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五节
雁鸣岭上,长短不一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各色战旗交错移动,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呼喊声四处响起,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窒息了整个山岭。
拓跋锋在雁鸣岭下集结了两万铁骑,这两万铁骑里有鲜卑人,有被征服领地上的匈奴人、乌丸人和汉人。拓跋寒指挥大军迅速列阵完毕后,以号声向拓跋锋请示是否出击。拓跋锋抬头看看天空,又眯着眼睛望了一下白花花的太阳。那强烈的阳光就像万支利箭一般狠狠地灼烧着拓跋锋,刺激的他猛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看见一点桔黄色的光芒在自己眼前剧烈地晃动着。拓跋锋一阵晕眩,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拉住了马缰。
攻打雁门关是为了什么?为了土地和财富。如果不能占据太原和上党,不能掳掠两郡的大汉人和他们的财产,我攻打雁门关干什么?想到有些部下在占领雁门关后对南下攻击犹豫不决,他就十分生气。占领一座破关有什么用?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财富放在眼前不去夺取,却任凭汉人组织援军来攻打自己,这不是白痴是什么?打仗的时候都怕自己受到损失,抢掠财物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贪婪自私的小人。等到这些人抢饱了,抢够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愿意待在那座象坟墓一样的关隘里,估计那时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都着急回家数奴隶,数财宝去了。拓跋锋怨毒地诅咒了几句,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了两下。
自己想雄霸草原,想像檀石槐一样纵横大漠,但自己北部鲜卑的领地被西部鲜卑,弹汗山王廷,匈奴人和大汉人困在中间,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打破这种桎梏。白己殚精竭虑,以西疆大败换取了汉人的北方四郡,以自己的损失换回了更大的生存空间,但这距离自己雄霸大草原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很远。土地,财富,人口,牲畜,军队,没有这些东西,自己拿什么来雄霸大草原?
自从卢龙塞惨败和渔阳失利之后,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已经养精蓄锐四年了。他们的元气恢复得差不多了,而实力最为强大的西部鲜卑自始至终就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即使是西疆惨败,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和野狼部落的宴荔游也不过就伤筋动骨损失了三万人而已,相比于整个西部鲜卑上万部族十万大军来说,实在不算非常严重。这两年,损失最大的是弹汗山,其次是白己。如果这次再出什么意外,北部鲜卑就和弹汗山一样,很快就要成为他人的口中食了。自己这次为了攻占并州,动用了部落内的所有力量,现在留守在家里的只有一万人,这次败了,就什么都没了。
拓跋锋想到了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这个老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带兵出征了,这次他应慕容风之邀,带着两万人亲自赶到雁门关助战,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帮助弹汗山?帮助大王魁头?拓跋锋不相信。落置鞬落罗有骁勇善战的儿子,有勇猛无畏的部下,他为什么要亲自来?他和慕容风不会瞒着自己又想干什么吧?如果自己受损,他会不会趁机吞掉自己的北部鲜卑?拓跋锋霎时转过万般念头,心里沉甸甸的,神情冷峻。
西部鲜卑这几年待在遥远的大漠里休养生息,虽然部族间也偶有征伐,但那不过就是部族间的相互吞并而已,彼此的损失微乎其微。如果他们举兵南下攻打自己……拓跋锋摇摇头,他觉得不可能。西部鲜卑地域辽阔,部族众多,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虽然落置鞬落罗贵为部落大人,但他根本无力统御所有的部族首领,尤其那些久居大漠以西的部族,他们习惯待在草原深处,很少有人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到北疆来。和落置鞬落罗最为亲近的日律推演和宴荔游自从西疆大败后,至今元气未复,仅靠落置鞬落罗一个红日部落是吃不掉自己的,何况,自己还有东羌旭葵和匈奴白马铜这两个后援。拓跋锋冷哼了一声,心想谅他落置鞬落罗也没这个胆子敢捋自己的虎须。
只要拿下了太原和上党,自己就有了用之不竭的财富,有了上百万的汉奴,就凭这个,自己就可以横扫大漠,而东边的慕容风即使拿下了幽州,但贫瘠的幽州和并州比起来,无论是财富还是人口,都差得太远,尤其他还有乌丸人这个头痛的问题。匈奴人和乌丸人相比,要驯服得多,自己只要妥善解决了匈奴人和东羌人的领地问题,不愁两个朋友不站在自己一边俯首听命。
拓跋锋举起了手,坚决而果断地劈了下去。
“呜……呜……”冲锋的牛角号声霎时响彻了山野。
张燕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大师,大帅,保佑我,保佑黄巾军,保佑并州的百姓。张燕蓦然睁大双眼,回首狂吼:“擂鼓……”
三百面战鼓同时擂响,惊天动地的鼓声冲天而起,犹如睛空一个霹雳,炸响在雁鸣岭上空,霎时掩盖了鲜卑人的冲锋号角。
王当望着远处缓缓移动的鲜卑铁骑,顿时热血沸腾,战意盎然。他四下扫视了一眼黄巾将士,心里陡地一沉。将士们站在拒马阵中,人人惶恐不安,眼睛里竟然都是恐惧之色,握着武器的双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兄弟们,站直了,挺起胸膛……”王当举起双手,高声叫道,“奋勇杀敌,奋勇杀敌……”但他的声音在鼓声震天的战场上弱不可闻。周围的士卒们神情木然地望着远处的鲜卑铁骑,那绝望的眼神就像看到死神来临一样无助和震骇。
王当着急了,他一把拔起身边的黄巾战旗,飞身跃上了战马。
黄巾将士们看到王当像疯子一样纵马冲出了拒马阵。他高举着战旗,沿着拒马阵前沿高速狂奔,“苍天……已死……”
拒马阵内的士卒们突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喊声在耳边响起,又看到了醒目的黄巾大旗在眼前高高飘扬,他们心中那久被压抑的悲愤猛然间爆发了,拒马阵前沿的将士高举武器,纵声狂呼:“黄天……当立……”
王当的心在战栗,在滴血,昨日无数人死于大汉的战旗之下,今日无数人却为了大汉战旗而战。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眼泪猛然冲了出来,他仰首向天,放声哭喊:“苍天……已……死……”
黄巾军将士的心在哭泣,他们仿佛看到了清水河上的累累浮尸,看到了下曲阳坟冢里的累累白骨,看到了瘿陶城上怒目圆睁的大帅牛角。他们泪水模糊,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心中的愤怒和痛苦,“黄……天……当……立……”
一声又一声的吼声震撼了天地,叫喊声就象汹涌澎湃的怒涛,呼啸着掠过了整个战场,吼声掀起的巨浪一个高过一个,狠狠地撞击着黄巾军将士的心灵,激起了他们心中血腥的仇恨。
张燕听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怒吼,浑身震颤,全身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他紧紧地抓着木台的栏杆,双眼牢牢地盯着王当手上的杏黄战旗,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
王当打马在阵前飞奔,他不停地挥舞着大旗,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全然不顾越来越近的鲜卑铁骑。
鲜卑人的铁骑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两万大军犹如奔腾的江河,排山倒海一般杀了过来。拓跋寒望着远处狞狰的拒马阵,眼前突然出现了薄落谷那惨烈的一战,无数的鲜卑勇士没有死在敌人的战刀下,却倒在了这些可怕的木头阵里。今天,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杀死更多的汉人来报仇。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汉人在自己的铁蹄下惨叫,仿佛看到无数颗敌人的头颅在眼前飞舞,仿佛闻到了浓烈的血腥。
拓跋寒咬咬牙,猛地抽出了战刀,举刀前指,纵声狂吼:“呼……嗬……”
鲜卑士卒闻声附和:“呼嗬……呼嗬……”
铁蹄奔腾的轰鸣声挟带着如雷般的吼声铺天盖地地砸向了汉军在阵。
王当回头看了一眼鲜卑大军,杀气腾腾地骂了一句,打马冲进了拒马阵。拒马阵内的黄巾将士再也没有了畏惧,他们满胜仇恨,双眼怒视着敌骑,恨不得立即冲出去杀个酣畅淋漓,不死不休。王当一手举旗,一手策马,沿着拒马阵内的弯曲小径四下奔走,大声激励着自己的士卒们,“兄弟们,举起武器,誓死奋战,誓死奋战……”
长箭如雨一般射进了拒马阵。黄巾士卒高举盾牌,悍不畏死,大叫大喊着,好象射来的不是长箭,而是敌人的长矛似的,一个个龇牙咧嘴的,用尽了全身力气。间或有士卒中箭倒下或者受伤,但其他人却视若无睹,大家瞪大了血红的眼珠子,焦急地等待着鲜卑人冲进来,杀敌报仇。
在如雷般的杀声里,鲜卑人分成八路冲进了拒马阵,接着分成了十六路,三十二路……鲜卑人的队伍越来越单薄,速度越来越慢,人也越来越密集。黄巾军将士呼号而上,刀枪箭戟蜂拥而下,激战开始。
王当面对敌人刺来的长矛,不躲不让,他就象一头发疯的猛虎,咆哮着,一枪挑飞了马背上的骑士,跟着左手战刀狠狠地剁下了一只踹向自己的马腿,鲜血立时溅满了全身,“杀,杀,给我杀上去,杀上去……”
拓跋寒的战马撞飞了两个黄巾军士卒之后,终于被砍倒,他翻身滚落马下,战刀飞舞连劈三人,带着自己的亲卫兵奋勇杀进,“向前,向前杀进……”
拒马阵就像数块巨石砸进了一池塘水,先是溅起了丈高巨浪,接着就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双方士卒混战在阵内,各不相让,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拓跋锋意定神闲地注视着战场。既然已经开始打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要击败面前的黄巾军,占据了太原和上党,自己就是损兵折将了,也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就算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两人合伙算计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自己先把北部鲜卑的领地让给他们,自己带着族众迁到并州北部,然后利用并州南部的财富和人口,休养生息两年,再打回去。拓跋锋洋洋得意地摸摸长须,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满意。我拿下了并州,慕容风就能得到幽州。慕容风占据了幽州之后,就要和汉人的叛军,和乌丸人纠缠不休,还要对付豹子的反攻,恐怕那时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算计我。要防备的还是落置鞬落罗这个家伙。
“大人,落置鞬落罗大人来了。”拓跋晦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拓跋锋回头看去。落置鞬落罗带着几十个亲卫正飞马而来。落置鞬落罗神色凝重地看着拒马阵内的厮杀,问道:“这就是拒马阵?”
“对,此地山林众多,树木取之不竭,做拒马很方便。”拓跋晦说道,“要想冲击他的主阵,只有先破这个拒马阵。去年我们在薄落谷,第一次碰上拒马阵,吃了很大的亏。那一战,律日推演损失了两万人,我们也丢掉了好几千人马。”
落置鞬落罗举起马鞭指着战场说道:“你们既然吃过亏,怎么还用这么办法强行突破?这么打,损失太大了。”
拓跋锋瞥了他一眼,脸露嘲讽之色,没有说话。拓跋晦苦笑道:“汉人把拒马埋在土里,想移动它很困难,只有不计代价击杀拒马阵内的阻击汉军,然后再用人手开辟一条大道,否则,我们无法保证大军进退自如。”
“破阵需要兵力,冲阵也需要兵力,这么打下去,我们怎么打晋阳?”
“大人,除了这些黄巾军,并州已经没有兵力了。”拓跋晦说道,“黄巾军不堪一击,大人无须担心。”
“是吗?”落置鞬落罗说道,“你们看,阵内的黄巾军很顽强,好像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
“哼……”拓跋锋不屑地说道,“如果黄巾军都象这样打,大汉国早就亡国了,这并州早就是我们的了。”
落置鞬落罗点头笑道:“也是,看样子我多虑了。要不要现在把各部大军全部调过来?”
“暂时不要。”拓跋晦说道,“要把汉人的拒马阵彻底破掉,至少要打到晚上。为了防止汉人突袭我们,大人的大军还是留在后面为好。各部之间相隔五里,沿驰道驻扎,互相掩护。”
“你认为汉人还有伏兵?”
“还是防备一点好。”拓跋晦指指身后的大山,“汉人很狡猾,如果他们派一支兵马截断我们的退路,我们就无法集中兵力攻破正面战场上的黄巾军。去年汉人的悍将董胖子就绕道长城要塞设伏于灵武谷,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损失就大了。”
落置鞬落罗略带嘲讽地说道:“豪帅真是小心,步步都算计好了。”
拓跋锋冷眼瞅瞅他,低声说道:“明天,我们集结所有兵力,击杀黄巾军,然后直扑晋阳。”
“好,听你的。”落置鞬落罗笑道,“现在太原和上党两地遍地都是财宝,想想都让人心痒。”
“你不要先抢,好东西都要留给大王。”拓跋锋一语双关地说道。
“哈哈……”落置鞬落罗大笑道,“弹汗山都快没了,还要那些财宝干什么?还是你我多拿一点吧。”
拓跋锋心里一动,眼里疑色重重。
鲜卑人的铁骑全部涌进了拒马阵。
薄落谷大战的时候,律日推演每次以两三千人冲阵。拒马阵内的汉兵都是以几十人为一小队聚集在小拒马阵内,大家互相掩护,互相配合杀敌。鲜卑人却分散在阵内的小径上,四处受到攻击,所以鲜卑人很快就变得寡不敌众,结果被拒马阵阵内的优势兵力围攻击杀,损失惨重。这次拓跋锋吸取了薄落谷惨败的教训,一次就派两万人杀进了拒马阵。两万鲜卑人堆在拒马阵的前端,局部兵力上的优势立即显现出来,各个小拒马阵内的汉军不但不能形成有效的配合,反而给分割包围了。现在拒马阵内的小径上堆满了鲜卑人,任你黄巾军再多,也是杀不胜杀。鲜卑人占据了人多的优势,士卒之间互相掩护攻击,直把黄巾军杀得手忙脚乱,尸横遍野。
孙亲站在拒马阵中间,急得大吼大叫,他不停地挥动着长矛,命令拒马阵后部的士卒上前支援,阻击,“把鲜卑人杀出去,杀出去……”
鲜卑人就象潮水一样,无缝不入,步步推进。前面的倒下去了,后面的就补上去。他们踩着战友血淋淋的尸体,奋勇杀进。跟在后面的鲜卑人纷纷跳下马,几个士卒围着一个拒马,举刀狂砍。他们按照首领的命令,以最快最简便的破坏手法拆除拒马,清理路障。
王当长枪也折断了,战刀也砍卷了口,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但他依旧象猛虎一般在酣呼鏖战。围在他周围的几个亲兵陆续被连续不停的密集长箭射到了,王当怒不可遏,一边高声叫喊着战友的名字,一边杀得更加疯狂了。“王帅,快走,快走,都面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一个百人队的首领拖着一条伤腿,双刀左剁右劈,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十几个士卒围了上来。王当心里冰凉的,他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鲜卑人,头皮子都发麻了。鲜卑人根本不要命,他们驱赶着披头散发的汉奴和匈奴人杀在前面,只要有回头的,随手就是一刀,那些跟在后面的鲜卑骑兵更是不分敌我,随意乱射,长箭密集的就象下雨一样,无休无止。
“快走,王帅,我们挡在这里,你快走……”那个百人队长一刀剁下敌人的头颅,回头大叫道,“把王帅拖走,快拖走,来不及了,快啊。”
“杀……”王当怒目圆睁,一脚踢飞敌人刺来的长矛,腾空就是一刀,“谁都不许走,今天就死在这里。”他抢过一面盾牌,飞身挡住几支射向自己的长箭,再斩一人。一匹战马被砍断了马腿,悲嘶一声腾空飞了过来。王当躲避不及,“轰”一声半边身子被压到了马下,后脑重重地撞在了拒马的树干上,昏了过去。两个士卒飞奔上前,手忙脚乱地把他拽了出来,然后一人抱着王当的脑袋,一人拎着两只脚,也不管身后的厉啸长箭,掉头就跑。
长矛穿透了百人队长的身体,鲜血喷射,这百长临死都没哼一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出了手中的战刀,杀死了那名长矛手。
拓跋寒回头看了看身后忙碌的鲜卑士卒,他们已经清理出了将近七十步距离的路障。拓跋寒舔舔嘴唇,坐直了身躯,举刀叫道:“吹号,继续杀进,给我继续杀进……”
张燕手指战场,纵声喊道:“擂鼓,告诉孙亲和王当,反击,立即反击……”
鲜卑人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他们好象已经抱定了决心,就是把这两万人全部打完了,他们也要倚仗局部战场人数众多的优势攻破拒马阵。张燕本来是打算利用拒马阵守上两天的,但现在看来,能守到今天晚上就不错了。张燕背着手,在木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毫无办法。
“鲜卑人疯了。”张白骑冷笑道,“攻在前面的都是汉人和匈奴人,拓跋锋根本不管他们的性命,他只想尽快攻破拒马阵。这样打下去,我们的人打完了,拒马阵也丢了。”
“要不要命令邓骥散开一个方阵,立即增援孙亲?”黄庭捻着胡须,迟疑道。
“不行,拆掉一个方阵,中部的阻击阵势就显得很松散,容易被鲜卑铁骑迅速破阵。”张燕摇手说道,“就这么打下去,以命搏命。我拿两万人换他一万人也是有得赚。”
“但这样一来,我们明天就要和鲜卑铁骑正面对决了。”
“明天也是打,后天也是打,不在乎早晚。只要杨凤出手果断,我们就有胜算。”张燕看了两人一眼,神色坚毅地说道,“只要击败鲜卑人,就是黄巾军全体阵亡了,那也是轰轰烈烈的事,死得其所。”
“告诉襄楷大师,请他明天带着大知堂弟子赶到战场,参加决战。”
“派人进山通知杨凤,拒马阵今夜就要被攻破,叫他提前行动。”
徐荣睁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他带着人马回到原平城后,倒头就睡了。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已经支撑不住了。
站在门口的侍从看到徐荣醒了,急忙端着食物走了进来。食物很简单,两个黑饼,一碗清水。
“你睡好了吗?”徐荣关心地问道。
“我一有机会就睡觉,比大人好多了。”侍从笑道。
“天黑了吗?”
“没有,太阳还没有落山。”
徐荣一口气喝完水,随即狼吞虎咽几口就吃掉了黑饼。
左彦匆匆走了进来。为了这场决战,他和李玮亲自赶到原平坐镇,一个负责处理军政事务,一个负责后勤供应,此时,镇北将军府只有筱岚带着几个府内掾史坐镇。
“子烈,雁鸣岭快报说,鲜卑人用两万人猛攻拒马阵。我们挡不住,拒马阵现在已经丢掉一半了。”
徐荣就象没听到一样,转身去拿盔甲。
“大人要到雁鸣岭去?”左彦问道。
徐荣点点头,对侍从说道:“告诉丁大人,立即集结人马,我们去雁鸣岭。”侍从匆匆跑了出去。
“俊义,目前原平城有多少民夫?”
