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五节
李弘说完之后,朝堂上一片静穆,无人说话。
天子笑道:“看样子,爱卿不把朕的万金堂折腾个精光是誓不罢休了。”
李弘躬身奏道:“陛下,北疆流民成灾,要想妥善安置,只有把他们迁到西凉的北地郡和并州的河南一带屯田,舍此以外别无他徒。而要想在这两地屯田,那务必就要把匈奴人迁到阴山南北和把鲜卑人赶进大草原深处。因此,远征阴山以北占据北部鲜卑的大片疆域应该是这次出塞作战的主要目的,而不是仅仅为了收复边郡。臣恳请陛下……”
“朕知道爱卿说得都是实情。”天子挥手打断李弘的奏禀,郑重说道,“大军如果要远征阴山以北,首先就要收复边郡,其次要看爱卿何时收复边郡。爱卿如果能在八月之前收复边郡,那远征阴山以北还有可能,但如果收复边郡的战事拖延到九月或者十月结束,那么今年远征阴山以北就没有可能了。所以,依朕看,爱卿还是先把边郡拿下来吧,至于是否远征阴山以北,容后再议。”
李弘闻言大喜,急忙追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同意臣率军远征阴山以北了?”
天子摇摇头,指着李弘笑道:“爱卿这么有把握在八月结束收复边郡的战事?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只要陛下同意臣远征大草原,臣将不惜一切代价在八月结束边郡战事。”李弘信心十足地说道,“臣恳请陛下下旨再议远征之事,尽早定下北疆大战的完整策略,以免将来延误战机。”
天子盯着他好半天,然后又看看三公大臣。
太尉马日磾奏道:“大将军的考虑非常有道理。为了妥善安置灾民,解决北疆日益严重的危机,远征大草原还是必要的。朝廷如果等到大将军八月收复边郡之后再议远征之事,时间上肯定要耽误。所以臣同意大将军的提议,还是趁着大将军在朝的时候尽早把完整的北疆之策定下来为好。”
司徒丁宫跟着出奏,他也极力主张早定北疆策略,“大将军即使今年不能远征,明年还是要率军翻越阴山北上,所以及早定策非常必要,可以为明年的远征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天子考虑了一下,然后对李弘说道:“那就依爱卿所奏吧。爱卿和尚书台的诸位大人们及早定策,不要耽误了出塞攻击的时间。”
李弘没有想到事情这样顺利,他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激动地问道:“陛下同意大军四月中出塞?”
“爱卿现在为北疆数百万灾民所困,既要收复边郡,又要开拓疆土,朕怎能不体谅你的难处。”天子笑道,“只是北疆的连番大战定要掏空朕的万金堂,朕很心痛啊。”
众臣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李弘带着小雨在黄昏时分告辞天子和太后,出宫回驿馆。太后非常喜欢小雨,赏赐了许多衣饰绢帛。李弘离开不久,太后问天子,现在征北大将军回京了,皇统的事何时解决?天子说,不着急,等征北大将军离京以后再说。
太后诧异地问道:“皇帝把征北大将军从北疆征召回京,难道不是为了皇统的事?”
天子笑道:“当然是为了皇统的事。朕要借着确立皇统的机会把许多棘手问题一次解决掉。比如大将军何进、皇后,还有那些母后非常仇恨的中官,还有朝堂上那批居心叵测的士人,朕要把他们全部解决掉,免得将来给小董侯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征北大将军是个更大的麻烦,母后难道没有看出来?”
“如果让征北大将军率军南下以武力解决何进,朕就没有把握控制洛阳的局势。李弘仇恨中官,假如他和京城的士人串通一气谋诛中官,朕将如何应对?李弘的铁骑都是蛮胡,步卒都是蚁贼,没有人会听朕的。那时李弘手握重兵在洛阳可以为所欲为,连朕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你想朕如何控制局势?这天下除了母后朕能相信谁?”
“既然皇帝不信任征北大桂军,那皇帝把他征召回京干什么?”
“朕叫征北大将军回京,就和朕放言废除皇后一样,目的都是为了逼反何进。”天子耐心地解释道,“要把洛阳的问题一次解决掉,需要找一个机会让何进,这宫内的老中官,还有朝堂上的那帮士人互相残杀。等他们互相杀得奄奄一息了,朕就出来收拾残局,轻而易举地解决一切,而这个机会就是何进造反。”
“何进要反,要拥立史侯为太子,要让天下人信服,他就要有造反的借口,要有士人的支持。何进造反的借口是什么?士人支持何进造反的条件又是什么?诛杀中官而已。何进进了京城之后,所有帮助何进进京的士人也就暴露无疑了。剩下的事就很简单。朕答应何进和士人的要求,响应天下的呼声,把老中官诛杀了事。朕杀了中官之后,立即下诏赦免所以参予造反的士人和北军将士的性命,唯独不赦何进。何进会像当年的窦武一样死得很惨。何进天真地以为朕控制不了北军,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朕控制不了李弘的边军将士,但要控制北军,一封话书足矣。”
“中官死了,何进死了,剩下就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士人了。母后知道为什么朕要逼着他们上策同意废嫡立庶吗?朕就是要逼着他们坚决支持何进造反。没有这些士人的坚决支持,何进哪敢造反?士人们如果不支持何进造反就无法诛杀中官,而中官不除,中官的权势在何进死后会象过去一样强大。士人们经历了两次党锢之祸,对昔日的仇恨刻骨铭心,他们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等何进造反了,杀了中官,他们立即就会再杀何进。否则,就是朕杀他们了。这些士人既然已经同意朕废嫡立庶,他们岂敢出尔反尔?出尔反尔就是欺君之罪,何况那时朕已下旨赦免,谁敢再助何进?”
“皇帝不是说还要诛杀士人吗?”
“董侯继承皇统还需要他们出力。”天子笑道,“等皇统确立,董侯做了太子,朕就该杀的杀,该免的免,把他们统统赶出朝堂。”
“那何进何时会反?”
“征北大将军离京返回北疆后,何进只要听到他率军出塞的消息,立即就会反。”天子忽然脸显痛苦之色,双手用力抵住胸腹,龇牙咧嘴地说道,“何进要是迟疑不决,朕就再帮他一下,谅他不敢不反。”
太后看到天子痛苦不堪,惊惶失措地问道:“皇帝还是找医匠来看看吧,这样硬撑着也不是事。”
天子从怀内掏出两颗金丹吞了下去,神态坚决地摇摇头,“此时要是传出朕身染疾病的消息,何进不但不会反,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害死朕。母后你还记得王美人是怎么死得吗?朕搬到嘉德殿,就是防备此事。皇后既然敢下毒杀死王美人,也就敢下毒杀死朕。”
“那皇帝这病怎么办?要拖到什么时候?”太后爱怜地伸手摸摸天子的额头,忧心忡忡地说道,“皇帝又发热了。这病越来越重,靠吃金丹能行吗?”
“吃两颗就可以解痛。”天子安慰太后道,“朕没事,没什么大病。过去这肚子也痛过,吃金丹就好了,没事。”
太后十分担心地看着他,小声说道:“皇帝,这皇统的事还是早点解决为好,免得夜长梦多出意外。皇帝可以趁着征北大将军在朝的时候,一边下旨赐死皇后和何进,一边下旨册封太子,这皇统的事不就解决了。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天子一手抵住腹部,一手揉着太阳穴,黯然长叹道:“现在朝中有大将军何进、中官,还有士人这三股权势,他们互相掣肘,勉强维持着朝中权势的平衡。一旦大将军死去,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中官和士人会再次陷入权势纷争,其结果不言而喻。在目前这种形势下,大汉社稷有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朕只有趁此机会把他们的权势削弱,这样才能维持社稷的稳定。”
“母后,不是朕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而是大汉社稷急需稳定,不这么干不行啊。如果任其发展,我大汉国可能败亡在即。母后,皇统其实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稳定国家社稷才是大事啊。没有江山社稷,小董侯哪有大统可继?”
太后泫然泪下,凄然无语。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
北疆战策在得到三公府和尚书台的合议通过后,天子随即下旨,诏令征北大将军率军出战。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急令驻守长城要塞的赵云立即率部出发,同时急令驻守美稷的徐荣麴义杨凤做好开战准备,急令鲜于辅张燕督办粮草军械,急令阎柔玉石率军做出攻击姿态,以引诱胡族联军在定襄郡集结更多兵力。
本月初,征北大将军李弘最后一次参加了有关北疆战事的朝议。此次朝议完毕,他就要出京回北疆了。
朝议上,天子和大臣们就征北大军的粮饷军械一事做了最后议定,然后天子问李弘,大将军可还有为难之事?如果有就现在说,等你出了京城,就没有机会了。
李弘笑道:“有是有,但陛下和朝廷都无法解决,还是不说了吧。”
天子笑道:“是吗?还有朕解决不了的事?你说给朕听听。”
李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正面攻击兵力不足,假如有十万到十二万人,我们就占有绝对优势,这样我们完全有把握诱出匈奴叛军的主力,以策应徐荣和赵云两路人马成功渡河,完成对胡族联军的包围。只要顺利合围胡族联军,我可以确保在八月之前收复边郡。”他悄悄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天子,低声说道,“但我们手上的确没有兵力了。”
天子点点头,说道:“大将军手上不是还有四万人吗?鲜于辅和张燕的两军你可以征调出塞嘛。”
李弘为难地说道:“陛下,长城以内不能没有军队留守。成批涌入并州的灾民是个隐忧,太行山和黑山的黄巾军是个隐忧,还有……”
天子摇摇手,打断了李弘的话,“朕把前将军董卓调过去,让他兼领并州牧,驻守晋阳,给你押运粮草。”
大臣们大为惊愣,一个个怔怔地看着天子,谁都没有说话。李弘的脸色有点难看,低头无语。
天子派董卓进驻晋阳,让董卓督领并州军政,还让董卓给征北大军押运粮草,这不是把李弘的要害全部抓住了吗?征北大将军还没有出战,天子就急不可耐地派人进驻晋阳,扼守长城以内,这不摆明了要压制和掣肘李弘在北疆越来越庞大的权势吗?天子这么做也太明显了吧?这仗还要不要打了?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和尚书令卢植互相看看,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忧虑。上个月,天子本来要拿掉董卓的兵权,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放弃了,难道天子那时就已经想到了此事?董卓拒不交出兵权,天子又不愿意追究,这让士人们非常恼火,耿耿于怀。正当他们苦于无法解决这个潜在威胁的时候,天子却把他调到北疆去了。好事啊。
董卓和李弘都到了北疆,两人互相牵制,谁都奈何不了谁。将来北疆大战即使大获全胜,李弘也被董卓拦在了长城以外,实力强劲的李弘对京畿的威胁顿时被降到了最低。而董卓因为李弘陈兵关外,根本不敢南下,他只要动一动,必死无疑。另外,李弘在北疆督兵事,董卓在并州管军政,两人之间的权力有很多地方交叉重叠,将来肯定要产生矛盾,无需担心两人会联手合作。只要两人矛盾重重,天子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两人逐一拿下。
想到天子这样深谋远虑,士人们的心里沉甸甸的。李弘的威胁是被天子轻易地化解了,但皇统之争呢?天子是不是早已胸有成竹?
赵忠站在天子身后,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天子突然改变主意不但没有强行剥夺董卓的兵权,反而让自己派人去安抚,原来他是要故意出卖士人和大将军,以此来换取董卓对他的忠心,然后他把董卓调到并州去牵制李弘,同时把董卓对皇统的威胁也彻底解除了。但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李弘出征塞外,董卓驻守晋阳,可以威胁何进的力量都没有了,何进要是再不反他就是白痴了。天子处心积虑地要逼反何进,连李弘这个后援都不要了,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我们这些中官死了,他就能逃过劫难?何进怎么会放过天子?
赵忠和张让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要和皇后,和何进走到一起。继续跟在天子后面必死无疑,不如跟着皇后尚有一线生机。
天子看看众臣,慢慢走到李弘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很温和地说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怎么会有朕解决不了的事?”
“爱卿当前最重要的事是集中所有的精力去打仗,今天的大汉国已经承受不起一场败仗了,你必须要打赢这一仗,绝不能败。”天子看着李弘,郑重地说道,“朕征调董卓到并州,让他主掌并州军政,给你押运粮草,等于是把并州所有的重担都交给了董卓。爱卿只需率军打仗就行,北疆其他的事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只管打仗。并州灾民暴乱也好,粮草运输中断也好,责任都是董卓的,这样一来,你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去年你在幽州平叛,心里却惦记着并州战场,一心二用,非常辛苦。去年的仗你是在大汉国境内打的,是在长城以内打的,没有出塞,也没有远征草原,所以你一心二用还可以勉强支持,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你绝不能一心二用,这次如果败了,大汉国的北疆就完了。”
“爱卿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吗?”
李弘幡然醒悟,赶忙跪下谢恩。
“爱卿不要想许多,本来我打算让皇甫嵩去兼领并州牧的,但由于你改变了北疆作战策略,朕只好让董卓坐镇并州,让皇甫嵩坐镇西凉,看护三辅。董卓给你镇守后方,押运粮草,皇甫嵩驻守西凉,京兆尹盖勋给徐荣提供粮草。这样出征塞外的两路大军就能同时得到稳固的粮草供应。”
天子伸手把李弘扶了起来,继续说道:“爱卿远征塞外,为我大汉国收复边郡开拓疆土,此等大汉重臣,朕怎会怀疑你的忠诚?爱卿切勿胡思乱想。”
李弘再拜感谢天子的信任。
卢植沉吟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董将军带多少人到并州?”
“你说呢?”天子随口问道。
卢植想了一下说道:“陛下,以臣看,一万人足矣。目前并州还有几千郡国兵,河东也还有屯田兵可以临时征调,再加上句注要塞外还有北征大军随时可以回援,所以……”
“一万人太少。”天子说道,“大将军在晋阳放了两万军,所以还是按这个兵力来吧。下旨,命令前将军董卓兼领并州牧,立即率两万北军急赴并州,务必于四月中赶到晋阳。”
大臣们笑了起来。这个董卓,到底还是被陛下夺去了西凉兵权。
天子让董卓带北军到并州,西凉兵却让皇甫嵩统帅,那董卓的兵权还不是间接地被剥夺了?北军是京畿驻军,没有战事立即就会被征调回京。北军一走,董卓就没有兵马了,他这个并州牧就是一个空架子。天子让董卓领北军到并州显然还是考虑到了李弘出塞作战后京畿的安危问题。北军驻守并州当然要比西凉兵驻守并州要安全得多,而且,董卓很难指挥这两万北军。首先他的威信不能和皇甫嵩相提并论,其次他的身份也没有大将军那样高贵尊崇,他想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带着这两万军队南下根本不可能,北军的几个校尉不会理睬他。
“陛下,董卓带走两万北军,那西凉的平叛兵力就不足了。”卢植小声说道。
天子笑道:“下旨,命令大将军何进立即率北军赶赴西凉,支援皇甫嵩。迁并州刺史丁原为武猛中郎将,率并州三千郡国兵立即赶赴河内,刺杀黑山蚁贼。”
大臣们顿时面面相觑,人人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大将军完了,彻底完了,除非马上造反。谁都没有想到天子还是要把大将军调到西凉。去年天子就准备让大将军率军去西凉,结果让皇甫嵩抢先一步坏了天子的好事,但这次大将军却躲不掉了。
去西凉就要从京畿而过,这正好给了大将军率军靠近洛阳的机会。卢植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现在征北大将军出塞作战了,天子的倚仗没有了,他竟然还敢让大将军率部从京畿而过?天子先是把大将军放出京城,给他谋反的机会,然后又连续出策逼他谋反,现在更是把大将军回京谋反的路都给他让出来了,天子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还有什么致胜之策?
卢植越想越是害怕,后背上冷飕飕的。今天的天子已经完全控制了全局,他执意要逼反大将军,难道当真是为了皇统?
“爱卿凯旋之日,朕当出城相迎。”天子拉着李弘的手,看着惶恐不安的大臣们,挥手说道:“诸位爱卿代朕出城送送征北大将军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六节
征北大将军李弘告辞百官,带着夫人小雨,携掾史朱穆田畴、校尉庞德,还有一百黑豹义从急速渡河赶到了河东郡安邑。
河东郡太守王瀚、典农中郎将张白骑和盐铁都尉谢明出城相迎。李弘说了一下出塞作战的事,又把朝廷的人事变动和天子对北疆的安排做了说明,然后嘱咐张白骑和谢明两人要和新任并州牧董卓搞好关系,要互相配合,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军屯和民屯,要确保并州赈灾持续进行。
河东太守王瀚问道:“能否问一下大将军,征北大将军府由谁留守?”
李弘说:“前将军董卓率北军到达晋阳后,我们就要把并州诸事尽数交于并州牧府,然后征北大将军府也随军北上,不再留守晋阳了。”
王瀚眉头紧锁,捋须说道:“这么说,并州军政皆由董卓接管了?”
李弘说:“正是这样。陛下命令我一心一意去打仗,北疆的其他事情一概不要过问,甚至连大军的粮草辎重都不要过问。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他担心北疆大战出现意外,担心北疆大战会失败。此战若败,北疆可能尽数丢失,而北疆一失,势必要危及到大汉国的安危,所以……”
“所以你要听从陛下的安排,要把长城以内的郡县和百姓都交给董卓?”王瀚突然手指李弘,激动地大声说道,“大将军除了打仗,除了要荣立军功,除了想扬名青史以外,你心里还有大汉国,还有大汉国的千万子民吗?”
李弘惊愣地看着眼前愤怒的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张白骑、谢明、朱穆、田畴等人听到王瀚直言不讳地痛斥李弘,很是莫名其妙,个个茫然无措地望着他,只有太守府的长史桑羊面带笑意,颇有兴趣地注视着目瞪口呆的李弘。
“北疆大战必败无疑。”王瀚语出惊人,“北疆必将陷入连番战乱,而大汉国也将走上败亡之路。这一切都是拜大将军所赐。大将军就是亡我大汉国的罪魁祸首。”
李弘大惊失色,心里惴惴不安,眼里露出了惶恐之色。王瀚久居朝堂,深谙政事。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北疆大战必败?难道陛下要置大汉社稷于不顾,置二十万将士性命于不顾,非要杀死自己?自己为了大汉国的安危四下征战浴血奋战,对大汉国和陛下也是忠心耿耿,自己到底对大汉国有什么危害逼得陛下非要用这种手段杀死自己?难道自己的性命比大汉社稷的安危都要重要?
“老大人不要生气。”李弘站起来,恭敬地躬身说道,“我久在战场厮杀,对朝中的事一无所知,恳求老大人指点一二。”
王瀚狠狠地瞪着他,神情激愤地说道:“大将军知道董卓是什么人吗?大将军只看到董卓驻守西疆战功显赫,但大将军知道董卓的为人吗?董卓残暴嗜杀,恣行骄纵,贪赃枉法,是西疆最血腥的战将,也是西疆最大的贪官。董卓数次血洗羌人部落,逼得羌人举兵造发。他还肆无忌惮地伙同朝中奸阉贪污军资,家财达到了十数亿钱之巨。这样的人到了并州,并州马上就会变成第二个西凉,你知道吗?”
“你以为军屯有张大人,民屯有赵大人,盐铁有谢大人,并州就安稳无忧了吗?董卓不是丁原,并州牧也不是并州刺史,他手上有军队,有兵权,他的背后有奸阉。他可以和奸阉狼狈为奸大肆撤换并州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到时候,军屯也罢,民屯也罢,灾民也罢,没有盐铁的支持,没有钱财物资,并州瞬间就会崩溃,瞬间就会毁于一旦。灾民没有吃的喝的立即就会暴乱,而灾民的暴乱将引发整个并州的暴乱,并州陷入暴乱后,大将军还能在塞外打仗吗?那时,大将军完了,并州完了,北疆完了,大汉国也危在旦夕了,你知道吗?”
“北疆大战一旦失败,所有的罪责都是你和你部下的。从前年招抚黄巾军开始直到现在出塞作战,这其中的功过是非都将成为你的滔天大罪,你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你死了也就罢了,但你却把并州几百万百姓推进了战乱,让北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让大汉国走向了败亡,你万死也不能辞其疚啊,你将是大汉国的千古罪人。”
李弘骇然心惊,心中极度恐惧。
“大人,你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朱穆眨眨眼睛,心虚地说道,“北疆大战事关大汉国的兴亡,前将军董卓不会不知道,他如果要在并州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对他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北疆的仗打赢了,他有战功,如果输了,而且还是因为并州内乱输的,董卓估计会死得很惨。”
“你小子懂什么?”王瀚毫不客气地指着朱穆骂道,“北疆的仗打输了,董卓不但不会死,还会因为护守京畿有功得到升迁,你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吗?他手上有兵,库里有钱,背后还有权臣,他会死?我看你小子才会死。这么多年了,在外为官多年,还是这么没长进,饭都白吃了。难道你非要等到并州完了,自己要砍头了,才相信我说的话吗?”
朱穆是王瀚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他一点都不留情面,把朱穆骂得面红耳赤,低头不敢作声。
王瀚看着李弘继续说道:“陛下不知道董卓的为人,不知道并州的现状,也不知道董卓到了并州将会给大汉国带来可怕的灾难。他只想到要在北疆大战后遏制你的权势,剥夺你的兵权,把你对大汉国的潜在威胁迅速解除掉。他完全忽视了董卓此人对大汉国的危害,他的旨意是错误的,大将军你知道吗?”
“大将军绝不能让董卓走进并州。”
李弘沉思不语。王瀚的担心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和董卓在西凉战场上并肩杀敌,后来又在西凉肃贪的时候和他直接发生了冲突。董卓是什么人,他心里自然有数。但让董卓率军进并州是天子的旨意,而且天子让董卓督领并州军政的目的很明显,他当时在朝堂上如果极力劝谏的话,后果难测。他当然不愿意冒着得罪天子的危险失去出塞作战的机会。
李弘对董卓抱着很大的侥幸心理。北疆大战毕竟关系到国家的兴亡,董卓作为国家重臣,总不会胆大妄为到要败家亡国的地步,但王瀚的一番话却把他从侥幸中惊醒过来。李弘想起自己去年离开并州之前在并州肃贪的事。当时并州情况极其艰难,但就在那种情况下,还是有人铤而走险贪污受贿。董卓深谙贪赃枉法之道,他到了并州,面对大量的屯田物资和赈灾钱粮,还有运送前线的粮草辎重,他会不动心?他会不中饱私囊?李弘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自己是在拿国家的兴亡开玩笑。
正如王瀚说的,假如董卓把并州搞砸了怎么办?谁能保证董卓能和自己一样尽心尽力地治理并州?自己死了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的部下和十几万将士阵亡,那也不过就是一场败仗而已。但北疆因此而丢弃,国家因此而败亡,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要想确保北疆大战能够取胜,就要确保并州的稳定和粮草辎重的持续供应,而要做到这一点,只有用自己的人,用自己信得过的人。让征北大将军府主掌并州的一切,这是确保北疆大战万无一失的唯一办法。
李弘想到陛下已经颁布的圣旨,心里十分不安。此时上书天子既不合时宜也没有效果,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天子在自己离京的最后一刻,在北疆大战已经展开的情况下突然颁布此道圣旨,显然他早有定策,事先也做了精心的准备和安排。他不仅是为了皇统要逼反何进,也不仅是为了剥夺董卓的兵权,趁机利用董卓和北军来遏制自己,他还要利用这次人事变动和兵力部署来为皇统确立以后的大汉国,为北疆大战胜利以后的大汉国预先奠定稳定的基石。天子不会因为自己提出的诸般理由而放弃对董卓的任命。董卓不能进入并州,皇甫嵩就不能控制西凉兵权,董卓的潜在威胁就不能解除,而更重要的是天子失去了征调何进进入西凉的借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子绝对不会理睬自己。
没有天子的旨意董卓势必要进入并州,而自己要想阻止董卓进入并州,只有采用非常手段。自己一旦来用非常手段,就违抗了圣旨,违抗了大汉律,甚至有公开和朝廷对抗的嫌疑。尤其可怕的是,自己这么做有可能彻底破坏了天子的全盘计划,有可能危及到天子的安危和洛阳的稳定。李弘想到天子对自己的恩宠,想到天子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心里踌躇不安,无法下定决心。
如果因为自己的抗旨而惹恼了天子,北疆大战失去了万金堂的钱财支持,大战不是失败也要半途而废。那时,自己的生死是小事,二十万将士,三百万并州百姓,整个北疆疆域的存亡可是天大的大事啊。
“大将军,何谓忠诚?何谓忠君爱国?”王瀚看到李弘神情恍惚,显然心里斗争激烈,犹豫不决,于是再度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个人的荣辱和国家的兴亡比起来,算的了什么?个人的生死和二十万将士三百万并州百姓的性命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难道将士们血洒大漠,百姓们哀鸿遍野,北疆大地在胡骑的铁蹄下痛哭哀嚎,那就是对大汉国的忠诚,对陛下的忠诚吗?难道你就是大汉国的忠臣,陛下的忠臣了吗?”
