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节
留守肥如城的都尉田楷、都尉吴炽接到公孙瓒被围管子城的消息后,立即集结大军准备救援。他们一面急书驻守土垠城的济阴都尉陶颜加紧向肥如运送粮草,一面快马向镇北将军李弘和幽州牧刘虞告急。驻守雍奴城的校尉文丑接到消息后,领五千兵马带着大量粮草辎重迅速支援肥如城。
田楷心忧公孙瓒和三千铁骑的安危,要带着人马立即出城救援。吴炽说,乌丸人以重兵包围管子城,不会只是为了杀死一个公孙瓒,他们肯定另有目的。吴炽怀疑乌丸人包围公孙瓒只是一个饵,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想把留守汉军诱出肥如城,然后在中途伏击围歼。乌丸人如果消灭了汉军主力,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肥如城,把汉军赶出辽西,从而牢牢地占稳辽西辽东。
田楷不以为然,他说乌丸人早被我们杀破了胆,根本不敢和我们大军正面对敌。乌丸人已经胆怯,已经没有士气和信心了。乌丸人以两万铁骑围杀公孙瓒的三千人就是一个例子。田楷说,我只要带五千人马前去管子城就能救出公孙瓒,痛宰乌丸人。
吴炽劝道,公孙瓒三千人马守一个小小的管子城,短时间没有太大危险,他们即使没有食物了还可以杀战马。我们现在仓促支援,如果中途中伏损兵折将,不但救不出公孙瓒,还有可能把肥如城丢了。要支援,我们也要等到陶颜和文丑的援军赶到,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兵力守肥如,而且支援大军的粮草也有保障。公孙瓒私自出击乌丸人已经违抗了军令,我们不经允许擅自出兵支援就更是违抗军令了,两位大人一旦怪罪下来,那可是死罪。
平原郡兵曹从事刘备的意思也是暂不出援,再等一等,最好能等到李将军和刘大人的军令,看看两位大人怎么说。
田楷勉强同意,耐心等了两天。两天后,陶颜带着一千人马押运粮草赶到了肥如城,但文丑距离肥如城至少还有三四天的路程。这时公孙瓒又派义从骑士杀出重围并来求援。公孙瓒在书信中说得很严厉。他说现在指挥辽西辽东战场的是他公孙瓒,如果田楷等人迟迟不援就是违抗他的军令,要受到重罚。田楷再不犹豫,让刘备带着一千人驻守肥如,等待文丑的大军前来会合,自己和吴炽陶颜带着六千步卒前往管子城救援。田楷嘱咐刘备说,只要文丑赶到,立即押运粮草随后跟进。
田楷带着大军急行三天,在一个叫羊桃岭的地方遭到了乌丸人的袭击。汗鲁王乌延,丘力居的儿子蹋顿,还有东部鲜卑的大帅阙机,他们带着两万铁骑,以江河决堤之势横扫而过,将汉军杀得狼奔豕突鬼哭狼嚎。陶颜和吴炽先后战死,六千步卒被杀掉了四千多人。田楷拼死突围,带着一千多残兵逃到附近的一个山头上,据险死守。
乌丸人和鲜卑人似乎也不想强行攻击,他们把这个小山团团围住,等着汉军渴死饿死。
丘力居和苏仆延虽然不愿意向鲜卑人求援,但鲜卑人从自身利益考虑,还是主动提出了出兵支援。如果辽西辽东被汉军尽数收复,汉军就不用分兵平叛了,他们可以集中主力猛攻渔阳和卢龙塞。鲜卑人当然不愿意看到幽州战场出现这种对自己极其不利的情况,于是弥加命令驻守在辽西边境的阙机部出兵相助。其实弥加的东部鲜卑大军出击潞城失败,没有兑现对幽州叛军和乌丸人的诺言,也是应该出兵。
个别汉卒逃回了肥如城。刘备大惊失色,他派人飞马急报镇北将军和幽州牧,同时督促将士做好守城准备。
文丑听说田楷的援军在羊桃岭给被乌丸人杀得全军覆没后,立即命令吴雄领一千人守土垠,自己和张震带着四千士卒连夜赶到了肥如城。
幽州牧刘虞的手令送到了肥如,他严令田楷坚守肥如,务必不要鲁莽出击。大军一旦出援,以步卒的战斗力,极有可能被乌丸铁骑在野外突袭击败。刘虞说目前朝廷已经定策,大汉军队要全力稳定北疆,要收复北疆失地,北疆各军将得到朝廷稳定的粮饷支持,所以北疆叛乱的乌丸人已经没有任何出路了。刘虞将再次派出僚属到辽西辽东的乌丸领地游说招抚,他估计乌丸人受抚的可能性非常大。第二天镇北将军李弘的军令也送到了。李弘说得坚决简单,据城坚守。
文丑、张震和刘备三人随即放弃了援救的打算。
这时田楷派人求援。听说田楷和一千多士卒还活着,文丑坐不住了。他和刘备召集众将商议了很长时间,大家都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刘备说,我们不能再违抗军令私自出击了,这是乌丸人的诡计。乌丸铁骑把田楷围在山上,不但不迅速攻杀,反而任由田楷的亲兵杀出求援,这分明就是诱敌。乌丸人想把我们诱出城,然后故伎重施再伏击我们。现在辽西就我们这五千人,后面没有援兵了。大军一旦受损兵力就会严重不足,肥如城可能会丢失。肥如城丢失,大军退出辽西,汉军同时受到鲜卑人和乌丸人的两路攻击,这对整个幽州战场是个很大的打击。
张震说,田楷和一千多士卒就在羊桃岭上,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被乌丸人活活困死,我们总要想个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刘备哀叹道,羊桃岭距离肥如城将近三百里,路程遥远,我们即使把他们救出来了,又如何摆脱乌丸铁骑的追杀?到时我们不但没把人救出来,还把救援将士也全部赔进去了。
文丑有心无力,忧心如焚,只好急书镇北将军李弘,请求铁骑支援。
刘虞接到田楷私自率军出击全军尽覆的消息后,气得差点昏厥过去。先是公孙瓒恃功骄纵,恣意妄为,四下杀戮,把刚刚打出的好形势破坏殆尽,接着是田楷不听指挥盲目出击把幽州军尽数葬送。如果不是文丑的大军及时支援,肥如就算丢了,前期的胜仗算是白打了。刘虞无奈,急速派出府中僚属,多带财礼往辽西辽东。此时,汉军在辽西的优势已经全部丧失,除了招抚以外别无他策。刘虞打算尽力招抚,先暂时稳住乌丸人,阻止他们趁胜攻击幽州中部州郡,以免影响了幽州战局破坏了朝廷的北疆策略。
十天后,被困在山上的田楷和一千多士卒缺水缺食,一个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被鲜卑人砍了下来。田楷被活捉。他在北疆有名气,是个大官,将来汉人要想把他赎回去,需要花大价钱。乌丸人为了钱财,留了他一条性命。
李弘拒绝了文丑的求援。现在幽州战场的重点不是救出公孙瓒,击败乌丸叛军,而是集中主力猛攻渔阳,威胁卢龙塞,把中部和东部鲜卑的兵力牢牢牵制住,以便鲜卑大王魁头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攻打拓跋锋,引发鲜卑内乱。
鲜于辅和公孙瓒交情很深,他劝李弘是不是适当抽调五千铁骑援助辽西。虽然五千铁骑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甚至不能救出公孙瓒,但有五千铁骑在辽西境内四处出没,可以威胁乌丸人,可以缓解辽西汉军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可以给公孙瓒和他的将士们继续坚守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公孙瓒如果就战死了,他临死前也不会怨恨我们,我们心里的负疚感也轻一点。鲜于辅说,现在我们一兵不出,任他自生自灭,好象他已经死了一样,这太不近情理了。我们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生死兄弟,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救他,应该帮他一把。公孙瓒如果坚持到了最后,活着回来了,他会恨我们的,多年的兄弟转眼就成了仇人。
玉石反驳道,公孙瓒这是咎由自取,死了活该。他违抗军令,私自出击,罪在不赦。如果不是我们三番两次劝阻刘大人,刘大人早就上书弹劾他,把他罢职了。他以为他是谁?是北疆的无敌战神吗?他眼里有刘大人,有我们将军大人吗?他在北疆这么多年,除了杀人杀得多,他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战绩?他有什么资格这么目中无人耀武扬威?他不服气我们将军大人是个将军,那他有什么功勋?他杀胡人多,那他有我杀的胡人多吗?有将军大人杀的胡人多吗?我早就看他不舒服了。死了活该。
鲜于辅心里不忍,低头无语。玉石犹不解气,恨恨地又骂了一句,他就是活着回来了,也要被砍头。这种人留在北疆,北疆迟早都要被胡人抢了去。
李弘默默地望着鲜于辅,想起自己和公孙瓒数次相聚的情景,想起自己还欠他一顿酒,心里非常难过。公孙瓒是个勇士是个战将,他和自己一样无非就是想杀敌报国而已,并没有任何私心。虽然他不遵军令私自出击,但自己又何尝遵从军令?自己连天子的圣旨都时常违抗,何况军令了。自己既然都是这样的人,那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公孙瓒?公孙瓒无非是运气很差而已,如果他赢了,谁还会这样指责他?
“传令姜舞,命令他带三千铁骑急速驰援辽西。”
慕容风接到了鲜卑大王魁头攻打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的消息。
慕容风仰天长叹,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殚精竭虑,费劲心思,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弥加望着慕容风的背影,久久无语。他心里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魁头要消灭拓跋锋,他当然高兴,但魁头不和他们商量,独自带着大军去攻击拓跋锋,这问题就严重了。
弹汗山的实力如今十去七八,魁头能凑足两万人就非常不错了。即使他能得到其他一些小部落的支持,甚至还有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的支持,但他的军队总数不会超过四万人。四万人能击败拓跋锋吗?假如不能击败拓跋锋,遭殃的就是魁头了。
魁头集结军队攻打拓跋锋没任何理由,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但你总要给让草原诸部一个信服的理由。这两年拓跋锋率部为鲜卑国戍守边塞,开拓疆域,跟在两任鲜卑大王后面四下征伐,浴血奋战,功勋彪炳,威震草原。就这样的鲜卑庭柱,王廷重臣,魁头要杀他怎能没有理由?
如果魁头赢了,杀死了拓跋锋,大王厉害,没有理由就是理由,大家都服,有情绪也不敢摆在脸上,算了,趁机落井下石捞点好处吧。但如果败了,拓跋锋击败了魁头,这事情就大不一样了,鲜卑国就要翻天覆地了。这时无论魁头说什么理由都是牵强附会,无法服众,魁头不但做不了大王了,还被大家群起而攻之。好好的你没事找事挑起战火攻打自己的下臣,那不是残暴嗜杀是什么?这种人也能做鲜卑大王?到了那个时候,慕容风和弥加就算想帮也帮不了魁头。两人如果没有十足的理由帮助魁头,会激起鲜卑诸部的众怒,成为重矢之的。
如今拓跋锋在魁头先打他的情况下,已经赢得了鲜卑诸部的同情。等到了适当的机会,他只要反手一击打败了魁头,他就有充足的理由重立和连之子骞曼为鲜卑大王。然后他以新鲜卑大王的名义召集鲜卑诸部,以平定叛乱为名率部直接攻打弹汗山,重建弹汗山王廷。拓跋锋转眼之间就成了平叛戡乱的鲜卑功臣,成为鲜卑国除了大王以外最有权势的辅弼大臣了。那时,距离拓跋锋雄霸大草原也只剩下小小的一步了。
弥加想到了落置鞬落罗。
魁头实力不足,他置慕容风的警告于不顾,这么急着仓促出手,是不是因为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从中捣鬼?要是这个老滑头唆使怂恿的话,魁头未必能忍得住,未必能记得慕容风的警告。击败拓跋锋之后,北部鲜卑肯定要取消,因为现在各部大人权势太大,王廷控制不住,魁头不可能消灭一个对手之后马上又再增加一个对手。北部鲜卑取消,其领地要划分给功劳最大的功臣。这功劳最大的当然是落置鞬落罗了。北部鲜卑本来是和连听从了慕容风的建议,从西部鲜卑里划出来给拓跋锋的,现在快要物归原主了。但落置鞬落罗这么有把握击败拓跋锋?容风都不敢做的事他凭什么敢做?
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和和连是翁婿关系,骞曼虽然不是他的亲外孙但那也是外孙。魁头和骞曼比起来,落置鞬落罗也许更希望骞曼继任鲜卑大王。落置鞬落罗和拓跋锋是不是暗中早有勾结?但弹汗山王廷控制在拓跋锋手上,对落置鞬落罗半分好处都没有,他有什么理由要帮助拓跋锋?帮助拓跋锋其实也就是对抗我和慕容风,多年兄弟的落置鞬落罗会这么做?即使落置鞬落罗这么做了,但他凭什么认为他和拓跋锋的力量可以击败我和慕容风?
弥加想不通,背着手在帐篷内转来转去。
难道他们想分裂鲜卑,东西对立?弥加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落置鞬落罗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帮魁头还是帮拓跋锋?他如果真要帮魁头,魁头是不是一定能击败拓跋锋?
弥加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得心惊胆战,急忙出帐去找慕容风。
慕容风负手站在附近的一个小山上,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凝神沉思。
“疯子,你还好吧?不要想许多,檀石槐大王死了后,鲜卑国已经不是过去的鲜卑国了。”弥加走到他身边,小声安慰道,“大王的后代一个不如一个,实在令人寒心。”
弥加和慕容风过去都是檀石槐的帐下悍将。年轻的弥加和檀石槐走得很近,两人甚至成了亲戚,慕容风为此非常不喜欢他,觉得弥加是个贪图权贵阿谀奉承的人。两人关系因此一直不太好,貌合神离。前几年慕容风东山再起后,弥加迫于形势,很快和慕容风改善了关系,跟在慕容风后面亦步亦趋,处处捞便宜。多年征战沙场的战友,一旦彼此抛开成见,互相信任,待在一起还是很愉快的。
慕容风喟然长叹,连连摇头,颌下花白的胡须有气无力地随风飘动着,就象此刻他的心情一样沮丧灰暗。
“落置鞬落罗想干什么?”弥加问道。
“他想做西部鲜卑的大王。”慕容风苦涩地一笑,“这都是我惹的祸。四年前,虎狼原之议,我们逼着和连把鲜卑国一分为四,各部大人不再由王廷任命,大人之职也由各部大人的后代继承。换句话说,这鲜卑四部就是我们四人的了。虽然我们的上面还有大王,还有弹汗山王廷,但王廷的权势已经被我们大大的削弱了。我本意是用这种办法来平衡鲜卑各部的权势,以维持鲜卑国的稳定,然而……”
“然而落置鞬落罗犹嫌不足,想做大王。”弥加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原来他想利用拓跋锋推翻魁头,然后再立骞曼彻底削弱弹汗山王权。落置鞬落罗知道我们要维护弹汗山的王权和尊严,势必要帮助魁头击败拓跋锋,等到我们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了,弹汗山没有了,他就可以在西部鲜卑安安心心做他自己的大王了。”
“这个老滑头是不是老糊涂了?他已经老了,还做这个大王干什么?要做估计也轮不到他了,是他儿子了。”弥加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乌丸人的大王一大把,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们鲜卑国的一个小帅。要做就要做大草原上的大王,像檀石槐一样雄霸大草原的大王。做一个西部鲜卑的大王和做一个西部鲜卑大人有什么区别吗?”
慕容风声音嘶哑,痛心疾首地说道:“没有区别。落置鞬落罗鬼迷心窍,一拳把檀石槐大王打下的万里江山击了个粉碎。”
弥加愣了一下,接着恶狠狠地说道:“我早就对檀石槐大王说过,红日部落不能留,要杀光,要灭族,否则大漠的西部就留不住,迟早都要被他一口吃掉。但大王就是不听,还和红日部落联姻,结果怎么样……”他突然想到鲜卑国即将四分五裂,大草原上的诸部落将再次陷入象几十年前一样的混战当中,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
慕容风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杀死拓跋锋。”弥加突然说道,“杀死拓跋锋,就能挽救鲜卑危局,就能阻止鲜卑国的大乱。”
“杀死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会让魁头把他杀了吗?杀了拓跋锋,他最多不过收回北部鲜卑的领地而已,什么好处都没有。相反倒是魁头大占便宜,不但弹汗山王权复振,自己的大王也坐稳了。弹汗山王权复振对落置鞬落罗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怎么可能会帮助魁头杀死拓跋锋?要想杀死拓跋锋,只有我们出兵北上帮助魁头。”慕容风指着西方无奈地说道,“但我们现在走得掉吗?豹子带着大军猛攻渔阳,他的骑兵在辽西神出鬼没四下杀戮,我们就是想撤也撤不出来啊。就算我们撤了,一旦豹子督军猛追,我们可就兵败如山倒了。而且,我们花了很大代价才取得了今日的战果,如果主动后撤,将会大大打击将士的士气,将来我们怎么北上支援魁头?”
“不。”弥加坚定地说道,“我们一定要北上。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是北上的时间。我们必须要抢在拓跋锋击败魁头之前赶到北部鲜卑。”
“目前拓跋锋实力大损,要想击败魁头只有依靠东羌人和匈奴人的帮助。击败魁头,拓跋锋就可以权倾大草原,这对东羌和匈奴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他们一定会帮拓跋锋的忙。东羌人实力微弱不足为虑,实力强大的是匈奴人。只要击败了匈奴人或者把匈奴人拖在黄河以南,拓跋锋就无力回天了。现在能击败匈奴人或者拖住匈奴人的只有汉人的铁骑了。”
“汉人目前在北疆有三难。一是匈奴人的叛乱难以平定,二是北方四郡难以收回,三是幽州的乌丸叛乱和我们的攻击难以应对。如果我们把渔阳和卢龙塞还给汉人,再许诺汉人等魁头杀死拓跋锋后就把北方四郡还给他们,你看汉人会不会答应我们倾尽全力攻打匈奴人?会不会把鲜卑人牢牢拖在黄河以南?”
慕容风亲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弥加,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你疯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几个月的仗难道就这样白打了?几万人难道就这样白死了?先不管汉人会不会同意,我们自己人就不会同意。不要说你是魁头的舅舅,你就是魁头的父亲他也不会答应,这根本不可能。”
“汉人国内的水灾造成了数百万人无家可归,仅赈灾就可以掏空汉人的国库,他们哪里还有钱打仗?我们再坚持几个月,汉人的军队一定会后撤而走。还有,你让汉人倾尽全力攻打匈奴人的事,就算汉人答应了,你能相信吗?汉人要是骗我们呢?幽州的事解决了,汉人就不一定着急打匈奴了,更不会急着收复北方四郡了。”
“如果我是汉人,我就不会答应你。鲜卑越乱,打得越激烈,对他们就越有利,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看着,现在汉人的铁骑还在攻打匈奴人,等到拓跋锋支撑不住节节败退的时候,汉人立即就会撤兵。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匈奴人腾出手来帮助拓跋锋反击魁头。”
弥加紧锁双眉,努力解释道:“我们撤出大汉国的边郡,把土地都还给他们,虽然有点心痛,但相比鲜卑国大乱之后四分五裂,这点代价算什么?鲜卑国乱了,我们同样也无力守住这些土地,这些土地还是要被汉人陆续夺回去。但如果我们鲜卑国稳定了,各部实力强大了,我们再出兵把这些土地夺回来,那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了。现在的大汉国内忧外困,国库亏竭,但他们为了北疆的土地,竭尽全力的奋力支撑着,估计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我们愿意主动撤出边郡,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问题是,这是你个人的想法,不是前方奋战的将士们的想法,不是魁头的想法,更不是汉人的想法。”慕容风沉吟良久,缓缓劝道,“汉人不会相信你的承诺,我们也不会相信汉人的承诺。你知道豹子一定会答应你?我觉得豹子更希望把我们拖在这里,更希望拓跋锋击败魁头重立大王,更希望鲜卑国战火四起。”
“算了,你不要再想了,除非现在拓跋锋打到了弹汗山,否则我们没有人愿意退出渔阳和卢龙塞,更没有人愿意北上千里迢迢地跑去攻打拓跋锋。”慕容风说道,“你说魁头一定会败,但就目前鲜卑的局势来说,魁头却是胜券在握,谁会相信魁头会败?”
“魁头会不会败,其实不是我们北上支援可以决定的,而是要看汉人的铁骑何时撤回长城要塞,落置鞬落罗何时倒戈。你一门心思只想着挽回危局,却忘记了这危局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现在,我们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魁头既然不相信我们,生死只好由他了。”慕容风冷笑道,“他要是死了,鲜卑国暂时不会乱,他要是不死,鲜卑国反而立即就会乱,所以,他死了好。”
弥加猛然一惊,双眼杀气大盛。
慕容风冷冷地盯着他,大声说道:“要想避免鲜卑国内乱,杀死拓跋锋并不是唯一的办法,让拓跋锋杀死魁头,一样可以避免内乱。我们根本不需要北上,任他魁头自生自灭。他胆敢葬送鲜卑国,就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弥加怒目圆睁,手指慕容风,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你为了鲜卑国,怂恿槐纵去死,现在,你为了鲜卑国,又要置魁头于死地,你还是人吗?你还是檀石槐的部下吗?你还是槐纵的兄弟吗?你还是鲜卑人当年的那个大帅吗?你心里除了鲜卑国,还有兄弟之情,还有袍泽之义吗?”
慕容风脸色大变,神情痛苦不堪。
当年……当年如果自己听从兄弟们的建议,率兵直下弹汗山,拥立槐纵为大王,哪里会有后来的和连乱国?哪里会有今日的鲜卑危局?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原谅自己的事。到底是国重还是兄弟之情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想自己为了这个国,让多少兄弟白白葬送了性命,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是不是太狠毒了。
“你不救魁头,我要救魁头。”弥加一把抓住慕容风的衣襟,手指渔阳方向说道:“你和豹子是什么关系,天下皆知,铁狼死了,你就像父亲一样带着他,护着他,你为什么不能和他谈谈?你只要放弃了渔阳和卢龙塞,豹子就绝不会继续进攻,我们就可以率军北上支援,你为什么不去和他谈谈?”
慕容风面如寒霜,心痛如绞,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魁头不死,拓跋锋也不死,鲜卑国必乱,你知道吗?”
“疯子,你想想檀石槐大王,想想槐纵兄弟,你怎么忍心这样做?魁头不死,你一定也有办法制止鲜卑内乱,天下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
慕容风眼前突然闪出檀石槐的笑容,他心里一颤,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霎时润湿了眼眶。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一节
拓跋锋放弃了北方鲜卑的领地,放弃了所有的部落族众,带领两万大军边战边退,一路败逃到了阴山北麓的天鹫原。再退,他就被魁头的大军彻底赶出鲜卑国境了。
天鹫原上,帐篷林立,旌旗飘扬,号角激昂。豪帅拓跋晦和拓跋韬领着五千鲜卑将士列阵相迎。拓跋锋和两人一一拥抱,神情兴奋地笑道:“你们两个摆这么大的架势来接我,是不是嫌我败仗打得不够惨,脸丢得不够多啊?”
拓跋韬大笑道:“大人即将成为草原上的雄霸之主,大礼相迎乃是理所当然。”
拓跋晦也笑道:“将来大人站在弹汗山王廷之上,指责我们在天鹫原失礼,我们可担当不起。”
拓跋锋忍不住心里的喜悦,亲昵地搂着两人的肩膀说道:“我拓跋锋能有今日,全靠诸位兄弟们的奋勇厮杀,将来大草原上最好的牧场,都是你们的。”
拓跋晦和拓跋韬急忙谢过,一帮人说笑着,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大帐。
“东羌人已经到了三天。”拓跋晦指着地图,向拓跋锋介绍道,“大帅旭葵带着一万大军埋伏在天鹫原的西边,白马铜的大军正在路上,明天就可以赶到。他派人来说,他直接率军到天鹫原的东边埋伏,暂时不和大人见面了。”
“白马铜带多少人来了?”拓跋锋问道,“匈奴人既然已经放弃了美稷,全部撤过了黄河,他们就应该下定决心和我们共进退,不要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这对他们没有好处。”
拓跋晦微微一笑,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万人?”拓跋锋吃惊地问道,“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都想通了?那他们愿不愿意随我攻打弹汗山?”
拓跋晦点点头。拓跋锋神色一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要感谢大汉人。如果不是他们厉兵秣马,虎视眈眈地准备攻击匈奴人,把匈奴人逼到了绝境,他们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放弃美稷,北撤黄河。匈奴人撤过了黄河,虽然可以凭借黄河之险暂时挡住大汉人的铁骑,但他们终究难逃汉人的追杀,他们要想生存下去,只有和我们结盟互助。依我现在的力量,当然很难帮助他们击退汉人,但如果我控制了弹汗山王廷,那就不一样了。我不但可以帮助他们击退汉人,还可以帮助他们占据汉人的土地。我们和匈奴人一旦联手,汉人长城以北的土地从此就是我们的了。我给匈奴人这么丰厚的条件,如果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还不同意帮我拿下弹汗山,那他们就是白痴就是自取死路了。”
拓跋晦笑道:“没有好处,匈奴人当然不愿答应了。雁门关大战后我们实力巨损是个事实,匈奴人如果帮助了我们,但我们还是被魁头打败了,他们就会遭到魁头和汉人的两面夹击,所以他们一度很犹豫,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放弃美稷撤过黄河。东羌人迟迟不愿出兵,也有因为旭癸有这个顾虑。”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大汉人帮了我们一把,他们要倾尽国力出塞作战。一是平定匈奴人的叛乱,二是收复北方四郡。这个消息对匈奴人来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匈奴人打不过汉人就要北逃阴山,就要进入我们鲜卑国境避难。那时,谁会收留匈奴人?如果我们不在了,魁头和落置鞬落罗不会收留他们,反而会趁机灭了他们的族。所以,匈奴人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帮助我们击败魁头。将来,我们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们,我们双方都要联手对付汉人的进攻。赢了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输了匈奴人可以入境避难。”
“东羌人也是一样。大汉人如果击败了匈奴人,下一个对象就是他们。东羌人年年南下掳掠汉人,这个仇汉人岂能不报?不过旭癸聪明,他早早看清了形势,带着大军就到了阴山,不象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磨磨蹭蹭地生怕自己吃了亏,结果大军撤过黄河的时候被汉人狠狠地打了一下,折了几千人,这些人都白死了。”
“如果我们在雁门关没有那么大的损失,实力犹在,哪里需要看这些人的脸色,受这样的鸟气。”拓跋貉气愤地说道。
“那你就错了。”拓跋晦笑道,“如果我们不是在雁门关大战中实力大损,魁头怎么会趁机打我们?魁头不打我们,我们如何有机会杀了魁头,重立骞曼,控制弹汗山,雄霸大草原?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就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机会是我们数万将士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很珍贵,非常珍贵,我们要感谢那些阵亡在雁门关的拓跋族勇士。”
“这个机会来得非常突然,毫无征兆,我们措手不及,一点准备都没有。”拓跋锋笑道,“魁头的攻击速度就更快,到目前为止,我们除了退却之外的确没有还手之力。说句实话,如果不是从大汉国传出汉军要出塞作战的消息,我们拓跋族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命运就是这样奇怪,昨天,我们还在绝境里挣扎,但今天,我们却胜券在握要雄霸大草原了,哈哈……”
“大人,我们还是要谨慎。”拓跋帷说道,“目前我们知道落置鞬落罗明确支持魁头,他率领两万大军一直跟在魁头后面,但慕容风和弥加呢?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魁头这次大举进攻到底是他自己和落置鞬落罗的主意,还是慕容风一手策划的?如果是慕容风一手策划的,那我们攻击弹汗山是不是……”
拓跋晦摇手道:“你不要担心大帅,这事和大帅没关系。我们已经从弹汗山得到确切消息,这仗是魁头自己要打的。他担心大帅阻止他,所以事先没有透漏一点风声,大帅和弥加都不知道。至于落置鞬落罗,他是什么心思,我们都有数。他一直跟在魁头后面已经说明问题了。我们不要去招惹他,他自己会离开的。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还留在天鹫原干什么?难道还要我们送他回西部?”
大帐内一片笑声。
拓跋锋笑道:“魁头攻击的速度很快,我们退却的速度更快,等慕容风得到消息的时候,魁头已经死在天鹫原了。魁头死了,他还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要带着大军给魁头报仇?魁头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攻打我们,阴谋杀害骞曼,这已经遭到了鲜卑诸部的痛恨。魁头伏诛之后,新大王就可以回归弹汗山,鲜卑也就稳定下来了,这个时候,慕容风难道还敢挑起鲜卑内乱?另外,从时间上来说,慕容风也来不及北上支援了。你们放心,慕容风这次一定给魁头气死了。他为了鲜卑的稳定,绝对不会北上找我们的麻烦。”
“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拓跋帷看看神情愉悦的拓跋锋,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弹汗山连番受损,早就实力不济了,但魁头还能迅速集结大军攻打我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有实力,还有钱财。弹汗山的实力还剩下多少我们知道,即使落置鞬落罗给魁头提供了帮助,但那也有限。所以我觉得魁头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给他提供帮助,如果不是慕容风和弥加,那会是谁?上次有个千长对我说,许多士卒都发现弹汗山人用的是汉人的武器,这事……”
拓跋锋毫不在意地说道:“只要我们在天鹫原杀死了魁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拓跋族要雄起大草原,就要利用控制弹汗山的机会为鲜卑国建功立业,为鲜卑国开拓疆土。要做到这些,我们需要一个稳定而强大的鲜卑国。所以,为了避免鲜卑分裂,阻止鲜卑内乱,我们一定要杀死魁头,这才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
“诸位各整兵马,准备大战,务求一战而定。”
三天后,魁头的大军被拓跋锋的六万联军包围在天鹫原,双方血战。
落置鞬落罗的两万大军被拓跋牧带着五千铁骑阻挡在距离战场十里之外的草原上,进退维谷。
宴荔游的意思是可以走了。此时杀进战场,一来得罪拓跋锋,二来损兵折将,三来假如救不出魁头,反而要被拓跋锋假借鲜卑大王的名义扣上一个叛逆的罪名,将来很麻烦。宴荔游说,就算我们救出了魁头,又有什么意思?无非是让拓跋锋和慕容风两人打起来,但鲜卑国从此后就要战火纷飞,永无宁日了。相比起来,还是魁头死了好,让拓跋锋立个小大王,这样弹汗山王廷就形同虚设了,以后鲜卑各部实力大增,互相制衡,大家反而相安无事。
落置鞬落罗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律日推演瞅了瞅宴荔游,笑道:“我们出兵干什么?难道是让拓跋锋把魁头杀了?我们凭什么要让拓跋锋站在弹汗山王廷对着我们指手划脚,他算什么?魁头死了,拓跋锋拣个大便宜独霸草原,然后我们跟在拓跋锋后面看他脸色,我们是白痴啊?吃饱了撑的?拓跋锋要是假借鲜卑大王的名义征召鲜卑诸部讨伐我们,我们往哪逃?逃到大漠里吃沙啊?”
