过他?命令王当、孙亲、文丑,连夜率军撤到宋家河。命令林讯,带本营人马立即赶到东武城疏散百姓,准备再战。”

    传令兵拿到麴义手令,一个个纵马飞驰而去。

    “此去魏郡、赵国都有三百多里,如果我们在甘陵国依城阻击的话,拖到大雪来临,绝对不成问题。”杨凤指着地图说道,“只是这样一来,白白送给公孙瓒一个甘陵国。”

    “这下袁绍要着急了。”麴义笑道,“公孙瓒占据甘陵国后,会立即切断魏郡和安平国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渤海、河间和安平三个冀州最富裕的郡国就全部给公孙瓒抢去了。”

    “冀州东北部的州郡都给公孙瓒抢去了。”杨凤沉吟道,“那么他还能给我们提供多少粮饷?”

    “这的确是个问题。”麴义望着地图说道,“如果公孙瓒和黑山黄巾军前后夹击,把袁绍逼得撤离冀州,那么关东局势就会出现变化。关东局势一变,大将军从南部郡县购买粮食回北疆的计策就面临失败的危险。看样子,安平国还是不能给公孙瓒夺去。只要安平国在手,袁绍暂时就不会放弃冀州。”

    “那我们撤退路线的选择就很重要了。”杨凤说道,“我们既要迟滞公孙瓒推进的脚步,又要阻止他趁机占据安平国,还要保证他能继续给袁绍施加很大的压力。”

    麴义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过了东武城,我们就从界桥方向渡过清河到广宗城。这样,我们就可以依托清河阻击公孙瓒北上占据安平国了。”

    杨凤仔细看看,点头道:“对,撤到广宗是个好主意。公孙瓒进了甘陵国后,如果要打魏郡,我们就可以从侧翼攻击他,而他如果要打我们,袁绍又能从侧翼威胁他。”接着他指指地图上的甘陵城,“公孙瓒走到这里,必然犹豫不决,无所选择,只能停下过冬了。”

    沮授和逢纪听说北疆军要撤退,急忙赶到大营劝阻。

    沮授的理由很简单。于毒和眭固的黑山黄巾军正在倾力攻打魏郡,冀州两万大军和河内一万军都被困在黑山一带的战场上,如果北疆军不能把公孙瓒挡住,魏郡必失,冀州也将不保。言下之意就是在威胁麴义,如果袁绍丢了冀州被迫南下兖、徐、扬一带,那你北疆就休想得到粮食。

    逢纪说,现在淳于琼带着冀州军在洛阳,正在和龙骧将军徐荣一起拱卫洛阳。而此次阻击公孙瓒,韩琼也带着大军参加了,冀州和北疆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大人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骠骑大将军主掌六州兵事大权,平叛征伐本是职责之内的事,大人擅自作主撤退,算不算违抗了骠骑大将军的军令?

    麴义把各部战报狠狠地砸在了案几上,“我北疆军一天之内阵亡了四千多将士,这仗还能打?我打光了,你们很高兴是不是?”接着他指着沮授说道,“你敢断我大军粮草,我就立即回邯郸,大不了我和公孙瓒平分冀州。”

    沮授无奈,问道:“那将军打算退到哪?东武城还是甘陵国?”

    “广宗城。”麴义摊开地图说道,“说句实话,我不相信袁大人,如果他不把粮草给我备足,我是不会替他打这个仗的。”

    沮授和逢纪脸色很难看。

    十二月上,冀州,邺城。

    袁绍接到沮授的急书后,急忙召集府内从事商议。

    “文若,你刚刚从颖川来,你看我们何时南下比较合适?”袁绍对众人说了一下麴义撤军磐河后冀州可能产生的形势变化,然后望着荀彧问道。

    荀彧捻须沉思。荀彧从京城回到老家后,马上带着族人迁到了汝南。今年春夏之际,豫州大乱,黄巾军打到了汝南,荀彧随即再次带着族人迁到了兖州陈留郡。在张邈府上,他遇到了韩馥。韩馥说他要回老家颖州,荀彧阻止了。颖川一带战火不断,太危险,还是暂留陈留为好。袁绍听说荀彧到了陈留,急忙邀请他到冀州。荀彧不好拒绝,匆忙而至。

    “破虏将军孙坚刚刚死去,龙骧将军徐荣和武毅中郎将高览就双双赶到了豫州的颖川,可见北疆对豫州非常关注,李弘不会轻言放弃对豫州的控制。”荀彧缓缓说道,“大人要想占据洛阳,首先就要控制豫州。豫州一日不得,大人就一日不能南下。”

    “可如今这冀州的形势……”袁绍愁眉不展,“北疆控制了豫州,也就等于具备了两线作战的实力。如果任由这形势发展下去,我们不但会失去冀州,还会失去进占洛阳的机会。”

    “能不能控制豫州,关键不在北疆,而在袁术。”田丰说道,“只要把袁术赶出荆、豫两地,北疆就不足为虑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二章 如临深渊 第三十节

    田丰认为,公孙瓒经过东光大战,磐河大战后,实力骤增,这是北疆和冀州事先都没有预料到的。所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北疆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两线作战。现在即使我们不给他们提供粮草,北疆也要打,不打冀州就丢了,将来北疆的生存就成了问题。

    “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南下,相反,我们要充分利用目前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逼迫北疆在两个,甚至三个战场同时作战,最大程度地消耗他们的实力,为将来稳定社稷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田丰信心十足地说道。

    “元皓,请仔细解释一下。”袁绍急忙说道。

    田丰站起来,指着地图上的冀州,不急不慢地说道:“冀州对于我们来说,西有李弘,北有公孙瓒,南有黄巾军,很难立足。但对倚仗北疆的李弘和背靠幽州的公孙瓒来说,却是图谋霸业的根基之地。他们两个人不管最后谁占据了冀州,将来都会成为我们振兴社稷的巨大阻力。所以,消耗他们的实力,毁灭冀州,是减小和消除这种阻力的唯一办法。”

    公孙瓒实力的突然暴增,给了我们减小和消除这种阻力的契机。目前公孙瓒有十几万大军,有铁骑,大雪来临后,他还会得到三到四个月的恢复和修整时间。所以到了明年春天,公孙瓒的实力会更加强大,李弘要想击败他,只能从塞外抽调兵力南下冀州。我们可以预见,明年冀州大战的规模将非常惊人。

    为了确保李弘和公孙瓒在冀州决战,而且还要确保他们动用所有力量决战,我们要帮助李弘和公孙瓒。

    李弘是头豹子,只有在确信自己可以捕获猎物的时候,他才会发出最凌厉的一击。所以帮助李弘的办法很简单,一个是给他提供大军粮饷,一个是和他联手出兵。

    公孙瓒很勇猛,也很忠义,但他性格强横暴烈,为人骄恣不法,睚眦必报。如果公孙瓒能象李弘一样善待胡人和自己的部属,名扬天下的可能就是他。至于李弘,现在可能还是个戍守卢龙塞的校尉。以公孙瓒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李弘抗衡,所以我们要帮他一下,给他发展时间,让他从容占据郡县和整顿军队,筹措大战所需的钱粮和军械。帮他的办法也是两个,一个是主动出兵,以便控制和迟滞冀州决战的时间。其次是秘密派人联系渤海、河间等郡国官吏,全力配合公孙瓒备战。同时,利用其他渠道给公孙瓒提供大量军械。

    “主动出兵?”郭图诧异地问道,“我们如果把兵力全部抽调到冀州,那黑山黄巾军怎么办?豫州的事怎么办?我们何时南下占据洛阳?”

    田丰捻须微笑,“公则兄,我们主动出兵,正是为了南下占据豫州和洛阳。”

    郭图脸显愧色,拱手请教。

    “诸位大人请看公孙瓒草草写就的这份檄文。”田丰拿起沮授从磐河大营抄送而来的讨袁檄文。“这份檄文里,从头至尾,一字未提我们拥戴刘虞为帝的事,换句话说,公孙瓒承认我们废黜天子重建皇统是对的,那么……”他看看在座诸人,一字一句地问道,“公孙瓒是不是也有心要重建皇统?”

    公孙瓒有心重建皇统,和我们的想法一样,此时,骠骑大将军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担心冀州的布局是我们和公孙瓒的密谋?会不会担心我们突然倒戈一击,置北疆于死地?

    塞外大军如果南下冀州,李弘就不能败。一旦战败,北疆必然崩溃,大军可能覆灭。所以李弘在粮饷不足,北疆军两线作战的情况下,会非常非常谨慎。我可以肯定地说,李弘不会让我们和他一起参加决战,最多不过让我们在公孙瓒的侧翼予以牵制,因此,我们的兵力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我们主动退出黑山战场,把兵力抽调到邺城和甘陵国一带,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黑山黄巾军会不会趁机攻打邺城,让我们腹背受敌?”田丰摇摇头,“黄巾军绝对不会攻打邺城。”

    北疆军以重兵南下冀州,公孙瓒有十几万大军陈兵甘陵国,这个时候,于毒和眭固绝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攻打邺城。于毒和眭固是黄巾军中很聪明的首领,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冀州即将开始的决战,他们会意识到,黄巾军夺取冀州的最好时机已经来到了。

    北疆军和冀州军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黄巾军北上夺取冀州的最佳时间,但黑山黄巾的实力不足,他们必须再次南下黄河会合青州黄巾军。青州黄巾军为了报仇,也为了生存,必定会和黑山黄巾军再次联手北上冀州。

    因为我们让开了黑山黄巾军南下的道路,他们会很快和青州黄巾军会合,然后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迅速北上。

    北疆军和幽州军两败俱伤后,立即就要和铺天盖地的黄巾军作战,冀州随即会陷入烽火连天的血战。

    最后无论是谁胜出,都会实力巨损,拿到手的不过是一片废墟,一个破损不堪的冀州而已。无论是李弘,公孙瓒,还是黄巾军,败亡之期指日可待。

    “北疆军和幽州军决战了,黄巾军渡河北上了,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田丰手指地图王的黑山,狠狠地戳了两下,“我们南下攻打黑山,把黄巾军的老巢端了,以确保河内郡的稳定,确保我们进入洛阳的道路畅通无阻。”

    占据洛阳和豫州有二个办法。一是利用讨伐黄巾军的名义,迅速进军河内和豫州。大人亲率大军,趁着黑山黄巾军主力南下会合青州黄巾军的时候,彻底消灭黑山留守兵力,然后直接从河阳渡河,由孟津关和小平津关进入洛阳。与此同时,大人再派一路大军进入豫州,和荆州的刘表前后夹攻,把袁术赶出荆、豫两地。

    “第二个办法要立即开始实施。”田丰对站在自己身边凝神细听的袁绍说道,“朱俊大人最近急书各地州郡,要求各地分别派遣五百到一千人马迅速赶到洛阳,帮助朝廷重建南北两军。我看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大人千万不要错过。”

    “我知道你的意思。”袁绍笑道,“我和朱俊大人在皇统一事上有很大分歧,他不信任我,我派去的兵他不会要的。另外,淳于琼的五千大军本来就在洛阳,如果我再派兵过去,意图太明显了。我已经书告周乾、张邈、袁遗等十几位大人,请他们尽力帮助朱俊大人,多给一点兵也无所谓。”接着他拍拍地图,“元皓,你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北疆军的主力全部到了冀州后,我们可以趁机占据洛阳和豫州,只是……”

    “大人所担心的,无非是关西和关东方向的北疆军。”田丰摇手道,“大人无须担心,董卓经过了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后,实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只要我们及时把冀州的消息送到关中,董卓必会出兵。这可是重创北疆军最好的机会,相信董卓还没有老糊涂,他会倾尽全力猛攻北疆的。北疆军陷入两线作战的险境后,即使能全身而退,实力上也会遭到致命的折损。”

    田丰想想,忽然叹了一口气,“骠骑大将军在北疆忍了两年,好不容易创造了这么一个出兵冀州的机会,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实力骤增的公孙瓒,致使前功尽弃,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败亡的命运,想起来,也是无可奈何啊。”