“大将军,你只要收复了边郡,击败了胡虏,立下了万世功勋,你就是大汉国的忠臣,你就是陛下的忠臣。当你率部凯旋而归时,谁会说你曾经抗旨不遵?谁会追究你往日的罪责?”王瀚干瘦的身躯猛然挺直,挥手疾呼道,“大将军,只要你建下了举世功业,即使将来你因罪而死,你也是我大汉国名垂青史的大英雄,永远都是我大汉国的英雄。无人可以抹杀你的功劳,永远都没有。”
李弘躬身再行一礼,苦笑不语。王瀚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他要考虑后果,要考虑自己阻止董卓和两万北军进入并州的后果。何况,董卓是久居边塞的大将,他当然知道逼反并州流民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场灾难,他不但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他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丢掉。他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吗?北疆大战大胜之后,他在并州站住了脚,那时他要实力有实力,要贪污就贪污,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么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
李弘还是认为董卓不会如此短视。董卓在西疆待了几十年,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在军政两个方面都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这么点事难道他都看不出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北疆大战期间贪赃枉法所获得的利益远远比不上他在大战后非常安全地贪赃枉法所获得的利益。李弘认为董卓绝不会行此下策。王瀚未免太小看了董卓,说得也过于危言耸听了。
桑羊好象看出了李弘的心思,他手捻短须,不急不慢地说道:“董卓是朝中老臣,深悉为官之道,对今日洛阳的形势看得非常清楚。上个月天子要征调他回朝为九卿之一的少府,他以西疆叛乱未平,部下都是羌中悍兵难以管束为借口拒绝了。按道理在朝中为九卿,而且还是少府这个肥缺,当然要比领军戍守边疆要好,他为什么不干?回朝为卿一直是董卓梦寐以求的事,多年来他为了能回朝担任重臣花费了许多心血,等到真有这个机会了他却拒绝了天子,为什么?皆因为时机不当。”
“现在洛阳各方权势为了皇统已经斗得头破血流要刀兵相见了,此时回朝董卓在根基未稳,手无兵权的情况下,很可能要被洛阳的血雨腥风撕成碎片,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握重兵暂驻西疆。只要有兵有权,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以静观时局的变化以便给自己捞取更大的利益。”
“那么,这次天子征调他率北军入并州,他会不会答应呢?”桑羊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我看他不会答应。北疆大战已经开始,天子此时征调他为并州牧率军进入并州,其目的太明显了。一是借机剥夺他对西凉军的兵权,二是利用他控制长城以内的并州郡县,以便将来掣肘和削弱大将军的实力和权势。第三嘛,当然是兔死狗烹了。将来大将军对朝廷的威胁如果解除了,董卓的作用没有了,天子立即就会把他从北疆连根拔掉。董卓的根基在西凉,任他如何努力,要想短期内在并州重建自己的根基根本不可能。并州现在就像黄河里的滔滔洪水,稍有不慎,就会堤毁人亡。董卓是什么人?他在这个时候会站到风口浪尖上自寻死路?”
“退一步说,董卓在天子的威逼利诱下率军赶到了并州,并且他考虑到大汉国的兴亡和自己的将来,倾尽全力治理并州,一心一意帮助大将军出塞远征。”桑羊看看李弘,问道,“大将军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并州是不是就不会乱了,北疆大战也一定会成功?”
李弘点点头。
“那大将军就错了。”桑羊苦笑道,“并州一样会崩溃。大将军还记得黄巾军将士是被谁招抚的吗?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地向黄巾军将士做出承诺的是谁吗?还记得一力承担并州的军屯和民屯的是谁吗?还记得向各地巨商富贾大肆赊借欠下上百亿巨资的是谁吗?还记得赈济安置数百万灾民答应给他们土地给他们生存希望的是谁吗?”
李弘脸色异常难看,征北将军府的掾史们有点心惊肉跳了。
“大将军,你带大军出塞作战没有关系,那些追随你的黄巾军将士,那些信任你的巨商富贾,那些把生存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屯田兵,流民灾民们,他们会认为你在为大汉国浴血奋战,在为他们的生存浴血奋战,所以他们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帮助你。但一旦他们知道你不仅仅是出塞大战,还带着大军再也不回来了,其后果是什么你考虑过吗?”
“你背弃了对黄巾军将士的承诺,你拖欠着巨商富贾的上百亿欠资,你放弃了保护和照顾数百万流民灾民,试问,黄巾军将士还会追随你誓死奋战吗?巨商富贾们还会给并州提供钱粮物资吗?屯田兵,数百万流民灾民,他们还会信任你,还会安安心心满怀希望地期盼你的归来吗?”
桑羊神情悲哀地连连摇头,“大将军,你除了打仗,除了戍守边塞,难道就不能为北疆做得更多吗?就不能为并州的百姓做得更多吗?就不能为大汉国做得更多吗?”
李弘心内的震骇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呆呆地站着,满脑子的绝望和痛苦。自己怎么会走到这等绝境?想想六年前自己在鲜卑国跟铁狼练功习武,跟着大帅纵马草原,日子何等逍遥自在,哪里想到历经艰险杀回大汉国后,竟然一步步走到这等无可挽回的绝境。
今天我可以阻止董卓进入并州,但明天呢?北疆大战之后呢?屯田五年之后呢?我要是死了呢?难道自此我就和这北疆的土地,我就和这块土地上的百姓生死相依至死不分吗?李弘想到了李玮当日在翼城城下的惊人之语。今天自己不会危害大汉社稷,但明天呢?明天陛下要是杀我,我岂不要拥兵自重对抗朝廷对抗陛下了吗?
李弘突然明白了天子为什么要杀自己,洛阳的大臣们为什么也说自己是大汉国最大的威胁。北疆就象一头嗜血猛兽,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它吞噬了,化作了这头嗜血猛兽的灵魂。自己和嗜血猛兽已经合为一体,自己就是这头嗜血猛兽,一头随时会危害大汉社稷的猛兽。
李弘既恐惧又无力,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奈和残酷。现在不是自己在主宰北疆的命运,而是北疆在主宰自己的命运。他已经无路可走了。虽然他不愿意背叛陛下也不愿意背叛朝廷,但面对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和北疆,他除了选择背叛已经没有任何出路了。
个人的荣辱和大汉国的兴亡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大将军,北疆大战已经开始,你没有任何选择了。”王瀚走近面色惨白的李弘,语重心长地说道,“北疆大战是胜还是败,大汉国是兴还是亡,尽在大将军一念之间。”
“大将军,董卓会不会来我们不知道,但两万北军一定会进并州,你的征北大将军府一定会离开晋阳。”桑羊痛心地说道,“董卓来不来并州其实不重要,他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大将军你,只有你才能决定并州的安稳,决定大汉社稷的安稳。大将军请务必早下决断,以免祸国殃民。”
李弘长叹出声,恭恭敬敬地给王瀚和桑羊分别躬身行了一礼,“两位大人一心为国,不惜直言相劝,感激不尽。”
李弘拜别王瀚和桑羊,带着众人继续北上,同行的有典农中郎将张白骑。
军屯的大营设在临汾。因为春耕即将开始,张白骑和典农中郎将府的所有掾史都常驻在临汾军屯大营。
李弘和张白骑握手而别。张白骑问:“大将军即将出塞,临行前可还有什么嘱咐?”
李弘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低声说道:“我已经叫谢明通知了几家给军屯提供物资的商贾,春耕物资可能要暂时延缓几天才能运到临汾。”
张白骑心领神会,点头笑道:“大将军放心,我立即让几万屯田兵到安邑去闹一下。”
“过几天,太原、上党还有西河郡的灾民估计要小小暴乱一下,你接到消息后,立即组织五万屯田兵沿永安、襄陵一带驻守,把通往并州的水陆两道运输全部封锁。除了物资,一个北军士兵都不要放过去。”
张白骑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将军是不是先把征调屯田兵的军令给我?”
李弘从怀内掏出一个皂囊递给他,“征调屯田兵的事,我有权先斩后奏,所以你不要担心陛下会降罪。你上奏陛下的时候,要记住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你不要自找麻烦。另外,装备五万屯田兵的武器我回到晋阳后,立即给你送过来。”
张白骑躬身回道:“大将军放心,我张白骑即使举兵再反,也绝不让一个北军士卒走进并州。”
李弘笑道:“事情不会那样严重。并州一乱,就没有人愿意来了。我给了董卓这么好的一个理由,他当然更不会来了。你要注意行事策略,不要露出破绽,暴露了我们的本意。”
李弘回到龙山大营,立即召集鲜于辅、张燕和左彦三人会面。李弘把河东太守王瀚和长史桑羊的担心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让董卓和两万北军进入并州。”
鲜于辅张燕左彦显然也没有想到征北大将军府离开晋阳出塞后会对并州造成这么大的危机,三人面面相觑,神情非常震惊。张燕顿时打消了要率部出塞作战的念头,对他来说,并州的安全远比出塞作战重要,这可是黄巾军和数百万流民的希望所在。并州一旦乱了,不但先前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就连大家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也荡然无存了。
李弘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下。李弘说,为了不让陛下和朝廷怀疑并州暴乱是我们自己做的手脚,此事务必要做得逼真,要严守机密不能露出半丝风声。
“大将军请放心,做别的事我们黄巾军可能不在行,但做这种暴乱的事我们绝对是行家里手,不会出任何纰漏。”张燕笑道,“只是暴乱发生之后,老大人一定十分着急,我担心他的身体……”
“陛下和朝廷都会相信赵岐的话。”李弘无奈地说道,“没办法,只有骗他一次了。”
鲜于辅想了一下,问道:“并州刺史丁原丁大人已经接到了圣旨,他马上要率三千郡国兵回河内了。丁大人一走,而董将军又不能到任,那州府事务由谁暂为代理?”
“就由飞燕兄代理吧。”李弘说道,“你们两个都不要走了。暴乱发生后,我立即上奏陛下,由羽行兄坐镇征北大将军府,飞燕兄督领并州军政,这并州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抓在自己手上,以确保北疆大战的胜利。”
“董卓不来惹这个麻烦倒是有可能。”左彦说道,“但那两万北军……”
“王屋山的白波黄巾军马上就会骚扰河东和河内两郡,那两万北军估计很难从河东脱身了。”
四月上,朝廷陆续接到了河内的屯田兵聚众闹事,太原上党和西河三郡灾民暴乱,还有太行山和黑山黄巾军下山掳掠并州郡县的消息。天子非常恼火,督促前将军董卓立即率军赶到并州去。这时,董卓却上奏陛下,说自己不愿去并州,还说了一大堆理由。天子勃然大怒。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七节
董卓不愿意离开西凉,大将军何进就更不愿意西进凉州了。
大将军何进上奏天子,说最近青徐兖三州闹饥荒,蚁贼没有粮食支撑无法继续攻打城池,纷纷撤进了泰山和黄河沿岸,许多叛乱军队更是在一夜之间溃散一空。同时间冀州灾民人数暴增,青徐兖三州的百万灾民蜂拥越过黄河进入了冀州。现在冀州不堪重负,形势岌岌可危,暴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大将军何进恳求天子暂时延缓西进凉州的时间,以便大军驻守冀州控制局势。
冀州牧杨奇一日三奏,哀求天子火速调拨赈灾钱粮以安抚境内的流民。杨奇说,陛下在冀州最危急的关头调走北军,根本就是瓦上添霜,会让冀州的形势更加恶化。冀州这几年连遭蚁贼祸乱,人口巨减,田地荒芜,如果今年再遭重创,冀州会象边郡一样荒无人烟了。
朝中大臣们也上书劝谏。太尉马日磾说,西凉叛军已经给皇甫嵩打得落花流水,逃回了边塞荒凉之地,叛军对西凉和三辅的威胁已经解除了,此时征调大将军西进凉州平叛没有任何意义。相反,此时冀州的形势却非常危急,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京畿的安全,所以他认为大将军和北军应该暂时留在冀州。
天子置若罔闻,不予理睬。他命令三公大臣和尚书台诸臣开始筹措册封太子的准备工作,催促他们立即草拟废除皇后的话书。
天子下旨给左将军皇甫嵩,命令他携旨强行接管西凉军。命令中垒校尉皇甫鸿统帅两万北军立即启程赶赴并州。
天子又给董卓回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圣旨,命令他接旨后立即去并州主将军政,剿杀并州越来越严重的灾民暴乱,确保大军出塞作战万无一失。假如他再执意不从,当以抗旨之罪予以严惩。
天子下旨给冀州牧杨奇,命令他再征一万郡国兵。如果灾民暴乱,杀无赦。至于赈灾钱粮朝廷将在最短时间内调拨到冀州,请冀州府耐心等待。
天子再次下旨催促大将军何进率部西进凉州。天子说,冀州的事和你无关,你不要找借口,立即给朕到西凉去。
鲜于辅急奏天子,说西河郡的暴乱愈演愈烈,而征北大将军李弘视而不见,强行带走了两万大军。目前鲜于银已经率五千兵赶赴西河平叛,孙亲率五千兵赶赴上党平叛,张燕率五千兵从句注要塞返回太原平叛,自己带着五千兵驻守晋阳,正在忙于给大军征调粮草辎重无法脱身。为了防止暴乱军队流窜河东威胁到京畿的安危,他已经紧急征调五万屯田兵封锁了南下河东的各处要道。鲜于辅恳求天子督促前将军董卓立即率两万北军进驻并州,以便自己和张燕能够迅速从并州脱身率部出塞参战。
赵岐和张燕联名上奏天子。赵岐发火了,他在奏章中大骂冀州牧杨奇是个祸害大汉社稷的奸臣。赵岐说,冀州牧杨奇为了一已之私,竟然不顾国家安危,动用大量郡国兵驱赶灾民进入并州。并州贫瘠之地,又正值大战之际,哪有财力物力安置这么多的灾民?并州灾民暴乱根本就是**,都是杨奇一手造成的。赵岐恳求天子严惩冀州牧杨奇,要求冀州府坚决阻止灾民涌入并州。赵岐威胁天子说,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遏制,他将关闭壶关,封锁进入并州的所要关隘。
征北大将军李弘急奏天子,说自己已经率九万四千大军从雁门郡的马邑城出发,正在向定襄郡攻击前进。目前玉石的大军正在攻打骆县,阎柔的大军已经逼近定襄郡郡治善无城,而自己也即将率军开始攻击中陵县。李弘信心十足地说,臣预计在四月底可以拿下整个定襄郡,直逼云中。为了保持正面攻击的兵力,臣恳求陛下立即督促前将军董卓率部进入并州,以便让鲜于辅和张燕迅速率部出塞,会合大军。
同时间,河东郡太守王瀚急奏天子,说盘驻在王屋山上的蚁贼白波余孽听闻北疆诸军已经出塞作战,胆气大壮,纷纷下山掳掠河东郡县。王瀚焦急万分,他在奏章中说,目前正是春耕季节,如果不能及时击退蚁贼,可能会耽误春耕,后果十分严重。他恳求天子立即派兵支援。
天子气得破口大骂。征北大将军刚刚出塞,北疆就七处冒火八处冒烟,这仗还怎么打?并州一乱,征北大军的粮草补给就成了大问题,前线大军的处境非常危急。大臣们也没有想到并州的形势转眼间变得这样恶劣,大家措手不及,一个个忧心如焚。
“下旨给鲜于辅,命令他坐镇并州,代领征北大将军事并督令北疆兵事大权。另外还要提醒他一句,他现在是听朕指挥,不是听征北大将军指挥。让他在董卓没有进入并州之前务必不要出塞,竭尽全力给征北大军督办粮草辎重,如有失误,定斩不饶。”
“下旨给张燕,让他暂领并州牧主掌并州军政,全面负责平叛诸事。着重告诉他,务必不要封锁冀州进入并州的各处关隘,否则以抗旨论罪,杀无赦。”
“下旨给张泽,让他再起两万屯田兵,立即南下剿杀白波蚁贼。”
太尉马日磾急忙阻止道:“陛下,屯田兵是黄巾军,白波蚁贼也是黄巾军,陛下让黄巾军去打黄巾军,这不是自取祸事,河东越打越乱嘛。”
“爱卿只想到他们都是贼,没想到他们一个是吃穿无忧的贼,一个是饿红了眼睛的贼,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狼狈为奸?”天子不屑地摇手道,“先这么办了。这燃眉之急无论如何都要解,否则下半年河东缺粮,京畿的日子很难过。北军赶到河东之后,再让他们回去屯田。”
“下旨给冀州牧杨奇,叫他不要做得太过份了。如果再驱赶灾民入晋,朕就把调拨冀州的赈灾钱粮统统转给并州。还有,下旨安慰一下赵岐。老大人大概气晕了,竟然连朕都敢威胁。”天子指着蹇硕说道,“派人给老大人送点上好的人参、鹿茸,给他补补身子。”
“再催董卓。”
董卓被逼无奈,只好收拾行装准备动身。此时去并州,自己几十年的努力将尽数化为泡影,自己几十年的威名将毁于一旦,董卓愤怒得几乎要造反了。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惹了什么祸,竟然成了天子和朝廷势必要杀之而后快的人。
今天的并州谁去都是一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为什么不让皇甫嵩去,非要让我去,这摆明了不就是要杀我嘛。李儒本来还想劝董卓两句,但被狂怒之下的董卓一脚踢了出去。董卓指着他痛骂不止。早知花钱买通士族就是这个下场,当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你的,我要是一直跟着奸阉绝不会有今天的绝境。天子和奸阉现在都知道我脚踩三条船,他们虽然嘴里说还在信任我,但心里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剥了。这都是你出得好主意。你害苦了我,知道吗?
李弘刚刚出关,并州就乱成一团,现在谁能收拾并州这个混乱的局面?并州有黄巾军,有灾民,有军屯民屯,还要给北征大军运送粮草军械,这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我董卓就是有十个脑袋一百只手也忙不过来。到时候不要等陛下下旨杀我,我自己就累得吐血而亡了。
我在并州没有根基,没有军队,我也不熟悉并州的军政事务,我去了之后,除了等死我还能干什么?我都快六十了,难道我这么大年纪还去并州再创基业?等根基打下来我早就化成灰了。
董卓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会,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了不少。他把李儒扶起来,十分抱歉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神色坚决地说道:“我绝不进并州。”
李儒说:“目前洛阳的形势对大将军和士人都非常不利,皇统的事估计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所以这个时候将军还是顺应时局伺机而动为好。前期我的判断的确有错误,我没想到当今天子竟然这样厉害,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将军的仕途和性命。从目前天子对你的使用来看,你对天子还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奸阉就不会派人来指责我们,更不会说要我们忠诚于陛下的话。现在将军虽然不愿意进并州,但也不能不离开西凉。将军要是惹恼了陛下,陛下一封圣旨就可以把你押进京城,因此,将军还是遵从圣旨速速离开西凉吧。”
“离开西凉?”董卓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西凉后我们到哪?”
“我们到河东。”李儒说,“河东距离洛阳只有几百里,渡河后旦夕即至,所以我们待在河东最安全,甚至要远远好过待在西凉这个偏远闭塞之地。”
“到河东?”董卓想了一下问道,“滞留河东总要有个理由,我们有什么理由?”
“剿杀白波蚁贼。”李儒说道,“白波蚁贼的首领杨奉不是投靠了将军吗?你让杨奉秘密赶到王屋山,和白波蚁贼取得联系。然后我们把这场平叛大战打上几个月。几个月一过,洛阳也好,并州也好,塞外大战也好,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变化,那时将军何去何从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进京?”董卓蓦然醒悟,脸显惊喜之色,“陛下如今把何进逼上了绝路,他要么束手就缚引颈待死,要么秘密回京发动兵变,皇统之争必然要演变为一场血雨腥风。如果何进发动兵变,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对。”李儒冷笑道,“何进要发动兵变,必然在朝中要取得士人的支持,但他们军队数量少,实力不足,而天子手握皇权,内有南军外有西园军,实力要远胜何进。所以何进的兵变能否成功,洛阳局势如何发展,我们无法估猜。但我们离洛阳近,将军手上又有军队,只要将军在河东静待时机,无论是天子胜出还是何进胜出,又或者是士人胜出,我们都能从中得益。”
董卓笑了起来,“如此看来,天子待我不薄啊,给了我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一个铲除奸佞报效国家的机会。此举一旦成功,皇统继立,洛阳稳定,社稷安宁,我董卓可就是大汉国的第一功臣了。”
“正是。”李儒捻须笑道,“这西凉,将军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何况你就是不离开,皇甫嵩也要把你赶走。但那并州,将军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不过话也说回来,那并州,将军也未必能进。我就不相信李弘会把自己苦心经营了数年的并州交给你。如果出塞作战的是将军你,你愿意把自己和二十万将士的性命都交给李弘吗?又或者是皇甫嵩?”
董卓摇摇头,“我宁愿放弃出塞作战,也不愿意把自己和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交给别人。此次出塞作战不同于以往,李弘所率的二十万大军不是胡人就是黄巾军,将来都是危害大汉社稷的隐忧,所以陛下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到长城。李弘不让我进并州说明他很聪明,如果他让我进并州,说明他是大汉国最大的白痴,死了活该。”随即他脑中灵光一闪,手指李儒冷森森地说道,“并州暴乱有可能是……”
“对,李弘终究还是我大汉国最大的威胁。”李儒担忧地说道,“此人不除,我大汉国绝无安宁可言。”
董卓神色一僵,两眼盯着李擂半晌无语,忽然他脸显无奈之色,喟然长叹道:“他的将来就是我的今天。虽然他本人无意祸乱国家,但陛下和朝廷的大臣们岂肯把一头豹子放在身边。”他苦笑着挥挥手,“算了,不说他了,今天的大汉国哪有武人的存身之地。上奏陛下,说并州现在形势危急,我要带亲兵营到并州去。”
李儒点头道:“此去河东,将军虽然可以指挥北军,但却不能随心所欲地指挥北军,所以将军大人还是多带一些铁骑以策安全。”
“带三千铁骑就足够了。”董卓不屑地说道,“无论是南军北军还是西园军,有谁能够挡住我西凉铁骑?”