“十万民夫。”左彦说道,“现在仲渊正带着他们在五里亭搬运粮食和军械,到了晚上,他们还要到战场上搬运死伤士卒,人员的确紧缺了一点。如果积云岭开战……”
“晋阳的五万屯田兵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唐放已经带着他们驻扎在滹沱河岸。”
徐荣想了一下,说道:“命令他们立即往积云岭运送粮食和武器。”
左彦吃了一惊,“大人,这时候就往山上送东西,会被鲜卑人发现的。”
“鲜卑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决和犀利。”徐荣拍拍左彦的肩膀,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安慰道,“发现了,也无所谓。你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垮了。”
“子烈,你也要保重。”
从雁门关撤下的两千士卒经过半天的休息,体力已经恢复了许多。此时他们骑在马背上,个个神情兴奋,精神抖擞,对即将赶去的战场充满了期待。为了让他们保持充足的体力赶到战场,左彦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两千多匹战马。
丁原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望着逐渐走近的徐荣,脸色很难看。他带着三千人来到雁门关,血战一个多月后,已经剩下不到八百人了。他原先以为徐荣会让他们坚守原平城,休息几天,但没想到,仅仅过了四个时辰,徐荣就命令他集结队伍,再赴雁鸣岭战场。雁鸣岭上有十万黄巾军,难道还缺这从雁门关下撤下来的两千疲惫之兵。他不明白徐荣是什么意思,他想问问。
徐荣驻马立于士卒们面前,眼含感激之情。
连日来的征战厮杀,徐荣很憔悴,他那象门板一样魁梧的身躯也变得单薄起来。丁原久久地注视着,长叹一口气,再也没有任何怨言。一个中郎将大人象一个普通士兵一样率领全军士兵浴血奋战,就这样的上官,你还能埋怨他什么?还能说他无情无义吗?
徐荣拍马走近丁原,看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臂,低声说道:“丁大人,你留下。”
丁原笑笑,说道:“河内兵是我带出来的,我虽然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去,但最起码我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否则,我这个上官还是人吗?大人放心,我不能作战,但我可以掌旗,我可以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
随在丁原身后的吕布、张辽、张扬等一帮大小将领闻言震撼,个个目露敬佩之色,齐齐向他躬身行礼。
徐荣欣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拨转马头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列,侍从们紧随其后。徐荣看看天边血红的夕阳,然后慢慢举起右臂招了招。战鼓霎时擂响。
汉军缓缓走在城中的驰道上,闻鼓而来的百姓们聚在路旁,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去。许多人眼含泪花,朝队伍中的亲人挥手告别。雁门关许多士卒的家人都逃到了原平城。他们上午聚集在路旁看到亲人安然归来的时候,曾经兴奋地哭喊跳跃,但仅仅过了几个时辰,他们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赶赴前线作战了。人群中传来了哭泣声,一个母亲紧紧地追随着队伍,高声哭喊着儿子的名字。那名士卒泪流满面,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地挥了挥手。城中的气氛显得肃穆而又悲凄。
张辽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他们站在路边,互相搀扶着。母亲在无声地流泪,但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好象担心自己会突然消失了一样。弟弟张震到了幽州,至今渺无音讯,而自己又要再上前线,生死未卜。张辽望着老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妹妹,想起他们从马邑一路南逃的悲惨,想起他们日夜担忧的面容,心里一阵痛楚,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他恭恭敬敬地给父母躬身行了一礼,再也不忍看悲痛欲绝的母亲一眼,打马疾行而去。
“哥哥……”听到年幼的妹妹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喊,张辽心神俱痛,泪水悄然落下。
五里亭,营帐林立,人声鼎沸,车马如云,数不清的民夫匆忙地跑来跑去,紧张地忙碌着。
李玮打马迎上徐荣,惊讶地问道:“大人要上战场?”
徐荣策马而行,也不停下,也不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大人,今天的仗何时结束?食物何时送到雁鸣岭?”
“你听张大人的命令,我现在只是一个到前线杀敌的士卒。”徐荣挥挥马鞭,说道,“医匠和药材都很充足吗?”
“按照大人的命令,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李玮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民夫和伤兵都集中在这里,如果雁鸣岭……”
徐荣恍若未闻。
“大人,我看,还是把伤兵运进城里医治较为妥当。”
徐荣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知道,这个战场上所有的将士都知道,此仗有进无退,即使败了,也要让鲜卑人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他看了李玮一眼,神色坚定地说道,“没有人可以退回原平城,没有。”
李玮拉马站住,望着徐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沉重若铅。大人如此匆匆急着赶去雁鸣岭,还是因为没有十足的信心。他抬头望着天边火红的夕阳,仿佛看到了鲜血淋漓的战场,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筱岚,想到了自己深爱的妻子,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如醉如痴,心中竟然再无半丝惧念。
黄昏,雁鸣岭上激战正酣。
鲜卑人进攻到拒马阵中段时,遭到了黄巾军顽强的抵抗。孙亲遵从张燕的命令,集中了拒马阵后段大约五千兵力展开了疯狂反扑,双方在大约一里长的攻击面上,象拉锯式的反复厮杀,谁都无法再进半步。由于黄巾军先期受损过大,虽然占据了拒马阵的便利,但已经无法击退鲜卑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惨烈肉搏之后,黄巾军的人数越来越少,逐渐被鲜卑人杀得步步后退了。
王当踉踉跄跄地滚到血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撤下来喘息了,他浑身都是血迹,根本分不出哪是汗水哪是血水。王当趴在地上,闻着刺鼻的血腥空气,伸出舌头舔了舔黏乎乎的血土。他想喝水,他感觉自己的嘴里心里都已经干渴得冒火了,他狠狠地啃了一口混着血液的泥土,贪婪地咀嚼了两下。王当手脚用力,艰难地爬起来,吐出了嘴里苦涩的血土。战场上的杀声突然象打雷一样冲进了他的耳中。听到了,他又能听到了。王当用力抬起头,睁大一双呆滞的眼晴四下看看。
眼前到处都是奔跑的脚,血红的沾满了血液的脚,然后他看到了神情激愤的士卒,数不清的士卒,大家都在往前冲,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在往前冲。他看到一个士卒被一支厉啸的弩箭射中,奔跑的身躯突然横空飞了起来;他看到一个什长被长矛洞穿了尸体,仰面倒下,鲜血从他的胸腔内象喷泉一样射了出来;他看到掌旗兵被一把血糊糊的战刀砍断了双手,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惨叫,一个黄巾军士兵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然后提起他的脑袋冲了上去,又一刀砍死了那个鲜卑人,然后他一口气连剁十几刀,直到把那个鲜卑人剁成了碎块。几支长矛把这个疯子一样的黄巾军士兵钉死在了地上,临死他还死死地抱着那个掌旗兵的脑袋。
王当无力地笑笑,看到了天边的夕阳,红彤彤的云朵,突然那夕阳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云彩变成了一条血河,王当吓了一跳,用力眨眨眼晴,却猛然发现天地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地甚至连风声都没有。王当疑惑地摇摇脑袋,转头向前看去,死尸,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死尸。绵延弯曲又象一道看不到边际的堤坝,血红色的堤坝。堤坝上数不清的人纠缠在一起厮杀,拉扯,坠落,死去的士卒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在空中飞舞着,坠落着,然后摔在血水里弹跳着,溅起的血浪四射而起。
一个头颅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越过了堤坝,在漫天长箭当中旋转着,摇晃着,带起满天的血珠,掉落到了王当的眼前。头颅蹦跳着弹了几下,然后滚到了王当的脚边。王当迟疑了一下,伸手把它捧了起来。这是一个髡头脑袋,是鲜卑人的脑袋,满脸的大胡子,嘴巴大大地张开着,仿佛还在凄厉的惨叫。
凄厉的惨叫声由远而近,霎时清晰地传进了王当的耳中,王当大骇,忙不迭地丢掉了脑袋,捂起了耳朵。一个躯体重重地摔落在王当身边,鲜血连着内脏倾泄而出。王当蓦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自己的一个亲兵,一个跟了自己三年的亲兵,他死了,被敌人一刀切开胸腹死了。王当默默地看着,面无表情,既没有悲痛,也没有仇恨。那个髡头脑袋此刻就躺在自己亲兵的肠子里,张开的大嘴仿佛在吞噬着滚烫的鲜血。
王告缓缓爬起来,俯身从那个亲兵手上拿过战刀,轻轻地把他一双痛苦的眼睛阖上了,“兄弟,你走好。”
王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突然举刀狂呼:“兄弟们,杀啊……”
“大帅,增派援兵,增派援兵。”黄庭大声叫道,“孙帅王帅已经支持不住了,再不派援兵,我们的人就死光了。”
张燕神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背着手在木台上来回走动,一言不发。他就这样背着手,在木台上走了一下午,不知疲倦地走了一下午。
“大人,我带中军的三十人下去支援一下,把鲜卑人打下去。”张白骑焦急地说道,“拒马阵已经被鲜卑人拆掉了一半,如果再不把他们击退,到了半夜,这拒马阵就要被鲜卑人拆完了。”
张燕抬头看看战场,问道:“那里还有多少人?”
“大概还有八千多人。”黄庭以为张燕要派援兵了,急忙说道,“此时增援,还能稳住半个拒马阵。”
张燕想了一下,挥手说道:“命令各部,立即在高处点亮火堆,连夜再战。”
“大帅……”黄庭怒声说道,“士兵们不吃不喝,再打下去,就要死光了。”
“我们不吃不喝,鲜卑人难道就吃就喝了?”张燕冷笑道,“士兵们口袋里都有干粮,随便吃两口就可以再战,没有水,敌人的血难道不能喝?”
“命令孙亲和王当,誓死血战,绝不后退。”
“大帅,这样打下去,黄巾军要死绝了。”
张燕突然惨然一笑,指着山下列成方阵的八万大军说道:“你以为这一仗打完后,我们还有人吗?”
张白骑和黄庭黯然不语。
“把这两万人打完了,这八万人也就知道,此仗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张燕指着大军后方大声说道,“前面是凶残的鲜卑人,后面是滹沱河,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与其逃跑掉进河里淹死做个胆小鬼,还不如为了大汉国,轰轰烈烈地战死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再战,战死为止。”张燕猛然回首狂呼,“擂鼓,给兄弟们助威。”
雁鸣岭上,拓跋锋坐在火堆旁边,专心致志地用一把精制的小刀割下一片薄薄的鹿肉,然后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拓跋晦斜躺在对面,闭目养神。拓跋貉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大人,豪帅,这黄巾军比豹子的军队还强横,不狠狠地打他们一下,他们是不会撤退的。大人,让我带人冲上去吧。”
拓跋锋就像没听到一样,低头割着手上的鹿肉。拓跋晦眯着眼睛看看他,挥手道:“命令骑兵都歇着吧。”
“豪帅……”拓跋貉怒睁双目,高声吼道,“再不支援,拓跋寒的人马就打完了。”
“打完了好。”拓跋晦翻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声说道,“打完了好。”
拓跋貉气得大吼一声,望空劈出一拳,怒气冲天地走了。
徐荣带着两千士卒缓缓走近了火光冲天的战场。
黄巾军望着徐荣的战旗,先是一愣,接着是敬佩,再接着是热血沸腾,举臂狂呼起来。徐大人回来了,他和我们一样,要誓死血战。
早上,当徐荣带着雁门关士卒穿过战阵回去的时候,许多黄巾军将士都用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徐荣走了,雁门关的汉军走了,他们再也不回来了,他们丢弃了雁门关,逃脱了鲜卑人的追击,把死亡留给了黄巾军,把生存留给了自己。但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徐荣就带着雁门关士卒又回来了,他们没有独自逃生,他们象兄弟一样,回来和自己共同战斗,共度生死。
张燕站在木台上,望着象波涛一样涌动的黄巾军,听着象潮水一般的欢呼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如果襄楷大师手执长剑奋战在惨烈的战场上,黄巾军将士又将是怎样的激动和勇猛?
“告诉徐大人,让他立即增援拒马阵。”
徐荣面带笑容,一边策马缓行,一边挥手向欢呼的黄巾军将士致意。
丁原跟在他身后,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这位年轻的中郎将大人。这位默默无闻的中郎将大人,只用一面战旗,两千士卒,就赢得了几万黄巾军将士的尊敬,激起了几万黄巾军将士的满腔热血和如虹士气。
雁门关将士在黄巾军如雷般的欢呼声里,人人神情激奋,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战场,开始血腥杀戮。
黄巾军军阵内的欢呼声惊动了鲜卑人。
拓跋锋凝神细听了一会,放下手上的小刀站了起来。他望着火光里的战场,小声说道:“黄巾军来了援兵。”
拓跋晦双手撑地,皱眉望着远处的黄巾军阵地,看了很久,说道:“让拓跋貉攻上去,今天一定要拿下拒马阵。”
徐荣吕布在左,张辽张扬在方,双方各带一千人,象两支利箭一般呼啸着冲进了拒马阵。
黄巾军得到支援,压力顿减,杀声陡涨,攻击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这时,马蹄轰鸣,铁骑奔涌,拓跋貉带着五千人马象狂飙一样杀了过来。
双方再度血战,血肉横飞。徐荣一手长戟,一手战刀,呼号向前,勇猛无敌。吕布更是势不可挡,每一戟击出,必有数人丧命。吕布下手无情,杀敌众多,遭到了鲜卑人疯狂的围攻。他夷然不惧,长戟上下飞舞,横扫竖劈,围在他周围的鲜卑人一会天上,一会地下,惨呼嚎叫,纷纷溅血而死。一个鲜卑人从马上飞扑而下,双手尚未抓到吕布的肩膀,就被他飞起一腿踢上了半空。鲜卑人大骇,再不敢近身,纷纷四散而逃。
强悍的雁门关士卒奋勇向前,酣呼鏖战。鲜卑人也是杀红了眼,咬牙切齿,吼声连连,誓死冲杀。
黄巾军的强劲攻击势头转眼就被潮水一般的鲜卑人打退了。
杨凤坐在武山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上,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崇山峻岭,笑着对身后的众将说道:“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埋在这里,我觉得这地方风景不错。”
“大人说什么笑话?”梁百武皱眉说道,“我们还没有开打,就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杨凤大笑,挥手说道:“好,好,不说了,不吉利。喊你们来,是因为雁鸣岭首战不利,大帅要我们提前出击。”
“今天才打就失利了?”
“大帅派人送来消息,说今晚拒马阵就要被鲜卑人攻破。”杨凤叹道,“鲜卑人的攻击力果然犀利,那么大的拒马阵竟然挡不了他们两天。”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六节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五章势如破竹第二十六节
初六日上午霸陵。
烈焰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的黑色烟雾弥漫了整个霸陵上空。
骠骑将军张济打马跑上高坡望着霸陵方向的大火惊骇至极“传令各部立即停下立即停下。”
三千将士站在原野上一个个心惊胆战惊惶不安。
微风拂过一股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白色的灰屑象雪花一般飘飘洒洒浓烈的焦糊味直透心肺恐惧象冬日里的严寒一般霎时侵袭了整支大军。
几个斥候纵马狂奔而来。
“大人羌人烧掉了北坞霸陵陷入了一片火海……”斥候们汗流浃背跪在张济马前上气不接下气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羌人?”张济双手紧握着马鞭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哪来的羌人?是西凉的羌人还是北疆的羌人?”
“大人是北疆的羌人。”一个斥候队率张大嘴巴拼命地喘息着说话断断续续“我看到大将军的黑豹战旗了。”
“庞德?庞德不是在长门亭吗?”张济回头看看身后的部下们疑惑地问道“会不会是西凉的羌人趁着眼下局势一片混乱的时候在北坞和霸陵烧杀抢掠?”
“有可能。”张济手下一个校尉说道“庞德的胆子再大他也不敢擅自让北疆的羌人在皇家陵园纵火。”
“大人的确是北疆的羌人我们绝不会看错。”那个斥候队率指天誓“羌人铁骑现在就在霸水河边大人可以派人再去看看。”
张济抬头看着天上的滚滚烟尘轻声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要管霸陵了你们即刻向枳道亭方向探查尽快和车骑将军李大人取得联系告诉他北坞已经被烧毁了。”
“传令大军急向霸水河前进。”
李傕暴跳如雷恨不得生吃了庞德。
北坞被烧霸陵被毁庞德带着铁骑大军正随后追来现在除了带着天子和朝中大臣向河东方向撤退外再无出路。
“你逼着我到河东我偏不去。”李傕高声咆哮着丢下惊魂未安的天子和一帮大臣急匆匆去找贾诩。
刚才各人带着大军仓惶后撤乱成一团如今谁也找不到谁了。
李傕没有找到贾诩却和郭汜迎面撞上。李傕怒目圆睁手指郭汜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混蛋惹得祸。我要杀了你。”
郭汜更是怒不可遏失去理智一般叫着喊着拔刀就要冲上去但被跟在他后面的夏育、高硕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大人你冷静一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是他要杀我们。”郭汜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李傕你个畜生樊稠有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把天子挟持出宫?你为什么要烧了长安城?你这个疯子。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和樊稠一起把你杀了。”
“长安不是我烧的不是我。”李傕也被杨奉抱住了动弹不得“当初如果不是你带着军队威胁长安城我怎么会把天子迁出皇宫?都是你这个小人听信谗言误了大事。早知道你这样待我过去我就也不应该在战场上救你。”
两人正在互相指责谩骂王方和贾诩匆匆赶来。
王方看到李傕也是火冒三丈怒气冲天地就要带人冲上去。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再吵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贾诩怒视李傕和郭汜两人大声骂道“你们想想董太师是怎么死的?你们都上了别人的当中了别人的圈套了到现在还不能清醒一点吗?”
李傕和郭汜两人渐渐冷静下来。
“文和北坞被庞德烧了如今我们怎么办?”王方问道。
“简单的很只要我们大家尽释前嫌握手言和重整军队我们就有很多办法扭转关中局势。”贾诩指着周围乱糟糟的各路兵马没好气地说道“如果大家继续这样各自为战兄弟之间甚至拔刀相向我们马上完蛋大家都到地底下去陪太师大人吧。”
李傕、郭汜、王方三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都不肯先低头。
贾诩摇摇头咬咬牙挥手说道:“既然你们三个都不说话那就表示同意和好了。”
三人都不说话。
“你们不说话那我就要说话了。”贾诩焦急地回头看看远处“庞德虽然虚张声势但他手下都是胡人一旦局面失控佯攻就会变成血战那我们谁都跑不掉了。”接着他指着王方说道“你立即重整大军前面开路尽快和骠骑将军会合。”然后又指着郭汜“你带着大军立即在此列阵待皇甫大人的军队退回来后两军合在一起尽可能把庞德的铁骑阻挡一天。”
“阻挡一天?”郭汜大叫道“文和这不可能。我和坚寿的大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一万多人怎么挡得住?”
“挡得住。”贾诩非常肯定地说道“庞德的目的不是追杀我们而是把我们往河东方向驱赶以便和大将军的军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但目前大将军并不知道北坞已经被烧也不知道我们正在沿着渭水河向东急撤所以庞德不敢追得太急以免把我们逼到了潼关错失了前后夹击的机会。”
“我们去潼关?”李傕吃惊地问道。
“去潼关。”贾诩大声说道“你忘记了你的目的吗?你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将军和袁绍、刘表、韩遂、马腾的军队打起来。他们打得越激烈损失越大对我们就越有利。”
“诸位将军的大军到目前为止损失还不是很大再加上皇甫鸿的军队和西凉羌骑我们应该还有三万多人。这么多军队到了潼关凭借关隘之险不但能保得天子无忧更能避开关中大战。等到大将军和袁绍、韩遂等人为了关中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伺机反攻重新夺回关中。”
“大将军的主要目的不是勤王而是占据关中。他迟迟没有率军渡河就是为了等待最佳时机。对他而言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就是天子脱离险境到达安全之地的时候。天子安全了大将军再无顾忌马上就可以带着大军横扫关中。关中一定天子也就是大将军的囊中之物。”贾诩看看李傕和郭汜两人冷笑一声“两位大人是不是认为关中被大将军占据之后自己依然还有抗衡之力?”