    袁绍得意地一笑,“大将军这次即使能击败公孙瓒和黄巾军,占据冀州,甚至能让徐荣从关西、关东从容而退,但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冀州,他大概也只能仰天长叹,自怨时运不济了。”

    “如果冀州被毁,北疆兵力又折损严重,那么北疆的危机将会延续,尤其是塞外的稳定,是个很大的隐忧。”许攸笑道,“这样一来,给我们发展的时间就很充足了。一两年后,大人霸业初成,和董卓、李弘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社稷振兴随即也就快了。”

    袁绍和众人仔细商量了细节,经过一番讨论后,由田丰、许攸、郭图等人起草了数篇文书。

    在给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李弘的书中,袁绍详细介绍了冀州形势,恳求长公主和李弘立即征调大军南下冀州平叛。

    在给车骑将军朱俊和龙骧将军徐荣的书信中,袁绍细述了冀州的困境,希望能把淳于琼的大军撤回冀州。如果关东形势紧张,淳于琼大军的撤退可以延迟到南北两军重建之后。

    袁绍给兖州牧刘岱、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周乾、陈留太守张邈、山阳太守袁遗、河内太守王匡等诸多大吏也写了一份书信,恳请他们以社稷为重,尽可能抽调兵力赶到洛阳帮助朱俊重建南北两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西上讨董,稳定社稷。

    袁绍密信荆州刺史刘表,请他务必于明年初春向南阳发起攻击,以配合自己的大军占据洛阳和豫州。

    袁绍命令屯兵于陈留郡的长子袁谭,侄子高干等诸将,迅速征募兵马,准备攻击豫州。

    袁绍命令正在黑山一带激战的冀州军,立即撤回魏郡,急速支援甘陵国,阻止公孙瓒的进攻。

    十二月上,豫州。

    龙骧将军徐荣和武毅中郎将高览匆忙赶到豫州阳翟城,和后将军袁术紧急商议破虏将军孙坚的后事。

    汝南太守徐璆、陈国相许玚、粱国相程景也派人前来吊唁,三人在给徐荣的书信中都提到了豫州刺史的事。徐荣的意思是由后将军袁术暂时兼领,但随即遭到了三位大人的坚决反对。车骑将军朱俊也认为此议不妥。

    徐荣很奇怪,豫州是袁阀的根基之地,袁术还是袁阀的家主,怎么几位大吏异口同声的反对袁术兼领豫州?

    陈国相许玚在回信中说明了原委。袁术为了扩展实力,大肆募兵。扩军要钱,要粮食,要军械,但这两年荆州和豫州战火不断,尤其是南阳和颗州两郡,被交战双方掳掠一空,两郡今年秋收甚至没有粮食入库。荆州的南阳、豫州的颖川已经空了,荆州南部的郡县又给刘表占据了,袁术无奈之下,只好向豫州的汝南、陈国和梁国三个郡国强行索取钱财。不过袁术做得太过分了,他不但把郡国库房搬空了,还把一些门阀富豪的私人库房也搬空了。袁术美其名曰是赊借,但谁都知道路中悍鬼袁长水的大名,他是有借无还,和强抢是一回事。袁术这么做的结果不言而喻。

    徐荣为难了。请袁术兼领豫州刺史,这些豫州官吏嘴里不说但私下坚决不答应。请某个豫州大吏兼领,袁术不答应。徐荣无奈之下,把朱俊请到了豫州。

    朱俊面子很大。他说目前天子在长安,音讯全无,而长公主和朝廷在晋阳,路途遥远,一时很难有回音。如果黄河封冻了,新的豫州刺史至少要到三月才能到任,所以还是暂时让孙坚的侄子孙贲代理吧。

    众人都同意了。朱俊和徐荣随即回洛阳,高览留在了豫州。现在北疆从各地购买的粮食正在陆续北运,豫州乃是保证粮食运输安全的重中之重,谁都不敢麻痹大意。

    十二月中,关西。

    随着气温越来越低,烛水河战场也逐渐安静下来。北军和北疆军各自坚守在烛水河两岸,谁都没有撤军后退的意思。

    在茅津渡口和弘农城渡口,数百条漕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二条南北贯通的船桥。先期运到这里的粮食和各类物资,由数千屯田兵运到对岸,再由候在对岸的辎重大车运往晋阳。

    折冲将军玉石和新任河东太守王邑、新任典农中郎将左彦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弘农城楼上说着话。

    “你们看,这天大概什么时候下雪?”

    王邑眯着眼睛看看灰暗低沉的天空,缩了缩脖子,“快了吧,应该就在这几天。”

    十二月中,冀州,甘陵国。

    麴义带领大军撤到东武城后,歇了两天,然后不待公孙瓒领军赶到,突然弃城而去,沿着清河直接退回了广宗城。他让文丑带着前锋大军屯兵于广宗城十里之外的界桥,阻止公孙瓒大军渡河。

    公孙瓒率领大军一路西进,占据了东武城,包围了甘陵城。甘陵国相季雍无奈之下,投靠了公孙瓒。

    这时袁绍领军赶到清渊、馆陶一线,严阵以待。

    甘陵城、广宗城、清渊城各自相距一百里,三路大军正好形成对峙之势。

    这是三方都需要的局面,于是,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冀州安静了下来。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二节

    董扶、赵韪等人在刘焉的指使下,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随即他们与贾龙等益州势力发生了冲突。董卓就是在这个时候介入益州权势之争的。他比较看好贾龙这股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想借助贾龙之手除掉或者赶走刘焉,然后自己派个心腹去益州主掌军政,这样益州的赋税就有了保证。

    刘焉得知董卓介入了益州权势之争后,立即感到了危机。他马上联合了东州势力和一部分益州其他势力,于初平二年发动了一次突然袭击,杀掉了贾龙势力中的王咸、李权等十余人,逼得贾龙等门阀世族起兵叛乱。此时的刘焉已经羽翼丰满,他甚至请出了青羌帮助自已,而贾龙和任岐等人却由于准备不足,很快兵败被杀。

    刘焉因此很生气。这时,从关中和荆州不断传来各地州郡拥兵自重,互相征伐的消息,这使他突然萌发了切断和朝廷联系,断绝和董卓奸侫往来,关起门来经营巴蜀的念头。当然,董扶所言的“益州分野有天子气”对他也有很大的刺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刘焉把目光投向了汉中郡的五斗米道。

    进入益州的道路崎岖难行,刘焉无须担心各方势力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来自益州内部的祸患,这就是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又叫天师道,和太平道一样,都属于早期的道教。张角率领太平道教众在中原一带发动黄巾大起义时,五斗米道的第二代教主张衡也在汉中率领五斗米道教众发动了起义,两者遥相呼应。当时朝廷称张角的义军为“蚁贼”,称张衡的义军为“米贼”。五斗米道的起义最后失败了,张衡死后,其子张鲁继任。

    刘焉于是下令招抚张鲁,拜他为督义司马,并私下派人怂恿张鲁,劝他带着五斗米道打回汉中去。张鲁喜出望外,立即纠集人马,在益州府别部司马张修的帮助下,突然杀进了汉中。不久张鲁就杀死了汉中太守苏固,占据了汉中。可惜了苏固,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刘焉成功利用五斗米道的张鲁控制了汉中,切断了和关中、中原等地的来往,断绝了和朝廷的关系。同时,他也把张鲁这个隐患送出了巴蜀,一举两得。而张鲁则利用刘虞的需要,占据了汉中,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开始安安心心发展自己的五斗米道大业。

    刘艾和田仪把益州发生的事仔细解说了一下。

    “我看刘焉有割据称霸的野心。”刘艾最后说道,“将来大人讨伐逆贼,平定天下的时候,益州会是个很大的麻烦。”

    董卓点点头,笑着问道:“刘焉这么相信张鲁?如果张鲁突然倒戈,巴蜀门户大开,刘焉不就麻烦了?”

    田仪暖昧地一笑,捻须说道:“听说,张鲁的母亲长得很漂亮,经常出入府衙,和刘焉的关系非同一般。也许……有可能……”

    董卓哈哈大笑,“莫非刘君郎也是此道中人?”

    三人取笑了刘焉一番,随即言归正传。董卓下令把刘焉的三个儿子左中郎将刘范、治书御史刘诞、奉车都尉刘璋全部抓到郿坞来,“让他的儿子给刘焉写信,如果不把赋税送来长安,就等着收人头吧。”

    “那关西的战事何时展开?”刘艾问道。

    “你亲自到潼关坐镇。”董卓指着刘艾说道,“西凉的韩遂、马腾要派人去安抚一下,大散关方向由皇甫鸿驻防,武关方向由段煨驻防,其他各路大军则集结于渭水下游的华阴和洛水下游的临晋一带,做出随时攻击河东和支援关西的姿态,以便牵制北疆军的兵力。”

    董卓拿起李弘的书信又看了看,“这头豹子,从远征大漠回来后,就没有看到他发威了。”接着他抬头看看刘艾,“还是打早一点好,越早越好,不能耽搁时间。”

    正月中,塞外,雁门郡,白登山。

    白雪皑皑,寒风呼啸,战旗猎猎,北疆军艰难地行走在塞外茫茫的大雪原上。

    李弘轻策飞雪,迅速登上了一处高地,这里就是著名的白登山。当年高祖皇帝率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不慎中计,被匈奴单于冒顿以四十万铁骑围于此山。驻马于雪山之野凭吊先辈,李弘不禁感慨万千。

    高祖皇帝带着一帮能征惯战的文臣武将,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江山。伟大的汉祚一直延续了四百年。四百年的基业,难道今天就要毁在我们这些无能的后辈手上?

    望着眼前银妆素裹,蜿蜒起伏的山峦,望着树林里美丽的冰凌,李弘的思绪不禁飞回了晋阳,飞回了那间温暖如春的帐篷里。自从娶了小雨和风雪后,自己心中的牵挂和思念不但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深了。自已每每征战在外,离多聚少,三个人难得坐在一起说说话,更难得手挽着手漫步在龙山幽静的树林内。平静而美好的生活现在已经成了一种奢望。想到这里,李弘觉得非常的不安和歉疚。自己答应小雨和风雪的事,一件都没有做到。没有安宁,没有快乐,没有长久相守,自己带给她们的只有思念,担忧和离别。

    天上又零星地飘下来小小的,洁白的雪花。雪花轻柔地落到脸上、手上,一股淡淡的冰凉和温磐随即缓缓的、悄悄地渗入身体里,流入心里。

    李弘默默地看着手心里的一片雪花,雪花慢慢融化,然后变成一粒绽开的晶莹水珠。这就像长公主的眼泪,就象长公主无助而无奈的悲伤,让人心碎,让人黯然魂伤。

    长公主长大了,不再是永乐宫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也不再是懵懂无知只知掩面哭泣的小殿下。她在这种严酷的环境里快速成长着,她的心智和才学就像她的相貌一样,惊世骇俗。

    一曲悲凄而忧伤的箫音,一滴温润的泪珠,这就是长公主送给自已出征的礼物。

    李弘一阵心悸,感觉十分的难受。

    “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在雪原上响起,随风传去很远很远……

    一种熟悉的东西忽然占据了李弘的心灵,深遂而广袤……

    烦躁、痛苦、愤懑、不安,各种各样的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

    李弘猛地脱下战盔,散开长发,迎着呼啸的寒风,纵马狂奔,“呼……嗬……”

    黑豹义从的将士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疯狂的歇斯底里一般的吼声了,“呼……嗬……”

    将士们心弦震颤,久违了冲天豪情和满胜斗志突然间爆发了,他们望着飞驰的白马,望着飘曳的长发,无不纵情狂呼:“呼嗬……呼嗬……”

    激昂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呼嗬……呼嗬……”

    在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李弘拨转马头,迎着白登山,张开双臂,仰天狂吼:“今天我李弘发誓,社稷不平,则头可断,发不可束。”

    正月下,代郡,高柳城。

    建威将军阎柔、度辽将军赵云、鹰扬中郎将鲜于银、代郡太守牵招、黑翎王楼麓、舞叶王射墨赐、白鹿王鹿破风、飞狐王冉冉等北疆大吏和胡族诸王相迎于城外十里。

    众将看到披头散发、威风凛凛的李弘,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无穷战意霎时喷涌而出。

    “大将军,你又回来了……”白鹿王鹿破风高兴地一把抱住李弘,用力捶了他几下,“大将军,好兄弟。”

    李弘和众将、胡族诸王或握手,或拥抱,闹腾了很长时间。

    李溯仔细看看他,笑着说道:“大将军还是这样好,这才是我们熟悉的大将军。”

    李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长结实了,听说你有儿子了?”