宴荔游大笑,他摸摸自己的光头,乐不可支地道:“那好,我们去把魁头救出来,这样,弹汗山没有了,鲜卑王廷也没有了,我们各自做各自的大王吧,哈哈……”
落置鞬落罗和律日推演相视一笑。
“你说我们要是现在杀过去,能不能击败拓跋锋?”
律日推演笑道:“拓跋锋死定了。他以为我们目的已经达到,为了保存实力,一定不敢惹他,要掉头而走,他就不想想,我们要是和他杀个两败俱伤,他还能挡得住慕容风吗?他如果知道了我们的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要杀魁头,而是要先杀我们了。”
“哈哈……让拓跋锋气死吧。”落置鞬落罗一边笑着,一边回头叫道,“吹号,出击,我们杀过去,救出大王……”
冲锋的号角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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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率部顺利夺取美稷,大军横扫黄河以南。
这个消息最先送到了镇北将军府,徐荣喜忧参半。喜的是单于庭首府美稷夺回来了,匈奴大单于可以带着族众返回黄河以南的居住地了。忧的是美稷不是麴义打下来的,而是匈奴叛军主动让出来的。
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突然率军撤退,一夜之间连退百里,让汉军措手不及。麴义虽然当机立断督军猛追,但除了把坚守在黄河以南掩护匈奴叛军主力过河的三千骑兵俘虏了以外,其他一无所获。汉军将士只能望着滔滔黄河水仰天长叹,徒呼奈何。匈奴叛军突然北撤,打乱了汉军的既定策略,徐荣和麴义十分担心鲜卑的局势会不会因为匈奴叛军过河而发生改变。魁头看到拓跋锋有了援军,肯定不敢轻易举兵了。鲜卑还会内乱吗?
汉军收复美稷的消息接着送到了洛阳。天子大喜,下旨赐封麴义和诸部铁骑。正在洛阳做客的大单于于夫罗更是惊喜万分,但等他听完手下的禀报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美稷城和黄河以南的居住地虽然收复了,但现在黄河以南的匈奴人只剩下单于庭和左部落的七八万族众,叛军连同黄河以南的右部落族众统统过河北上了。三十多万南匈奴人竟然一分为二再分南北,隶属两个不同的单于庭了。
其实,早在七月和八月,汉军退守长城以后,须卜骨都侯就悄悄命令大军把居住在黄河以南的匈奴右部落族众强行迁往黄河以北。这个事大单于知道,护匈奴中郎将麴义也知道。当时大单于就警告过麴义,说须卜骨都侯迁移族众,很可能要率军北撤黄河,据黄河之险以阻汉军,从而达到分裂匈奴,自建单于庭的目的。麴义也有这种担心,但他的大军缺少粮饷,无法在长城以北黄河以南的区域长期游戈以阻止匈奴叛军迁移人口,所以他也很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于夫罗不能容忍匈奴再次分裂,他匆忙要求觐见大汉国的天子,恳求大汉国的天子出兵北渡黄河,剿平匈奴叛乱,以维护匈奴单于庭的完整。天子听了于夫罗的诉说和恳求后,笑着说,朕答应你,一定帮你剿杀叛逆,匈奴的大单于庭只有一个,朕绝不允许长城以北再出现第二个单于庭。有了大汉国天子的承诺,于夫罗安心了许多,他随即要求回到美稷城主持单于庭,帮助汉军北渡黄河平叛。天子稍加挽留之后,也就答应了,并且赠送了大量的贵重礼物。
于夫罗刚刚离京,朝堂上就为是否出兵北渡黄河,是否修改北疆大战的策略争论起来。
太尉马日磾,太仆杨彪等大臣认为,须卜骨都侯非常畏惧大汉,他主动撤出美稷,迁移族众北渡黄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另外,须卜骨都侯至今还在不断派人来京向大汉天朝乞求赦免,希望自己的这个大单于能够得到大汉天子的承认,由此可见他反叛的其实是匈奴的大单于,而不是我们大汉国,他本人还是很愿意归顺大汉国的。须卜骨都侯既然愿意归顺,我们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如今,匈奴人已经一分为二,隔河而立,分庭抗礼了,在这种匈奴分裂已经既成事实的情况下,陛下为何不能同时承认两个大单于?让匈奴人在黄河南北同时建立两个单于庭,既能分裂南匈奴,削弱南匈奴的实力,又能迅速稳定河南地区,而陛下也没有违背当初对匈奴人的承诺。匈奴之乱既平,北疆大战的第二个阶段就已经不战而定,大汉军队就可以直接由雁门关出塞作战攻击鲜卑收复失地了。这种既能迅速平定叛乱,又能削弱南匈奴实力,还能节省北疆大战的时间和军资,更能尽早稳定北疆的好事,陛下为何执意不答应?
卫尉刘博、光禄勋刘弘、尚书令皇甫嵩等大臣认为,南匈奴已经势弱,要不要把他们分裂没有意义。须卜骨都侯这种人天生就是叛逆。他既然连自己的大单于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如果我们迫于各种原因答应了须卜骨都侯,他不但不会感激我们,反而会更加仇恨我们。我们把匈奴分裂了,在匈奴同时承认两个大单于,他还会感激我们?他即使不马上叛乱,也会蓄势而叛。如果他在我们的大军攻击鲜卑人的时候举兵反叛,我们首尾难顾,怎么办?我们承认了须卜骨都侯,其实也就得罪了于夫罗。如果须卜骨都侯再叛,恐怕心怀怒意的于夫罗也不会主动帮助我们了。到时候,匈奴之祸更大,北疆大战所要耗费的时间和军资就更多,北疆能不能尽早稳定就更难说了。
大臣们在朝堂上大声争论,天子闭眼睡觉,懒得听。
中常侍张让突然指着马日磾大声说道:“我大汉国威震四海,岂能做这种小人之事让天下人耻笑。当年光武皇帝陛下说过,我大汉国只承认一个大单于,那就是南匈奴的大单于,难道这也可以改吗?我堂堂大汉国竟然接受一个胡族叛逆的威胁,那我天朝的威仪何在?”
朝堂上霎时鸦雀无声。马日磾、杨彪等大臣们一个个瞪着张让,满脸气愤。这理给张让占了去,大家还真不敢再说。
天子忽然觉得耳中一片清静,十分奇怪,他惊讶地睁开眼睛四下看看,心想怎么突然都不吵了?
张让得理不饶人,转身对天子奏道:“太尉大人久居太学,疏于国事,竟然连这种关系到国家体面的事都任意妄为,那还怎么处理朝政?臣奏请陛下,还是即刻恢复三公府,各理朝政为好,免得太尉大人一人兼顾三府,忙中出错坏了国家大事。”
大臣们一听火冒三丈,气往上撞。一个阉人竟然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干涉朝政。大家纷纷出言上奏,把张让等一帮中常侍骂得狗血喷头。张让、蹇硕等人也毫不示弱,抓住刚才的把柄予以还击,张嘴痛骂。
天子着到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言辞也越来越尖刻,赶忙阻止道:“张爱卿言之有理,太尉大人的确言辞失当,有失我大汉国的威严,此议作罢。”
张让等人洋洋得意,马日磾等人怒不可遏。
天子仔细地看看马日磾,笑道:“太尉大人是累了,一人兼顾三府太难为你了。这样吧,光禄勋刘弘刘大人从即日起迁为司空,主掌司空府。司空丁宫丁大人改任司徒,接旨后即刻从河东返回主持司徒府,其所兼任的征北大将军一职暂由镇北将军李弘代理。考虑到镇北将军李弘目前要在幽州指挥战事,所以征北大将军府诸事暂由晋阳中郎将徐荣代理。”
众臣惊愣,朝堂上再度无声,只有天子懒洋洋的声音漂浮在空荡荡的大殿内。
“卫尉刘博改任光禄勋,五官中郎将董重迁任卫尉,谏议大大刘和迁任五官中郎将。”
天子停了一下,颇有兴趣地看着朝上的大臣们,眼内尽是讥讽和嘲弄。
大臣们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天子故意安排好的,这个越来越瘦的天子如今心机重重,越来越难以揣测了。司空丁宫去河东,司徒许相罢官,让太尉马日磾一人兼三府,这些事看上去是天子为了拉拢士人而故意压制中官与大将军的势力,其实是天子为了培植宗室力量扫清障碍。如今宗室刘弘出任司空,太后兄长的儿子条侯董重出任卫尉主掌南军,卫尉刘博改任光禄勋,镇北将军李弘代理征北大将军事,幽州牧刘虞的儿子刘和也突然出现在天子的视野里,宗室势力迅速得到了增长。当今天子废嫡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越来越坚决了。
天子处心积虑地培植宗室势力和增强自己手上的力量,说到底,他不信任士人,他唯恐自己受到士人的掣肘反被士人所制。他拉拢士人是假,暗中扶植自己的力量是真。天子为了确保皇统之争有胜无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依靠中官和宗室。看看今日的朝堂,士人和宗室势均力敌,互相牵制。中官势力虽然受到压制但他们稳居内廷。唯独大将军一系遭到打击,岌岌可危。天子已经告诉士人,他们将如何自处了。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异议?”
有什么异议?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迟了,说出来也是自找没趣。天子一句话,就让马日磾变成了大汉国最有权力的太尉,这让天下的士人为之振奋,让天下的士人看到了大汉国振兴的希望。但仅仅事隔二十多天后,同样是天子一句话,就把位高权重的太尉大人变成了一个摆设。今日的天子,已经深不可测了。接下来,他还要干什么呢?是不是要让大汉国朝堂变成董氏的天下?现今奸阉未除,大将军犹在,太后一系却又出现了,大汉国的朝堂何时才能变成朗朗乾坤?
卢植沉思良久,缓缓走了出来,“陛下,征北大将军只有资历深重者方可担任,虽然征伐事了即被撤免,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我大汉国的一个大将军。”尚书卢植奏道,“镇北将军资历太浅,陛下让他代理征北大将军事,会遭到朝野上下的非议,以臣看,陛下还是把那个‘大’字去掉吧。”
卢植担心什么?天子先是任命司空丁宫大人兼领征北大将军坐镇河东,接着又虚晃一枪把丁宫叫了回来,让镇北将军李弘代理。天子此举无非就是要给李弘一个显赫的身份,让他将来回京担任九卿之职铺路。天子为什么要急着让李弘回朝?卢植心里极度不安。
以李弘的出身和年纪,任他功勋再高,这几年内他也不可能做到九卿之职。一个贱民出身的武人因为卓绝的军功,天子的恩宠,能够在短短五年内做到镇北将军,这在大汉国已经是空前绝后的事了。出身低贱的武人出征为将大臣们还可以接受,但一旦入朝,而且还是九卿之职,那就不能被接受了。士人出身的官僚不但耻于与其同朝为臣,更耻于自己还要向其行下臣之礼。这种事,就是天子,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肆意悖逆大汉律和祖制,让士子官僚们倍受侮辱。在本朝,就是一个寒门士人,也很少愿意和一个贱民同席而坐,同案而食。李弘位高权重,为什么至今无人愿意和他结亲?士人不愿与他通婚,有钱有权的怕丢了脸面,没钱没权的怕被人骂做攀附权贵,而贱民当然是不敢高攀与他通婚了。贱民出身的李弘如果在本朝初年军功阶层主掌朝堂的时候,回朝为卿理所当然,但在今日士人主掌朝堂的年代,却根本不可能。
本朝的征北大将军要远远比征北将军尊贵,一般能做征北大将军的大臣都是朝中资历极深的重臣。征北大将军征伐结束去职后就要回朝为官,可以任九卿。卢植认为,天子是打算先让李弘代理征北大将军,等朝中大臣们适应了,再找个机会让他直接做征北大将军,然后再等一段时间,天子等朝中大臣们又适应了,又认可了,天子大概就要让李弘回朝任职了。卢植想,先不管们大臣们能不能接受李弘回朝为卿,先想想天子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让李弘回朝,是不是天子急不可耐了,要趁着北疆大战尚未结束的时候,先把皇统的事解决掉?但确立皇统的事一旦开了头,洛阳就要乱,天子难道不想再打北疆之战了?
卢植想拭探一下,结果天子淡淡地说,镇北将军只是临时挂名代理,司徒丁大人也只是回朝暂理公务。等北疆战事一起,司徒大人还是要到河东去坐镇的,诸位爱卿不要想太多。
许多大臣们的想法和卢植如出一辙,但天子这句话让他们更加不安了。天子在隐瞒什么?他到底要如何解决皇统之事?什么时候开始解决?
大将军何进心如重铅,噤若寒蝉,惶恐不安。
本月底,由于赈济不力和瘟疾蔓延,七郡国的灾民暴乱越来越多,暴乱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大臣们纷纷上奏,要求增加赈灾钱粮,以缓解受灾州郡的紧张局势。天子非常震怒,他说朕为了赈灾专门拨付了三十亿钱,怎么会不够?要不要朕把镇北将军征调到灾区赈灾?太尉马日磾劝谏说,陛下,现在形势非常紧张,受灾州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暴乱,即使十万火急征调镇北将军也来不及了,还是赶紧筹办粮食送到灾民手上才是解决之道。
天子怒极而笑,“朕就是再拨付一百亿钱,这灾民也赈济不了,爱卿知道是为什么吗?”
马日磾神情悲愤,黯然无语。
“朕不会再给一个钱。”天子说道,“传旨受灾州郡,各府立即征募郡国兵剿杀叛逆。每州可征两万郡国兵,每郡可征一万郡国兵,每县可征两千郡国兵。各地门阀世族富豪皆可组建义兵参予平叛,有义兵五百者,可为军司马,有义兵千卒者可为都尉,赐关内侯。凡立功者,晋官加爵。”
大臣们非常惊骇,司空刘弘劝谏道:“陛下,此旨一下,各地豪门势必拥兵自重,将来有可能成为大汉隐忧。”
天子冷笑道:“朝廷现在有钱赈灾吗?有军队平叛吗?有军资募兵吗?受灾郡国上至太守国相,下至世族富豪,有几个不吃我大汉国的肉,喝我大汉国的血?既然吃了肉喝了血,就得付出代价。他们要么砍死烧死暴民,要么就让暴民砍死烧死,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立即传旨。”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二节
大汉国中平五年十月。
匈奴叛军北撤黄河的消息让李弘焦虑不安。
镇北将军府的原定策略是在魁头重击拓跋锋之后伺机撤军长城要塞,然后让匈奴叛军能够及时北上支援拓跋锋,击败魁头,从而引发鲜卑内乱。然而匈奴叛军却审时度势,主动撤出了美稷北渡黄河而去。匈奴人这么做虽然放弃了黄河以南的大片疆域但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匈奴人北渡黄河后,不仅立即扭转了受困挨打的被动局面,还和东羌、鲜卑两族的军队互为援手,形成了强大的攻防联盟。李弘想到对手的高明和果断,心里不禁对明年的出塞作战充满了忧虑和担心。
汉军本来打算以长城要塞为据点,北上攻击匈奴叛军,但现在这个计策随着匈奴叛军北渡黄河不得不进行变动。大军如果强行渡河攻击,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粮草运输。黄河是一个天然的屏障,隔着这条大河,汉军的粮草运输成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为了保证大军攻击得手,李弘不得不重新考虑北疆大战的攻击策略。
李弘急书徐荣,让他命令杨凤带着射缨彤的骠骑营和两万黄巾军立即出关,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抢占马邑、武州两城,相机继续北上攻击定襄郡以南的中陵、善无。为了保证杨凤大军攻击顺利,李弘同时急调驻军居庸关的阎柔,立即率燕无畏的五千铁骑火速赶到代郡,从高柳方向攻击雁门郡东北部的平城。李弘嘱咐阎柔,一旦拿下了平城,立即沿驰道南下,和杨凤大军会合,务必要收复雁门郡以北的疆域,以确保连接幽并两州的驰道畅通无阻。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急奏天子,详细说明了匈奴叛军北撤黄河后对北疆大战预定策略的影响。他恳求天子允许自己以部分兵力先出雁门关,趁着拓跋锋实力大损兵力不足之际,迅速夺回雁门郡以北的失地,打通连接幽并两州的驰道,为将来出塞作战做好充足的准备。
天子和尚书台诸臣稍加商量,立即下旨镇北将军府,督促徐荣迅速出兵雁门关,收复雁门郡以北疆域。天子同时下旨李弘,说七郡国灾民暴乱频繁,近期可能要酿成大祸,他希望李弘尽早结束幽州战事赶回并州。天子又以手诏于李弘,在手诏中,天子说了最近一段时间朝廷所发生的诸般事宜,他再一次督促李弘尽早回并州。手诏中言辞之恳切,让李弘十分感动。他恨不得数日之内就能结束幽州战事以报答陛下的信任和恩宠。
李弘对鲜于辅和玉石说,天子已经在京城厉兵秣马了,他要趁着大汉国内忧外困之际,逼迫朝臣们答应他确立皇统。鲜于辅十分吃惊地说,陛下是不是急糊涂了,这个时候确立皇统?要确立皇统,陛下首先就要解决北军,要杀掉大将军和车骑将军。而皇后受大将军所牵连,肯定要被废除。陛下废了皇后之后,就要说服朝臣们废嫡立庶,而最难的就是此事。要想通过废嫡立庶之议,很难啊。陛下把这么多的事集中在一起处理,洛阳肯定要大乱,洛阳一乱,大汉国这内忧外困就更加严重了。
玉石问道,那北疆大战还打不打?北疆失地还要不要?李弘摇摇头,很茫然,他也不知道。李弘说,陛下非常自信,好象已有应对之策。平定灾民暴乱,出塞收复失地,还有确立皇统这三件事,他似乎都有解决的办法。
三个人围在一起,揣测了很长时间,他们想不出天子有什么完美无缺的办法可以同时处理好这三件事。玉石说,我们要不要和朱穆宋文他们商量一下?如果能想到天子的计策,我们也好有个应对准备。李弘说,这是大汉国极其机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朱穆这些士子和我们有很大的差距,对废嫡立庶之事肯定不会赞同,我们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我们都是大汉国的军人,陛下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得干什么,难道你还能违抗陛下的圣旨?玉石笑着说,你违抗的圣旨还少啊?你有几次听了陛下的话?李弘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打仗,战局瞬息万变,我们为了击败敌人,偶尔违抗圣旨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此事却不能违抗圣旨,这可是关系到大汉国存亡的事,不能不听陛下的话。
这天深夜,射墨赐突然来到了大营。他对李弘说,魁头被拓跋锋打败了,已经逃回了弹汗山。
李弘又惊又喜,他兴奋地问道,拓跋锋呢?射墨赐咬牙切齿地说道,拓跋锋和东羌人、匈奴人正在攻打弹汗山。李弘急忙说,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你可以率部出境支援,兵力不够就向楼麓和鹿破风借嘛,你为什么不去支援却匆匆忙忙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楼麓和鹿破风不愿意借兵给你?射墨赐摇摇头,神情沮丧。李弘暗暗吃惊,十分担忧地看着他。
拓跋锋如果攻下弹汗山,杀了魁头,鲜卑国的内乱马上就会停止。拓跋锋手上有和连的儿子骞曼,他可是鲜卑国名正言顺的大王。拓跋锋只要拥立骞曼为大王,鲜卑各部即使心里不服气,各怀鬼胎,但考虑到目前鲜卑的局势和拓跋锋强大的势力,估计不会有人公开举旗为魁头复仇。鲜卑国不乱,拓跋锋实力迅速恢复,这对大汉国有百害而无一利。拓跋锋控制了弹汗山王廷,他就可以假借鲜卑大王的名义征调各部铁骑。汉军明年出塞收复失地,拓跋锋肯定要以保卫鲜卑疆土为借口向各部征调骑兵,再加上聚集在黄河北部的东羌人和匈奴人,拓跋锋手上的实力将非常惊人。假如北疆的形势变成这种局面,汉人挑起鲜卑内乱就是一步错棋了,北疆的形势不但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变得更加恶劣。
这种事,李弘当然不好对射墨赐说,所以他催促射墨赐赶快回去。“牲畜、武器,要多少都行,你只要开口,楼麓和鹿破风一定会给的,我已经和他们私下打过招呼了。至于调兵的事,我不能出面,我不能直接命令楼麓和鹿破风帮你去打拓跋锋。”李弘说道,“如果皇帝陛下知道我帮助魁头击败了拓跋锋,我就是私通敌国,我会被砍头的。你再去找找他们,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射墨赐苦笑道,将军大人,不是他们不答应,而是魁头不答应。李弘一愣,随即明白了魁头的苦衷。射墨赐也好,楼麓和度破风也好,他们的部落都居住在大汉国境内,他们和豹子的关系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果射墨赐带着大军一拥而入,魁头就是私通敌国,拓跋锋说他阴谋杀害骞曼,妄图永远霸占鲜卑大王的这个罪名就更跑不掉了。即使这次魁头击败了拓跋锋,他在大草原上也是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得到鲜卑诸部的同情和支持了,他彻底完了。
“代郡的乌丸大人冉冉呢?他怎么样?”
“冉冉已经投降了。”射墨赐摇头道,“鲜卑人不会相信他。冉冉带兵到弹汗山和我们带兵到弹汗山有什么区别?我已经帮不了魁头了,我出兵支援也只会害了他,反而让拓跋锋白白拣了一个大便宜。”
李弘摊开地图,趴在案几上仔细看着。射墨赐静静地坐在一边。他急匆匆赶来大营找李弘,就是希望李弘想个解救魁头的办法。
“现在楼麓能集结一万人,你和鹿破风能集结五千人,冉冉也能集结五千人,这样加起来有两万铁骑。”李弘抬头看看射墨赐,问道,“如果你们立即赶到雁门郡,会合阎柔和杨凤两位大人,向定襄、云中和五原三郡发起猛攻,你看,这样能不能把拓跋锋逼回去?”
射墨赐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将军大人,你这个办法拓跋锋早就料到了,他让匈奴人屯兵于云中、五原和定襄一带,就是为了防备你们趁着鲜卑内乱的时候攻打北方四郡。现在匈奴人的命运和拓跋锋的命运紧紧捆在一起,匈奴人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拓跋锋,他们都要守住这一块栖身之地。另外,拓跋锋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控制弹汗山的机会,他怎么会撤兵?他只要攻破弹汗山,杀了魁头,他就可以雄霸大草原。相比于雄霸大草原建千秋功业来说,北方四郡算什么?就是丢了他也不会撤兵。去年拓跋锋本来可以控制弹汗山的,但被慕容风抢先了一步,结果他一无所获,只好忍气吞声,另图良策。这次慕容风和他的大军被牵制在渔阳,你想想,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他要是把再这个机会丢了他还能翻身吗?”
“其实将军大人征集两万人到雁门郡攻击北方四郡,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首先,我们要集结大军,再到雁门郡会合阎柔大人,这需要一段时间,而魁头未必能守这么长时间。其次,攻击北方四郡路程较长,打起来之后短时间不可能结束,我们的兵马倒是可以坚持,但食物和武器却严重不足。前几个月冉冉和皋蝉叛乱,双方不但损兵折将,也消耗了相当数量的牲畜和武器,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秘密支援弹汗山,所以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牲畜武器支撑长距离长时间的大战了。”
射墨赐叹了一口气,说道,“弹汗山距离代郡很近,如果大军直接赶到弹汗山攻打拓跋锋,把他赶跑,我们倒是绰绰有余,但可惜魁头不愿意。”
李弘紧锁双眉,想了很长时间,然后又问道:“如果我们攻打弹汗山呢?”
射墨赐非常吃惊。“攻打弹汗山?我们攻打弹汗山?”
“对。我直接下令,以楼麓为统帅,集结代郡和上谷郡的所有部落骑兵,直接攻打弹汗山。我们既打拓跋锋,也打魁头,两个都打。”李弘笑道,“管他魁头答应不答应,我们打了再说。当然了,打拓跋锋是真,打魁头是假。”
射墨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拓跋锋和魁头连番激战,两败俱伤,双方都已疲惫不堪,此时如果我们悄悄入境,定能把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只是楼麓……”
李弘知道他担心什么,于是笑着说道:“楼麓因为黑翎王的死和鲜卑人有关系,所以他比较仇视弹汗山,有可能任意妄为肆意杀戮。这样吧,我让玉石玉大人统帅铁骑大军,你看怎么样?”
射墨赐低头沉思,神情很犹豫。此事非常冒险,有可能弄假成真。李弘到底是想帮魁头还是想杀魁头?依照汉人的想法,应该是希望鲜卑越乱越好,这样有利于大汉国北疆的安稳。要想鲜卑国大乱,当然是要保住弹汗山,保住魁头。这么看来,李弘还是真心要帮忙的,否则,他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以汉军的名义出兵境外。但是,打拓跋锋是真,打魁头是假,这只有乌丸人各部首领知道,其他乌丸将士是不知道的。如果这些乌丸人杀疯了,或者故意置之不理,真的狂攻弹汗山,吃亏的可就是鲜卑人了。
李弘看到射墨赐半天下不了决心,急忙安慰了几句。李弘说,乌丸人此次出兵不是因为受到了大汉国皇帝的征调,而是迫于我的军令,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楼麓和冉冉为了保存实力,不会很卖命的,最多也就是装装样子而已。我们出兵的目的只是为了迟滞拓跋锋的攻击速度,让他短时间拿不下弹汗山,至于击退拓跋锋,那是大帅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我不会为了一个魁头而让乌丸人损兵折将。大帅和弥加得到拓跋锋联合外族攻打弹汗山的消息后,立即就会北上支援,你放心,魁头不会有事的。
射墨赐无奈地笑笑。只要魁头不死,弹汗山不失,自己就算对得起死去的檀石槐大王了。鲜卑国怎么样,那已经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射墨赐伏地拜谢。
李弘把他扶起来,很严肃地说道:“舞叶部落留在境内,不许出境。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魁头,都有好处。”
李弘随即下令征调代郡和上谷郡乌丸铁骑,命令代郡乌丸大人冉冉和上谷乌丸大王楼麓各自带领人马赶到马城会合玉石,由玉石指挥大军出境攻击弹汗山。李弘又和鲜于辅、玉石三人在大帐内谈了很长时间,临走时,李弘说,你告诉楼麓、冉冉,还有鹿破风,战利品就在弹汗山,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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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城。
弥加、熊霸、素利等人围在慕容风身边,苦苦哀求慕容风北上支援弹汗山,但慕容风不为所动,态度坚决,他就是不同意。他还是那句话,只要魁头死了,鲜卑国就不会乱,只要鲜卑国不乱,鲜卑诸部就不会陷入混战,这样鲜卑国就还有足够的实力来压制周边诸国,尤其是可以抗衡大汉国。否则,鲜卑国实力衰败,前景堪忧。
裂狂风和铁鳌都支持慕容风。铁鳌说,现在拓跋锋已经拥立骞曼为新大王了,此时我们北上支援弹汗山等于告诉大草原诸部,我们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支持魁头。也就是说,鲜卑国出现了两个大王,鲜卑国实际上一分为二了。
裂狂风说,不是一分为二,而是一分为三。西部鲜卑的落置鞬落罗先是怂恿大王攻打拓跋锋,接着又从天鹫原救出大王,然后呢?然后他抛下大王跑了,跑回自己的西部大漠了。落置鞬落罗想干什么?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他不是想做西部鲜卑的大王,他是要做鲜卑国的大王,他想让我们和拓跋锋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奄奄一息,然后他再出来拣便宜,收拾残局。你们想清楚一点,看看我们救出魁头的后果,不要因为仇恨拓跋锋而葬送了整个鲜卑国。
弥加说,魁头如果死了,就是拓跋锋控制弹汗山王廷,他就成了事实上的鲜卑国大王,骞曼那个小娃娃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假以时日,拓跋锋会撕下伪装露出真面目取而代之的。到那时,就该轮到我们去死了,轮到我们灭族了。该想清楚的是你们,葬送鲜卑国的也是你们。
熊霸说,我们北上支援弹汗山,扶助魁头之后,鲜卑国的局面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糟糕。魁头大王有弹汗山诸部,他的背后有大帅,有弥加大人。骞曼大王是个幼娃,他什么势力都没有,背后也就是一个拓跋锋的北部鲜卑诸部。两者相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大草原诸部首领难道都是瞎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个大王来支持?拓跋锋这次利用外族攻打弹汗山,攻打大王,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只要我们的大军云集弹汗山,大帅振臂一呼,拓跋锋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铁鳌反驳说,拓跋锋现在有匈奴人,有东羌人相助,实力雄厚,如果我们北上攻击,势必两败俱伤,这便宜了谁?便宜了大汉国,便宜了落置鞬落罗。有我们在,我就不相信拓跋锋敢恣行妄为,敢篡夺鲜卑王位。我谅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实力。
素利挪了挪胖胖的身躯,站到弥加身后,突然说道:“我们可以和豹子握手言和,让豹子从背后攻击匈奴人,只要匈奴人败北,拓跋锋失去了倚仗,想不死都难。”
大帐内霎时一片死寂,鲜卑诸部首领人人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素利。
素利嘿嘿一笑,又说道:“拓跋锋死了,鲜卑国不就稳定了。等我们恢复了元气,还可以照样打豹子。否则,将来我们就要被豹子追到大草原上打得无处藏身,四处逃窜了。”
“大家想想……”
“你找死啊。”弥加转身一脚就踹了过去,“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渔阳和卢龙塞,难道就这样白白还给汉人?”