董卓带着三千铁骑磨磨蹭蹭走到长安的时候,天子的回旨到了。天子同意他率自己的亲卫铁骑到并州,并再次催促他加快行军速度。此时皇甫鸿已经带着北军由蒲坂津渡河赶到了河东。河东太守王瀚看到北军来临,喜出望外,立即督请他们驻守安邑,以防屯田兵再次闹事。同时急令张白骑带着屯田兵返回临汾耕地种田,剿杀王屋山蚁贼的重任随即交给皇甫鸿了。
北军滞留河东的消息传到洛阳后,天子很生气,急忙下旨催请董卓立即率部北上并州,但这时从长安却传来了坏消息。董卓遇刺,身中三支弩箭,重伤不起。天子无奈只好调转矛头再催大将军何进。
何进上奏天子,说北军自渡河北上平叛后,由于连番作战,将士阵亡较大,需要临时征募士卒以补充军队,他恳求陛下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务必于四月底率部西进凉州。何进既然说明了原委,又给了肯定答复,天子不好再催,于是他立即召集大臣们商议确立皇统册封太子的事。
这次朝议时间很长,一直拖到了深夜。大臣们刚刚离开嘉德殿,天子就昏了过去。小黄门蹇硕大惊失色,断然下令封锁永乐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太后泪流满面,一连喂了天子十颗金丹也没能把天子救醒。
小黄门蹇硕方寸大乱,急得团团乱转。太后说,还是急召医匠来给天子看看吧?蹇硕犹豫了很长时间都不敢拿定主意。此时如果传出天子病重的消息,洛阳势必要发生惊天剧变。他和太后商量了一下,派人把骠骑将军董重连夜请进了永乐宫。三人合计了很久,决定隐瞒天子重病的消息。
几个皇宫最好的医匠被请进了永乐宫,他们一致断定天子得了肝病,而且病情十分严重。蹇硕问,怎么严重?几个医匠战战兢兢地都不敢说。太后说,说实话吧,赦你们无罪。有个年纪较大的医匠悲痛地说,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太后痛哭,当场昏死过去。蹇硕对几个医匠说,你们暂时待在永乐宫给陛下治病,绝对不要泄漏陛下生病的消息,否则诛杀九族。
第二天天子还是昏迷不醒。这天上午蹇硕遍告大臣,说太后生病了,天子要陪侍左右,最近不上朝了,如果有急事就由我代为转奏。
这天下午,天显异象,天狗吞日,天地尽陷黑暗。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一节
征北大将军李弘于四月中赶到雁门郡的马邑大营,同行的还有四营两万人马。李弘命令颜良统帅此四营,下设王当营、陈好吴雄营、高顺李云营、丁波的战场营。调张郃为虎贲营统领。从雁门郡出发开始正面攻击的大军人数增加到了九万四千人。
此时长城以内只有两万人马,鲜于辅和张燕各领一万兵。鲜于辅带着樊篱的一营人马驻守晋阳,张燕带着孙亲的一营人马驻守在太原和上党两郡,于氐根和彭烈率部驻守句注要塞并负责给大军押运粮草。鲜于银率一营人马去了西河郡。
李弘入驻大营后,立即向各部发出了北上攻击命令。阎柔颜良各自率军从东面分左右两路向定襄郡的郡治善无城发起了攻击。玉石从西面沿黄河北上,领军向骆县、桐过两城发起了攻击。庞德率黑豹义从营紧随在玉石大军后面予以策应,张郃率虎贲营紧随在颜良大军后面给征北大将军军开道。
四月上,高览和雷重率五千人马赶到了河阴城,文丑率五千人马赶到了距离河阴城以西六十里的羽带原。两支军队在黄河南岸扎下了连绵数里的大营,竖起了徐荣麴义杨凤赵云刘豹五支大军的战旗,同时间,数十万民夫日夜向两个大营里运送粮草辎重,做足了九万大军云集黄河南岸即将开始渡河攻击九原城的架势。
原驻守河阴城的匈奴铁骑在刘豹的带领下迅速南下赶到度辽水会合徐荣的大军。四月中,徐荣尽起大军向沙南城方向前进。他准备在玉石的大军拿下桐过城继续北上之后,率军渡河攻打对岸的箕陵城,和玉石的北上大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拿下箕陵城之后,北征大军就分成了东西两路,齐头并进攻打云中,到那时,胡族联军就要面对将近二十万庞大军队的凌厉攻击了。
胡族一直以为汉军的攻击时间不是五月就是八月,他们没想到汉军会把攻击时间提前到四月中。虽然提前受到了汉军的攻击,但胡族联军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的军队早在三月中就已经发动了对汉军的攻击。将士们一直处于临战状态,他们所要做的也就是改变作战策略而已。他们把利用小股军队骚扰性进攻改为了以坚守城池和草原游斗相结合的方法,争取最大限度地迟滞汉军的攻击速度。胡人不习惯守城,他们喜欢在草原上像野狼一样四下游戈,喜欢神出鬼没地突袭,喜欢诱敌深入然后再以优势兵力围而歼之。但现在他们面对数量极为庞大的汉军军队,突袭围歼的办法都难以奏效,他们只能模仿汉人的作战方法,以坚守城池来阻碍汉军前进的脚步,争取坚守到六月雨季,把汉军活活拖垮。
目前大汉国国内的形势非常严峻,内有皇统之争,外有灾患叛乱,国库空竭,百姓流离,物费匮乏,根本不适合出塞作战。大汉国皇帝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强行发动出塞作战,目的是为了在皇统争斗上取得绝对优势。一旦皇统确立,出塞作战是否还要继续下去就很难说了。
皇统之争最后无论由谁胜出,用何种方法胜出,毫无例外都要造成国力的极大损耗。强大的匈奴人当年为了争夺大单于之位造成了南北分裂,结果匈奴人由强转衰,从此失去了争霸大草原的实力。鲜卑人去年了争夺王位各部大打出手,实力减损,檀石槐历经数十年打下的江山转眼就要分崩离析了。汉人看样子也好不了那去。大汉国历经六年的战乱之后已经风雨飘零,大厦将倾,而大汉国的天子却置国家社稷的安危于不顾,在国家摇摇欲坠之际发动皇统之争,其结果不言而喻。
须卜骨都侯和拓跋锋等胡族首领根据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综合分析之后,一致认为大汉国的皇统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洛阳局势一触即发,很可能要爆发连场内乱。大汉国政局不稳首先就要影响到出塞作战的汉军士气和军需粮饷,然后这些汉军将士将迫于国内形势不得不撤回长城。如此一来,塞外危机也就烟消云散了,而汉军要想再次出击塞外,恐怕要等很漫长的一段岁月了。
胡族首领认为,如果草原上的雨季在六月中的时候如期来临,那上半年的战事也就基本结束了。在将近两个月的交锋中,胡族联军只要把汉军坚决挡在五原郡之外,把战场牢牢固定在云中郡的草原上,那么雨季来临后,汉军也只有退回定襄郡坚守,而胡族联军的目标也就完全实现了。至于雨季之后形势怎么发展,他们也无法估猜。在他们看来,最坏的结局也就是暂避汉军的锋芒,完全放弃阴山以南的所有土地撤回大草原。
但撤过阴山,须卜骨都侯和旭葵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各部族在战败后,是继续追随他们撤到阴山以北还是选择投降汉人留在阴山以南?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回答,大部分族众都会选择留下来。翻过阴山是鲜卑人的国土,他们迟早都要被凶狠的鲜卑人一口吞了,成为鲜卑人的奴隶,过上牲畜一般的日子。而投降大汉人,他们的日子要好过无数倍。几百年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贵族首领们无法欺骗他们的族众。
北疆四郡如果被汉军收复,匈奴人和东羌人就失去了生存的领土,他们的族众虽然可以投降大汉国继续在这片草原上活下去,但他们这些贵族首领未必能得到大汉皇帝的赦免,尤其是那些匈奴叛军。须卜骨都侯和旭葵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他们仅仅带着几万铁骑撤过阴山,势必要沦落为拓跋锋的部属,而他们的士卒也会随着时间的延长纷纷逃回家园,等待他们的结局将非常悲惨。除非他们马上再打回来,但他们失败之后,财产族众尽失,已经无力再打回来了。
同样的,北疆四郡丢失,匈奴人和东羌人战败,鲜卑人拓跋锋随即也就失去了匈奴人和东羌人这两个盟友,他也就完了。他现在实力亏损巨大根本无法和大草原上的其他诸部抗衡。所以,如今塞外的形势非常明显,匈奴人东羌人鲜卑人只有紧紧地抱在一起誓死奋战,否则大家都完蛋。
为了生存,胡族联军要和汉军死战,要把汉军挡在草原之外,要掌握战场上的主动,否则,将来大汉国内部即使出现了有利于塞外胡族的形势,他们也无法继续占据北疆四郡了。胜利不是靠老天爷的赏赐和运气就能得到的,要靠自已的努力和奋斗。
为此,须卜骨都侯等胡族首领经过很长时间的商议,定下了坚决阻击汉军进攻,大量杀伤汉军兵力的作战策略。他们打算在大战初期应该利用定襄郡的复杂地形和坚固城池阻击汉军进攻速度和损耗汉军的兵力,等到汉军越过定襄郡进入草原之后,胡族联军则集结兵力,利用铁骑的优势寻找机会痛击汉军,并趁机打击汉军的粮草运输。
迎战汉军的主要策略定下来之后,胡族首领为兵力部署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重点就是汉军部署在河南一带的徐荣麴义杨凤赵云刘豹的八万六千大军将向哪个方向攻击。
一种意见认为徐荣所率的汉军会强行渡河,直接北上攻击五原,占据阴山要隘,切断胡族联军的退路,和正面攻击的汉军主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合围胡族联军。须卜骨都侯就持这种观点,所以他坚决要求重兵驻守黄河以北的数座城池。
一种意见认为徐荣所率的汉军如果要强行渡河,必然要付出惊人的代价,而且他渡河之后还要强攻城池,这时汉军立足不稳,会迅速被胡族联军歼灭于黄河北岸,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以李弘的用兵习惯,他不可能无视将士的生命出此下下之策。
白马铜认为,徐荣所率的汉军之所以集结于度辽大营,是因为这些军队有一部分本来就是驻守在度辽水的度辽营和驻守在长城要塞的风云铁骑营和武骑营整军后改编的,还有一部分是由驻守在离石城大营的黄巾军改编的,他们选择距离军队最近的度辽营集结,无非就是为了节省体力和粮草。白马铜说,徐荣的主攻方向应该是从沙南城方向渡河到箕陵,再由箕陵进入云中郡。他在东路汉军的配合下,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渡过黄河,然后他和李弘的主力大军会合,这样汉军至少可以集结二十万的绝对优势兵力从正面向我们攻击。所以白马铜坚决要求在云中一带部署十万大军阻击汉军。
双方争执一段时间后,须卜骨都侯的意见逐渐占据下风。汉军有二十万大军,而胡族联军想尽一切办法也就勉强凑齐了十五万人,在兵力上占据明显劣势。如果再分兵阻敌,极有可能一战而败。但须卜骨都侯是大单于,他的意见不能不尊重。拓跋锋后来想了个折中的主意。在徐荣没有渡过黄河会合李弘的大军之前,须卜骨都侯和旭葵率六万大军沿黄河数座城池和阴山各处要隘设下重兵,以防不测。一旦汉军二十万大军全部聚集到了云中一带,驻守五原各城的军队则飞赴云中战场集结,以最强悍的兵力迎战汉军。
这个计策随即得到了众人的同意。
须卜骨都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向河阴、美稷一带派出了大量匈奴斥候。不久,从各种渠道搜集到的消息充分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徐荣的主力已经赶到了沙南城准备渡河进入云中郡会合李弘了,而汉军在河阴城和羽带原所建的两座汉军大营里各自只有五千兵,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至于运到两座大营里的粮草辎重更是一场骗局。有匈奴斥候冒充民夫混进运粮队伍里惊奇地发现民夫们早上把粮草辎重运进营帐,晚上却又把它们拉了出来。两座大营远远看上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其实里面都是空的,除了民夫和一万防守士卒,什么都没有。
汉军这么做的意图显然是为了欺骗胡族联军,诱使他们在五原驻守重兵以减少汉军在正面战场上的攻击阻力。
玉石率军由武州急速赶到骆县,率先射出了北疆大战的第一箭。
铁钺和雷子各自率部在东西两门发起佯攻,徐晃和燕赵率营攻击南门,何风和潘塔率营攻击北门。狂攻一天后,大军损失较大,但玉石命令各部不要休息,连夜再攻。
何风手下一个军司马重伤阵亡,这给了何风极大的刺激。他按捺不住悲愤的心情,提刀就冲向了杀声震天的城墙。他的几个亲卫没有拦住,只好跟在后面冲了上去。正在攻城的将士们看到校尉大人亲自操刀上阵,无不士气大振,吼声如雷,奋勇向前。何风顺着云梯跳上城楼,一口气连杀七人,硬是撕开了匈奴人的防守,象利箭一般钉上了城墙。“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拿下城墙……”
随后跟进的突前汉卒被何风的悍勇所激励,大家舍生忘死,呼啸上前,挡者披靡,撕开的缺口随即越来越大,更多的汉兵趁势涌上了城墙。匈奴人毫不犹豫,立即投上了后备援军,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杀得血肉横飞。
正在城下指挥的潘塔看到城墙上的汉兵被匈奴人杀得步步后退,血淋淋的人头和残肢断臂像下雨一样坠落城下,不禁气得睚眦欲裂,一跺脚,怒吼一声,带着一百亲卫兵象飓风一般冲上了城墙,“杀,给我杀死这些胡虏,杀死他们……”
一个校尉,一个都尉,两个悍不畏死的主将先后带兵冲上城墙,这极大的鼓舞了攻城将士的士气,惊雷般的杀声顿时冲天而起,激烈的血战霎时分出了高下。匈奴人无法抵挡汉军凶猛地攻击节节败退,继而死伤累累,防守瞬间崩溃。
何风浑身浴血,怒目圆睁,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剁下了匈奴千长的头颅,接着飞起一腿将那具喷血的无头躯体踢下了城墙,“兄弟们,杀下去,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半夜时分,骆县被收复。
玉石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城内。何风和潘塔急忙迎了上去。
“打得不错。”玉石笑道,“这出塞第一战的首功是你何疯子的。”
何风神情黯然地说道:“大人,我们损失太大了。”
“我知道,但我们需要速度,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打进云中。”玉石挥手说道,“带着部曲立即出城休息,明早出发。”
桐过城位于黄河岸边,距离骆县八十里。
玉石率军于黄昏时分到达桐过城,于第二天黎明开始了进攻。这次由何风和潘塔率部从南北两个方向佯攻,铁钺和徐晃带两营人马主攻桐过城的东城门。两营人马轮番攻城,轮番休息,通宵达旦的,一刻不止。第三天中午,徐晃带着亲卫兵杀上城楼,成功夺下桐过城。
玉石的两万兵在强攻骆县和桐过城后,已经斩首两千级,夺两城,战果非常大,但他们的损失也很惨重,死伤将近五千人。
玉石指挥大军马不停蹄,沿黄河北上一百里,再攻云中郡的箕陵。此时在箕陵对面,黄河以西的沙南城外,徐荣已经率领大军扎下大营,正在做渡河准备。
箕陵有匈奴重兵驻防。胡族联军知道箕陵能否守住,能守多长时间,直接关系到此次大战能否坚守到雨季来临,所以他们让且渠农牯率三千匈奴兵坚守箕陵。
玉石对四营主将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拿下箕陵。”
铁钺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大军六天内行军近三百里,连攻两战,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了,如果再这样打下去,我们的损失将非常惊人。大人,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于攻城?难道不能等几天?几天后,徐大人的大军在我们的掩护下至少可以过来两万人,这样我们就有绝对优势兵力攻打箕陵了。”
徐晃也劝道:“大人,距离草原上的雨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十几万大军一路狂扫过去,完全可以打到阴山脚下,我们有必要化这么大的代价抢攻一座小城吗?”
玉石沉默不语。赵云的行踪是个机密,除了征北大军的统军将领和府内高级幕僚没有人知道他早就不在徐荣的大营了。现在河对面的汉军大营里虽然还飘扬着赵云的战旗,但那只是恒祭带着几千骑兵在冒充。此时赵云大概已经打下了朔方郡的郡治临戎,从东羌人的手里掳掠了大量牛羊进入弓弦沙漠了。
时间,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赵云的行踪一旦被匈奴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徐荣的大军根本就不会渡河北上,他和杨凤的步兵已经秘密赶往河阴城的大营,只待赵云突袭成功,他便率军渡河北上,而目前扎营在河对岸的麴义和刘豹的铁骑也会疾驰而去。
攻打箕陵的其实就是自己这一军兵马。打下箕陵后,自己还要和随后赶来的黑豹义从营带着数万随军民夫冒充徐荣的几万大军北上云中。玉石想了一下,把战局的发展对几个手下解释了一下,最后他说道,“我们即使把这两万人打完了,也要在三天内拿下箕陵。”
出塞作战的第七天,玉石面对固若金汤的箕陵,指挥大军发动了第三场攻城大战。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节
出塞作战的第九天,汉军收复定襄郡郡治善无城。
李弘立即命令阎柔率军北上攻击云中郡的武进城,颜良和张郃率军随后跟进。李弘告诫阎柔等诸将,进入草原后,各部要保持距离,严禁孤军深入。
箕陵城的攻坚战进入了第三天。
何风的一营人马损失惨重,有四个屯的将士几乎全部阵亡,部曲失去了攻击力。他向玉石求援。如果没有援兵,他将无法组织将士们继续攻城了。玉石随即命令战车营校尉高耕带着两千战车营士卒支援何风。高耕站在城下看到自己的士卒折损严重,攻击频频受阻,又急又怒,于是亲自带着亲卫队杀了上去。他在攀爬云梯的途中被城上抛下的檑木砸中,云梯折断。他随着云梯一头栽到地下重伤死去。
高耕的阵亡激怒了汉军将士,攻击愈发猛烈。激昂的战鼓声,如雷般的喊杀声,惨烈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凶猛地撞击着箕陵城。箕陵城在死亡的阴影下剧烈地颤抖着,呻吟着。
潘塔跪在地上给高耕的遗体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拎着战刀带着士卒们再度冲向了城墙。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带人发动攻击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死更多的胡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潘塔冲上了城墙,战刀上下飞舞,连砍数人。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被一支长矛洞穿了胸腹,殷红的鲜血就象喷泉一般顺着矛柄四射而出。潘塔苦笑了一下。血淋淋的身躯随着长矛的挑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向了天空。
何风抱着潘塔的尸体失声痛哭,内心痛苦之极,禁不住仰首向天发出了一声凄厉嚎叫,“杀……给我杀死他们……”
何风组织三千将士在黄昏之前发动了最猛烈的一次攻击,匈奴人的且渠农牯也把所有的后备兵力全部投入了防守,双方杀得天昏地黑,日月无光。就在这时,雷子率部攻破了东城门。砍刀带着五百黑豹义从象闪电一般杀进了城池。匈奴人抵挡不住随即被诛杀一净,农牯也被愤怒的汉卒砍成了肉泥,脑袋被高高挂在城楼顶部。
出塞作战的第九天,汉军收复云中郡的箕陵城。
玉石立即命令庞德带着黑豹义从沿黄河北上沙陵湖,逼近云中。自己带着数万民夫冒充数万大军,打着徐荣麴义杨凤赵云四军的旗号随后跟进。
汉军攻击力之强,速度之快,大大出乎匈奴人的意料。率军驻守云中的白马铜急忙飞报须卜骨都侯,要他速遣大军前来云中支援。
庞德率六千黑豹义从刚刚进入沙陵湖区域就遭到了匈奴两万铁骑的迎头痛击。庞德毫不畏惧,和弧鼎弃沉各带两千铁骑,分三路纵马迎上,双方在沙陵湖附近血战。黑豹义从的将士们骁勇善战,三路兵马就像三支利箭一般很快把匈奴人的攻击阵形冲散了。匈奴人眼看无力杀伤黑豹义从,又担心徐荣的大军随后赶来支援,匆忙后撤。
玉石率军进驻沙陵湖,于湖畔扎下大营。
李弘率大军迅速进入云中郡,于画睛原扎下大营。此处向东距离武进城八十里,向北距离成乐城三十里,距离云中城一百二十里,向西距离沙陵湖一百里,进退皆能自如。
出塞作战的第十二天,汉军正面攻击大军全部进驻云中,和胡族联军的决战一触即发。
此时,赵云率部进入了弓弦沙漠。
赵云率军由北地郡取道灵武谷,翻越贺兰山,然后进入了朔方郡。朔方郡虽然方圆辽阔,但北为阴山,中为黄河,南部多为沙漠,几乎没有什么牧场和耕地,仅有的几千人口也主要集中在郡治临戎和附近的沃野城。鲜卑人攻占了朔方郡之后,和东羌人共有,一部分居住在沙漠附近的东羌人迁移到了临戎城附近放牧。临戎城里本来驻有一千鲜卑骑兵,拓跋锋在雁门关战败后,把他们召了回去,于是朔方郡基本上就成了东羌人的领地。
赵云有一万八千骑,长途跋涉两千多里奔袭九原城需要足够的食物和马料。他们从长城要塞出发的时候每人双马,一马载人一马载物,但这些给养有限,无法支撑他们远行两千多里,于是李弘给他们选择的一个补给地点,那就是临戎城。
赵云的铁骑铺天盖地地冲进了临戎和沃野,士卒们见人就砍,见牲畜就抢,疯狂屠杀,仅仅过了两天,临戎城和沃野城及其附近百里方圆的草场上就再也看不到人了,都被他们杀光了。汉军在临戎城休整了三天,备足了食物和水,然后在几个长期穿越弓弦沙漠的向导带领下,走进了茫茫沙漠。
大漠浩瀚,沙海苍茫,朝日浑圆,雄伟壮观的大漠风光让赵云姜舞李溯永晨和许多第一次踏足沙漠的士卒们一路上看得如醉如痴,早把即将到来的大战抛到了脑后。
第三天下午,大军赶到了沙漠腹地的七星湖。弓弦沙漠里分布着众多湖泊,但最著名的就是这个由七个湖泊组成的七星湖。这七个小湖泊碧波涟漪,静谧秀丽,中以沙山相隔,好似七颗明珠并列镶嵌在苍茫的弓弦沙漠里,非常神奇。
铁骑士兵们沿湖扎营,稍做休整。
赵云坐在湖边,望着眼前蔚蓝清洌的湖水,远处茵茵的绿树,心里不禁想起了蔡琰,想起了蔡琰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将来北疆稳定了,不打仗了,我一定带她来这里看看,看看这沙漠里最美丽的风景。赵云从怀里摸出那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随风吹入了他的心里,让他浑身舒坦,整个身心慢慢地沉浸在了甜甜的快乐里。他仿佛又看到了蔡琰的笑靥,听到了蔡琰的笑语。
刘冥远远走来,冲着赵云招手笑道:“子龙,你在看什么?”
赵云俊脸一红,急忙把手上的香囊塞进了怀里,“潜思兄,可是斥候有回禀?”
刘冥点点头,神情兴奋地说道:“是的,先期赶到杨树湖的斥候和向导都按照约定的时间赶了回来。”
“斥候怎么说?匈奴叛军可有什么动静?”赵云站起来急切地问道。
“斥候回禀说,杨树湖附近方圆一百多里的地方都没有人。”刘冥笑道,“我早就说过,须卜骨都侯会把部落族众安排在阴山脚下,而不会任由他们跑到杨树湖。族众集中在阴山脚下放牧,可以及时撤过阴山,这一点须卜骨都侯比谁都清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族众独自逃到鲜卑去。”接着他担忧地说道:“按正常行军速度测算,三天后我们可以赶到杨树湖,那时,距离大将军领军出塞已经十五天了。十五天时间,大将军是不是已经打到云中,把匈奴叛军的主力吸引到了云中?”
赵云十分自信地说道:“你不要担心,大将军战无不胜,此时他肯定已经打到了云中城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了杨树湖后,何时才能接到须卜骨都侯的铁骑离开五原支援云中的消息?只要我们得到准确消息,立即就可以发动突袭。对了,你那个准备献城帮助我们的兄弟叫什么名字?”
“穆斯塔法。”刘冥说道,“他现在是且渠,率军驻守在西安阳,距离杨树湖最近。他过去是我们左部落的人,因为他姐姐嫁给了白马铜的儿子,所以他在母亲死后就跑到屠各族去了。”刘冥说到“他姐姐”时,脸上的神情一黯,眼晴内闪过一丝杀气。
赵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他要是背叛了白马铜,那他姐姐……”
“他姐姐已经死了。”刘冥黯然说道,“被白马铜的儿子打死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刘冥咬咬牙,悲痛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三年前,玉雕千里迢迢到洛阳找我,我为了能在北军混个功名,狠心把她赶了回去。如果我当时把她留在洛阳,她就不会嫁给白马铜的儿子,她也就不会死,这都是我的过错。”
赵云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心里却蓦然想起了蔡琰,想起蔡琰送他离开晋阳时流下的泪水。赵云心灵震颤,暗暗发誓战事结束后,一定飞马赶回晋阳把她娶回家门,谁都休想把她从自己手上夺走。
四月下,洛阳。
天子醒过来了,但他身体极度虚弱,很难站立,而且疼痛越来越剧烈。天子整天躺在病榻上,很沮丧也很无奈,他感觉留给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从母亲悲恸的哭声里和蹇硕那双痛苦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天子拒绝吃药,痛得很厉害的时候他就吃几颗金丹。他命令蹇硕把那几个医匠立即杀了,免得惹出祸事。
因为天显异象,太尉马日磾引咎请辞。天子拿着奏章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对站在一边的蹇硕笑道:“爱卿,你猜猜朕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
蹇硕愣了一下,小声回道:“陛下是不是想见征北大将军?”
天子摇摇头,平静地说道:“下旨,罢了马日磾太尉一职,迁幽州牧刘虞为太尉、容丘侯,接旨后速速回京主持朝政。”
蹇硕恍然大悟。现在天子病重的事不能泄漏,无法出面主持朝政,而天子又急需心腹之人主持朝政立即开始筹办册立太子和废立皇后的事。幽州牧刘虞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刘虞是天子最为信任的亲信宗室了。他在士人中颇有名望,和中官也没有仇恨。去年因为招耗乌丸诸部平定幽州叛乱立了大功,今年三月又因为威逼东部鲜卑杀了蚁贼首领张举张纯再立大功,在这个时候迁升他为太尉把他征调回京主持朝政最为合适。刘虞因为深得天子的信任可以出入永乐宫,替陛下完成所有未了之事。
“再给何进下一道旨,叫他立即回京,朕要见他。”
蹇硕吃了一惊,躬身问道:“陛下,要不要把西园军调进京城?”
天子不屑地说道:“这么点小事闹那么大动静干什么?叫几个中黄门把他押进北寺狱杀了了事,只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犹有不甘地说道,“朕想做的事却没能做成,可惜啊。”
大汉国中平六年五月。
五月初,五原郡。
三天后,赵云率铁骑秘密进驻杨树湖。杨树湖浩瀚无际,湖面银光朗映,水天一色,万顷空明,波光浩渺。湖边绿荫绰绰,湖水和蒲草相得益彰,蓝天与碧波交相辉映,分外美丽。面对如此美色,赵云和诸将却无心欣赏,大家都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早在三月的时候,刘豹和刘冥两人按照李弘的要求,秘密向黄河北岸派遣了数十名得力手下,这些人散布在九原城和阴山各处要隘打探情况,以便给汉军提供最准确的胡族联军动向。最先赶到杨树湖的是刘冥的两个心腹手下。他们对赵云说,三天前,他们亲眼看到须卜骨都侯的弟弟须卜弃阳带着三万铁骑离开了九原城。另外,成宜、临沃、五原三城也各有数千铁骑出城向云中方向而去。根据他们的估计,九原城应该还有一万铁骑,沿河的西安阳、成宜、宜梁、临沃四城也还有一万铁骑,如果再加上阴山各处要隘的一万兵马,五原郡目前至少还有三万大军。
赵云召集刘冥姜舞射缨彤鹿欢洋四个校尉商量出击的办法。赵云说:“九原城的留守兵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不要说现在九原城有一万铁骑,就是有五千人,我们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城池。只要攻击受阻,沿河四城的驻军立即就会分兵支援,这样一来我们就陷入了苦战,造成的结果是我们既不能占据九原城,又不能掩护徐大人的军队渡河,突袭计策随之失败。”
姜舞说:“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大军的粮食不够,行踪也随时有可能会暴露,所以最好还是立即开始突袭。匈奴人在全无防备之下,未必能挡得住我们。”
射缨彤说:“我们即使不能迅速夺取九原城,但绝对可以抢出足够的时间掩护徐大人的大军渡河。只要对面能过来一万士卒,我们就能牢牢守住渡口并伺机夺取九原。”
鹿欢洋说:“杨树湖距离匈奴人太近,非常危险。一旦被匈奴人发现我们的行踪,突袭就变成了强攻,那损失就更大了。”
刘冥沉吟良久,说道:“再等等。如果我们有穆斯塔法的帮助必能顺利攻占九原。能不能率先攻占九原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的胜败,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再等等。去年我们攻打美稷的时候,穆斯塔法派人来联系我,说要献城报仇,但因为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突然撤军,他无奈之下只好随军渡河北上了。这次我奉大将军之命令找到他,请他帮助我们渡河,他满口答应了。他要和我的手下联系,应该是在须卜弃阳率军离开九原之后,所以这几天他肯定有消息。请你们相信我一次,此人是我的生死兄弟,绝对可靠。”
诸将犹豫不决,都看着赵云。赵云当即决定再等一天,“多派斥候潜伏于五十里以外,凡接近杨树湖者一律诛杀。”
到达杨树湖的第二天晚上,刘冥焦急等待的那个亲信终于赶到了军中。他带来了穆斯塔法的消息,穆斯塔法愿意献出西安阳。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三节
赵云和刘冥带着六千铁骑疾驰八十里,于拂晓时分悄悄包围了西安阳。
西安阳的北城门如约打开,刘冥带着两千骑一拥而入,迅速占据了四座城门。赵云鹿贤纵流各带人马随后杀了进去。城内的两千守军措手不及,遭到了汉军血腥屠杀。半个时辰后,西安阳被汉军控制。
刘冥带着穆斯塔法拜见赵云。穆斯塔法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英武矫健,神态拘谨,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戒备,言语不多。他听说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赵云,非常吃惊。名震边疆的赵云就是这样一个英俊儒雅温文谦恭的年轻人?赵云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拉着穆斯塔法的手说:“你献出西安阳为我们收复北疆边郡立下了大功,我大汉皇帝,还有你们的大单于,都会重重封赏你的。”
穆斯塔法淡淡一笑,躬身说道:“我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赵云看看站在一边的刘冥,叹道:“你会得偿所愿的。”接着指着地图说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帮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九原城?”
穆斯塔法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赵云笑道:“你是潜思兄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我相信你。”他指着地图上的河阴城说道,“徐大人的数万大军目前已经秘密进驻河阴和羽带原,他们将渡河北上攻击九原,占据阴山要隘,以完成对胡族联军的合围。我率部长途奔袭九原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徐大人的数万军队渡河北上扫清一切障碍。现在,我急需得到你的帮助攻克九原城。”
穆斯塔法没有想到赵云毫无隐瞒地把汉军的攻击计划告诉了自己,他一方面被汉军的攻击策略所震惊,一方面也被赵云的信任所感动。他略显激动地问道:“徐将军的数万大军就在对岸?”