    李溯笑笑,“大将军也快了吧?”

    李弘大笑,摇摇手,“最近可到卢龙塞去了?”

    “去了,我年前去的。”李溯说道,“里宋他们的墓迁回去后,我还是第一次回卢龙塞。大将军也打算回去看看?”

    “有时间再去吧。”李弘笑道,“相信我很快就能重返卢龙塞。”接着他指着赵云问道,“子龙,文姬呢?可送回晋阳了?”

    “应该快到家了。”赵云回道。

    “打完这一仗后,你立即回晋阳迎娶文姬,不要再拖了。”李弘笑道,“蔡大人好象很着急,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众人一阵哄笑。

    楼麓大声说道:“子龙,你一定要在云中大营娶亲,这样我们可以好好地热闹一下。”

    胡族诸王对大汉国内的事非常关心。李弘安慰了他们一番,说朝廷和各地州郡之间确实有一些小矛盾,但主要战事还是平定黄巾军,所以大家无须担心。

    “大将军,这次打仗,要不要征调铁骑?”射墨赐问道,“如果大将军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射虎随大人出征。”

    “大将军,你只要一点头,我立即带三千铁骑追随你左右。”楼麓急切说道。

    其他几位部落王也不落人后,表示愿意遵从大将军的号令。李弘拱手笑道:“谢谢诸位大王的盛情。我如果需要你们的帮助,当然不会和你们客气。这次铁骑南下,食物和草料有点紧张。请你们来,就是想暂时向你们赊借一点。”

    这点小事,胡族诸王毫不犹豫,满口应承。鹿破风说:“大将军把我们当外人了。我们和大将军是兄弟,大将军要我们的性命都行,更不说部落的牲畜和草料了。大将军要多少尽管说,至于赊借一事,不要再提。”

    楼麓缠着李弘不放,三番两次要求南下参战。李弘不好让他太难堪,于是小声说道:“你仔细看看,哪些人随我南下?你看到幽州将领了吗?”

    楼麓狐疑地四下看看,凑到李弘耳边问道:“听说大将军要打白马公孙瓒,是真的?”

    李弘笑笑,不置可否。

    “大将军早就应该把他杀了。”楼麓恨恨地说道,“这个人是一条狼,杀人不眨眼,翻脸不认人,可惜大将军还一直把他当朋友。大将军知道他是怎么杀我们乌丸人的吗?”

    “我们两族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你不能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公孙瓒一个人头上。”李弘辩解道。

    “那大将军你呢?刘大人呢?为什么你们不滥杀无辜?”楼麓咬咬牙,“此人不死,我乌丸人就永无安宁日子。我随你一起去。”

    “不行。”李弘断然拒绝。楼麓气得黑着一张脸不说话。李弘担心他擅自率部南下,急忙解释了一下。这次南下的形势很复杂,我是不是和公孙瓒彻底翻脸,目前很难说。由于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而北疆又经不起一场失败,所以我这次几乎把塞外的大军全部征调南下了。这样一来,大漠上的形势必然会随着大军的离去而发生变化。

    “大漠上如果发生什么事,我只能靠你们了。”李弘郑重地说道,“我征调部分匈奴铁骑南下,征调日逐王刘冥和大都尉穆斯塔法南下,其背后目的是什么,难道你一点都没看出来?我还不是担心大漠诸族互相争斗,故意平衡大漠诸族的实力吗?”

    楼麓躬身受教,“我遵从大将军的命令。”

    “大漠诸族世代和睦相处,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李弘叹道,“但我希望,在你我有生之年,大漠上的诸族能和睦相处,即使这个和睦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十年,甚至五年,那也是一件好事。”

    正月底的时候,厉锋校尉姜舞、匈奴日逐王刘冥、匈奴大都尉穆斯塔法率军到达高柳大营。

    穆斯塔法很兴奋,见到骠骑大将军急忙大礼磕拜,“感谢大将军给我这样的机会。”

    李弘把他扶起来,笑着说道:“你的先辈金日磾将军功勋盖世,你想赶超他,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现在机会给你了,功勋就要靠你自己一刀一刀去砍了。”

    “绝不辜负大将军的厚望。”穆斯塔法激动地大声说道。

    站在一边的刘冥用手上的马鞭敲了敲他的脑袋,“记住,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都是大将军给你的。终此一生,你都要忠诚于大将军,遵从于大将军的任何命令。”

    穆斯塔法涨红了脸,再次跪倒发誓。李弘急忙阻止道:“只要你忠诚于大汉,忠诚于大汉皇帝陛下,终有一天,你会成就一番盖世功业。”

    赵云把穆斯塔法扶起来,亲热地替他拍去衣甲上的积雪。刘冥感慨地说道:“你姐姐在天之灵,如果看到大将军和度辽将军这样爱护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赵云笑道:“潜思兄又想起了故人?”

    李弘也关心地问道:“潜思,你娶亲了吗?”

    刘冥苦涩一笑,摇摇头。自己欠了玉雕太多,就算舍弃了性命,也无法补偿她。李弘和赵云都知道刘冥性情刚烈,不好再劝。

    接着,穆斯塔法指挥五千名来自乌拉尔山的汉军铁骑演练攻击阵法。这五千人是从迁移到塞外的汉人流民中征募的,是他化了两年心血精心打造的一支铁骑。李弘看了很满意,虽然这些人和匈奴铁骑、风云铁骑、度辽铁骑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但随着实战经验的增加,他们会迅速成长为一支攻无不克的真正意义上的汉军铁骑。

    李弘重赏了穆斯塔法。两年前李弘从大漠回来的时候,曾让胡子、雷子和穆斯塔法组建训练一支两万人的汉人铁骑。现在看来,他们做到了,这支大军可以用了。

    晚上,李弘召集几位将领在一起商讨冀州战事,李弘再次提到了大漠。大漠是不是真的稳定了?

    姜舞回答说,南部大漠胡族众多,许多部落间都有矛盾,但由于各部实力差距不大,互相牵制,暂时还能保持稳定。如果要出事,就是北部大漠。西部鲜卑大人邪归逆和野狼王游骑这两年为了争夺牧场,屡次发生冲突。过去我们在大漠驻有大军,双方都比较克制和忌惮。现在我们的大军几乎全部撤走了,只剩下庞德和燕无畏的五千风云铁骑。这五千铁骑还能不能保持对胡族诸部的威慑,就很难说了。

    刘冥认为不足为虑。汉北郡胡族诸部的实力占据绝对优势,鲜卑三部目前还没有实力起兵叛乱。大漠如果要发生冲突,最多不过是一些部落之间的小厮杀,这很正常。草原上的部落要想生存,就要不停地打仗、杀人,否则迟早都要给别人杀了。

    八百里快骑急驰高柳城。

    镇护将军张燕急报李弘,冀州战局发生巨变,请大将军速速南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三节

    大汉国初平三年二月。

    二月中,冀州,巨鹿郡,瘿陶城。

    骠骑大将军李弘率领黑豹义从越过飞狐要塞,一路急驰,终于赶到了瘿陶城。

    七年前,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李弘和黄巾军大战于瘿陶城。在千钧一发之际,黄巾军大帅张牛角突然中箭阵亡,形势随即急转直下,李弘因此非常幸运地守住了瘿陶城。今天,当他驻马山冈,抬头遥望巍峨雄伟的瘿陶城时,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他仿佛又回到了波澜壮阔的战场,听到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纷纷涌现眼前,郦寒、伏强,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将士,永远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无论是黄巾军大帅张牛角,还是巨鹿郡太守冯翊,还是双方参战的几十万将士,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血腥的杀戮找回失去的梦想,找回安宁和幸福。七年过去了,无数的死者早已被大家忘去,但活着的人竟然还在不停地杀戮,为生存、为找回失去的安宁和幸福而杀戮。何时才能结束战争,结束杀戮?何时才能找回失去的梦想?

    料峭的寒风轻轻吹过,披散的长发微微飘动。李弘皱了皱眉,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两年来,自己做了诸般努力,大汉的形势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劣了。

    上个月,张燕从不断北上逃亡的流民嘴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田楷和刘备率领大军渡过黄河,向盘驻在青州北部郡县的黄巾军发起了攻击。黄巾军刚刚在东光大败,将士们闻风丧胆,根本不敢迎敌,纷纷弃城向兖州的济北、泰山、东郡等地逃亡,青州北部的平原、安乐、济南和齐国四个郡县很快陷落。据张燕的估计,最迟到二月,田楷和刘备就能打到青州南部的北海郡了。

    很快,袁绍把同样的消息送给了北疆军。由于幽州军的强悍攻势,青州黄巾军纷纷向兖州、徐州撤退。黄巾军大帅司马俱为了确保黄巾军的生存,不顾严寒和大雪,以泰山郡为中心,指挥大军向各路官军发起了反攻。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东郡太守曹操、徐州刺史陶谦等人抵挡不住,连连后退。兖州东部几个郡县全部丢失,徐州北部几个郡县也再次易手。去年下半年的战果转眼就没了。

    同时,袁绍还告诉北疆军,幽州军的严纲和公孙范各自领军占据了河间国和渤海郡。

    至此,公孙瓒已经占据了冀州东部的三个郡国,如果田楷和刘备能在青州北部站稳脚跟,那么,到三月的时候,公孙瓒至少可以控制冀州和青州两地的七个郡国。拥有了七个郡国的公孙瓒不仅有了回旋余地和扩大了纵深,更重要的是拥有了七个郡国的钱粮和人口优势。这将促使公孙瓒的实力迅猛增长。

    公孙瓒这一招大大出乎袁绍和麴义的预料。幽州军的主力虽然在甘陵城一带牢牢牵制了北疆军和冀州军,但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漫长的冬天将消耗自己的实力,幽州军的诸多优势将会随着春天的到来而烟消云散,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在恶劣的冬天里南下北上,给自己拓展生存的空间,力图继续保持和加强自己的优势,确保占据冀州。

    考虑到兖、青、徐三州愈加严峻的形势和公孙瓒愈加强大的实力,袁绍再一次上书长公主,恳求朝廷立即增兵冀州。

    张燕对黄河以南的形势发展并不十分关心,他关心的是冀州。所以他急书李弘,要求在黄河化凌解冻之前,趁着田楷和刘备不能北上支援的时候,发动攻击。

    李弘迎着寒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想不辜负先帝的重托,要想稳定社稷,要想让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武力平叛,以杀止杀。

    今天的北疆已经度过了它最困难的时期,稳定的北疆和已经看到美好希望的北疆百姓将给予大军将士以最大的支持和帮助。有了这个坚强的后盾,北疆大军可以开始它艰难而血腥的征程,可以肩负起拯救和振兴社稷的重任了。

    李弘抬头看看蔚蓝色的天空,暗暗祈祷。

    陛下,你曾想征服大漠,开疆拓土,建下万世功业,臣为你做到了。今天,你要臣拱卫社稷,振兴社稷,重建大汉的辉煌,让大汉威震四海,臣也一定要为你做到。陛下,请睁开你的眼晴,保佑我,保佑大汉万里江山。

    李弘蓦然仰天长啸,“兄弟们,随我进城……”

    镇护将军张燕和当地官吏出城相迎。

    张燕诧异地望着李弘披散的长发,半天没有说话。

    “飞燕,你怎么了?”