素利闪身躲开弥加急怒攻心的一脚,十分不满地叫道:“我们和拓跋锋打起来之后,这渔阳和卢龙塞还守得住吗?就是拓跋锋的北方四郡也要给豹子夺回去。如果我们和拓跋锋打得两败俱伤,不要说这些汉人的疆土,就是弹汗山,就是我们的草原都保不住。”
弥加气得指着他骂道:“胖子,你是不是给豹子杀破了胆?怎么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素利吓了一跳,又往后退了几步,小声说道:“胆破了好,总比丢性命强。我们兵力不足,要想支援弹汗山,只能放弃渔阳和卢龙塞。”
慕容风站起来,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过了几天,魁头的弟弟步度更亲自赶到了白檀城求援。步度更带来的消息让慕容风勃然大怒。
豹子的手下悍将玉石带领两万五千乌丸铁骑突然出现在弹汗山,和拓跋锋两人一左一右发力狂攻。魁头支撑不住,只好带领弹汗山诸部放弃了王廷,撤到了仇水河上游一带。玉石指挥乌丸人率先抢占了弹汗山王廷,肆意掳掠一番后,一把火把王廷烧了。
拓跋锋大怒,率部攻杀玉石。两支大军在弹汗山血战之际,魁头突然带着大军抄到了拓跋锋的后面,两军前后夹攻,合力把拓跋锋杀退了,但魁头接着就和玉石打了起来。玉石烧了弹汗山王廷,这个仇他岂能不报?魁头没死,拓跋锋当然不愿意撤兵,他四处围追堵截,发誓要把魁头杀掉。三支大军就这样纠缠在弹汗山和仇水河附近,谁都不愿意先行撤兵。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三节
慕容风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乌丸人一把火烧了弹汗山,而是因为豹子救下了魁头,把鲜卑国彻底推进了分裂和内乱的深渊。檀石槐大王和千千万万鲜卑勇士历经数十年征战所建下的庞大王国随着弹汗山这把大火灰飞烟灭了。
步度更怒声诅咒汉人,诅咒乌丸人,弥加和一帮部落首领更是怒不可遏,咆哮如雷。弹汗山是鲜卑国的王廷所在,弹汗山王廷虽然不过就是一片方圆数里的山谷,几千顶帐篷,但它是鲜卑人心中的圣地。王廷的陷落,王廷的焚毁,对鲜卑人的打击非常大。
步度更说,乌丸人这次之所以如此疯狂大胆,和大帅怂恿诱骗代郡和上谷郡的乌丸人叛乱有直接的关系。大帅当初为了攻打汉人的北疆边郡,设计杀了黑翎王,分裂了白山乌丸,结果和白山的乌丸人结下了很深的仇怨。这次他们蓄意报复,黑翎王的儿子楼麓更是纵容部下在弹汗山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王廷就是他纵火焚毁的。还有冉冉,冉冉这次受了大帅的唆使举兵叛乱,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反而损兵折将差点把性命丢了,他的部落也差点被汉人灭族。冉冉因此怀恨在心,跟在汉人后面肆意烧杀。
步度更愤怒地指着慕容风骂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弹汗山,害了鲜卑国。是你要打汉人的北疆,要占汉人的土地,是你诱骗乌丸人杀了黑翎王起兵叛乱,结果呢?结果我们打败了,实力削弱了,互相打起来了,你却拣了个大便宜,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汉人的土地。如今弹汗山岌岌可危,大王生死悬于一线,你不但不发兵支援,反而贪图汉人的土地,见死不救,这就是昔日名震天下的鲜卑国大帅吗?这就是檀石槐的手足槐纵的兄弟吗?你发动南下大战根本就是居心叵测,你想灭了弹汗山,灭了鲜卑国,你想雄霸草原,你想做鲜卑大王。
慕容风气得浑身颤抖。帐内诸将被步度更的叫骂惊呆了,大家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不知如何是好。弥加眼明手快,一把抱住步度要把他拖出去。
步度更睚眦欲裂,奋力推开弥加,纵声吼道:“你以为你不支援大王就会死吗?我告诉你,豹子不会让大王死的。他为什么要打弹汗山?他为什么要烧弹汗山?那就是为了让大王洗清私通敌国的罪名,为了让大王得到鲜卑诸部的同情和支持。没有你,大王一样可以雄霸大草原。你知道为什么大王可以雄霸大草原吗?因为你出卖了我们,你是鲜卑国的叛逆,你完了。豹子在雁门关击败了我们,豹子出兵弹汗山,烧毁弹汗山,都是你指使豹子干的。你勾结豹子攻打弹汗山,阴谋杀死大王,分裂鲜卑国,你是大草原上最大最阴险最狠毒的叛逆,你完了,你知道吗,你彻底完了。我们在雁门关几乎全军覆没,而你在幽州却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渔阳和卢龙塞,这可能吗?你要不是和豹子有勾结,和汉人有密谋,出卖了大王,出卖了鲜卑国,汉人怎么会把渔阳给你?怎么会把卢龙塞给你,会把燕山以南的大片草场给你?你以为鲜卑人都是瞎子都是白痴吗?”
弥加实在忍不住了,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疯了?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他是步度更的舅舅,打了也就打了。
步度更二十多岁,年轻英武,他非常骄横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你可以砍下我的脑袋,但你到大草原上去问问,你现在还是我们鲜卑国的英雄吗?你还是我们鲜卑国的勇士吗?你还是檀石槐的手足槐纵的兄弟吗?你早就不是了,你是我们鲜卑国最大的叛逆。当年和连大王说你是叛逆的时候,我们都不相信,但现在呢?和连大王的灵魂会在草原上放声狂笑。我们这一帮可怜的白痴啊,都给狡猾的慕容风骗了,骗得一无所有了,连鲜卑国都没有了。”
步度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看看帐内的众人,纵声吼道:“我檀石槐的后代,即使没有慕容风的智慧,没有拓跋锋的武力,也一样可以凭借鲜卑人的勇猛和无畏战胜所有的敌人,雄霸大草原。”
他转身走了。
大帐内寂静无声,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就是令人窒息的杀气。
步度更不是来求援的,他是来宣战的。这两年,慕容风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谋划策南下攻击大汉国,但是鲜卑人因为各种原因一败再败。连番败仗不仅让鲜卑诸部损兵折将一无所获,而且还让鲜卑国不可逆转地走上了分崩离析的道路。现在回头看看,当鲜卑诸部在慕容风的指挥下四处征战的时候,也确实只有慕容风和弥加的损失最小。他们几乎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增长了实力扩大了疆域。今天,当弹汗山生灵涂炭,魁头大王深陷绝境的时候,慕容风竟然漠然无视,根本不愿出手相助,慕容风其人之毒,其计之奸,其心之狠,大草原上的人要是再看不出来,真的是白痴了。试问,此时还有谁会相信慕容风忠诚于弹汗山,忠诚于鲜卑国?
此刻,慕容风如果为了鲜卑国早日结束内乱恢复稳定,如果任由拓跋锋攻占弹汗山杀死魁头,如果还是坚持不出兵,他不但要失去鲜卑诸部的信任,还会落下叛逆的罪名,成为拓跋锋控制弹汗山王廷后第一个就要被铲除的国贼。豹子这把火,终于把慕容风彻底逼上了绝路。
出兵相助,占据了大义,赢得了鲜卑诸部的支持,但鲜卑国从此也就分裂了,大草原上随之将烽火燎原。不出兵相助,慕容风就是叛逆,就是大草原上的罪人,部下将纷纷背弃而去,鲜卑国还是陷进了分裂和内战。现在的慕容风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是魁头要打拓跋锋,是魁头分裂了鲜卑国,是魁头自己惹下的祸,他竟然把这些罪责一把推到了大帅身上。”裂狂风手指弥加,大声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个魁头还不如和连。当初我就极力反对把他推上大王的宝座,但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如何?他根本就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他推上大王宝座的,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临死还要把大帅拽上,卑鄙无耻。”
弥加神色狞狰,低头不语。铁鳌拍拍裂狂风,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此事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只有出兵北上了。
慕容风慢慢走到弥加面前,冷森森地说道:“撤出卢龙塞。”弥加咬咬牙,点了点头。
“急速命令阙机撤出辽西,赶赴火云原集结。”慕容风望着素利说道,“你和槐头撤离卢龙塞之后,立即赶到广平,掩护熊霸从渔阳撤退。熊霸撤回白檀城后,领两万骑驻守边境,以防豹子攻我后路。”
“铁鳌,你带着黑鹰铁骑先行奔赴弹汗山会合大王。你到了弹汗山之后,汉人和乌丸人立即就会撤回马城,而拓跋锋也会徐徐后撤。所以你不要急于进攻,先把弹汗山拿回来。”
“传告大草原诸部,说拓跋锋联合外族,勾结汉人,阴谋篡杀大王,另立王廷,分裂鲜卑国,罪大恶极,有愿意随我慕容风支援弹汗山救助大王者,可立即于火云原集结。”
慕容风扫视众人一眼,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大帅,这次我们是不是把拓跋锋和他的拓跋族从大草原上彻底抹去?”素利小声问道。
慕容风苦笑,“拓跋锋不会和我们决战的,他需要保存实力。另外,落置鞬落罗也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很难找到决战的机会。所以,此次出兵,我们只是威胁拓跋锋,保住弹汗山。要想击败拓跋锋,还需静待良机。”
素利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帅,如果我们彻底消灭了拓跋锋,鲜卑国就没有两个大王了。没有两个大王,鲜卑国的分裂和内乱立即就会停止,这不正是大帅所希望的吗?”
慕容风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大帅,如果我们以撤离渔阳和卢龙塞为条件,逼迫豹子集结所有的骑兵攻击拓跋锋,那我们必能将拓跋锋全歼于弹汗山下……”
慕容风神情冷峻,指着素利大声说道:“我是鲜卑人,我慕容风绝不会联合外族残杀自己的兄弟,即使这个兄弟是我的生死仇敌我也不会这么做。我宁愿死在拓跋锋的刀下,也不愿意和豹子结盟。”
素利气道:“大帅,那拓跋锋可是联合羌人和匈奴人攻打弹汗山……”
“我是慕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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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中,青州济南国灾民暴乱,接着青州的泰山郡,北海国也发生了大规模的流民暴乱,各处的暴乱军队逐渐汇聚,最后终于来了一次总爆发。叛乱大军举起了黄巾军大旗,短短数日之内便聚集了百万大军。黄巾军攻城拔寨,锋芒所向,挡者披靡。
天子仿若未闻。五年来,大汉国饱受流民叛乱,胡族入侵的打击,战争一个接着一个,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天子已经习惯了。他连青州府的急奏都懒得看,有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要援兵,要粮饷而已。
太尉马日磾递上请罪表,愿意引咎请辞。天子笑道:“算了,这几年叛乱太多,不稀奇了,爱卿也不要自责,接着做你的太尉吧。”
大将军何进上奏,主动要求率部到青州平叛。天子说,西园军刚刚筹建,目前还不能承担驻守京畿的重任,你还是留在洛阳率军紧守八关护卫京师吧。何进无奈退下,心中极度惶恐。
大臣们纷纷劝谏天子,青州黄巾愈演愈烈,有可能引发中原大乱,还是征调北军速速出京平叛为上策。天子说,我已经下旨命令各州郡自行征募郡国兵,命令各地世族富豪自行筹建义军,他们应该有足够的军队平叛了。如果他们不听从朕的圣旨,没有军队阻杀叛军,那也是他们自寻死路,和朕无关。
太尉马日磾急了,说蚁贼不灭,会危急大汉社稷,难道陛下连大汉的江山都不要了?天子气恼地说道,朕听说有人囤积赈灾的粮食,自卖自得,你叫朕怎么保自己的江山?杀,这些人统统该杀,杀光了朕的江山就保住了。
马日磾气道,陛下,贪官为什么杀不尽?那是因为我们前面抓了贪官,后面陛下收了卖罪的钱就把他们放了。我们在前面抓,陛下在后面放,没有性命之忧,谁会不贪?
天子冷笑道,朕不杀,但有人杀。传旨镇北将军,督促他立即结束幽州战事,尽早回到并州,准备南下平叛。
司空丁宫大惊失色,急忙问道:“陛下,那北疆大战……”
“北疆大战先停一停,先把蚁贼的事解决了。”天子冷笑道,“青州刺史和北海国国相临阵脱逃,罪在不赦,立即派人把他们抓回京城。下旨,迁太中大夫崔均为清州刺史,迁孔融为北海国相,即刻上任,全力平叛。”
大将军何进回到府上,召集府中掾史给孔融饯行。筵席散后,大将军匆忙把何颙张邈等人请到书房,商议出京的办法。几个人商量了很长时间,然后何颙去了袁隗府上。
袁隗说,天子利用平叛的机会召镇北将军南下,可能要先解决北军,然后再解决皇统。所以,这北军无论如何都要先出京,否则,我们将来就无法威胁陛下诛杀奸阉了。立皇统可以,但必须要杀奸阉,这一点我们绝不退让。
何颙说,如果北疆大战不打了,那镇北将军的大军如何对付?袁隗笑道,怎么会不打?北疆不打,失地不收,我们怎么会答应陛下废嫡立庶?这事我们和陛下早就谈妥了,你放心吧。陛下说什么召镇北将军南下,那只是恐吓大将军,逼他犯错而已,你不要信以为真。大将军不出错,陛下怎么找到机会解除他的兵权?现在的问题是陛下急着要杀大将军,但我们却要保住大将军,逼着陛下先诛奸阉。
何颙说,要保住大将军就要让大将军出京,所以,我打算在西凉想想办法。北军如果到了西凉,我们可以一箭双雕,趁机夺了董卓的兵权。这样一来,我们手上的人马就很多了,大将军将来即使有什么异常举动,我们也能及时控制住。
袁隗赞赏地点点头,问道,你肯定董卓靠不住?
何颙冷笑道,老大人难道忘记了段颎?张奂?这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苦了我们。这种武人打仗还可以,但其他的事千万不能指望,一旦出错,我们就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个董卓纯粹就是个血腥的武夫,和段颎、张奂比起来,他差得太远了。
袁隗笑道,皇甫嵩总是瞧不起他,看来还是有原因的。我明天和卢植卢大人谈谈。
北疆传来了好消息。
鲜卑国内乱。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拥立骞曼为大王,联合东羌和匈奴人攻打弹汗山。校尉玉石率领代郡和上谷郡的乌丸人趁机出兵突袭弹汗山。他们重击了拓跋锋,烧毁了弹汗山王廷,让鲜卑国乱上加乱。慕容风闻讯,急忙从卢龙塞撤兵北上支援魁头,而渔阳方向也有了撤军的迹象。赵云已经率部进驻卢龙塞。李弘还在猛攻渔阳。
在雁门关方向,阎柔和杨凤各自率军收复了雁门郡的平城和马邑两城,控制了连接幽并两州的驰道。现在两军已经会合,正在继续北上攻击。
天子笑得合不拢嘴,眼里的嘲讽之色更重了。蹇硕和张让几个中官兴高采烈地歌功颂德。大将军忧心忡忡。大臣们虽然笑容满面,但笑得很沉重。
青州的黄巾军遭到了当地郡国兵和富豪义兵的疯狂反扑,攻击连连受阻,一部分黄巾军迫于压力,不得不转向攻向了徐州。徐州各府闻风而散,连丢数城。天子龙颜震怒。大将军何进再次提出率军出京平叛,他言辞恳切,说到激动处,泪如雨下。天子不为所动,再次拒绝。
天子问,哪位爱卿愿意到徐州平叛?无人应答。大将军要去,那是他手上有三万北军,其他人去,那不是找死吗?
议郎陶谦站了出来,“陛下,臣愿往徐州平叛。”
“好。”天子赞赏道,“迁爱卿为徐州牧,即刻上任。爱卿到了徐州后,将弃城脱逃的所有府衙官吏抓起来,然后斩首示众,无需再奏。”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四节
本月下,西凉北地郡急奏朝廷,鲜卑人和东羌人趁着秋收之际,连番侵扰黄河两岸,掳掠人畜财物,恳请天子发兵救助。同期送达洛阳的还有前将军董卓和京兆尹盖勋的急奏。
前将军董卓上奏陛下,说西凉叛军最近活动猖獗,大军不宜离开汉阳,还是请朝廷另派援兵到北地郡抗击入侵胡人。
盖勋在奏章中说,目前,从益州和荆州征调而来的粮草辎重都是由武关而入长安,再由长安送到并州,所以长安和三辅之地的安全和稳定非常重要,它直接关系到了北疆大战的成功与否。然而,由于北疆战事旷日持久,再加上最近青徐两州蚁贼暴乱,朝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两个战场上,这让盘驻在金城和陇西的西凉叛军认为有机可图,他们正在蠢蠢欲动,大有卷土重来之势。盖勋恳请天子,此时不要抽调前将军董卓北上,还是从京师征调北军西进凉州为宜。
大将军何进第三次奏请陛下,愿意率军出京抗敌。
天子笑道,现在鲜卑人、匈奴人还有东羌人都在阴山以南黄河以北一带和镇北将军的大军互相对峙,北地郡会有几个入侵胡人?这些边郡的府衙官吏都给胡人打怕了,看到漫天的灰尘就说是胡人大军来了,听到战马嘶鸣就说是胡人入侵了,哪里有那么多胡人?大惊小怪干什么?小题大做。
“下旨,让前将军董卓派一万人马前往北地郡驻防,如果有胡人骚扰,就把他们赶走。”
太尉马日磾、司空丁宫和太仆杨彪纷纷劝谏陛下还是慎重一点好,免得西凉战事再起,耽误了北疆大战。那北方四郡的收复就遥遥无期了。天子说,北军一旦出动,京畿就没有御守兵力了,而且,北军一动,军资无数,朕的万金堂支付不起,没钱。此议作罢。
大将军何进心惊胆战地回到了将军府。何颙安慰道,大将军不要着急,一定会有机会的。他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嘴上说得很自信,但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他和张邈等人好不容易想了这么个主意,袁隗和他几乎调动了关中关西和西凉所有的力量,结果让天子随便一句话就打发了。天子难道真要冒着洛阳大乱的危险,以平定青徐叛乱为由征调镇北将军率军南下,伺机用武力解决大将军和北军?难道天子要放弃北疆大战先确立皇统?天子如果要先确立皇统,那就打乱了士人利用皇统之争同时铲除奸阉和外戚的如意算盘。士人们考虑到将来奸阉的势力更加不可控制,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天子废嫡立庶,如此一来,洛阳就乱上加乱了。天子如果为了皇统而对士人大开杀戒,在如今大汉国叛乱四起风雨飘零之际,后果就很可怕了。
何颙一筹莫展,袁隗、马日磾和卢植等一帮大臣也是彷徨无计。西凉叛军会不会再次举兵叛乱?这可是北军唯一的出京机会了。何颙甚至非常后悔当日奉旨招抚西凉叛军的时候,为了平息洛阳不利于大将军的那些谣言而和王国韩遂翻了脸。如果没有翻脸,今天的事就还有挽救的机会,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天子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小黄门蹇硕疑惑地问道:“陛下为什么还不把北军送出京城?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
天子看着蹇硕,脸上忧色重重,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蹇硕的忠心是勿庸置疑的,但他的才智确实令人失望。如果蹇硕有一半皇甫嵩和卢植的本事,自己就可以天天待在后宫里逍遥快活,不必这样事必躬亲,殚精竭虑了。
当初天子弃用赵忠张让这帮老中官,除了因为这些人权势熏天为所欲为,个人势力盘根错节无法控制,和士人结仇甚深等原因外,更主要的就是因为这些人老了,糊涂了,无论精力还是才智都退化了。这些人久处权欲之中,早已腐蚀烂透,很难给自己什么助力。天子现在需要的是象过去的曹腾,后来的吕强那样能够为士人所接受的中官。只有这样的中官掌握了内廷,士人才会暂时放弃对中官的仇恨,才会放弃对中官的杀戮。只要内外廷和谐相处,小董侯继立皇统还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天子观察了很长时间,最后挑选了文武双全的蹇硕。他希望蹇硕即使不能做到像曹腾那样拥有众多的名士门生,但最起码也要象吕强一样成为名士大儒愿意接纳的对象,这样蹇硕控制内廷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后就可以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但事实让天子非常失望。蹇硕初期很猖狂,直到自己的叔父违法后被时为洛阳北部尉的曹操杖击而死后,他才有所收敛。至今,蹇硕虽然没有什么恶名,但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平庸之材而已。因为他是天子的心腹,新一代中官中最有权势的阉人,所以内外廷官员都对他敬而远之,轻易不和他交往。老中官和他们的门生故吏对他小心戒备,时刻提防着他。外廷官员把他归为奸阉一流,虽然个人间没有仇怨,蹇硕也没有非常恶劣的干涉朝政之举,但还是非常痛恨他,要杀他而后快。他是士人们决心要铲除的第一个奸阉。今日的蹇硕,没有显赫的势力,没有内外廷的支持,也没有出众的才华,但他的忠心却足以让天子聊以自慰。
天子想,只要蹇硕对自己忠心,自己就可以给他权力,只要蹇硕有了权力,即使他没有才华,也一样可以帮助自己。相比起来,天子宁愿用一个忠心耿耿的庸才,也不愿意用一个两面三刀的天才。
天子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拍拍蹇硕的肩膀说道:“北军即使出京了,但它还在何进的手上,还是一个很大的隐患,朕要把何进逼得肝胆俱裂,让他一心只想着逃出京城为止。到那时,朕就是给他五千人,他也会感激涕零的。”
蹇硕恍然,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陛下,我们手上还有西园军……”
“朕组建西园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天子打断蹇硕的话,笑道,“洛阳不能乱,洛阳一乱,朕就控制不住局势了。所以朕组建西园军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逼迫北军离京。只要北军离京,西园军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陛下,我们手上怎能没有军队?”
“爱卿,北军走了,西园军还在,那么西园军就成了洛阳大乱的隐忧。洛阳除了南军,不能有任何军队。没有军队,洛阳怎么乱?”天子说道,“爱卿难道以为朕可以控制西园军?”
骞硕心神俱震,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嘲讽的天子。
“爱卿为人忠厚,将来要吃亏的。”天子说道,“西园军里的军司马,假司马,军侯,假军侯,还有许许多多的屯长,都是什么人?是谁的人?士卒们天天跟谁在一起训练?天天听谁的军令?他们有几个人认识西园军的校尉?”
天子看看蹇硕笨拙的表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一旦出事,西园军的校尉恐怕连军营都进不了。除了南军将士,我们没有可以信任的军队,爱卿明白吗?”
蹇硕手足无措地点点头。
“北军出京后,征调西园军驻守京畿八关,西园军八校尉随军驻关,没有朕的圣旨,任何人不得离开关隘一步,否则诛杀九族。”
蹇硕担心地说道:“陛下,西园军士卒才训练两个月,让他们驻守八关……”
天子哑然失笑道:“爱卿担心什么?朕有镇北将军十几万雄兵,难道还怕蚁贼破关而入?西园军将士如果训练成精锐,朕还不敢让他们驻守京畿八关了。”
“陛下说到镇北将军,臣倒想起一件事。最近京中传言,说李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回了卢龙塞是因为和鲜卑的慕容风有勾结……”蹇硕小心翼翼地看看天子的脸色,说道,“陛下,这传言虽然是假,但镇北将军手握十几万雄兵……”
“爱卿真是庸人自扰。北疆大战结束后,镇北将军自然要回京任职。你看,李将军是做卫尉好还是做光禄勋好?”天子笑道,“不过,他做九卿太年轻了,还是先在朕身边做个尚书仆射,你看如何?”
蹇硕惊讶地说道:“陛下,李将军功勋显赫,让他做个尚书仆射,未免……”
“官太小?”天子笑道,“不错了。他屡次违抗朕的圣旨,虽然朕没有追究,但朕都记在心里。等他凯旋回朝,朕就和他算总帐。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待在朕身边好,免得被人杀了。他要是死了,大汉国的仗将来靠谁去打?你去吗?”
大汉国中平五年十一月。
本月初,大汉国再有叛乱。
兖州东郡三十万灾民暴乱,他们高举黄巾大旗,四下攻杀。接着黄河两岸的流民群起而响应,暴乱规模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了冀州的魏郡,京畿的河内郡。黑山黄巾军在白绕的率领下,趁机下山攻城拔寨,掳掠州郡。一时间,京畿震骇,洛阳恐慌。
西凉叛军首领王国韩遂马腾集结五万大军,伙同两万西羌铁骑,杀向了汉阳。董卓本来只有两万人马,上月底他接到天子的圣旨后,派牛辅带着李傕、郭汜和樊稠,还有一万人马到北地郡去了。他手上只有一万人,自然不是西凉叛军的对手。董卓也不打了,带着一万人马直接撤到了槐里,把西凉拱手相让了。他上奏陛下说,自己的军队太少,还是护守长安和保护皇家诸陵为好。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大臣们更是忙作一团,紧急商量应对之策。只有天子恍若未闻,天天带着一帮大小中官、宫女嫔妃饮酒作乱,逍遥快活,连朝会都不去了。
天子不去参加朝会没有关系。尚书台、三公府还有九卿大臣们自会处理国事,但天子不给钱平叛,那就是大事了。没有钱,怎么平叛?太尉马日磾说,北疆大战的筹备事宜不是暂停了吗?现在这种形势下,出塞作战已经根本不可能。陛下再怎么昏庸也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干脆,就用北疆大战的钱。大司农袁滂哭丧着脸说,陛下说暂停北疆大战后,就没有再向大司农府输送钱财了。国库空了。司空刘弘说,今年各州上缴的赋税呢?袁滂说,距离洛阳较远州郡的赋税还没有入库,洛阳附近州郡的赋税我们已经提前支用了,几个赋税大州象冀州兖州因为今年遭受水灾都已经免征赋税,所以现在国库里一个钱都没有。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带着九卿大臣要觐见天子。小黄门蹇硕跑到内宫哀求了很长时间,最后沮丧地跑出来说,天子和几个嫔妃玩累了,睡觉了。大臣气得血都吐出来了。
这时,镇北将军李弘报捷。鲜卑人撤离渔阳、广平,大军一路高歌猛进,顺利收复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现在大军已经逼进了鲜卑边境的白檀城。赵云率领铁骑由卢龙塞出关,正在往东攻击辽西。晋阳中郎将徐荣报捷,阎柔、杨凤和射缨彤率军顺利收复雁门郡以北的所有疆土,目前大军正在逼近定襄郡首府善无城。
天子非常高兴,出宫上朝。他下旨重赏在北疆边郡奋战的将士,特意迁升玉石为中郎将。另外,天子考虑到国内叛乱迭起,命令李弘不要率军进入辽西辽东平叛,而是尽快率军回到并州,至于辽西辽东的平叛重任就交给幽州牧刘虞。天子同时命令徐荣结束雁门郡战事,立即赶到河东集结兵力,准备西进凉州平叛。
皇甫嵩立即劝谏天子,说镇北将军的军队连番大战,早已疲惫不堪,还是驻守北疆震慑胡人为好,免得大军一走,鲜卑人和匈奴叛军再次寇边。他认为应该让北军去西凉平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北军怎能苟安于洛阳?
马日磾也说,北军出征之后,洛阳还有四万西园军,黄河以北也还有镇北将军的大军,有这么多军队护卫京畿,洛阳当然是固若金汤,稳如磐石了。陛下无须担心。
大将军何进第四次跪倒朝堂之上要求率部出征,为国效力。何进苦苦哀求,声泪俱下,磕头不止,额头撞破之后更是血流满面,看上去惨兮兮的,令人颇为不忍。
天子大为感动,急忙跑到何进身边把他扶了起来,连声说道:“爱卿何苦如此,朕答应你,朕答应你出征。”
天子面对众臣,大声问道:“如今西凉有王国和羌人的叛乱,冀兖两州又有蚁贼叛乱,诸位爱卿看看,北军是去西凉战场还是去冀兖两州?”
何进心里一沉,暗暗叫苦。皇甫嵩和卢植也是面面相觑,心里又惊又喜。惊得是陛下竟然借此良机将北军一分为二。这样一来,陛下不但把北军精锐尽数送出了京城,而且还大大削弱了何进的实力。何进实力骤减,北军即使在外,也无法对洛阳构成威胁了。喜得是北军一分为二之后,另外一军必定要人统帅。放眼朝堂,现在有几个大臣可以率军出征?皇甫嵩、朱俊或者是卢植,聊聊数人而已。但不论是谁统军出征,这一半北军的实力算是紧紧地抓在了士族手中。如果士人手中内有西园军外有一半北军,伺机铲除奸阉和外戚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朝堂之上这一刻非常安静,各人都在想着各人的心思,谁都没有回应陛下。
天子慢慢走回案几之后,闭目养神,等着人说话。什么结果他早就知道,他已经不愿再说废话了。他现在只想知道李弘什么时候能回来。只要李弘回到并州,他就可以召集大臣们商议皇统的事了。
何进心里冷得象冰,身上却汗流浃背,额头上火辣辣的伤痛刺激他几乎痛苦得要窒息了。他急促地喘息着,脑海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皇权的威力,无法震撼的威力。他突然知道了权势倾天的大将军窦武在面对一卷小小的天子诏书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恐惧和无奈。大汉国最厉害的不是眼前的这个天子,也不是自己这个大将军,而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皇权,神圣而无坚不摧的皇权。何进闻到了血腥,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仿佛看到埋在芒山乱坟岗里的窦氏一族在凄惨哭号。
皇甫嵩远远地看着何进,看着他脸上殷红的血迹,看着他眼内的绝望,不禁喟然长叹。
天子是不是打算让何进到西凉?相比于西凉战场,到冀兖两州剿杀黄巾蚁贼就要容易多了。汉军和西凉叛军前后打了五年,除了李弘打了两场胜仗以外,汉军就一直没有真正击败过叛军。决定西凉局势的那场翼城大战,李弘也是险中求胜,他根本说不上什么稳操胜券,只是运气太好了而已,否则李弘也要大败而归。
何进到了西凉,打了败仗,必死,天子连借口都不要。如果打了胜仗,他的军队还能剩下多少?没有军队,他死得更快。何进死了,外戚之祸就没了,对大汉国有好处,但何进这么早就死了,奸阉之祸怎么办?要想除掉奸阉,只有利用何进的势力,然后再让天子灭了何进。
何进死了,仅仅依靠士人的力量是不可能铲除奸阉的。士人曾经尝试过把奸阉赶出朝堂,但都失败了。士人手上没有军队,这是士人不能铲除奸阉的最重要的原因。北军是大将军的,南军和西园军控制在天子和奸阉手上。虽然西园军的中下层军官都是士人的门生弟子,但那也只有在关键的时候或者在某些局部起作用,不管怎么说,西园军的将士不会造反,更不会去攻打皇宫。
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主动要求率军攻击西凉叛军,否则,等到天子下旨事情就无法挽回了,但是,此举一定背逆了天子的心意,其结局……
皇甫嵩毅然出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臣吃惊错愣之中,高声奏道:“陛下,臣愿往西凉。”
天子霍然心惊,他猛地站起来,神色狞狰,小眼内的杀气和愤怒几乎要把皇甫嵩撕成碎片。
卢植一步冲出,大声奏道:“陛下,皇甫大人熟悉西凉,久经征战,确是最佳人选。西凉战局事关长安安危,事关皇室诸陵,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三思……”
太尉马日磾紧随其后,历叙皇甫嵩出战西凉的诸般好处。司徒丁宫更是搬出皇甫嵩过去的战绩,如数家珍,极尽颂扬之能事,好象只要皇甫嵩一去,西凉叛军立刻就会烟消云散。随后杨彪、朱俊等大臣也先后站出来力保皇甫嵩出征西凉。
天子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他面如寒霜,冷冷地说道:“迁皇甫嵩为左将军,率两万北军即刻西进凉州平叛。前将军董卓归其节制。”
“大将军何进率一万北军即刻出京北渡黄河,先平河内蚁贼,后平冀兖两州的黄巾。”
“迁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统领西园军驻守京畿八关。迁五官中郎将刘和为卫尉。”天子看看跪在地上的皇甫嵩,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皇甫将军离开尚书台后,尚书卢大人迁任尚书令,增议郎周毖、谏议大夫张咨、太中大夫孔伷为尚书。”
天子怒气冲天地回到御书房,当着蹇硕的面把皇甫嵩狠狠地骂了一通。
蹇硕小声劝道:“陛下,西凉战场的确很重要,臣也认为由皇甫将军领军平叛最为合适,陛下为什么……”
“你懂什么?”天子涨红着脸,指着蹇硕的鼻子骂道,“朕为什么连续催逼豹子回并州?还不就是为了预防万一吗?由河东到长安,铁骑不过数日路程,哪里轮得到逆贼猖狂?这个皇甫嵩,拿国家大事当儿戏,气死朕了……”
蹇硕吃惊地看着天子,难以置信的小声嘟囔道:“陛下怎么知道西凉叛军要攻击长安?”