李傕、郭汜、王方猛然醒悟。
“庞德突然像疯一样火烧霸陵攻杀枳道亭就是为了把我们赶走。”李傕一拳击向空中狠狠地说道“袁绍也是一样他也想把我们赶走。”
“哼你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用南下之计诱使各路大军打起来把大将军逼进关中孰不料根本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郭汜指着李傕骂道“你这个白痴从去年长安兵变开始就上了袁绍的当直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你……”
“你才是白痴如果不是你中了离间计带着军队威胁长安我们怎么会落到今天田地?”李傕反唇相讥。
“这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谁知道关中局势会这么复杂?”贾诩摇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其实我们应该早就想到大将军、袁绍和韩遂等人都是冲着关中来的。他们不要天子但又怕天子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他们千方百计都要想个办法把我们赶走。”
“不过现在走也不迟。”贾诩抬头看看天色挥手说道“我们先护着天子连夜赶到新丰城。”
“文和大将军如果占据了关中我们怎么办?想什么办法把他赶走?”李傕、郭汜和王方都站着没动神情急切地望着贾诩。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如果没有应对之策就算退到潼关将来也是死路一条。
“大将军不可能占据关中。”贾诩想都没想脱口就说道“他虽然是一头豹子但关中的狼太多他吃不到这块肥肉。”
李傕三人大为惊异觉得难以置信。
“豹子走了关中的狼为了打这头豹子也是伤痕累累最后……”贾诩呵呵一笑“关中还是我们的。”
“文和你没有骗我们吧?”李傕一脸的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
“对。”贾诩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关中还是我们的。”接着他看看郭汜“快点让太尉大人和诸位大臣回到天子营去不要再耽搁了。我们要以最快的度急撤潼关现在最需要的是齐心协力。”
郭汜犹豫了一下对站在身边的夏育挥了挥手“把他们送回天子营。
初六日夜。
庞德带着两万铁骑列阵于霸水河西岸蓄势待。
皇甫鸿和郭汜带着一万多人列阵于霸水河东岸严阵以待。
霸陵还在大火中燃烧但火势已经越来越小火光照射在双方将士们的身上把战场上的杀气逐渐燃烧到了极限。
皇甫鸿一人一骑策马越过了河上的浮桥驻马停在了河堤上。
“令明要不要去见见?”卫峻问道。
“不要去了今天我们已经给足了皇甫鸿面子。”狂风沙恨恨地说道“他一直带着军队挡在我们前面。从早上到晚上我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走了三十里。这个人情够大了他还想怎样?难道他叫我们退出关中我们也听吗?”
庞德笑了起来转头问刘冥道:“袁绍的大军到了哪里?”
“袁绍的前锋军已经到达长门亭。”刘冥回道。今天他带着匈奴铁骑一直走在最后面天黑后才和大军会合。
“西凉军呢?”
“西凉军追到枳道亭后立即调头北上向长安方向去了。”刘冥说道“看样子他们都在等着收拾残局。”
“哼……”庞德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轻踢马腹策马向河堤走去。
“令明你怎能纵火焚烧陵园?这可是死罪。”皇甫鸿看到庞德劈头就是一顿指责“你可有大将军的军令?是不是你擅自下令烧的?你烧了陵园获罪的不止你一个还有大将军你知道吗?”
“我烧的是北坞不是陵园。”庞德微微皱眉十分不满地说道“如果你们早一点带着天子到河东避祸我怎么会下令烧北坞?”
“火烧霸陵的罪责你背定了。”皇甫鸿惋惜地叹了一声“天子已经下旨大军向河东方向撤退。这下你满意了吧。”
“真的?”庞德心里一喜急忙问道“李傕、郭汜他们都同意了?”
皇甫鸿点点头“事已至此不同意又能怎样?到了河东天子就安全了然后我们就等着大将军横扫关中了。”
庞德笑笑“我立即急告大将军请他派楼船到郑县来接。”
“恐怕来不及了。”皇甫鸿说道“今夜天子赶到新丰两天后就能到达郑县大将军肯定来不及派船相迎了。”
“皇甫大人可以奏请天子在郑县多歇几天。”庞德拱手说道“我率两万铁骑在此阻击追兵。”
五月初八日郑城。
张济和王方率军急赶到城下。
郑城城门大开城上大纛飘扬士卒往来巡视一切正常。
张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着对王方说道:“过了郑城再走一百多里就到了华阴。只要到了华阴我们就安全了。”
“大将军还在河东你怕什么?难道你怕大将军带着大军来抢天子?”王方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哈哈笑道“文和说了大将军不要天子他巴不得我们早早跑到潼关去把关中让给他。”
“我觉得文和的想法有点不对。”张济迟疑了一下对王方说道“大将军带着大军和袁绍、韩遂在长安城下血战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了我们再去捡便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们想得到的事大将军难道想不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王方看到张济一脸严肃不好意思嘲讽他于是低头想了想“如果我是大将军我就先把天子抢到手然后把李傕、郭汜这些混蛋都杀了。等到后顾之忧没有了我再去和袁绍、韩遂决战。”
“我也是这么想。”张济忧心忡忡地说道“文和总是说大将军勤王是假但大将军一直尊奉当今天子这两年也一直给朝廷上缴赋税。关中受灾的时候他还遵从天子旨意不遗余力地给关中输送赈济钱粮。你说大将军勤王怎么会是假的呢?大将军如果不想勤王那他给朝廷上缴赋税给关中输送赈济干什么?”
王方越想越是不安“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如果大将军悄悄派军队抢在我们前面占据了华阴城或者郑城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我也只是估猜而已。”张济叹了口气“他们好不容易握手言和同意合兵一处带着天子到潼关避难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果这时候我突然说大将军可能在郑城和华阴城一带伏击我们那他们还怎么会到潼关?这不是节外生枝没事找争嘛。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
王方点点头“文和避重就轻故意隐瞒大将军伏击我们的可能极力怂恿我们带着天子到潼关避难估计也是从大局考虑。不过……”他心存侥幸地说道“也许我们杞人忧天了文和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大将军毕竟是一个人不是神仙他不可能事事都算无遗策。”
就在这时郑城城内突然鼓声四起三股狼烟冲天而起直上九霄云外。
张济和王方脸色大变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震骇万分。
于毒单人独骑慢悠悠地晃到了城外。
他是一个校尉见到骠骑将军张济和镇西将军王方应该下马行礼但他眼睛向天睬都不睬。
张济、王方和北疆军诸将屡有对阵。大部分关西、河东的北疆将领他们都认识但这个人他们却不认识。张济心中惊疑感觉到大将军的刀已经出鞘了。他猛踢马腹战马痛嘶一声飞驰向前。
“我乃骠骑大将军张济你是何人属下?”
于毒咳嗽了一声看看他。然后又咳嗽了几声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叫于毒大将军帐下的一个小校尉。”
于毒的声音不大但传到张济的耳中却犹如惊雷让他骇然心惊。一双浓眉顿时皱到了一起眼睛里霎时露出一丝深重的杀气。于毒是黑山黄巾军的大领名震天下的叛逆。大将军让他带着军队奇袭郑城阻挡天子东上潼关的脚步其用意不问可知大将军果然要杀人了。
“久仰久仰……”张济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拱手为礼“于大人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啊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于毒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脸上尽是鄙夷之色一言不。
张济很是无趣怒火不由上冲语气马上森严起来“天子车驾东去潼关你开城相迎。对了袁绍的大军已经追到霸陵了正在和虎威将军庞德对峙你带着大军即刻前去支援。”
于毒冷笑“我奉大将军令在此迎接天子护送天子乘船去河东。”接着他双眼蓦然睁开大喝一声“天子在哪?”
张济气得咬牙切齿握刀的手不停地抖动着恨不得冲上去一刀砍了这个猖狂的逆蛾。大将军你也太狠了竟然让一个黄巾逆贼来护驾。你这不是要勤王你这是要弑君啊。今天我就是战死也不会把天子交给于毒。
“于毒带着你的军队离开郑城我饶你不死。”
“天子在哪?”
“我再说一遍立即把路给我让出来。”
“天子在哪?”
“于毒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好。”于毒猛地举手狂吼“不交出天子你就休想再进一步。”
于毒调转马头打马向城内如飞而去“关上城门一决生死……”
张济和王方并肩站在高坡上望着正在准备攻城的各部大军神情非常紧张。
“这一打我们就和大将军彻底撕破脸了大将军如果带着几万大军一拥而上我们怎么办?”王方用力咽下一口口水犹豫不决“天子如果死了大将军可以说是我们杀的也可以说是黄巾军临阵叛变被黄巾军余孽杀的。反正都不是他杀的和他没有关系所以我觉得还是不打好。不打我们就能倚仗天子威胁一下大将军。”
“不打?不打行吗?”张济指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怒声说道“那是黄巾军是黄巾军我们不打他他会打我们的。不管谁先动手大将军都会率军杀来他已经下决心要杀我们了。贾文和那个混蛋这次害死了我们。”
斥候从各处纷纷打马而来。
郑城北面的渭水河上北疆军的数百艘战船正在靠岸其中有五艘可装载千人以上的楼船。从渡口到郑城只有四十里路半夜时分北疆军的援军就能赶到城下。
郑城南面的崇山峻岭里隐约可见北疆军的旗帜不知道是北疆军的伏兵还是北疆军的疑兵之计。
张济背着手在山坡上团团乱转。郑城高大坚固城楼上的守军数量也不会少于五千之数。要想在半夜之前攻下城池似乎有点痴人说梦。
“退回新丰城吧。”王方坐在草地上六神无主。
“来不及了。”张济摇手道“我可以肯定只要郭汜的人马离开新丰城新丰城随即就会落入庞德之手。”他抬头看看远处的大山仰天长叹“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北有渭水南有大山我们算是走到绝境了。”
“我们三万多人保一个天子还保不住?”王方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根野草含在嘴里不停地咀嚼着“现在袁绍、刘表、韩遂、马腾的十万大军就在长安附近这个时候大将军还敢调集十万大军来打我们?如果北疆军被我们缠住袁绍和韩遂趁机率军掩杀北疆军如何应敌?大将军就不怕自己兵败关中从此一蹶不振?”
张济苦笑“大将军要杀我们不一定非要动用武力。”
“我们粮草辎重太少大将军只要把我们围在新丰城和郑城之间要不了一个月我们就会被活活困死。”
“将士们没有饭吃马上就会乱。那几千羌人先就会倒戈他们跟着韩遂来关中的目的是要钱财要食物没有吃的喝的他们还跟着我们干什么?其次就是我们自己。大家本来就是矛盾重重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谁还会顾及天子?还会顾及昔日的兄弟之情?不互相残杀不互相出卖才是怪事。到时候大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全歼我们。”
王方瞪大眼睛望着张济眼里露出一丝恐惧“大将军太狠了。”王方恨恨地骂了几句然后用力嚼着嘴里的野草。由于用力太猛动作太快牙齿突然咬到了腮帮子上。王方痛得大叫一声一口吐出了嘴里的野草。被嚼的稀烂的草茎连同猩红的血迹落在绿色的草地上分外醒目。
张济和王方望着那块血迹心里一阵惊悚。
“打。”张济一跺脚大声吼道“给我攻城。”
“急告李傕、郭汜加快度急来援。”
“派人翻过大山向潼关求援叫张绣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华阴城。”
五月初八日黄昏鸿门亭。
夕阳如画。
吕布、赵云、张辽、姜舞、穆斯塔法轻策战马奔走于山野之颠扬鞭笑谈意气风。
“奉先兄你看他们来了……”赵云驻马停下指着远处扬起的一抹烟尘高兴地说道“我给你介绍几位大漠上的悍将。”
庞德、卫峻、刘冥、狂风沙和聂啸带着亲卫骑一路狂奔而至。
赵云和庞德、卫峻等边郡将领有的是多年未见有的也分手有一年半载了此次再见大家无不兴奋异常把手言欢。
“子龙你何时到的关中?”庞德惊喜地问道“你不是在冀州吗?”
“大将军叫我来我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日夜兼程而来啊。”赵云笑道。
“你什么时候渡河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将军要我们沿着渭水河北岸昼伏夜行。我们故意隐瞒行踪你当然不知道了。”
“新丰城拿下了?”卫峻问道。
“拿下了。”赵云说道“明天麴义大人带着大军到新丰城和我们会合。”
“大将军呢?”
“大将军在关西。”
“在关西?”庞德和众将面面相觑惊疑万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七节
大战第三天,积云岭。
杨凤半夜攻占了积云岭之后,立即命令各部沿着驰道南北两个方向设阵,每两千人为一阵,每阵之间以树障相隔,同时杨凤亲自率两万人密集列阵于山岭之上。
杨凤指着北面,对杨震说道:“鲜卑大王魁头为了打通驰道,保证鲜卑大军进退自如,必定要以重兵猛攻积云岭。你所率的两万人要抵御上万铁骑的攻击,难度很大。你告诉士卒们,不要一味的死打,要想想办法,我们不仅是要守住积云岭,更重要的是要击败和杀死鲜卑人。”
杨震点头笑道:“大人放心,将士们士气高涨,对守住积云岭信心十足。我们在山里做了许多巨型矛,这次要让鲜卑铁骑吃足苦头。”
“这是阻击,不是平原对阵,大家要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尽可能杀伤敌人。”镇北将军府从事中郎唐放说道,“长箭要节约使用,不要浪费。这里距离原平城有五十多里,军械补充非常困难。”
唐放带着五万屯田兵把粮食武器送到积云岭后,并没有返回原平城。他依照张燕的命令,安排一半屯田兵返回原平城继续搬运物资,另外一半屯田兵留在了积云岭附近的山岭上。这两万五千人一来是为了给战场运送武器,救治伤兵,二来也是为了在大军折损过大的时候及时补充。唐放在镇北将军府负责屯田的所有事务,自从典农都尉张白骑率军赶到龙山大营后,他就临时代理典农都尉事。这次,张燕命令他带着太原郡的五万屯田兵赶到原平城充任民夫和后备兵源。
梁百武瞅了唐放一眼,笑道:“大人不回原平城?这里马上就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了,你不怕?”
唐放平静地笑笑。杨凤指着梁百武说道:“你知道什么?唐大人这两年在雁门关打了许多仗,对付鲜卑人比你有经验。你和鲜卑人打过吗?”
梁百武闻言非常尴尬,急忙冲着唐放拱手赔罪道:“失言,失言,唐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唐放不在意地摇摇手,说道:“鲜卑人的优势在于铁骑冲击,他们的攻击重点是驰道上的阻碍,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驰道上,伤亡必定惊人。所以我们要利用驰道两旁的山林,安置大量弓箭手和长矛兵,从鲜卑人的两侧攻击他们。鲜卑人一旦离开驰道进入山林,立即就失去了铁骑的优势。在山林里,我们占据地形和人数的优势,可以大量杀伤鲜卑人。”
杨凤看看众人,笑道:“我们设阵于驰道阻击鲜卑人,伏兵于山林攻击鲜卑人,攻守相济之下,必能守住积云岭,重创蛮胡。”
清晨,卧倒在树障下的梁百武被一阵惶恐不安,掠空而过的鸟声惊醒了。梁百武打了几个哈欠,懒洋洋地坐起来,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天际间一抹火红色的云彩,美丽而令人沉醉。梁百武目不转睛地望着,随即又张大嘴巴,贪婪地吸了几口大山中的清新空气。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朝霞,闻到沁人心脾的空气了。
小帅崔行趴在地上,感受着从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他望着梁百武说道:“来了,鲜卑人来了。”
梁百武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来了你还趴在地上干什么?起来吧。”他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四下看看面色紧张的士卒们,大声喊道:“兄弟们,擂起战鼓,拿起武器,准备开战……准备开战了……”
远处的山峦上,鲜卑铁骑象狂飙一般席卷而来。
****
大战第三天的早晨,雁鸣岭。
拓跋锋神情严肃地站在雁鸣岭上,望着旌旗飘扬的黄巾军大阵,心里既愤怒,又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
黄巾军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掉头逃窜,相反,士气更加高昂了。黄巾军的五个万人方阵站在车阵后面,密密麻麻,精神抖擞,一眼望不到头,仿佛就像一堵铜墙铁壁横亘在鲜卑人面前,让他们无法逾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空中飞舞,他就象一个随时都要凌空飞起的巨人,手指前方,怒吼着,咆哮着,仿佛要把鲜卑人彻底碾碎。那隐约传来的“噼啪”声就像是在高声谩骂拓跋锋,向他发出挑衅。
此次攻打雁门关,自己前后总共征调了六万大军,三万铁骑,三万汉奴,但两个多月来,尤其是前两天的大战,让自己几乎损失了一半。虽然死去的大部分士卒都是汉奴,但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大军的士气。如果今天……他看看山岭下已经集结完毕的三万大军,心里突然犹豫起来,这可是自己最后的老本了,一旦受损过大,即使占据了晋阳,自己能守住吗?将来自己守晋阳的时候,无论是大王还是各部大人,不会有人伸手相援的,除了和自己唇亡齿寒的东羌和匈奴屠各族的白马铜。一想到这两人,拓跋锋的胆气忽然又大了。有东羌人和匈奴人,我拓跋锋就不信守不住晋阳,占不稳并州。
“大人,要不要把后面的一万人马全部调上来?”拓跋晦看出了拓跋锋的心思,小声问道。黄巾军的顽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再加上积云岭的丢夫,拓跋晦也开始担忧起来。如果不惜代价把眼前的仗打赢了,那将来怎么办?不能打赢了一场战斗而丢失了整个北部鲜卑啊。
拓跋锋还有一万人马留在后面,被杨凤从积云岭上打跑的鲜卑骑兵就是他的军队。现在山岭下的三万大军里有一万人是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的军队。这也是拓跋锋为了预防万一特意做的安排,他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人马都放在最前面,假如攻击受阻或者象西疆大战的和连一样被汉人包围了,自己就连半个援兵都没有了。他根本不信任大王魁头和落置鞬落罗,自己既然能把和连和弹汗山的军队葬送掉,为什么这两人就不能把自己和北部鲜卑葬送掉?他的这个安排魁头和落置鞬落罗都很理解,所以两人谁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落置鞬落罗早上离开雁鸣岭的时候,还当着拓跋锋的面,嘱咐自己的两个豪帅洲空满和东野芒要坚决听从拓跋锋的调度,不许抗命。
拓跋锋沉吟良久,说道:“落置鞬落罗只带五千人是拿不下积云岭的,我们不能指望大王,他不会倾尽全力攻打积云岭的。现在弹汗山兵力少,对他来说,保存实力是最重要的事。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黄巾军攻占积云岭的目的无非是分散我们的兵力,逼迫我们撤退。”拓跋晦劝道,“黄巾军去年才受抚朝廷,他们和大汉国的天子仇深似海,他们不会为了大汉国的那个昏君而把自己所有的人马都赔光了。黄巾军打完了,最高兴的是朝廷,对黄巾军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大人你想想,如果你是黄巾军大帅,你会把几十万人一战打光吗?不会的,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至于积云岭上的黄巾军,我们根本无须理睬。只要击败了这里的黄巾军,积云岭上的黄巾军也就不战自溃了。他们不会在两面夹击的情况下,死守一个毫无意义的积云岭。”
拓跋锋目视前方,犹豫不决。
“大人,不要管积云岭了,我们还是集中所有的力量迅速击败张燕的黄巾军。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用四万铁骑打五万步卒……”拓跋锋低声自语,然后转头看着拓跋晦,忽然笑道,“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那大人用一万五千人攻打积云岭,是不是杀鸡用牛刀?”
拓跋锋微微一笑,指着传令兵大声叫道:“传令拓跋望,拓跋岱,立即率军赶到雁鸣岭集结。”
“告诉落置鞬落罗大人,请他暂时不要进攻积云岭了。如果今天我们拿下了黄巾军,积云岭就不要打了,我们直接打晋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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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三天的中午,雁鸣岭。
张燕神情越来越冷峻,越来越震骇。鲜卑人还在集结,还有大军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难道杨凤没有攻击积云岭?
“栖之可有消息?”