    “这才是我的大将军。”张燕略显激动地说道,“当年在晋阳,正是因为大将军,我们才看到了希望。现在,我们更需要当年的大将军带着我们浴血奋战。”

    李弘心里一沉,急忙问道:“战局再起变化?”

    张燕苦笑道:“我特意赶到瘿陶城来迎接大将军,就是因为冀州战局一变再变。目前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去年十二月底,张燕率五万大军赶到了巨鹿郡的巨鹿城。

    张燕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对黑山黄巾军的招抚,他不断派人上山游说黄巾军各部首领。去年一年,黄巾军遭到了重创,先是白绕战死濮阳,接着徐和,吴霸又在东光大败,这沉重打击了黄巾军的士气。一部分黑山黄巾军首领对前途比较悲观,于是带着人马到邯郸受抚了。

    一位地位较高的黄巾军首领告诉张燕,由于冀州即将爆发大战,于毒和眭固打算再次南下兖州会合司马俱,二次北上攻打冀州。今年冀州形势和去年明显不同。北疆军,幽州军和冀州军对垒于甘陵国,李弘、公孙瓒和袁绍要为冀州的归属激烈搏杀。大战过后,三方伤痕累累,黄巾军可以渔翁得利,趁机北上占据河北之地为发展根基。

    张燕闻讯后,急忙派出斥候密切注视黑山黄巾军的动向。正月底,于毒、眭固集结了近十万黄巾军向魏郡的东南方向攻击。由于袁绍的大军被公孙瓒牵制,无法回援阻击,眼睁睁地看着黄巾军占据了黎阳。

    “二月下到三月初,黄河要解冻开河。黄巾军将顺利渡河进入兖州东郡,和司马俱会合。”张燕说道,“如果我们在三月前后集中全部兵力击败了公孙瓒,随即面临一个难题,我们是继续追杀公孙瓒,任由黄巾军渡河北上,还是放弃追杀公孙瓒,转而和黄巾军交战?”

    无论北疆军继续追杀公孙瓒还是攻击黄巾军,都面临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艰难处境。这个时候如果袁绍趁火打劫,北疆军就要三面受敌,形势将非常危急。

    张燕担心的不是打仗。打仗,对北疆军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比这更难打的仗都打了。张燕担心的是冀州的郡县和百姓。这仗一打,烽火连天,冀州十有**要毁了,冀州百姓也要遭殃。北疆急需一个稳定、富裕、完整的冀州,而不是一片废墟,几百万无家可归的流民。

    李弘拒绝了当地官吏的邀请,于城外扎下大营。他和张燕商讨了很长时间,两人一致认为袁绍故意给黑山黄巾军让出南下的道路,其目的就是为了诱使黄巾军北上打冀州,继而摧毁冀州。

    “袁绍不是在拯救社稷,而是在败亡社稷。”李弘愤怒地说道,“袁绍是条忘恩负义的狼。大汉国给了他袁家无数的荣耀和富贵,他不感恩图叔,忠心报国,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张燕冷笑道:“在他的眼里,败亡社稷的是你,祸乱国家的也是你,你就是一头血腥残忍的豹子,他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冀州算什么?数百万冀州百姓又算什么?和大汉社稷比起来,和大汉五千万生灵比起来,这一州之地,几百万口性命,算个屁啊。”

    “这大概就是士人所谓的‘舍小利而顾大利’吧?”李弘嘲讽道,“早在袁绍举兵讨董的时候,他就这么说了。”

    “我看,这个‘大利’不是我大汉之利,而是他袁绍之利。”张燕恨恨说道,“杀了此人,天下可安。”

    “杀袁绍?”李弘想了想,又看看张燕,“你的意思是……”

    “先联公孙瓒杀了袁绍,然后再挡住黄巾军的北上。”张燕大声说道,“我们宁愿和公孙瓒平分冀州,也不愿亲手毁了冀州。”

    李弘顿时明白了张燕的心思。张燕亲自赶到瘿陶城来迎接自己,说到底,还是为了黄巾军的利益。张燕不愿意看到黄巾军自相残杀。

    如果按既定策略进行攻击,四月前后,北疆军势必要两线作战。一部分军队要和渡河北上的黄巾军展开激烈交锋。虽然李弘答应过张燕和黄巾系将领,绝对不让他们去攻打黄巾军,但在黄巾军主动攻击他们的情况下,这个承诺就没有意义了。不打也得打,否则就被黄巾军杀了。

    李弘和公孙瓒如果言和,冀州没有大战,黄巾军无机可趁,自然不会北上。这时黑山黄巾军和青州黄巾军为了生存,只好以泰山为中心,打下一片地盘。两支黄巾军会合后,实力大增,生存绝对不会有问题。

    此计符合黄巾军的利益,也符合公孙瓒的利益,但损害了朝廷的利益,损害了北疆的利益,无助于拯救社稷的大业。

    黄巾军没有了北上夺取冀州的指望,只好一心一意在兖、青、徐一带求发展,实力会越来越大。公孙瓒得到了巩固实力的时间和地盘,将来绝不会满足于半个冀州。袁绍更不能杀,袁绍一死,袁阀的分裂也就不存在了,袁绍的实力随即归了袁术。袁术一人独大,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一件事。

    张燕似乎有点心虚,对自己提出的建议没有做出更详细地解释。他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着李弘的回答。

    李弘沉默良久,他觉得还是解释清楚为好。张燕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事情有轻重,个人事情不能带到这种事关社稷振兴的大事里。

    李弘随即把联合公孙瓒诛杀袁绍,抵御黄巾军北上的后果做了一番分析。所有势力都强大了,唯独朝廷和北疆陷入了困境。“如果将来董卓、袁术和公孙瓒联手攻打北疆,我们怎么办?谁来帮助我们?青州的黄巾军会帮助我们吗?”

    李弘拍拍张燕的肩膀,郑重地说道:“社稷稳定了,中兴了,大汉强大了,百姓才能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现在任何一方势力的强大,都意味着更多的战乱、贫穷和死亡,都会给朝廷振兴大业造成巨大的阻力。飞燕兄,这也是‘舍小利而顾大利’的事,难道你不理解?”

    张燕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他看到李弘披散着头发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提议会遭到拒绝。李弘杀机已动,心意已决。公孙瓒也好,袁绍也好,黄巾军也好,他都要杀之而后快,再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了。

    “我和云天、栖之商量了一下,要想最大程度减少战乱对冀州造成的损失,避免出现大军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唯一办法就是一战解决公孙瓒。即使打不死他,也要把他打的一蹶不振,再无还手之力。”张燕指着地图上的界桥说道,“我们打算把战场选在这里。”

    李弘看了一下,担心地问道:“飞燕兄,这是大贤良师……将士们的士气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地方,是我们的死地。”张燕激动地说道,“当年,皇甫嵩屡攻广宗不下,于是以骄兵之计,夜袭大营,率军突破界桥,杀进了广宗城。大贤良师被破棺戮尸,头颅被砍下送到洛阳。五万黄巾军将士至死不降,投河而死。”张燕一拳砸到地图上,“我把战场摆在这里,就是告诉将士们,此仗有死无生。过了界桥,就不要再回头。”

    二月中,冀州,巨鹿郡,广宗城。

    李弘率三千黑豹义从到达广宗城。

    军议上,杨凤详细解说了界桥之战的部署。

    为了抢在黄巾军北上渡河之前彻底击败公孙瓒,北疆军打算在二月下发起攻击。此时黄河尚未开河,田楷和刘备的大军无法渡河北上回援,正是击败公孙瓒的最好时机。

    公孙瓒的大军目前屯兵甘陵城,人数大约在八万到十万左右。如果公孙瓒在休战期间把所有黄巾军俘虏全部征募入军,幽州军的人数至少有十五万到二十万。考虑到粮草军械等原因,杨凤认为,公孙瓒真正能投入战场的军队人数,最多不超过十万人,精锐兵力不会超过五万人。

    北疆军目前有两万人屯兵于界桥两岸,五万人屯兵于距离广宗城一百二十里的巨鹿城,还有两万铁骑正在路上,五天之内将到达瘿陶城。九万大军将全部投入战场。

    从北疆运来的粮草军械已经陆续到达邯郸城,冀州送给北疆军的粮草辎重已经囤积于广宗。常山国相田完和中山国相孔宣从流民中征募了三十万民夫,目前也已经抵达邯郸和广宗城一带。

    杨凤最后看看诸将,大声说道:“赵云将军的铁骑到达瘿陶城后,攻击开始。”

    众将轰然应喀李弘站起来,说了几句鼓气的话,然后说到了青州黄巾军的问题,“我们的目标是大汉社稷的稳定,而不是河北之地的稳定,所以青州黄巾军必须要解决。解决的办法不是杀戮,而是招抚。你们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你们也许还担心青州黄巾军渡河北上后,我们将陷入两线作战。”李弘笑道,“我看,我们不止要两线作战。如果田楷和刘备率军北上支援公孙瓒,而袁绍又在背后给我们一下,那我们就要同时应付四个战场。”

    众将暗自惊凛。

    “怕什么?”李弘突然高声说道,“北疆军这几年打过几次胜券在握的大战?没有,我们至今没有打过一次胜券在握的大战,但我们打赢了所有的大战。”

    “没有我们北疆军打不赢的仗,没有我们北疆军打不赢的敌人。”

    众将为李弘的豪气所感,无不信心倍增,齐声欢呼。

    二月中,冀州,魏郡。

    李弘书邀袁绍,到清河岸边一晤。

    袁绍身份很特殊,不可能到广宗拜见李弘,而李弘也不想自降身份去拜会袁绍,所以李弘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大家到清河相晤。

    袁绍带着审配、郭图,一百亲卫,早早来到清河相候。

    突然,激昂的号角声划空而起,一支铁骑大军由天地之间奔涌而出,犹如飓风一般呼啸而来。

    袁绍脸色大变,“快走,快走,那是风云铁骑……”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四节

    沮授一把拦住拨马欲走的袁绍,“大人这是何意?”

    一旁的郭图望着远处急驰而来的铁骑大军,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们上当了,李弘要杀大人。”

    “胡扯什么?”沮授镇定自若地说道,“李弘不是要杀大人,而是想以铁骑威慑大人,逼迫大人和他联手攻击公孙瓒。”

    袁绍冷笑道:“李弘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干什么?走,快撤……”

    一百亲卫簇拥着袁绍如飞而去。

    沮授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停地回头观看。

    “呜……呜……”号角声此起彼伏,声震四野。

    远处的铁骑大军渐渐慢了下来。一匹白马脱颖而出,风驰电掣一般狂追而来。其后一字排开十骑卫士,打马跟随。

    沮授仔细看了一下,确定铁骑大军己经停了下来,这才举手高呼,“大人……大将军独自前来……”

    袁绍回头看看,愤怒地喊道:“不要睬他,我们走……”

    沮授大声说道:“大人,我们需要和大将军见一面,以确定北疆军的想法。这对我们有好处。”

    “他有什么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袁绍一鞭抽下,高声叫道,“我只要他和公孙瓒打起来。走,我们回营。”

    沮授犹豫了一下,猛然拉住马僵,“大人先走,我去会会他。”

    袁绍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挥手命令随侍左右的亲卫,“留下五十骑保护沮大人,其他的跟我走。”

    沮授看到了李弘。他和过去一样,陈旧的皮甲,拔散的长发,唯独不同的是,他刚毅的脸上长满了短短的黑须,看上去更加沉稳和威猛。

    “大将军,七年不见。你还好吗?”

    “沮大人别来无恙。”李弘躬身为礼,笑着说道,“我好不好,沮大人应该一清二楚。”

    沮授笑笑,指着远处的铁骑大军说道:“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李弘脸色猛地一沉,把袁绍破口大骂了一顿。他从袁绍拥戴刘虞为帝骂起,一直骂到了袁绍抢占冀州为止,“我要问问他,冀州到了他手里为什么马上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公孙瓒要强占冀州,还是他要摧毁社稷?他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做冀州牧。现在冀州乱成这个样子,都是他的责任。”

    沮授若有所思。

    李弘指着袁绍消失的方向,怒气冲天地说道:“请沮大人回去告诉袁绍,叫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如果没有治理冀州的本事,立即上表朝廷,主动请辞。”

    沮授避而不答,恭恭敬敬地问道:“大将军这次带了多少人马到河北?”