天子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得连连摇头道:“爱卿,你跟着我也有很多年了,怎么这么没头脑?十月,谷物成熟,粮食入库,尤其是长安三辅一带,为了给北疆大战筹措粮草,粮食堆得象山一样,而西凉叛军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现在正好冀兖青徐四州蚁贼又发生爆乱,北疆战事尚在继续,这个时候不出兵攻击长安什么时候攻击?难道要等到下雪吗?”他拍拍蹇硕的脑袋,叹道,“爱卿,你在宫内待着,一定要动脑子,否则会死得很惨。”
蹇硕满面羞惭,低头不语。他心想,我只要忠心耿耿地跟着你,只要你不杀我,还有谁能杀我?
天子这里还在生气,那里三公大臣,九卿和尚书令卢植又匆匆赶了过来。朝议还没完,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上奏,天子就拂袖而去了,大臣们只好一路追随而来。
太尉马日磾说,陛下,平叛要钱,陛下能不能再从万金堂赊借五十亿钱以应付目前的难关?天子不理他,拿着一卷书简在案几上砸来砸去,心里的愤怒难以平息。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给皇甫嵩,给这帮可恶的大臣破坏了。
一直以来,他处心积虑,小心翼翼,唯恐有个什么闪失乱了朝政坏了社稷。皇统是要立,大统是要给小董侯继承,但自己想留给小董侯一个强大而富裕的大汉国,而不是一个衰败,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在今日的形势下,要让小董侯继立皇统,最好的办法就是有惊无险,波澜不惊,非常稳妥而又顺利地解决所有的障碍,而不是把洛阳搞得血雨腥风,尸横遍野,但今天解决大将军何进的最好机会就这样失去了。
天子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无上权力强行命令大将军何进西进凉州,他之所以在朝堂上没有直接指派,就是想看看大臣们的反应,想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士人们对自己废嫡立庶是个什么态度。他无从知道士人们的真正想法,只有利用这个最简便最有效的办法,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士人们坚决地站在了维护大将军何进的立场上,换一句话说,没有人同意天子废嫡立庶,士人们自始至终就在欺骗天子,包括那个曾经信誓旦旦答应自己的马日磾。
司空刘弘再次跪奏,恳请陛下出资平叛。刘弘是宗室一系,天子的本家,天子不好不给面子,只好勉勉强强回了一句:“崔均到青州,孔融到北海,陶谦到徐州,不都是没带一个兵没带一个钱嘛,他们能打蚁贼,为什么何进和皇甫嵩就不能打?朕不管这些事,你们找大司农府去。”
大司农袁滂急忙跪下,气呼呼地说道:“陛下,臣就在这,臣除了这一身皮囊,什么都没有。”
天子瞪了他一眼,又拿起竹简东砸一下,西砸一下,以发泄心中极度的不满。
三公九卿们无奈,只好你一言我一语,竭尽所能劝谏陛下。大臣们说,这只是暂时赊借,又不是不还,陛下为什么不愿意呢?平叛是为了大汉国的江山社稷,而这江山社稷又是陛下的,陛下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呢?
天快黑了,大臣们说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天子突然说:“你们每人给朕上一策,内容是什么,你们也知道,朕就不说了。遂了朕的心愿,朕就答应,平叛需要多少军资,你们就到万金堂拿多少。如果不能遂了朕的心愿……”天子冷笑道,“没有军资,北军到了战场上顶多就是全军覆没,但北军没有了,朕还有镇北将军的十几万大军,朕的江山社稷依然固若金汤。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天子甩手走了。马日磾等人傻了。
这一策递上去,那天子要废嫡立庶可就名正言顺了。这里集中了三公九卿和尚书台的诸多尚书,基本上大汉国内外廷的主要大臣都在这里。如果大家同意了,天子废嫡立庶还有什么阻碍?将来这些大臣要是反悔,天子不但可以以欺君之罪砍了他们的头,而且还可以把他们的献策广布天下,让他们身败名裂。死了都是白死,没人同情不说,还留下万世骂名。
如果不写,不同意天子废嫡立庶,虽然天子不会为难他们,但这万金堂的钱是拿不到了。北军的平叛军资没有着落,北军到了战场上迟早都是败亡,大将军还是要死,结局是一样的。就象天子说的,蚁贼暂时不能平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北疆战事因为鲜卑国内乱已经陆续停止,镇北将军很快就可以回到并州。只要镇北将军率军南下,有多少蚁贼杀不完?
大将军何进死了,北军没有了,阻碍天子废嫡立庶的主要对手都没有了。天子接下来要干什么?当然是利用镇北将军那十几万大军威胁大臣们了。至于那四万没有战斗力的西园军根本就是一个摆设,什么用都没有。大臣们为了铲除镇北将军这个未来的大汉国隐患,只有和天子紧密合作,先立皇统,把洛阳稳下来,然后把镇北将军的大军调回北疆打北疆大战收复边郡。等北疆大战打完了,镇北将军也没有多少军队了。那时,天子想怎么收拾镇北将军就怎么收拾。他已经主掌了一切。
大臣们突然发现主宰大汉国命运的竟然是天子的万金堂,是遭到天下人仇恨和唾骂的万金堂。
天子主宰万金堂,天子的万金堂主宰天下。
蹇硕指挥十几个小宦官搬来案几,笔墨绢帛,一一摆好之后,蹇硕躬请大臣们上座。
大臣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了一会,然后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坐到了各自的案几后面。没有人动笔,大家都在垂首沉思。只有蹇硕一人飞快地写好策卷,用一个皂囊包好,然后放在了天子的案几上。他也不催诸位大臣,独自坐在烛火下面批阅文卷。
司空刘弘、太常刘廷、卫尉刘和、光禄勋刘博先后奋笔疾书,交卷走人。
卢植无法动笔。如果同意了陛下的要求,后果是什么?北军军资有了保障,是不是大将军就不会死呢?那是不可能的。大将军,车骑将军,皇后,甚至大皇子都有可能被彻底清除。虽然他们也有可能暂时留住性命,被迁到他们自己的封地食邑去,但迟早都会死的。现在还有挽救的办法吗?因为士人们最想铲除的奸阉还在,而且还越来越有势力了,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马日磾,丁宫,杨彪,诸大臣都在苦思冥想。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完全不受控制地变成这样?叛乱,因为连续不止的叛乱。但为何有叛乱?因为有灾民,几百万灾民。为何有灾民?因为今年的一场大水灾。黄河决堤,七郡国受灾,竟然改变了大汉国的命运,这真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大水灾。
天子会在什么时候杀死大将军?会在什么时候册立太子,诏告天下?应该是叛乱结束的时候。叛乱如果延续到明年春天,大将军的生命就在明年春天结束。叛乱如果在大雪来临前被平定,那大将军恐怕很难看到明年的春天了。但天子会不会征召镇北将军南下呢?天子为了确保册封皇统之事的顺利,确保洛阳的稳定,极有可能征调镇北将军率铁骑南下冀州擒杀大将军。大将军虽然只有一万人,但他一旦发动兵变,其危害性不会小于百万蚁贼。
只有保住大将军的性命,只有让大将军重回洛阳,才有可能发动兵变铲除奸阉。明年的事谁能预测?也许明年皇统之争发生了变化呢?现在,保住大将军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利用大将军的军队铲除了奸阉,我们答应天子废嫡立庶又如何?铲除奸阉后,大将军也不会存在了。
卢植提起了笔,伏案疾书。马日磾,丁宫等大臣紧随其后,如行云流水一般在雪白的绢帛上留下了一行行黑色的字迹。
北军、西园军同时出京,为了鼓舞士气,天子在平乐观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
汉军在乐平观修筑一个大坛,上面立起十二层的华盖,高达十丈。在大坛的东北修筑了一个小坛,又立起九层的华盖,高九丈。当日,步骑兵七万人列队,设营布阵。天子披戴甲胄,骑上铁甲战马,在大将军何进和骠骑将军董重的护卫下,绕军阵巡视三圈。然后天子站在大华盖之下,大将军何进站在小华盖之下,观看由七万将士组成的庞大军阵列队走过的雄姿。
“大汉……”
“万岁……”
七万将士同声高呼,声若惊雷,气势磅礴。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五节
大汉国中平五年十二月。
镇北将军李弘率部赶过燕山,向广平方向缓缓退去。
由于鲜卑内乱,慕容风迫于大草原上的危急形势,只好放弃了渔阳、卢龙塞以及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撤回了鲜卑国境内。汉军非常轻松地收复了失去的国土,现在只要再把辽西辽东乌丸人的叛乱平定了,幽州大战就基本上结束了。但是,镇北将军李弘和他的将士们已经无法继续趁胜东进了,因为天子连下三道圣旨命令他们回到并州。
目前国内的叛乱越来越多,形势越来越紧张,天子急需李弘的大军回驻并州以防不测。天子在圣旨中说,河东有六万黄巾军主力,十二万黄巾军屯田兵,这十八万人要是趁机叛乱,京畿和洛阳就完了。另外,天子还说,冀兖青徐四州的蚁贼叛乱假如在明年春天还不能平定,他就要放弃北疆大战,让李弘率铁骑南下剿杀叛逆。所以,他命令李弘最迟要在明年正月率军回到并州,即使下雪了,也要回来。
李弘的北征大军一旦离开幽州,以幽州目前的兵力很难震慑乌丸人,招抚的难度随即就会增加,因此幽州牧刘虞一连写了几封信给李弘,希望他能延缓撤兵的速度。刘虞说,招抚乌丸人的事随着鲜卑人撤出大汉国境后进展很快,估计本月就会有准确的回音。乌丸人目前处境艰难,他们先是失去了幽州蚁贼这个盟友,接着又是失去了鲜卑人这个强大后援,现在又面临几万汉军随时东进攻击的威胁,所以他们急于受抚。乌丸人知道,如果今年冬天之前他们不能得到大汉国皇帝陛下的赦免,那么明年春天他们将遭到大汉军队的血腥屠杀。
李弘和鲜于辅商量之后,决定明年正月正式撤兵,同时为了威慑乌丸人,李弘命令庞德带着三千黑豹义从往辽西会合赵云和姜舞。李弘希望他们及时救出被围管子城的公孙瓒。另外,李弘督请刘虞尽快派兵北上,接管各地的城池和边塞关隘。
早在六月份的时候,刘虞就从被俘的叛军士兵里征募了两万精壮士卒充做幽州的郡国兵和边军。本来他准备让这些降卒屯田的,但后来因为流民大量涌入,田地严重不足,他只好放弃了这一想法。不过这些人他一直不敢用,留在涿郡训练。士卒们有饭吃有衣穿,还有一份很少的军饷,个个都很满足,把刘虞都当做再生父母了,感激涕零。刘虞接到李弘的回书,非常高兴。他想现在叛军已经被剿灭了,张举张纯也跑得无影无踪,此时用这些士卒应该没有问题了。
李弘和鲜于辅驻马立于山坡之上,望着前面整齐的行军队伍。神态悠闲。
“没有和慕容风正面交锋,你是不是很高兴?”鲜于辅笑着问道。
“那当然了。”李弘欣慰地说道,“五年前,我和他们一起并肩鏖战,一起浴血杀敌,我们都是生死之交的朋友,能不打,当然是最好了。”
“将来,我们总要血战一场,这是命里注定的。”鲜于辅说道,“五年了,有些东西该忘记的,你要把它忘了,就象你过去的记忆一样。”
李弘摇摇头,坚决地说道:“朋友就是朋友,兄弟就是兄弟,我忘不了。即使将来我死在大帅的刀下,我也忘不了。北疆大战后,我希望我们和鲜卑人握手言和,我们应该象兄弟一样友好地生活在这片蓝天之下。匈奴人能和我们和睦共处,乌丸人也能和我们和睦共处,为什么鲜卑人就不行?”
鲜于辅叹道:“大汉国如果不能强盛,如果不能无敌天下,鲜卑人就不会停止入侵。虽然我们都想和鲜卑人和睦共处,都想这北疆没有战火,但我们决定不了。看看本朝几百年来的战争,大汉国稍弱,胡人就入侵,大汉国稍强,我们就出塞打胡人,这北疆的土地上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战火。”
“我记得大帅对我说过,他说对一个国家来说,最辉煌的事就是开疆拓土,对一个士卒来说,最荣耀的战绩是为国家开疆拓土,这大概就是几百年来北疆大地上烽火燎原的最根本原因吧?”李弘看着鲜于辅,问道,“你觉得大帅说的对吗?”
鲜于辅诧异地问道:“这是慕容风说的?”
李弘笑道:“对,我觉得大帅说的对。今天看来,我们也要这么做,否则,鲜卑人永远都不会和我们和睦相处。匈奴人为什么臣服?乌丸人、羌人,为什么要俯首称臣?就是因为我们大汉国无敌于天下。我们只有占据了他们的疆土,奴役了他们的族众,他们才会俯首称臣,才会和我们和睦相处,北疆的战火才会熄灭。”
鲜于辅神色凝重地盯着李弘,突然说道:“北疆大战仅仅是收复失地,不是……”
“不。”李弘挥手说道,“我要率军打过阴山,我要打到落日原,我要把鲜卑人赶到大漠极西之地,我要占据鲜卑人的广袤疆域,我要让鲜卑人俯首称臣。”
鲜于辅象看疯子一样地看着李弘,“子民,我们和匈奴人打了几百年,结果如何?武皇帝的时候,大将军卫青、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还有无数英烈,他们一度把匈奴人打得鬼哭狼嚎,狼狈不堪,但后来呢?后来匈奴人恢复了元气,又杀了回来。要不是两百多年前匈奴人为了大单于之争内部分裂,势力大减,今天和我们对阵的可能还是匈奴人,而不是鲜卑人。今天臣服我们大汉国的匈奴人,乌丸人还有羌人,他们不是因为我们大汉国占据了他们的疆域,把他们打败了才臣服的,而是因为他们被草原上更强大的胡族击败了,他们无处躲藏了,只有向我大汉国俯首称臣以求得到我大汉国的庇护,躲避到我大汉国来继续生存的。几百年来,我大汉国只有武皇帝在国力最为鼎盛的几十年占据了部分匈奴人的疆土,臣服了西域诸国,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辉煌了。但我们这些后人不争气,早把这些疆域统统地丢了。”
“出塞作战,占据大草原,占据大漠,击败诸胡,臣服胡国,这事谁都想做,但我们现在有这个武力,有这个国力吗?子民,你不要被幽州大战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我们的大军所向披靡了。这次不是我们击败了慕容风,而是慕容风主动撤退,把他刚刚抢到手的疆土又还给了我们。你清醒一点。你都是镇北将军了,还这样随心所欲,乱说一气。”
“羽行,这次我们有十几万大军,如果加上匈奴人,乌丸人,羌人,我们至少有二十万大军。我们还有陛下的万金堂,陛下万金堂里的钱财至少可以让我们打上一两年的仗。不过……”李弘无奈地说道,“现在国内叛乱迭起,屡剿不灭,这才是我们北上击胡的最大障碍。”
“远征鲜卑,不仅仅要陛下的万金堂,更需要足够的粮草军械,需要稳定富强的大汉国,需要上下同心的朝廷。”鲜于辅说道,“今年冀兖青三州七郡国水灾导致粮食减产,再加上从上月开始的灾民暴乱,西凉叛乱,明年我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各地的叛乱如果剿杀不利一拖再拖,明年大汉国的形势将非常危急,不要说远征塞外,就是北方四郡都不一定能收复。然而,最让人担心的却是洛阳。”
“如今北军出京,大将军离朝,陛下已经为皇统之事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解决大将军了。”鲜于辅用马鞭拍拍自己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道,“要是大将军反戈一击……”
“所以我们要急着赶回并州。”李弘说道,“陛下一催再催,自有他的道理。洛阳不能乱,陛下不能出事,谁要是胆敢危害社稷,危害陛下,杀无赦。”
“陛下不会出事。”鲜于辅说道,“倒是你,千万不要在北疆大战的策略上再加上远征塞外击杀鲜卑人这一条。这事你可以想想,也可以说说过过嘴瘾,但不能作为北疆大战的整体策略上奏陛下。这策略如果惹恼了陛下,北疆大战可能就打不成了。现在的形势摆在这里,太困难了。但如果这策略给尚书台和朝堂上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们利用了,我们和十几万将士死在塞外倒是小事,拖垮了大汉国,败亡了大汉国可就是大事了。此事不能儿戏,尤其是在皇甫大人已经离开洛阳的情况下,我们无从知道陛下和朝廷的真正意图,有可能被人利用,将来就是祸国害民的罪魁祸首啊。”
李弘笑着问道:“你认为陛下和朝廷有可能答应我们远征?”
“皇统一旦确立,叛乱一旦平定,边郡一旦收回,大汉国就要逐走上稳定振兴之路,那时,对大汉国威胁最大的是谁?”鲜于辅略显不安地说道,“子民,那时,只有你对大汉国的威胁最大了,你知道吗?”
李弘大笑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他小声自语道:“这么说,远征还是大有希望的。”
鲜于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鲜卑人现在内乱纷起,各部互相征伐,实力大损,的确是远征塞外的最佳机会。但反观我们的大汉国,此时还不如鲜卑人,所以你千万不要冒险。”
李弘连声答应,他指着北方说道:“羽行兄,你说,现在慕容风在干什么?”
“大概在帮着魁头收拾弹汗山。”鲜于辅微微笑道,“这次南下入侵,鲜卑人损失惨重,慕容风和拓跋锋为了保存实力,一定会偃旗息鼓,各自回领地养精蓄锐。他们要是打个两败俱伤,只会好了我们,还有就是好了西部鲜卑的落置鞬落罗。他们两人都是鲜卑国的枭雄,自会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于部落的选择,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弹汗山王廷而浪费自己的实力。现在鲜卑国的分裂已经既成了事实,两人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挽救不回来了。但鲜卑国分裂有分裂的好处,最大的受益者其实就是他们鲜卑诸部四个大人,所以慕容风一到弹汗山,战事也就结束了。”
“大帅不想损耗兵力攻打拓跋锋,大概也考虑到我们会趁胜出塞收复边郡。”李弘笑道,“我们沿长城一带屯兵十几万,面对须卜骨都侯的匈奴叛军和被拓跋锋占据的疆土,怎么会不打?不打就没有天理了。只要我杀了拓跋锋,就能把大帅逼出来,到时我们再和他决一死战。”
“你不是不愿意和慕容风对阵吗?”
李弘挥手笑道:“不把大帅击败,我大汉国怎能雄霸大草原?”
檀奴催马上前,小声说道:“大人,高大人的后营已经走远了。”
李弘向坡下看看,转身对鲜于辅说道:“走吧……”他抬头看看身后巍峨的大山,突然脸色一变。
远处树木林立的山岭上,一人白衣如雪,驻马而立,白色的大氅随风飞舞,犹如出尘仙人一般。李弘心里一窒,心跳骤然加快,浑身上下不由地一阵战栗。
散在四周的黑豹义从各催战马,将李弘和鲜于辅紧紧围在了中间。
“大人,那是扶余国人,可能是刺客。”檀奴大声叫道,“兄弟们,护着两位大人赶快离开,快,快……”
鲜于辅冲着檀奴摇摇手,“不要慌,那是将军的朋友。”
李弘久久地注视着,心里又痛又苦,怅然若失。自从上次在沽水河远远见过一面后,李弘知道风雪已经平安地回到了鲜卑,心里的牵挂减轻了许多,但心里的那份思念却越来越强烈。如今两国交兵,朋友兄弟皆已成为过去,即使见了风雪又能说什么?
鲜于辅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子民,去见见她。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必须要失去,有些东西必须要忘却。”
李弘摇摇头,“算了吧,见不如不见。”
鲜于辅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小声说道:“见过之后,你就知道了。失去和得到,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李弘苦笑,“走吧,我们还是走吧。”
鲜于辅抬手一鞭狠狠地抽在黑豹的马臀上。黑豹吃痛,长嘶一声,纵身疾驰而去。
檀奴惊呼一声,纵马就要追上,被鲜于辅高声制止了,“都给我停下。”
“大人有危险……”
“没有危险。”
风雪望着狂奔而来的李弘,再也止不住心内的伤痛,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李弘看到风雪,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兴奋,刚才的痛苦转眼不翼而飞了。他突然领悟了鲜于辅那句话的意思,失去痛苦,得到欢乐,其实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自己无意于生死却执着于情义,人生短暂,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和别人都束缚在一个痛苦的世界里?生死都已经无意,难道还吝啬快乐吗?
李弘伸手轻轻擦去风雪脸上的泪珠,笑着说道:“四年多了,你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回谈月谷的?”
风雪勉强一笑,那双令人心醉的蓝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李弘,樱红的嘴唇抖动了半天,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从谈月谷来的吗?”李弘飞身下马,走近风雪说道,“上次在活水河看到你,知道你平安回来了,我很高兴。你看到我率军攻打大帅,是不是很恨我?”
风雪眼含泪花,轻轻问道:“你留胡子了?”
“你不认识我了?”李弘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把风雪从马上抱了下来,“我已经是将军了,当然要留一把胡子。你看我这样威风吗?”
风雪凄然一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李弘心里一颤,苦笑道:“谢谢你来看我。”
两人相视无语。风雪心内悲苦,泪水又流了出来。李弘笑道:“好了,不要哭了,我们四年多没见了,说点高兴的事吧。阙昆和柯比熊现在都长大了,他们都还好吗?”
“柯比熊现在是伯父的义子,伯父非常喜欢他,还亲自教他武艺。”风雪小声说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李弘望着风雪笑道,“我很长时间没见你了,陪你说说话。”
看到李弘很长时间没有从山岭上下来,檀奴非常着急,几次要带人冲过去,但都被鲜于辅拦住了,“大人不就在那里嘛,你担心什么?”
“大人怎么会认识扶余国的人?”檀奴问道,“两人关系好象不错,坐在一起说了很长时间话了。那是大人在鲜卑国认识的朋友?”
鲜于辅笑而不语。
前方统军的鲜于银发现李弘和鲜于辅没有跟上来,陆续派出数队铁骑来催,山坡上的骑兵越来越多,渐渐有了五六百人了。
风雪起身向李弘告辞,“我走了,我回扶余国了,你多保重。”
李弘跟在她后面,没有说话。风雪不愿意看到族人互相残杀,不愿意看到豹子和大帅互相杀伐,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倒在血泊里。她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她要回扶余国去了。李弘把风雪扶上了马。
“豹子大哥,你都是将军了,应该有夫人了。”风雪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里含着淡淡的哀愁,小声说道,“哪一天大汉国和鲜卑国不打仗了,我回到谈月谷之后,就去看你们。”
李弘望着风雪,黯然点头。风雪这一去,从此杳无音讯,天各一方。
风雪拨转马头,悲痛欲绝地看了李弘一眼,纵马而去。李弘心中蓦然剧痛,仿佛就象被战刀洞穿了身体一般撕心裂肺。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六节
李弘命令大军驻扎于昌平城,自己和鲜于辅带着一百亲卫赶到蓟城和幽州牧刘虞会合。双方就北征大军撤离后幽州的驻防问题做了协商。
刘虞希望李弘能把中郎将阎柔留下统领幽州的郡国兵和边军,戍守边疆。李弘说,明年的北疆大战是一定要打的,我打算上书陛下,让阎柔阎大人以护乌丸中郎将之职坐镇广宁,领乌丸诸部北上征战,所以这统帅幽州军戍守边疆之责我看还是让公孙瓒大人来干吧。刘虞叹了口气,说我何尝不这么想,我也想让他领军坐镇幽州,但他对乌丸人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他反对招抚,只知道弹压杀戮,尤其这次他被乌丸人困在了管子城,双方的仇怨结得更深了,将来恐怕……
鲜于辅安慰说,大人招抚成功之后,辽西和辽东的乌丸人就不再是叛逆,公孙大人就是想杀也没有借口啊。这次他违反军令擅自出击,自己被困不说,还葬送了幽州五千将士的性命,这个罪责就是砍了他的脑袋也是绰绰有余了。虽然我们联名上书陛下替他求情,把他的性命保住了,但他降职是肯定的。这个事对他是个沉重打击,公孙大人肯定会接受这个惨痛教训,不会再违抗军令了。我看,大人还是给他一次机会吧。
李弘也劝了两句,说现在幽州诸将中就公孙瓒能承担这个重责,还有一个是田楷大人。李弘说,如果田楷能被乌丸人放回来,大人可以让田楷守渔阳,公孙瓒守右北平。这样,幽州的北部边塞就是阎柔驻防,中部边塞是田楷驻防,东部的卢龙塞和辽西辽东是公孙瓒驻防,有这三人坐镇,幽州边境当万无一失。
刘虞同意了李弘的建议,他非常痛心地说,幽州将士从张举张纯联合乌丸人叛乱以来,奋战了两年多,从幽州打到冀州又从冀州打到幽州,立下了无数战功,本来大家都指望大战结束后可以升官封爵,但最后却因辽西的这两场惨败一无所获。我这个上官做得不好,对不起那些浴血杀敌的将士们。
李弘劝道,我们再上书陛下,历数幽州将士的功绩,让陛下网开一面。至于辽西败局,尤其是公孙瓒被围管子城,我们可以这样解释,说辽西战场的连番恶战有效牵制了乌丸人的兵力,没有辽西的这些恶战,我们很难顺利逼退鲜卑人收复大汉的疆域。你们看这么说行不行?鲜于辅笑道,现在主掌尚书台的是公孙瓒的老师卢植卢大人,想来不会为难自己的弟子。公孙瓒如果免了罪责,其他人也就没事了,大家还是该封的封,该赏的赏。
刘虞想到卢植,顿时眉开眼笑,拍手称庆。三人随即再次联名上书为幽州将士讨要战功。
天子再来圣旨,口气非常严厉,他督促李弘立即撤军回到并州,见旨即撤。李弘不敢违旨,急书辽西的赵云文丑姜舞庞德四大校尉各自率军日夜兼程回到昌平城会合大军,急书驻守上谷广宁的中郎将玉石率部先行回到雁门关。李弘同时命令上谷乌丸大王楼麓暂驻广宁,代郡乌丸大人冉冉暂驻马城,李弘对他们说,在汉军没有接管两城之前,边塞关隘就由他们戍守。
楼麓和冉冉这次随玉石攻打弹汗山,收获颇丰,他们几乎把弹汗山掳掠一空。两人既抢了财物又报了仇,后面的事就是防备鲜卑人入境报复了。所以两人一听李弘要率军回并州,都有点紧张。玉石安慰他们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但你们千万要严守秘密。这次将军回并州是要重整大军出塞作战,一是为了收复边郡,二是为了平定匈奴叛乱和消灭拓跋锋。只要把鲜卑人赶到了大草原深处,北疆安宁了,你们就无忧无虑了。不过你们有可能要随同将军参战。楼麓和冉冉大喜。楼麓说,大汉国每次出塞打鲜卑人,我们乌丸人都有份参加。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跟在将军后面,我们不但能打胜仗,还能得到大量的财物,赚发了。
本月下,乌丸人受抚投降,丘力居为了表示诚意,特意把田楷送回了肥如城。同时间,苏仆延和蹋顿带着乌丸铁骑从管子城撤退,州府长史魏攸随即带着牲畜进城慰军。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被打得很惨,铁骑死伤过半。在管子城被围的五个多月里,公孙瓒和士卒们吃完了粮食吃马,吃完了战马就煮马鞍、皮盾吃,甚至最后把皮甲皮靴都吃完了。幸亏乌丸人被赵云姜舞和庞德的铁骑杀得喘不过气来,否则,他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对于乌丸人来说,杀死公孙瓒远远要比受抚投降重要得多。受抚了是有活路,但公孙瓒不死,受抚之后乌丸人还是要遭到他的报复和屠杀。如果他们能坚持到大雪之后,公孙瓒和他士卒们不是饿死也要被冻死了。
公孙瓒历此生死大劫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但人饿得骨瘦如柴,就连以往飞扬跋扈的性格都没了。但他还是那样英勇无畏,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士卒们在城内仅仅休整了三天就回肥如城了。然后他在肥如城补充了粮草和战马,在新年来临之际,带着铁骑再度杀向了辽东。他要用收复辽东来赎回自己的罪过。
张举和张纯闻讯之后,弃城逃到了东部鲜卑。
大军陆续北上居庸关走上了返程之路,昌平城的大营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兵曹营和黑豹义从营。
李弘坐在大帐内,就着一盆炭火,正在仔细查看北疆的地图。他从蓟城回到大营后,就没有离开过大帐,一直在潜心思考即将到来的出塞大战。田畴和田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李弘站起来,热情招呼他们坐到自己身边。
田豫帮助燕无畏夺取雍奴城后,又迅速组织人力稳定了雍奴城,让雍奴城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正常秩序,这让燕无畏非常佩服。他在战报里着重提到了田豫的功劳,对田豫的才华赞不绝口。燕无畏在驻守雍奴城的一段时间内,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燕无畏随阎柔离开大营到上谷郡时,再次对李弘提到了田豫,他认为田豫的才智绝对不比李玮差,希望李弘能把田豫征召到镇北将军府为掾史。
李弘最初并没有注意到田豫,只是在报赏有功将士的时候对刘虞说了一下,说这个人不错,帮助我们攻占了雍奴城。刘虞说,朝廷对投降叛军的府衙掾史惩罚很严厉,一律斩首,没有情面可讲。不过他既然立了功,就算是将功赎罪了,免罪去职吧。李弘也没放在心上,随即就把田豫忘了。燕无畏却一直惦记着这事,他离开幽州打下雁门郡的平城之后,在战报里询问此事,说如果将军大人不用,我就自己找他去。我现在也是校尉了,手下也要一个才华出众的司马。李弘这才猛然想起田豫,自己竟然把燕无畏说过的话给忘了。他急忙传令留在蓟城的田重,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征募田豫为掾史,还请他亲自去跑一趟雍奴。田豫听说镇北将军要征募自己为掾史,当然很高兴了,等他看到是校尉田重亲自来请,更是感动地拜伏于地。他才十九岁,镇北将军却让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大人来请,实在担当不起。田豫一直跟在田重后面处理兵曹营的事,到了昌平大营后才看到这位名震天下的豹子将军。
李弘看看身边年轻英俊的田畴和田豫,笑道:“我让你们回家去看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此去并州,一年两年未必能回来。”
田豫恭敬地回道:“马上要过年了,在家待久了父母会更舍不得,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有劳大人挂念。”
李弘笑笑,问田畴道:“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田畴回道:“不太好,这两年在徐无山,老人家吃了不少苦,身体差多了,一直卧床不起。爷爷说,他可能活不久了,很想见见老伯。可惜老伯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回家一趟。”
李弘笑容顿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四年前的往事。那次自己要率部南下剿杀张牛角,临行前和田重郑信雷子等人回徐无城看望小雨,回卢龙塞和那些死去的战友告别。当时田畴的爷爷盛情招待,一行人都住在他家里。老人家那时还很健朗,没想到几年之后,老人家竟然……
李弘蓦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曾经发过誓,要把埋在恒岭上的里宋、伍召、铁锤、木桩,还有许许多多死在恒岭战场上的卢龙塞将士的遗骸迁回卢龙塞,让他们和卢龙塞的战友葬在一起,安眠在一起,但自己回到幽州九个月了,竟然自始至终没有想起这事。
李弘懊悔不已,非常内疚。他脑海里浮现出里宋的笑声,思绪飞到了卢龙塞外的大草原上。自己从乌丸人手上救下了里宋,里宋把自己带到了卢龙塞,自己第一次吃了两大碗大汉国的饭,那是自己从有记忆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然后就是惊心动魄的卢龙塞大战,惨烈血腥的大战几乎夺取了卢龙塞所有将士的性命,田静、王进、武飞、姬明、小刀、大头,无数张熟悉的面孔霎时间掠过了李弘的心灵,厮杀声,战鼓声,冲天的大火,高高矗立的大纛,突然间一齐冲进了李弘的身体。李弘浑身战栗,痛苦不堪,一双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李弘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却清晰地传来了姬明的叫声,“小雨……小雨……”
小雨那双哀怨的大眼睛突然占据了李弘的全部身心。
李弘心痛如绞,再也忍不住压抑在心里的那份牵挂,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田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回卢龙塞。”
大营内,庞德带着一百黑豹义从已经整装待发。李弘田重郑信和田畴匆匆走出大帐,正准备上马。
鲜于辅朱穆宋文打马如飞而来。
“将军大人要去哪?”朱穆大声问道,“明日清晨大军就要离开昌平往居庸关了。”
“我去卢龙塞。”李弘飞身上马,回头对鲜于辅说道,“你带大军先走,我随后追上你们。如果时间耽搁太久,我们就在晋阳会合。”
朱穆想说什么,犹豫了半天没做声。李弘冲他抱歉地笑笑,“我知道自己违反了军律,但我的确需要回卢龙塞。我要去看看那些死去的战友,我要去和他们道个别,这次离开幽州,我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朱穆脸显悲色,点了点头。此去塞外,九死一生,谁能肯定自己还能回来?