张白骑摇摇头,“大人,你放心,杨帅不会误事的。”
黄庭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勉强挤出几丝笑意,连声安慰道:“大人,你放心,你放心……”不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张燕,还是在安慰自己。
大军阵前,襄楷大师一身白袍,策马来回狂奔,不时地举剑高呼:“孩子们,拿出你们的勇气,誓死奋战,誓死奋战……”
黄巾军将士随着襄楷大师的叫喊不停地举臂狂吼,如雷般的吼声像惊涛骇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汹涌澎湃。
车阵内的士卒在叫喊,方阵内的士卒在叫喊,徐荣在叫喊,于氐根在叫喊,吕布在叫喊,整个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叫喊,仿佛要把心中的恐惧和痛苦统统地喊出去,叫出去,只留下浑身的力气和无畏的勇气。
拓跋锋猛踢马腹,沿阵疾驰。拓跋晦高举战旗,紧随其后。
拓跋韬、拓跋帷、拓跋寒、拓跋貉、拓跋望、拓跋岱、洲空满、东野芒看到大人巡阵,一个个在马上躬身为礼。
“今日一战,将奠定我鲜卑国万世基业,大家努力奋战,誓死杀敌……”
拓跋韬高举长矛,纵声回应:“呼嗬……”,几百名鲜卑将士同时呼应:“呼嗬……”
“拓跋族的勇士们,举起你们的矛,射出你们的箭,抡起你们的战刀,跟着我建下万世功勋……”
拓跋寒举刀狂吼:“呼嗬……”几千名鲜卑将士高举武器,放声欢呼:“呼嗬……”
“鲜卑国的英雄们,骑着你们的战马,踏着敌人的尸体,跟着我奋勇前进……”
四万铁骑纵声狂吼:“呼嗬……呼嗬……”
拓跋锋猛勒战马,战马高扬前腿,直立而起。拓跋锋面对铁骑,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刀狂呼:“呼嗬……”
“呼嗬……呼嗬……”四万铁骑的吼声像炸雷一般连续在雁鸣岭上轰然炸响,雁鸣岭在雷声中剧烈地颤抖。
冲锋的牛角号在鲜卑将士的期盼中终于长长地鸣响了。“呜……呜……”
拓跋锋一马当先,举刀前指:“杀……”
四万铁骑开始启动,开始奔跑,开始咆哮,开始轰鸣,雁鸣岭上的浪涛终于变成了海啸。在震耳欲聋的呼啸声里,海啸张开了血盆大口,恶狠狠地扑向了厚实的堤坝,扑向了黄巾军。
“咚……咚……”三百面战鼓同时擂响,鼓声惊天动地,犹如九霄神雷轰然炸响,天地霎时为之色变。雁鸣岭上空的太阳骇然心惊,面无人色,一头扎进了仓皇而逃的云朵里。
木台上的张燕看着气势磅礴的铁骑洪流,面色狞狰,双眼内尽是凛冽杀气,他高举双手,纵声狂呼:“兄弟们,死战,死战……”
黄巾军将士为鼓声所震,一个个无畏无惧,充满了无穷的战意。他们跟在襄楷大师的后面,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吼叫着,“誓死奋战……”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巨大的轰鸣声已经彻底淹没了黄巾军,大家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紧张地看着前方的鲜卑铁骑,看着旗令兵手上的令旗。
随着令旗挥动,黄巾军的弓箭手开始疯狂射击,同时间,从五个方阵内推出了三百台连弩车,这是最近两个月送到晋阳武库的最好军械了。连弩车猛然咆哮起来,刺耳的厉啸声几乎撕开了满天的轰鸣。鲜卑人突遭重击,整批整批地倒在了战场上。但这就象往怒涛里扔了几块大石头,虽然溅起了几尺波澜,但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满地的死尸瞬间就被随后袭来的大浪卷走了。
鲜卑铁骑狂奔而来,密集的长箭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射进了黄巾军大阵。三百台弩车在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撤进大阵,重新装填弩箭,准备再次射击。
距离黄巾军三十步的地方就是车阵。这个车阵是用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战车组合而成,分三排,每排之间相隔十步。这些战车除了一部分是张燕在太行山做的以外,其他都是用辎重车改装而成,车上钉满了长矛,无数支锋利的矛尖对准了前方,就象一只只待人而噬的猛兽。
鲜卑人的突前铁骑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有的战马高高跃起,腾空飞越了战车,但无法煞住冲势,狠狠地撞到了第二道车阵上,被长矛洞穿而死;有的战马力有不逮,栽倒在战车上,人畜翻滚在车阵内,惨叫声痛嘶声响成一片;有的战马没有跳跃起来,直接就冲了上去,巨大的冲击力把简陋的战车撞得四分五裂;更多的战马停在了战车前,把背上的骑士直接摔进了车阵。车阵内的黄巾军手拿武器,四处截杀鲜卑士卒。鲜卑士卒三五成群,互相掩护,一边奋力击杀,一边砍断连接战车的绳索,力图打开通道。
鲜卑铁骑越来越多,越聚越密,第一道车阵很快就被砍得七零八落,战车毁去大半。
此时,车阵的上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密集的长箭几乎遮掩了蓝天。双方箭来箭往,杀得天昏地暗。已经填满弩箭的弩车再度被推了出来,“轰……轰……”声霎时响彻了战场。鲜卑铁骑就象野草遭到了风暴的袭击,突然间倒下了一片又一片,许多人甚至还没看清是什么武器击中了自己,就连同坐下的战马一起消失在了战友们的视线里。鲜卑人被满地血淋淋的尸体激怒了,他们攻击得更加猛烈,冲锋的牛角号声响彻了原野,无数的长箭对准弩车呼啸而下。正准备撤下去的弩车兵虽然有盾牌兵的掩护,但在这么猛烈的重击下,躲无可躲,纷纷中箭而亡,蹲在车上的士卒更是被犀利的长箭洞穿胸腹,一个个倒飞而起。
鲜卑人显然对突破车阵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们的士卒对破坏车阵非常有经验。鲜卑人的突前骑兵武功高强,配合默契,这些人一面非常娴熟地破坏车阵,一面对车阵内的黄巾军展开了残忍的杀戮。一个鲜卑士兵奋力推开了一辆最后一道车阵上的战车,还没有等他抽身退回去,便被对面上百支长箭射倒在地。紧随其后的鲜卑千长一刀砍死追在自己身后的黄巾士卒,拉开了第二辆战车,“吹号,吹号,车阵已破……”他话音未落,几个黄巾士卒已经一拥而上,三支长矛顿时将他钉在了地上。那个号角兵还没有吹响号角,自己的脑袋连同号角就被一刀跺成了两半。黄巾小帅李大虎一脚踢飞号角兵的脑袋,声嘶力竭地举刀狂叫,“堵住车阵,给我堵住它……”鲜卑人纵马冲了进来,一矛将他挑上了半空,空中呼啸的长箭霎时把他射得象个刺猬一样。
鲜卑铁骑就象洪水一样无坚不摧,它在长龙一般的车阵面前连番撞击,卷起的千层高浪就象无数把万斤巨锤轰然砸下,脆弱的车阵转眼就被砸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洪水先是从这些小孔里激射而出,小孔禁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块块碎裂,随即变成了大洞。洞口越来越大,终于被洪水一冲而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黄巾军的车阵就象齑粉一样被咆哮的洪流席卷而去。
“冲阵……冲阵……”拓跋锋纵马飞奔,举刀狂呼,“杀死汉人……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张燕仰天怒啸,一脚踢断面前的栏杆,飞身跃上了马背,“兄弟们,跟我走,杀死鲜卑人……杀死他们……”
张白骑高举战旗,回首望着三千中军精锐,举矛高呼:“兄弟们,今日血战,不死不休,杀下去……”
三千人齐声怒吼,跟在张燕和张白骑后面向战场中央飞奔而去。
黄庭满脸绝望地站在高台上,望着头顶上的大汉战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举臂惨呼:“大师……大帅……睁开你们的眼睛,救救黄巾军,救救黄巾军……”
“擂鼓……擂鼓助威……用尽你们全身的力气,擂动战鼓……”
黄巾军五个万人方阵同时遭到了鲜卑人疯狂的冲击,气势磅礴的滔滔洪水撞上了厚实的堤坝,顿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双方将士在一里长的攻击面上展开了殊死搏斗。
于氐根呼号向前,一矛插进敌人的战马,跟着冲上去一刀剁下了敌兵的头颅,背后风声如雷,一支硕大的狼牙棒拦腰砸来,于氐根战刀回扫,狠命挡去。“当……”一声闷响,于氐根战刀脱手,连退十几步。这时一个无头尸体横空砸来,于氐根躲闪不及,被这无头尸体撞得腾空而起,一头栽倒在地。于氐根晕头晕脑地爬起来,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
“大人,你怎么样?”
于氐根抬头看看,扶住自己的是弩车屯的屯长。于氐根挣脱他的手,有气无力地问道:“弩车填装完了?”
那人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胡子上也是血迹斑斑的,“填装好了,大人。”
“那还不快放。”于氐根怒声吼道。
“大人,前面都是人,还有我们的兄弟,怎么放?”
于氐根气得劈手给了他一巴掌,“难道等人死光了才放?立即给我射出去。”
那个屯长急忙站起来,一边往回跑,一边不停地大声叫着,“兄弟们,我要放箭了,我要放箭了,大家都趴下,趴下……”
站在六十台弩车前面的盾牌兵全部撤下了大盾,六十台巨兽一字列开,气势骇人。那个屯长看到前面密密麻麻都是黄巾军士卒,急得直跺脚,大叫大喊,“趴下,趴下……”
跟在后面的于氐根一脚踹开他。血淋淋的战刀指着操控机关的弩车手,瞪着双眼大声吼道:“射,给我射出去……”
“轰……”一声响,二十支弩箭呼啸而出,顿时射倒了十几个。正在方阵内厮杀的双方将士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齐齐向响声方向望去。
“趴下,趴下……”弩车兵齐声大叫。黄巾军士卒想都不想,以各种姿势向地上趴去,四周的黄巾军更是一哄而散。鲜卑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个骇得面无人色,有的要翻身下马,有的要调转马头,鲜卑小帅拓跋岱扯开嗓子恐惧地叫起来,“快躲,快……”
“轰……”弩车同时咆哮,震耳欲聋,响声刚起,一千多支弩箭就“嗡”的一声射进了鲜卑铁骑里。鲜卑人绝望而恐怖地惨叫着,眼睁睁地看着弩箭射穿了自己。几百个强横的鲜卑骑士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栽倒马下。冲在前面的拓跋岱更是被巨大的弩箭射掉了脑袋。
黄巾士卒齐声欢呼,士气大振,呼啸杀上。
于氐根犹不解气地吐了一口血,大声叫道:“填箭,填好了就射,给我射死鲜卑人。”
“告诉各方阵小帅,用弩车杀敌,就近射杀,就近射杀……”
“不惜代价,杀死鲜卑人,不惜代价……”
随着于氐根的命令,各方阵内的弩车先后咆哮起来,鲜卑人骑在战马上,目标又高又集中,顿时被射得人仰马翻,死伤殆尽,攻击的强劲势头立时被遏制住了。
鲜卑人看出了弩车的威力,又惊又担,他们在各自首领的指挥下,攻杀得更加凶猛,鲜卑人意图直接突进方阵后方,毁掉黄巾军的弩车。这个威力巨大的家伙对骑兵的杀伤力太大了,如果就这样一直陷在方阵内给它时不时地射一下,鲜卑人迟早都要被它杀光。黄巾军已经疯狂了,为了杀死鲜卑人,他们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误射就误射,只要能杀死鲜卑人,他们就是赔上几倍的人都愿意。
东野芒和洲空满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大军把白雀向侑的方阵冲杀得摇摇欲坠,就在方阵濒临崩溃的时候,张燕和张白骑带人冲了进来,一番血战之后,总算勉强稳住了阵脚。鲜卑人对黄巾军的弩车恨得咬牙切齿,东野芒亲自带着自己的亲卫杀到了最前面,一直杀到了距离弩车二十几步的地方。向侑带着亲卫拼死抵挡,一步都不退让,再退,弩车就要被鲜卑人砍掉了。
东野芒战马被杀,腾空而起,一矛刺穿了两个黄巾士卒。向侑睚眦欲裂,飞身扑上,一刀砍断了东野芒的长矛,再一拳将东野芒击倒在地。东野芒乃是西部鲜卑有名的勇士,强悍无比,他翻身跃起,抽刀就剁了下去。向侑连挡三刀,终于抵抗不住东野芒的勇力,被一刀砍中肩胛,摔倒在地。就在这个时候,弩车装填完毕,弩车兵焦急的叫声传了过来,“趴下,快趴下……”东野芒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受伤的向侑挡在了自己身前。向侑的亲兵激怒攻心,再不管自己的性命,奋力杀进。弩车兵惊呆了,放在机关上的手迟迟不敢扳下。鲜卑人眼看弩车就要发射,杀进的速度更快了,黄巾士卒抵挡不住,纷纷倒了下去。
向侑强忍痛苦,高声狂叫:“射,快射啊……”
“向帅……”
向侑气得睚眦欲裂,他一边愤怒地叫骂着,一边从脚下尸体上拽出了一支长箭,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咽喉,鲜血迸射。
“向帅……”弩车兵撕心裂肺地狂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了机关。
七支弩箭穿透了向侑的身体,穿透了东野芒的身体,带着七串血珠,射向了更远处的敌兵。
几乎就在同时,张燕和他的亲兵们在方阵的中央部位围住了洲空满,黄巾军付出了十七个人的代价,硬是砍断了洲空满的马腿,把他掀翻在地。随后双方士卒为了抢夺洲空满,杀得血肉横飞,短短的时间内在这个小小的空地上堆下了二十多具尸体,一个黄巾士卒在脑袋腾空而起的霎间,一矛插进了洲空满的脖子。
鲜卑人突然间失去了两个豪帅,乱作一团。黄巾士卒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的伤亡越来越大,鲜卑人越杀越是心寒,渐生退意。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让他们无比恐惧的弩车又开始了咆哮肆虐,西部鲜卑的骑兵肝胆俱裂,拨马就逃。正在后面厮杀的骑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听到黄巾士卒的欢呼,还以为黄巾军来了援军,于是也拨转马头跟在后面往回跑。鲜卑人先是几百骑回头狂奔,接着就是几千人掉头逃跑了。
正在后面指挥的拓跋锋看见有人逃跑,大吃一惊,“快,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报警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拓跋锋的亲卫铁骑像狂风一般截杀而去。
正在逃跑的西部鲜卑骑兵听到主帅发出报警的号角,更是魂飞魄散。他们以为黄巾军真的来了援军,大军已经抵挡不住了,一个个拼命地打马狂奔,战马四蹄腾空,几乎贴地飞了起来,一个千长扯着嘶哑的嗓子发疯一般地叫着,“去找大人,快去和大人会合……”
拓跋锋的亲卫奋力拦截,一口气连杀了十几个,但这一杀更增加了他们的恐惧,西部鲜卑骑兵亡命一般逃窜而去。
报警的号角也惊动了其他正在冲杀的鲜卑铁骑,大家纷纷回头观望,看到一彪大军飞速逃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攻击的势头顿时衰竭。黄巾军却欢声雷动,士气如虹,杀得愈发酣畅淋漓。
拓跋锋目瞪口呆地看着渐战渐退的铁骑士卒,脑中一片空白。
拓跋晦痛苦地摇摇头,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撤退的号角无奈而凄凉地回响在血腥的原野上空。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八节
残阳如血。
战场上,战鼓声和欢呼声响彻了原野。远处,凄凉呜咽的号角随着逐渐远去的铁骑渐不可闻。
浑身血迹的张燕手驻战刀,无力地望着鲜卑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他耳中充满了兴奋的欢呼,眼前堆满了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心里却像被剐去了五脏六腑一样巨痛。张燕慢慢地趴到地上,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张白骑站在张燕的身后,望着他剧烈抽搐的双肩,听着他嘶哑的哭声,心里一阵难过,泪水顿时浸湿了眼眶。
襄楷大师抱着长戟,筋疲力尽地坐在血泊里,神情呆滞。几个侥幸生存下来的大知堂弟子围在他旁边,随着如雷般的吼声欢呼跳跃。
于氐根抬着向侑的尸体,在一帮黄巾军士卒的簇拥下,缓缓向战场后方走去。他要亲手埋下自己的兄弟,他要把自己的兄弟葬在一个不受风雨侵袭的地方,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这是活着的人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了。
徐荣和吕布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张辽放到了担架上。张辽被长矛刺伤了,鲜血一直留个不停,脸色惨白如纸,他望着徐荣和吕布,凄然笑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和战死的兄弟埋在一起。”
吕布心里一酸,泪水顿时流了下来,他轻轻拍拍张辽,想安慰他两句,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徐荣握着张辽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你会好的,不会死的。”他对两个民夫挥挥手,“快走吧。”
吕布望着渐渐远去的担架,小声说道:“不知道丁大人怎么样了?”
“他虽然中了两箭,但都不是要害,应该没什么大事。”徐荣安慰道,“你找个地方歇一下,晚上到中军来议事。”
李玮骑着马,在几个士卒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徐荣。徐荣和一帮黄巾士卒正在打扫战场。李玮看见他,气愤地问道:“大人,张大人命令我立即赶回五里亭,把所有的民夫和伤兵全部撤进原平城。大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撤?我们不是打胜了吗?”
徐荣笑道:“张大人现在是全军统帅,你要听他的,不要问为什么?”
李玮惊讶地说道:“大人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许撤进原平城吗?现在怎么又改了?打胜了还要撤?”
徐荣叹道:“我们没有打胜。”
“没有打胜?”李玮疑惑地说道,“没有打胜,我们就更不能撤了。”
“情况有了变化,我们必须要后撤。”徐荣摸摸额头,疲惫不堪地说道,“张大人的命令没有错误,你执行吧。”
****
大战第三天中午,积云岭。
落置鞬落罗没有听从拓跋锋的劝告,他一边痛骂拓跋锋临时抽走了北部鲜卑的一万铁骑,一边带着自己的五千人马向积云岭发起了攻击。梁百武和崔行指挥黄巾军奋起阻击,双方在五十步宽的驰道上展开了血腥厮杀。鲜卑人以百人为一队,轮流冲杀。黄巾军以两千人为一阵,坚守不退。虽然黄巾军占有地形优势,但鲜卑人实在太过凶悍,一口气连破了黄巾军五个阻击阵势,小帅崔行战死。梁百武几次派人向杨凤求援,但杨凤根本不理他,叫他死守,等人打完了再说。
唐放眼看形势危急,急忙跑到梁百武的阵地上,叫他立即安排弓箭手到两侧山坡树林里,用密集箭阵压制鲜卑人的攻击。唐放说,我已经说过了,用主力部曲在驰道上阻击,两翼用伏兵侧击,你为什么不听?梁百武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大声吼道:“我们正面都挡不住鲜卑人的冲击,两翼伏兵还有个屁用?我要人,我要能挡住鲜卑铁骑的人。”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前面鲜卑人又开始了猛攻。被杀得叫苦不迭的黄巾士卒抵挡不住,一千多人竟然一哄而散了,有的往山上逃,有的往树林里逃,就是没有一个往后面跑。这些人都很聪明,知道掉头往后跑,肯定要被梁百武杀了。杨凤闻言大怒,派出几千人四处围杀逃兵,“给我全杀了,一个不留。”
积云岭附近都是高山,逃兵就是想逃也跑不远,结果人头挂满了树枝。
梁百武和唐放身先士卒,带着后面战阵中的黄巾士卒拼死抵挡,总算拦住了鲜卑人。唐放躺在树障后面,面色苍白,心里很绝望。用这样的黄巾军守积云岭,根本就是笑话。梁百武气喘吁吁地坐在他旁边,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才刚刚开始打,过一阵子就好了。我们这些人从来没有和胡人的铁骑打过仗,一点对阵骑兵的经验都没有,看到气势汹汹的铁骑狂奔而来,自然是魂飞魄散,惊惶失措了。等打了几仗,大家习惯了,摸出点门道就好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不要笑话,我和他们也差不多。当年瘿陶大战的时候,我看到将军大人的骑兵飞奔而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撒腿逃跑,根本不敢迎敌。”
唐放看他说得很认真,不由笑了起来,“那你当时撒腿跑了吗?”