    “就这三千人。”李弘用手中马鞭指指远处的铁骑大军,“北疆没有军队支援冀州了。现在塞外屯田未成,百姓困苦,而大漠胡族诸部又摩擦不断。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征调塞外大军南下。”

    沮授稍加迟疑,又问道:“大将军,我听说北疆最近在荆、豫、扬各地购买了大量的粮食,还在中山、常山征募了几十万民夫,难道这都是大将军的疑兵之计?”

    “哼……”李弘冷笑,颇为自负地说道,“对付公孙瓒,两万人足矣。”

    沮授眼里飘过一丝嘲讽之色。

    “袁绍这个冀州牧如果还想干下去,叫他三天后,兵发甘陵国,和我北疆军同攻甘陵城。”李弘非常张狂地说道,“袁绍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他想消耗我北疆军的兵力,是不是?你告诉他,他要是不进攻公孙瓒,我立即和公孙瓒言和,这个冀州牧,三天后就是公孙瓒的。”

    沮授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大将军,你可是我本朝柱石,大汉的骠骑大将军,不能这样骄恣枉法……”

    “你说我吗?”李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骄恣枉法?那袁绍呢?是谁把冀州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接着他瞪着沮授说道,“袁绍是不是想趁着我和公孙瓒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手打我,以便渔翁得利?”

    沮授还想辩解,李弘挥手制止了他,“三天后,如果袁绍不打公孙瓒,我就打他。”

    沮授匆匆回到大营,把李弘的一番话对袁绍说了一遍。

    袁绍和诸多僚属商议了很长时间,无法确定李弘的话是真是假。

    沮授、田丰、荀谌等人都认为塞外的北疆军已经南下或者正在南下,以李弘的性格和用兵,他绝不会打这种必败之仗。但袁绍和审配等人不认同这种观点。袁绍认为李弘这个人打仗,无法用常理去揣测,他还特意对众人讲述了当年的翼城大战。当时李弘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依靠惶中羌的倒戈一击,竟然奇迹般地打赢了。

    “大人的意思,是说公孙瓒招降的青州黄巾军可能临阵倒戈?”耿苞疑惑地问道。

    “杨凤、王当、孙亲这些人过去都是黄巾军的首领,以他们的能力,策反一部分幽州军里的原黄巾军将士很正常。”审配说道,“听说,最近黑山的部分黄巾军跑到邯郸受抚了。由此可见,李弘说他能战胜公孙瓒,其信心定然来自于青州黄巾军的倒戈一击。”

    “我看,李弘急于击败公孙瓒。”袁绍背着手,在大帐内一边走动,一边说道,“他今天带着三千铁骑来威胁我,可见他非常着急了。为了避免北疆军在未来几个月里陷入两线作战,他必须要立即展开攻击。”

    袁绍随即说了自己的打算。目前黄河还没有解冻开河,于毒和眭固的黄巾军正滞留于黎阳一带。如果他们能在三月初渡河南下会合司马俱,那么,黄巾军最早也要到四月前后才能北渡黄河攻击冀州。公孙瓒肯定可以坚持到四月,但黄巾军会不会在四月北上?

    去年东光一战,三十万青州黄巾军全军覆没,因此,袁绍并没有把握青州黄巾军会再次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二次北上征伐。为了确保黄巾军能在四月渡河北上,袁绍认为首先要保证黑山黄巾军能在三月的时候渡河南下,其次要切断黑山黄巾军返回黑山的道路,逼迫他们迅速南下。

    为了顺利切断黑山黄巾军的后撤之路,袁绍打算答应李弘的要求,大张旗鼓地出兵甘陵国,欺骗和麻痹黑山黄巾军。等黑山黄巾军渡河之后,大军立即脱离甘陵国战场,以最快速度杀向黑山。

    能不能顺利攻占黑山,扫清盘驻黑山的黄巾军,直接关系到河内的稳定和大军进驻洛阳后的安全。为此,袁绍命令兖州的各路大军适当后撤,让于毒和眭固带着更多的黄巾军渡河南下,同时命令东郡太守曹操率军赶到黑山相助。

    袁绍还急书屯兵陈留的袁谭、高干,尽快发动对豫州的攻击,以便和刘表前后夹击袁术。

    “北疆军丢失了豫州,关西战场和冀州战场又同时陷入苦战,在这种情况下,李弘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洛阳,转而集中兵力攻打冀州。”袁绍最后说道,“这个办法和我们过去所定的计策相比,有两点不同。一是我们的大军要离开魏郡进入甘陵国,魏郡的各城要加强驻防,以免遭到黄巾军的侵袭。二是曹操到黑山和我们一起攻杀黄巾军。曹操来了,我们的实力就强了,同时,我们还能抽调一部分兵力驻防魏郡。”

    袁绍停下脚步,看看众人,神情凝重地说道:“由于公孙瓒占据了渤海和河间国,导致今年我们的钱粮供应非常紧张。现在我们不但要给自己的大军供应粮饷,还要给北疆军供应粮饷,我们已经难以为继了。几个月后,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拿下洛阳和豫州,大军的一部分粮草辎重就只能依靠魏郡来提供。因此,魏郡的稳定和安全,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不容有失。”

    公孙瓒接到了李弘的书信。

    李弘在书信中说得非常客气,说伯珪兄在东光之战中击败了三十万青州黄巾军,立了大功。今长公主以天子命,下旨拜兄长为奋武将军,蓟侯。圣旨和印绶我已经让信使带过去了,请兄长拜领。然后李弘言词恳切,仔细叙说了朝廷和北疆的诸般难处,希望公孙瓒能以社稷为重,立即罢兵。李弘甚至答应公孙瓒,只要他能罢兵不战,不但可以驻军冀州,自己还愿意上书长公主和朝廷,举荐他为冀州牧。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把袁绍逼走。

    最后李弘说,我欠了兄长一顿酒,一直想找个机会请兄长一醉方休,不知兄长能否到界桥一聚?

    圣旨和奋武将军的印绶,公孙瓒收下了,但他拒绝了李弘的邀约,不愿意出城和李弘相见。

    长史关靖仔细看了李弘的这封书信,他认为李弘这是在故意拖延决战的时间,北疆军的援军可能正在赶赴冀州的路上。

    从十二月底到现在,幽州军派出了上千名斥候到中山、常山和赵国一带打探军情,但一直没有发现北疆援军的踪迹。依照关靖和严纲等人的猜测,北疆援军可能的确还没赶到冀州,因为北疆军的一部现在正在关西和董卓交战,能赶到冀州支援的只有塞外大军。北疆的塞外大军从接到命令到集结,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又是严冬,大雪纷飞,道路阻绝,塞外各部大军能在两个月内完成集结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从塞外的云中、五原等地到冀州的巨鹿郡,有两千多里路,也就是说,北疆的塞外大军至少要到三月下或者四月初才能到达战场。

    关靖和严纲等人的意见是,立即向北疆军发动攻击。

    公孙瓒也同意关靖的意见,但考虑到双方兵力对比,幽州军没有绝对优势,所以公孙瓒对是否立即展开决战很犹豫。

    目前北疆军和袁绍的大军加在一起将将近五万人。幽州军能上战场的虽然有十万人左右,但其中主力只有三到五万人,这还包括幽州的一万铁骑。公孙瓒想等到三月初,田楷和刘备的主力大军回援之后再展开决战。

    关靖不同意。他给公孙瓒详细分析了冀州目前的形势,尤其是黄巾军的动向。田楷和刘备在青州奋战了两个多月,夺取了青州北部四个郡国,把几十万黄巾军赶了出去。黄巾军的生存越来越难。这个时候,如果冀州大乱,黄巾军见有机可乘,必定会二次北上,而兖、青、徐三州的州郡大吏当然是愿意帮黄巾军这个忙了,他们巴不得黄巾军北上。黄巾军北上之后,局面将不可收拾,所以,关靖极力主张公孙瓒先击败北疆军,然后再全力对付北上的黄巾军。

    公孙瓒笑道:“士起,你的意思是,我们和袁绍言和?”

    “袁绍突然从黑山撤兵,屯兵于清渊,其目的太明显了。”关靖笑道,“袁绍是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冀州是个死地?袁绍的根基在豫州,而袁绍的野心是图谋天下。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削弱北疆和我们的实力,为他将来顺利占据洛阳,称霸天下做准备。”

    “现在北疆军援军未到,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联合袁绍重创北疆军,把北疆军彻底赶出冀州,然后我们再调头对付黄巾军。”关靖从容说道,“我们和北疆军打,和黄巾军打,实力消耗非常大,这是袁绍愿意看到的结果,而他自己又没有任何损失,他为什么不愿意?”

    “只要袁绍按兵不动,北疆军的两万人就死定了。”关靖兴奋地说道,“我们还是采用磐河的办法,大量消耗黄巾降兵。这两个月没有给他们发军饷,这些人颇有怨言。哼……没有大人的仁义,他们早就是白骨了,哪里还有饭吃,还有衣穿?”

    “正好我们的粮食不多了,死个五万、八万的最好,能解决大问题。”严纲笑道,“将来他们如果临阵倒戈,我们就惨了。只要我们主力还在,黄巾军就不足为虑。”

    公孙瓒想了一下,点点头,“急书田楷和刘备,让他们带着大军尽快赶到黄河岸边。只要开河,就立即来援。”

    二月下,李弘率领大军离开界桥,向一百里外的甘陵城进发。

    同一天下午,公孙瓒接到消息,立即率军迎上了李弘的大军。

    双方在距离界桥五十里的夕烽亭相持。

    也在这一天,袁绍率军离开了清渊城,向甘陵城方向缓缓而去。

    二月下,冀州,魏郡,邺城。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古老的邺城掩映在淡淡的薄雾中。

    城楼上的卫兵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向城外望去。

    蓦然,他睁大眼睛,张嘴发出一声恐怖嚎叫,“北疆军……豹子……”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五节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队铁骑冲出雾霭,越过密密麻麻的士卒,直达阵前。

    战马猛地刹住身形,扬蹄长嘶而立。张燕面色冷峻,稳坐马上向远处的城楼望去。

    迎风飘扬的大纛矗立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来回奔跑的人影依稀可见,急促而猛烈的战鼓声响彻了邺城上空。

    黄巾军多少次想占据这座古城,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不是因为这座城池高大坚固,而是因为它在冀州的特殊地位,使得官军上上下下誓死血战,坚决不让它落入敌人之手。大贤良师张角、黄巾大帅、自己的义父张牛角都未能实现的愿望,自己能否实现?张燕咬咬牙,冷哼了一声。

    从接到骠骑大将军李弘的军令开始,张燕就在筹划着冀州战事。要想取得冀州战场的胜利,必须要取得先机,拿到战场的主动权。而要想占据先机,首先就要拿下邺城,拿下魏郡,把袁绍赶出去,以确保北疆军不会腹背受敌。

    目前冀州战场上,麴义的军队人数有限,只能起到牵制和诱敌的作用,真正解决问题的是塞外援军。为了能让塞外的援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冀州,达到奇兵致胜的效果,张燕到了雁门郡的平城屯田区后,命令五万刚刚由塞外边军转为屯田兵的士卒们一律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佯装成民夫,分成数队,带着粮草辎重,急速南下。

    麴义兵退广宗城后,立即按照张燕的要求,在距离广宗城百里之外的巨鹿城兴建了一个巨大的粮草辎重营。这五万援军先后于十二月中前后进驻巨鹿大营。由于这五万大军来得早,行踪又非常隐蔽,公孙瓒和袁绍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发现。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壶关和飞狐要塞两地,根本没有想到北疆军的援军早已进入冀州,而且还就在战场后方很近的地方。

    巨鹿城距离邺城将近三百里。张燕带着佯装成民夫的五万大军,昼伏夜行,于列人方向渡过漳水河,然后连夜疾行一百二十里,于拂晓时分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邺城。

    传令兵纵马狂奔,从各处飞驰而来。

    东门、西门、南门都已完成包围,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张燕看看越来越浓的大雾,大声命令道:“急令王当、孙亲、于氐根三位大人,立即按排各部将士就地休息。”

    接着他指着斥候部的军司马李煊问道:“文烈,北门情况怎么样?彭烈的大军是否已经准时到达?”