赵云说道:“对,估计大将军马上就要在云中开始全面攻击了。只要大将军能把胡族联军的主力牢牢拖在云中,徐将军就能迅速渡河,快速抢占阴山要隘。但徐将军迅速渡河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拿下九原,否则大军不但渡河受阻,就连抢占阴山要隘也很难完成。”
穆斯塔法点头道:“大人率部突然从弓弦沙漠杀出来,的确出人意料。但如果要强攻九原,伤亡一定很大,而且一旦攻击受阻,徐将军的大军就很难顺利而快速地渡河北上。”他指指地图上的九原城说道:“打下九原太难了。它现在是须卜骨都侯的单于庭,右部落的精锐铁骑密布在城里城外,我们很难悄无声息地接近九原城。”
赵云和刘冥趴在地图上看了很长时间。赵云眉头紧缩,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还没到九原城就和对方打起来了,那突袭之计就暴露无遗,我们这一个月的路也就白走了。既然打不进去,那我们就把驻防九原城的铁骑诱出来,你们看怎么样?”
“诱出来?我们先诱出九原城里的一半兵力,然后趁其不备围而歼之。”刘冥思索道,“如果能先杀掉他们一半人,再打九原城,那我们攻占九原的胜算就很大了。”
穆斯塔法苦笑道:“怎么把他们诱出来?除非徐将军发动渡河攻击,否则他们不可能离开九原城。但现在徐将军如果发动渡河攻击,损失必然很大。”
“我们立即拿下成宜,让徐将军从羽带原方向渡河。”赵云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羽带原位于成宜和宜梁两城之间的黄河对岸。我们先攻占成宜,然后攻打宜梁,把这四十里黄河牢牢控制住,这样徐将军的大军就可以安全渡河了。我们攻打宜梁,徐将军率部渡河,声势都很大,须卜骨都侯知道后必定要从五原、九原、临沃三城派兵攻打我们,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成宜距离西安阳四十里,宜梁距离西安阳八十里,而五原、九原、临沃三城距离宜梁只有五六十里。”赵云望着穆斯塔法说道,“我们必须要悄悄拿下成宜,否则,五原、九原和宜梁的援军立即就会赶到,我们的行踪随之就会暴露,渡河的事就更不要提了。”
穆斯塔法笑道:“大人放心,凭我这张脸,诈开城门还不是小事一桩。”
黄昏,成宜。
穆斯塔法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带着一队残兵狂奔。远处尘土飞扬,数千铁骑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报警的号角霎时响彻了成宜上空。
穆斯塔法带着几百残兵跑到城下大喊大叫,命令城上守军立即打开城门。驻守在成宜西城门的匈奴千长滇吉看到奔逃而来的是穆斯塔法,立即命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穆斯塔法一马当先冲进了城内。
“是不是汉人过河了?”滇吉迎上穆斯塔法,焦急地问道,“西安阳丢了吗?”
穆斯塔法手拿血淋淋的战刀,气急败坏地叫道:“刘豹,是刘豹杀过来了。快去告诉当户,汉人要渡河了,快……”
滇吉转身吩咐手下快去通知当户春勒,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脑后传来了一声大吼。滇吉的手下瞪大了恐惧的双眼,眼睁睁地看着滇吉的脑袋冲天而起,滇吉的那张嘴还在急促的张合着,喷射的鲜血霎时溅了他一头一脸,无头的尸体轰然栽倒。
穆斯塔法纵声狂吼:“砍断吊索,攻占城门,快,快……”
紧随其后的刘冥带着一队人马向城内席卷而去。
城外,赵云带着大队人马狂奔而至,汉军铁骑如狼似虎,蜂拥而入,肆意杀戮。都尉鹿贤和纵流两人各带一千人马沿着护城河纵马飞驰,四下截杀逃出城池的匈奴骑兵。血腥的厮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千敌兵终于被砍杀一空。本来还有几百名俘虏,但刘冥、穆斯塔法,还有许多原来长水营的匈奴兵好象非常仇视这些匈奴右部落的士卒,他们把这些俘虏统统杀了,长街上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刘冥的这一营人马以损失八百人的代价夺回了成宜。
拂晓,宜梁。
成功夺取成宜极大地鼓舞了汉军将士们的信心。赵云随即决定趁胜出击再夺宜梁。如果能占据宜梁,汉军就能依托坚固的城池抵御匈奴军队的猛烈反扑,就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让更多的汉军渡河支援,同时也有可能把更多的匈奴铁骑诱离九原城。
现在赵云手上只有刘冥这一营人马。姜舞和射缨彤的两营铁骑还潜藏在杨树湖准备发动对九原城的突袭。赵云对穆斯塔法说,我们用这一营人马同时攻击宜梁和在野外阻击匈奴铁骑,显然很难达到预定目的。如果须卜骨都侯的军队攻得很凶,我们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还是先把宜梁拿下最为妥当。穆斯塔法苦笑道,这诈开城门的事可一而不可再,你我都不能保证成宜已失的消息没有泄漏出去。
赵云笑道:“无妨。如果宜梁的匈奴人识破了此计,我们围城就是了。我担心的倒是你的安全。”
刘冥的这营人马基本上都是过去长水营的士卒,匈奴士卒很多。穆斯塔法和刘冥两人带着几百名伤痕累累的匈奴士卒于拂晓时分顺利地逃进了宜梁城,然后又顺利地占据了西城门,但随后而来的街巷大战却非常不顺利。
驻守宜梁的是匈奴有名的勇士当户赫钟,他带着近千士卒疯狂反扑,意图重新夺回城池或者坚守待援。从宜梁到五原、九原和临沃三城只有五六十里路程,如果能守到黄昏,援兵就是爬也爬来了。宜梁城的匈奴守军在各级军官的督战下和汉军展开了血战,每条街巷,每间房屋都成了血腥战场。
都尉纵流带着一帮亲卫冲得很猛,一度杀到了府衙前面,但他很不幸被一支长箭射中,当场阵亡。汉军士气受挫,随即败退。一个军司马督军反扑,也被凶猛的赫钟一矛挑杀了。刘冥大怒,挥刀冲上,一口气连剁十一刀,斩断赫钟七支长矛,逼得他倒退十七步,最后一刀终于砍下了赫钟的一只胳膊。赫钟痛极长啸,再抢一矛迎面刺向刘冥的咽喉。刘冥闪身躲过,一拳砸开矛柄,战刀恶狠狠地剁进了赫钟的胸膛。赫钟惨嚎一声,临死前一脚踢中刘冥的腰腹,把刘冥踢得腾空而起,倒飞出十几步开外。
刘冥坠地之后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又连滚了几下才稳住身形,汉军士卒一拥而上,舍命护住。刘冥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叫道:“杀……给我杀上去……”
都尉鹿贤率部攻击东城门。东城门上的敌兵誓死阻击,至死不退,他们居高临下,占据了有利地形,数十次击退了汉军的攻击。鹿贤忍无可忍,亲自带着士卒冲了上去。汉军在付出了一个军侯两个屯长四百多名士卒的代价后终于拿下了城楼。就在鹿贤指挥士兵冲上城楼的霎那,一个重伤的敌兵用弩弓对准他射出了三支犀利的弩箭。鹿贤被弩箭洞穿了身体,重重摔落到城下。
快到中午的时候,宜梁被汉军攻占。这一战汉军诛杀了一千八百名敌人,阵亡了两位都尉、两位军司马和两千将士,损失惨重。
赵云和刘冥带着六千铁骑在两天内飞驰一百六十里,夺三城,人马折损过半。
赵云站在血迹斑斑的城楼上,心痛如绞。
鹿贤和纵流过去都是北军长水营的军司马,自从前年长水营随大将军到冀州之后,大家就一直在一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亲若兄弟,没想到今天宜梁一战竟然同时阵亡了。赵云仰头看着高高飘扬的大汉战旗,想着战友的音容笑貌,心里不禁一阵战栗。
梁百武粗壮的身影慢慢出现赵云眼前。
从清晨开始,麴义和杨凤指挥潜藏到羽带原土的大军开始了渡河。赵云在送给麴义的书信中说,如果自己能夺下宜梁,最需要的是骑兵。从路程上考虑,今天黄昏须卜骨都侯的军队就会从五原、九原和临沃三个方向攻击宜梁。为了能让更多的将士渡河参战,汉军必须要守住宜梁,把敌人的骑兵挡在渡口之外。
“大人……”梁百武躬身轻轻喊了一声。赵云的威名和战绩实在令人敬佩,强悍如梁百武这样的黄巾悍将面对赵云也是必恭必敬。刚才他带着军队进城的时候,看到的是满街的尸体,闻到的是呕人的血腥,踏足的是血红的地面,给将士们的感觉就是震撼。赵云带着铁骑神奇般地出现在黄河对岸,又奇迹般地连下三城,梁百武觉得赵云就象大将军一样是一个神话,一个战无不胜的神话。
梁百武是今天第一个过河的汉军将士。按照麴义和杨凤的安排,梁百武带着两千步卒第一批渡河,然后迅速赶到距离渡口二十里的宜梁城支援赵云攻城。麴义说,如果赵大人拿下了城池,你的任务就是守住宜梁,一直守到大军全部过河为止。梁百武意气风发地扯着嗓子说,我就是把两千人全部打完了,也要守住宜梁。麴义骂道,人都打完了,你还守个屁。你只要坚守两天就行了。两天后,我们至少有一万人过河,这样你的后援兵力就足够了。杨凤解释说,我们先要尽可能地把骑兵运过河,以便大军能够阻挡匈奴叛军的铁骑,所以你要辛苦一点。虽然守城兵力不多,但守两天应该绰绰有余。梁百武信誓旦旦,保证守住。
赵云回了一礼,问道:“麴将军可曾过河?”
“已经过河。”梁百武说道,“恒祭恒大人带着风云铁骑营正在渡河,估计到黄昏的时候,至少有三千铁骑可以赶到北岸。”
赵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里就交给你了。”赵云握着梁百武的大手说道,“我立即带着铁骑出城会合麴将军。”
距离宜梁城外十里的地方是晖金原,此处距离渡口三十里。麴义决定把阻击战场摆在这里。
赵云带着三千铁骑急速赶到晖金原。连续行军和苦战已经让将士们疲惫不堪,许多士卒都是带伤而来。赵云心痛地四下看看,转身对面色苍白的刘冥说道:“命令将士们立即休息,你怎么样?还行吗?”
刘冥狠狠地朝草地上吐了一口血水,龇牙咧嘴地说道:“行,死不掉。今天要是不报仇,我就不活了。”
赵云知道他心里痛苦。两个多年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就死了,长水营的兄弟也折损大半,现在他痛不欲生,一门心思只想着杀人报仇。刘冥艰难地跳下马,歪身躺倒在草地上,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湛蓝色的天空。他不敢闭上眼晴,一闭上眼睛他就看到了鹿贤和纵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悲痛要流泪。赵云担心地看着他,想安慰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汉子要倒下了。赵云黯然长叹,打马跑到了穆斯塔法的身边。
“我带你去见见麴将军。”
穆斯塔法惊喜地问道:“是护匈奴中郎将麴义麴大人吗?”
赵云笑道:“对,他现在是破虏将军了。”
“他去年把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打得狼狈不堪,最后逼得他们只好撤过黄河。”穆斯塔法兴奋地说道,“匈奴人现在说到他都很害怕,我一直想见见他。他长得高大吗?象大人一样年轻吗?”
麴义消瘦了不少,但还是那样高大健壮,那样气宇轩昂,那样神采飞扬。他迎着赵云挥手笑道:“子龙,一年多没见了,你小子好象变黑了,不过身体倒是更结实了。”
赵云飞身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好。”
“我人是还好,但就是心情不好。”麴义笑道,“去年时运不济,仗打得很糟糕,窝囊。看今年能不能翻身了。大将军还好吗?小雨夫人很漂亮吗?”
赵云笑道:“打完这一战,将军回到晋阳不就看到了。”
麴义用手上的马鞭敲敲自己的脑袋,“打完这一战,这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很难说啊。你什么时候娶亲?记着要提前通知我。不要学大将军,娶亲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
赵云腼腆地笑笑。穆斯塔法有点畏惧地看看麴义。去年他带五万人打须卜骨都侯十万人,最后把须卜骨都侯打跑了,就这样的仗他还说打得窝囊,那要是给他十万人他还不把匈奴人杀完了。
赵云指着穆斯塔法给麴义介绍了一下。“这次能够顺利拿下三城,都是穆斯塔法的功劳。”
麴义赞赏了几句,说道:“你要是愿意,跟着刘冥统兵吧。你这功劳,做个都尉都委屈你了。”
这时恒祭也来了。他和赵云也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彼此相见甚欢。四人说笑了几句之后,穆斯塔法估计麴义赵云和恒祭还有要事商谈,急忙躬身告辞了。
“徐将军何时开始渡河牵制临沃和九原的匈奴人?”赵云问道。
“应该开始了。”麴义看看天色说道,“他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关键还是要看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击败匈奴铁骑。只要击败他们并且大量杀伤他们,须卜骨都侯就会从九原调来更多的军队阻止我们渡河。”
“我们的伤亡会很大。”恒祭担忧地说道,“如果他们把九原的兵力全部调过来,我们很难挡住。”
“没那么严重。我们有六千铁骑,两千步卒,完全挡得住。”赵云说道,“目前西安阳、成宜和宜梁的六千兵已经被我们解决了,阴山各处要隘的一万兵根本不可能征调过来,须卜骨都侯能调到宜梁的援兵只有九原的一万人,五原城的两千兵,还有临沃的两千兵,总共是一万四千人。如果徐将军在河阴城方向能够成功牵制临沃和九原的部分兵力,那么能赶到宜梁的最多不过七八千兵力。”
“须卜骨都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几千人驻守九原城,所以我们打得越狠,留在九原城的兵力越少,而姜舞就更有把握一击而中,迅速拿下九原城。”赵云望着麴义和恒祭笑道,“如果姜舞不但拿下了九原城,还杀了须卜骨都侯,那结局就非常完美了。”
麴义大笑,“他要是这么早就死了,那这仗很快也就结束了。”
恒祭笑笑,摇摇头,“这种好事就不要想了,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应对须卜骨都侯的反扑吧。如果他看出了我们的图谋,命令须卜弃阳立即率部返回九原城支援,那我们北上攻击阴山就非常困难了。现在就看大将军的正面进攻能不能牢牢拖住须卜弃阳了。”
须卜骨都侯接到宜梁的求援后大吃一惊,急忙召集单于庭的大臣们商量此事。右谷蠡王兰沙芒认为这是汉军的奸计,是汉军派遣小股军队发动的骚扰性攻击,目的是想诱骗大单于上当,迫使大单于不敢分兵支援云中战场。他认为如果汉军从羽带原方向渡河,应该同时接到宜梁和成宜两城的求援,但目前只接到了宜梁的求援,可见这个消息不准确。须卜骨都侯犹疑不定,急派快马赶赴宜梁探听虚实。
快马刚刚走,潜伏在黄河附近的斥候纷纷回禀,说汉军正从羽带原方向渡河,成宜和宜梁两城被汉军一夜之间全部攻占了。不久,临沃城快马求援,汉军从河阴城方向开始渡河攻击。须卜骨都侯和单于庭的大臣们闻讯之后顿时大为震骇。成宜和宜梁两城一夜均失,可见汉军早有渡河之策,他们不是诱骗自己上当,而是来真的,是真要渡河北上攻击九原。
须卜骨都侯再不犹豫,立即命令左大将呼衍登笃率五千铁骑杀奔宜梁和成宜,务必把两城全部夺回来,把汉军赶回黄河南岸。命令驻守五原城的两千铁骑立即出击,跟随左大将攻击汉军。命令右大都尉须卜武终率两千铁骑支援临沃,务必阻止汉军渡河。命令快马立即赶赴云中急召须卜弃阳回援九原城。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四节
五月初,河内。
大将军何进于四月下率部自冀州邺城出发西进凉州。大军到达河内时,他接到了天子召其进京的圣旨。何进知道天子要对他动手了,此时他再无出路,只有殊死一搏,至于结果如何,他已经无暇过多考虑了。对他来说,兵谏的最坏结局和自己束手就缚的结局是一样的。他命令大军加快行进速度,争取早日渡河兵临孟津。与此同时,驻守孟津的袁绍,洛阳的何苗和何颙,秘密潜回洛阳的吴匡张璋先后派人回报何进,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就等大将军率军进京了。
五月初,大军到达河内郡的山阳,何进接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天子病重。何进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最近他为进京发动兵变的事殚精竭虑,惶恐不安,以至于夜不能寐,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何进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来报信的伍宕,发了半天愣,然后颤抖着声音问道:“真的?”
伍宕迟疑道:“应该是真的。太后生病,陛下为什么要下令封锁永乐宫?陛下为什么不准任何人进出永乐宫?陛下为什么不理朝政?这一切显得很突然也很奇怪,十分不合常理。如今征北大军已经出塞作战,皇统的事也到了关键时候,此时陛下应该亲理朝政、日理万机才对,怎么会为了伺奉太后竟然连国家社稷都不要了?”
何进浑身战栗,感觉死亡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天子的龙体一直都很健康,怎么会突然生病?而且还是重病?这是不是天子在使诈,故意欺骗自己以便让自己放心大胆地回京城?难道自己秘密率军回京准备发动兵变的事泄漏了?
何进越想越是恐惧,于是又问道:“潘隐说的?”
伍宕点点头。这消息是蹇硕的长史潘隐告诉大将军府掾史许谅的。自从传出太后生病,天子伺奉左右不理朝政之后,皇宫内的大小中官和朝中大臣们为此惊惶不安,私下有许多猜测,而唯一随侍天子的小黄门蹇硕也一直待在永乐宫没有回过府邸。有一天蹇硕回府洗漱换衣,私下交待潘隐把府内的财产尽数送回自己的老家。潘隐很奇怪,随口问了一句。蹇硕神色悲痛地说,天子时日无多,京中恐怕有变。潘隐大骇,再不敢多问。
何进听完伍宕的叙说,呆呆地坐着想了很长时间。
如果是天子得了重病,那他突然下旨召自己进京的目的就很好解释了,他已经等不及逼反自己,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杀死自己,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确立皇统。也就是说,天子的病非常重,有可能一命归天。如果天子病重快要死了,自己还有必要带着军队秘密进京发动兵变吗?自己还有必要急着进京吗?
天子一死,在皇统未立和自己手握兵权的情况下,太后和董重,还有蹇硕,他们敢以皇帝遗诏之命拥立小董侯为新皇帝吗?没有内廷中官和外廷大臣们的支持,没有军队,即使有天子遗诏又有什么用?自己只要率军回京,告诉天下人蹇硕矫诏,私自篡改天子遗命,竟敢废嫡立庶陷天子于不义,小皇帝就死定了。太后、董重、蹇硕,还有支持太后的一帮宗室大臣们谁都活不了。那时,有谁敢站出来说,天子遗诏就是要废嫡立庶?
现在率军回京发动兵变,风险非常大,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天子病重死去,自己趁着洛阳混乱的时候率军回京发动兵变,那可就有绝对致胜的把握了。问题是,如果天子不死呢?或者这是天子为了诱骗自己速速进京而想出来的奸计呢?
何进决定暂不回京。不管怎么说,拖一段时间回京,影响不了大局。现在回京,赢了,也要废尽九牛二虎之力,输了,自己的命运可就像窦武一样九族皆灭了。所以,还是等一等好。一旦天子真的死了,这洛阳的形势可就天翻地覆,彻底由自己做主了。那时自己拥立小史侯做皇帝,独揽大权,天下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何进写好一封书信递给伍宕,“你立即回京把这封书信交给何苗。”何进说道,“此事不要声张,万万不要声张。”
“何颙呢?要不要告诉何颙?”伍宕问道,“洛阳的事情都由他一手策划主持,这么重大的事如果不告诉他,恐怕……”
“千万不要对他说,更不要让他知道你在京城。”何进说道,“如果陛下确实病入膏肓,那皇统的事就完全要靠宫内的中官,而不是何颙和那帮士人,他们现在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
“何颙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和那帮士人想尽一切办法逼我进京发动兵变以便趁机铲除奸阉,再顺便把我也解决了,然后这天下就是他们士人的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肯放过?”何进冷笑道,“但我又岂肯杀死中官?没有中官和士人相斗,我怎能独掌大权?这么好的机会我又岂肯放过?”
伍宕略显吃惊地望着何进。
“有中官的帮助,皇统的事很容易解决,我也不需要率军进京发动兵变。”何进说道,“用兵变的方法确立皇统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局。而且,陛下归天之后,洛阳肯定很混乱,如果再发动兵变就是乱上加乱,洛阳可能会瞬间崩溃。洛阳一乱,国家必将动荡,这会直接影响到北疆大战。你要知道,北疆大战如果惨败,后果非常严重,我们有可能丢掉整个北疆,大汉国有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
何进说到这里,眼里露出恐惧之色,他摇摇头,小声说道:“那时,我就是众矢之的,不要说朝中的那帮大臣,就是中官们也会借机杀死我。大将军梁翼是谁杀的?窦武又是谁杀的?是中官们杀的。”
“在陛下归天,新皇帝悬而未决,我又不能及时控制朝政的情况下,只有太后和中官们能控制局面,能稳定洛阳的政局。所以,我在那封信中向赵忠、张让等十常侍作了保证,在陛下归天后,只要他们能控制皇宫的形势,说服太后和蹇硕推立小史侯为新帝,我就出手钳制士人,维持洛阳各方权势的平衡。”何进笑道,“只要中官们和士人斗得热火朝天,我就非常安全。在我大权未握,国家危难,而北疆战局没有分出胜负之前,维持洛阳的势力平衡是唯一能稳定洛阳局势的办法。”
“对中官们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性命和权势,所以他们与我握手言和当然要比与我为敌要好。他们一再向皇后表示愿意鼎力相助不就是向我表达这个意思吗?”何进笑道,“中官们有了我这个承诺,当然会尽心尽力地帮助我。现在这个消息即使是陛下骗我回京的奸计也没有关系,等我确定陛下无事后我还是要回京发动兵变。但因为有了中官们的帮助,我就再也不怕士人们趁机对我发难了。”
伍宕问道:“大将军准备何时回京?”
“我暂时不回京了。”何进说道,“我立即上奏陛下,说蚁贼于毒率部攻击山阳,阻碍了大军西进之路。”
伍宕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何进问道。
“陛下一旦归天,大将军务必要立即进京主持大局,以免节外生枝。”伍宕劝道,“山阳距离洛阳太远,消息传递不便,我看,大将军还是一日五十里,缓缓向黄河靠近为好。”
何进摇摇头,“如果陛下确实病重,我就急赴孟津,如果一直没有准确消息,我就驻留在此拖延回京的时间。”
五月初,洛阳。
天子病情陡然加重,剧烈的疼痛日夜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恨不能早日结束自己的生命。望着终日以泪洗面孤苦无助的母亲,望着跪在榻前痛哭不止的年幼皇子和公主,天子禁不住泪流满面,仰天长叹。命,这都是命啊。自己已经不行了,已经无法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孩子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临死之前尽一切努力挽救母亲和孩子的性命。
此时,幽州牧刘虞急奏天子,说流民大量涌入幽州,幽州已经不堪重负,无力支撑,他恳请陛下立即调拨钱粮予以救济。同时他奏请天子将幽州的六万郡国兵削减为两万,以减少军资开支赈济流民。天子苦笑,刘虞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在幽州目前这种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刘虞即使接到了自己的圣旨,他也不会丢下幽州百姓遵旨回朝的。朕再也看不到刘虞了。同时大将军何进也急奏天子,说大军在河内被蚁贼所阻,短期内将无法遵旨回京。天子缓缓放下何进的奏章,颓然长叹,朕再也看不到何进了。
天子下旨,迁袁隗为后将军,参隶尚书事,暂理朝政,命其接旨后,立即到嘉德殿见驾。
蹇硕大吃一惊,惊惶失措地问道:“陛下让袁大人觐见,那陛下的病……”
天子痛苦不堪地说道:“打开永乐宫的大门,告诉众臣,就说朕病重要去了。”
“陛下……”蹇硕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陛下……”
“爱卿不要哭,朕还要许多事要你去办,你起来吧。”天子笑道,“朕终究要死的,早死比晚死好。你立即下旨给光禄勋刘博、卫尉刘和,命令他们督领南军卫士和虎贲、羽林,加强南北两宫的警卫。另外,下旨给西园军的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命令他们各带兵马回京驻防,以防洛阳生变。”
“叫大长秋赵忠,中常侍张让马上到嘉德殿来,朕要见他们。”
赵忠和张让看到天子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非常伤心。天子从进宫开始就是他们伺候,两人一直看着他长大,二十多年了,这种君臣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两人不好当着天子的面落泪,强装笑脸小声安慰着。
天子拉着两人的手,聊了几句闲话,然后问道:“朕不在了,你们怎么办?”
赵忠闻言心内一酸,泪水顿时就流了下来。张让眼圈红红的,低头不语。过了好半天,他才哽咽着说道,“陛下,这太子的事……”
天子闭着眼睛摇摇头,忍着锥心的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朕要是立了太子,你们还有活路吗?”
赵忠和张让恍然大悟,齐齐拜倒在地,泪如雨下。
“两位爱卿还记得当年的北宫兵变吗?”天子问道。
赵忠和张让连连点头。赵忠抹了一把眼泪,凑到天子的耳边低声说道:“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不立太子,皇后和大将军就要依靠我们的支持才能拥立大皇子。而老臣等人就可以避过眼前的血光之灾,太后和小皇子也就可以暂保安全。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们就杀了大将军,打击朝中士人的力量,重立小皇子。”
天子嘴角掀起一丝苦笑,“爱卿,今日之计只能保你们性命暂时无虞,但要想一直活下去,就要牢记当年的北宫兵变。至于董侯之事,你们就忘了吧,权当朕没有说过。”
赵忠和张让目瞪口呆地望着天子。
“朕逼迫大臣们写的上策都放在这里,你们要妥善保存,这将来可以帮你们一点忙。”天子指指侧室说道,“你们务必要善加利用,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
两人感动地连连磕头。
“明天请皇后来一趟,朕要见见她。”
袁隗难以相信天子竟然病得如此之重。刚才走进永乐宫的时候,他还在嘀咕是不是兵谏的事泄漏了,天子要把自己骗进永乐宫杀了。
天子冲着跪伏于地的袁隗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朕时日无多了。”天子平静地说道,“朕恐怕等不到太尉大人回京了,所以,这朝中的事朕就托付给爱卿了,这大汉社稷朕也托付给爱卿了。”
袁隗刚想说话,天子轻轻挥手阻止了他。
“如今国内灾患迭起,北疆将士正在塞外血战,大汉国最需要的是稳定。”天子继续说道,“朕不在了,爱卿要切切记住,洛阳务必要稳定,北疆大战务必要继续进行下去,这是确保我大汉社稷存亡的根本。为了帮助你做到这一切,这皇统的事……”
袁隗骇然心惊,神情极度紧张地看着天子。天子要是在临终前立下太子,这洛阳势必要杀得血雨腥风,绝无稳定的可能。但他无法阻止,此时,他还能说什么?