鲜于辅苦涩一笑,说道:“你还要去恒岭吗?”
李弘叹道:“此去卢龙塞,我顺道去拜访田家,请田家把恒岭上阵亡将士的遗骸运回卢龙塞。我答应里宋的,我一定要做到。”
鲜于辅伸手用力拍拍李弘的后背,“你去吧,陪小雨,还有老伯,好好过个年。”
李弘握着鲜于辅的手,感激地说道:“有劳羽行兄了。”
“子民,恒峪距离边境已经很近了,你还是带上三百黑豹义从。”鲜于辅说道,“小心一点好。”
李弘摇摇手,转脸看着田重笑道:“老伯,我们走吧。”
田重兴奋地扬鞭抽下,大声叫道:“孩子们,走吧,回家了……”
谷雨还是住在徐无城的那座小跨院内。当她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弘时,她睁大了眼晴,难以置信。那一瞬间,巨大的喜悦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击着她的心灵,让她停止了呼吸,泪水霎时模糊了她的双眼,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那娇嫩的面颊悄然滚落,那双清澈而哀怨的眼睛就象清晨湖面上飘起的雾霭一般蒙胧而又不真实。
李弘心弦战栗,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了万般的怜爱和愧疚,在这一刻,他突然感悟到了自己的残忍和懦弱。
当日自己抱着死去的姬明失声痛哭的时候,自己何曾想到会毁弃诺言,把一个柔弱女子推到生死的边缘。如果没有田家的看护,自己还能看到小雨,还能走进卢龙塞,还有颜面站在战友的墓前祭奠幽怨的亡灵吗?
风雪就象一个美丽的梦,随风而逝,渺无踪迹,不知何时才能旧梦重现。而小雨就象一片天上的云,一片水上的浮萍,飘飘荡荡,无依无靠。那云里的伤愁,萍上的泪珠,需要人去慰藉,需要人去融化。如果任由那片云在天地间孤凄地飘泊,任由那片浮萍在风雨中无助地颤抖,自己将如何忘却这双眼睛,如何忘却心里的那声呼号。这心灵的重负随着烽火岁月的侵蚀和战友生命的逝去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脆弱,越来越痛苦。将来自己即使倒下了,又将如何忘却心中那数不尽的悲伤和遗憾?
李弘走进门,轻轻握住谷雨柔嫩的小手,微微一笑,举步向院内走去。谷雨任由李弘拉着她的手,茫然地跟在后面,一时间就像在梦里一般。
“过年了,回来看看你。”
田重乐呵呵地笑着,和郑信田畴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庞德站在门外,指挥黑豹义从四下散开警戒。
徐无城的百姓看到镇北将军来了,兴奋异常,蜂拥而来,很快将小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徐无城的府衙官吏随即闻讯而来,一帮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了小巷内。巷内铁骑林立,军司马级的军官到处都是,等走到门口,竟然还看到一个年轻的校尉大人站在门口,徐无城的县令和府内的属从们有点心惊胆战了。庞德急忙迎了上去,互相致礼问候了一番。那县令非常兴奋地说,不知道镇北将军大驾光临,失礼之致。随即又说了一大通奉承之辞,接着要求拜见镇北将军。庞德说,将军大人四年多了才回家一趟,很不容易,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了。明天再说吧。县令看到这位校尉大人非常谦恭客气,官又比自己高一大截,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带人走了。他走到巷外劝告人群散开,结果根本没人听他的,反而大声呼叫“豹子,豹子……”。那县令吓了一跳,这么喊不杀头才怪,匆忙跑了。
腊月二十八,李弘带着小雨和一帮将士赶到了卢龙塞。驻守卢龙塞的两千将士列队相迎,气氛非常热烈。第二天,李弘上山祭奠了卢龙塞的阵亡将士。
小雨站在姬明的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李弘站在她身边,忽然说道:“这次我回来,一是来看看战友,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已经很难说了。”他看着悲伤的小雨,迟疑了一下,“另外,我想对公义兄说一声,我要把你带走。”
小雨单薄的娇躯轻轻颤抖了一下,接着她转头看着李弘,脸上的神情显得非常的吃惊和犹豫,“豹子大哥……”
李弘伸手握住小雨的双手,心里忽然轻松起来,一直压抑得自己难以喘息的重负随着刚才的那句话突然烟消云散了。
“跟我走吧,到晋阳去。”李弘动情地说道,“这不仅是因为我对公义的承诺,还因为这份牵挂我现在已经难以承受了。你知道当我在晋阳听到幽州叛乱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吗?是你,我担心自己会失去你,如果失去了你,我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我有能力保护你,我有能力照顾你,我为什么还要把你留在这里?当年我离开幽州的时候,我的确没有能力做到,但我现在有了。你即使今天拒绝我,我也一样要带你走。不管是为了我,为了你,还是为了九泉之下的公义兄,你都要跟我走。”
小雨垂着头,静静地听着,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哀伤,任由泪水洒满了衣襟。
李弘望着小雨的眼睛,望着挂在小雨长长睫毛上的那滴泪珠缓缓坠落到自己的手背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小雨温润的泪珠里所蕴涵的无尽苦楚和碎裂的希望。李弘的心剧烈地抽搐着,握着小雨的双手逐渐用力,好象小雨会象那滴破碎的泪珠一般会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豹子大哥,你是将军了……”小雨看着李弘手上醒目的伤疤,泪眼婆娑,十分无奈而凄楚地说道,“你是将军了……”
李弘笑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等仗打完了,我就不是将军了,我就可以陪你回卢龙塞了。”
大年三十,李弘带着小雨郑信庞德和黑豹义从回到徐无城的田家过年。
田重一直留在田家陪着老家主田行,两个老战友聊了很多。田行听说汉军即将出塞,非常兴奋,问田重,会不会打到落日原?田重说,将军已经说了,出塞作战不容易,多少年才能出塞一次,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打到落日原,把数万将士的遗骸带回故土。田行老泪纵横,欢呼不已。出塞了,你要替我多杀几个胡人,要替大汉扬威啊。
筵席上,田行笑着问李弘道:“将军大人这次回来,是不是要把小雨接走?”
李弘点点头,拱手谢道:“四年多来,小雨一直承蒙田家的照顾,感激不尽,将来有机会,我定当报答。”
田行笑道:“将军言重了。其实将军不把小雨接走,我也要想办法把她送到蓟城去。徐无城靠近边塞,太不安全了。四年前,将军带十几个人回家,结果小雨的事立即就被传开了。这几年,胡人多次想抓她,都被我们击退了。这次将军带一百多人回家,可以想想,将来小雨在这里还怎么生活?将军大人早就应该把她接走了。”
李弘再次拜谢。田行说:“将军多礼了。我孙儿子泰在将军帐下效力,还请将军多加照拂。”
大年初一,李弘携小雨和众将士告别田家,出城北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七节
大汉国中平六年正月。
大汉国烽火四起,风雨飘零,但京都洛阳还是度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新年。
从腊月中到正月十五,天子和百官们都忙着过年,参加各种各样的祭祀和庆祝活动,朝野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和往年并没有任何区别,唯独不同的就是董侯开始频繁出现在天子身边。小董侯虽然只有十岁,但他聪慧机智,乖巧伶俐,举止稳重,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因此得到了百官们的一致赞许。而十四岁的史侯和他比起来虽然要英俊很多,但史侯的骄横和任性却让大臣们颇为失望。天子在正月初一宴请大臣们的时候曾经很感慨地说,史侯不但长得象他母亲就连性情都和他母亲一般无二,而董侯长得象朕,性情却和他母亲非常相似,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很讨人喜欢。如果他母亲还在世看到董侯这般懂事,一定很欣慰。
大臣们心知肚明,不敢随声附和。天子宠爱王美人,对王美人的死至今还耿耿于怀。他一心一意要让董侯继承大统,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王美人的眷恋和愧疚。他作为大汉国的天子,竟然不能保护自已深爱的女人,这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想让董侯继承大统,无非就是想补偿自己的歉疚以延续自己对王美人的爱恋。
过了正月十五,天子召集大长秋赵忠、中常侍张让、小黄门蹇硕等人商议确立皇统的事。天子想趁着北疆没有战事,镇北将军屯兵并州之际,早点把这事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赵忠说,陛下不宜操之过急。现在青徐一带的蚁贼暴乱尚未平定,西凉的平叛还在继续,陛下如果逼得太紧可能适得其反。大将军没有活路了,假如和蚁贼一起造反,那么镇北将军的大军势必就要南下,麻烦就大了。张让说,目前大将军和北军虽然都出去了,但大将军还有军队,还会对陛下造成威胁,所以我们只有等到大将军手上的军队所剩无几了。没有威胁了,那时动手最好,将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天子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何进击败蚁贼损兵折将之后?”
蹇硕说:“北军没有粮饷支持,大将军怎能击败蚁贼?”
天子冷笑道:“我们不给粮饷,你以为何进就没有粮饷了?不想他死的人多了。这事一定要快,要逼得何进走投无路为止,要么他造反,要么他自杀或者被朕杀了,没有第三条路给他走。”
赵忠小声问道:“陛下,把何进逼反了,麻烦会很大。镇北将军有十几万大军,胡人、黄巾军都有,如果……”
“哼……”天子不屑地笑道,“你们未免也太高看何进了,镇北将军只要有两万铁骑就能把他杀个干干净净,哪里要十几万大军?”
“陛下难道一定要逼反何进?”
“他不反,那就等着砍头吧。”天子指指赵忠几人,冷声说道,“你们几个合计合计,看看找个什么理由把皇后废了。”
天子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甩手到永乐宫去了。自从大将军何进离京后,小董侯的安全已经是皇宫内的头等大事了。天子就让光禄勋刘博和虎贲校尉袁术带着卫兵加强了对永乐宫的警戒,但就是这样,天子还是不放心。他担心小董侯突遭不测,竟然把自己的寝宫搬到了永乐宫附近的嘉德殿里。
赵忠和张让等人望着天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面面相觑,心惊肉跳。
“废除皇后?”赵忠苦笑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逼反那个屠户?为什么不替我们考虑考虑?杀何进的办法多得是,为什么一定要乱上添乱?”
张让皱眉说道:“逼反了何进,何进的党羽就会全部跳出来,包括那些陛下和我们都不知道的人,这样陛下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统统杀掉,从此陛下和小董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却危险了。何进造反了,豹子就要率军南下。何进和那些党人要杀我们,豹子就更要杀我们了。”
蹇硕犹豫了一下,问道:“镇北将军要杀我们?那他不也是造反?陛下会让镇北将军杀我们?何进只有一万人,即使他造反了,凭他那点人马难道还能杀进京城?何进不能进京,镇北将军的大军怎么会进京?镇北将军进不了京,他怎么杀我们?”
“你懂什么?”赵忠骂道,“那些士人既想杀我们又想杀何进,你知道吗?何进只要造反,那驻守京畿八关的西园军必定要举兵响应。你以为西园军当真是你说了算?到那时,何进已经不是造反了,而是举着清君侧,除奸佞的大旗杀进京城的。你以为何进是想避祸才逃出京城的?你真是蠢啊,陛下已经把他逼到绝路了,他还领兵出京干什么?不就是等着时机成熟举兵造反嘛。他为什么敢造反?因为京城有内应,有支持他的士人和党人。陛下明明知道何进会造反,为什么还要把他逼出京城?因为陛下想把对他不忠的人统统杀掉。这些人现在不忠于陛下将来就不会忠于小董侯,只要这些人活着,小董侯的江山就不稳,你知道吗?”
蹇硕心中极度震骇,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天子根本就没有告诉他实话。
“陛下还是想杀我们?当初我们帮助皇后杀死了王美人,他不是不愿追究,而是担心我们把他也杀了,所以他一直忍着,一直忍到了现在。那时他刚刚成人,许多事都不懂,都要倚仗我们帮他出谋划策。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什么都懂,早把我们丢到一边了。左丰、毕岚还有夏恽,他们的死都和豹子有关,但陛下每次都避重就轻,根本不愿追究豹子的罪责。这事我们应该早有提防的,但我们都忽视了。现在看来,陛下从知道豹子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筹划今天的这一切了。”张让心有余悸地说道,“陛下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孩了。”
赵忠笑道:“你就是疑神疑鬼。陛下要杀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会等到今天?你不要瞎想,陛下为了皇统,许多事都要倚仗我们的帮忙,怎么会存心杀我们?”他拍拍张让干瘦的肩膀,接着说道,“陛下没有那么聪明。陛下如果聪明,就不该信任豹子。何进过去是什么人?现在呢?现在的何进给那帮党人哄骗得连祖宗都忘了。豹子一旦进京,极有可能听信士人的谗言,把我们一股脑都杀了。”
“陛下一定会阻止豹子。”蹇硕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忠和张让轻蔑地看了一眼蹇硕。张让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没有理他。赵忠嘲讽道:“蹇大人,陛下那时为了把豹子和他的铁骑请回北疆,什么条件不会答应?不就是几十个人头吗?象你我这样的宦官,在宫里面有好几千,陛下难道会在乎我们这几十个人头?”
蹇硕眼里露出一丝恐惧。
“那这事怎么办?”张让问道,“要不要拖一阵子?”
“要拖。”赵忠说道,“杀何进的办法很多,不一定非要把他逼反。即使逼反了,也不一定非要豹子南下。总之,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豹子南下,要让他出塞去打仗,越早越好。等何进死了,皇统立了,不要我们动手,陛下就会杀他的。豹子现在统兵十几万,手下还有好几万胡骑,其势力之大已经危害了大汉社稷,不杀都得杀。”
“不一定非要豹子南下?”张让思索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是说,让董卓到河东?”
“豹子一旦出塞作战,河东就没有驻守兵力了,这时我们奏请陛下让董卓率军到河东,由他代替豹子南下。”赵忠摸摸胖嘟嘟的下巴,迟疑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陛下答应豹子立即出塞作战呢?”
张让叹道:“太难了,除非蚁贼被平,胡人寇关,而大将军实力大涨。”
黄昏时分,何颙匆匆走进了袁府,同行的还有许攸和何津。何津是南阳名士,被何进征募到大将军府已经很多年了。他是何进的心腹,一直以客卿的身份待在府内给何进出谋划策,行事非常低调。几个人走进书房和袁隗袁绍稍加寒暄后立即说到正题。
袁隗听完何津的叙说,看了看眉头紧皱的何颙,小声问道:“这么说,须卜骨都侯已经答应了?他相信大将军的承诺?”
何颙说:“李弘已经回到了并州,两三个月后,他至少可以集结二十万大军出塞作战。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信也得信。只要史侯继承了大统,大将军辅政,承认他为匈奴的大单于还不是小事一桩。目前李弘的大军还没有做好出塞的准备,面对匈奴人和鲜卑人的反扑,他也只有死守关隘。”
袁绍摇头道:“死守关隘不足以牵制李弘的兵力,关键还是要把灾民赶到并州去,让李弘无暇南顾。子远,你和蚁贼谈妥了吗?”
“我和白绕苦酋几个黑山的黄巾首领已经谈妥了,他们答应把几十万灾民赶到并州去,也愿意受抚,但他们提的条件太苛刻了。”许攸担忧地说道,“我看他们没有受抚的诚意,只是在骗我们的钱粮,也许还另有心思。”
“哼,只要他们愿意受抚,十几万黄巾军迟早都是我们的。”袁绍冷笑道,“徐州的张饶、徐和,青州的司马俱、管承呢?他们可愿意受抚?”
“郑泰已经找到了黄巾军的大首领张饶,他们互相认识,过去还有几次交往。这张饶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潜伏泰山很多年了,这次灾民暴乱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这人很厉害,根本不和郑泰谈受抚的事,反而极力拉拢郑泰加入黄巾军。郑泰劝说无效,只好回来了。”许攸叹道,“这青徐兖冀四州的黄巾之祸,看样子没有几年时间是平定不了。想要他们受抚,听从大将军的指挥,根本就是笑话。”
“有黑山的黄巾军就够了。”袁隗挥手说道,“等皇统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派兵剿杀。我们有三万北军,四万西园军,对付这些蚁贼还不是绰绰有余。目前的关键问题是要阻止李弘南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解除董卓的兵权,把他的两万西凉军控制住,以防出现意外。”
“要解除董卓的兵权必须要让陛下知道他和大将军是一系的。”何津说道,“一直以来,奸阉和董卓的关系都非常密切,他们并不知道董卓两面三刀。此人先是讨好大将军,后来又来拉拢士族,其心叵测,还是小心防备为好。我看可以让陛下先把他征调进京为卿,然后再由皇甫将军控制他的军队。”
“陛下现在并不信任我们。”袁绍说道,“此事如果由三公大臣提出来,很可能适得其反。”
“车骑将军何苗和骠骑将军董重关系一向不错。”何颙笑道,“让何苗找个机会透漏一下。何苗怕死,最近一直躲在府里不出来,人都瘦了一圈,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如何阻止李弘南下?”袁隗问道,“李弘的威胁如果不解决,大将军就无法率军回京,我们也无法清君侧除奸佞,重振大汉。你们几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何颙苦笑道:“虽然须卜骨都侯要反扑一下,灾民也会拥入并州,但这两个问题李弘很快就会解决,阻碍不了几个月时间。我们只有想办法让他出塞作战。”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八节
本月下,天子召集众臣朝议。
尚书令卢植呈述当前国内局势。西凉战场形势堪忧,叛军首领王国率军围攻陈仓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校尉皇甫鸿和胡轸坚守不退,但小小的陈仓城早已不堪重负岌岌可危了,而左将军皇甫嵩和前将军董卓因为粮草和天气等原因,至今还滞留在槐里城。
冀州战场目前进展顺利。大将军率军一路猛攻,连克强敌,已经把黑山黄巾击退了。现在大将军的军队正在向魏郡方向挺进,估计在四月春耕之前可以平定冀州叛乱。
青州和徐州战场目前都很困难。青州刺史崔均连遭败绩已经退到了北海,青州北部郡县几乎都让蚁贼司马俱和管承的叛军攻占了。徐州牧陶谦不敌张饶和徐和的叛军,已经退到了彭城坚守。不过青徐战场的这种危局会随着大雪和即将来临的饥荒得到缓解。去年七郡国水灾,颗粒无收,蚁贼虽然在十月暴乱的时候大肆掳掠了一番,但那些粮食根本无力支撑上百万的蚁贼度过漫长的冬天。粮食一旦吃完,接下来就是饥荒,蚁贼不撤就是死路一条。
幽州战事已经全部结束,幽州全境收复。幽州牧刘虞成功招抚了辽西辽东的乌丸人。蚁贼全部被歼,蚁贼首领张举张纯逃入鲜卑避难。北疆大战第一阶段所有目的均已达到。
镇北将军李弘已经率部回到并州。虽然北疆大雪连绵,路途难行,但将士们还是克服了一切困难,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了句注要塞。现在护匈奴中郎将麴义领度辽营驻扎于度辽河,校尉恒祭和狂风沙已于年前率领风云铁骑和武骑营回到了长城要塞。河东的六万黄巾军主力也在本月初进驻西河离石城的北征大营。镇北将军的其余大军目前都驻扎在雁门郡的马邑城。
依据陛下的旨意,从年前开始,北疆各路大军就已经开始了休整。原幽州冀州的将士已经陆续返乡。现在羌人的先零部落将士已经先后回到了北地和安定两郡。乌丸人的白鹿部落和白山诸部的将士,还有鲜卑人舞叶部落的将士正在返回上谷郡的路上。湟中羌将士因为西凉叛军占据了汉阳切断了他们的返乡路程,他们只好留在了雁门关。卢植说,湟中羌将士这两年随同镇北将军南征北战,非常辛苦,他们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了。如果出塞作战,至少又要一年时间,而且那时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能回来,所以陛下是不是考虑多加赏赐以示慰劳?天子赞赏了湟中羌几句,下旨重赏。
卢植继续说道,北疆诸部的休整到二月底结束,也就是说,从三月底开始,北疆大战随时可以展开,大军随时可以出塞作战。
接着卢植详细介绍了北疆大战的筹备情况。经过征北大将军府和镇北将军府的共同努力,目前北疆大战所需的粮食军械等各类物资已经基本备齐。随军民夫也已经从迁移到并州的灾民中征募了大约二十万。卢植说,并州的民屯和河东的军屯去年的谷物都喜获丰收。虽然产量尚不能满足他们自身所需,但已经缓解了并州赈济的压力,这对大军出塞作战还是非常有利的。只是这二十万民夫远远不能满足出塞作战的需要,还必须要再征募三十到四十万民夫。但晋阳中郎将徐荣上奏说,这部分民夫的征募要等到四月底五月初,也就是春耕结束之后。这绝对不行,陛下要下旨督促徐荣务必在三月初完成六十万民夫的征募。
天子说,徐荣担心抽调大批精壮民夫后会严重影响春耕,朕觉得他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并州的人口现在越来越多,没有粮食让他们吃饱,后方就不稳,后方不稳还打什么仗?朕同意徐荣的上奏,先保证春耕,至于出塞作战,迟就迟一点,影响不了大局。
司空刘弘说,如今青徐蚁贼肆虐,西凉叛军未平,出塞作战的条件根本不具备。要想出塞作战,必须先解决国内的叛乱。我们不能说有钱有粮了就可以同时在三个战场上开战,这纯粹是误国之说。鲜卑人先是连遭败绩损失惨重,后又为了争夺王权爆发内战,此时的鲜卑实力和檀石槐时期的鲜卑实力相比差距悬殊,两者之间有天壤之别,击败他们易如反掌,我们何须这样着急?