梁百武嘿嘿一笑,“我射了三箭,然后就跟在士兵后面撒腿狂奔,我跑的速度绝对不比战马慢。”
唐放大笑,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那你认为,你们多久才能适应鲜卑铁骑的冲杀?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对阵搏杀?”
梁百武叹了一口气,指着山岭上的大军说道:“大人,真正能打的是杨帅手上的两万人,那才是黄巾军的精锐。”他接着指指站在附近的士卒,苦笑道,“这些都是屯田兵,老的老,小的小,基本上没什么强壮士卒,要不然怎么会叫他们去屯田?要指望这些人杀鲜卑铁骑,太难了。”
唐放笑容一僵,问道:“我听徐大人说,他们已经训练好几个月了。”
梁百武“扑哧”一笑,“大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瘿陶大战后跑到太行山的流民,他们除了跟在我们后面抢粮食以外,没打过什么仗,甚至连人都没杀过。他们虽然训练了几个月,但他们是屯田兵,没有武器,只能徒手训练,最多不过拿根树棍子当枪使使,那也叫训练?”
唐放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不做声了。六万黄巾军,只有两万精锐,这仗怎么打?他不禁为雁鸣岭上的黄巾军担心起来。
“不过你不要担心。”梁百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黄巾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不缺勇气。我们有的是血性,有的是勇气。如果我们十个人杀不死一个鲜卑铁骑,那么我们就用二十个人,三十个人,甚至五十个人,最后总要把他们杀死。”
鲜卑人的战马飞驰而来。梁百武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一跃而起,举矛狂吼:“兄弟们,举起你们的长矛,随我杀上去……”
下午,邪归逆集结了一万人马,也开始了对积云岭的攻击。小帅杨震在鲜卑人攻破第一个阻击阵势的时候就受了箭伤。杨震破口大骂,一手拽出了肩膀上的长箭,连血都不止,拿着战刀又冲了上去。李尧指挥人马从驰道两侧的树林里密集射箭,刚刚开始还打了鲜卑人一个措手不及,但随着鲜卑人发起了第二轮攻击,他们随即就遭到了鲜卑人凶猛的还击,弓箭兵死伤惨重,纷纷后撤。而同一时间,驰道上的黄巾军也被鲜卑人一个接一个地突破了。这次黄巾士卒没有临阵逃跑的了,他们被杨凤的血腥镇压吓住了。就在黄巾军叫苦连天的时候,邪归逆突然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太阳还没有落下山,他竟然撤兵不攻了。
落置鞬落罗看到邪归逆从北面发动了攻击,随即放慢了自己的进攻节奏,一下午不但寸步未进,反而被梁百武连续地反攻打退了不少。
黄昏的时候,参加雁鸣岭大战的军队逃了回来。落置鞬落罗先是听说拓跋锋没能击败黄巾军,马上就觉得不妙,接着他又听说自己的两个豪帅战死了,一万铁骑也损失了三千多人,不禁又惊又怒。他想了半天,断然决定退兵。
他之所以出兵雁门关,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慕容风的极力劝说。慕容风担心拓跋锋对魁头不利,担心魁头的安全,所以要求落置鞬落罗亲自率兵赶到雁门关助阵。落置鞬落罗一来抹不开面子,二来魁头毕竟是大王檀石槐的孙子,槐纵的儿子,是故人之后,现在好歹也是鲜卑国的大王,弹汗山的主人,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第三嘛,当然是因为打下雁门关后能获得丰厚的利益,这是最让他心动的诱惑了。
但现在最让他心动的诱惑随着拓跋锋徒劳无功的一击已经变得非常渺茫了。四万铁骑都没能击败黄巾军,这明显就是中了汉人的奸计。昨天拓跋锋用两万多骑就击败了黄巾军三万人,而且还几乎是全歼,但仅仅过了一夜,情况就突然发生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黄巾军有如神助,用五万人就顶住了鲜卑人四万铁骑的狂攻。这种情况下要说汉人没有诡计就是杀了他他都不信。
他派人悄悄翻越积云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雁门关,向大王魁头报捷,说拓跋锋已经大胜黄巾军,希望大王速速和他南北夹击打败黄巾军,攻占积云岭,火速随拓跋锋南下攻打晋阳。落置鞬落罗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实话。一旦让大王知道了雁鸣岭大战的经过,魁头可能以为他们已经被汉人彻底包围,要被汉人全歼了,有可能要带着大军迅速离开雁门关回到弹汗山去。他绝对不会让和连的事再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大王军队的支援,自己和拓跋锋的命运就难说了。汉人难道真想围歼我们?他们有这个实力吗?他蓦然想起了西疆大战。有豹子在北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落置鞬落罗越想越是心寒,翻身上马往雁鸣岭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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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三天夜,雁鸣岭。
张燕、徐荣召集各部众将在一个临时拉起的帐篷里议事。
黄庭先向大家汇报今天的战果,“据各部报上的数目,今日我们斩首大约一万五千多鲜卑人,自损一万九千多人,这包括送到后方的两千多重伤士卒。”
张燕坐在火堆旁,抬头问道:“鲜卑人?我们杀了多少髡头鲜卑人?”
黄庭翻看了一下文卷,回道:“一万三千多人。”
“有俘虏吗?”
“没有,无论轻伤重伤的鲜卑人,都被我们的士卒砍死了。”
张燕想了一下,又问道:“三天来,我们总共埋了多少髡头鲜卑人?”
黄庭一边查看文卷,一边说道:“第一天,我们杀敌一万四千多人,有三千七百多是鲜卑人。第二天我们杀敌六千多人,有五千多是鲜卑人。加上今天的一万三千多鲜卑人,我们总共杀了两万一千七百多鲜卑人。”
“三天歼敌三万五。”张燕说道,“鲜卑人进关的时候,斥候说大约有八万人,那么就是说现在还有四万五千鲜卑铁骑在关内。我们还要杀,我们杀得还不够多。”他看着黄庭问道,“今天的斥候可有回报?”
“有。”黄庭说道,“今天积云岭打得很激烈,我们损失很大。在积云岭以南,落置鞬落罗用五千人打了我们一天,在积云岭以北,魁头的弟弟邪归逆集结了一万人从下午一直打到了黄昏。目前,魁头带着五千人在雁门关,落置鞬落罗和邪归逆带着大约一万五千人在积云岭南北两端,雁鸣岭上拓跋锋还有两万五千人。鲜卑人的五万大军有三万人被我们围在积云岭以南,我们如果要全歼这三万人,难度很大。”
“全歼不可能,但还需要重击。”张燕说道,“鲜卑人死得不够多,目前我们还没有达到目的。”
“大帅,明天怎么打?明天我们是不是主动出击?今天把鲜卑人打跑了,明天,他们不一定主动进攻了。”王当恨恨地说道,“鲜卑人真没胆子,今天我们还没有杀个够,他们竟然逃跑了。我们还剩下四万人,如果主动挑战三万铁骑,没有胜算,黄巾军最后一点种子大概要尽丧此役了。”
张燕缓缓扫视众人一眼,坚定地说道:“我们马上撤到五里亭。”
大帐内一片死寂,人人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当大声吼道:“大帅,你说什么?撤退?”
张燕点点头,又说了一遍:“撤退。”
王当猛地站起来,睚眦欲裂,指着张燕怒声吼道:“你要撤退?我们三天里死了将近六万人,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守住雁鸣岭,为了挡住鲜卑人吗?难道我们这么多兄弟都白白死了?你既然要撤退,为什么要我们死守雁鸣岭?为什么?”
于氐根和张白骑急忙跳起来把他拉住了。王当泪流满面,大声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撤退?你打的这都是什么仗?你是什么狗屁黄巾军大帅?黄巾军给你一仗打完了,你倒要撤退了,你居心何在?谁敢再说撤退,老子现在就砍了他。”
张白骑瞪着王当喝道:“黑子,不要乱说话。”
张燕慢慢站起来,看了愤怒的众将一眼,苦笑道:“我知道这几天来,大家对我的意见非常大,认为我瞎指挥,把整个黄巾军都葬送了。”
“不错,我是没什么才能,我要是有本事,也不会把黄巾军带到这般境地。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只不过是一个给大贤良师背药篓子的小童。我勉强读了几卷书,识得几个字,我和大家一样,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仗是输是赢,我更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要尽一切努力达到这场大战的目的。我只要达到了大战的目的,无论其他人甚至后人怎么评价这场大战,都不重要,我指挥得对也罢,错也罢,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你们说我是叛逆也好,说我是白痴也好,说我把黄巾军葬送了也好,我无力辩解,因为这一仗还没有打完,谁都不知道将来的结局,但你们如果认为我这一仗打错了,指挥错了,不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绝不会客气,该杀的我绝不手软。这里没有神,这仗我交给你们打,你们谁能拍着胸脯说,我能打赢这一仗,谁能?如果你们谁认为自己是神,自己可以决定大战的胜负,那就请离开这里,去做自己的神吧。黄巾军不要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战不胜的神,黄巾军只要拿着战刀浴血奋战的战士。”
张燕望着愤怒的王当,指着他,大声质问道:“黑子,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放弃雁门关在雁鸣岭打这一仗?”张燕手指众将,气愤地说道,“大战开始之前,我对你们说了无数遍打一仗的目的,但你们现在还有谁把它记在心上?你们就知道黄巾军死了多少人,黄巾军已经完蛋了,你们心里只有黄巾军,哪里还有大汉国,还有北疆,还有并州,还有并州的百万百姓。”
“我再说一遍,放弃雁门关,诱敌到雁鸣岭,摆下这个必败的战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更多的鲜卑人,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更多的鲜卑人。我们只要把鲜卑人杀得越来越少,尤其是北部鲜卑的拓跋锋,那么鲜卑各部的实力平衡就会被我们打破,鲜卑人就会担心自己的领地遭到其他部落的攻击,鲜卑人就会迅速退出边郡,鲜卑人就会内乱,我们就能得到喘息的机会,北疆的危局就会被我们彻底的解决。我说了无数遍,你们为什么不理解?”
“死守雁门关,可以解决北疆的危局吗?可以让鲜卑人陷入内乱吗?可以让鲜卑人无力入侵吗?兄弟们死了我也悲痛,但如果几万兄弟的死可以换来大汉国的稳定,换来北疆的稳定,换来并州百万百姓的安全,换来并州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这有什么不值得?”
“我在龙山大营部署战阵的时候,就反复对你们说过,鲜卑人非常狡猾,他们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和我们决战的。尤其是拓跋锋,他经历了西疆的惨败,南下入侵更是步步谨慎,唯恐重蹈覆辙。大家曾经说在北山、武山一带设伏鲜卑人,结果如何?鲜卑人几万大军以五千人一阵,每隔五里一阵南下,就这种阵形我们怎么集中优势兵力伏击?冲上去就会被鲜卑人包围。而最重要的是,鲜卑人知道我们有二十万大军,必定会逃回雁门关。那么,我们放弃雁门关干什么?放弃了,我们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重击鲜卑人,把他们打得体无完肤然后再把他们赶出雁门关,否则,我们就是大汉国的千古罪人。”
“我们把五万屯田兵放在拒马阵和中间阻击大阵里,其目的无非是要让拓跋锋感觉到黄巾军不堪一击,诱使他集结大军对我们发动最后一击。只要他上当了,把大军集结到了雁鸣岭,那么从雁门关到雁鸣岭的百里驰道上就没有了鲜卑人的主力,杨凤的大军才可以趁机占据积云岭,并且在积云岭牢牢站住脚。而杨凤的出现,也逼迫拓跋锋下定决心尽早和我们决战,以求一战而定。”
“第一天拒马阵大战,我们都以为屯田兵的战斗力不错,没想到第二天拓跋锋的铁骑就疯狂屠杀了他们。虽然我们今天用五万精锐加上弩车狠狠地打击了鲜卑人,但我们所杀的人还不足以给他们报仇,我们还要大量杀伤他们。”
“既然还要痛击鲜卑人,为什么要撤退?”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九节
张燕抬头看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看看那轮混沌的弦月,突然指着对面火光闪烁的雁鸣岭说道:“现在拓跋锋在想什么?”
“今天我们重击了拓跋锋,让他损兵折将,明天,他的大军将要干什么?拓跋锋最大的可能就是急速回兵积云岭,和鲜卑大王魁头南北夹击,打通驰道,撤兵雁门关。其次,他可能向魁头求援,等待魁头的大军前来会合,然后再次合兵南下攻击。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拓跋锋恼羞成怒,干脆孤注一掷,明天继续强攻。”
“你们说,拓跋锋会如何选择?”张燕围着火堆转了一圈,看了每个将领一眼,继续说道,“在雁门关的时候,斥候根据鲜卑各部的战旗,推测拓跋锋先后在雁门关外集结了大约六万人,这几乎是北部鲜卑的所有兵力了。也就是说,这次南下攻打雁门关,野心勃勃的拓跋锋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趁着这次北疆大乱的绝佳机会拿下并州,为自己将来雄霸大草原奠定坚实的基础。”
“如果斥候对拓跋锋兵力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这样测算,积云岭以北是魁头的一万五千人,积云岭以南是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的三万人。落置鞬落罗南下入侵所得的利益和拓跋锋相比,微乎其微,所以他肯定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如果现在落置鞬落罗手上还有一万人的话,那么拓跋锋最多只有两万人了,甚至还没有两万人。拓跋锋的六万人被打掉了四万,虽然有三万是汉奴和其他各族的胡人,但他本部铁骑至少已经损失了一万多。按照去年他带五万人攻打弹汗山的事来看,北部鲜卑的兵力最多也就在六七万之间。如今他的实力一落千丈,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部落大帅的实力了。在这种情况下,拓跋锋可能已经意识到中了我们的杀敌之计。诸位如果是拓跋锋,现在会怎么做?”
“北部鲜卑没有了实力,鲜卑大王魁头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只要回到大草原,魁头一定会召集其他部落痛击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作为部落大人,从自身利益考虑,他也未必会帮助拓跋锋脱困。拓跋锋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保住北部鲜卑和自己在大草原的地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保存现有的实力,立即回到北部鲜卑,做好迎战魁头的准备。”
“所以,拓跋锋绝对不会孤注一掷再行出击。现在,他为了保存实力,为了安全回到北部鲜卑,肯定要和落置鞬落罗两人驻兵雁鸣岭,让大王魁头拿下积云岭。魁头在不明雁鸣岭战况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继续猛攻积云岭,领兵南下会合。拓跋锋希望魁头和我们在积云岭打个两败俱伤,这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我们也希望魁头在猛攻积云岭的时候,拓跋锋不会倾尽全力和他南北夹攻,这样,杨凤就可以集中力量重击魁头,达到我们大量杀死鲜卑人的目的。”
“但是……”张燕大声说道,“谁能保证拓跋锋不会倾尽全力和魁头南北夹击积云岭?这就是我们主动撤退的原因。我们佯装军心大乱,无力再战的样子仓惶撤走,拓跋锋立即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撤回塞外,他损兵折将,一无所获,将来还要面临其他部落的攻击,死了这么多人,最后捞到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他怎么会甘心?不撤,拓跋锋可以趁着我们即将崩溃的时候再来一次重击,彻底击败我们占据并州。这样,他出兵入侵的所有目的就全部达到了,有了并州的人口和财富,他称霸大草原的日子指日可待。这个时候,拓跋锋会怎么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催促大王急速南下和他会合,而且,他还不会派一个骑兵去支援积云岭。此时,对他而言任何一个士卒都是宝贵的财富了。”
“魁头会帮助拓跋锋打天下?魁头会不计损失攻打积云岭?”黄庭迟疑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对,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张燕挥手说道,“打下并州后,鲜卑各部如何重新分配领地,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魁头不会帮助拓跋锋强大起来,他只想在拓跋锋没有强大之前杀死他,除掉威胁弹汗山的这个祸患。现在鲜卑人合力入侵大汉国,魁头作为大王,不能见死不救,更不能落井下石,否则回到大草原后他会失去一部分人心。魁头一定会打积云岭,但他不会全力攻打积云岭。”
“几天打下来,鲜卑人损失大了,而积云岭迟迟不能拿下,拓跋锋也只好绝了贪念,心犹不甘地撤兵塞外。有这几天的时间,我们可以得到充分的时间。只要拓跋锋一撤,我们立即重整兵马,穷追猛打,争取在积云岭上,再次重击拓跋锋。我们即使打不死他,也要把他打个半死,让他回到大草原后顶多就是一条野狗,被人追着四处逃窜。”
“如果拓跋锋不上当,明天就集结重兵攻打积云岭呢?”张白骑担忧地问道,“积云岭上只有杨帅的两万人马是黄巾精锐,其他八万人,包括彭帅雷帅的伏击人马都是屯田兵,实力非常弱。而且积云岭上也无险可守,如果杨帅遭到鲜卑铁骑的南北夹击,士卒们不堪重击,一哄而散,那么,鲜卑人就不是撤兵出塞,而是要再次集结重兵南下了。昨天,我们士气那么高昂,但三万屯田兵还是被鲜卑人席卷而净。屯田兵的战斗力目前看来实在是不堪一击,他们和当年追随大贤良师举兵起事的黄巾将士一样,凭仗的就是勇气和信念,而不是强大的武力。”
“让襄楷大师到积云岭上给全军将士鼓鼓士气。”黄庭建议道。
“大师太累了,而且,大师现在赶去,也未必能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张燕摇手道,“我已经派人到积云岭去了,让杨凤告诉全军将士,我们在雁鸣岭打赢了。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在积云岭堵住鲜卑逃兵了。只要能杀死更多的鲜卑人,积云岭上的十万大军即使全军覆没了,我也在所不惜。”
众将目瞪口呆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张燕,无人再敢出声,大帐内的气氛一时间非常压抑。
“拓跋锋明天要是撤兵,我们追不追?”王当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急忙追问道。
“追。”张燕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拓跋锋明天再攻呢?”
“我们在五里亭誓死阻击他。”张燕挥舞着双拳,大声叫道:“即使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命令全军将士,连夜撤退。”
黄巾军将士听到撤退的命令,顿时乱成了一团,激动的下级军官和士卒们围住各自的主将,高声咆哮,甚至还有挥刀相向的。撤退?仗都打成这样了还撤退?没有人能理解。吼叫声,痛骂声,哭喊声,响彻了黑夜。
各部将领无法执行命令,纷纷返回大帐和张燕商议。
于氐根一头冲进大帐,对着张燕愤怒地吼道:“大帅,没办法撤,将士们都乱了,本来大家士气高涨,准备明天誓死鏖战的,但这么一撤,不是士气高涨,而是怨气高涨了。”
张燕就象没听到似的,指着外面说道:“你带人去看看那些战车,能用的全部带走。”
“战车?”于氐根怒极而笑,“那也叫战车?不要丢人现眼了。就那破玩意,两个轮子一块板,那也叫战车?不要说马撞了,就是把个人砸下去,那马车也会四分五裂。早知到这车阵挡不住鲜卑人,还不如当时一把火烧了。”
张燕笑道:“战车?做一台战车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不要说我们用不起,就是当年皇甫嵩带着北军打我们的时候也没有。你不要瞧不起这些辎重车,钉上几根长矛一样好用。今天要不是这个车阵阻挡了一下鲜卑人的速度,我们的弩车能杀死那么多鲜卑人?我们的将士会只有这么点伤亡?”