天子慢慢地闭上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就托付给你了。”
袁隗浑身战栗,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跪倒,上身瘫倒在地,脑中一片混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爱卿想做的事,朕知道,虽然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现在不行,绝对不行。”天子说道,“北疆大战事关大汉国的存亡,相比起来,洛阳的事算得了什么?”
袁隗强自镇定心神,抬头问道:“陛下,北疆大战如果一拖再拖,久战不决怎么办?”
天子猛地睁开眼睛,激动地说道:“打,要一直打下去,即使把朕的万金堂打完了也在所不惜。只要北疆在,大汉社稷就在,北疆大战绝不能败。”
“陛下,北疆大战如果大胜,那征北大将军势必权势倾天,这对大汉国的威胁极大,将来如何控制?是不是令其出征阴山以北?”
天子说道:“北疆大战胜利后,洛阳的局势是不是稳定已经不重要了,爱卿明白朕的意思吗?那时候,爱卿需要征北大将军。”
袁隗疑惑地望着天子。
“爱卿要想达成心愿很困难,但爱卿一旦心愿得了,朕的心愿也就实现了,大汉的社稷也就更加稳固了。”天子拿出一道封存的手诏递给了袁隗,“如果爱卿无法达成心愿,就以此旨恳请公主北上征召征北大将军南下相助。”
袁隗恭敬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藏到了怀里。
“等到爱卿的心愿了了,朕的心愿也了了,那时万金堂如果还有钱财,当可令其远征阴山以北。”
袁隗出宫之后直奔府邸,紧急约见何颙.“天子是真的病重,估计时日无多了。”袁隗心情沉重地说道,“你立即快马通告大将军,兵谏之策取消,请他率军兵进孟津。”
何颙问道:“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要立太子?”
袁隗捋须叹道:“陛下比我们都聪明,他不立太子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五节
在天子病重将去的情况下发动兵变的确是铲除奸阉和外戚的最好机会,但风险却是最大。奸阉和外戚一旦利用天子刚去新帝初立人心不稳的时候矫诏反扑,士人们必将成为奸阉和外戚嘴里的祸国之臣并将因此而失去大义和民心,不明真相的军队可能会倒戈一击,那时士人们可就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了。
但失去眼前这个绝佳机会,士人们可能再无机会和实力铲除奸阉和外戚了。天子归天后,大将军必定要和奸阉朕手操控皇统之事,而奸阉为了生存也必定会和大将军握手言和。如此一来,两大权势势必水乳交融,关系密切,将来,这两大权势不但会对士人的生存产生巨大的威胁,更会加剧国家的祸乱,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大汉国的覆亡。
何颙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从天子下旨公开自己病重并拒绝册封太子的那一刻起,这个机会就已经失去了。此时,大将军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拥立皇统挽救自己的性命和权势,他绝不会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率军回京发动兵变。此时,宫内的中官们已经成了大汉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支持将直接决定皇宫是由太后作主还是由皇后作主,将直接影响到大汉皇统是由哪一位皇子继承和延续。他们在何进的眼里已经不是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而是可以让自己轻而易举获得权势和财富的亲人了。
如今大将军拥兵在外,对洛阳虎视眈眈,只要不是白痴都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大皇子继承大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各方权势为了给自己争取最大最多的利益,在大皇子继承大统之前,势必还有一番明争暗斗,只不过,这已经影响不了大局,更不会造成洛阳震荡。
一场血雨腥风就这样被濒临死去的天子轻易地化解了。这皇统之争是天子挑出来的,这洛阳的危局也是天子刻意造成的,但他在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他神奇般地把这一切又还原了。何颙在沮丧失望之余不禁也感到一丝后怕。天子如此睿智,他是不是早有了解决兵变的办法?他是不是象自己一样想杀个酣畅淋漓,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由谁继承大统?”何颙盯着负手在屋内来回慢慢踱步的袁隗,轻声问道。
他这么问是大有深意的。天子看上去是迫于无奈放弃了皇统之争,但他真的放弃了吗?
天子为何在洛阳最危急的时候让袁隗出任后将军参隶尚书事暂理朝政?天子为何没有销毁大臣们的上策留下一个让新帝和中官们威胁士人的隐患?天子为何告诉袁隗让他在无法掌控洛阳局势的时候请公主北上征调征北大将军南下?天子虽然把洛阳的局面还原到了过去,但他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变数,这个变数对未来的大汉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何颙看来,天子根本就没有放弃皇统之争。相反,天子把自己未了之事巧妙地转嫁给了士人。将来,大将军和中官势必要联手操持皇权。在这种情况下,天子以刘虞为太尉坐镇朝堂,以袁隗为后将军参隶尚书事主掌朝政,把宗室势力和门阀士族的势力推到了一起,让两方权势迫于皇权之争不得不合二为一。于是士人势力大振,再加上外有北疆的征北大将军李弘和西疆的左将军皇甫嵩为强大后援,士人之势随即凌驾于大将军和中官之上。那时,士人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恰当的时机而已。
士人杀了奸阉铲除了外戚之后呢?士人只有小皇子这唯一的一个选择了。否则,等待士人们的将是皇帝和皇帝的母亲为了复仇或者说是为了生存而展开的疯狂杀戮。
“现在还是将来?”袁隗踌躇良久,然后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小声问道。
“将来。”
“将来……”袁隗苦笑道,“将来?将来我们依旧是大汉的臣子,依旧要忠于皇帝陛下,我们怎么能做出人神共愤的大逆不道之事?所以,陛下给了我一道密旨,让公主亲自北上征调征北大将军南下,以便废帝再立新君,但我们能让征北大将军南下吗?刘虞当真能控制李弘吗?天子不在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控制李弘?”
何颙垂首无语,一脸的无奈和痛苦。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从长计较,需要万无一失。”袁隗喟然长叹,“慢慢来吧,为了陛下的重托,也为了大汉国的兴亡,我们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如今在洛阳,最有权势的就是袁隗了。他现在独揽朝政,他甚至可以征调皇甫嵩的西凉军、董卓的北军,还有在京的西园军直接诛杀奸阉和大将军。当然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洛阳形势极度紧张,国内叛乱此伏彼起,北疆正在大战,如果因为皇统的事导致国内大乱,大汉国可能瞬间崩溃。当务之急是稳定,稳定决定一切。
袁隗坐到何颙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一旦归天,何皇后就变成了何太后,她就要临朝,要急召大将军回京,要和大将军,还有奸阉们商量由谁继承大统的事。这时候,奸阉们迫于我们和大将军的压力,不得不顺从和帮助何太后,而大将军可能因此得以迅速执掌大权,从而控制内外两廷。如此一来我们就非常被动,极有可能被大将军和奸阉联手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所以,你要亲自赶到大将军身边,尽可能迟滞他回京的时间,以便让我们从容布置,让何太后不得不依靠我们和奸阉控制大局。这样在拥立史侯为帝之后,我们就可以迅速控制内外两廷,牢牢钳制住大将军的权势,以迫使他的势力难以在短时间内剧烈膨胀,为我们将来铲除奸佞赢得足够的时间。”
“但这样一来奸阉的势力就会趁势而起,内廷我们未必能控制住。”何颙担忧地说道,“奸阉势大,将来对我们非常不利。”
“内廷我们只要控制尚书台,同时趁此良机迅速把原来隶属太尉府的兵事大权剥离出来,暂时由我的后将军府主掌,等将来太尉刘虞大人回京了再重归太尉府。”袁隗神情凝重地说道,“只要我们控制了外廷和尚书台,国家诸般大事就不会出现问题,这是稳定大汉社稷的根本。”
“至于内廷其他台府还是给奸阉控制。而且,我们还要适当做出让步,让奸阉的势力更大一点。等到新君继位,洛阳平稳之后,大将军权力受制,他必然不堪忍受。那时大将军需要我们治理天下,尤其现在国家危难的时候,他更不敢向我们发难,反而还会受到我们的掣肘。所以,他只有先解决内廷,先想办法控制皇权。大将军一旦控制了皇权,他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时都可以打击我们控制内外两廷,执掌国家大权。”
“因此,奸阉虽然势大,但他们首先要对付的不是我们,而是大将军。他们越是斗得头破血流,对我们就越是有利。等到北疆大战结束,征北大将军收复了边郡,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何颙沉吟良久,摇头说道:“太难。我们想得到的,大将军一样会想到。大将军只要及时赶回洛阳,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迅速控制皇权,他有什么理由白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也得了重病?”
袁隗捋须长叹,问道:“伯求可有办法阻止大将军来京?你要知道,大将军何时进京将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存,更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安危。”
何颙笑笑,说道:“刚才大人不是叫我告诉大将军迅速兵进孟津吗?大将军到了孟津,距离洛阳近在咫尺,怎么阻止?没有办法,只有在陛下归天后,催促他速速进京商讨皇统大计。”
袁隗平静地望着何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何颙定有良策。
“陛下已召两万西园军回京,还有两万南军屯卫皇宫,目前洛阳已有四万军,固若金汤。如果我们再说服蹇硕把剩下的两万西园军全部征调到洛阳以北的关隘驻守,大人再下令让董卓领两万北军屯兵风陵渡,那么大将军带到孟津的两万人马还有什么作用?他难道还敢违旨私自率军入京?”
袁隗沉默不语。
“大将军的军队既然已经失去了对我们的威胁,那他进京后还有什么倚仗?此时他不可能相信我们会帮助他,他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大将军府内的两千门客,还有车骑将军何苗府上的一千门客,仅此而已。大人可以让蹇硕命令典军校尉曹操,还有城门校尉武琼各带兵马控制两府即可。”
“大将军虽然没有兵马,但他一样可以倚仗何太后和宫内的奸阉完全控制皇权。”袁隗皱眉说道,“此计依旧不能阻止大将军进宫。”
“是的,此计的确不能阻止大将军进宫,但只要大将军进了宫,他的生命就失去了保护,奸阉们随时可以矫诏捕杀大将军。”何颙笑道,“但奸阉们绝不会杀死大将军。此时只要他们杀了大将军,洛阳必将陷入混乱,而我们也就有借口趁机把他们杀了,所以他们绝不会动手,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小黄门蹇硕。在众多奸阉当中,要坚决杀死何进的,只有蹇硕。”
“蹇硕是陛下的心腹,掌控着四万西园军,他背后有董太后和骠骑将军的支持。他只要杀了何进就可以拥立董侯为帝,而朝中的大臣们因为对陛下的承诺暂时也不会和他翻脸,相反,还要出手相助于他。蹇硕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大将军的安全,新帝继位之后,大将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所以现在蹇硕必须要杀何进,否则他就要被何进杀了。”
“大将军进京后无兵可用,而我们又在一边虎视眈眈蓄势待发,此时如果蹇硕突然动手要杀他,大将军会怎么做?”何颙说道,“大将军为了自己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躲进军营拥兵相胁了,置身事外虽然让他暂时失去了夺取大权的最佳良机,但对他却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害,反而让他占据了很大的主动权。”
袁隗想了很久,垂首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大将军势必更加急于杀死蹇硕以夺取西园军的控制权,解决来自皇宫内的威胁。蹇硕一死,太后失去了保护,她的生命就很危险了。”
何颙叹道:“天子一旦归天,董太后和蹇硕就是无源之水,虽然看上去身份尊贵,权势显赫,但实际上不堪一击,何进务必要置他们于死地以绝后患。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保全董太后很困难,除非蹇硕很快死去。蹇硕一死,董太后失去倚仗,她对何进的威胁就没有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想尽办法让她迅速离开洛阳回到河间国去。只要董太后离开洛阳,小董侯的性命就算保住了。小董侯如果出了事,将来我们就很麻烦。”
袁隗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蹇硕谈一谈以坚定他速杀何进之心?”
“对,虽然蹇硕要杀何进,但赵忠等一帮老奸阉又不愿意看到何进立即死去,所以他们必定会出手阻挡以保住何进的性命。这样一来,何进就被暂时赶出了洛阳,而他下次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蹇硕。只要蹇硕尽早被诛,董太后应该能安全返回河间国。”
袁隗赞道:“此计甚好,我这就进宫召集尚书台诸臣议事,然后私下和蹇硕谈一谈。你北上去迎大将军。”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六节
五月初,云中郡。
云中郡的中部有两各大河,南为白渠水,北是荒干水,这两条大河都是东西走向,几乎是平行而列,最后流入沙陵湖,再由沙陵湖而入黄河。两河在流入沙陵湖之前的大约两百里范围内彼此间隔仅为五十里左右。在两河之间由西向东依次是云中、原阳和定襄三城。在白渠水以南由西向东依次是沙陵、成乐和武进三城。
胡族联军集结了大约六万人沿白渠水南岸设下了第一道防线。白马铜率两万铁骑居中,驻守于洒雨原。由洒雨原渡河向北二十里就是云中城,向南六十里就是汉军屯兵的画晴原。拓跋帷和目罗车率两万军在左翼,坚守成乐和武进两城。旭葵和提芦率两万军在右翼,依托沙陵城进行防守。
在汉军进入云中郡之后,由于胡族联军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他们不得不放弃铁骑灵活机动的野战特点,改为被动防守。白马铜数次联系拓跋帷和旭葵,告诫两人不要轻易出动,以免被汉军围歼。他要求各部铁骑互相配合,互为支援,尽可能守住城池以拖延汉军推进速度。白马铜说,等到从五原支援的铁骑赶到后,我们再寻找良机以局部优势兵力击杀汉军。
征北大将军李弘率部在画晴原驻扎。两天后,李玮和田重率领兵曹营还有十几万民夫押运粮草辎重进驻大营。李弘随即向各军发出了攻击命令。
李弘阎柔率军攻击洒雨原,直接威胁云中城。白马铜率部迎战。双方四万铁骑在十里长的草原上开始了殊死搏杀。洒雨原上,霎时间战鼓如雷,号角长鸣,万马奔腾,杀声直冲云霄。
燕无畏领六千铁骑以锥形阵列率先向匈奴人的中军发动了攻击。在巨大的轰鸣声里,汉军犹如一支犀利的巨箭,一路咆哮厉啸着,狠狠地扎进了匈奴人的弧形大阵里。铁骑杀到弧底时立即遭到了匈奴人的顽强阻击,接着两翼的匈奴骑兵蜂拥而上,意图合围燕无畏的铁骑。
阎柔立即向两翼骑兵发出了攻击命令。聂啸和李溯随即各带一营人马,以江河决堤之势杀向了匈奴人的左右两翼。
“命令燕无畏,加快攻击速度,撕开敌人的防守,把匈奴人击溃。”
燕无畏一马当先,长刀飞舞,骁勇无敌,所向披靡,“兄弟们,杀……随我杀进去……”
紧随其后的士卒们一边高声怒吼着一边舍生忘死,奋勇突前,汉军的攻击速度骤然加快。
长箭如雨,刺耳的啸叫声惊心动魄,高速飞奔的战马接二连三地中箭飞出。马上的骑士纷纷摔倒,随即他们就被数不清的马蹄席卷践踏而去,有的甚至连一声惨嚎都没来得及留下。指挥铁骑奔杀在大阵侧翼的斩马刚刚一刀剁敌于马下,自己的战马就横空飞了出去。他的战马被敌人的长矛洞穿了胸腹,惨烈的嘶鸣令人毛骨悚然。斩马身不由己被抛向了半空。一个匈奴铁骑对准他狂奔而来。斩马用尽全身力气在空中扭动身躯躲过了敌人刺来的长矛,但他却无力躲开敌人战马的撞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急速坠地的身躯被敌人的战马狠狠地撞向了空中,接着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看到了自己喷出的鲜血,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临死之前,他看到自己在空中翻滚的身躯再度被敌人的战马撞飞了出去。
匈奴人的左右两翼成功阻挡了聂啸和李溯的冲杀,他们在燕无畏即将破阵的时候完成了合围,汉军铁骑立即遭到了匈奴人疯狂攻击,锥形大阵瞬间被敌骑杀得七零八落,濒临崩溃。燕无畏浑身浴血就象疯子一样四下冲杀,“兄弟们,继续向前……攻破敌阵……杀出去,杀出去……”
白马铜非常兴奋。此时只要再发力猛攻一下,彻底击杀被围在战场中间的汉军,此战就算赢了。他激动地挥动着马鞭大声吼道:“吹号,命令中军反攻,彻底击杀被围汉军。”
阎柔大怒,亲自带人冲到了聂啸的左翼军中,督军狂攻。“撕开匈奴人的右翼,杀进去,救出被围的兄弟。”
李弘举起了长枪。战鼓轰然敲响,霎时间惊天动地。张震和两千中军亲卫发出了一声震天狂吼。李弘猛踢马腹,黑豹长嘶一声顿时腾空而起,“杀……”
两千铁骑亲卫纵马狂奔,他们在李弘的带领下,犹如呼号的飓风一般卷进了惨烈的战场,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杀入了重围。匈奴人抵挡不住,节节败退。燕无畏和将士们看到高高飘扬的黑豹战旗,顿生无穷斗志,纷纷鼓起余力,再度搏杀。
黄昏时分,汉军撤出洒雨原,六千将士埋骨于此。
李弘驻马立于洒雨原边缘,回头看看远处落日余晖里的匈奴大纛,杀气凛冽,“明日再战。”
颜良率军攻打成乐,张郃率部攻打武进。两城相距六十里。
居中策应的拓跋帷同时接到了两城的求援,他和目罗车商量了一下。拓跋帷认为汉军同时攻击两城,目的显然是诱使自己分兵支援,然后再以优势兵力予以围歼。成乐距离汉军大营只有三十里,一旦大军被汉军包围就很难突围。现在己方兵力不足,守城只是拖延之策,并不能阻止汉军的连续攻击。要想守到雨季来临,关键还是要有军队。多一个城池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多了一万铁骑就大不一样了,所以他决定放弃成乐,集中所有兵力支援武进。拓跋帷说,如果从五原的援军能够迅速赶到,战场上的被动就会得到很大的改善,我们甚至还有可能击败汉军。汉军如果败走,这城池还不是象过去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回来。
目罗车同意拓跋帷的建议。他说,成乐只是一个小城,丢了也无所谓。要阻止汉军的攻击,主要还是靠云中城,靠白渠水和荒干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退守五原,退守阴山,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和汉军死缠硬打。他对白马铜的攻守策略非常不满,“白马铜狂妄自大,他以为自已的屠各族大军所向无敌,根本瞧不起豹子的骑兵。我看他是个白痴,象这样打下去,我们迟早都要被他害死。”
拓跋帷担忧地说道:“大当户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要是退守五原,距离雁门就有上千里,汉军的粮草辎重必定难以及时供应,他们的攻击速度立刻就会慢下来。这样我们不但能轻松地挡住汉人的攻击,还有可能击败他们。如果象现在这样打下去,前景的确不妙。”
“他是右贤王,这里他说了算,没有我们说话的份。”目罗车忿忿不平地骂道,“哼,他把我们不当一回事,我们还把他当狗屎呢。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
两人带着大军向东南方向的武进城驰援。
拓跋帷的动向却让汉军大吃一惊。原来汉军的确打算在成乐重击拓跋帷。为了把五原郡的匈奴主力诱到云中,并且牢牢牵制在云中,让他们无法回援,以便给徐荣腾出足够的时间攻占九原和阴山要隘,汉军必须要趁着匈奴援军未到云中之前重创胡族联军,以保持兵力上的优势展开连续不断的攻击。李弘在确定了胡族联军的兵力部署后,把攻击重点放在了胡族联军的左翼,也就是拓跋帷的两万铁骑。
李弘和阎柔带着两万铁骑出击洒雨原,一是为了牵制白马铜的兵力,二是给拓跋帷一个错觉,让他误以为汉军的主攻方向是洒雨原,是云中城,自己的左右翼大军攻击沙陵、成乐和武进三城只是为了牵制胡族联军两翼的兵力。李弘认为,成乐和武进两城的守军遭到攻击后,肯定会向拓跋帷求援,那时拓跋帷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分兵救援,要么只援一城。分兵救援的危险性太大,拓跋帷肯定只援一城,但拓跋帷会救哪一个?李弘认为是成乐。
考虑到汉军主力已经北上攻击白马铜,而乐成失陷后汉军右翼将无阻碍,可以直杀洒雨原,拓跋帷肯定要救援成乐。为了让拓跋帷确信救援成乐没有危险,李弘特意带走了楼麓的乌丸铁骑,又让张郃只带五千虎贲营攻击武进。用五千人攻打武进很难攻克,拓跋帷自然也就无需去救了。
为了重创拓跋帷的两万铁骑,李弘在成乐方向投入了颜良军的全部步卒,张萧和丁波的两个战车营,还有中途秘密返回的楼麓一万乌丸铁骑总共三万两千人。
颜良得到消息后,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命令攻城大军全部撤下来,急速赶往武进城。六十里的路程,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到,但能否成功包围拓跋帷,关键要看张郃的五千人能不能在武进城下坚守两个时辰。颜良同时命令楼麓率铁骑从东西两个方向悄悄向武进城逼近。颜良说,我没有到武进城,你就不能到,即使张郃全军覆没,你也不要支援,免得把拓跋帷吓跑了。楼麓问,如果张郃坚持不了两个时辰,拓跋帷把他全歼之后撤退了呢?颜良说,那我们就在半路上包围他,务必把他打得重创而逃。
张郃到了武进城后,没有围城,而是把五千人马集中在西门攻击。虽然他的任务只是策应成乐战场,但颜良假如把拓跋帷包围了,他就要及时回援成乐。成乐战场上只有三万两千汉军,不足以重创拓跋帷,他的五千人马必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为了能迅速集结回援,张郃把军队全部集中在了西城门下。他的这个决定挽救了虎贲营。
拓跋帷和目罗车带着两万铁骑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五千汉军,无论如何也要全歼了,涨涨大军的士气。
张郃接到斥候的禀报后,立即组织虎贲营撤到了距离西城门五百步外的一个小山上,将士们在张郃的指挥下依据有利地形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陈践陈大麻子带着一屯人马坚守在一个小山头上,他数十次被敌人打下了山头,但他每次都带人又把它夺了回来。打到后来小山头上全部都是死尸,鲜血把整个小山头都染红了,将士们都站在密密麻麻堆叠而起的死尸上鏖战。苌弓带着三百个最强悍的士卒四下支援,大家越打越勇,但人也越打越少。当他从陈大麻子坚守的山头上退下的时候,笑着对陈大麻子说,这一战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如果我死了,你把我的尸骨带回常山。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就算了,死哪埋哪吧。陈大麻子大笑道,谁说我们会死?我还没有娶亲生孩子,怎么能死?