马日磾立即反驳说,刘大人只看到了鲜卑实力的削弱,并没有看到胡人联盟对我们形成的巨大威胁。过去我们出塞远击鲜卑人,匈奴人和乌丸人都帮助我们,但现在呢?现在东羌人,还有匈奴叛军和鲜卑人已经结成了结盟,三方联军共同对抗我们,实力不但没有减损反而还有增长。
匈奴人在匈奴单于庭分裂后隔河分为两部,于夫罗实力有限,自保尚嫌不足哪来多余的兵力帮助我们?而幽州的乌丸人连续叛乱实力亏损严重,目前除了代郡和上谷郡的几个部落以外,其他如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的乌丸人都是刚刚受抚,我们彼此不信任,当然更谈不上征调了。出塞作战如果没有大量胡骑的帮助,我们想取胜胡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北疆的大雪一旦化去,春天来临,万物复苏,胡人的元气就会迅速恢复,而我们因为行动缓慢,迟迟不愿出塞,大军也就失去了趁胜攻击的最佳良机,北疆边郡的收复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光禄勋刘博说,太尉大人没有到边塞打过仗,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在大草原上,冬季很漫长,覆盖在草原上的大雪要到三月前后才能化去。也就是说,我们最快也要到四月底才能出塞。六月又是大草原上的雨季,如果雨水充足,整个夏秋都有大雨,在这种情况下,胡人将占据很大的优势。他们可以来去自如,而我们的步卒却不行。所以出塞作战不是大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们不但要准备充足,更要把握适当的时机。当年落日原大败,我们有一半原因是败在大雪上。如果那年大雪不是提前来临,我们至少可以撤回来一半人。那次出击塞外,我们就是八月出塞的,当时大草原上的雨季已经过去了,正是出击的最佳时机。
光禄大夫袁逢嘲笑道,按照刘大人所说,北疆大战要到八月才能开始了?到了八月,水草丰茂,牛羊肥壮,胡人势力大振,我们出塞作战的难度就更大了。胡人既然能在冬天打仗,我们为什么就不行?镇北将军麾下不是有数万胡骑吗?由这些胡骑在前厮杀,步卒随后跟进,大军定会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刘博无奈地说道,诸位大人,我们出塞是收复失去的边郡,不是远征大漠诛杀胡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请诸位大人务必要理解。以占据土地和城池为目标的大战和以驱赶胡人击杀胡骑为目标的大战有根本区别。此次出塞作战,我们的目的是收复边郡,是夺回城池,是解救被奴役的百姓,出战就要做到万无一失,所以准备充分是重中之重,务必不能仓促。
司空丁宫说,刘大人说来说去,无非还是担心国内的叛乱会影响出塞作战,导致北疆大战失利。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西凉叛乱早日平定的可能较大。皇甫大人在奏章中说,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胜。陈仓虽小,但城垣坚固,守卫严密,不易攻破。王国兵力虽强,但久攻不下,叛军必然疲乏。皇甫大人打算趁着叛军疲乏之时发动攻击,以求一战而定,他有绝对的把握在三月之前击败叛军。西凉叛乱如果平定了,剩下的无非就是青徐蚁贼。刚才卢大人已经说了,青徐蚁贼因为缺乏粮食,很快就会陷入饥荒,撤兵逃遁泰山看来已是必然。在两处叛乱皆能平定的情况下,及时发动北疆大战难道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朝堂上大臣们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北疆大战到底何时开始成了大汉国在新年里的头等国事。
镇北将军李弘回到龙山大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鲜于辅徐荣张燕杨凤,还有胡族将领恒祭狂风沙聂啸射缨彤刘冥鹿欢洋商议整军的事。
早在朝廷确立了北疆大战的总体策略后,皇甫嵩就数次写信给李弘,和他商讨北疆大战的具体实施办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他回师并州后立即整军。皇甫嵩说,胡骑也好,黄巾军也好,这些军队独立存在不但对大汉国是个威胁,对即将开始的北疆大战更是一个威胁。胡骑因为属于不同的族种,加上各族之间的仇恨,彼此之间的矛盾非常大,如果不把这种矛盾压制住,出塞作战时各部之间将因为缺少信任和默契而埋下失败的隐忧。他希望李弘趁着北疆战场连番胜利,各族将士士气高涨的时候,立即对北疆大军进行整顿,力求让各族各部将士消除隔阂,减少矛盾,上下同心,为北疆大战夯实一个最牢固的基础。
李弘和鲜于辅也有这个想法,两人在幽州就经常商量这事,大致的整军计划早已成形。
镇北军中的骑兵在这一年里损失较大,李弘带到幽州战场的三万人损失了大约八千多人,麴义带到河南战场的三万人损失了大约六千多人,射缨彤的骠骑营在河东和并州的平叛过程中也损失了大约两千多人。现在刘豹已经带着剩余的七千匈奴铁骑回到了美稷,这样,加上度辽营,黑豹义从营,北疆汉军目前还剩下五万铁骑。李弘打算上书陛下,从匈奴和上谷乌丸征兵五千以补骑兵军的不足,另外再从步军中挑选五千擅长骑射者加入骑兵军,重建六万铁骑。
镇北军本来只有三万步卒,在幽州伤亡了一万三千多人,后来从幽州叛军俘虏里征募了一万多人补足了步兵军。这三万人再加上九万黄巾军,北疆汉军目前共有十二万步卒。但要把黄巾军整体并入汉军,难度非常大,需要做大量的说服工作。
李弘拟建八军三十五营,大军人数十八万。
骑兵军建三军九营五万四千人。一军一万八千人,一营六千人。每军设三营,每营设三部。
中军由麴义统帅,上军由阎柔统帅,下军由赵云统帅。
步兵军建五军二十营十万人。一军两万人,一营五千人。每军设三营步卒,一营战车。每营设三部。
中军由鲜于辅统帅,前军由徐荣统帅,后军由玉石统帅,左军由张燕统帅,右军由杨凤统帅。
镇北将军辖六营两万六千人。
骑兵黑豹义从营六千人。步兵虎贲营五千人。兵曹营五千人。斥候营三千人。战车营五千人。将军府亲卫营两千人。
李弘和鲜于辅两人详细解说了整军方案,然后和黄巾军将领,胡族将领进行了长时间的磋商。张燕和杨凤没有立即答应,他们说要回去和各部小帅仔细商议,要让九万将士都能理解镇北将军整军的意图。李弘说,两位大人必须要把北疆大战和整军之间的关系对黄巾军各部小帅说清楚。这不是我违背最初的诺言吞并黄巾军,而是为了北疆大战的胜利,为了大汉国的社稷,我必须要这么做。北疆大战胜利后,北征大军的建制就要被取消,黄巾军各部将士还是要各归原处,还是和过去一样。
胡族将领担心的不是整军,他们跟着李弘四处征战,各族将士一直混在一起,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担心的是鲜卑族将士临阵倒戈。射缨彤说,为了安全起见,鲜卑族的一万多人还是独自建军为好,如果将军收复四郡后再挥军北上进入鲜卑国境,那么我们鲜卑人就留下来戍守边郡,为大人护送粮草。
李弘说,鲜卑人如果独自建军,一旦到了大草原,危险更大。我看,还是依照原意,拆散并入各军。现在骑兵军的每一什有十五人,各族士卒都有,即使要倒戈,也很难对部曲形成太大的危害。
李弘把这份北征大军的整军方案送到了朝廷。天子和众臣仔细商议了一下,一致通过。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争议,这在朝堂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天子随即下旨批准了北征大军的八军三十五营建制。同时迁李弘为征北大将军,平乡侯,持节钺,督领北疆三州两郡兵事,率军准备出战塞外。迁鲜于辅为征虏将军,迁徐荣为讨虏将军,迁麴义为破虏将军。三人俱封亭侯。迁赵云为平虏中郎将。其余将士各升一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十九节
大汉国中平六年二月。
小雨枕着李弘的胳膊,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白皙娇嫩的脸上,身躯微微蜷曲着,就象一只温驯的小猫安安静静地躺在李弘宽大结实的怀里。李弘轻轻地理顺散落在小雨脸上的长发,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小雨美丽的面孔,心里爱意翻涌,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小雨长长的睫毛,嫩嫩的樱唇,温润的面颊。
从卢龙塞到恒岭,从恒岭到句注要塞,从句注要塞到晋阳,辗转奔波将近两千里。一路上风雪交加,天寒地冻,小雨没有说一声苦,只是默默地跟在李弘后面纵马飞驰。李弘心痛她,常常把她抱在怀里打马狂奔。小雨跟着自己后,再也没有往日那种安宁平静的日子了,有的只是连绵不断的战火,没完没了的担心和焦虑,但只要小雨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孤凄,李弘也就很满足了。
每当在冰天雪地里宿营的时候,李弘和小雨相偎着紧紧搂在一起,那一刻的甜蜜和快乐让李弘难以自持。五年多的血腥生涯,早已让李弘的心灵枯萎了。除了痛苦和愤怒,他已经忘却了其他的情感,然而这多年牵挂思念转化而成的爱恋却好象从天而降的甘露一般,突然滋润了李弘干涸的心灵,缤纷多彩的万般情感就象泉水一般从他的心里喷射而出。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美好。李弘唯恐这种幸福转瞬即逝,于是他整夜整夜地抱着小雨,坐在火堆旁久久不愿入眠。
郑信很羡慕,有一次问李弘,子民,抱着小雨的感觉很好吗?你白天抱着她骑马,晚上抱着她睡觉,不觉得累?李弘大笑,搂着害羞得面红耳赤的小雨说,守言,等回到晋阳,我托老大人给你娶房夫人你就知道了。坐在一旁的田重伸手就打了郑信脑袋一下,笑道,你小子除了打仗还懂什么?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不过你也有二十岁了,是该有个女人了。郑信闻言大喜,自个做梦去了。
回到晋阳,张燕特意安排了一套宅院给李弘。李弘问小雨,是愿意住在城里还是住在军营里。小雨很害怕,说要随李弘住到军营里。她一个人独居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她很害怕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那种孤寂的感觉让她非常恐惧。李弘看到小雨惊恐不安的样子,心里又爱又怜,带着小雨就走了。
到了大营,燕无畏胡子小懒雷子等一帮人都跑来看望小雨,李弘趁着幽州诸将都在大营的时候,请了大家一顿酒。他还特意把老拐等几十个卢龙塞老兵也请了来。酒席上,李弘说,今天我娶小雨,这顿酒算是喜酒。众人大喜,纷纷祝贺。鲜于辅十分不满,说你这么简单地把小雨娶进家门,对不起人啊。李弘感慨地说,和那些躺在地下的战友相比,我还活着,我还能娶妻,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小雨被李弘的亲吻惊醒了,她伸出抱住李弘,任由李弘吻着自己白嫩细长的脖颈,任由李弘的大手在胸口移动,强烈的幸福和满足感剧烈地冲击着她的身心。她无力地躺倒在李弘的怀里娇声呻吟起来。
李弘轻轻咬住小雨的耳垂,低声说道:“不要睡了,今天随我到晋阳去一趟。”
小雨趴在李弘身上,脸贴着脸,小声说:“我不去了,我不喜欢……”
“我要在晋阳待几天,你还是随我一起去吧。”李弘笑着说,“今天筱岚亲自来接你,不去不好。到了晋阳,我们住在仲渊家里。你如果不愿意到处走动,就留在仲渊家看看书卷。晚上没有你在身边,我不踏实,睡不着。”
小雨心醉了,她恨不能化作一滴甘甜的雨水流进李弘的心灵,和李弘融为一体,和李弘时时刻刻在一起。
李弘回到晋阳后,各地各部的主要将领陆续被召回龙山大营,一是为了向镇北将军府禀报前期战况,查找得失,总结经验教训。二是为了整军肃纪。各方统军大将和镇北将军府的主要掾史还要就镇北将军府所提出的北疆大战的具体作战策略进行讨论,以便完善方案,尽早上奏天子和朝廷。
自从司空丁宫被召回京后,征北大将军府和镇北将军府暂时皆归徐荣掌领,两府僚属可以由徐荣任意征调,所以掾史人数大大增加。李玮和筱岚夫妇在年后即被徐荣召回,西河郡离石城的北征大营目前由平难中郎将张燕的长史黄庭主持。李玮夫妇回到晋阳后,筱岚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镇北将军府提出请辞。目前镇北将军的权势越来越大,府内人才济济,筱岚认为自己夫妇如果同时在府内充任要职会遭到非议,而且自己一个女儿身长期和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讨论国事也不合时宜。徐荣不敢贸然同意。筱岚是李弘征募的府内高级从事,在镇北将军府早期人才缺乏的时候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在府内属于举足轻重的人物,能否同意筱岚的请辞不在徐荣的权限范围内。
李弘回来后,当即予以否决。北疆大战即将开始,象筱岚这样既熟悉北疆诸事又通晓府内事务的幕僚到哪找去?这两年镇北将军府的各类政务筱岚都有份参予,有些事还是她亲自主持的,她一旦去职,不是事情有没有人干的问题,而是干的人李弘能不能信任的问题。镇北将军府的许多秘密是绝对不能泄漏的。
筱岚亲自找到李弘说了自己夫妇同时在府内任职的诸多弊病。筱岚说,现在有传言说我们朱氏一门控制了整个镇北将军府,这对将军的大业非常不利。李弘毫不在意,说北疆大战一旦结束,北疆边郡一旦收复,我这个镇北将军就要去职,大家也就各奔东西。哪里有什么大业可言?你还是接着干吧。你是为大汉国效力又不是为我效力,那么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干什么?我和仲渊是兄弟,是一辈子的兄弟,我信任你们。
筱岚无奈,只好继续领从事中郎一职处理府内公务。李弘考虑到她的起居习惯,特意安排她在晋阳城主持协调处理并州诸府之间的事务。这些事又多又繁,无所不包,属于那种既劳累而又看不到成绩的苦活。不过这些事在筱岚看来很轻松,她带着镇北将军府几十个掾吏处理得井井有条。
最近冀州的灾民和被打散的蚁贼成群结队地涌入并州境内,为了防止出现混乱,并州诸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赈济和安置灾民。由于钱粮不足,赵岐、张燕和丁原三位大人向镇北将军府求援。筱岚为此多次恳请李弘到晋阳去一趟,因为有关赈济和调拨钱粮的事必须要经过诸府协商和得到李弘的最后同意。
这天筱岚亲自赶到龙山大营督请李弘动身去晋阳。上午,李弘带着李玮赵云庞德,还有一百黑豹义从纵马出营,筱岚和小雨坐着马车紧跟在后。
李玮看到赵云也在,有些奇怪,于是小声问李弘:“大人怎么把子龙也带上了?大人偏爱子龙我们都知道,但现在各部将领都在大营里,你就是偏爱子龙也要稍微注意一点,不用这样招摇吧?”
李弘笑道:“仲渊误会了。昨天子龙和我对阵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我就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回家看看。我很奇怪,说最近各部将士都在轮流休整,你怎么还没回去?子龙解释说,长水营将士都是乌丸人和匈奴人,离家远,来回一趟要很长时间,所以他让其他将士陆续回家了,自己却把这次机会放弃了。不过,子龙离家也有一年多了,很想家。子龙去年底率部从冀州护送蔡先生返回并州的时候,顺路把自己的父母也从真定城接到了晋阳。说起来他回家一趟也只有四十多里路,你要让他一点都不想家怎么可能?”
“所以大人今天就把他带上了,公私两不误?”李玮笑着摇头道,“大人真是偏爱子龙啊,也不怪众将颇有怨言。”
“我怎么偏爱子龙了?”李弘一脸冤枉地说道,“我帮你在洛阳抢筱岚那算不算偏爱?”
李玮连连躬身道:“大人,那算偏爱,那算偏爱。子龙的才智,武功,还有战绩,那是有目共睹的。大人向朝廷推荐他为行中郎将,让他独领一军,这大家都能理解,也认为子龙有这个资格,但子龙的这些战功是怎么来的?”
李弘笑而不语,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有数。他数次让赵云独自领军出战,赵云都打赢了,赵云的战功当然是越集越多了。其他人因为没有独自领军作战的机会,获得的战功自然也就很少。一般将领都随大军一起行动,就算有战功,也没有赵云那样突出。
人和人在一起其实很奇怪,李弘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喜欢赵云,为什么信任赵云。他从第一眼看到赵云纵马扬枪单挑颜良开始,他就喜欢这员悍将,他就信任他,没有任何理由。他对赵云向来都是信心十足,他认为只要是自己交待给赵云的事情,赵云都会办妥。对其他人,甚至对一起从卢龙塞走出来的郑信和燕无畏等人,李弘都没有这种信心。
“我觉得子龙的运气不错。”李弘看看李玮,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次我让他驰援潞城,结果他率部出击,一口气连下无终和徐无两城,最后直逼卢龙塞。虽然后来卢龙塞是鲜卑人主动放弃的,不是子龙打下来的,但第一个进驻卢龙塞的是他,这夺回卢龙塞的功劳自然要记在他头上。机会的确很重要,但要成功把握机会却更需要实力和运气,两者缺一不可。所以,现在不仅仅是大家有怨言,我也有怨言,为什么卢龙塞是子龙打下来的,而不是我打下来的?”
李玮望着李弘很遗憾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大笑。
筱岚掀开布帘看看在马上捧腹大笑的李玮,回头对坐在身边的小雨说道:“将军在说笑话。平时他对你说笑话吗?”
小雨轻轻一笑,摇摇头。筱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睛,小声赞道:“姐姐长得真漂亮,眼睛就像一泓秋水。过去老伯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眼晴水灵,人也水灵,果然不假。将军大人心里有你,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不娶。”
小雨脸一红,垂首不语,娇艳的面庞上洋溢着一丝幸福的笑容。
“将军大人在攻打蓟城时昏过一次。听说他昏倒后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这事吗?”
小雨一呆,心里甜甜的,苦苦的。百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眼睛悄然湿润。
筱岚笑道:“姐姐的福气真令人羡慕。”
李弘和李玮一边走着,一边低声交谈着洛阳的局势。
“大将军这次在劫难逃了。”李玮低声说道,“他即使在冀州打赢了,陛下也要杀他。只是我不太理解陛下的意图。现在北军已经出京了,西园军驻守京畿八关。洛阳城内只有南军,陛下如今十分安全,他为什么还不借机下诏杀死大将军?陛下难道还要等将军大人整军完毕后率部南下缉拿大将军?”
“陛下和朝廷虽然在年初之后继续向并州输送粮饷军械,但你注意到没有,尚书台自从皇甫大人走后,就再也没有和我商讨过北疆大战的事。尤其奇怪的是,陛下三番两次催我回并州,尚书台却至今没有给我一封详细的作战方案。”李弘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北疆大战是打还是不打?是立即打还是拖到皇统确立之后再打?现在的洛阳看样子很混乱。各方权势为了皇统争斗得很激烈,陛下和朝廷可能在近期内无意出塞作战。”
“洛阳的事我们目前不清楚,各种各样的说法和估猜都有。”李玮说道,“我们毕竟不在朝堂上,不了解具体的内情,但有两点是肯定的。一是陛下不想以杀中官来换取门阀士族的支持,二是陛下不愿意因皇统之事而让洛阳陷入血雨腥风,所以他把北军和西园军都调出了洛阳,彻底清除了发生兵变的可能。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陛下完全可以把大将军召回洛阳,取而杀之,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李弘想了一下,苦笑道:“陛下是什么心思,我们哪里猜得到?其实皇统之事在我看来非常简单。陛下只要让我带着两万铁骑赶到洛阳,他想干什么都行。杀奸阉,杀大将军,杀门阀士族,都行,不就是立个太子嘛,有这么复杂吗?皇统之争之所以这么复杂,这么危机四伏,说到底就是因为陛下不信任我。”
李玮笑道:“你真会说笑话。此时陛下如果下旨让你带着两万铁骑进京,你敢去吗?”
“白痴才会进京。”李弘压低嗓门说道,“我前面杀死大将军,后面掉脑袋的就是我。陛下谁都不信任,他就信任自己。不过话说回来,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率部进京的。”
“那是当然,将军手下不是胡人就是黄巾军,再不就是叛军俘虏,这种军队,陛下就是连黄河都不会让你过,更不要说进京了。”李玮叹道,“这皇统陛下到底打算怎么立?陛下至今不杀大将军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陛下想把大将军逼反?”
“大将军怎么造反?”李弘问道,“北军将士都是京畿子弟,饱受皇恩,大将军即使把他们骗回了京城,但陛下只要诏令一下,北军将士立即就会掉转矛头直杀大将军。当年大将军窦武发动北宫兵变不就是这么失败的吗?大将军难道不知道?大将军要想造反,只有利用其他的军队,而不是什么北军、西园军。这些军队拿出来威胁人还可以,真要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听陛下的。难道北军和西园军的将士会攻打皇宫?做梦去吧。”
“那陛下连番催促将军大人回并州干什么?把北军一分为二干什么?让大将军领军出征干什么?皇甫嵩大人既然可以出征,那我老师也就可以出征,卢植卢大人也可以出征,陛下为什么同意让大将军出征?”李玮皱眉说道,“陛下要么是天才,要么是……”
“你什么意思?”李弘问道。
李玮凑到李弘的耳旁,小声说道:“陛下这么做应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逼反大将军,趁机把朝堂上下所有支持大将军的人一网打尽,彻底清除所有反对废嫡立庶的人,为小董侯将来继承大统扫清一切障碍。”
李弘吓了一跳,“那陛下为什么要极力拉拢士人?要大量征募士人入朝?”
“这样陛下可以看清更多士人的真面目,可以杀掉更多反对他的士人,可以杀掉更多将来可能危害到小董侯的士人。”李玮迟疑道,“只是陛下利用逼反大将军的办法来清除异己,确立皇统,未免太过冒险,所以我说陛下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节
李弘到了晋阳城,立即召集镇北将军府、平难中郎将府、护田中郎将府和并州刺史府议事,四府掾史就赈济和安置灾民问题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讨论。
长城以内郡县的稳定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的成败,而迅速有效地赈济和安置灾民却是保证郡县稳定的先决条件,所以李弘非常坚决地支持并州诸府提出的各种解决办法,包括调拨钱粮,征召民夫,扩大西河屯田的规模,修改屯田的有关政策。李弘对诸府掾史说,并州的当务之急是安抚灾民,你们尽一切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灾民都稳妥地安置好,尤其是不要出现饿死人的事。
赵岐提到了富商在西河郡购置荒地,自己掏钱垦地屯田的事。赵岐说,此事既有利于安置灾民,稳定州郡,又有利于垦地屯田,增加土地,还能给朝廷节省钱财,将来还能给朝廷增加粮食和赋税,值得推广实施。这事李弘已经听徐荣和府内僚属说过了,他问赵岐,这些富商能不能保证那些租种他们土地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赵岐说,只要坚决打击土地买卖,严格执行屯田律法,保证各项优惠和赋税政策不变,保证富商有利可图,这些百姓就能衣食无忧。李弘征求了一下诸府的意见,然后对赵岐说,此事已经实行了一段时间,既然效果不错,我们就联名上奏陛下,恳求陛下诏准执行吧。
并州刺史丁原接着提出了要在各郡县建立郡国兵的建议。丁原说,现在涌入并州的灾民有一部分是被打散的蚁贼,这些人身体不错,性子野,容易聚众闹事,对并州的安全是个威胁。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把这些人迅速征募入伍为好。李弘说,建郡国兵需要军资,目前并州拿不出这笔钱,还是算了吧。不过他认为丁原的这个担忧倒是值得关注。张燕说,那就征募为屯田兵吧。汾河两岸还有许多荒地没有开垦,如果人手足够多的话,十年之后军屯至少可以增加几十万亩土地。河东现在有十二万屯田兵,这个人数不够多,我看完全可以把河东的屯田兵增加到二十万人。另外,雁门郡的平城一带是个平原,那里有许多放弃的耕地,如果我们收复了边郡,稳定了北疆,那里也可以安排几万人屯田。
丁原见自己的意见被拒绝了,非常不高兴。他说,北疆大战一旦开始,各地的驻军就要尽数出关,那么各郡县的防务怎么办?他指着张燕说,张大人督领太原和上党两郡的军政,更要时刻防备太行山和黑山两地的黄巾叛军下山骚扰,难道你不要留守军队了?丁原坚持要求重建郡国兵。他认为屯田兵远驻河东,假如有什么紧急军情,根本来不急支援。
李弘说,丁大人多虑了。北疆大战一旦开始,并州肯定留有驻军。现在青徐兖冀四州有叛乱,西凉也有叛乱,此时如果出征塞外,陛下和朝廷首先要考虑的是并州和京畿的安危,所以并州留守军队的人数不会少。按照我的想法,长城要塞和句注要塞,再加上晋阳驻军,我们至少要留下四万到六万军队镇守并州。
丁原脸色一变,不再坚持。李弘想了一下,说道,西河郡由于各族混居,再加上灾民大量涌入屯田,形势较为复杂,可以适当筹建一些郡国兵。不过人数要控制,三千人如何?丁原喜出望外,连声感谢。李弘接着说道:“我要出征塞外,需要更多的猛将,因此我想从并州刺史府征调吕布到征北军,不知道大人……”
“不行。”丁原脸色一沉,非常干脆地拒绝道,“大人手下猛将如云,根本不在乎多一个吕布。大人既然已经同意并州府筹建郡国兵,我就需要人手,所以我更不能把吕布调给大人了。”
李弘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地说道:“雁门关大战,吕布从守关开始,一直到六月把鲜卑人赶出句注要塞,他连续奋战了三个月,屡建功勋,按道理他早就是都尉了,为什么他至今还是刺史府的主薄?徐大人多次劝你上奏陛下呈述吕布的功劳,你为什么置若罔闻?吕布建了战功,你为什么不按功封赏?早在去年北征幽州时我就向你征调吕布,但你不给,现在他立功了,你又不给他升职,你什么意思?”
丁原冷笑道:“将军大人,这事好象不该你管吧?吕布是我的掾史,该不该封赏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他瞅了李弘一眼,不阴不阳地说道,“吕布是不是心中有怨言,特意找到了将军大人?”
李弘脸色不善,摇头说道:“我没见过吕布,这事是徐大人告诉我的。有功不赏,这是做上官的不对。我再说一遍,我要征调吕布到征北军,你答不答应?”
“不行。”丁原脸显怒色,斩钉载铁。
李弘怒视丁原,刚想开口威胁他,赵岐站了出来。他望着李弘,冷声劝道:“丁大人有丁大人的难处,将军大人应该理解才对,不应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脸上的神情显然对李弘的做法十分不满。这不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吗?你李弘就是功高盖世,也不能这样飞扬跋扈吧?丁原虽然是下官,但那也是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又不是你李弘的下属,哪里轮得到你李弘来横加指责。
李弘不好当着赵岐的面发火,只好悻悻然冷哼了一声,对丁原说道:“既然丁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说别的事吧。”
四府议事一直到半夜才结束。众人疲惫不堪地回到李玮府上歇息。李弘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匆匆到后院看望小雨。
李玮看到赵云也在府上,笑着问道:“大人不是叫你回家陪陪父母吗?怎么又跑来了?”
赵云笑道:“我有点小事想问问将军,不过问你也一样。”
筱岚说道:“你想问什么我们知道。并州刺史府有个叫吕布的主薄这次没有因功封赏,是不是你告诉大人的?”
赵云点点头,问道:“怎么样?大人有没有提出征调吕布?丁大人可同意了?”
“大人提了,但丁大人没同意。”筱岚说道,“大人为这事差点和丁大人吵了起来。”
赵云略显惊讶地说道:“丁大人这么不给将军面子?他既然不愿给,那为什么又不愿意给吕布升职?吕布难道有什么事得罪了丁大人?”
李玮笑道:“算了,你想许多干什么?你和吕布虽然因为那场厮杀而成了朋友,但你们毕竟不是生死之交,你能给他这么帮忙已经很不错了。徐大人都搞不定的事,你就更难了。对了,你刚从幽州回来,怎么知道吕布的事?你也是听徐大人说的?”
“对。我听徐大人说起这事后,很为吕布抱不平。他一个州府主薄,又没有什么后台朋友,有功得不到封赏的确很正常,但这事发生在并州就很不正常了,这里可是我们将军大人说了算。所以今天早上我就把这事对将军说了,没想到……”赵云叹了一口气,躬身告辞了。他想明天到州府去看看吕布。
赵云刚刚离开,李弘就从后院出来了。他让李玮立即起草一封奏章,专门为吕布的事上书陛下,一是弹劾丁原私自隐瞒下属战功,有公报私仇之嫌,二是为吕布请功,恳请陛下封赏。李玮说,这事要是让丁原知道了,吕布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吕布跟了丁原许多年,算是丁原的故吏了,他们之间的恩怨谁能知道?何况将军以这么一件小事干涉刺史府的内务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李弘说,这不是小事而是一件大事。有功将士得不到陛下的封赏,失去的不仅仅是这一个有功将士的报国之心,而是千千万万个将士的报国之心。丁原可以不为吕布着想,但我不能,我要统帅十几万将士浴血沙场,我不能让任何一个将士因为怨愤而失去杀敌的斗志和士气。
第二天李弘去了一趟晋阳大学堂,拜访了许劭、王剪等数位名士大儒。蔡邕因为身体原因,最近在家休养,李弘没有见到。晚上回到李玮家中,李弘吩咐庞德准备一些礼品,他打算明天亲自到蔡邕府上去看看。庞德嘴里答应着,人却站在李弘身边没动。李弘问他有什么事。庞德吞吞吐吐地说,下官想告假一天。李弘随口答应了,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他有什么事。庞德红着脸没有说话。
一旁的李玮笑道:“令明要去晋阳大学堂拜师。”
筱岚抿嘴偷笑,拉着小雨到后堂去了。赵云这时正好从外而来,他听到李玮的话,上上下下打量了庞德几眼,笑道:“令明要拜师?你打算弃武从文了?”
李弘笑道:“拜师?那好像不太容易。你要拜哪一位老师为师?”
李玮大笑。庞德有点恼怒地瞪了李玮一眼,躬身说道:“大人,我有点私事,私事。”
“仲渊,你笑什么?”李弘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大人,今天我们拜访王剪老师的时候,是令明去敲门的。”李笑道,“那门一开,令明兄顿时如遭雷击,眼睛霎时就瞪大了,大人,你说他看到了什么?”
李弘豁然醒悟,拍案叫道:“美女,一个绝世美女。”
庞德脸更红了,他气恼地指着李玮说道:“仲渊,抢筱岚的时候可有我一份,你还欠着我人情你知道吗?”
李玮根本不睬他,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令明看到王芙,魂都飞了,话都说不出来。当年我到西凉任职的时候曾经顺路到临怪城拜访王剪老师,那时王芙还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小女孩,哪里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出落得这样漂亮。令明当时太失态了,傻乎乎地站着也不说话,所以我赶忙上前介绍,说这是黑豹义从营的统领庞德庞大人。这一介绍不得了,王芙一脸崇拜,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几乎要滴出水来……”
赵云一把拉住李玮,焦急地催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你能不能说快一点?”
李玮说:“后来,后来当然是庞德威风八面了。他也不陪大人了,一直跟在王芙后面寸步不离,胡侃一气,把人家小姑娘的心当场就勾飞了。”他指着庞德说,“令明,老实交待,明天去干什么?”
庞德不好意思地说:“她说天龙山风景不错,想去看看,只是路程太远,所以……”
“所以你自告奋勇陪她去看看?”李玮笑道:“令明就是不一样,做这事比舞大刀还利索,佩服。”
李弘笑道:“一天时间太少。我看这样吧,我身边还有子龙,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庞德高兴地躬身拜谢,然后转眼就消失了。
赵云望着庞德的背影,很羡慕地说道:“令明的运气真好,随便敲个门就能碰上美女。我要是也能遇上一个……”
李玮抬手拍了他一下,大声笑道:“子龙的心也动了。不过凭你这样子,我看不要去敲门,开门就能看到。”
蔡邕住在悬瓮山脚下一座简陋的小院内,开门的是一位容貌秀丽气质高雅的少女。赵云和她对视了一眼,愣了一下,那女子却失声低呼了一声:“赵大人……”
赵云顿时想了起来,他高兴地笑道:“你是文姬?一年不见,你……”他本来想说你变漂亮了,但随即觉得这话说出来太失礼,于是又把这话吞了回去,“你还好吗?”
蔡琰对赵云的突然出现显得非常激动,她白嫩的面孔上忽然泛出了一层迷人的红晕,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云,娇艳欲滴的樱唇嗫嚅了半天竟然没有说出话来。赵云躬身施礼道:“听说先生身体不太好,将军大人特意来看望……”
蔡琰蓦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整张脸霎时红透了,她害羞地垂下头,小声说道:“大人请进,我这就去叫醒父亲。”
赵云望着蔡琰袅袅婷婷逐渐远去的背影,心跳越来越快,脸上竟有了一丝发烫的感觉。
蔡邕看到李弘亲自来看望他,同行的还有李玮、赵云等许多曾经冒死救他的镇北将军府僚属,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兴奋。李弘说,我本来想请先生到龙山大营给众将讲讲兵法,说说经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蔡邕说,我只是略感风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将军既然有所请,我必定择日赶往大营。李弘连声道谢。
蔡琰乖巧地陪坐在父亲身侧一直垂着头,但那双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赵云。赵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发现只要蔡琰的目光望向自己,自己就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甚至他连对方目光里所蕴涵的羞涩和紧张都感觉到了。赵云心跳很剧烈,他时不时地偷眼看着蔡琰,越看越觉得她漂亮、美丽,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一种超凡脱俗让人不敢心生亵渎之心的美丽。自己去年护送他们父女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蔡琰有这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呢?
大家谈笑闲聊了一会,随即告辞。李弘指着赵云对蔡邕说:“过几天我就要离开晋阳,临行前我让子龙留下,专门负责护送先生到龙山大营,先生意下如何?”
蔡邕大喜,乐呵呵地拱手相谢。蔡琰惊喜地抬头看看赵云,喜不自胜。
李弘处理完晋阳的事,立即回到了龙山大营。
朝廷圣旨到,天子同意了李弘的整军方案,并擢升了大批将领。整个龙山大营顿时沸腾起来,欢庆的战鼓和号角响遍了龙山各处。
天子正式迁李弘为征北大将军,平乡侯,持节钺,督三州两郡兵事,统帅北疆各军,北疆诸将皆归其节制。天子同时免除了司徒丁宫大人兼领的征北大将军职,命令河东的征北大将军府和原晋阳的镇北将军府合二为一,两府掾史归统一府。
大臣们对天子执意任命李弘为征北大将军颇有看法。有大臣认为征北大将军毕竟只有资深者才能任之,李弘年纪轻轻何来资深之说?这个头一开,今后会给将军职的任命带来混乱。征北大将军同等于左右前后将军,但比左右前后将军要尊贵,但李弘怎么说也不会比皇甫嵩的这个左将军要尊贵吧?给他一个征北将军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就给他一个右将军。天子说,如果诸位爱卿不同意,那就免了何苗的车骑将军,让李弘做吧。当年皇甫嵩和朱俊两人一个是左车骑将军一个是右车骑将军,各自统军作战。按资格,李弘是比不上这两位爱卿,但按战功,李弘却是绰绰有余。既然皇甫嵩和朱俊可以做车骑将军,那李弘当然也可以了。大臣们一听更不乐意了。李弘不过一个贱民,升职靠的都是军功和天子的恩宠,他要是做上车骑将军,还不丢尽了大汉国的脸。算了吧,还是退一步让他做征北大将军吧。反正战打完了,这将军职也就没了,将来李弘回朝最多不过就是一个诸卿,勉强可以接受。
对于李弘提出的建八军三十五营的做法,大臣们是齐声赞同,无一人反对。这事尚书台早就想干了,但北疆的骑兵都是胡人,步卒都是黄巾军,谁都不敢随意乱提,一旦惹恼了李弘和张燕,那后果就严重了。这种建制其实就是大汉军律规定的建制。校尉统营,平时驻军各地。将军只有在出征时凭天子的兵符才能征调诸营,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只有几百亲卫,对国家形成不了威胁。现在李弘自己提出这种整军方案,正是朝廷求之不得的事。
如此一来,张燕的黄巾军算是没了。李弘借整军为名把这个巨大的威胁解除了,这不但让朝中的大臣们松了口气,就是天子自己也暗自庆幸。这个李弘,真是懂得朕的心思,大汉的股肱之臣。
另外,北疆大战结束后,天子可以利用这种建制迅速把征北大军的所有部营交给八个军的将军,从而把李弘的兵权完全剥夺。因为大军分散为八军,各军都有统帅,李弘即使不在了,各军也不会陷入混乱。即使中间有一两个军叛乱了,也还有其他诸军进行镇压。等北疆逐步稳定了,天子就可以慢慢把这八军统军主将逐个征调回京,最后北疆各地剩下校尉统领的诸营了。各营平时驻防各地关隘和军营,没有天子的兵符谁都无法征调,这样,整个北疆大军对大汉国的威胁就算彻底解除了。
太尉马日磾当时拍手相贺,他笑着说,八军太少,应该建议征北大将军改为十八军。司徒丁官说,那可要再迁升十个中郎将。马日磾说,就是再迁升二十个中郎将我们也愿意。相比于北疆十八万大军对大汉国的威胁,这几十个中郎将算什么?难道这个时候我们还吝啬几十个中郎将的官职?大汉国两千石的官员比比皆是。
李弘要是听了这话一定后悔死了。他为了凑足八军主将,特意选择了战功最多的赵云。就这样他还不敢要大官,仅仅就替赵云要了个行中郎将。
司空刘弘带头恭贺陛下,要不是陛下圣明,支持征北大将军出征塞外,这北疆大军的威胁还不知何时才能解除。陛下圣明。
卢植感叹说,征北大将军为了打赢北疆这一战,被迫整军,被迫采用这种可以发挥最大威力的军队建制,也算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了。说起来,他算是我大汉国最忠诚的大将了。他为了大汉国的安危,放弃了一切私念,甚至自己的生命。如果这种人还不是我大汉国的忠臣,那还有谁会是大汉国的忠臣?