于氐根十分不满地说道:“大帅还心痛将士的性命?大帅把五万屯田兵做诱饵,让他们在两天内被鲜卑人杀了个精光,大帅还知道心痛将士的性命?大帅的心早就是石头了。”于氐根停了一下,瞪着张燕,咬咬牙,突然又说道,“大帅现在不但心是石头,连眼睛都瞎了。你什么都听镇北将军府的,根本不替黄巾军考虑。李弘和徐荣用这种办法,轻而易举地就把我们黄巾军杀了个干干净净,大帅,你的眼晴难道真的瞎了吗?”
黄巾将领虽然心里也有同感,但忽然听到于氐根把这话说出来,大家还是很吃惊,一群人呆呆地望着于氐根,不知道如何出言劝阻。
张燕心神震怒,厉声吼道:“你给我闭嘴。黄巾军是什么?黄巾军是大汉国的黄巾军,不管我们是朝廷的蚁贼还是大汉的边军,不管我们是生还是死,我们都是大汉国的人。即使我们临死的时候都是逆贼,但那也是大汉国的逆贼,这一点,你能改变吗?今天,当我们面对入侵的蛮胡,你竟然还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你忘记了你的祖宗,忘记了生你养你的父母吗?我们和朝廷有仇,和大汉天子有仇,但我们和大汉国没有仇,和天下的百姓没有仇。黄巾军为大汉国而战,为天下百姓而战,有什么错?即使二十万人一战而死,又有什么错?又有什么不能?我的眼睛是瞎了,但比你们这些没有良心,忘记了祖宗的人要清楚上百倍。”
张燕蓦然面对众将,纵声吼道:“你们谁不是汉人,给我站出来!”
于氐根面显愧色,低头不语。王当、黄庭等一帮黄巾将领羞愧无言。大帐内一片死寂。
张白骑干咳了一声,低声说道:“五万屯田兵在两天内杀死了对方两万人,战果辉煌。他们个个都是大汉国的英雄,黄巾军的勇士,他们没有白死。”
“我的心是石头?我心狠?”张燕眼含泪花,仰天长叹,伤心地说道,“我要是心不狠,拓跋锋今天怎么会集结四万人马攻击我们?我要是心不狠,昨天就动用黄巾精锐和弩车,鲜卑人今天还会攻击我们吗?鲜卑人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吗?杨凤现在还能守在积云岭上吗?我要是心不狠,狡猾的拓跋锋怎么会上当?怎么会被我们一击而中,打得伤痕累累?我可以不牺牲这五万屯田兵,但鲜卑人的铁蹄不会不狠,他们会把我们这十万人全部杀了,会把太原和上党两郡的百姓杀得尸横遍野。你们懂吗?”
“我们再退一步说,如果我们这五万精兵不是百战余生的战士,不是在并州休整训练了一年多,不是得到了晋阳武库最好的武器,不是前面的五万屯田兵给我们消耗了敌人的大量兵力,我们今天能成功重创四万铁骑吗?”
“没有镇北将军府,没有将军大人的信任,没有徐荣左彦李玮等大人鼎力相助,我们黄巾军能打这一仗吗?我们能打赢这一仗吗?我们能为并州百姓保家卫国吗?我们黄巾军能建下万世英名吗?”
“立即给我撤出战场。”张燕面如寒霜,冷声说道,“谁要是抗命不遵,斩!”
拓跋锋、落置鞬落罗和一帮鲜卑首领站在雁鸣岭上,望着远处火光里乱作一团的黄巾军仓惶后撤,不禁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落置鞬落罗匆匆赶到雁鸣岭后,极度沮丧的拓跋锋两眼冒火恨不得一口把他吃掉。今天要不是落置鞬落罗的军队临阵脱逃,鲜卑铁骑极有希望击破黄巾军。只要击败了黄巾军最后一道阻击屏障,只要把黄巾军彻底击溃,并州就唾手可得,而且整个北疆也将沦陷在鲜卑人的铁蹄之下。
落置鞬落罗听完拓跋锋的抱怨,没有生气,他说了几句话,让盛怒之下的拓跋锋逐渐冷静下来。
从徐荣放弃雁门关,张燕阻击雁鸣岭,到杨凤突袭积云岭,汉人一步步把鲜卑人拖到了败亡的边缘。现在回头看看,汉人显然为击败鲜卑人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们放弃雁门关雪藏黄巾军,处处示弱,目的还是要把鲜卑人诱进并州腹地,然后利用地形和人数优势击杀鲜卑人的士卒,消耗鲜卑人的兵力,最终达到击败鲜卑人,赶走鲜卑人,稳定整个北疆的目的。落置鞬落罗说,现在要防备的不仅仅是越来越多的黄巾军,还要防备其他汉人军队来增援,比如麴义的铁骑,北军的精兵,冀州的援军。汉人人口多,随便凑凑就能凑起几万人来打仗,还是放弃进军晋阳,撤兵回草原吧。再打下去,人就打完了,后果不言而喻。
拓跋晦也改变了主意。今天面对的黄巾军根本就不是黄巾军,其战斗力之强悍甚至超过了豹子李弘的步军。去年薄落谷大战的时候,律日推演指挥三万大军最后差一点击败了李弘的阻击步军,但今天的汉人军阵实在太厉害了,他们在四万铁骑的攻击下,不但没被击破,反而把鲜卑人打了出来。当时就算西部鲜卑的骑兵没有临阵逃跑,双方打到最后的结局肯定也是两败俱伤。到那时,鲜卑人即使全歼了黄巾军,也无力继续南下攻到晋阳了。
今天的这五万汉军不但士卒善战,武器犀利,而且还拥有弩炮。胡人都称呼弩车为弩炮。在薄落谷的时候,李弘的步军都没有这玩意,可见这支军队的身份绝对不是黄巾军,极有可能是汉人最精锐的北军。这次又上了汉人的当,中了汉人的诡计。
拓跋晦对拓跋锋说,昨天汉人用全军覆没的代价换取了今天一仗全歼一万五千鲜卑铁骑的战果,指挥这场战斗的对方主将肯定不是张燕。张燕不会拿自己三万黄巾士卒的性命当儿戏。目前看来,指挥这位战斗的汉将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还有全歼鲜卑人的决心。
落置鞬落罗极力劝拓跋锋立即撤军。他说汉人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一计,鲜卑人事先一点都没有听到风声,可见汉人布局精细,有绝对致胜的把握,是一个稳操胜券之局,也许后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杀着。如今之计,还是让大王先集结兵力占据积云岭,然后大军会合,抱成一团,徐徐退出雁门关,稳住北方四郡为好。汉人的北疆遭此重击,没有十几年的时间,很难恢复元气。等十几年后,北方四郡和幽州的部分州郡早就被鲜卑人牢牢占据了,那时,汉人就是想夺回去也力不从心了。
落置鞬落罗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你拓跋锋就死了称霸草原的心,老老实实做个部落大人,跟在弹汗山后面混吧,想做鲜卑人的大王,门都没有。
拓跋锋的大军今日一战折损一万两千人,这让他几乎心痛的崩溃了。无论是西疆大战还是攻打雁门关,他都没有这么大的损失。这次他带了六万多人野心勃勃地想实现自己的雄图霸业,但转眼之间自己的霸业就被汉人一刀砍光了。他连番大战之后,六万人只剩下一万八千人不到了,加上留在部落内的一万大军,自己的军队已经不到三万人了。靠这些人勉勉强强可以守住北部鲜卑,想草原称霸根本不可能。他安慰自己说,只要留住这三万人,守住北方四郡,将来自己还可以再征汉奴,再征领地上的匈奴人乌丸人,还可以联合东羌人、匈奴人,只要自己有实力,休养生息几年,还可以卷土重来。
他狠狠心,放弃了心中的**和仇恨,决定撤退。就在他安排撤退事宜的时候,却听说黄巾军在撤退逃跑。拓跋锋心中的**顿时就被重新点燃了。
远处,黄巾军正在焚烧带不走的辎重大车,火光冲天。拓跋锋兴奋地指着前方说道:“黄巾军到底支撑不住了。立即派人催促大王,速速前来会合。”
拓跋寒猛地抽刀狂呼:“我们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落置鞬落罗摇摇头,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拓跋晦站在拓跋锋身后,神情凝重地小声说道:“大人,汉人这是在诱敌。要是撤退,当然是偃旗息鼓,悄然而逃了,哪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好象担心我们不知道似的。”
拓跋锋回头笑道:“汉人狡猾得很,虚虚实实的,花样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肯定是担心我们衔尾穷追,所以才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让我们迟疑不决,不敢去追他们。但打仗靠的是实力,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他们撤了,那积云岭上的黄巾军呢?他们守在那个必死之地干什么?”落置鞬落罗闻言,不客气地反问道。
“黄巾军也是一盘散沙,各部小帅各有心思,号令不一。这年头,有军队,有地盘,说话才有份量。”拓跋锋不以为意,高兴地说道,“大汉国的皇帝为什么要招抚张燕的黄巾军,还封他做了个中郎将?还不是因为张燕有实力。如果张燕这一仗把黄巾军打完了,你们再看看他的下场,不是逃进太行山,就是枭首示众。”
“大人,想想白天的战斗,黄巾军虽然没占据什么优势,但他们士气高涨,还有威力惊人的弩炮,他们的损失即使很大,但也不至于狼狈而逃吧?”拓跋晦再次劝道,“大人,回头吧。”
拓跋锋犹豫了半天,断然说道:“驻兵雁鸣岭,等待大王前来会合。”
鲜卑众将齐齐躬身听命。
拓跋锋望着落置鞬落罗说道:“目前,我们的损失还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大军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我看,我们还是再看看战局的发展,看看积云岭上的黄巾军是战是退,然后再做打算。这仗,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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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四天,凌晨,雁门关。
慕容风驻马山岭之上,手指沐浴在夜色里的雁门关,笑着对身边的铁鳌说道:“你看,雁门关,我们有几年没来了?”
“十年了。”铁鳌手捋长须,大声笑道,“自从大王檀石槐归天之后,我们有十年没来这里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三十节
慕容风颇有感触地叹口气,笑道:“我们曾经随檀石槐大王数次攻打雁门关,每次均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没想到,这次它竟被魁头大王打下来了,真是不可思议……”他扭头看看铁鳌,问道,“难道我们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当年?”
铁鳌摇摇头,说道:“也许是汉人不堪一击了。走吧,我们进关去看看,看看这座号称北疆三大雄关之首的关隘。”
慕容风和铁鳌两人带着一千黑鹰铁骑进驻雁门关外的大营。
魁头听说慕容风来了,喜出望外,早早来到关外大营,站在大帐外迎接。慕容风和铁鳌看到大王出迎,急忙下马行礼。魁头急行几步,一把扶住慕容风,连道辛苦。
“按照大王的要求,我带来了大王所需要的牲畜和武器。”慕容风笑道,“明天早上,牲畜和运送武器的马队就可以赶到雁门关了。”
魁头很激动,连声道谢,“大军在雁门关下苦战两个多月,大军人数增加到十万,食物和武器几次出现了危机,要不是大人鼎力相助,我们可能已经撤兵了。”
慕容风笑道:“北疆之战是一个整体,不分彼此。如果没有大王和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两位大人攻打雁门关,我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渔阳和卢龙塞,占据燕山南北。此番大战,我鲜卑国战果辉煌,我们不但夺得了汉人大片的土地,几十万人口,几十座城池关隘,掳掠了他们大量的财富,还为日后攻占汉人整个北疆边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大王为重振我们强大的鲜卑国建下了举世功勋,已经成为继檀石槐大王之后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了。”
魁头抓着慕容风的手,感激地说道:“这都要感谢大人的鼎力相助。”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大帐。
此次出兵攻打雁门关,魁头和拓跋锋都出动了大量的军队,由于攻城时间长,他们的口粮和武器供应一度出现了很大的危机。去年的西疆惨败,弹汗山损失最为严重,西部鲜卑也折损较大。只有拓跋锋是个赢家,他得到了北方四郡,得到了土地人口牲畜和财富,虽然后来他补偿了弹汗山和西部鲜卑的几个参战部落,但相比于他从北方四郡所得到的财富,这些补偿就是微乎其微了。拓跋锋倚仗自己的战果,很快捞回了西疆惨败的损失,尤其是军队和牲畜。这次出兵,拓跋锋还是利益的最大获得者。由于慕容风攻占了幽州北部,鲜卑人即使打不下雁门关,对拓跋锋也没有任何损失。因为他可以占稳北方四郡,可以长期安全地从北方四郡得到财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部鲜卑给大军提供了很大一部分的食物和武器。另外,这次是在家门口攻打雁门关,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不象去年攻打西疆的长途奔袭战,为了应付繁重的后勤,拓跋锋为此还从北部鲜卑各部落和北方四郡征调了十几万随军民夫。
北部鲜卑的财力毕竟有限,而且这仗也是鲜卑国的仗,不是他拓跋锋个人的仗,打下了并州,打下了北疆,财富土地也不是他拓跋锋一个人的,所以大战开始前,大王魁头和四个部落大人就大战胜利后的利益分配达成了一个协定,明确了各部落为此次大战所需要提供的军队和物资数量。几个部落大人除了拓跋锋,就是慕容风和弥加给大军提供所需要的一切。
慕容风现在的实力还是很雄厚的。去年鲜卑人几路攻击大汉国,慕容风出兵幽州,在北部打了几场小胜仗,收获不小。另外,他暗中支持和帮助张举张纯以及乌丸人叛乱,从中也拿了不少好处。再加上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自从卢龙塞大战失败后一直在休养生息,内部族众安居乐业,天公做美年年风调雨顺,大草原上早已牛羊成群,元气恢复得很快。现在,无论是慕容风还是弥加,都已经养好了四年前内乱和大战失利所带给他们的创伤,他们已经彻底恢复了。
虽然实力是有了,但要同时给两个战场提供牲畜和武器,慕容风也承受不了。这次慕容风亲自赶到雁门关,目的不是给魁头运送牲畜和武器,而是来劝他立即撤兵的。
慕容风趁着李弘的北征军和张举张纯的叛军血战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然后他又怂恿上谷和代郡的乌丸人反叛,攻打飞狐要塞,迫使李弘分兵御敌,无暇北顾。李弘为了在幽州中部站稳脚跟,急于攻打蓟城,根本不做北上反击的考虑。慕容风机谋得逞,他利用这个时间迅速巩固了两地的防御,并且基本稳住了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
慕容风无意攻打幽州的中部,只要占领了渔阳和卢龙塞,自己首先立于不败之地,已经进退自如了。将来等到实力许可,有绝对把握了,再占据幽州中部也不迟。依照目前鲜卑人的实力,即使拿下了幽州中部也无力守住,迟早都要丢掉。而且这一丢就要被汉人赶回草原,以前所做的努力统统白费,一无所获。慕容风认为北疆之战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北疆之战可以结束了,为此他数次派人赶到雁门关劝大王魁头撤兵,但魁头置若罔闻,除了向他催要牲畜和武器,什么都不说。
慕容风坐在大帐内,望着神情欢悦的魁头,若有所思。
魁头是槐纵的儿子,是慕容风生死兄弟的儿子,魁头长得很象他的父亲,甚至连说话的口气都像。但魁头久居弹汗山,自小就生活在权力倾轧的漩涡中,他为了在弹汗山活下来,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殚精竭虑,想尽了一切办法,性情早就大变了。这次和连死了,慕容风联合弥加、落置鞬落罗抢先一步控制了弹汗山王廷,把魁头扶上了王位。但由于拓跋锋的强大实力,加上他手上有和连之子骞曼,使得鲜卑国的王位之争突然走到了战争的边缘。魁头以为慕容风会坚决支持他,会联合草原上的三大部落击败拓跋锋,但慕容风没有这么做。
慕容风认为鲜卑国的强大是建立在鲜卑国各部统一的基础上,如果鲜卑各部发生内战,鲜卑国不但不会强大,反而会四分五裂,檀石槐大王所建下的基业转眼就会毁于一旦。没有了强大的鲜卑国,鲜卑各族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内战,实力巨减之后,周边各国随即就会入侵,鲜卑人会像当年的北匈奴人一样,成为其他各国的奴隶。慕容风毫不犹豫地让步了。他说服了弥加和落置鞬落罗,然后三人又一起说服了魁头。魁头当然不愿意,但他面对慕容风,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慕容风在魁头面前发誓,只要他活着,魁头就一定是鲜卑国的大王,但现在必须要对拓跋锋做出让步。
拓跋锋拥立骞曼攻打弹汗山,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就是吃准了慕容风一定会让步,他要把损失捞回来。慕容风遂他心愿,不但让他把损失捞回去了,还送了他一封厚礼,那就是现在的北疆大战。北疆大战在慕容风的嘴里说出来非常具有诱惑力。首先鲜卑国的领土扩展了,族众可以逐渐南迁进入水草丰茂气候宜人的北疆,可以生活得更好。其次,由于鲜卑人攻占了幽州北部,大汉国在北疆的东西两面同时受敌,出塞作战已经相当困难,而拓跋锋从此后则可以稳居北方四郡,受到大汉**队出塞攻击的威胁将大大减少。最后,汉军因为北疆战火纷起四处讨伐,雁门关内兵力薄弱,拓跋锋有可能破关而入,大肆掳掠。
既不要打内战,互相损耗,又能收获颇丰,实力渐增,拓跋锋没有理由不答应。虽然这样一来慕容风的实力增加了,而魁头也因为建下功业赢得了声名,得到了草原各族的拥戴,但拓跋锋并不担心十年之后的事。十年后,大家的实力都强了,鲜卑国的国力也雄厚了,慕容风就更不会支持魁头打内战了。但问题是,随着魁头和弹汗山实力的恢复,慕容风凭什么保证十年之内魁头不会打拓跋锋?只要魁头动手,拓跋锋认为自己的机会就来了。没有人会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财富,尤其还是鲜卑国的王位。到时候,已经老迈的慕容风未必还有现在的威势,他已经掌控不了鲜卑国的命运了。
慕容风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他稳住了幽州的形势后,立即就想利用难以为继的军需来要挟魁头和拓跋锋立即撤兵。
慕容风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弹汗山王廷。大王和连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血的教训。一个强大的弹汗山王廷如果拥有一位象檀石槐一样的君王,那是鲜卑人的幸运,但如果不是,那就是鲜卑人的悲哀。魁头也好,年幼的骞曼也好,都不可能给鲜卑国带来强大的希望。慕容风没有做大王的野心,但他有强大鲜卑国的雄心,只要自己不死,就不能眼看着檀石槐大王和成千上万的鲜卑勇士打下的万里江山变为废墟。要保住鲜卑国的江山首先就要让鲜卑各部和睦相处,要想让鲜卑各部不再互相征伐,就要让鲜卑各部实力相当互为制约,而要让鲜卑各部权势平衡,就要大力削弱弹汗山王廷的权力和实力。
此次魁头率众攻打大汉国,战绩彪炳。慕容风认为魁头此战过后,在草原上的声名已经有了,这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去掳掠大量的财富,然后回去重振弹汗山。魁头实力大增,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自己和拓跋锋,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慕容风更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北部鲜卑。拓跋锋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让他不能忍受了。拓跋锋实力强劲,他的背后还有两个盟友,一个是东羌的旭葵,一个是匈奴屠各族的白马铜。拓跋锋的实力如今已经打破了鲜卑各部之间的平衡。去年,他为了杀和连,削弱弹汗山实力,控制王廷,极力怂恿和连南下入侵大汉国。慕容风对这件事很清楚,但他和拓跋锋在这件事上有默契,杀死和连,削弱弹汗山王廷实力,这是稳定和强大鲜卑国必须要做的两件事。慕容风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帮了他一把,虽然鲜卑人在西疆惨败,但从鲜卑国的将来考虑,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此次拓跋锋尽起主力攻打雁门关,其野心之大决心之大,谁都知道,但慕容风很自信。他认为鲜卑国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打下雁门关,拓跋锋用多少人打都没有用,他甚至还请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去帮帮他的忙。雁门关一打就是两个多月,慕容风认为可以了,再打下去,对拓跋锋,对鲜卑国的损失就大了。攻打雁门关需要耗费惊人的军需,这足够拖垮鲜卑国。而拓跋锋一旦损失过大,他就守不住北方四郡和自己的领地。无论是大汉军队出塞攻击他,还是鲜卑其他部落攻击他,慕容风都不愿意看到。大汉军队如果收复了北方四郡,自己刚刚攻占的幽州北部随即就要丢失。鲜卑其他部落如果和拓跋锋打起来,鲜卑内乱爆发,自己和拓跋锋无力南顾,这刚刚占领的土地随即也就丢了。这样一来,他精心筹划的北疆之战就彻底失败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不但如此,因为去年战败而伤痕累累的鲜卑国更是被自己狠狠地再砍了一刀,奄奄一息了。
虽然他已经不能忍受拓跋锋的飞扬跋扈,但他更不愿意看到鲜卑国的奄奄一息。相比起来,他宁愿拓跋锋实力强大一点,为鲜卑国抵挡大汉国、南匈奴人和西疆羌人的攻击,为鲜卑人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他相信自己还是有办法控制和打击拓跋锋越来越疯狂的野心。
为了鲜卑国的将来,慕容风不远千里,亲自赶到雁门关来劝说大王魁头和拓跋锋撤兵。这仗是他筹划,是他指挥打的,现在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自己又要他们不打了,叫他们背着两个多月连番血战的损失各自回家去,这的确很难。不管魁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叫他命令拓跋锋撤兵,于情于理,魁头都没办法开口,也不怪魁头对自己的劝说不理不睬。
不过,慕容风看到他们攻占了雁门关,对自己能够说服他们撤兵一事充满了信心。
魁头率众发动北疆大战,既占了幽州北部,又攻占了雁门关,在北疆东西两个方向都有巨大的战果。魁头的这个战绩已经很大了,足够让他得到鲜卑诸部的拥护继续做他的大王。此时让他撤回去,魁头应该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拓跋锋占据了雁门关,就如同自己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进退皆立于不败之地。拓跋锋凭借雁门关之险,不但可以彻底解除大汉军队对塞外北方四郡的威胁,还可以反过来威胁晋阳,威胁大汉的京畿重地,可以随时随地出关南下大肆掳掠。此时撤兵,拓跋锋一来可以减少损失,二来可以趁着汉人无力反攻之际,迅速巩固和稳定北方四郡以及雁门关。这么好的事,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慕容风高大的身躯因为过度操劳的原因显得非常清瘦,但脸上那双犀利逼人的眼睛却更显威猛。慕容风四下看看,问道:“大军已经进关了?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两位大人都在关内?”