张郃受伤了,他被敌人的长矛戳伤了,要不是周围士卒抢得快,他已经被敌人的战马活活踩死了。张郃拄着长枪站在小山顶部,望着四周蜂拥杀来的鲜卑人和匈奴人,恨恨地骂了两句。然后抬头看看逐渐西斜的落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援军快到了。
“擂鼓……告诉兄弟们,誓死杀敌,绝不后退……”
拓跋帷接到斥候的禀报后猛然醒悟,“上当了,快,快撤,向东撤……”
楼麓的一万铁骑从东西两个方向率先包围了过来。拓跋帷的大军久战已疲,被杀气腾腾的乌丸人奋力一击后,立即调头向北撤退。北面颜良已经率领步卒列下了方阵,胡族联军看到阻击自己的是气喘吁吁的汉军步卒,顿时放心了不少。从汉军步卒中杀出去要比从乌丸铁骑中杀出去容易多了。然而他们刚刚接近方阵就遭到了六百架弩车的疯狂射击,几千名鲜卑人和匈奴人转眼就失去了生命,匈奴人的大当户目罗车也在冲杀途中被弩车射死了。拓跋帷又一次亲眼目睹了汉人的恐怖武器,他吓得魂飞天外,调转马头向南狂奔而去。南面是高山,越跑越没路。楼麓率铁骑穷追不舍,颜良督军从后掩杀,一直追了十几里方才收兵。
拓跋帷连夜带着残部渡过了白渠水,逃回了云中城。
此战斩首八千,重创拓跋帷的胡族联军。汉军折损三千两百多人,主要都是虎贲营将士。
玉石率军攻打沙陵城。
玉石的攻击非常顺利,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沙陵城。
玉石率军一路攻击而来,短短数天内连下数城,其强悍的战斗力让胡族联军心惊胆战,惶恐不安。而徐荣大军的渡河更增添了他们的恐惧。在沙陵湖畔,闻名天下的黑豹义从以六千人猛击胡族联军两万大军,这让旭葵和提芦早早萌生了退兵白渠水之意。
旭葵根本不想打,用两万人抵挡汉军八万多人,这纯粹是自寻死路。他认为白马铜如此布阵,是成心要害自己,是想报昔日西疆大战时暮盖廷的惨死之仇。他对提芦说,白马铜居心叵测,他有什么本事可以在白渠水以南阻挡汉军势不可挡的攻击?我要回九原城问问须卜骨都侯,他白马铜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把我东羌一族给彻底灭了?这战我不打了。提芦知道旭葵很狡猾,他不是不想打,他只是为自己保存实力找个借口而已。不过,他自己也不想打。这样和汉军面对面的决战,不要说支撑到六月雨季,就是这个月都撑不到头。
玉石的兵力已经损失一半,此时不要说进攻,就是保住这八万军的大营都很困难。假如冒充之计暴露,旭葵带人冲过来,这几万民夫可就大难临头死伤无数了。他为了确保大营的安全,一天只走五里路,并且让庞德弧鼎弃沉三人各带铁骑在大营十里之外游弋,以防大营在移动期间遭到旭葵的袭击。
汉军的这种举动在旭葵看来是在诱敌,是在拖延自己撤回云中的时间,他估计汉军马上就要有很大的攻击行动。他断然决定撤退,连沙陵城的一千守军都被他一起带走了。徐荣的这八万人要是发力打过来,自己这两万人不要说抵抗,就是想逃都逃不掉,还是先撤过白渠水为上策。
玉石拣了个大便宜,兵不血刃就收复了一座城池。
洒雨原一战,白马铜虽然击退了汉军铁骑,但自身折损严重,本来他还想在白渠水以南再坚持几天,但他连续接到了自己左右两翼大军败逃云中城的消息,尤其是拓跋帷大败,大当户目罗车阵亡的消息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如果不能在云中一带坚守到五月底,那大军要想坚守到雨季就更困难了。大军撤出云中后,在五百里的大草原上根本无险可守,要退就是五百里,直接退回五原。这样汉军追过去之后,就有足够的时间积蓄力量。只要汉军粮草军械补充及时,他们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同时,于夫罗还可以组织军队渡河夹击。胡族联军在两面夹击之下很难守住五原郡,到时也只能退守阴山要隘,而败亡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了。
白马铜十分无奈。此时自己的左右两翼失去保护,只能撤过白渠水坚守云中城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七节
五月初,五原郡。
傍晚时分,左大将呼衍登笃领五千铁骑杀进了晖金原,麴义率军迎上,双方血战。匈奴人为了尽快赶到黄河岸边阻止汉军渡河,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展开了凶猛进攻,而麴义则集中了六千精骑予以还击。这六千铁骑过去都是风云铁骑营和长水营的精锐,将士们历经大战,战斗力非常惊人,他们在晖金原上纵马奔驰,往来冲杀,所向披靡,无人能当其锋锐。
刘冥面容狞狰,睚眦欲裂,吼声如雷,手中长矛上下翻飞,迎面冲来的敌人无一幸免,纷纷被他刺落马下。他就象一头失去了理智的愤怒雄狮,全然不顾生死,只顾尽情杀戮。战友的连番死去深深地刺激了他,让他再无求生之念。此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熊熊燃烧的仇恨之中,好象只有死亡和血腥才能稍抚那颗极度痛苦而绝望的心。
刘冥坐下的战马突然痛嘶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腾空飞了起来,它带着数支洞穿心肺的长矛和长箭一头撞上了对面的匈奴铁骑,把那名敌骑连人带马撞得打横飞出,马上的刘冥随着两马相撞的巨大冲击力凌空飞起然后栽倒在十几步开外的草原上。霎时间,数不清的马蹄和血淋淋的长矛同时向他蜂拥而来,誓死要把他践踏为一摊血肉模糊的肉饼。
赵云飞马杀到。战斗开始前,他从刘冥的眼晴里看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担心自己的这个兄弟今天会葬身晖金原,所以他一直跟在刘冥的后面,打算在最危急的时候予以援手。赵云长枪舞动,左挑又刺,瞬间连杀七人,在敌人的长矛即将戳进刘冥身体的刹那,赵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甲,带着他杀出了重围。
恒祭和胡子各带人马从左右两个方向奋力往匈奴人的中军杀进,他们准备夺下呼衍登笃的战旗,打击匈奴人的士气,在天黑之前击溃匈奴人。就在恒祭和胡子势不可挡地杀进匈奴人中军的时候,从五原城支援而来的两千匈奴铁骑突然从汉军侧翼杀进了战场。
双方势均力敌。虽然杀得异常惨烈,但谁都无法击败对方。在各自损失了一千多人后,双方于天黑时分退出了战场。
夜暮降临,在羽带原方向近五里长的黄河两岸的堤坝上点燃了数百堆大火。汉军连夜渡河。在河阴城方向,徐荣也指挥大军连夜发起了渡河作战。虽然战斗不是非常激烈,但匈奴人看到对岸密密麻麻的火堆和隐约可见的一队队整装待发的汉军士卒,他们非常恐惧。右大都尉须卜武终连续数次派人向须卜骨都侯求援。
须卜骨都侯如今已经知道自己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汉军的确是兵分两路攻击自己,徐荣的这一路人马肯定是打算渡河北上占据阴山要隘以切断胡族联军的退路。他现在非常后悔向云中派出援兵。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须卜弃阳的三万大军此时已经到了云中,他即使接到自己的命令后立即回援也要在三天之后才能赶到九原。三天后,汉军至少有两万到三万人马可以渡过黄河,那时汉军在黄河北岸已经站住了脚,要想把他们打回去势必比登天还难。
须卜骨都侯决定趁着现在过河汉军人数少,势单力薄的时候向汉军发动攻击,但他目前能调用的兵力只有九原、五原和临沃三城的一万四千兵,这和过河的汉军兵力相比没有任何优势。驻守阴山要隘的那一万铁骑是万万不能抽调的,那是胡族联军最后撤过阴山的保障。须卜骨都侯和单于庭的大臣们紧急商议之后,立即向匈奴各部首领发出了征调令。此时只要是能拿弓拿矛的,无论男女都要上战场。这可是保全各部族众性命的一战了。
须卜骨都侯目前不能确定汉军在黄河北岸到底有多少军队,但他想到汉军既然能够连下西安阳、成宜和宜梁三城,人数一定过万。至于这支汉军为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秘密渡过了黄河,他已经无心再去追究了。须卜骨都侯为了迅速击退汉军,命令临沃的两千驻军出城赶到河阴渡口,阻击徐荣大军渡河。命令驻守河阴渡口的须卜武终带着两千兵支接晖金原战场,同时他把驻守九原城的最后三千人马也全部派到了晖金原战场。他要舍命一搏了。
须卜骨都侯认为晖金原上的这一万一千大军即使不能把汉军全部赶过黄河,但至少可以阻止汉军渡河的速度,可以减少汉军过河的军队人数。这样等到须卜弃阳率三万主力大军回援后,就可以一鼓作气把汉军歼灭在黄河北岸,把汉军渡河北上的策略彻底击破。
上半夜,杨凤带着五千步卒渡河赶到了晖金原。下半夜,民夫们开始向黄河北岸运送大军急需的武器。
拂晓时分,一万汉军在晖金原列好了阻击阵势。杨凤雷传林讯三人率五千步卒居中,恒祭胡子率铁骑在左翼,赵云刘冥率铁骑在右翼。
当一轮火红色的朝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呼衍登笃和须卜武终指挥一万一千铁骑向汉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汉军步卒摆下了密集的方阵,他们面对匈奴人的进攻毫无惧色,一个个酣乎鏖战,奋勇当先。匈奴人屡屡撕开方阵,又屡屡被杀了出来。他们就象一群穷凶极恶的野狼围攻一只庞大而彪悍的野牛,不但无从下手,更被这只凶悍的野牛撞击得伤痕累累。汉军铁骑在恒祭和赵云的带领下,从左右两个方向攻击匈奴人的侧翼。步兵方阵得到铁骑的支援和掩护后,愈发固若金汤,攻击势头越来越强劲。
双方战局胶着,杀得难分难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随着汉军步卒阵亡人数的不断增加,方阵开始被匈奴人频繁突破。都尉雷传在指挥士卒反击的时候被匈奴人的长箭射死了。杨凤一直站在方阵中间指挥作战,但他看到雷传被匈奴人杀死之后,再也忍不住心里冲天的怒火,拿着长枪就冲到了最前面,“兄弟们,杀死匈奴人,杀死他们……”
匈奴人的损失非常大,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时候谁能拼到最后,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呼衍登笃下令各部铁骑不惜一切代价撕开汉军的方阵。只要击破了汉军方阵,汉军必将溃败,这战就算打赢了。
就在汉军步卒死伤惨重,方阵岌岌可危,麴义心急如焚的时候,杨震带着三千刚刚渡河而来的步卒赶到了战场。麴义大喜,立即命令两翼铁骑突破匈奴人的侧翼,向匈奴人的中军杀进,以减缓匈奴人的攻击节奏,策应杨震的三千步卒进入方阵支援。
汉军铁骑突然发力猛攻给了疲惫不堪的匈奴人重重一击。胡子带着亲卫杀在最前,一直杀到了须卜武终的战旗下。胡子大刀狂舞,连斩数人,夺旗而去。须卜武终大怒,指挥铁骑四面围攻意图夺回战旗。胡子杀不出去,抱着必死之心调转马头又杀了回来。须卜武终措手不及,被胡子纵马追上一刀砍为两截。匈奴人被胡子的神勇所震骇,纷纷避其锋芒,任其夺旗枭首而去。
汉军的防守越来越牢固,而匈奴人的攻击也越来越疯狂。面对绝境,匈奴人除了誓死奋战以外,别无出路。
中午,寥磊又带着两千步卒匆匆而来。麴义仔细看看杀声震天的战场,命令他们后退三里,暂时不要进入战场。寥磊心急火燎,十分不满地说道:“将军大人这是何意?你难道想让我站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前方将士一个个地倒下?”
麴义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你急什么?要想把匈奴人拖在这里,就要把仗打得这样惨烈,让匈奴人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打赢了,否则我们怎么攻占九原?如果把匈奴人打跑了,他们几千人死守一个城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九原拿下来?什么时候才能打到阴山?什么时候才能收复边郡?要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寥磊不敢做声了。
“带着你的人退下去。”麴义挥手命令道,“退远一点,不要给匈奴人看到。”
午时,九原城。
九原城外一片混乱。居住在附近的匈奴右部落各族首领听说汉人打过黄河了,非常恐慌,立即吩咐自己的族众收拾东西向阴山方向迁移。同时,各族依照须卜骨都侯的命令,连夜组织了一批可以上阵杀敌的族众进入九原城充任守城之责。当天上午这些各族的护城小队陆续集中到九原城外接受单于庭护卫的检查和训示。单于庭的护卫们还适当给他们补充一部分军械。
突然,九原城外的草原上出现了一支高举着匈奴大旗的铁骑大军,这支大军以极快的速度向九原城狂奔而来。
城里城外的匈奴人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这一定是援军到了。城楼上,一个当值的百长刚刚高兴地叫了两嗓子,随即他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指着远处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至的铁骑大军,疑惑地问身边的士卒道:“这是西面还是东面?”
“这是西面。”那个士卒笑道。
“西面?”那个百长喃喃自语道,“我们在西面还有大军?”
“也许大单于把驻守阴山要隘的军队征调回来攻打汉人了。”那个士卒兴高采烈地说道,“汉人马上就要被赶过黄河。”
“不可能。”那个百长说道,“昨天我们才知道汉人过了黄河,今天阴山的军队不可能赶回来。”他指指站在周围的几个士卒,“你们立即迎上去问问是谁的大军。”
“吹号报警。”
凄厉的号角声霎时响彻了九原城的上空。
姜舞举手狂呼:“举旗……”
“吹号,发起冲锋……发起冲锋……”
大汉战旗和黑豹战旗突然横空出世,迎风飘扬,一万两千铁骑突然之间爆发出了一声惊天怒吼。这吼声犹如晴空一个霹雳,又犹如山崩地裂一般,震得天地为之色变,九原城霎时崩溃。围在城外熙熙攘攘欢呼跳跃的人群先是一愣,接着猛然爆发出凄厉而恐怖的尖叫,然后一哄而散,四处逃窜。有的向城内冲去,有的向荒郊野地冲去,有的慌不择路竟然迎着铁骑大军冲去,大家狼奔豕突,互相碰撞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守门士卒本来还想关门,但他们立即就被汹涌的人流淹没了,整个城门里外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逃亡人群,城门根本无法关闭。
姜舞抽刀在手,望着前方混乱不堪的人群,仰首怒吼:“杀,杀无赦……”
汉军铁骑犹如滚滚洪流一泻而下,势不可挡,四散奔逃的人群转眼间就被洪流湮没了。洪流撞上了九原城随即一分为四沿着细小的城门一拥而入。大军所过之处,除了一片狼藉的血肉再无任何痕迹。一个时辰后,九原城被汉军屠杀一净,匈奴叛军单于庭的所有留在九原的贵族大臣全部被杀,须卜骨都侯趁乱逃走。
姜舞命令鹿欢洋和孙风带着四千铁骑守城,继续搜杀须卜骨都侯,自己和射缨彤带着八千大军直杀晖金原。
匈奴人血战一天,折损了五千兵,还是没能突破晖金原。每当他们以为自己击破了汉军方阵的时候,那个方阵就奇迹般地恢复了战斗力,这让他们仰天长叹徒呼奈何。厄运辞于在黄昏的时候来临了。姜舞带着八千铁骑突然从他们的背后杀了过来,奋战了一天的匈奴人再无抵抗之力,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汉军包围,被勇不可挡的汉兵血腥杀戮。
晖金原之战,参战的一万两千匈奴人尽数被诛,匈奴叛军的左大将呼衍登笃和右大都尉须卜武终被斩。汉军折损六千多将士。
驻守河阴渡口的两千匈奴兵闻讯后逃进临沃城,姜舞率军追击,这两千匈奴兵随即弃城而逃。
当天夜里,徐荣渡过黄河。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八节
五月上,洛阳。
天子生病的消息传开之后,洛阳的权贵和诸多大臣们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慌,一则他们被告知天子不过就是略染伤寒而已,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二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统之争上,更多的人认为这是天子的苦肉计,是为了把何进尽早骗进京城杀了。洛阳马上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大汉国的内外两廷在后将军袁隗的主持下重新步入正轨,各府台衙门开始有条不紊地正常运转起来。袁隗为了处理前期积压的诸多国事这几天一直待在尚书台,日夜忙碌通宵达旦。现在最让他焦虑不安的是两件事,一是天子何时会撒手尘寰,二是北疆大战的进展。天子一旦归天,各方权势为了争夺皇统必将展开争斗,而洛阳的形势能不能遂他心愿保持稳定又将直接关系到正在进行的北疆大战和正在塞外奋战的十几万大军的安危。
随着征北大军的战报不断送到京城,袁隗对北疆大战的担忧也逐渐减轻了不少。如今李弘已经收复定襄郡,东路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已经逼近白渠水,前锋直指云中城。赵云的千里突袭已经成功,他在徐荣麴义的配合下,顺利攻占九原城。目前徐荣正在指挥西路大军日夜渡河,前锋直指阴山要隘。
大臣们听说汉军出塞作战连战连捷都很兴奋,大家奔走相告,互相庆贺,好象北方四郡转眼就要被汉军尽数收复一样。尚书令卢植却告诫袁隗和诸位大臣,北疆大战虽然开局顺利,但随着大军继续北上,距离晋阳的路程将越来越远,粮草辎重的供应问题将成为制约大军能否及时迅速合围胡族联军的重要因素。卢植说,给东西两路大军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有近百万人,他们的粮食消耗非常惊人,为了确保前线将士不受粮草辎重的制约,需要加大对北疆战场的物资供应。
袁隗问道:“按照这样的攻击速度,大军能不能提前收复北方四郡?也就是说我们能不能在六月雨季来临之前时候结束北疆战事?”
韩馥笑道:“李大将军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价督军猛攻。如果我们能在雨季来临之前结束战事,可以节约巨额军资开支,这对大汉国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啊。依我看,只要我们能够持续不断地给北征大军提供所需的粮饷物资,李大将军应该有把握提前结束战事。”
卢植说:“我看很难。目前东路大军还没有拿下云中,拿下云中后还有荒干水相阻。而西路大军还没有拿下阴山要隘,拿下阴山要隘后我们才算彻底完成了对胡族联军的合围。合围后,两路大军相距六百里左右,再加上还有十几万胡族联军的凶猛反击,李大将军要想在雨季来临前完全收复四郡几乎不可能。”
袁隗皱眉道:“几乎不可能?那就是说还有一线希望?”
“除非胡族联军急于突围猛攻阴山。”卢植指指地图道,“这样我东西两路大军可以和胡族联军决战于阴山脚下。但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不会这么干的。把人都拼光了,他们即使逃到了阴山以北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有军队,只要能坚守到雨季,北疆的战局就有逆转的可能。”
袁隗看看众臣,苦笑道:“须卜骨都侯想得不错,如果战局一直拖下去,的确有逆转的可能。只要各地的蚁贼象去年一样聚众而叛,或者哪个州郡再来一次天灾,我们就很难坚持了。北疆大战,我们不仅仅要给十几万大军提供粮饷军械,还要给一百多万民夫提供粮食,我们很难持续坚持下去啊。尤其是洛阳的局势……”
大臣们忧心忡忡,尚书房内气氛凝重。
张咨凑近袁隗,小声问道:“大人,陛下的病情可有好转?”
现在永乐宫只有后将军袁隗、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和尚书令卢植能进去面见圣驾,其余大臣均无权入内探视。
袁隗和卢植互相看看,神色黯然地低头不语。过了一下,卢植叹道:“如果陛下能撑到六月,李大将军即使没能结束战事,但也可以巩固现有的战果。我们的大军在无力支撑的情况下,可以退出阴山要隘,把须卜骨都侯和他的军队赶到阴山以北去。这样,我们还是能顺利收复北方四郡。”
傍晚时分,袁隗和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尚书令卢植到永乐宫觐见天子。
这几天天子高度发热,常常昏迷不醒,一天难得有几次清醒的时候。太后日夜伺候在天子身边,非常憔悴。她看到袁隗等人走进来,立即让人把坐在床边的小董侯和公主带到侧室,自己趴到天子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四位神情悲恸的大臣,无力地问道:“北疆战事如何……”
卢植急忙回禀道:“陛下,捷报频传。”他随即把北疆最新战局做了详细说明,“按照这样的攻击速度,在雨季来临前,李大将军完全可以合围胡族联军,在七月或者八月彻底收复北方四郡。”
天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神智再度陷入了昏迷。
四位大臣安慰了太后几句,先后告辞。袁隗最后一个离开嘉德殿,但他随即就被蹇硕拦住了,“太后要见你。”
最近几天太后和自己的侄子骠骑将军董重、小黄门蹇硕天天在一起商议如何让小董侯继承大统的事。天子的病情越来越重,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天,皇统的事必须要早做决断。天子不愿意下诏册立太子,这完全出乎太后的预料。太后为此带着小董侯三番两次在天子病榻前哭诉哀求,但天子置若罔闻,一言不发,死活就是不肯答应。太后不明白天子为什么突然变卦。她哭着对天子说,皇帝可以不管我的性命,但不能不管小董侯的性命。天子拉着母亲的手,望着低声哭泣的小董侯,泪流满面。他十分无奈而凄凉地说道:“回河间国去吧。”
太后又是悲痛又是气愤,她不明白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为什么至死都这样懦弱无能。回河间国?难道回河间国就能逃过那个屠户的毒害?她可以不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扶养长大的心甘宝贝就这样让一个屠户杀了。小董侯的母亲已经被那个屠户杀了,皇帝不能保护她又不愿意给她报仇那也就罢了,但皇帝为什么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不愿意保护,在自己临死之前还要把他送到那个屠户的屠刀之下?太后非常痛恨皇后的狠毒,一直私下叫她屠户。太后决定瞒着病重的天子杀了何进,铲除何皇后的倚仗,拥立小董侯为大汉国新君。
小黄门蹇硕和骠骑将军董重得知天子拒绝册立太子后,非常恐惧。两人知道一旦让何进独掌大权,自己必定要身首异处,此时除了殊死一搏外,再无出路。在太后的支持下,两人随即开始了准备。现在北军不在洛阳,而何进又是独自进京,所以蹇硕打算在何进进宫觐见天子的时候,于嘉德殿内杀死他。董重说,为什么要在宫内杀死何进?赵忠张让等老中官和皇后关系密切,一旦消息泄漏,不但杀不死何进,反而为其所害。你掌控西园军,手上有四万兵马,现在洛阳城内就有两万大军可用,你完全可以矫天子诏,以两万军围攻大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这样一击可中,永绝后患。
蹇硕苦笑道:“西园军内到处都是士人子弟和大将军的亲信,消息更容易走漏,尤其现在袁绍就在洛阳城内,如果让他得到消息提前通知了大将军,我们就再也找不到杀死何进的机会了。我看还是用我中黄门的那帮兄弟最为稳妥可靠。”
太后也同意蹇硕的意见,她对董重说:“为了杀一个何进而动用大军的确有点小题大做,而且大军一旦出动,后果难料,如果因此把洛阳闹得一发不可收拾那就麻烦了。”她认为只要何进一死,跟着何进的人就失去了靠山,这些人自然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太后想在动手杀何进之前探听一下朝中大臣们动静,想知道大臣们更倾向于拥立哪位皇子为新君。如果有朝中大臣的支持,这诛杀何进之事就更加稳妥了。这时蹇硕对她说,这几天袁隗私下和他闲聊的时候几次提到了皇统的事,隐约倾向于拥立董侯,但袁隗担心何进会趁机反叛率军杀进洛阳,所以语气模棱两可,好象不愿意过份介入此事。太后闻言大喜。小董侯继承大统的事如果能得到袁隗的大力支持,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太后和袁隗聊了几句天子的病情,然后语气悲凄地说道:“皇帝恐怕时日不久了,小董侯将来怎么办?这天下之大,哪里有他的存身之地啊。”
袁隗垂首无语,良久才说道:“明天大将军就要回京了。”
太后骇然心惊,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哽咽说道:“老大人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袁隗长叹道:“太后如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将万死不辞。”
袁隗以八百里快骑催请大将军何进回京。
何进得知天子病重将去,大喜过望,立即命令大军日夜兼程往孟津而去。大军离开山阳不久,他把那一万黄巾军悄悄遣散了。此时兵谏之策已经取消,再把这一万人马带到洛阳就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如果给人看出破绽,这反倒成了自己私通黄巾军,图谋不轨的罪证。
到了孟津,北军扎下大营,做出了即将西进凉州的态势。何颙此时就在孟津,他匆忙出城迎接大将军何进。何进仔细问了一下洛阳的情况,然后问道:“你看是立即进京还是等陛下归天后再进京?”
何颙说:“陛下病重随时都有可能归天,大将军还是立即进京主持大局为好,以免出现意外。”
“意外?”何进皱眉思索良久,缓缓说道,“陛下至今没有下诏册立太子,这有悖常理,我不能不慎重。假如我刚刚进京,陛下就下诏杀我,然后再立董侯为太子,那我将如何应对?”
何颙笑道:“大将军的北军就在孟津,距离洛阳五十里,瞬息即至,陛下怎么可能会下诏杀你?陛下不敢册立太子恐怕就是怕激反大将军以至于让洛阳陷入混乱,洛阳一乱势必影响北疆大战。大将军大概还不知道北疆大战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吧?”
“哦?”何进惊喜地问道,“徐荣渡河北上了?”
“对,赵云已经拿下了九原城,徐荣已经渡河北上,目前大军正在攻打阴山要隘,估计胡族联军很快就要被征北大军合围。”何颙高兴地说道,“大将军此时绝无性命之忧,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到洛阳。人算不如天算。陛下原本打算用非常安全稳妥的办法波澜不惊地杀掉大将军确立皇统,没想到白费力气。他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委曲求全,还是要退一步让史侯继承大统。”
何进沉吟良久依旧犹豫不决。北军不能进京,进城后自己手上除了几千藏匿在府内的私兵和门客外,再无其他实力可以倚仗。如果陛下下诏杀死自己,让蹇硕指挥西园军围攻大将军府,让朝中某个德高望重的大臣到孟津来接管北军,自己不就死定了?这样一来洛阳也不过就小小的乱一下,根本危及不到朝廷的稳定和北疆的战局。虽然袁绍在洛阳城内,但他也只有一营兵马,其他三营兵马谁能肯定在大乱将始的时候倒戈相击?没有北军跟随,自己一个人独自进京危险性太大了。自己一死,什么都完了,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目前的京城内,皇宫内的老中官和门阀士族官僚们虽然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和自己暂时站在一条线上,但奄奄一息的天子,还有自感大难临头的太后和骠骑将军董重,还有那些支持小董侯继成大统的宗室大臣们,他们可都是想置自己于死地。尤其在天子随时都有可能归天的情况下,他们即使没有十分把握也有可能断然出手杀死自己。
“陛下至今没有下诏册立太子,有可能是要诱你进京杀你,但也有可能是等你进京后安排后事。”何颙小声劝道,“我们必须要考虑到,如今陛下病重的消息已经人人皆知,谁都知道陛下将不久于人世,谁都要考虑自己将何去何从。就是陛下自己,他也要考虑一旦杀你失败或者突然归天后小董侯和太子的生存之路。他不立太子,不正是说明他对你心存畏惧,已经束手无策了吗?现在洛阳上下人人畏惧于大将军的雷霆之威,这不也正说明大将军非常安全吗?”
“陛下病重,大将军屯兵于孟津公然违抗圣旨拒不进京,有不忠不义之嫌疑,这不但有损大将军的威名,也给了陛下杀你的借口。大将军不进京,难道就没有危险吗?如今两万西园军驻守在洛阳以北的关隘里,而董卓的两万北军屯兵在风陵渡口,如果陛下不顾国家安危,执意下旨以四万大军围杀大将军于孟津关下,试问大将军如何自救?”
何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陛下一旦归天,董太后和奸阉们可能迫于大将军屯兵孟津的压力不得不拥立小史侯为新君,但继立新君之后呢?大将军不在洛阳主政,奸阉们势必会趁机讨好何太后和小皇帝再度把持朝政。等到大将军认为洛阳安全了再回去时,独掌皇权的机会早就失去了?”何颙看了何进一眼,苦笑道,“奸阉们再掌大权之后第一个要杀的是谁?是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大将军。假如奸阉们不顾国家安危,以前大将军梁翼独霸皇权危害社稷之事说服何太后和车骑将军何苗,矫天子诏督令西园军和董卓的北军围杀于你,然后再以和他们关系密切的何苗为大将军,试问大将军如何自救?”