众臣默然无语。
李弘把这个整军方案送给朝廷之前,他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种军队建制在大战结束后会给他自己带来什么的后果。他能做到这一步,除了对大汉国和天子的绝对忠诚以外,的确没有任何私欲了。他只要有一点保存实力的念头,他的整军方案都不会做得这么彻底,这么完善。
“忠臣。”天子说,“大汉国最大的忠臣。”
但接下来大臣们又为八军主将的官职争执起来。天子要给徐荣等人升职将军,许多大臣不答应。有大臣说,当年蚁贼叛乱,皇甫嵩朱俊卢植董卓等人都是以中郎将之职统帅兵马,在西凉战场上,李弘不也是以中郎将之职统帅五万大军吗?为什么现在反而要给李弘的手下升职将军?这种统军主将的官职还是小一点好,将来北疆大战打赢了,再升他们为将军,他们会对陛下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的。也有的说现在升职好,可以鼓舞士气,有助于即将到来的北疆大战。最后支持给北疆大军将士封官加爵的一方占了上风。
按照天子的旨意,北疆十八万大军的统帅是征北大将军,节制三个将军、五个中郎将,下辖一府八军三十五营。征北大军计有三十个各级校尉,三十二个各级都尉,别部司马军司马假司马更是多达两百多位。
李弘再次召集张燕杨凤和诸多黄巾军首领征询整军之事,征求他们的意见。其实此时张燕和一帮黄巾军首领就是不答应都不行了。天子圣旨已下,不答应就是叛逆。李弘连逼带劝,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李弘说,只要北疆大战结束,边郡收复,征北大军的建制立即取消,各部黄巾军还是各回驻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黄巾军各部首领得到李弘的保证之后,随即答应整军北上出塞作战。
李弘召集众将宣布北疆大军的最新建制。
征北大将军府:长史左彦,司马李玮,从事中郎朱穆宋文,主要掾属、令史和御属有卫政、唐放、余鹏、尹思、唐云、筱岚、田畴、田豫等三十七人。
征北大将军统帅六营两万六千兵。
黑豹义从营六千骑,由庞德弧鼎弃沉砍刀檀奴领之。
虎贲营五千卒,由颜良陈践苌弓领之。
战车营五千卒,由张萧领之。
中军亲卫营两千步骑,由张震领之。
兵曹营五千卒,由田重纪惟领之。
斥候营三千卒,由郑信陈鸣领之。
骑兵五万四千人,分上中下三军。每军三营一万八千人,每营三部六千人。
上军由中郎将阎柔统帅。辖三营,分别是聂啸骆驼雁无心一营,燕无畏斩马永晨一营,李溯射虎红柏一营。
中军由将军麴义统帅。辖三营,分别是杨明渊隐李青一营,恒祭胡子九羊皮一营,狂风沙心狐甘翔一营。
下军由中郎将赵云统帅。辖三营,分别是姜舞百里杨孙风一营,刘冥鹿贤纵流一营,射缨彤鹿欢洋筒子一营。
步卒十万人,分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四营两万人。每营五千人。
前军由将军徐荣统帅。辖四营,分别是华雄段炫一营,文丑一营,高览雷重一营,杨淳的战车营。
后军由中郎将玉石统帅。辖四营,分别是铁钺雷子一营,何风潘塔一营,徐晃燕赵一营,高耕的战车营。
中军由将军鲜于辅统帅。辖四营,分别是鲜于银陈好一营,高顺李云一营,张郃吴雄一营,樊篱的战车营。
左军由中郎将张燕统帅。辖四营,分别是孙亲一营,王当一营,于氐根彭烈一营,丁波的战车营。
右军由中郎将杨凤统帅。辖四营,分别是杨震寥磊一营,雷传林讯一营,梁百武一营,李尧的战车营。
李弘命令各部将领于三月初返回长城要塞、句注要塞和离石城大营,争取在三月底完成整军并开始训练。
现在,众将讨论的最热烈的问题是北疆大战何时开始,怎么打,谁会被征北大将军留下镇守并州。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一节
赵云最近几天成了蔡邕府上的常客。他每天上午都去看望蔡先生,聆听蔡先生的教诲,然后在蔡先生家吃饭。下午他听蔡琰弹琴,或者陪着蔡琰下棋,说说经史,聊聊天,直到天黑才告辞离去。蔡琰年纪不大,但才华超绝,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一不涉,这让赵云大为仰慕,身心被蔡琰的绝世容貌和才华所彻底倾倒。这几天他心里想的是蔡琰,眼睛里看到的也是蔡琰,他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只知道天一亮就急不可耐地赶到悬瓮山。赵云就像掉了魂一样,整个人都变了。
蔡琰突然变得更加漂亮了,她天天起来的很早,花很长时间穿衣打扮,然后魂不守舍地在院内来回走动,焦急地等待着赵云。只要听到战马狂奔而来的声音,她就兴奋得笑靥如花,脸也红了,心跳的也厉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晴里尽是绵绵情意。
这一切都被蔡邕看在眼里,他心里十分不安。赵云无论人品长相才智武功都是人中翘楚,是大汉国最年轻的全靠军功累迁的中郎将。他以枪杀西凉羌帅六月惊雷而一战成名,自此后成为名震天下的悍将。如果女儿能嫁给他,那当然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但命运就是这样奇怪,赵云是李弘的手下,李弘是大汉国最有权势的将军,他的实力目前直接影响到了大汉国的兴亡,也就是说,李弘的将来是一片黑暗。看看历朝历代功勋卓著的将军有几个得以善终?李弘倒下了,他最为倚重的手下是个什么结局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蔡邕擅长课占之术,但他认为天机只是预警,天命不可违。自己即使能够勘透天象玄机,也无力解决任何问题,无非比俗人更早知道结果徒增烦恼而己。所以他很少占卜。然而他在十年的逃亡过程中屡次遇险,忍不住还是给自己的女儿占了一卦。蔡邕看着卦象,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子,自己凄惨的命运,不禁抱着年幼的女儿号啕大哭。
蔡邕看到女儿和赵云越来越亲密,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浓烈。虽然他知道天命不可违,但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儿是他支撑着活到现在的唯一寄托,失去了女儿,他也就失去了生命。他要和天斗一斗。他要让女儿活下去,他要让女儿活得幸福。
这天,蔡邕对赵云说,我身体已经好了,下午我们动身去龙山大营。赵云说,先生还在咳嗽,天气又很寒冷,我看先生还是再等几天吧?蔡邕没有答应。赵云无奈,只好匆匆回家告别了父母,带着亲卫护送蔡邕出城而去。
蔡琰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城外。赵云小声劝她回去。蔡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云愣了一下,没有做声。此去塞外作战,九死一生,能不能回来,谁知道?蔡琰看他神情黯然,随即想到了战场上的血腥,心里不禁一痛,眼圈顿时就红了。赵云看她泫然欲泣,赶忙安慰道:“我回来就去看你。”
蔡琰凄然一笑,慢慢从怀内掏出了一个精制的小香囊递给赵云。赵云又惊又喜,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蔡琰握着香囊的小手,“我一定回来。”
离城十里,数骑狂奔追来。赵云拨转马头迎了上去。吕布远远下马,招手喊道:“子龙……”
赵云看到是吕布前来相送,大为感动,急忙飞身下马,“奉先兄……”
两人执手相握,吕布感慨地说道:“不能追随大将军北征塞外,是我一生的遗憾。”
赵云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西河郡很重要,需要人坐镇,奉先兄现在是西河郡都尉,统领西河三千郡国兵,职责重大……”
吕布苦笑道:“谢谢子龙了。”
赵云知道吕布的意思,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这是奉先兄应该得的。你不要谢我,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回去后代你好好谢谢大将军。丁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吕布叹了口气,说道:“丁大人待我不错,委我以重任,我很感激他。子龙回去后,请务必代我谢谢大将军,还有徐将军。两位将军如此厚恩于我,他日有机会,我吕布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誓死相报。”
赵云笑道:“奉先兄言重了。大将军说,你是大汉国的战将,是为大汉国而战。陛下恩赐你的封赏是你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不是他给你要来的。所以,你要报恩也是报大汉国的恩,报陛下的恩。”
吕布眼里露出一丝钦佩之色,“谢谢大将军的教诲。可惜,我到并州快一年了,竟然没有机会见到大将军一面,可惜……”
赵云笑道:“等我们从塞外归来,你就一定能看到大将军了。”
蔡邕到了龙山大营立即引起了轰动。这种名士大儒能见到一面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竟然还能亲耳聆听到他的讲学,这让众将领喜出望外,欢呼雀跃。
李弘和大家一样,早上训练,下午听蔡邕授学,晚上众将休息的时候,他却和鲜于辅徐荣等人商议北疆大战的事。在这段时间内,他召集了众多胡族将领讨论具体的出塞作战方案。这些人有丰富的草原作战经验,他们献计献策,给了李弘很大的帮助。
这期间,他接到了幽州牧刘虞、冀州牧杨奇、河东太守王瀚和河内太守陈桧的书信。刘虞说,现在公孙瓒驻守右北平,田楷驻守渔阳,两人各自征募了三万叛军俘虏正在加紧训练。剩下的几万叛军俘虏都被各郡招募为郡国兵,由各郡都尉带着训练。考虑到这些军队目前没有战斗力,从幽州征兵的事就算了吧。冀州牧杨奇说,幽州战事结束后,支援幽州的冀州各郡郡国兵陆续返回,但损失严重,因此没有兵力可供李弘征调。河内太守说,河内的郡国兵去年给你征调一空,没有了。现在高顺李云都在你的帐下,就把他们充足河内兵吧,好歹也算给你两个兵了。河东太守王瀚说,因为河东有张白骑的屯田兵在,所以目前河东的郡国兵已经相当少了。我看徐晃和燕赵暂时就不要回来了,随你一同出塞,也算是我们出兵了。
李弘一笑置之。这种结果他早就知道,他向两州两郡发出征兵令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这么做,一来可以向两州两郡的官僚表示一下自己的尊敬。他毕竟是督领三州两郡兵事权的将军,出塞作战是件大事,总要事先打个招呼。二来他是向各州郡长官通告一声,大军出塞后,各州郡的防务诸事就要由他们自己处理了,即使要平叛,那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冀州牧杨奇还说了一件事,这件事却让李弘十分气愤。
青州平原郡的兵曹从事刘备随同校尉邹靖返回青州后,竟然没有官职了。原来去年十月青徐发生暴乱后,平原郡的灾民也群起而响应,平原郡的太守因此被罢职。新来的太守把府衙的官吏上上下下全部换掉了,连刘备的兵曹从事都让人顶了。邹靖虽然非常气愤,但他也没有办法。现在青州战火连天,连刺史大人都找不到,更不要说给刘备重新指派官职了。邹靖无奈之下把刘备推荐给了冀州牧杨奇,希望他能给刘备安排一个官职。杨奇很为刘备抱不平,立即安排他到中山国的安喜县做了一个县尉。刘备眼看幽州战场上的各级军官都升了职,而自己不但没有升职反而连官职都没了,气得几乎要疯了。虽然杨奇好心好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县尉,但这个县尉岂能化解他心中的怒火?
刘备带着几十个部下上任后还没有一个月,中山国府的督邮巡视诸县到了安喜,这人以为刘备的官是买来的,竟然公开敲诈他。刘备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倒了这个督邮,吩咐手下把他捆了,拖出去重打两百杖。这两百杖打完了,那个督邮也被打成一摊肉泥了。刘备丢下印绶,弃官而逃。中山国相闻讯,急报冀州府和朝廷,刘备随即成了朝廷要缉拿的重犯。
一个月前刘备还在幽州战场上浴血奋战,一个月后,他竟然成了朝廷重犯,说出来谁能相信?杨奇在书信中说,如果刘备逃到了并州,恳请大将军务必妥为隐藏。念及他在幽州战场上曾经效力于大将军帐下,又曾屡建功勋,因此还请大将军代为上奏陛下,澄清原委,赦免罪责。
李弘立即书告并州郡县,如果发现刘备,请他务必到晋阳来,同时命令郑信派出斥候沿太行山查访,尽一切努力把刘备找到。然后他亲自上书陛下,历叙刘备的功绩,恳请天子赦免其罪。天子很快回了一封手诏,把他骂了一顿,说你都是征北大将军了,为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郑重其事地上奏,朕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要亲自过问,朕还有时间睡觉吗?下不为例。那个叫什么刘备的人朕已经免罪了,罢职了事。朕听说你娶亲了,朕和太后都想见见,你整军完毕后,带着夫人回京来一趟。
天子这个时候召李弘回京,征北大将军府的人不禁为李弘暗暗担心,大家都有点惴惴不安。现在洛阳形势紧张,各方权势为了皇统正斗得热火朝天,这时去洛阳,很明显天子是有目的的。难道天子要趁着李弘在京的时候确立皇统?
李弘笑道:“回京也好,北疆大战的事我正好要向陛下详细呈述。只要陛下答应了我们的作战计策,北疆大战就可以立即开始了。另外,尚书台至今没有给我们一个详细的作战方案,我不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朝中有分歧,所以,我也想回京看看,希望能够说服陛下和诸位大臣们,尽快把北疆大战的事定下来。你们不要担心,北疆大战没有结束前,我肯定很安全,陛下不会杀我的。”
“那皇统的事……”李玮皱眉问道,“如果陛下要确立皇统呢?”
“那是好事啊,我当然是希望陛下早日确立皇统了。”李弘说道,“皇统确立了,洛阳就稳了,而洛阳的稳定直接关系到北疆大战的成功,所以我回京后,尽可能劝说陛下当机立断,不要拿皇统的事做文章,以免惹出祸端。”
“那大将军何进怎么处理?”
“哼……”李弘冷笑道,“有我在洛阳,我谅他不敢靠近京畿。至于怎么处理何进,陛下应该早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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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天子数次催促中官们拿出废除皇后的主意。中官们先是哼哼哈哈,后来赵忠和张让被天子逼急了,干脆躲在家里称病不出来。其他如宋典等人极尽搪塞之能事,天天在天子面前胡扯一气。天子很生气,把三公九卿还有尚书台的大臣们召集一起,直言不讳地说:“朕打算把皇后废了,诸位爱卿给朕想个借口。”
马日磾劝道:“陛下,如今叛乱迭起,国家危急,皇统之事还是不宜操之过急,再缓一缓吧。这废皇后一事,臣看就更不能着急了。如今大将军统兵在外,陛下废了皇后就要牵连到大将军,这容易诱发更大的祸乱,所以……”
天子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朕已下诏传令征北大将军于近日返回洛阳,朕要和他谈谈南下平叛的事。所以,你们不要担心大将军举兵造反的事。诸位爱卿尽快替朕想好主意,拟好诏书,朕好早日传诏天下。”
大臣们不敢多说,齐声答应了,随即出宫各自想主意去了。
李弘即将进京的消息象炸雷一般把洛阳震得摇晃起来。
中官们大为着急,纷纷劝阻天子。赵忠说,陛下不就是要杀何进吗?为什么非要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先废皇后就要逼反何进,这不是自找麻烦吗?陛下此时下旨把何进征召进京,找个借口砍了就是了。何进死了,再找借口废除皇后就要稳妥得多,不至于让天下震荡。天子问,那要是何进不进京呢?赵忠摇晃着硕大的肥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征北大将军要是不在京城,何进一定会回来。对何进而言,他空手回京,也不是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大将军府和车骑将军的两府门客加起来有两三千人,这些人武功高强,可比五千北军将士。但征北大将军一旦回京,陛下就是给何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回来了。”
天子冷笑,眼内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爱卿的病好了?”
赵忠吓了一跳,急忙跪倒地上假装痛苦地说道:“陛下,臣还是头晕脑涨,常常不能呼吸啊。”
“那你再回去歇一个月吧。”天子又指指郭胜宋典等人说道,“你们给朕听好了,如果下个月还想不到废除皇后的借口,罚俸五年。”
天子召集大臣公开说要废除皇后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洛阳上下,门阀士族们着急了。天子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在北疆各部大军整军完毕之后把征北大将军征召回京,然后开始废皇后,杀何进,立皇统。时间也就是在下个月。
大将军府的长史王谦迅速把这个惊人的消息送给了远在冀州邺城的大将军何进。同一时间,韩馥、何颙、许攸等人秘密聚集袁隗家中商议应对之策。此时天子已经把刀举起来了,如果再不想办法,让天子如愿以偿,那么奸阉的势力必定因为这次帮助天子废嫡立庶而再次膨胀,这对今日的大汉国来说,接下来就是亡国的命运了。
“想办法阻止李弘进京。”袁隗说道,“督促大将军立即答应白绕提出的所有条件,尽快把黑山黄巾军主力招募入军。”
何颙从容地说道:“要告诉大将军,兵谏的时间务必要提前到四月,否则来不及了。”
尚书韩馥惊惶失措地问道:“兵谏?我们要干什么?”
袁隗痛心疾首地说道:“这都是陛下逼的。为了大汉国的兴亡,此时唯有兵谏一途了。”
“何谓兵谏?”
何颙解释道:“我们和大将军里应外合,让大将军率部进京,然后兵围皇宫,劝谏陛下诛杀奸阉。等奸阉一除,我们立即以大将军私通蚁贼,篡夺社稷为名诛杀大将军。如此一来,则奸阉和外戚之祸尽除。现在袁绍驻守在京畿八关的孟津,大将军渡过黄河之后可以由此南下洛阳。洛阳城门则由城门校尉伍琼负责打开,宫内还有虎贲中郎将袁术做内应,所以兵谏万无一失。”
韩馥面色大变,神情极度震骇,“陛下会把我们杀了的。这是犯上作乱,要株连九族。”
袁隗非常痛苦地说道:“兵谏之后,当今天子已经不在了,继承大统的一定是小董侯。皇统终究还是遂了陛下的心愿。”
韩馥如雷轰顶,额头上冷汗涔涔。
“大将军为了自家性命,怎么可能会在兵谏之后留下当今天子?他一定会把弑君的罪名扣在奸阉身上。”何颗说道,“大将军一旦兵谏成功,我们立即尽起四万西园军扑杀大将军。”
韩馥摇摇头,问道:“大将军要带多少人进京?只要陛下一出面,北军将士自会倒戈,由不得大将军猖狂。即使大将军兵谏成功了,西园军打得过北军吗?”
许攸笑道:“大将军带一万人进京,但这一万人不是北军将士,而是穿着北军盔甲的黄巾军。北军将士临阵倒戈的事我们已经考虑到了,当年大将军窦武北宫兵变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北军倒戈,所以我们这次把北军换成了黄巾军。四万西园军不会打不过一万黄巾军吧?韩大人你认为呢?”
“黄巾军假如不听指挥,四下烧杀抢掠怎么办?”韩馥战战兢兢地问道。
“宫内有南军,宫外有西园军,还有刘表蒯越所率的一万北军,黄巾军如果作乱死得更快。”何颙说道,“大将军率部秘密赶到孟津之后,北军军侯刘表会率部留在孟津关隘以外静待我们的消息。另外,我们还有一个最大的保障,那就是皇甫将军。洛阳的事情如果一发不可收拾,我们还可以让皇甫将军率部进关扫清奸佞。”
韩馥一听到皇甫嵩的大名,顿时安心了许多。他想了一下,问道:“大将军会不会防备我们?”
“不会,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拥立小董侯继承大统。”何颙说道,“我们这么帮他,其实和他一样,都是叛逆,但我们再把他杀了,我们就不是大汉国的叛逆,而是铲除奸佞,振兴大汉国的有功之臣了。这正像卢大人说的,既然已经向陛下发了誓,当然就要做到,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卢大人?他也知道这事?”
何颙笑笑,没有说话。
韩馥知道事关机密,没有再问,他望着袁隗问道,“老大人,你把我喊来有什么指派?”韩馥是袁隗的门生故吏,对袁隗极其恭敬。
袁隗郑重地说道:“兵谏之前,你要以天子的名义下旨给征北大将军,让他出征塞外。”
韩馥点头说道:“对,无论如何要把征北大将军的这个巨大威胁去掉。圣旨倒好办,只是玺印……”
“你把圣旨交给我就行了,我自有办法盖上玺印。”何颙说道,“当务之急是要阻止李弘进京。须卜骨都侯曾经答应大将军,说他会在三月中发动攻击,所以我们只要把李弘拖在并州就行。到了三月中,匈奴人开始攻击之后,李弘必定会放弃进京。”
“叫何津立即出京赶到邺城,把我们的计策告诉大将军。”袁隗说道,“现在,我们就期盼着皇甫大人尽快平定西凉叛军了。他可是我们最大的保障,大汉国的兴亡就看他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二节
大汉国中平六年三月。
本月初,西凉传来捷报。西凉叛军围攻陈仓八十多天后因为粮草用尽不得不回撤汉阳郡,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遂尽起四万大军一路穷追猛打,斩杀叛军上万人。叛军首领王国和韩遂遭到重创,狼狈不堪地率领残部逃回了金城和陇西。
天子大喜,犒赏前线将士,同时下旨,征调前将军董卓回朝任少府一职,所辖军队交于左将军皇甫嵩统领。
天子最初并没有想到要把董卓征调回京。董卓久居西凉,统兵多年,战功彪炳,是镇守西陲的最佳人选,但骠骑将军董重却告诉他说,董卓多年前就和大将军何进有来往,彼此之间关系密切,算是大将军的心腹手下了。在目前这种局面下,让这种人统兵驻守西凉,一旦大将军造反,他就有可能兵出关中,取长安下潼关,直接威胁洛阳。董重建议说,陛下应该趁着现在皇甫嵩和董卓击败西凉叛军的机会,封赏董卓一个九卿之职,把他从西凉战场上征调回京,名为升迁,实为夺其兵权,除去一大隐忧。
天子很奇怪,在他印象里,这个董卓是中官一系的人。这么多年来,董卓的历次升迁都得到了中官的推荐和照顾,尤其前年迁升董卓为前将军的时候,买官的两千万钱还是赵忠先替他垫上的,怎么现在董卓忽然成了何进一系的人?此事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天子的计划,他立即召来了大长秋赵忠,怒气冲天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董卓到底是和何进串通一气还是与门阀士族有勾结?”天子干瘦的手指猛戳着赵忠的大肚子,连声质问,“现在看起来,他一直在利用你,你知道吗?”
赵忠气得咬牙切齿,恨恨地问道:“陛下,这消息是真的?”
“你让张让去问问何苗就知道了。你们这些老糊涂,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天子冷笑道,“朕下旨调他回京。如果他抗旨不来,就说明这事是真的,如果他来了,就把他杀了,这种人留不得。”
赵忠恼怒地站在那里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半天没言语。
自己本来打算上奏陛下把董卓的军队调到河东,以防备大将军何进造反后杀进京城,现在看来自己是失算了。董卓如果是何进的人,那把董卓的军队调到河东,自己不是自寻死路吗?天子先要逼反何进,然后又要让李弘南下平叛,这两人不论谁杀进京城,自己和那帮同僚都算是死定了。如今看来张让还是说对了,陛下根本就是要借别人的手杀死自己这帮老中官。
赵忠悄悄瞅了一眼鼻子眼睛皱在一起的天子,心里打了个寒战。陛下为了让小董侯继承大统,不仅要杀大将军何进,还要杀士子,杀老中官,要把所有将来可能威胁到小董侯生命的危险统统清除干净。
赵忠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伙同同僚杀死王美人了。何皇后给的那点钱财,哪里比得上自己这条性命?还有太后的哥哥董宠,当初要是中官们没有设计杀死董宠,自己何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还有何进,当初要是中官们不贪图何进的钱财毁弃诺言劝谏陛下重立大将军,那自己的性命怎么会丢在这位大将军手上?大将军就是不能要啊,这才六年时间,又一位大将军成了祸害。自己害自己啊,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己和一帮中官们过去的所作所为,就算现在支持陛下废嫡立庶,陛下也不再信任自己了。在天子看来,昨天中官们可以杀王美人,杀太后的哥哥天子的舅舅,明天当然也可以杀幼主,杀太后了。
过去天子小,中官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把天子哄高兴了就行。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天子长大了,懂事了,一个三十四岁的天子在掌握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后,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可以为所欲为了。
赵忠感到了死亡的威胁,心里极度沮丧,脸上的神情很难看。
天子走到赵忠对面,死死盯着他,好象要看透他的心灵似的,“爱卿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赵忠毛骨悚然,后脑凉飕飕的。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低声说道:“陛下,把董卓调回京,那西凉的四万大军就全部被皇甫嵩控制了,这难道不危险?臣以为,不论董卓是不是何进的人,此时还是让他统领两万大军为好,这样他和皇甫嵩两人互相牵制,谁都奈何不了谁,那陛下这皇统……”
“你懂什么?你除了这一身肥肉整个就一白痴。”天子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大声骂道,“皇甫嵩是什么人?他难道会率兵攻打皇宫?他是我大汉国的中流砥柱,你知道吗?李弘率军出塞后,朕本来打算让皇甫嵩坐镇并州,扼守长城,先行控制李弘的后方,然后再逐步清除李弘的威胁,可如今这计策全给董卓破坏了。你一世精明,到老了,竟然让一个西凉蛮子给骗了。你还活着干啥?死了算了。”
赵忠气得脸都发青了,脸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着。天子骂了几句,犹不解恨,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董卓接到天子的圣旨后,立即就从圣旨里看到了杀气。
是天子要杀他还是士人要杀他?从目前局势来看,天子没有杀他的理由,只有那帮士人。士人们为了在皇统之争中占据优势,就要排除一切可能对士人造成伤害的危险,而自己恰恰就是这个危险。所以,士人夺取自己的兵权,要把自己征调回朝,要把自己对士人的威胁降到最低。
董卓虽然对士人的阴狠非常愤怒,但他也无可奈何。自己先是投靠奸阉,后来又和大将军走得很近,最近看到大将军不行了又转而投奔士人,自己的这种所作所为肯定得不到士人的信任。他们既然不能信任自己,那就只好解决自己这个危险了。自己没了兵权,回到洛阳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迟早都是一个死。尤其在今天洛阳这种混乱局面下,自己这种人想不死都难。现在朝中各方权势深陷皇统之争,自己和谁站在一起都没有好结局。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边郡远远避开,静待时机。
董卓很寒心。自己为大汉国奋战了三十多年,最后就捞到这么一个结局。三十多年来,自己打了许多仗立了许多功,却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封赏,看到别人不用打仗都能升官发财,自己很生气。于是就去花钱巴结中官,去买官。虽然后来总算做到了前将军这个位置,但花了多少钱磕了多少头自己是有数的。然而,今天这个结果却把自己所有努力化成了泡影。
我在西凉浴血奋战,没有功劳也苦劳,天子和大臣们不能体谅也就算了,但今天他们为了给自己谋取利益,竟然毫无理由地要杀我,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我到底招惹了谁?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天子和大臣们用这种蹩脚的伎俩就能把我骗回京城?就能把我杀了?
董卓决定不去京城。现在洛阳各方权势为了皇统已经争得头破血流,此时回去必死无疑。要想保住性命,就要牢牢掌控军队。
他和李儒等一帮掾属仔细商量了很久,然后上书陛下,说西凉现在叛乱未平,百姓苦难,形势危急,正是臣应该为陛下和朝廷效力的时候,此时臣怎能放下边陲的战乱而回京享受安宁呢?而且,西凉将士听说臣要回京,纷纷阻挡车驾,不让臣上路。尤为重要的是,臣的很多部下都是湟中羌和其他羌族士兵,除了臣无人可以统帅。假如臣离开西凉后,这些羌兵举旗暴乱参加叛军,那后果就严重了,有可能再次让西凉陷入连绵不断的战乱之中,以至于危害到我大汉国社稷的安危。考虑到上述诸般问题,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恩准下臣继续戍守西凉。
天子看到董卓的奏章,嘿嘿冷笑,一言不发。
太尉马日磾大为气愤,说这还得了,车驾被阻也是拒绝入朝的理由?请陛下下旨给皇甫将军,立即督请董卓入朝。要是他再不依从,就是抗旨,那就让皇甫将军把他抓起来。太仆杨彪说,董卓这么做已经是公然抗旨了,陛下还是下旨直接把他缉拿回京交给廷尉府受审吧。
司徒丁宫赶忙阻止。他说董卓戍守边疆多年,战功卓著,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就把董卓过去的所有功劳抹杀了。而且,董卓所奏也是实情,如今西凉叛军只是大败并没有被剿平,西凉更需要董卓率军平叛。他对天子说,陛下此时为什么要把董卓征调回京?难道朝中缺少做九卿的大臣?今天的大汉国其实最缺乏的就是象董将军这样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将军。回朝为卿和戍守边疆相比,当然是后者更重要,董将军一心为国,宁愿放弃回朝为卿的机会,主动要求戍守边疆为国杀敌,这种忠臣怎么反而有罪了?如果说要求戍守边疆为国杀敌都有罪,那将来我大汉国还有谁愿意戍守边疆?如果陛下因为这事而罪罚董卓,会让所有边军将士寒心的,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丁宫是大将军一系的人,丁宫公开为董卓说情,这更证明董卓和大将军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丁宫的话刚刚说完,立即遭到了司空刘弘的驳斥。就在大臣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天子却说了一句让大家目瞪口呆的话。
“算了,争什么争?董卓既然不愿回来,那就算了。”
退朝后,赵忠紧跟在天子后面,气呼呼地说道:“司徒大人早该罢职了,陛下还让他待在朝堂上干什么?虽然太后很看重他,但他是大将军的人。陛下只要对太后解释一下,说这事关皇统,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天子笑道:“司徒大人不在朝,朕怎么知道大将军在干什么?你看今天他和太尉大人一唱一和,这说明什么?”
赵忠愣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恶狠狠地骂道:“陛下,这些士人居心叵测,没有一个好东西……”
天子挥手打断他的话,低声说道:“你写封书信,把今天的事告诉董卓,叫他清醒一点,不要稀里糊涂中了奸计,做了大汉国的叛逆。”
“陛下不杀他了?”赵忠疑惑地问道,“这种小人留着干啥?”
“朕留着他还有用。”天子不动声色地说道,“要杀,也是将来的事。此时,朝中的大臣们,还有何进,都要杀他,都要夺他的兵权,你说他是什么心情?你这时候拉他一把,他会感激涕零誓死相报的。”
赵忠不明白天子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董卓还有用?有什么用?难道陛下也要想把他的军队调到河东?
“陛下,董卓此人两面三刀,贪婪狡诈,非常不可靠,陛下可千万不能把他的军队调到河东。”
天子嗤之以鼻,懒得理他,直接回嘉德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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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
大将军何进听完何津的禀报后,沉吟良久问道:“你怎么看?”