    邺城北门外是漳水河,张燕特意在河对岸安排了一支大军,阻击和捕杀妄图渡河而逃的敌人。李煊躬身回道:“刚刚接到消息,彭烈大人已经率军赶到对岸。不过……”他笑着说道,“漳水河正在化冻,冰层很薄,敌人逃不过去。”

    “不要大意。”张燕说道,“袁绍和他许多部下的家眷都在城里,如果能抓住,对我们大有好处。”

    李煊眼里露出仇恨之色,手中的马鞭突然狠狠地抽到了地上。他刚刚从黑山下山投靠张燕,对袁绍和冀州府的一帮官吏痛恨至极。张燕皱眉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文烈,我警告你,这是北疆军,擅自屠城是重罪,你不要给我找麻烦。”

    “大帅,白帅死了,死在袁绍之手,这个仇岂能不报?”李煊激动地吼道。

    “拿下邺城,就是报仇。”张燕用手中的马鞭拍拍李煊的肩膀,“屠城其实并不能报仇,只会祸及无辜。我再说一遍,如果你敢违抗军纪,我就杀了你。”

    全身甲胄的袁熙手握剑柄,意气风发地站在城楼上,对身旁来来往往、惊惶失措的士卒们不屑一顾。

    “许大人,北疆军现在正在界桥一带和公孙瓒激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袁熙十分怀疑地说道,“是不是他们看错了?”

    许攸努力睁大眼睛,意图透过浓雾看清远处的一切。他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回答袁熙。他不喜欢这位英俊潇洒,自命不凡的二公子。这位二公子好音律辞赋,为人骄傲,很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相比大公子袁谭的沉稳和谦恭,他在许多方面要逊色许多。

    袁熙瞥了他一眼,笑道:“许大人,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城下真的是北疆军?”

    站在一旁的陈琳说道:“也许是黑山黄巾军在打着黑豹战旗招摇撞骗。不过,最近没听说有黄巾军打到邺城附近啊?”

    袁绍从黑山撤军后,为防止留守在黑山的黄巾军趁机下山攻打魏郡,他在黑山一带布下了大量斥候。只要黄巾军下山,消息立即就会送到邺城。陈琳的疑惑也是站在城楼上其他官员的疑惑,大家几乎一致认为,城下的大军是黑山黄巾军,而且人数不多,对邺城形成不了威胁。

    许攸侧耳倾听了很长时间,然后嘴角上泛起了一丝嘲讽之色。他抬头看看天,大声说道:“立即派人从北门出城,急报大人,北疆军已经秘密赶到冀州,现正在攻打邺城,请大人速速回援。”

    袁熙和众人脸色一变,谁都没有说话。许攸转脸看看稍显惊愣的袁熙,手指浓雾深处,“你们听听,仔细听听……城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黄巾军能做到吗?如果是黄巾军,外面早已是战鼓喧天,人声鼎沸了。这是北疆军,而且是北疆军的主力。快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令啊。大人如果不能及时回援,我们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许攸一句话,顿时惊醒了众人。大家和黄巾军打了几年战,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只不过事出突然,刚才一阵惊慌,把这个细节都忘了。

    袁熙心慌意乱,急忙下令。如果城外是黄巾军,邺城当然是固若金汤,但如果是北疆军,邺城就危险了。

    “子远,难道李弘没有去界桥?或者……”陈琳迟疑道:“这是塞外来的援军?”

    “李弘打仗向来不依常理,我也不知道。”许攸摆摆手,焦急地说道,“我早年就认识他,我知道他非常狡猾。但谁能想到,冀州大战的第一战,李弘竟然选择了邺城。奇兵?这支奇兵从何而来?”

    “快,传令,传令……命令三千守军全部上城。”袁熙虽然很惊惧,但举手投足间,依然很有几分儒雅之气,“冀州府立即就地征调城中百姓帮助守城。”

    许攸神情一呆。三千人?三千人能守到大军回援吗?此去界桥四百多里。大军日夜兼程的往回赶,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还来得及吗?

    时间不长,一个刚刚出城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大人,北门被敌人封锁,我们冲不出去。”

    袁熙和许攸等人面面相觑,心里冰凉的。

    这个斥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鲜血染红了后背,狼狈不堪,“大人,出城求援的十几个弟兄都被杀了,到处都是敌人,怎么办?”

    许攸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振臂高呼:“准备死战……”

    塞外的各部军队原来都是驻守关隘和城池的,李弘裁军后,这些军队由各部的军司马统领南下到雁门郡的平城屯田。张燕把他们带到冀州后,依照李弘的军令,进行了一次整军。

    原麴义统辖下的三支大军补足了人数,每军八千人。杨凤、文丑和徐晃各领一军。徐晃能以行中郎将的身份独领一军,得益于麴义和杨凤的举荐。两人都认为,徐晃是个用脑子打仗的人,应该予以重用。

    张燕从受抚的黑山黄巾军中征募了一批青壮之士,凑足五万人,组建了五支军队,每军一万人。自己独领一军,另外抽调王当、孙亲、于氐根和彭烈四人各领一军。如今这五万大军都在邺城城下列阵以待,准备发动攻城大战。

    金色的阳光穿透乳白色的雾霭,轻轻地洒在了大地上。

    邺城上空的雾越来越淡。大纛在风中狂舞,发出巨大的声响。城上的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转晴地望着远处,任由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蓦然,大雾散去,气势雄浑的大军方阵豁然跃入了每一个人的眼帘,震骇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袁熙绝望地呻吟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握住剑柄的右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许攸眼睛霍然瞪大,盯着大军后方高高飘扬的“汉”字大纛和黑豹战旗,脸色霎时苍白。

    惊叫声和凄厉的狂呼声在沉寂片刻以后,突然爆发,“豹子……北疆军……”

    “擂鼓……擂鼓……”

    “死守邺城……援军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张燕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娇嫩的太阳,全身上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身心一片宁静。

    无论雁门关大战还是塞外大战,他都没有这一刻的惬意和温馨,这是一种回家的心情,一种走在泥泞土地上享受着细细春雨的欣喜,这是一种归宿。打下冀州,在北疆军强大的武力下,河北之地将和北疆一样,得到休养生息,苦难的百姓再也不需要跋山涉水,远赴塞外寻找生存的希望了。

    大师……爹……黄巾军的血不会白流,黄巾军数百万生灵不会白死,黄巾军将为自己的梦想浴血奋战,至死不休。

    “举起大旗……”张燕慢慢闭上眼睛,挥手说道。

    战鼓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黄巾军的杏黄色大旗突然竖起。

    它紧紧地靠在大汉战旗的左侧,迎风猎猎作响,桀骜不驯,狂放不羁。

    数万将士心弦震颤,累累血仇霎时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愤怒,无数双手臂同时举起了武器,吼出了他们心中最强烈的愿望:“杀……”

    “传令各军,全力猛攻,猛攻……”张燕猛地睁开眼睛,举手狂吼,“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邺城。”

    长箭如云,遮天蔽日。

    人如狂潮,吼声如雷。

    邺城上空乌云密布。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刺耳厉啸,血战的帷幕瞬时拉开。

    袁熙经历过几次战阵,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疯狂的血腥大战。他见识过密集的箭阵,但从来不知道世上如此威力惊人的箭阵。他非常惧怕,抱着脑袋蜷曲着身躯躲在墙根下,大声呼喊着,声嘶力竭地叫着。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喊什么,但唯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心里极度的恐怖。

    宽大而深长的城墙上,几排盾牌手高举盾牌奋力支撑,他们想等到北疆军的箭阵停止后,掩护身后的弓箭手展开还击。但北疆军的箭阵太密集太犀利了,其强悍的杀伤力不但撕开了盾牌,更把盾牌后的士卒射穿射透,更有士卒不堪连受重击,被长箭的冲击力撞出城墙,坠落于地。

    北疆军的士卒迅速在护城河上架起梯桥,攻城的几支突击屯呼啸而过,立即展开夺城血战。

    一字排开的一千台弩炮在疯狂吼叫了一刻时间后,停了下来。

    一万名强弓手随即推进,长箭向城内延伸射击。

    被临时组织起来帮助守城的百姓猝不及防,遭到了迎头痛击,临近城门的几条街道上立时铺满了尸体。

    许攸的发冠给长箭射毁了,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他倒拖着长剑,一边飞奔,一边高呼:“反击,反击……北疆军上城了……”

    袁熙远远看到许攸,就象看到救命稻草一样,飞身跃起,“许大人,快走,快走……”

    许攸一把推开他,回头冲着跟在后面的几个亲卫大声吼道:“快,掩护公子离开,快……”

    亲卫们一拥而上,不容袁熙说话,半架半拖着,飞一般向城下冲去。袁熙慌乱中立足不稳,被一具尸体绊倒了。亲卫们手忙脚乱,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倒拎着就跑。

    北疆军突前将士冲上城楼,勇不可挡,所向披靡。几个冀州军士卒抵挡不住,撒腿就跑。许攸冲上去一剑刺死了一个,“给我滚回去,杀,杀死他们……”

    冀州军刚刚杀退北疆军的第一次攻击,北疆军的长箭和弩炮就展开了第二轮密集攻击,接着第二批突击屯再上,根本不给冀州军任何休息的时间。

    张燕连续下令,攻,攻,攻下城池为止。

    邺城上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黄昏,暮色降临。

    邺城东门。

    骁骑中郎将王当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手中的马鞭不时抽到地上,溅起一层层泥土。如果不是手下亲卫的阻拦和张燕的命令,他早就按捺不住亲自冲了上去。

    前方再次传来撤退的金锣声,王当实在忍不住,一脚踹到身边的辎重车上,破口大骂,“这也是北疆军?黄巾军?两年不打仗了,连仗都不会打了。当年打胡人的勇气哪去了?邺城能有多少人防守?有五六千就顶破天了。几千人守的一座城池,五万人竟然久攻不下,丢人丢到家了。不行,我亲自带人上去,天黑之前,一定拿下邺城。”

    亲卫们也是一肚子火,这时也不阻止了,一个个跃跃欲试。

    军司马李煊飞马而来,“大人有令,连夜攻城。”接着看着王当,欲言又止。

    王当冷笑道:“大人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让我在这里点火堆?”

    李煊尴尬一笑,然后飞身下马,凑到王当边上,“黑子哥,我们多年兄弟了,你能不能让我带一屯人马杀上去?我保证打开城门。”

    王当瞅了他一眼,“当年在白帅手下,你既没有夺过旗,也没有斩过将,你行吗?”

    李煊大为恼火,脸红脖子粗的,拍着胸脯,连连发誓。

    王当呵呵一笑,“这可是你自己假传命令要去的。如果大人怪罪下来……”

    李煊把胸口拍得震天响,“我要是死了,你随便把我往哪坑里一扔就行了。我要是还活着,你不说,大人怎么知道?”