何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史侯已经继位,四万西园军尽在奸阉之手,此时大将军对于何太后和何苗来说还有什么作用?只有一万北军的大将军势必要成为祸乱国家的奸佞,和士人们一起遭到奸阉们的疯狂报复。”
何进沉默不语。何颙看他无法决断,拱手退出了大帐。
不久,许谅从洛阳飞马赶到,皇后督请何进立即进京主持大局。皇后在信中说,天子已经对她说了,要立小史侯为太子,就等大将军回京主政了。
何进问道:“蹇硕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他一直待在永乐宫,什么消息都没有。”许谅笑道,“大将军放心回京吧,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何进还是迟疑不决。
晚上,袁绍从洛阳秘密赶到了孟津。
“大将军放心回京吧。典军校尉曹操和右校尉淳于琼都已经被我说服,他们愿意追随大将军,跟在大将军后面诛杀奸阉重振大汉天威。”
何进悬在心上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明日回京。”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九节
柯最的部队急急忙忙赶了一天的路,士卒们都很疲劳。吃过晚饭后,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卒,其他人都倒头睡了。
夜色中的辰子围非常安静。轻凉的夜风偶尔把战马的鼻嚏声悄悄吹抚到空中,随风飘荡。草丛中不知名的各种昆虫肆无忌惮地鸣叫着。
天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巡逻的士兵为了能够看得更远一点,在军营的四周点燃了十几堆篝火,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炙热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上百步的地方。
突然,象滚雷一般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正在四下巡逻的士兵吓了一跳,急忙三五成群迅速聚集到大营外面。凄厉的报警号角声响彻了黑夜。
大营内顿时沸腾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刚刚睡熟的士兵睡眼惺忪的被各级军官从营帐内叫了起来,他们骂骂咧咧的冲出军帐,迅速集中到一起,做着各种应对敌人突袭劫营的准备。
柯最冲出营帐,飞身上马,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后面跟着一大帮衣裳不整的将领、侍从、传令兵,大家乱哄哄的一团呼啸着冲出了大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夺目。这片红点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时间不长,已经变成松散的一大片跳跃的火光了。从火把的分布来看,来袭营的敌骑至少有数千骑。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象鼓点一样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上,紧张的气氛立时笼罩在整个军营上空。
“各部就位,准备应战。”柯最平静的对身后将领大声说道。大家轰然应诺,各自散去。
大约相距一里左右时,对方的十几个号手同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低沉的呜呜声激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分外的肃杀和恐怖。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敌人的火把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地重新陷入了黑色之中,随即就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践踏声,再之后就是整齐的马蹄声转头向黑暗深处跑去,渐至不可闻。
柯最不知道慕容风这是闹的什么玄虚,声势汹涌的准备劫营,却又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虚惊一场。
几个斥候飞驰出营,迅速融入黑暗之中。不久又迅速从各个方向跑回向柯最禀报:五里之内,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柯最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拨马回营。各部首领吩咐士卒解散休息。虎部落的士卒们一边高声咒骂着,一边无精打采地回到军帐里继续睡觉。
不久,大营慢慢的安静下来。士卒们倒头大睡,鼾声四起。
突然,大营里十几把号角同时吹响,巨大而凄厉的短促叫声再次把睡熟的士卒们惊醒了。
柯最和其他所有士卒一样,飞步冲出了营帐。他们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距离大营三百步外的东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敌人的骑兵。每个骑兵都高举着火把,刀出鞘,箭上弦,正准备冲锋。
柯最的大营霎时间就象炸了锅一样,士兵们狼奔豕突,惊惶失措,各部首领们手忙脚乱,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指挥着。
柯最的主力部队果然是训练有素,虽然看上去大营内乱成一片,但士卒们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该干什么,各部首领也能够准确的把自己的手下带到应战位置。乱是乱了一点,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中。柯最骑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不时对身后的传令兵发出一道道指令。
负责巡逻大营的千长跪在柯最的马前,一脸的恐惧。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柯最冷冷地问道。
“回大人,敌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到这里,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直到敌人突然一起亮起了火把,我们才知道有敌人入侵。小人失职,请大人责罚。”
柯最看看远处敌人的铁骑,奇怪地发现他们依旧还停在那里,既没有吹响冲锋的号角,也没有打算攻击的迹象。按道理自己大营混乱不堪的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攻击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攻?慕容风到底要干什么?
“没有你的事,你回去吧。”柯最对那名千长挥挥手,淡淡地说道。
“大人,诸部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击。”
柯最点点头。本来面对慕容风这样的对手,借十个胆子给柯最,他也没有挑战的信心,一点都没有。慕容风的用兵才能鲜卑第一,柯最就是骑着最快的大宛宝马也追不上。
大帅就是天纵英才,若不是自己贪图富贵,在奔牛原大战时突然倒戈,大帅不会大败而逃,但是,鲜卑国从那时起也就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内战。以大帅的行事方法,他绝对要推翻和连,另立新君。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年和大帅一起推翻和连,鲜卑国也就不会被和连闹腾得叛乱四起,国力大减了。
柯最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陪着大帅搏一把。
柯最正在这里自艾自怜,对面敌骑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敌骑的火把开始陆续熄灭,一个,二个,一片,一队,这种奇怪的情形让柯最和虎部落的士卒们惊疑不定,心中充满了对慕容风的恐惧。
很快,敌骑就全部陷入了黑暗里,声息全无。
柯最和围在旁边的几个千长面面相觑,不知慕容风今夜要使用什么神计妙策来攻击自己,心里不由的忐忑不安起来。
士卒们叫苦不迭。这几天士卒们在柯最大人的催促下拼命赶路早已疲惫不堪,今天晚上又被敌人反复骚扰,大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许多士卒见前面迟迟没有动静,干脆站着睡觉了。
过了很长时间对面都没有动静,只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深邃的黑暗。
柯最终于不耐烦了,他下令侦察斥候小心翼翼地出动,往东面黑暗的地方查找敌骑的踪迹。
敌人大概用牛皮包住了马蹄,他们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同样无声无息。
柯最接到斥候一切平安的禀报后,立即下令各部将士轮流休息,防止敌人再次来袭。一个千长跟在柯最身后,小心提醒道:“大人,慕容风肯定是想用这种频繁骚扰的办法来让我军无法休息,以求明日决战时从中获利。我军白天行军艰苦,士卒们早已精疲力竭,如果今夜让慕容风这样骚扰下去,即使让士卒们轮流休息,到了明天我们也无力应战。”
柯最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有什么办法?慕容风如果在我们最疲劳的时候突然劫营,那我们就有灭顶之灾了。”
“但将士们整夜不睡,明天怎么办?”
“明天不走了。”柯最挥手说道,“今夜务必严阵以待。”
明天不走的消息让士卒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军随即一分为二,部分士卒由柯最亲自带着守上半夜,剩下一部分士卒由小帅柯茸带着守下半夜。
半个时辰后,奔腾的马蹄声又从大营南面传来。前来突袭的敌人看到虎部落的将士们在大营内精神抖擞的列队相候,立即转头跑了。
如此反复,每过半个时辰,总有一队敌骑在不同的方向出现。时间久了,白痴都能看的出来这是慕容风的扰敌之计。
柯最非常慎重,每次敌骑来袭,他都命令士卒们做好迎敌准备。士卒们私下小声嘀咕,觉得大人胆子太小了,这样惧敌如虎、疑神疑鬼还打什么仗?到了后来,士卒们实在支撑不住,很多人偷偷躺到地上睡觉了,只要听到号角声,他们就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可眼睛大都还是闭着的。各部首领们也麻痹了,大家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大家总算看到小帅柯茸带着人马来接班了。随着柯最一声令下,士卒们一哄而散,转眼就消失了。柯最把柯茸叫到自己身边,仔细嘱咐了几句,这才回到大帐歇着去了。
负责警戒下半夜的士卒们在睡得香喷喷的时候给叫起来,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根本支撑不住,时间不长,营地四周已经睡倒一大片了。
这时报警的号角又响了。敌骑总是远远地骚扰一番就立即消失,这些在营外巡逻的士卒差一点连号角都懒的吹了。大营内的士卒们还没有站起来排好阵形,敌骑已经象旋风一般离去了。
巡逻士卒连吹三次报警号后,骚扰的敌骑突然不见了。也许敌人忙碌了一夜,也去休息了。大营中该睡的士兵都睡着了,不该睡的也已经睡着了。柯茸勉勉强强的支撑着,可白天太累,他的眼皮也逐渐的变得越来越重,直至全部合上。
大营四周,除了少数尽忠职守的巡逻兵,已经没有一个清醒的人了。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慕容风和他的二千铁骑,分成东西二队,分别从二个方向袭击柯最的大营。慕容风命令将士们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冲进敌营,给沉睡中的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二百铁骑在外围游戈,遇上逃跑者杀无赦。
铁骑大军象鬼魅一样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巡逻的士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以为敌骑还是象前几次一样来骚扰的,所以拿牛角号的动作懒洋洋的有气无力,但他们接着就被射入自己身体的长箭彻底惊醒了。没有被射中的巡逻兵惊惶失措,大喊大叫着一边飞奔回营,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敌骑来袭的报警号角。
大营中的士卒们对这个折腾了他们一晚上的声音丝毫不以为意,他们直觉地认为敌人又来骚扰了。
柯茸被惊醒了。
他看见了无数张牙舞爪的敌人挥舞着战刀,象黑夜中的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扑了上来,他本能地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劫营了……”
声音嘎然而断,他的头颅突然飞离了他的躯体,在空中飞舞着,鲜血四射,一张觜还在大力张合着,似乎要发出最后一个字节。
这就是一场屠杀。一边是如狼似虎,杀红了眼的偷猎者,一边是沉浸在睡梦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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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节
大将军何进突然接到了皇后懿旨,皇后急宣大将军立即到长秋宫议事。
何进大喜。这一路行来,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宫内的情况自己一无所知,如果能从皇后那里得到准确消息,自己当可从容定策。即使陛下要杀自己,皇后也有办法让自己尽快从长秋宫脱身而去。何进直觉地认为目前陛下尚在皇统未立,京城的局势还远远没有演变到手足相残的地步,皇后还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实力为后盾确立皇统,也就是说自己的妹妹还非常可信。
“老大人和诸位大人先行,我随后就到。”何进走下马车,拱手说道,“皇后有旨我不能不去。”
袁隗若有所思地看着何进,沉吟不语。何进的言下之意是天子并无圣旨急召自己进宫觐见,自己之所以稀里糊涂地进了皇宫,都是因为袁隗和丁宫等人极力相劝的结果,谁知道天子是不是对袁隗说过要急于见到自己的话?自己先去长秋宫觐见皇后并不算失礼。
丁宫本欲相劝,但看到何进疑虑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把话又吞了回去。
司空刘弘从后面匆匆赶来,看到何进转身要走,急忙喊道:“大将军要去长秋宫?”
何进点点头,举步欲行。
刘弘阻止道:“嘉德殿就在前面不远处,大将军此时转道长秋宫于礼不合于情不通,一旦给陛下知道了,恐怕……”
何进淡淡地一笑,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脸色渐渐变冷,“只要诸位不说,陛下又怎能知道?”
袁隗脸含笑意,眼里却突显一丝恼怒之色。何进此话明显带有挑衅的意思。在这皇官之内,大臣们的一言一行都落在宦官眼里,天子怎能不知?何进所倚仗的无非是陛下将死自己即将权倾天下而已。一个屠夫在将死之际还这样猖狂,全然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其屠夫本性暴露无疑。袁隗冲着刘弘做了个手势。刘弘不再多劝,十分不满地看着何进扬长而去。
袁隗连眼角都没抬一下,挥手说道:“走,去嘉德殿。”
蹇硕闻讯急报太后。太后没有在意,随口说道:“他见完皇后之后,还要到嘉德殿来觐见皇帝,他难道还能不辞而别?”
蹇硕惊慌地说道:“臣已经命令城内的西园军出动了。如今典军校尉曹操和右校尉淳于琼各领兵马围住了大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左校尉夏牟领兵控制了洛阳北城的夏门和谷门。兵马调动的消息立即就会传进内宫。皇后一旦得知,势必要和赵忠他们想尽办法把大将军送出京城。大将军如果成功逃出洛阳,我们将前功尽弃,而皇统之事也再无回旋余地。”
太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急忙问道:“如今怎么办?”
“以陛下的名义下旨督请何进立即赶到嘉德殿见驾。”蹇硕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在何进赶到长秋宫之前拦住他。”
“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太后吃惊地说道,“皇帝并没有说……”
“可陛下也没有说不杀何进。”蹇硕劝道,“此时箭已上弦,没有任何退路了,请太后早做决断,迟恐生变。”
太后踌躇良久,犹豫不决。
“太后,何进一旦逃离洛阳,我们就再无机会了。”蹇硕心急火燎地劝道,“如果史侯继承大统,皇后独掌大权,必定要对太后和小董侯不利,太后……”
“你快去办,快点。”太后一听小董侯面临险境,再不犹豫,挥手说道,“你亲自去,亲自去……”
蹇硕早已准备好圣旨,他带上十名中黄门,出殿抄近路向长秋宫飞奔而去。
何进在距离长秋宫百步之外被蹇硕拦住了。天子急召大将军见驾以议定皇统之事。
何进缓缓站起来望着远处的长秋宫,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恐惧。蹇硕神色悲痛地说道:“大将军,陛下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久了,所以他日夜期盼着大将军能够早日回京以议定皇统,托付国事,保大汉社稷千秋万代。”
何进暗自苦笑,转身向嘉德殿方向慢慢走去。蹇硕跟在后面,小声介绍陛下的病情,并婉转表示皇后已经得到了天子的默许,大皇子将如愿以偿,顺利继承大统。蹇硕甚至勉强挤出几丝笑意,向何进表达了自己愿意尽力协助之意。何进恍若未闻,只顾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忽然,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后可曾反对?”
蹇硕凑近何进的耳边,低声说道:“陛下让太后尽早回河间国。”
何进霍然心惊,浑身上下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停步,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蹇硕,竟然露出了些许的杀气。蹇硕不解地望着他。蹇硕说的是实话,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句实话却象利箭一般洞穿了何进恐惧的内心。
陛下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即使他要让史侯继承大统,他也绝不会说出这种让太后离京归国的话。陛下对自己的母亲极其孝顺,他至死都不会让自己的母亲离开皇宫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回到河间国,让太后一个人孤寂地生活在那个叛乱迭起的祸乱之地。蹇硕这么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放心大胆地跟着他走进嘉德殿。
蹇硕被何进凌厉的眼神看得有点心慌意乱。难道何进猜到了自己要杀他?蹇硕极力镇定心神,换上一副非常无辜的表情诧异地说道:“大将军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这的确是陛下亲口对太后所言,我当时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何进眼内的杀气渐渐敛去,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他上下看看蹇硕,撇撇嘴,不阴不阳地说道:“谢谢蹇大人实言相告,将来我必有厚报。”
蹇硕听出他语气不善,赶忙笑脸躬身相谢,心里恨恨地骂道,等下要你死得好看。
赵忠一直候在长秋宫门外,他听说何进被小黄门蹇硕拦住了,急忙带人出宫去迎。赵忠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蹇硕是陛下的绝对心腹,虽然小黄门这个官职不大,但权势倾天,就是赵忠遇到他也不敢乱摆上官的架子。赵忠和何进互相致礼。寒暄两句之后,赵忠说道:“皇后正在宫内等着大将军议事,大将军怎么还没进宫就要离开?这事要是让皇后知道,她会怪罪的。”
何进指指蹇硕,“蹇大人来传陛下圣旨,要我速至嘉德殿见驾。”
赵忠大吃一惊,他用怀疑的眼光望着蹇硕问道:“当真?”
蹇硕泰然自若地点点头。
皇后听说何进被小黄门蹇硕拦在宫门外并以天子旨催请何进速进嘉德殿,顿时心神震骇,手足冰凉。她茫然无措地望着大汗淋漓的赵忠问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赵忠神情紧张地笑笑,安慰道:“不要急,不要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张让面色凝重,背着手在屋内团团乱转。前几天陛下召见自己和赵忠说得那番话难道仅是哄骗之辞?天子说不立太子难道是缓兵之计?何进一死,何氏宗族必然覆灭,剩下自己和赵忠这帮老中官顿时成了洛阳各方权势的眼中钉。董侯继承大统之后董太后和董重就要手握大权,他们首先就杀的就是自己这帮老中官。一来他们可以讨好朝中的士人,二来也报了当年董宠被杀之仇。陛下根本不是在挽救自己和老中官们的性命,而是在诱骗自己和老中官们全力帮助皇后和何氏宗族,把自己和老中官们往死亡路上推得越来越近。张让怨毒地诅咒了两句。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何进的命保住,否则大家一起玩完。等到史侯继承了大统,如果何进还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是跟在士人后面叫嚣着要诛杀中官,那他就等死吧。大将军和中官斗法,这世上尚没有成功的先例。
就在这时,中常侍郭胜带着神色惊恐的何苗匆匆走进了长秋宫。
“曹操和淳于琼奉蹇硕之命,各带人马围住了大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把两府的所有掾史和门客尽数堵在了府内。”郭脸焦急地说道,“夏牟奉命接管了北城的夏门和谷门,堵住了大将军北上孟津之路。如今大将军进退失据,危在旦夕。”
“袁绍呢?”赵忠急忙问道,“袁绍的人马在哪?是不是围住了皇宫宫门?”
“袁绍已经接到蹇硕的命令率部接管了南城的津门、小苑门、平城门和开阳门,截断了大将军南下南阳之路。”郭胜抹抹脸上的汗,心惊胆战地说道,“陛下显然不信任袁绍,把他的军队放在了南城。大将军如果由南城逃离洛阳回到南阳,他就没了军队,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最早给我们送来消息的就是袁绍。”何苗肥胖的身躯瘫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说道,“现在怎么办?”
“是袁绍送的消息?”张让突然盯着何苗问道,“你肯定?”
“我肯定。”何苗从怀内掏出袁绍的密信,“你着,这书信是他的字迹,错不了。”
张让一把夺过书信,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赵忠凑到他身边看了几眼,忽然笑了起来,接着他不屑地骂道:“这个袁本初胆子不小,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亲笔写书。这小子现在翅膀长硬了,心眼也越来越多,像足了袁隗这个老混蛋。”
“我看这事袁隗早就预料到了,否则袁绍断然不会亲笔写书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张让拍拍手上的书信,轻松地说道,“袁绍既然亲笔写书,说明士人正在极力营救大将军。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我们在宫内帮他们一把而已。”
何皇后闻言大喜,急不可耐地问道:“如何帮?”
张让躬身对何皇后说道:“请皇后娘娘立即起驾到嘉德殿探视陛下,尽可能延缓陛下动手的时间。”然后他对赵忠等人挥手说道,“我们都去,立即走,快,快……”
何进缓步而行,路上不停地问着北疆大战的消息。征北大将军李弘连战连胜,已经率部进入云中。而赵云千里奇袭成功,已经掩护徐荣麴义的大军渡河北上,目前北疆战局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合围阶段。何进才知道这个消息,北征大军进展如此迅速让他非常震惊。突然,何进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想到北疆大战的成败直接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安稳,而洛阳的稳定又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能否成功。在北疆大战进入到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自己被杀,谁能保证洛阳不乱?士人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出自己。袁隗和丁宫也许早就听到了风声,也许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们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直接接进宫内显然有违过去的谨慎和小心。他们也许已经有了妥善的解决之策,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在大汉国目前这种形势下,袁隗、何颙、袁绍当然不会蓄意要杀死自己,相反,他们还要依靠自己铲除奸阉重振大汉。他们既然一再催请自己四京,一再向自己保证回到洛阳非常安全,那么洛阳就一定安全,绝对不会出现陛下突然发难杀死自己的事。
何进甚至自嘲地想到,从自己进京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任何有违常规的事,所谓陛下要杀自己也不过就是自己的胡乱测想而已。也许这皇宫本来就十分安全,陛下也根本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和计策,而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罢了。何进在等,在盼望奇迹。
何进脸上含笑,嘴里和蹇硕说得很热闹,心里却胡想一气。他有时也抬头看看蔚蓝色的天空,看看天空上漂浮的朵朵云彩,他幻想着自己可以变做那自由自在的白云,随风而走。何进好象已经忘记了皇宫内暗藏的无穷杀机,他和蹇硕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北疆战局,神态悠闲。
这时,他看到了潘隐。
蹇硕向何进打了个招呼,匆忙迎了上去。潘隐很紧张,把宫外的突发形势说了一遍。蹇硕很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夸奖了几句,然后说道:“陛下病情日渐增重,恐怕支撑不到几天。考虑到陛下归天后洛阳可能动荡不安,所以临时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没有什么其他用意。你不要惊慌,回去后替我安慰一下府内的其他掾史客卿,叫他们最近都在府内待着,不要到处乱走,以防出现意外。如果宫外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情,你还是象过去一样火速进宫向我禀报。”
潘隐三十多岁,皮肤白净,三绺长须,看上去精明能干。他躬身答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在进宫之前,看到城门校尉伍琼带着两百卫卒正在向南宫宫门而来,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蹇硕稍显意外,他愣了一下,说道:“也许宫门附近出了什么事吧?你再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来告诉我。”
潘隐匆匆往宫门方向而去。何进一直远远地看着他,希望他的突然出现能带给自己一点信息。果然,就在潘隐背对着蹇硕,迎面走过来时,他以极快速度的对何进做了个幅度极小的砍头姿势。
何进心脏剧跳,“咚咚……”声清晰可闻,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他眩晕欲倒。他瞪大眼睛再次看向远处的潘隐,他想再看清楚一点。
潘隐眼望前方,目不斜视,右手举到胸前又做了一次斩首的姿势,随即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何进的视线里。
何进浑身冰冷就象掉进了冰窖一样,他打了几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天上的那轮耀眼夺目的太阳。何进的眼前霎时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嘉德殿。
蹇硕伸手拦住袁隗,笑着说道:“老大人,陛下口谕,让大将军先行进殿觐见。”
袁隗诧异地“噢……”了一声,一把抓住了抬脚欲进的何进,“大将军请稍待片刻。”
蹇硕脸色一变,颇为不满地瞪着袁隗说道:“老大人,这可是陛下的口谕,你不会……”
袁隗厌恶地看了一眼蹇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蹇大人,烦请你再对陛下说一声,就说老臣有急事需要先见陛下。”
蹇硕刚想再说,司徒丁宫挥手阻止道:“袁大人如今以后将军隶尚书事暂理朝政,袁大人所说即为国之大事,你一个小黄门站在门口推三阻四像什么话?快去报奏陛下。”
蹇硕气得脸一红,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但他不敢再说什么,站在对面的都是大汉国的重臣,他连反唇相讥的资格都没有。蹇硕悻悻然转身走进了大殿。
虎贲中郎将袁术带着五十名虎贲卫士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
袁隗悄悄地吁了一口气。何进心里一喜,悄悄后退数步,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非常痛苦起来。
蹇硕一溜小跑,急匆匆地赶到门口,示威性地扯着嗓子高声叫道:“陛下有旨,宣大将军进殿……”
袁隗冷哼一声。司徒丁宫沮丧地甩手站开。何进面色愈发痛苦,他抬头看天,身躯突然猛烈地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蹇硕大惊失色,挥手叫道:“快,快,把大将军抬进来,抬进来……”大殿内的十几个中黄门一拥而出,大家手忙脚乱,抬起何进就往嘉德殿内冲去。
袁术飞步赶到,一拳打翻了一名中黄门,“兄弟们,把大将军抢过来,给我抢过来……”
五十名虎贲卫士如狼似虎呼啸而上,大家拳打脚踢,眨眼间就把十几名中黄门全部撂倒在地。
蹇硕睚眦欲裂,指着袁术愤怒地叫道:“袁大人,你想干什么?”
袁术冲着他鄙夷地一笑,举拳就砸。蹇硕反应奇快,闪身后退。袁术哈哈一笑,回头叫道:“快,把大将军抬上车,立即送回大将军府,快……”
蹇硕纵声狂吼:“袁大人,天子有旨,要大将军立即进殿见驾。”
袁术根本不理他,指挥几个虎贲士卒把何进抬到了马车上。
蹇硕气得恨不得一脚踹死袁术,但现在大殿门口站着一帮朝廷重臣,袁术的叔父袁隗现在还是暂代国事的辅弼之臣,蹇硕哪敢放肆。他冲着歪歪倒倒站起来的十几个中黄门大声喊道:“快,拦住马车。”
“袁大人,大将军就是要走,也先要奏禀陛下,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袁术望着远处急速而来的皇后车驾,飞身跳到了马车上,然后回头对着七窍生烟的蹇硕洋洋得意地笑道:“你吓倒我了,哈哈……”
皇后来到嘉德殿门口,所有人都跪地相迎。
皇后心痛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大将军何进,不禁悲从心生,两行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快,快把大将军送回府去。”
蹇硕抬头刚想说话,却迎面碰上了赵忠那双阴恻恻的眼睛。蹇硕心中有鬼,低头不敢罗嗦半句。
袁隗奏道:“皇后娘娘,小黄门蹇大人说,陛下有旨,要大将军进殿见驾,不得私自离开。”
皇后怒视蹇硕,轻声说道:“本宫这就进殿。”
袁隗趁机踢了蹇硕一脚,“还不快去禀报。”
蹇硕刚刚走进殿内,袁术就驾车如飞而去,十几个站在马车前的中黄门躲闪不及,被撞倒了一大片。
“快,快出宫,快……”
南宫朱雀门。城门校尉伍琼迎上袁术的马车,大声问道:“大将军在哪?”
“在车上。”袁术飞身跳下马车,把缰绳交给了伍琼的手下,“我这就回宫查看动静,如果宫内有变,我立即派人到夏门告诉你。”
洛阳夏门。城门校尉伍琼带着两百名士卒护着大将军的马车急速赶到。城门左右遍布西园军士卒,戒备森严。
左校尉夏牟驻马立于城门下,扬声高呼:“奉天子旨,留下大将军。”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一节
城门校尉伍琼打马迎上,笑着问道:“夏大人,大将军不是进宫了吗?”随即他指指站立城门附近的西园军士卒,诧异地问道,“夏大人这是何意?我刚刚带人到城内转了一圈,这城门就成了你的……”
“伍大人不要误会。”夏牟严肃地说道,“我奉旨率部临时驻防夏门和谷门。”
“是吗?”伍琼眼露不屑之色,“就要为了要留下大将军?大将军已经进宫,怎么会私自离京?”
夏牟戒备地四下看看,回头对手下的一命军司马喊道:“查查那驾马车,看看大将军可在?”
“给我护住马车。”伍琼脸显怒色,挥手叫道:“夏大人,你这是何意?”