“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何颙许攸张隗等人数次到袁府议事,但他们只邀请我去了一次……”何津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颧骨高耸,圆脸短须,看上去很忠厚。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此计在何颙的嘴里说出来完美无缺,但在我看来,却有很多漏洞,我怀疑他们另有目的。”
何进笑笑,又问道:“潘隐可有消息?”
“潘隐说,蹇硕最近一直陪侍在陛下身边,很少回府,不常到见到。”何津说道,“不过,有次蹇硕对他说,赵忠怀疑陛下不仅是要杀大将军,还要杀士人,而且,奸阉们怀疑陛下也要趁机把他们杀了。”
何进皱眉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命传令兵把大将军府掾史许谅、伍宕,还有军司马吴匡、张璋喊进了大帐。
“陛下先是放我出京,然后逼迫大臣们上策效忠,接着又公开扬言要废除皇后,现在又催请征北大将军进京,这些事看起来虽然都是陛下在逼我造反,但仔细想起来,陛下好象不仅是要杀我一个,而是要杀许多人,否则,他完全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何进指着许谅和伍宕说道,“你们两个秘密回京一趟,告诉潘隐,请他务必查清陛下的真实意图。他是蹇硕府上的长史,深得蹇硕的信任,这点办法还是有的。蹇硕不会动脑子,潘隐可以教他动脑子嘛。另外,你们让何苗立即找到中常侍张让和郭胜两人,看看他们怎么说。如果陛下连他们都想杀的话,这事情就好办了。”
“大将军,这事要是让袁隗何颙他们知道了……”何津担忧地问道。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这几年,我因为皇统的事要倚仗士人,所以对他们言听计从,帮了他们许多忙,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只认皇统,只要谁能帮我确立皇统,我就帮谁。我早就对你们说过,皇统的事必须要依靠奸阉的力量,这是宫内的事,不是宫外的事。”何进笑道,“王美人是怎么死的?太后的兄长董宠又是怎么死的?小董侯如果继承了大统,这帮奸阉迟早都要死得很惨。还好,他们虽然老了,但还没有老糊涂,终于还是想起来了。只要史侯继承了大统,那天下就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大将军的意思……”许谅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奸阉不杀了?”
“奸阉杀不杀,要看士人怎么做?”何进笑道,“如果士人趁乱要杀我,我还杀奸阉?我立即就会联手奸阉把他们杀了。没有他们,我就不会治国了?笑话。”
“陛下刻意制造了一个确立皇统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不是陛下一个人的机会,而是我们大家的机会,关键就看谁能掌握这个机会。”何进望着吴匡和张璋说道,“你们立即回南阳,把那批人秘密运进洛阳。”
“大将军,征北大将军就要进京了,如果陛下在征北大将军进京后立即把皇后……”
许谅还没有说完,何进已经笑了起来,他摇手说道:“只要史侯继承了大统,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包括李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李弘出塞作战,否则,我们就没有机会,大家都会死。但正是因为大家都会死,所以我们才有机会。”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三节
三月初,北疆诸营的将士按期结束休整,陆续返回各自的驻地,他们按照征北大将军的命令开始了整军。从度辽河到长城要塞,从离石城大营到句注要塞,各条驰道上随处可见一队队急速行军的步骑士卒,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笼罩了并州大地。
李弘命令李玮领部分掾史,颜良率六营于雁门郡马邑集结,建征北大将军行辕。
李弘命令鲜于辅率部集结于龙山大营,张燕率部集结于句注要塞,麴义率部集结于度辽,徐荣率部集结于单于庭美稷,赵云和杨凤率部集结于长城要塞,玉石率部集结于雁门郡的武州,阎柔率部集结于雁门郡的平城。李弘要求征北八军集结完毕后,立即开始训练,等待出击命令。
同时,李弘依天子旨,征匈奴一万铁骑,以左贤王刘豹为统帅,受徐荣节制。征上谷和代郡乌丸一万骑,以上谷大王楼麓为统帅,受阎柔节制。李弘命令刘豹和楼麓两人在三月底之前集结完毕,然后进入各自驻地。
就在征北大军忙于整军换防的时候,匈奴叛军须卜骨都侯和东羌首领旭葵率部陈兵黄河,威胁美稷,而白马铜和拓跋帷却率部向武州和平城发起了攻击。
李弘立即命令麴义和刘豹率部于黄河南岸驻防,命令驻守武州的玉石,平城的阎柔阻击白马铜和拓跋帷。
匈奴叛军和鲜卑人此时发动攻击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就是要趁着北疆诸部整军尚未完成之际,狠狠地打一下汉军,以迟滞汉军的整军进度,延缓汉军出塞攻击的时间。如果洛阳发生剧变,汉军也许就此丧失了出塞作战的可能。
李弘非常着急,连续急奏天子,恳请天子立即发动北疆大战。胡人如此猖狂,怎能忍受?
天子回旨,回京再议。
李弘无奈,命令鲜于辅代领征北大将军事,主掌征北大将军府。命令张燕护卫并州诸郡,以防出现意外。这时涌入并州的灾民如果闹出什么乱子,出塞作战就更难了。李弘安排完毕后,把北疆诸事尽数交于鲜于辅,自己带着小雨迅速南下洛阳,同行的还有朱穆和田畴。庞德率一百黑豹义从随行护卫。
三月下,李弘到达洛阳。
出城迎接李弘的是尚书令卢植、卫尉刘和和虎贲中郎将袁术。四人互相寒暄一番,随即进城。
李弘和卢植走在一起,两人闲聊几句,马上就说到了北疆大战的事。李弘直言不讳地说道:“卢大人,幽州大战已经结束三个月了,尚书台为何至今还没有拿出出塞作战的具体策略?我连续急奏,为何你们一直都不肯答复?如今军队钱粮军械民夫统统齐备,就等着朝廷的大战策略和陛下的圣旨了。我实在不明白,这出塞作战的策略难道这么难定吗?”
卢植叹道:“这事不仅仅是大将军着急,我们也着急。尚书台为北疆大战连出七策,但每次在三府一台合议的时候都不能通过,我们毫无办法,只能反复修改,徒呼奈何。”
“不能通过?”李弘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主要都是什么原因?是叛乱未平还是国库空竭?”
“如今西凉叛军大败,青徐蚁贼因为饥荒也在逐渐丧失攻击力,估计这两个月就要败亡了,而支撑北疆大战的钱财都是出自陛下的万金堂,和国库也没有关系,所以你说的这些事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出塞作战的攻击时间无法统一。”卢植看了一眼李弘,笑道,“你在上奏朝廷的方案里提出了两个攻击时间,一个是五月,一个是八月,而大臣们争论的焦点,偏偏就是这个攻击时间问题。”
李弘顿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卢植避重就轻,根本没有说出实情。出塞作战迟迟不能定下来不是因为攻击时间难以确定,而是因为这个攻击时间直接关系到了皇统问题,直接关系到了洛阳各方权势的命运和前途。
“现在呢?”
“陛下知道大将军已经启程返回京城后,干脆罢议此事了。陛下说,一切等大将军回来再做定夺。”卢植捋须笑道,“大将军此次回京,可确定了攻击时间?”
“我急奏陛下,要求把攻击时间提前到四月中。”李弘苦笑道,“这攻击时间我已经确定了,但诸位大臣们还是意见不一,我回来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说服大家吗?”
卢植笑道:“不是说服大家,是说服陛下。”
李弘没有做声。陛下是怎么想的,谁知道?京中的形势他知道的也仅仅是表象,内里的暗流他哪里清楚?但皇统不定洛阳就不稳,洛阳不稳大军出击塞外就没有保障,没有保障这仗就不能打。李弘打算尽一切可能说服陛下尽快确立皇统,迅速把大将军何进解决了。此事已经没有再继续拖延的时间了。
李弘不再谈论这事,他随即和卢植说起了去年幽州大战和近期整军的成效。卢植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后,问道:“从近期北疆诸军的部署来看,大将军是打算两路出击吗?”
李弘笑道:“不是两路,是三路,为了确保完整地收复北方四郡,救回被掳掠的人口,我打算先期攻占五原,进军阴山,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胡族联军的包围。”
卢植惊讶地看着李弘,谨慎地说道:“大将军还记得十二年前的落日原大战吗?熹平六年八月,天子以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为主帅,统领护匈奴中郎将臧昱,护乌丸校尉夏育和匈奴大单于屠特若尸逐就共五万大军三路出塞作战,结果被檀石槐分路诱敌聚歼于落日原。这次虽然你有二十万大军,但真正出塞作战的军队也只有十几万,这分路出击……”
“我们虽然出塞作战,但到阴山也就止步了。战场前后相距大约也就一千五百里。由于我们军队数量庞大,三路大军在层层推进的情况下,互相支援还是有很大保障。”李弘解释说,“如果我们不采取分路出击的办法,我们就无法切断胡人的退路,无法形成对胡人的合围。换句话说,胡人在我们的逼迫下会安全撤过阴山,这样一来,我们虽然夺回了失去的边郡,但我们也失去了大汉边郡的百姓,同时我们也没能大量歼灭胡人的兵力。胡人实力犹存,这对边郡的安全来说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将来北疆的战火还会连绵不断。我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出塞作战,至少要保证北疆有十年的安宁,否则,这一仗我们即使打赢了和打败了又有什么区别?”
卢植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大将军此议甚好。明日三府一台将在嘉德殿听取大将军的奏报,希望大将军的北疆战策能够很快得到陛下和大臣们的同意。大将军早日出战,我大汉国也好早日洗雪前耻。”
天子安排李弘居于漳月台。卢植和刘和向李弘告辞,回宫面奏圣上去了。袁术命令旅贲令魏断领两百卫兵守在驿馆四周。
李弘看到又是旅贲令魏断负责自己的警卫,非常高兴,特意喊他聊了几句。魏断很激动,不知说什么好。李弘拉着他的手,对围在四周的南军卫兵说,前年我回洛阳的时候,你们魏大人曾经和我在长街上并肩杀敌。我和他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李弘走后,魏断立即就被自己的手下团团围住了,大家问个不休。有个队率说,大人是征北大将军的朋友,那将来还不是平步青云。魏断骂道,要想平步青云就要到塞外去杀胡人,你想我死啊。你以为征北大将军是什么人?随便会送你一个官做?
袁术一直陪着李弘。两人自冀州一别后就没有见过面。过去的事彼此心照不宣,谁都不提,两人就象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非常亲热,谈笑风生。袁术笑着对李弘说:“陛下担心大将军遭遇不测,特意命我调派人手负责大将军在洛阳期间的安全。不过,和过去一样,没有陛下的命令,大将军和大将军的部下不允许私自外出。”
李弘摇摇头,指着朱穆说道:“公路兄,公定兄要回家看看,你是不是通融一下?”
袁术笑道:“大将军有令,我岂敢不从,不过……”他看着朱穆说道,“公定,你是不是暂时先在驿馆待着,过几天再说。现在大将军身份特殊,你又是征北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私自外出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对你我都不好。”
朱穆和袁术自小就是朋友,当然不会理睬袁术这一套,他搂着袁术的脖子笑嘻嘻地威胁道:“公路,我现在就要回去,你放不放?”
袁术调侃道:“公定,这一年多没有碰过女人了吧?算了,饶你一次,回家抱抱夫人,亲亲孩子吧。”
朱穆大喜,骂了他两句,向李弘躬身告辞抬脚就要走。袁术一把拉住他,指着后门说道:“你别给我惹麻烦,老老实实从后门走。”两人一边互相笑骂着一边出门而去。
小雨和田畴都是第一次到洛阳,两人又是兴奋又是新鲜好奇,站在驿馆高处四下观望。田畴指着几个建筑问李弘那是什么地方,李弘说我也不知道。我虽然来过一趟,但基本上就待在这里哪都没去。你去问问魏大人,他是洛阳人,一定知道。田畴走远后,李弘拉着小雨的手说,明天就要进宫觐见天子和太后了。小雨很紧张,也很害怕。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到洛阳,会到皇宫里觐见天子和太后。李弘说,你不要怕,天子很温和,太后也很亲切。永乐宫里还有一个小皇子和小公主,都很可爱。小雨胆怯地问,你第一次见天子的时候,怕不怕?李弘心有余悸地说,何止是怕,当时我非常恐惧,浑身上下都冒冷汗。小雨一听花容失色,更怕了。
第二天,小黄门蹇硕很早就带着几个宫女来到了漳月台。
天子替李弘考虑得很周到,他让蹇硕给李弘的夫人送来了整套的华丽衣饰,还有让李弘送给太后、小皇子和公主的礼物。当李弘看到天子赏赐给小雨的衣服首饰时,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他本来是准备了一些礼物,但和天子赏赐的相比,那就显得太寒酸了。
小雨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李弘和一帮部下都看傻了。这人再怎么漂亮,没有衣饰的装扮还是要逊色许多。蹇硕赞叹道:“大将军的夫人真是绝色,尤其那双眼晴……”
蹇硕随即交待了小雨一些礼节上要注意的事,然后带着他们坐上马车匆匆进宫。这次是直接进了永乐宫。
小雨心中极度害怕,脸色煞白,人几乎都要窒息了。蹇硕看她太紧张了,担心她这样进去觐见天子和太后会出事,赶忙低声安慰道:“夫人不要紧张。你太紧张了就有可能失礼,一旦失礼就要损害到大将军,所以请夫人务必放松心情。你可以想想大将军的盖世功勋,想想将来的荣华富贵,这样你的心情就要轻松许多。”
小雨听说自己的恐惧和失态有可能伤害到李弘,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人随之奇迹般地镇定下来。为了李弘她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何况这还不是要性命的事。
李弘带着小雨依次拜见了天子、太后、小皇子和公主。
天子和太后两年没有看到李弘了,相隔很长时间后再次见面彼此都很亲热,而小皇子更是坐在李弘身边问个不停。公主刘萧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美人,虽然只有十二岁,但那种惊人的美丽还是让李弘感到非常意外。天子很感慨,指着和小雨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刘萧说,朕现在看到她就象看到她母亲,她几乎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眼睛。她母亲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梦想和快乐,可惜朕……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十四节
va午膳过后,太后把小雨留在永乐宫,天子带着李弘到嘉德殿议事。
君臣二人边走边聊。李弘跟在天子后面,发现他比两年前瘦多了。天子单薄的身躯就象竹竿一样,脖子也愈发细长,好象一阵微风都能把它吹断。想起午膳的时候天子几乎一口未进,李弘不禁十分担忧,小声说道,陛下要保重龙体,不要太累了。
“朕早膳多了一点,所以……”天子笑道,“爱卿不要担心,朕好得很。”
天子随即问起北疆大战的各项准备工作,李弘恭敬地一一回禀,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臣认为,下月中,大军完全可以出塞。现在西凉叛乱已经基本平定,青徐一带的蚁贼也溃败在即,出塞作战的条件基本具备,除了……”
天子看了他一眼,问道:“除了什么?”
“除了皇统。”李弘小声奏道,“皇统之事,臣认为陛下宜快不宜慢,应该尽早册封太子,诏告天下……”
天子挥挥手,淡淡地说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急则出乱,还是慢一点好,出塞作战也是一样,慢慢来,不要着急。”
李弘无语。
到了嘉德殿,李弘和众臣一一见礼。两年没回朝,朝中已是物是人非,很多人他不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卫尉刘和和尚书令卢植陪在李弘左右,替他一一介绍。大殿内很是热闹了一番。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张让今天也参加朝议,两位老中官亲热地拉着李弘闲聊了几句。赵忠还一再邀请李弘有空到府上去坐坐。
李弘奉旨先向天子禀报北疆最近的局势,然后详述了幽州大战的具体过程,最后把整军事宜和出塞作战的准备情况做了汇报。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很长时间,述职完毕后又不厌其烦地解答了诸位大臣提出的许多问题。
卢植说道:“大将军能不能把北疆大战的具体策略详细解说一下?”
李弘点点头。随即走到挂在大殿一侧的北疆地图前,面对天子和大臣们说道:“出塞作战的目的是收复北方四郡,夺回被胡人占据的城池,救回被胡人掳掠的大汉子民。为了到达这个目的,我们要尽可能歼灭胡人的军队,把胡人消灭在阴山以南,以防止他们逃过阴山将来继续祸害边郡。”
“目前,北方四郡有东羌人旭葵的军队,有匈奴叛军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的军队,有鲜卑人拓跋锋的军队,胡族联军的总数大约在十二万左右,其中匈奴叛军大约占据八万人以上。如果大战开始,胡人会从族内征召所有能上马作战的男丁,这样他们的军队人数会在很短时间内扩充到十五万人左右。”
“有这么多胡人?”太尉马日磾吃惊地问道,“如果大战开始,鲜卑人停止内斗,握手言和,他们大约还能凑齐多少军队南下支援拓跋锋?”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现在弹汗山王廷已经没有多少军队了,鲜卑人目前最有实力的就是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其次是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如果他们响应魁头的征召赶到弹汗山集结的话,大约可以凑足五万到八万军队。当然,这已经包括了鲜卑族所有能骑马上阵的男丁了。”李弘解释道,“鲜卑人连遭西疆和雁门关大败,再加上这几年在幽州战场上的伤亡,他们至少损失了大约十万以上的兵力,所以他们如果还能凑起十万人,那么鲜卑人除了妇孺老幼以外其他人已经全部上阵了。也就是说,即使拓跋锋主动向弹汗山称臣,鲜卑大王魁头也不可能征召大草原诸部南下支援。他绝不会为了阴山以南的几片土地就把整个鲜卑国赔进去。”
“我们吃亏就吃亏在匈奴人身上。去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在河南一带没能大量杀伤匈奴叛军的兵力。这本来影响不到北方四郡的战场,但随后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须卜骨都侯竟然抛弃了美稷,率领整个右部落十几万族众渡河北上。匈奴人名为帮助拓跋锋,实为趁机控制北方四郡,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北方四郡占为己有了。拓跋锋实力亏损之下为了得到匈奴人的帮助击败魁头,并没有在意这事。不过我认为拓跋锋也许本来就想把北方四郡送给匈奴人。有匈奴人替他挡在阴山以南,这对他恢复元气将来东山再起有莫大的好处。”
“匈奴叛军北上之后,立即扭转了胡人在北疆的不利局面,彻底破坏了我们去年定下的北疆大战之策。现在聚集在北方四郡的匈奴叛军、鲜卑人和东羌人已经结成了联盟,胡人的实力剧增。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攻击难度成倍增加,要想轻而易举地夺下北方四郡已经根本不可能。北疆今天的形势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去年的预想。”
“考虑到北疆作战的目的和胡族联军的强大实力,我们征北大将军府经过仔细筹划,打算三路出击,合围胡族联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北方四郡,彻底歼灭胡族联军,以绝北疆战祸。”李弘手指地图上的阴山,继续说道:“要想全歼胡族联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胡族联军包围在五原和云中一带围而歼之。而要包围胡族联军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先行赶到阴山脚下,切断他们的退路。”
“距离阴山最近的路径就是从河阴渡过黄河,然后我们的大军从九原城杀开一条血路直插满夷谷,再从满夷谷迅速北上依次占据羊角山、卫阀和青月峡谷,从而完成对胡族联军的合围。”李弘手指地图上的五原郡九原城说道,“目前须卜骨都侯的单于庭就在九原城,匈奴人考虑到我们要渡河攻击,所以他们沿黄河北岸的西安阳、成宜、宜梁、九原、临沃、稠阳数城布下了重兵,我们要想从九原城渡河北上,几乎没有可能。”
“那我们如何才能从九原方向成功渡河?”李弘手指地图上的句注要塞说道,“我们以一路人马从雁门关方向北上,向定襄云中两郡发起猛攻,从而诱出匈奴叛军的主力。第二路人马则从度辽河方向佯装过河北上,做出与第一路人马夹攻云中之势。只要盘驻五原郡的匈奴主力被诱到云中郡支援,此路人马即可调头往西赶到河阴强行渡河。”
李弘地图上的手指贺兰山,又说道,“第三路人马从北地郡的灵武谷出发,翻越贺兰山,直插朔方郡,横跨弓弦沙漠,悄悄赶到杨树湖,然后从匈奴叛军的背后突然发动攻击。此举务必要求一击而中。第三路人马占据九原后,可掩护第二路人马迅速渡河。”
“只要渡河成功,两路人马会合,大军即刻以优势兵力北上阴山,切断胡人的退路,逼迫胡族联军和我们在五原或者云中一带决战。决战成功,北方四郡即可收复。”
李弘随即就具体细节展开详细的解说。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李弘激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宇内回响。三公九卿和尚书台的几位大臣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凝神细听,唯恐有所遗漏。
“大将军的兵力将如何部署?”司徒丁宫问道。
“雁门郡目前有阎柔的三营铁骑,玉石的四营步卒,然后就是我的六营人马。这是第一路主攻人马,总共是十三营六万四千人。加上上谷乌丸大王楼麓的一万铁骑,就是七万四千人。”李弘指指地图上的美稷说道,“河南一带目前有徐荣四营步卒,麴义的三营铁骑,杨凤的四营步卒随后也将赶到度辽。这是第二路攻击人马,由徐荣统帅。这是最重要的一路人马,北疆大战能否达到预期目标,就看他们了。这路人马是十一营五万八千兵,加上左贤王刘豹的一万铁骑,总共是六万八千人。”
“目前屯兵长城要塞的赵云将独自率领一万八千铁骑出灵武谷,越贺兰山,过沙漠,由杨树湖方向向九原发起攻击。他的攻击能否奏效,将直接影响到第二路人马能否成功渡河。”李弘指指地图上朔方郡中部的沙漠,面带忧色,缓缓说道,“这个沙漠叫弓弦沙漠。诸位大人请看,这弯弯的黄河就像一把巨弓的弓背,而这片一百多里长的沙漠就是弓弦,所以胡人都叫它弓弦沙漠。这个沙漠里有片湖区叫七星湖,只要赵云的铁骑能够及时得到湖水的补充,他们就能顺利走出沙漠,悄无声息地赶到杨树湖。匈奴叛军绝不会想到我们的铁骑会从沙漠里钻出来。只要赵云奇袭成功,九原城必能攻陷,渡河必能成功。”
“考虑到京畿的安危和并州各郡县的防务,鲜于辅和张燕将留守并州,留守军队是八营步卒四万大军,分驻晋阳龙山和雁门关。”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这四万人也能出塞,那么我们正面攻击的兵力将达到十一万四千人,这完全可以把胡族联军的主力诱到云中和定襄一带……”
“用七万大军从正面攻击胡族联军,兵力上的确少了一点。如果没有绝对的优势击败胡族联军,匈奴叛军的主力很难被我们完全诱出五原郡。”卢植说道,“我看,大将军可以让张燕随后跟进。”
李弘摇摇头,手指地图上的幽州代郡高柳城说道:“目前幽州兵力不足,代郡和上谷郡的乌丸人又被征调,所以句注要塞必须要有大军留守。魁头会不会支援,我们并不知道,但假如魁头突然率部从弹汗山出发攻占高柳城,然后再沿驰道而下迅速攻击我们的粮草运输,那对大军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卢植摇头叹道:“如果有十万大军从正面发起攻击就好了。”
李弘说的是实情,十几万大军分路出击塞外,后方的稳定和粮草运输安全是重中之重,无论如何都要有大军留守关隘。
天子忽然问道:“大将军认为出塞作战收复边郡需要几个月时间?”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四月中大军出塞从正面开始攻击,到六月雨季来临,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要想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远击千里,收复北方四郡,事实上不可能。所以,算上六月七月的雨季,结束北疆战事至少要到九月或者十月。”
“如果大军从八月开始出塞攻击,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大概需要四到五个月时间收复边郡。早期我们还曾提出过要从五月开始攻击,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我们的作战策略完全修改了。考虑到草原上的雨季,这个时间出塞攻击对大军非常不利。
“这么说,八月出塞攻击是最好的时间了。”天子说道,“不但天气好,还可以节省大量的军资。”
李弘还没有说话,尚书韩馥就奏道:“陛下,臣认为还是大将军提议的四月中出塞攻击好。虽然四月中出塞要浪费两个月的军资,但八月出塞有个很大的隐忧。刚才大将军已经说了,如果大军攻击顺利,需要四到五个月时间,但假如攻击不顺利呢?如果不顺利,战事就要拖到雪季来临,那就麻烦了。熹平六年落日原之所以大败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大雪提前来临,这个惨痛的教训我们不能忘。退一步说,大军即使安全无忧,但要想重新开战,也要等到明年春天。那耗费的军资就更加惊人了。”
天子微微皱眉,目光看向李弘。
李弘奏道:“陛下,臣认为韩大人说得非常正确,臣把出塞攻击时间一再提前,正是有这个担心。臣为什么要四月中开始出塞攻击,有几个考虑。一是赵云的铁骑假如三月底从长城要塞出发,远途奔袭两千多里,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也就是说他大概于四月底开始攻击九原。为了配合他的突袭,我们必须在四月中出塞,大军用半个月的时间猛攻定襄和云中两郡,以便诱出匈奴叛军的主力。”
“胡族联军考虑到雨季来临后,我们的进攻要被迫停下,而且北疆的形势在漫长的雨季后也许要发生变化,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先集中主力阻击我们的进攻,以求坚守到六月雨季来临。到了八月假如形势对他们还是不利,他们也一样有充裕的时间撤过阴山。因此,匈奴叛军主力一定会离开五原郡赶到云中和定襄一带阻击我们。”
“第二,赵云拿下九原,徐荣率部渡河北上后,大军人马将近九万人,供应大军的粮草辎重数量非常庞大。一旦雨季来临河水暴涨,粮草辎重的运输就成了大问题,所以,我们要抢在雨季来临之前,把足够多的粮草辎重送过黄河。这是臣放弃五月出塞攻击的主要原因。没有足够的粮草辎重,徐荣的大军很难坚持到雨季之后。”
“第三,臣担心攻击受阻。鲜卑诸部从鲜卑国自身安危出发,假如再次联手南下,我们就要陷入苦战,战事势必要一拖再拖,假如拖到雪季,北疆大战可能会功亏一篑。所以,臣认为避开这些灾难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开战。”
司空刘弘问道:“大将军,你同时在两个战场上开战,粮草辎重虽然无忧,但随军民夫够吗?我记得徐将军曾经上奏说,他要在四月春耕之后才能征集到足够的民夫,大将军难道现在有了解决的办法?二十万大军出塞,至少需要六十万到八十万民夫,大将军如果提前征集并州百姓,那并州的春耕怎么办?”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青徐两州发生流民暴乱之后,逃到并州的灾民越来越多,尤其是最近两个月,几乎泛滥成灾。我们没有办法安置,只好尽一切努力把四十多万灾民送到了长城要塞。现在,从长安到长城要塞,再到河南一带,运送粮草辎重的都是这些人。他们背着喝奶的婴儿,驮着八十岁的老人,一路奔波,为的就是能吃饱肚子。我们虽然没有足够的钱财赈灾,但我们有仗打,只要有仗打他们就有事干,只要有事干他们就能暂时解决吃饭问题,这大概是我大汉国最独特的赈灾之策了。”
天子和大臣们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李弘的嘴里,打仗竟然成了大汉国的赈灾之策。灾民的大量涌入,不但解决了几十万民夫的问题,还顺便解决了赈灾问题,难道打仗还有这种神奇的作用?
“去年迁移到并州的不是六十万灾民,而是八十万。”李弘苦笑道,“这还是我们大概测算的结果,真实的数字也许远远不止。冀州府给我出了个难题啊。不过冀州因此躲过了一劫,也算他杨奇杨大人有远见。去年青州徐州和兖州都发生了灾民暴乱,唯独冀州没有。后来冀州虽然也乱了一下,但那主要是兖州的蚁贼过了黄河,和黑山黄巾军混到了一起,算不上是冀州灾民暴乱。这个杨大人害苦了我们。我们在西河郡勉强安排了二十万人,其他六十万灾民都已经陆续出关了。这些人一部分充做了民夫,一部分到平城屯田,目前基本上可以暂时吃饱。”
“诸位大人知道并州现在有多少人口吗?”李弘笑得比哭都难看,“据赵岐赵大人说,如果把边郡被掳掠的人口全部算上,大约在三百万左右。三百万!并州拿什么养活这些人?我记得并州最鼎盛的时候也就两百二十万人。并州养不活他们,诸位大人知道吗?养不活他们的结果是什么?北疆很可能在瞬间崩溃。”
“大将军一定有办法。”太尉马日磾勉强笑道,“大将军坐镇北疆,这等关系国家安危的事大将军一定会解决的。”
李弘连连摇头。面对天子,躬身奏道:“陛下,解决之道还是打仗。”
“并州屯田刚刚开始,没有任何成效,但朝廷和各州郡好像把并州当作了天下最大的粮仓。我听说各地州郡都有榜文通告,说并州有地有粮食,比京城还富裕,号召所有的灾民都到并州去。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并州的灾民会越来越多。按照每月大约涌入十万灾民来计算,到今年年底并州人口可能突破四百万。假如今年还有灾害,或看青徐兖等地的灾民渡河北上,他们在冀州杨大人的号召和帮助下,将会蜂拥而入并州,并州将因此成为大汉国最大的流民聚集地,而北疆的形势也会因此变得越来越危急。”李弘激动地挥手说道,“并州不堪重负,随时都有暴乱的可能。为了化解这个危机,如今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打仗,不停地打仗。”
“打仗可以夺取土地,可以损耗人口,可以掳掠财富,可以让大汉国以最少的代价安置灾民,稳定北疆,甚至可以平息因为流民过多而造成的连续叛乱,可以彻底铲除这些叛乱的根源。这是大汉国化多少钱都无法做到的事。”
“目前并州几处可以屯田的地方都已经人满为患,太原、上党、西河的黄河两岸,雁门郡的平城,唯独还剩下河南之地。河南之地现在是匈奴人的领地,为了把这块地方夺回来安置灾民屯田,我们就要尽快出塞作战。”
“出塞作战不仅仅是收复边郡,还要诛杀大批的胡人,更要让长城以外的水草丰茂之地都成为我大汉子民的牧场,以便尽可能安置越来越多的人口。但塞外的四个边郡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土地和疆域,我们要打到阴山以北去,我们要趁着鲜卑内乱,拓跋锋实力巨损的时候,占据北部鲜卑的所有疆域。”
“夺取了阴山以北的疆域后,鲜卑人就被我们赶到了大草原深处,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匈奴人迁到阴山南北,河南一带就可以屯田,而西凉北地郡也因为胡人的远去从此将免遭侵袭,北地郡的黄河两岸就可以屯田。灵州一带在武皇帝时期曾经有八十万人屯田,那可是一个巨大的粮仓。”
“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命令北疆诸军出塞作战,收复边郡,远征大草原,为大汉国再拓疆土。”
天子和大臣们骇然心惊。征北大将军还要远征阴山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