“他们现在都在雁鸣岭,距离原平城大约十里。”魁头笑道:“昨天他们在雁鸣岭击败了阻击我们的黄巾军,明天就要攻打原平城了。”
慕容风神情一愣,略显惊讶地看着魁头。魁头很高兴,把五天前攻占雁门关,四天前南下雁鸣岭攻击黄巾军,前天黄巾军攻占积云岭截断鲜卑大军,昨天拓跋锋击败黄巾军的事详细说了一下。魁头的侍从铺开地图,慕容风一边听魁头讲解,一边仔细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晚上,落置鞬落罗和拓跋锋两位大人先后送来捷报,要求我明天击败攻占积云岭的黄巾军,迅速赶到雁鸣岭会合,准备一同南下攻打晋阳。”魁头望着慕容风,问道,“你看……”
“我们损失多少?”慕容风抬头问道。
“进关前,我们损失了两万三千人。进关后,拓跋锋大人在雁鸣岭损失了大约两万多人。昨天雁鸣岭和积云岭同时开战,伤亡数字还没有送过来。”
“两万三千人?”慕容风吃惊地问道,“你们只用两万三千人就打下了雁门关?”
魁头笑道:“是啊。汉人最后被我们打得只剩下两千人左右,然后弃关逃跑了。”
“弃关?”慕容风非常震惊地说道,“汉人弃关而逃?”
魁头看到慕容风表情震骇,感觉有点不对劲,说道:“阻击我们的是黄巾军,不堪一击。另外,大汉国发生了大水灾,几百万人无家可归,这北疆汉军的粮饷定然难以维持,他们不可能坚持很长时间的。”
慕容风苦笑,“大王,你们中计了。汉人还有两千人,怎么会弃关而逃?尤其守关的是郭蕴,此人和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仗,勇猛刚烈,他怎么会弃关而逃?拓跋锋这个混蛋,利欲熏心,连这么点判断力都没了。还有落置鞬落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犯这种错误,老了,他也是老了。”
魁头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黄巾军不堪一击,难道汉人就没有军队了?十万人攻打雁门关,如今只剩下五万多人,再加上昨天大战的损失,我们最多还有三四万人。拓跋锋,拓跋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慕容风双眼盯着魁头,失望地说道,“赶快撤退,否则北疆之战的所有战果,尽在此仗丢失一尽。”
铁鳌小声插嘴问道:“大帅,不管我们是不是中计,这仗已经打赢了,大家再努把力就可以打到晋阳了,为什么要撤退?这时撤退,我们不就什么都没了?你说过,并州现在也就剩下这些不堪一击的黄巾军了,只要把他们砍光,我们损失即使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拿下太原和上党两郡,损失不就补回来了。何况,死得都是拓跋锋的人……”他眼角一挑,幸灾乐祸地笑道,“将来杀他的时候,我们要轻松多了。”
魁头望着慕容风,那脸上的神情无疑是同意铁鳌的说法。
慕容风一声长叹,垂首无语。他刚刚走进大帐的兴奋转眼间就变成了满腔的愤怒和沮丧,还有说不尽的悲哀。没有人,没有人为鲜卑国考虑,所有人,包括大王在内,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族人,为了自己的部落,就没有人为了鲜卑国。
没有一个强大的鲜卑国,没有一个势力平衡的鲜卑诸部,鲜卑人将陷入连锦不断的战祸,将陷入血雨腥风,最后的结局也就和被鲜卑人赶出大漠的北匈奴人一样,迟早都要被一个强大的民族赶尽杀绝,都要灭种灭族,最后还有人能逃到极荒之地苟延残喘就不错了。
“大帅,你说呢?”铁鳌追问道。
“我不明白拓跋锋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攻打晋阳?他如果仅仅就是为了掳掠,他可以再等一等,等到汉军没有粮饷支持了,汉军撤退了再打。”慕容风指着地图,无奈地说道,“他的心思太大了,他想趁着各部大军都在的时候,利用大家的力量迅速占据太原和上党两郡。”
慕容风嗤之以鼻,继续说道:“拓跋锋即使攻占了太原和上党两郡,除了掳掠一番他还能得到什么?拓跋锋太糊涂了,他是守不住雁门关以内这片土地的。雁门关以内的汉人是以农耕维持自己的生活,那里没有草场,只有大山、平原和耕地,我们怎么生存?去学汉人种地吗?或者我们可以去逼迫汉人种地,但汉人会种吗?早逃光了。一旦我们的士兵抢完了,他们就会调转马头出塞,拓跋锋想拦是拦不住的。没有士兵,他怎么守住两郡的土地?何况他的军队现在的确给打得所剩无几了。糊涂啊。我们的族人是靠放牧生活,不是靠种地生活,所以多少年来,草原上的民族都是以攻占大汉边郡水草丰茂的土地为主,只有掳掠才会深入到大汉国的腹地。”
慕容风拍拍地图,大声说道:“立即派人联系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就说我已经率部赶到雁门关,他们两个自然就会撤退了。”
魁头低头不语,脸上的神情显然对慕容风的决定非常不满。
铁鳌小声说道:“大帅为什么一定要撤退?”
“汉人既然连雁门关都舍得放弃,肯定有足够吃掉我们的军队,他们一定还有埋伏。现在撤,还能救回几万人的性命,如果再迟一点,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铁鳌又问道:“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救回拓跋锋?”
“没了拓跋锋,谁能在北部鲜卑的疆界挡住大汉国的军队?去年西疆折损了七万鲜卑将士,如果今年再损七万,鲜卑国基本上就完了。此仗如果再败,我们所有占据的土地不但要全部丢失,就连鲜卑国的疆域都要大片大片的丢失。”慕容风看了一眼魁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十年时间很长,机会很多,只要大王能够让鲜卑国强大富裕起来,谁敢不听大王的号令?”
“请大王尽起兵马,和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两位大人南北夹击积云岭,尽快撤出雁门关。”
魁头心事重重地走了。慕容风和铁鳌站在大帐外,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默默无语。他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铁鳌抬头看着眼前的雄关,叹道:“可惜。”
“汉人白白送给我们一座雁门关,你以为我们承受得起吗?拓跋锋突围之后,兵力必定大损,他为了防备别人攻击他,不会再守雁门关了,他要急着回去重整军马准备打仗了。北疆之战,竟然是这么个结局……”慕容风苦笑,“两地都打了胜仗,结果我们却输了。”
铁鳌安慰道:“如今大汉国内有灾患,外有叛乱,一时间根本无力出塞攻击我们,大帅无须担忧。”
“汉人此时如果尚有余力陈兵关隘,威胁塞外,反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慕容风连连摇头,灰心丧气。
铁鳌瞥了一眼慕容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王不高兴,你知道吗?拓跋锋这么骄狂,根本不计后果一路猛攻,也许和大王,和落置鞬落罗有点关系,他们两个巴不得拓跋锋损兵折将一命呜呼。这样,一个王位就稳了,一个也可以把北部鲜卑重新划归西部。”
慕容风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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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四天上午,雁鸣岭。
拓跋锋接到慕容风率军赶到雁门关的消息,霎时惊得魂飞天外,他一把抓住信使,大声问道:“慕容风带了多少人?”
“一千黑鹰铁骑。”
“你竟敢骗我。”拓跋锋气怒攻心,一刀把信使的脑袋砍了。望着地上血淋淋的头颅,拓跋锋犹不解气,又飞起一脚把那个光头脑袋踢上了半空。
拓跋晦和几个豪帅小帅面面相觑,心惊胆战。慕容风这个时候赶到雁门关,其用意不言自明。大家斗来斗去,最后还是给慕容风逼上了绝路。
“慕容风要是把大王,落置鞬落罗,还有我们,一把堵在雁门关内,那我们……”拓跋寒面如土色,低声说道。
“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整个鲜卑国就是慕容风的了。”拓跋韬怒声说道,“豹子和慕容风是什么关系?那是生死交情。他和豹子一定有什么秘密协定,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带着几万大军从幽州赶来打我们。”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大家都不要激动。”拓跋晦大声说道,“大帅是什么人?他这一辈子什么时候用这种奸计杀过人?他要杀人,向来都是战场对决,从不做这种卑鄙之事。”
“那你说,他这么做什么意思?”拓跋帷问道。
“我们连番大战,损失惨重,本来可以通过攻占晋阳来得到补充,但大帅此时出现,无疑是不愿让我们攻占晋阳,更不愿让我们势力大涨,雄踞鲜卑诸部之上。”拓跋晦冷静地说道,“他为了保住魁头这个大王,保证自己可以操控鲜卑,所以才要趁势打击我们,他不会杀我们的。”
他看看咬牙切齿的拓跋锋,小声劝道:“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拓跋锋一刀斩进地上,恨恨地说道:“撤,我们撤回塞外,这趟,算他慕容风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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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四天下午,积云岭。
拓跋锋按兵不动,积云岭上也没有战斗。鲜卑人好象打累了,一个都不动。徐荣担心鲜卑人识破了计策,有可能要集结重兵南北夹击积云岭突围而走,所以他匆匆赶到积云岭,和杨凤商议排兵布阵之策,争取重击鲜卑人,杀死更多的敌人。
积云岭上,黄巾士卒有的在帮助民夫驮运武器,有的在挖沟壕,有的在扎拒马。大家紧张忙碌,井然有序。
徐荣和杨凤坐在山岭上闲聊。杨凤说,如果只有魁头在北面发动攻击,还不如把他放进去,然后再集中所有力量和鲜卑人对决,杀也把鲜卑人杀个半死。徐荣说,把魁头放进去,敌人太多,吃不掉。一旦弄巧成拙,反而被他们击败,那就全完了。徐荣还担心鲜卑人可能来援兵,所以他对杨凤说,如果鲜卑人明天还不进攻,我们就要主动攻击了。杨凤说,魁头不可能不攻,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的大军一路而下,根本没带什么食物,如果魁头再有两天拿不下积云岭,拓跋锋就要吃马肉喝马血了。
徐荣笑道:“关键是要大量杀伤鲜卑人,尤其是拓跋锋的士卒,只要把他打得奄奄一息,鲜卑人就会狼狈逃窜。”
鲜卑大王魁头也在这一天的下午带着雁门关的五千人马赶到了积云岭。邪归逆奇怪地问道,大王来了,那雁门关谁守?大王难道忘记和连是怎么死的了?魁头沉默了半天,说道,大帅来了。邪归逆疑惑地问道,哪个大帅?我们还有援兵?魁头说,慕容风来了。邪归逆大惊,眉毛鼻子皱在一起,想了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来干什么?魁头说,大帅说我们中了汉人的奸计,说前面还有埋伏,叫我们速速打通积云岭,会合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立即撤军。邪归逆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四下看看远处的山峦,说,既然大帅说有埋伏,那就一定有埋伏。我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一再对我们说,大帅算无遗策,绝对不会出错,一定要言听计从。随即他看看面无表情的魁头,说那你还来干什么?随便派个小帅来不就行了,这事还要你亲自来指挥?魁头苦笑说,大帅一定要我来,不来都不行。
邢归逆想了半天,叹道,大帅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不杀拓跋锋,还要你亲自来救他,大帅是不是……魁头抬头望天,眼睛就象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毫无光泽。邪归逆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此仗之后,拓跋锋受损巨大,我们是不是可以……魁头就像没听到一样,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良久,他才低声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邪归逆思索了一下,恨恨地说道,本来可以请舅舅弥加帮忙,但他被大帅钳制在东部鲜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大帅,所以我们想找帮手都找不到。不象拓跋锋,他还有东羌人和匈奴人可以相助,就算受损巨大也还有翻身的机会。
魁头忽然凑到邪归逆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我们可以信任大帅吗?”
邪归逆摇头,神色坚决地说道:“母亲说过,鲜卑人最不能信任的就是大帅。母亲的话绝对没有错。如果他值得我们信任,他为什么要和拓跋锋商定十年之约?鲜卑大王是什么人?难道是他中部鲜卑的小帅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母亲的话绝对没错。父亲怎么会死?大帅既然算无遗策,怎么会让父亲去死?父亲怎么会有他这么个生死兄弟?大帅不值得我们信任。大帅就象父亲说的那样,他心里只有鲜卑国,没有弹汗山,没有大王,更没有我们这些檀石槐的子孙。”
魁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决定了一件什么事,“你还记得射墨赐吗?”
邪归逆骇然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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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五天清晨,五里亭。
张燕突然听说拓跋锋撤军赶向了积云岭,立即知道黄巾军的意图已经被鲜卑人识破,他们要撤回雁门关了。张燕毫不犹豫地命令三万大军丢掉一切辎重,立即启程追敌。
“带上弩车,一定要带上弩车。”
黄庭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进了雁鸣岭,驰道蜿蜒崎岖,带上弩车会耽误大军行进的速度,是不是不要带了?”