夏牟冷笑道:“陛下有旨,命我在此严密盘查过往人员,陛下特意交待,如果大将军要出城,则务必拦下。”
“陛下有旨?”伍琼嘲笑道,“真的?大将军的车驾你也敢拦?”
“我奉旨行事,谁的车驾都要拦。”夏牟骄横地说道,“请伍大人退到一边。”
伍琼脸一沉,大声说道:“我就是不退,你能奈我何?”
“你敢抗旨?”
“谁知道这是陛下的圣旨还是蹇大人的军令?”伍琼不服气地说道,“我是城门校尉,这洛阳的城门我说了算。”
夏牟不再理睬他,挥挥手中的马鞭,高声叫道:“给我围上。”
伍琼脸色铁青,纵声狂吼:“谁敢动,杀无赦!”
谷门。
许谅、吴匡和张璋带着三十名府内高手簇拥着大将军何进纵马而至。
城门下,几百名士卒各执枪戟列于两侧,十几个士卒在一个军侯的带领下正在盘查行人。军司马张扬策马立于一旁。
看到远处飞驰而来一队骑士,那个军侯紧张地大声叫道:“兄弟们,箭上弦,准备拦截……”
“慢着……”张扬仔细看了一下,举手叫道,“撤下去,都站到城门两边去。”
“大人,那是……”
“那是赵侯爷府上的门客。”张扬笑道,“这些人我们惹不起,还是不要查了,免得自找祸事。”
那个军侯一听迎面而来的骑士都是大长秋赵忠府上的门客,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挥手对身后的士卒们喊道:“快躲开,躲开……”
许谅一马当先冲出了城门。何进被吴匡和张璋夹在中间,风驰电掣一般绝尘而去。
城外五里处,张辽带着三百铁骑飞速迎了上来。
何进此次回京就是由张辽一路护送而来,他担心自己进城后出现意外,特意嘱咐张辽在城外十里长亭处等候一天。张辽在城外仅仅等了半个时辰就接到了袁绍的急书。袁绍让他立即赶到谷门外接应大将军出城。
何进看到张辽来迎心中大定。
“文远,谁通知你往谷门相迎?”
“是袁绍袁大人。”张辽大声回道,“我已经派人回孟津催请北军中侯刘大人速速带人进关接应。”
何进赞赏地点点头:“命令大家急速前进,争取在黄昏前赶回孟津,快……”
天子昏迷不醒。
何皇后在天子病榻旁整整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了才告别太后出殿回宫。
董重匆匆进殿,蹇硕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大将军是不是回府了?”
董重十分懊恼地说道:“大将军没有回府,直接出城回孟津了。”
蹇硕顿时如遭雷击,他呆若木鸡地望着董重,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不是下令让夏牟封锁了夏门和谷门吗?他是怎么出城的?你没有追到?”
董重沮丧地摇头说道:“夏牟是封锁了夏门和谷门,我也带人追了。但我们都给伍琼那个混蛋骗了。”
“伍琼?”蹇硕吃惊地说道,“他怎么把你们骗了?”
“袁术把大将军送出宫门之后,正好遇上了巡视到皇宫门外的城门校尉伍琼,于是袁术就把护送大将军回府之责交给了伍琼。伍琼没有把大将军护送回府而是把大将军直接送到了夏门,他显然是想把大将军送出城。”董重对蹇硕说道,“夏牟把他拦住了,要检查马车,伍琼不愿意,双方一言不和竟然剑拔弩张要打起来。我赶到后威胁了伍琼很长时间,他才极不情愿地让我们检查马车,结果马车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何进早在途中下车走了。”
“他从谷门走的?”蹇硕问道。
“我们追到谷门后,听驻守谷门的军司马张扬说,刚刚有一批赵忠府上的门容纵马出城而出,估计何进是被赵忠的人救走了。”董重愤怒地说道,“士人和奸阉狼狈为奸,双方配合的十分默契,硬是把何进从我们手上抢出了洛阳,这帮混蛋。如今奈何?”
蹇硕仰天长叹,悲愤至极,“等死吧,我们都等死吧。”
天子望着公主那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微微笑道:“来,让朕亲你一下……”
公主心里悲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她把自己那张吹弹得破的白皙面孔凑到了天子嘴边。天子轻轻地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父皇……”
天子缓缓睁开双眼,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无力地说道:“长大了,记住一定要帮助董侯……”
公主用力点头,把年幼的弟弟拉到了天子身边。董侯抱着天子瘦弱的胳膊低声哭泣起来。
天子怜爱地望着董侯,心里如锥心般的疼痛。
太后、董重、蹇硕悄悄走到了榻边。董重和蹇硕跪倒在地,神情悲凄。
“陛下,何进刚刚离京。”蹇硕低声说道,“臣无能,虽万死也不能报答陛下的圣恩。”
天子愣了一下,勉强转头看看太后。太后落寞地一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天子霎时明白了,他苦笑,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母后……”
这几天,随着天子病情加重,袁隗,三公九卿,还有尚书台的大臣们知道天子可能随时归天,所以都大家不敢回家,晚上聚集在尚书台一边讨论国事一边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惊人的一刻。
半夜,中黄门飞奔进台。“传天子旨,请诸位大人速赴嘉德殿。”
袁隗随手丢掉手上的文卷,第一个冲出了尚书房。大臣们人人色变,争先恐后蜂拥而出。
嘉德殿内***通明,亮如白昼。天子静静地躺在病榻上望着跪在四周的众臣,沉默不语。蹇硕拿起一道圣旨,低声宣读。
天子自感病重难支,特遣长平公主刘萧回冀州河间国解渎亭祈求祖宗福荫以佑龙体康复,接旨后即刻启程。卫尉刘和率黄门宦官、禁军虎贲、羽林共计五百人的车驾队伍随行护送。
蹇硕再宣第二道圣旨。天子考虑到北疆大战已经进入关键阶段,幽州能否保证稳定将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的成败与否,所以天子命令太尉刘虞督领幽州军政暂留幽州,待北疆大战结束后再奉旨回京。
蹇硕拿起了第三道圣旨。天子催请已经赶到河东的董卓立即北上并州主掌军政,同时他解除了并州牧董卓督领两万北军的兵权,命令两万北军接旨后即刻赶赴西凉由左将军皇甫嵩节制。
蹇硕拿起了第四道圣旨。众臣若有所思地望着蹇硕手上的黄绫,心里都在揣测着天子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蹇硕没有宣读,他缓缓说道:“此乃是天子给征北大将军李弘的密旨,即刻送往塞外。”
嘉德殿内霎时寂静无声,一股凛冽的杀气突然笼罩了整个殿宇。
“袁隗袁大人和刘和刘大人留下,其余大臣暂且退下。”
天子手指长平公主,眼望刘和,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把公主托付给爱卿了。”
刘和磕拜道:“臣即使粉身碎骨也必保公主平安……”他两眼望着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的天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继续说下去。是保公主平安返回京城还是保公主一生平安?他期待天子给自己一点提示。
天子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一言不发。
天子在他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让公主出京到河间国理由非常牵强,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今天白天何进为了逃避追杀匆匆离京,而晚上天子就突然连下数旨,显然天子是有目的的。刘和想到天子下旨让自己的父亲太尉刘虞继续留在幽州,然后又让自己护送公主北上,这是不是有意让自己向父亲借兵南下?冀州的河间国和幽州毗邻,幽州的兵马自涿郡而下旦夕可至河间国。幽州兵马南下河间国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公主,一定还有太后和小董侯。天子打算让太后和小董侯回河间国的事大臣们已经听说了。现在天子不但已经彻底放弃了皇统之争,他还在努力挽救太后、公主和小董侯的生命。
刘和被天子的眼神所震撼,被天子心中的无奈和悲愤所感动,他想到天子即将不久于人世,想到太后、公主和小董侯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心中顿时涌起万般酸楚,泪水霎时滚落而下。刘和再拜,哽咽说道:“臣父子誓死报答陛下圣恩……”
天子叹了一口气,望着刘和的眼神忽然变得绝望起来,那眼里的悲哀就象秋日的落叶一般让人黯然魂伤。
刘和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去,心神猛然俱震。难道我猜错了?那天子叫我护送公主北上干什么?难道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太后、公主和董侯?他蓦然想到一事,后脑不禁一阵发寒。难道天子要依靠征北大将军和自己父亲的力量在北疆另立小董侯为帝,然后让征北大将军挥师南下送帝归京?
陛下让董卓统领的北军立即返回西凉归左将军皇甫嵩节制,其实也就是彻底剥夺了大将军重新统领三万北军坐镇京畿的可能。如今大将军手上只有一万北军。即使将来大将军夺取了蹇硕的兵权,那四万西园军他也很难全部控制,也就是说,何进的实力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天子大大地削弱了。史侯虽然继承了大统,但何进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已经很难在短期内攫取整个国家的大权了。
何进不能独掌大权,那么洛阳的奸阉、外戚和士人必定要为权势互相斗得头破血流,而此时太尉刘虞和征北大将军李弘如果联手拥立董侯为帝,然后李弘再领十几万北疆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泻而下,这天下……
刘和不敢再想下去,他恐惧地望着天子,结结巴巴地半天没有说出来,“陛下,臣……臣……”他根本不敢做出承诺,他希望天子能说一句话以解自己心中的疑惑。
天子牢牢地盯着他,脸上竟然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刘和心里一痛,咬牙说道:“臣万死不辞。”
天子神情一松,缓缓闭上了眼晴。
袁隗急忙凑到天子耳边,小声问道:“陛下,如今西有皇甫嵩,北有刘虞和刘和,是否还有必要让公主北上征召李弘南下……”
“那封手诏要留好,一定有用。”天子低声说道,“爱卿答应朕,一定要尽快把太后和董侯送离京城。”
袁隗磕拜道:“臣遵旨。”
公主趴到天子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父亲,泪水像泉水一般顺着脸颊流到了天子的衣襟上。
天子艰难地举起干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公主黑色的秀发,眼睛里尽是难以割舍的深情。他喃喃低语道:“把你母亲的琴带走,把你母亲的琴带走……”
“父皇……”
“走吧,走吧。”天子凑到公主的耳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不断地催促道,“走吧。”
“父皇……”公主轻声哭泣着,亲了一下天子的额头,然后跪在地上拉着天子的手久久不愿离去。
太后小声劝慰着,连拉代拽把她送出了嘉德殿。董侯哭喊着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天子强忍泪水,望着董侯弱小的身躯,对跪在一旁的蹇硕郑重说道:“朕把董侯托付给爱卿了,你务必要保护他安全离开洛阳。”
蹇硕痛哭流涕誓死效命。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丙辰日,凌晨。
天子陷入昏迷,他拉着太后的手,不停地叫着,声音嘶哑而无力,“妈妈,妈妈……我痛啊……妈妈……我痛啊……”
太后抱着天子的头,号啕大哭。
寅时,天子驾崩。
天子刘宏驾崩时年仅三十四岁,在位二十一年。
他在本朝算是一个不称职的天子,年幼时他耽于享乐,宠幸中官,昧于朝政,等他年纪大了,懂事了,想做点事的时候,却迎来了本朝最为巨大的一次流民暴乱。随着黄巾军此起彼伏的叛乱,大汉国也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然后就是更多的叛乱,更多的胡族入侵。就在大汉国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时候,天子不思变革,却因为一己之私把大汉国引入了更加可怕的皇统之争里,结果摇摇欲坠的大汉国不但蜂烟四起,而且朝堂之上更是波谲云诡,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深重忧患。
天子虽然不称职,但有一点却是最清楚的,今天的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是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再生,他们也没有办法在这短短十几年里重振大汉,最后也只能象当今天子一样,落个无可奈何的下场。
天子比他叔父孝桓皇帝强的地方是,他为大汉留下了皇统,为大汉的国祚延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比孝桓皇帝差的地方是,他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虽然大汉数十万的将士为他打了无数的仗,但结果是叛乱越打越多,疆域越打越少。所以他没有任何荣耀,只能谥号为“灵”,这比孝桓皇帝的“桓”差了很大一截。“灵”的意思就是说他放任本性,不能见贤思齐,没有任何政绩。
天子驾崩的第二天,大将军奉何皇后懿旨,率一万北军进入孟津,驻扎在百郡邸。
同一天,以袁隗为首的三公九卿诸大臣按照大汉律法,拥立大皇子刘辩为大汉国的新皇帝。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戊午日,大皇子刘辩即帝位,时年十四岁。
新帝尊称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何太后临朝主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熹。
新帝封皇弟刘协为勃海王。刘协时年九岁。
新帝任命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共同参隶尚书事,处理朝政。不久,新帝依大将军所奏,任命荀爽为光禄大夫,袁绍为司隶校尉,王允为河南尹,刘表为御史中丞,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
洛阳稳定。
征北大将军府急奏天子。徐荣的大军已经全部渡河,目前大军需要向黄河北岸运送更多的粮草辎重以应付即将到来的草原雨季。鲜于辅在奏章中说,渡河北上的大军加民夫有将近五十多万人,为了保证这五十多万人安全度过雨季,他需要粮饷,更多的粮饷。
大臣们为此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二节
征北大将军李弘在三月进京的时候曾经就北疆大战的具体策略向三公九卿以及尚书台的诸位大臣们做过详细的呈述,其中较为关键的就是西路大军北渡黄河后,朝廷需要加大粮饷军械的提供,以便让大军抢在雨季来临河水暴涨之前把足够的军需物资全部运到黄河北岸。这一点先帝和大臣们曾经向李弘做出了非常坚决的承诺。
鲜于辅在得到徐荣的急书之后,随即以八百里快骑急奏天子和朝廷,恳请天子和朝廷克服一切困难,提前把六月和七月的粮饷军械送过黄河。
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和尚书令卢植随即联名上奏何太后,请求何太后遵从先帝旧旨,立即从万金堂紧急调拨钱财以充北征大军的军资所需。
何太后犹豫不决。她也急需要钱,她正打算从万金堂调拨钱财以充少府。新天子的登基典礼刚刚结束,为少帝加冕而举行的各种隆重仪式几乎耗尽了少府所有的钱财。但现在花钱的地方太多,少府已经无力支撑了。目前文陵正处在最后的完工阶段,每天的耗费非常巨大,等到文陵修建好了,下葬孝灵皇帝还需要一笔惊人的巨资,这些钱少府没有,只能由万金堂出了。万金堂的钱在先帝病重的时候被董太后拿走了许多,虽然现在存留的数目还很庞大,但要想持续供应北疆大战势必难以为继。
何太后征询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张让、郭胜等人,问如何处理此事。赵忠和张让等一帮中官商议良久,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忠说,北疆大战关系到大汉国的社稷安危,而此时又正值先帝驾崩新帝刚刚继位,如果处理不好必将后患无穷,还是想个万全之策为好。
张让说,先帝归天之前曾给征北大将军下了一道密旨,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据说这道密旨是先帝亲手所书,连蹇硕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按照当时的情况来估猜,先帝应该是有意让李弘尽早结束北疆战事以便腾出手来南顾京畿。所以,臣认为还是倾尽国力先打好北疆之战为上策。一来可以把征北大将军和十几万北疆大军拖在塞外边郡,二来可以给征北大将军一段充裕的时间,让他充分感受到新天子对他的支持和恩宠,让他暂时安心待在北疆打仗。洛阳不乱,粮饷充足,而天子又恩宠有加,征北大将军除了奋勇作战外他还能干什么?
“将来呢?”何太后问道,“北疆大战打赢之后呢?”
“还是按照先帝的办法,给他加官进爵,让他驻守长城以北的边郡。”张让回道,“只要他的军队进不了长城,他对京畿就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其实,从保持北疆稳定这个角度来说,大汉国的确需要他率领大军戍守边塞。”
“那钱从何来?”何太后小声问道。
赵忠和张让等人面面相觑。钱是有,但何太后不愿意给,那有什么办法呢?
何太后现在临朝主政,大权在握,对中官的依赖越来越大,一刻都离不了。她是太后,如果和朝中的大臣们天天坐在一起商讨国事成何体统?所以她只能依托中官们代为传达。赵忠等人摇身一变再度成了现实皇权的代言人,所谓“手握王爵,口含天宪”,即是如此。奸阉专权的势头再次开始。
何太后本来还想召大将军何进进宫商议,但何进自从回到洛阳后就一直待在百郡邸的军营内托病不出,朝中诸事皆不参加,她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只好作罢。大将军虽然不进宫不上朝,但他有军队,有实力,还在背后操控朝堂,这已经足够让何太后胆气十足无所顾忌了。
大将军给上次的事吓怕了,他数次派人告诉何太后,尽快解除小黄门蹇硕手中的兵权,否则还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祸事。小黄门蹇硕是先帝的亲信,现在又是董太后的亲信,剥夺蹇硕的兵权其实也就是明目张胆地和董太后撕破脸。在先帝刚刚归天的情况下,何太后立即急不可耐,毫无理由地做出不利于董太后的事,必将遭到朝中宗室和士人势力的愤怒与反感。何太后不愿意,她说再等一等,等董太后离京再说。如果董太后把蹇硕带走了,他手上的西园军兵权自然也就没了,如果董太后没有带走蹇硕,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一封诏书即可解决问题。何进很生气,说何太后是妇人之仁,将来必定要害死自己和何氏宗族。何太后闻言之后大为恼怒,对何进的无礼非常气愤。
赵忠和张让等人虽然不愿意让蹇硕独掌西园军的兵权,但他们更不愿意让这兵权落到何进手上。现在蹇硕掌控的西园军对中官们非常重要,它是整个中官势力的后盾,所以中官们至死都不愿意失去这股力量。赵忠和张让等人围在何太后耳边不厌其烦地忠告她,要她保持对何进的警惕,要防备何进趁机独掌大权为祸国家。张让说,一旦解除了蹇硕的兵权,四万西园军就要落到何进的手里。何进实力大增之后,他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尽办法攫取国家权柄了。何进一旦控制了朝政,势必要给大汉国造成不可收拾之局,甚至直接危及到少帝的江山社稷。前朝大将军梁翼独掌权柄为祸国家的事就是前车之鉴。何太后越想越是恐惧,对何进的戒心越来越大。
自已的兄长她还是了解的。这几年何进为了皇统的事和士人互为盟友,三番两次要设计诛杀中官,其目的虽然是为了皇统为了何氏宗族,但最终目的他还是为了自己将来可以独掌国家大权。一旦让自己的这位兄长主掌了大权,他势必要杀中官。而中官们都被他杀绝了,自己和小皇帝还不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何太后暗暗下了个决心,只要小皇帝没有长大,她就绝不放权给何进。为此她听从了赵忠等人的建议,在小皇帝继位后,先是拜后将军袁隗为太傅参隶尚书事,不让何进专权于国事,接着又把何进的一帮得力手下征募入朝,分化大将军的实力。大长秋赵忠的话说得很实在,他说只要能维持朝中各方权势的平衡,太后就能独掌大权为所欲为,否则,洛阳不但会乱而且太后和小皇帝的神圣权威将要受到致命的打击。
何进沉默不语。
先帝在临死之前把河东的两万北军征调到凉州,从而彻底断绝了自己重整北军再振强势的可能。如今自己实力不济,要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还不尽快把西园军的兵权夺到手,形势将越来越险恶。皇统的事因为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帮上何太后的忙,结果造成奸阉势力复起,士人完全掌控了外廷。现在自己的权势看上去虽然比过去更强大了,但其实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危机,真正的危机不是现在,也不是在洛阳,而是将来,是在董太后离京和北疆大战结束后的北疆。
先帝归天前的四道圣旨从表面上看是利用太尉刘虞和征北大将军李弘的力量来威慑朝廷,保护董太后和小董侯顺利离京,但它背后有什么深意呢?
先帝的这个表面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少帝已经封刘协为渤海王。渤海王的封地就是冀州的渤海郡,它和河间国相邻,和幽州交界。董太后和渤海王归国之后可以住在一起,他们将受到太尉刘虞的保护。北疆大战结束后,他们将受到督领三州两郡兵事大权的征北大将军李弘的保护。但真的就是保护这么简单吗?
既然仅仅是为了保护董太后和渤海王的安全,那先帝为什么要紧急调走河东的两万北军?为什么要削弱自己的实力?为什么要给征北大将军李弘一道密旨?先帝到底在密旨中要李弘干什么?
何进在苦苦思索。他不仅仅要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他还要为整个何氏宗族的生存而努力。他不能因为何太后的短视和无知就把整个宗族的未来都白白的葬送了。
太傅袁隗再催何太后。北疆战局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拖延,他恳求何太后立即下旨调拨粮饷。
太傅、司徒、司空三府和尚书台连夜合议。赵忠、张让、段珪三人赶到尚书台,向诸位大臣婉转表达了何太后的意思。万金堂钱财有限,要提前调拨两个月的粮饷非常困难,只能提前调拨大军一月所需。
太傅袁隗吃惊地质问道:“万金堂钱财有限?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赵忠阴阳怪气地笑道:“不信?不信你到长秋宫去问问太后。”
尚书周毖勃然大怒,指着赵忠的鼻子骂道:“北疆大战事关国家安危,你等将死之人竟然蒙蔽太后出此误国之策,先帝在天之灵岂肯饶恕?北疆一旦战败,你等死期必至。”
段珪不屑地骂道:“你乱叫什么?我就是死也死在你后面。北疆一旦战败,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你们尚书台这些白痴。”
尚书韩馥拍案而起,指着赵忠说道:“我们要见太后。”
张让嘿嘿冷笑,指着永乐宫方向说道:“万金堂的钱财给董太后搬走了一半,你们有本事就去找董太后要。”说完对赵忠和段珪招招手,三人扬长而去。
尚书房内顿时骂声四起。
刘弘和卢植神情严肃,四人互相看看,眼里都露出了一丝悲哀和无奈。
“奸阉们等不及了。”袁隗望着刘弘说道,“你是宗室大臣,和先帝又是亲戚,麻烦你去一趟永乐宫劝劝董太后。此时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误了国家大事,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辜负了先帝的一番苦心。”
刘弘摇摇头,十分担忧地说道:“董太后极其溺爱小董侯。为了董侯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她之所以要搬取万金堂的钱财,估计都是为了小董侯的以后着想。所以我们很难……”
“先帝临终前一再嘱咐我们要打赢北疆大战,要收复边郡。”袁隗神态坚决地说道,“为了大汉国,为了北疆大战,我们什么都可以放弃。”
丁宫低头不语。卢植叹道:“如果蹇硕不在了,老大人能确保董太后和渤海王安然离京吗?先帝的重托……”
袁隗挥手说道:“大将军绝不会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除非他疯了。”
刘弘喟然长叹,低声问道:“我怎么说?”
“你说你受何太后所托……”袁隗想了一下又指着卢植说道,“你让韩馥去一趟百郡邸,把这事对大将军说一声。剩下就是何进的事了。”
“那西园军……”刘弘问道,“西园军如果被奸阉掌控……”
“如今皇统已定,新君已立,洛阳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奸阉们认为自己手握大权,迫不及待地要蠢蠢欲动了。”卢植摇头冷笑道,“奸阉们想通过这件事激怒董太后,逼迫蹇硕动手杀死何进。而何进一死,蹇硕自然要被奸阉出卖给何太后成为替罪羊。奸阉们认为这样一来他们既可以杀死何进又能掌控西园军,而且还能让董太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不得不交出万金堂的钱财。他们想掌控西园军,但何进又何尝不想,他早就在寻找机会了。何进要想控制西园军,他首先就要打破目前洛阳各方权势之间的平衡,而要想打破这种平衡,唯一的目标的就是蹇硕。奸阉行此险计,当真是自寻死路。要不是北疆大战未定,此次当是铲除奸阉的最佳机会。”
“奸阉们正是因为知道我们为了北疆大战不得不稳定洛阳,所以才敢行此险计。”袁隗平静地说道,“但实际上西园军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大半,只要蹇硕一死,奸阉和何进就知道他们有多么的愚蠢。
丁宫面露不忍之色,摇头悲叹道:“万金堂,都是万金堂惹出的祸事。”
大将军何进上奏何太后,说董太后曾经派中常待夏恽、毕岚等人与各地州郡官府互相勾结,搜刮财物,积敛了大量的财富,现在这些东西都存在她的永乐宫,按照大汉律应当予以查收。考虑到夏恽毕岚等人都已死去,证据不足,董太后的罪责也就免了。不过按照惯例,藩国的王后不能留住京城,应当把她迁回本国。
何太后遂命赵忠把大将军的奏章在朝议上大声诵读,问大臣们有何异议。
不知情的大臣们都很吃惊,谁都不敢乱说话。这新帝刚立,先帝的灵柩尚未入葬文陵,何太后就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董太后,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朝中的诸多大臣考虑到如今洛阳形势紧张,董太后离京回到河间国暂避风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零散也有几个大臣出言附和。
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和司空刘弘随即同时出奏,同意大将军的奏请。
圣旨送到永乐宫,董太后愤怒了,她怒气冲天地赶到长秋宫,指着何太后说道:“先帝不入文陵,我绝不离京。”
何太后急忙说道:“就依母后。”
“小董侯我要带走。”
何太后愣了一下,小声说道:“母后,这不行,皇帝和小董侯天天在一起,兄弟情深,怎能分开?”
董太后激怒攻心,大声骂道:“你已经害死了他的母亲,难道还要把一个九岁的孩子也害死吗?”
何太后冷笑道:“本宫视董侯为己出,何来相害之说?小董侯不能离京。”
董太后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忠和张让等人纷纷上前劝慰,把董太后送回了永乐宫。
董太后急召小黄门蹇硕和骠骑将军董重。她为了小董侯已经不顾一切后果了,她誓死都要杀死何进。何太后的倚仗不过就是何进兄弟而已,只要杀死了他们,这天下就是小董侯的。
蹇硕当夜秘密拜会了大长秋赵忠。两人密谋了很久,最后相约三日后在明堂召集部分亲信中官共同议事,然后歃血结盟共诛何进。
三天后的深夜,驻守洛阳南城的平城门的军司马接到了一位中黄门出示的符节,命他立即打开城门,随即一队铁骑举着火把,簇拥着几辆马车出城而去。这支队伍走了大约两里多路后到了本朝举行祭祀和典礼的地方明堂。从马车上陆续走下了赵忠、张让、段珪、宋典、高望、蹇硕等十四个中官,他们共聚明堂,商议具体的诛杀何进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