    王当哈哈一笑,“好,给你两个屯,天黑之前拿下城门。”

    军司马李煊一马当先,领着突击屯狂奔如飞。“为白帅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杀死袁绍……”

    “拿下邺城,杀光烧光抢光,杀啊……”

    冀州军只有三千人,面对北疆军不惜代价的三门同攻,兵力上实在太单薄了。他们根本阻止不住北疆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当李煊顺利爬上城楼的时候,他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老子的运气就是好,爬上城楼了,竟然连根箭都没碰到。”

    他正美滋滋的时候,就听到厉啸声至,几支长箭迎面射来。李煊想都没有想,脚底用力,大吼一声,仰面就倒。长箭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其中一支利箭撕开他的衣甲,带走了一抹血肉,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李煊痛得连翻几个滚,接着顺势跃起,象一头咆哮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向敌人扑了上去,“拼了,杀一个赚一个,上啊……”

    北疆军用两个屯的兵力攻击一点,而且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悍卒,这让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冀州士卒无力招架。面对北疆军犀利的锋锐,冀州士卒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死伤极为惨重。

    李煊酣呼鏖战,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好象被血浸透了一般。他不知疲倦地杀进,杀进,踩着敌人的尸体,拎着敌人的头颅,顽强杀进。

    一头撞飞眼前鲜血狂溅的无头尸体,李煊的眼前豁然开朗,“兄弟们,到了,到了,杀下石阶,打开城门……”

    李煊的吼声就象平地一个炸雷,突然惊醒了沉醉于血腥和杀戮的北疆将士。随着一声兴奋至极的欢呼,北疆军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一泻而下。冀州军挡无可挡,溃不成军,有的甚至被推倒在石阶上活活踩死了。李煊身不由己,随着狂涌的人流不停地奔跑着,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随后冲上城楼的北疆军士卒砍断了吊索,吊桥轰然落下,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王当大喜,飞身上马,举刀狂呼:“擂鼓……杀进城去,杀进去……”

    数千北疆军将士随声高呼,在如雷一般的战鼓声里,象潮水一般向城门冲去。

    城门在双方士卒的惨烈肉搏中,缓援拉开了一条缝。

    早就等候在门外的北疆军士卒抬起沉重的撞城木,连续撞击,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随着浓浓的腥风传去很远很远。

    几个意图重新关上城门的冀州军士卒被撞得倒飞而起,惨叫着跌落人群,接着就被乱刀砍死,乱枪戳死。城门处,激战空前惨烈。

    城门半开,急不可耐的北疆军士卒呼啸杀进,勉强支撑的冀州军士卒随即被滚滚洪流彻底淹没了。

    王当几次想策马冲上吊桥,都被咆哮的北疆士卒挤了出去。王当气得哇哇乱叫,“给我让路……我是王黑子,你们不认识吗?”

    没人理他,士卒们狂奔如故。

    等他打马进城的时候,北疆军将士已经往城内杀去了。早在攻城之前,王当就说过,破城之后,你们一口气杀进府衙,不要和敌人缠斗。谁先攻占府衙,谁就是头功。

    王当得意洋洋地驻马立于城楼下,四下看看,突然高举双手,纵身狂呼:“黄巾军打下邺城了……”

    “黑子哥,你嚎什么?”李煊全身贴在墙上,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也是黄巾军?”

    王当看看他,用手中的马鞭指指四处阵亡的北疆将士,非常自豪地说道:“这里躺倒的每一个人,都是我黄巾军的一员。这邺城,是我黄巾军打下来的,将来天下大定了,我黄巾军也是稳定社稷的最大功臣。”

    忽然他想起什么,在马上伸腿踹了李煊一下,“你刚才不是喊着要杀光烧光抢光嘛,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李煊缓缓躺倒地上,闭着眼睛非常享受地说道:“我太累了,你让我歇一下吧。”

    二月下,甘陵国,黑龙湾。

    黑龙湾位于磐河和东武城之间。

    赵云率领铁骑由巨鹿郡的瘿陶城南下,自薄落津渡过漳水河,随即向东进入甘陵国,由黑龙湾方向渡过清河,准备突袭东武城,切断幽州军的粮草运输。

    赵云和刘冥两人率军先行渡河到达南岸。

    一骑绝尘而来,“禀报两位大人,黄河提前开河了。”

    赵云和刘冥大吃一惊。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六节

    “平原郡的黄河段可曾开河?”赵云急声问道。

    “天气越来越好,三到五天内,平原郡的四百里黄河将全部开河。”那斥候语气肯定地说道,“我过去就是平原郡的人,对这里非常熟悉。今年黄河开河属于‘文开河’,冰层自上而下开始解冻,冰水平稳下泄,不会发生冰坝阻塞河道导致冰水漫滩的险情。”

    赵云一听脸色更加凝重,“这么说,冀州魏郡、兖州东郡的黄河段都已开河?”

    “大人,正是如此。”

    赵云心里一阵慌乱,半天没言语。过了一会儿,他走上前拍拍那位斥候的肩膀,“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刘冥冲着身后的亲卫招招手,一个亲卫急忙从马背上的革囊里掏出地图铺在了地上。

    赵云半跪地上,用手指着地图说道:“如果冀州魏郡和兖州东郡的黄河段都已开河,那么集中在魏郡黎阳和兖州顿丘、卫国一带的黑山黄巾军将会在近期过河,与青州黄巾军会合,黄巾军北上冀州的时间很可能要提前。”

    刘冥点点头,指着地图上的平原郡高唐城说道:“高唐城距离甘陵城一百五十里,距离界桥两百五十里。如果田楷和刘备的大军这两天就渡河的话,他们可以迅速支援公孙瓒。”接着他望望眉头紧锁的赵云,小声说道,“大将军要想全歼公孙瓒和袁绍,难度实在太大。”

    赵云苦笑,“天公不作美,人算不如天算啊。”

    “快,急报大将军,说冀州、兖州、青州黄河段已经全面开河。战场形势发生突变,请大将军及早应对。”

    姜舞和穆斯塔法飞速渡河而来。

    赵云把战场态势简单介绍了一下。大将军已经派人送来急书,目前大将军和麴义大人的三万军队正在夕烽亭和公孙瓒的大军对峙,而袁绍的军队屯兵于距离夕烽亭六十里的临清亭。由于袁绍的军队既威胁到了公孙瓒大军的安全,又威胁到了甘陵城的安全,所以公孙瓒迟迟不敢发动进攻。三方大军随即陷入僵局。

    “公孙瓒和袁绍的大军已经被大将军牢牢牵制。”赵云说道,“现在就等我们和张燕的大军实施两翼包抄。只要我们和张燕准时杀到甘陵城、贝丘和临清亭一线,合围即告完成。”

    姜舞兴奋地挥手说道:“跟着大将军打仗就是痛快。两年没有打仗了,一打就是二十多万人的大战。好啊,痛快。合围之后,我们先打谁?袁绍还是公孙瓒?”

    “先打袁绍。”赵云冷静地说道,“但现在情况有了变化。黄河开河了,田楷和刘备随时可以杀到战场,黄巾军也随时可以渡河北上。黄巾军的事我们可以暂时不考虑,短期内他们还不会过河北上,但田楷和刘备肯定会过河。所以我们最好分兵去阻击和迟滞他们的攻击速度,以确保大军有足够的时间全歼公孙瓒和袁绍。”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穆斯塔法问道,“我们兵力有限,不能分兵太多,一旦耽误了主战场的全歼大计,罪责就大了。”

    “据大将军得到的消息说,田楷和刘备当初是带着一万幽州军主力南下青州的。”赵云接着把情况分析了一下。在他看来,幽州军经过两个多月连续不断地征伐,损耗肯定有,但不会太大。因为东光一战,公孙瓒几乎全歼了三十万青州黄巾军,这对黄巾军的震骇太大了。幽州军所到之处,黄巾军估计是望风而逃,根本不做抵抗。田楷和刘备占据青州北部四郡后,可能还就地征募了一批黄巾军的俘虏。这样算起来,除掉青州驻防兵力,幽州军回援冀州的兵力应该超过一万。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需要派出三千到五千铁骑予以阻击。”

    刘冥、姜舞和穆斯塔法都没有说话。以现有的两万铁骑对付公孙瓒手上的一万铁骑,本来还具有一定优势,但如果抽调三千到五千铁骑去阻击敌人的援军,那双方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了。合围敌人之后,能不能迅速全歼敌人,战胜敌人,关键要看铁骑。如果铁骑和敌人打得两败俱伤,大军不但不能全歼敌人,还有可能被敌人突围而去。

    谁都不敢做这个决定,赵云也不敢,所以他请来了三人一起商量。

    “张大人的军队如今在什么位置?”姜舞问道。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应该正在急赴甘陵国的路上。”赵云说道,“张燕大人奉命打下邺城后,将以最快的速度东上甘陵国和我们会合。邺城距离甘陵国有四百多里,张大人日夜兼程行军,大概在三到四天内到达。”

    当然,前提是,张燕必须要在一到两天内拿下邺城。如果久攻不下,袁绍得到消息后必然要回援,他不会冒着丢失邺城的危险帮助公孙瓒攻击北疆军。袁绍一走,就剩下我们和公孙瓒两方一心一意的决战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由于我们兵力不足,无法彻底解决公孙瓒,而公孙瓒也因为自己后路被切断,粮草辎重无法得到补充,很快就会撤军。

    邺城攻不下,形势会变得非常严峻,所以能不能打下邺城,是这场大战的关键。

    “我不知道邺城是不是已经被张燕大人拿下。”赵云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合围能否成功,所以我无法下定决心分兵。”

    四个人商议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暂不分兵。

    大军即刻向西攻击,拿下东武城后,立即去甘陵城和贝丘一带会合张燕。这时铁骑大军的行踪已经全部暴露。如果张燕的大军还没有赶到会合地点的话,那么合围全歼之计也就彻底失败了。所以,能不能分兵,何时分兵,还是等到会合张燕的大军以后再说。

    从渤海郡通往甘陵国的驰道上,天天都有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

    军司马闵勋带着两千铁骑顺利伏击了一个运粮车队,然后命令一部分士卒装扮成民夫,一部分士卒装扮成押粮的幽州兵,大摇大摆地向东武城而去。

    这些铁骑士卒是乌拉尔山的骑兵。过去都是冀州、青州一带的灾民、流民,说话口音和当地人一模一样,所以他们有惊无险地进了城。

    一部大车走到城门的时候突然坏了,车轱辘整个掉了下来。后面的车继续向前。短短时间内,十几部装满粮食的大车就塞满了城门洞。

    这时北疆军的铁骑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闵勋大吼一声,抽刀就砍,城门处立即杀成一团。

    城门关不起来,这个仗也就不要打了。驻守城池的两千幽州军将士束手就缚,东武城易手。

    赵云命令大军将士和战马立即补充粮食草料。

    第二天清晨,赵云留下一千人驻守城池。然后带着大军沿着驰道向甘陵城狂奔而去。

    清渊城。

    张燕率领大军疾行三百余里,到达清渊城。再往前一百多里就是甘陵城和贝丘城。这两座城池能不能拿下对北疆军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即和赵云会合,切断公孙瓒和袁绍的撤退之路,完成合围。

    张燕驻马山岗,遥望远处依稀可见的清渊城,心急如焚。

    这一路上,大军只经过了两座城池,一个是馆陶城,一座是清渊城。为了避免给敌人发现,大军趁着黑夜绕过了馆陶城,但到了清渊后,大军就没有必要再隐瞒踪迹了,因为袁绍的后路已经给挡住了。

    张燕命令王当和彭烈两人放弃粮草辎重,带着两军将士一路小跑,以最快速度赶到甘陵城和贝丘城,断绝公孙瓒的退路。不管赵云的铁骑是否赶到了两地,先占据公孙瓒向东和向南两个方向撤退的驰道。

    李煊带着十几名斥候急驰而来。张燕心里一松,打马迎了上去。

    “文烈,临清亭方向可有动静?袁绍的大军可有异常举动?可否发现度辽将军的铁骑?”

    李煊气喘吁吁,躬身说道:“回大人,袁绍的大军就驻扎在六十里外的临清亭,一切正常。我们回来的时候,袁绍军中的三个斥候盯上了我们,被我们杀了。”他伸脚踢踢挂在马颈子上的两个人头,得意洋洋。

    张燕瞅了一眼,“怎么只有两个人头,还有一个呢?”

    李煊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人跑了。我们射了他几箭,有两箭射中要害部位,活不了了。”

    张燕没在意。这种斥候间的互相厮杀太常见了。

    “我们一度深入贝丘城附近三十里,但没有发现度辽将军的铁骑,也没有发现铁骑大军的斥候。”

    张燕焦虑不安地转动着手中的马鞭,略显诧异地小声说道:“难道大军渡河耽误了时间?难道东武城没有拿下来?按时间推算,他应该到了。”

    当初预计攻打邺城至少需要两天,但大军一天就打下来了。第二天,孙亲带着五千人守城,自己带着大军出发往甘陵国。是不是赵云还是按两天的攻城时间在推算自己到达甘陵国的时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双方会合的时间就要延迟一天了。

    一天时间,足够袁绍和公孙瓒突围而走了。

    张燕想了很久,断然下了一个决定。

    “急令王当、彭烈,向临清亭方向靠拢,明天清晨向袁绍发动攻击。”

    “传令大军,立即休息。凌晨时分,急行六十里,偷袭袁绍。”

    “文烈,你再辛苦一趟,带上十几个弟兄,急驰东武城,寻找度辽将军的铁骑大军。一旦遇到赵大人,请他急速杀奔临清亭。”

    夕烽亭。

    李弘和公孙瓒的大军对峙了五天之久。麴义数次邀约决战,公孙瓒坚决不理。李弘书信邀请公孙瓒出营一晤,公孙瓒也不回复。

    李弘并不在意,天天带人在界桥和夕烽亭一带巡视。

    这一路上,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非常多,李弘常常下马和他们聊聊,问问各人家乡的情况。此次为大战征募的民夫,都是中山、常山一带的人。几乎家家受益于民屯,对朝廷和大将军都很感激。关于这次大战,百姓们的反应很出乎李弘的预料。百姓们只认一个死理,大将军给了他们一块存身立命之地,大将军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大将军是个好人,所以只要是大将军打的仗,那就是正义的仗。能为大将军效力,是荣耀,死了也值。

    李弘很感动。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为这些善良朴实的百姓特意做过什么。他不过是恪尽职守,保住了北疆的安宁,让北疆的百姓们吃饱穿暖了。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自己身为拱卫北疆的骠骑大将军,身为主掌北疆军政的大吏,要做的本来就是这些事。只不过,他做得还远远不够。

    看到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听到一声声赞美之辞,李弘想起自己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想起自己所受的诸般艰难困苦,心里不禁非常欣慰。自己没有做错,绝对没有做错。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能吃饱穿暖,自己就没有做错。

    今天,面对昔日许多把酒言欢,并肩杀敌的兄弟,面对许多厚颜无耻,祸乱社稷的州郡大吏,自己无愧于手中举起的这把战刀。他们骄纵枉法,无视法纪纲常,肆意摧残社稷,荼毒生灵,这种人不杀,天理不容。

    也有人痛骂大将军,甚至当着李弘的面破口大骂。当然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面色和善,披头散发的军官就是大将军。在他们看来,李弘不过是北疆大军里的一个胡人小军官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这些人都是滞留在中山、常山一带的流民,他们对李弘满腹怨言。有人说,今年大将军下令封锁了进入北疆的关隘,他只顾北疆的百姓,不顾天下的百姓,他不是好人。也有人说,大将军是半个胡人,他对胡人比对大汉的百姓好。还有人说,大将军手里有天下最厉害的军队,但他却任由天下大乱,任由天下苍生在死亡的深渊里挣扎,不闻不问。大将军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大将军是个混蛋,是个天下最大的混蛋。

    李弘很伤心。百姓们虽然大多数都不认识字,但他们善良敦厚,他们有一颗最朴实最诚实的心。他们没有士人拯救社稷的宏图志愿,也没有士人激昂的慷慨陈辞,他们只想吃饱穿暖,想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但就是这么点最最起码的要求,自己却不能满足他们,不能为他们做到。自己有愧啊。

    拯救社稷,振兴社稷,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士人所谓的建万世功业,青史留名吗?不是,应该是让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都有个温暖安宁的家。这才是自己应该为之浴血奋战,为之披肝沥胆、呕心沥血的千秋功业。

    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

    距离界桥三十里的地方叫云亭。这里是一处坡地,坡不是很陡,但有两百余步的长度。坡地的左右两侧是小山岗。

    杨凤和徐晃正在指挥士卒和民夫们架设据马和鹿砦。两侧的小山岗上许多战车营的将士正在安置弩炮,并给弩炮装上伪装。

    看到李弘驱马而来,杨凤和徐晃匆忙迎了上去。

    “栖之,公明,你们看,这地方挡得住幽州铁骑的攻击吗?”李弘笑着问道。

    杨凤笑而不语。徐晃恭敬地回道:“大将军已经派人在界桥北岸架起了石炮,可见大将军并没有在此死守的打算。”

    李弘点点头。司马朱穆手指两旁山岗说道:“我们在这里阻击一阵子,消耗一部分公孙瓒的实力。主战场还是在界桥。到了界轿后,我们可以依靠清河的天然屏障进行阻击。只待张燕和赵云两位大人击败了袁绍后,我们就可以把公孙瓒团团围在界桥,彻底解决他。”

    “公孙瓒很谨慎,一直不愿出战。”杨凤担心地问道,“如果袁绍提前得到我们攻打邺城的消息,和公孙瓒合兵一处,那这一仗我们打起来就很辛苦了。”

    “辛苦也要打。”李弘挥手笑道,“这一仗我们谁都输不起,只有死战。不过,如果公孙瓒和袁绍合兵一处,他们必然要互相猜忌。这一仗我们可能就赢定了。袁绍一门心思要保存实力逃出包围,他不可能和公孙瓒齐心协力。说不定到了关键时候,他还会在背后给公孙瓒一刀。”

    “他们合兵一处,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朱穆忧虑地说道,“我担心公孙瓒和袁绍事先看出我们的意图,两人一东一西掉头逃跑,那我们就真的很辛苦了。不仅仅是现在,将来更辛苦。”

    祭锋带着几个义从卫士飞马而来。

    “大将军,赵大人派人送来口信,黄河开河了。”

    李弘、朱穆、杨凤、徐晃等人心里一沉,脸上无不显出焦急之色。时间拖得越长,形势对北疆军就越不利。田楷和刘备,还有黄巾军,随时都有可能渡河北上。目前公孙瓒在左有北疆军,右有冀州军的情况下,因为担心两面受敌,迟迟不敢开战。

    “大将军,不出意外的话,张燕和赵云的大军很快就要会合,我们的意图将全部暴露。”朱穆神情严峻地说道,“我们必须拖住公孙瓒,让张燕和赵云集中所有力量猛攻袁绍。战局如果继续僵持下去,公孙瓒看到北疆军主力已经全部南下,必定会掉头东撤。”

    “走,我们回营。”李弘飞身上马,凌空狠狠抽出一鞭,“明天攻打公孙瓒。”

    公孙瓒非常恼火。袁绍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明明居心不良,还装出一番振振有辞的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联手。

    袁绍的大军距离夕烽亭只有六十里,公孙瓒无论如何也不敢冒然发动攻击。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北疆军的援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战场上,公孙瓒不禁忧心如焚。对面大营里的北疆军只有两万多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重创北疆军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肥美的鲜肉已经进了嘴,却被人卡住了喉咙,就是吞不下去。

    临清亭。

    袁绍离开邺城的时候,和袁熙约好,两天给一个消息,但今天已经是五天了,依旧没有接到袁熙的任何书信。这几天自己派往邺城的几个信使也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也没有。袁绍有点惊恐不安了。

    袁熙没有依约送来书信,只有两个可能。要么邺城被包围了,要么邺城失陷了。黑山黄巾军的主力已经随于毒、眭固到了黎阳和顿丘一带的黄河岸边,留驻黑山的黄巾军没有这么强大的实力。难道北疆军的援军悄悄来到冀州,包围了邺城?联想到那日李弘一反常态,气势汹汹地带着黑豹义从威胁自己的事,袁绍顿时心惊肉跳,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遭到北疆军射杀的那个斥候回到了临清亭,临死前说他是在清渊城附近被北疆军斥候击杀的。沮授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意识到问题严重,匆匆到大帐拜见袁绍,“大人,邺城应该三日一发粮草,但至今已经拖延两天,而且音讯全无。邺城一定出了问题。”

    袁绍安慰道:“也许黑山黄巾军下山骚扰……”

    “那我们应该能接到邺城的消息。”沮授摇手道,“派往邺城的信使也不见回来,可见……”

    袁绍望着沮授,一颗心“砰砰”乱跳,等待他的下文。

    “我怀疑中计了。”沮授脸色很难看,“李弘是一头豹子,不击则已,一击必中。”

    袁绍一阵窒息,感觉天晕地转。这个时候丢掉邺城和魏郡,对自己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我也有这种预感,北疆军的援军也许早已利用太行山的掩护,悄悄进入了冀州。”

    袁绍急召田丰、审配、郭图等人商议。

    田丰很坚决地说道:“不管邺城现在情况如何,也不管我们是否中计,我们出兵甘陵国和滞留临清亭的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应该迅速离开甘陵国,让公孙瓒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和李弘决战。这样即使北疆军的援军到了,公孙瓒也不会惨败,因为他的援军马上就要渡河了。按照往年的经验,黄河开河的日子即将来临,田楷和刘备的大军很快就能赶到战场。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有的打。”

    袁绍沉思片刻,断然说道:“好,我们走,立即走,一刻不要停留。由于邺城情况不明,我们不要往西撤了,直接南下顿丘、黎阳一带,把黄巾军赶过黄河。”

    “然后呢?”郭图问道,“然后我们是北返邺城,还是按照既定计策攻打黑山。”

    “我们先在黎阳会合曹操,补充粮草辎重。”袁绍猛地站起来,“立即派人秘密赶到邺城。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我们什么事也不做。”

    公孙瓒终于等到了喜讯。袁招不但同意了他的请求,还带着大军掉头南下了。

    “有这么好的事?”公孙瓒拿着袁绍的书信,在烛火下反复细看,唯恐袁绍有什么阴谋诡计,“袁本初把这么简单的事弄得这么复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袁绍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他带着大军离开冀州非常明智。”关靖笑道,“现在,就是我们和李弘之间的对决了。谁赢了,谁就能占据冀州。至于袁绍,他比大人的心思大,他要图谋天下,他要占据洛阳。”

    “他要和袁术争洛阳?”公孙瓒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如果袁绍顺利占据了洛阳,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关靖心领神会,“公孙越为了帮助袁术争夺豫州,战死在阳翟城。袁术欠了大人一条命。如果袁术能够占据洛阳,对大人来说,将来行事要方便很多……”

    “这件事你立即去办。”公孙瓒说道,“告诉袁术,我会帮助他尽快占据洛阳。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就要给袁绍当奴仆了。”

    “明天呢?”

    “明天上午,我们攻打李弘。”

    深夜,寒风呼啸。

    急骤的马蹄声突然撕开了黑夜的静谧。

    张燕猛然惊醒,一跃而起。

    斥候带着一股腥风冲入了大帐,“大人,袁绍跑了。”

    张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心神震骇。他勉强稳住惊怒的情绪,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黄昏。”

    “那个方向?”

    “向南而去。”

    “黄昏?向南?”张燕轻声念叨了两句,默默测算了一下路程,“急令王当、彭烈,追上去,缠住袁绍,重击袁绍。”

    “急报大将军。袁绍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已经先一步逃出了包围。”

    “传令,各部立即启程,向东南方向急速前进,拦住袁绍,包围袁绍,击杀袁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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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以“深入历史与跳出历史”的原则,描写了距今18oo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和波澜壮阔的争霸战争。小说以豹子李弘以一介奴隶的身份救出鲜卑大帅,逃回大汉,由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屡立奇功,成为将军,从而影响整个汉末历史为主要线索,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再现了东汉末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风貌和一群英雄人物改变天下命运的奋斗,揭示了历史运动的展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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