“一定要带。”张燕说道,“鲜卑人集中在驰道上,那就是活靶子,有多少射死多少。命令各部士卒,用巨型矛做抬杆,抬着弩车随军前进,把所有弩箭全部带上。”
黄巾军闻鼓而动,迅速集结。王当所部五千人一马当先,率先急速跑向积云岭。
大战第五天,积云岭。
魁头集结了一万三千大军,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向积云岭发起了猛攻。邪归逆前天带着一万人攻打,结果打了一天,损失了两千人马。今天,他吸取了教训,命令两个小帅各带两千士卒沿着驰道两侧的山林进攻,先把埋伏在山林里的黄巾军弓箭手给杀散,同时,他指挥铁骑以五百人为一队,轮流齐射,轮流冲杀。鲜卑铁骑由于攻击队形又小又密,轮流攻击的速度又非常快,结果把黄巾军打得措手不及,阻击阵地丢了一个又一个。
指挥阻击的李尧浑身浴血,誓死不退。那天他给杨凤骂惨了,憋了一肚子气。心想老子就是战死了,也不能给你骂中了当真做个胆小鬼。武功高强的小婢女弃天为了保护他身中数箭,要不是铁甲下还有铁板,李尧的这个小婢女就被射死了。不过,小帅杨震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他在带领士卒反扑的时候,被鲜卑的战马撞进了驰道边的树林里,虽然浓密的树枝救了他一命,但他肋骨断了好几根,昏迷不醒,直到中午战事稍歇的时候,才被士卒们找到救了回去。
中午的时候,李尧撤退不及,被鲜卑人的长矛刺中了大腿,鲜血就象喷泉一样射了出来。李尧痛得破口大骂,连滚带爬好不容易逃了回去。他找杨凤要援兵,说支持不住了,正面战场只有六七千人了,再不发援兵就完了。杨凤回答得更简单,什么时候全部打完了什么时候再说,援兵没有。李尧气得跛着一只脚把杨凤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但骂归骂,仗还要打。他一手拿根长矛做拐杖,一手拿着战刀继续带着士卒奋勇冲杀,“兄弟们,不要指望援兵了,我们拼吧,拼完了为止。”
北面战场打得激烈,南面战场打得就是惨烈了。
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集结了两万八千大军进攻积云岭。落置鞬落罗前天猛攻一天,也损失了将近两千人,今天他和邪归逆选择了同样的攻击办法,只不过他派了更多的士卒从两侧山林攻击前进。负责在驰道上阻击的黄巾军因为缺少两翼弓箭的支持,死伤惨重。
到下午的时候,梁百武和唐放伤痕累累地被抬到了山岭上,一万多黄巾军被彻底打散了,没死的都逃到附近山岭里去了,鲜卑人的攻击太可怕了,根本挡不住。杨凤冲两人拍拍手,大声赞道:“好,好样的。”随即他带着两万黄巾军精锐对上了鲜卑铁骑。鲜卑人顿时觉得就像撞到了铁板上一样,寸步难进。
此时,鲜卑人密密麻麻地挤在积云岭两端近十里长的驰道上,许多铁骑士卒都是轮流上阵攻击几次了。积云岭上两里长,五百步宽的战场上,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北面的阻击也被打散了,李尧被几个黄巾士卒连拖带拽拉到附近树林里去了。他虽然一心要求死,但士卒们好心好意,把他捆起来抬着跑了。
杨凤的主力两面受敌,岌岌可危。杨凤夷然不惧,大声命令点燃山岭上的火堆。
在山中埋伏了好几天的黄巾将士们看到出击的信号,个个吼声如雷,士气如虹。他们顺着驰道两侧的山峦狂奔而出,一时间,积云岭上,惊雷阵阵。
彭烈带着两万人攻击积云岭北面魁头的大军。雷传带着两万人攻击积云岭南面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的大军。这四万人虽然是屯田兵,但此时杀出,对鲜卑人的心理冲击和震骇那是相当惊人的。看到满山遍野的黄巾军,要说心里不怕,那是假话。黄巾军,到处都是黄巾军,杀不尽杀不绝的黄巾军。
拓跋锋瞠目结舌。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这次出关攻击晋阳实在是太冒失了,自己的确是中了汉人的奸计,不承认都不行。汉人放弃雁门关,诱敌深入,步步设计,早就算计好了要击败自己,可惜,自己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但他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汉人的战将皇甫嵩、朱俊、豹子,个个只用几万人就能击败几十万黄巾军,为什么自己和几万鲜卑铁骑却不行,还反而被十几万黄巾军给算计了,给打败了。他不服气,他真的不服气,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远处的鲜卑人大乱,恐怖的叫喊声让人毛骨悚然,好象天地都要塌了一样,无数的鲜卑铁骑慌不择路,纵马狂奔。弩炮的吼声随之响了起来,此起彼伏,震撼山野。张燕带着三万黄巾军追杀而来。
鲜卑人拼命了,积云岭上的厮杀声已经被恐惧疯狂的吼叫声彻底淹没了,几万人纠缠在几里长的驰道上,杀得如醉如痴,全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只知道杀,往前杀。
黄巾军被鲜卑人杀得眼珠子都红了,不要说退,就连性命都不要了。杨凤杀得晕头转向,逮到人就砍,根本不管是敌是友,先砍几刀再说。徐荣连挡了杨凤三刀,才把杨凤握刀的手抓住了。
“命令撤退。”
杨凤没听到,还在摇摇晃晃地找人去砍。徐荣又说了一遍,杨凤劈头就是一刀,“谁说撤退,老子剁了谁。”
徐荣说:“再打下去,这岭上的两万黄巾军就没了。现在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撤了,无须再战。”
杨凤说:“没了就没了,这都是我的兄弟,我说了算。”接着他举刀狂呼:“战死为止,绝不后退。”
徐荣气得一把抱住他,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你把拓跋锋杀死了,鲜卑将来还乱个屁啊。魁头知道你把他杀死了,还不高兴地狂奔而逃。”
杨凤这才清醒了一点,指着远处说道:“战鼓兵,金锣兵都去砍人了,要鸣锣撤退,你自己去敲,被人砍死了可不要怪我。”说完返身就冲进了激战的人群,一边挥刀乱砍,还一边狂叫,“快砍,快砍,等一下就砍不到了。”
徐荣狠命地敲起了金锣。
还真有杀红了眼的黄巾军士卒跑来杀他,要不是徐荣的亲卫兵拼死拦住,徐荣说不定真被愤怒的黄巾军士卒乱枪戳死了。
黄巾军渐渐让出了积云岭,鲜卑人如释重负,呼啸而去。
残阳如血。
黑夜来临,积云岭上燃起了一堆堆的大火,绵延十里不绝。
黄巾军士卒有的精疲力竭地躺在战场上,有的兴奋地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几万民夫从山里走出来,开始打扫战场。
徐荣、张燕、杨凤、张白骑几人聚到一起,几双手激动地握到了一起,其中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尽涌心头。
“赢了,这一仗我们总算赢了。”徐荣颤抖着嗓音,眼含泪花,“黄巾军从此名扬天下,名垂青史。”
张燕泪水滚落,哽咽无语。
深夜,初步战报呈送了上来。黄巾军从攻占积云岭开始,到今天黄昏主动放走鲜卑人为止,总共杀敌一万三千人,黄巾军折损三万八千人。
徐荣非常满意地笑道:“雁门关一战,我们总共杀敌六万八千多人,黄巾军的损失加上雁门关将士的损失大约十二万人。此仗打完,黄巾军将无敌于天下了。”
杨凤大笑道:“等将军大人回来,我和他再打一仗,一定能把他打败。”
徐荣笑道:“栖之,这个机会你是没有了,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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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六天,雁门关。
慕容风在雁门关外和拓跋锋,落置鞬落罗谈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然后拓跋锋面无表情地带着仅存的一万五千名士卒连夜出关,回自己的北部鲜卑去了。
第二天上午,魁头、慕容风,落置鞬落罗带着一万多残兵开始了返回草原的行程。
慕容风驻马回首望着雁门关,久久无语。
中午,徐荣、张燕、杨凤带着大军进驻雁门关,巨大的汉字大纛在雁门关上空高高飘扬。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一节
六月下,雁门关。
雁门关大战结束三天后,徐荣、张燕决定带着黄巾军主力返回晋阳。
北疆的险恶形势并没有因为雁门关大捷而得到任何改善,但徐荣和张燕都清楚,整个北疆的被动局面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发生变化。这个变化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北疆的被动局面何时会得到彻底扭转,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有等待,耐心地等待。
由于雁门郡太守郭蕴受伤,前来支援雁门关的河内郡武猛都尉丁原也受伤了,所以徐荣和张燕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小帅王当带着一万黄巾军精锐,一百台弩车驻守句注要塞。
徐荣接着向黄巾军各部首领提议,雁门关大战后所剩下的五万屯田兵应该全部转为黄巾军主力。张燕和杨凤大喜,他们当然愿意了,但朝廷会不会答应?尤其这次他们战胜了鲜卑人,杀敌数万,其强悍的实力一定会震撼朝野,让朝廷内外惶恐不安。徐荣笑道:“陛下不会不答应。这个时候,陛下除了指望你们黄巾军镇守并州还能指望谁?难道就指望我一个空空如也的镇北将军府吗?”
“但朝廷的现状你们也知道,大司农府给我们的粮饷基本上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现在整个北疆军队的粮饷全靠镇北将军府的一点老底子在撑着,能不能撑到十月谷物成熟很难说。”徐荣接着说道,“所以,我希望飞燕和栖之能理解镇北将军府的难处。除了王当这一万人马以外,其他八万人的军饷暂时只发一半,另外一半用屯田所得的谷物相抵,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杨凤心里立即就有点不高兴,但他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了几丝笑容问道:“大人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徐荣解释道:“此次参加大战的十三万屯田兵都是从河东抽调,损失了大约八万人。阵亡了这么多将士,河东的那几十万亩田地仅靠剩下的七万屯田兵耕种是忙不过来的。”
张燕说道:“这么说,徐大人的意思是把黄巾军的主力全部送到河东去屯田了?”
徐荣点点头,为难地说道:“我们马上要给在大战中阵亡的十二万将士下发抚恤。朝廷是没钱,天子也会说先欠着,但我们不能这么做,这么做会让将士们寒心的。这笔抚恤镇北将军府无论如何都要在三个月内全部下发完毕。因此……”
杨凤脸上一红,顿时感到很羞愧。他激动地说道:“大人,我们活着的人可以暂时不发军饷。”
徐荣摇摇手,坚决地说道:“这更不行。我们可以不拿,但士卒们不能不拿,这是将军大人的原则,也是我们镇北将军府的原则,没有人可以私自违背。他们不但要拿,而且还要拿更多,因为今天的并州能够完好无损,是靠他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所以,我的意思是让黄巾主力去屯田,谷物丰收后,除掉上缴的,都是他们个人的,以此来补足士卒们的军饷。这样,士卒们军饷也拿了,粮食也种了,闲暇之余还可以训练,一举多得。”
张燕高兴地说道:“大人说错了,不是补足,而是多拿了许多,将士们一定很感激大人。”
徐荣笑笑,望着杨凤说道:“八万黄巾军主力到了河东,我就要把射缨彤的骠骑营征调回晋阳,河东的驻防就全部交给你。”
“晋阳不要驻防了?”杨凤谨慎地问道,“如今北方四郡尚在鲜卑人手上,北疆局势危急,太原和上党两郡又有一百多万百姓,晋阳怎么能不要大军驻防?”
“雁门关大战之后,拓跋锋虽然还占据了北方四郡,但对我们的威胁已经不大了,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河东。”徐荣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二位大人也不是外人,和将军大人也都是好兄弟,今天有些话我就明说了,免得你们一不小心误了事。”
张燕和杨凤两人互相看看,然后一起郑重地看着徐荣。
“两位和将军大人在冀州就结识了,对将军大人的过去和性格很清楚,你们说,他这样的人虽然屡建功勋,但只用四年时间就从卢龙塞的一个斥候做到了镇北将军,你们认为他靠的是赫赫军功吗?”
“以他在西凉肃贪的所作所为,多大的军功也不行,早被砍了脑袋了。”杨凤笑道,“我听说当今天子非常赏识他,处处袒护,所以将军大人才有今天的成就。”
徐荣苦笑,低声说道:“将军大人陷进了皇统之争。”
张燕和杨凤恍然大悟。当初李弘信誓旦旦地说要招抚黄巾军,张燕是半信半疑,杨凤根本就没有半点信心,但李弘却奇迹般地说服了天子和朝廷成功招抚了。李弘凭什么能说服天子?天子凭什么信任他?原来天子是需要李弘的武力。
现在看起来李弘的招抚非常有远见,否则这次并州十有**就丢了,但当时谁会想到今天的事?谁会想到黄巾军会成为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回头想想,李弘的许多神话背后都有当今天子的影子。没有天子的支持和信任,他的神话早就灰飞烟灭了。
两人虽然明白了许多事的关键,但心里却无半点喜色,反而面显忧色,茫然无语。历朝历代,凡牵扯到皇统之争的朝廷重臣,很少有善终的。李弘如果因为皇统的事倒下了,跟在他后面的从属故吏都要受到牵连,能保住性命的就非常不错了。尤其象张燕和杨凤这种人,想不死都难。
张燕和杨凤望着徐荣从容镇定的神情,突然发现自己把受抚的后果想得太简单了。招抚只是让黄巾军钻进一个绳套,而雁门关大战,却让这个绳套把黄巾军的脖子卡紧了。黄巾军受抚之后,本来还有一点独立性,但经此一仗后,仅存的那点独立性却彻底丧失了。现在黄巾军的命运已经和李弘的命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黄巾军要想摆脱这种局面,除非再造李弘的反,但现在再造反已经很难了。黄巾军士卒在李弘身上看到了希望,在并州种下了希望,在雁门关打出了希望,再想鼓动他们造反,势比登天还难。
雁门关大战之后,黄巾军威势大起。但在天下人的眼里,看到的不是张燕和杨凤的实力,而是李弘的实力。李弘招抚了黄巾军,李弘坐镇北疆看护黄巾军,李弘的镇北将军府指挥黄巾军击败了鲜卑人,黄巾军的强大实力其实就是李弘的实力。这一点,就是已经被徐荣一语惊醒的张燕和杨凤也不得不承认,而徐荣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和他们商讨黄巾军的将来。否则,徐荣不会在大战结束之后,立即告诉他们镇北将军府的绝对机密。
雁门关大战之后的黄巾军,从士卒到各部首领,都已经被并州的土地和李弘的镇北将军府牢牢地控制了。
杨凤眉头深锁,显得很不甘心。张燕却很坦然,他凑到杨凤耳边小声说道:“大贤良师组建黄巾军举兵起事的目的是什么?黄巾军不是我们个人的财产,也不是李弘和朝廷的财产。黄巾军是天下百姓的黄巾军。只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屋子住,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无忧无虑,我们就算成功了。谁做不到这一点,谁就指挥不了黄巾军,谁就控制不了黄巾军,他们自己就会造反。”
杨凤一想到大贤良师,心里顿时有了感悟。大贤良师当时振臂一呼,百万百姓云集响应,这不是因为大贤良师神仙一般的超然身份,而是因为大家都想造反。雁门关大战之后,黄巾军将士虽然把希望都种在了并州,但只要这个希望破裂了,不管是谁,就是李弘也控制不了黄巾军,因为在黄巾军的骨子里就是叛逆。
杨凤望着张燕,微微一笑,心中再无芥蒂。
“那将军大人是怎么想的?”张燕问道,“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做好了,可以兴国,做坏了,可以亡国。”
“当今天子有两个皇子,无论立大皇子还是立小皇子,将来都是内有奸阉弄权,外有国戚专政,对大汉国半分好处都没有。”杨凤冷笑道,“依我看,将军大人应该效仿伊尹、霍光之法,别立新君,以保社稷安天下。”
张燕瞅了杨凤一眼,低声说道:“栖之,不要胡说。”
徐荣恍若未闻,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将军大人说,皇统之事关系到社稷安危,就是当今天子也不敢轻易造次,所以至今还未见危机。不过,将军大人认为,如今大汉国内忧外患,战祸连绵,国家稳定朝堂稳定乃是第一要务。”
“大人的意思是说……”
“如今北疆形势危急,要想把鲜卑、匈奴、乌丸和张举张纯的叛乱彻底平定,收复丢失的疆域,需要几年时间的征伐。另外,并州的屯田至少也需要五年时间才能略有成效,而要保证大军征伐顺利,并州屯田凸现成效,就要一个稳定的国家,一个稳定的朝堂,所以……”徐荣看看两人,低声说道,“北疆不平,皇统不立。”
张燕和杨凤倒抽一口冷气,神情十分震骇。
“将军大人要挟……”
张燕急忙打了杨凤一下,制止了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今年,北疆战事频起,朝廷自顾不暇,天子当然不会考虑到皇统上来,但天子不考虑并不代表洛阳就没人关注此事。因此,将军大人在离开并州之前,一再嘱咐我务必要在河东驻兵。目前,我大汉国内有七郡国的水灾,外有北疆战事,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正是洛阳最危险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徐荣说道,“八万黄巾军主力入驻河东,对洛阳可以形成巨大的威胁。”
张燕和杨凤连连点头。
张燕问道:“大人刚才说河东对我们的威胁最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敢侵犯河东?大人是不是担心匈奴人和白波的黄巾残军?”
徐荣笑道:“飞燕理解错了。河东是京畿要地,和长安、洛阳非常近,是出入并州的咽喉要道,河东的盐铁之利更是惊人。现在并州甚至整个北疆军需的维持完全就靠它了,而河东大量的荒芜田地更是解决军屯的根本所在,所以河东对我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现在我接到从洛阳传来的消息,说洛阳有人担心镇北将军势力庞大威胁社稷,已经有大臣上书天子要求让北军入驻河东了。如果天子不明情况随口答应了,那就给并州乃至北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杨凤赶忙说道:“既然大人这么担心,那我事不宜迟,立即率军赶回临汾大营。”
徐荣点头道:“明天吧,明天你带大军离开雁门关。另外,我要上书陛下,把典农都尉府立即迁到安邑去。这样河东之地就有栖之主掌的黄巾军主力八万大军,张白骑大人主掌的军屯,谢明大人主掌的盐铁,如此一来河东则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清晨,徐荣和张燕等人站在雁门关上远眺逐渐升起的朝阳,互相小声说笑着。
张燕忽然问道:“子烈兄,你一直坚信自己可以打回雁门关吗?”
“不。”徐荣转身面对众将,摇头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放弃句注要塞后,能不能把它夺回来,我没有把握。但我相信一点,我们只要努力了,总会有希望。”
黄庭捋须笑道:“我们都很担心,担心自己会打不过鲜卑人,甚至全军覆没。但大人的自信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今天大人这么说,倒是让我们很后怕。并州丢了,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徐荣苦涩地笑道:“如果人人都不敢于承担责任,都不敢于冲锋陷阵,我大汉国何时才能看到振兴的希望?我大汉国的百姓何时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看看那些死在关内关外的鲜卑汉奴,他们本来是我大汉的子民,但是谁让他们成为汉奴?是谁让他们死在这个战场上?难道我们杀死他们的时候,心里不痛,手上不抖吗?这是我们的错,不是他们的错,杀死他们,是我大汉军人的耻辱,是我大汉国的耻辱。大汉的军人应该保护他们,大汉国应该庇护他们,但我们保护他们了吗?大汉国庇护他们了吗?他们临死前的诅咒和仇恨,难道不是我们的悲哀吗?我们的良心,我们的责任,大汉国的天威,都在这一场屠杀中丧失一尽了。”
徐荣手指关外,大声说道:“将军大人回军雁门关之时,就是我们杀奔塞外之日。”
众将热血沸腾,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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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洛阳。
雁门关大捷的消息轰动了大汉国。当黄巾军回到晋阳时,受到了数万百姓的夹道欢迎,留着热泪的百姓们高声欢呼着,声震云霄。
四月李弘的北征军在蓟城大胜叛军,五月麴义的铁骑在谷罗城大胜匈奴叛军,六月徐荣张燕指挥黄巾军大胜鲜卑人,北疆的捷报一个接一个地送到洛阳,让摇摇欲坠的大汉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朝野上下更是把这些大捷背后的危机抛到了九霄云外。
黄巾军一夜之间由大汉国的叛逆变成了护守边陲的英雄,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大汉国的臣民们难以接受。黄巾军在他们的文书里,在他们的嘴里纷纷用镇北将军的黄巾军或者用豹子的黄巾军来区别至今犹在大汉国各地举兵反叛的蚁贼们。
徐荣和张燕为了逃避天子的责罚,在他们的捷报里故意隐瞒了主动放弃雁门关的事,当然,徐荣独自一人承担了丢失雁门关的全部责任。为了不让雁门郡太守郭蕴和武猛都尉丁原揭露此事,两人专门登门看望了郭蕴和丁原,向他们详细解释了此事。
雁门关之战不但重创了鲜卑人还把句注要塞完整无缺地夺了回来,郭蕴和丁原也因此而荣立了战功,两人自然没有必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上书弹劾。现在镇北将军李弘的威势不要说他们得罪不起,就是陛下也要忌惮三分。在大捷之后,这种违抗圣旨的事即使被揭发了,陛下也会当作没看见。天子难道还能置天下民心于不顾,强行把两个有功之臣给杀了不成?
郭蕴和丁原两人满口应承,还真心诚意地说了许多敬佩之类的恭维话。郭蕴说,我和鲜卑人打了几十年的仗,就这一仗打得最是痛快,最是激动人心。说句实话,两位大人冒着巨大的风险打赢了这一仗,其气魄和才智令人心悦诚服,天下能和两位大人相比者,屈指可数。这件事两位大人就是不来解释,我们也绝不会上书弹劾的。两位大人未免也太小看本官和丁大人了。
天子不管这些细枝末节,他只要徐荣和张燕打赢了鲜卑人,赶跑了鲜卑人,句注要塞不用打仗了,不用再花钱了,那就行,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司徒许相和司空丁宫,还有尚书台的几位大人仔细商议了一下,对天子说,还是封官吧。现在连军饷都无钱发放,哪里还有钱重重赏赐十几万将士?升官加爵,可以先把各部将官慰劳一下,稳住军心。至于士卒的赏赐,可以让各部将官用战利品去临时代替一下,将来朝廷有钱了再补给他们。各部军官们虽然升官加爵了,但其实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原本两千石俸禄的还是两千石俸禄,原本有爵无食邑的还是有爵无食邑,而且现在朝廷内外百官俸禄都是减半,他们即使有战功,也是一样的同等对待。
皇甫嵩最后拿着封赏的名册,连连摇头。李弘和他的部下们在北疆奋战了一年多时间,结果将军还是将军,中郎将还是中郎将,校尉还是校尉。只有阎柔和杨凤算是真正升了官,由校尉迁升为中郎将,十几个都尉也算升了一级,迁升为校尉,而迁升最多的就是都尉。天子同意各部主将所请,把一批军司马、别部司马统统升职为都尉。皇甫嵩对卢植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镇北将军按照这个军官名单,可以组建六军兵马了。他现在手下有六个中郎将,各级校尉都尉几十个,将来如何领军?领多少军?卢植说,镇北将军的军队现在以胡人和黄巾军为步骑两军的主力,你说怎么分兵?除了李弘,这些人会听谁的?分兵就是自找祸事。镇北将军的仗打得越多,实力越强,将来尾大不掉,迟早都是大汉国的祸患。
韩馥不以为然地说,卢大人也太看得起李弘了。兵多将广有什么用?还不要靠朝廷给粮饷。将来他要是成了大汉国的隐患,我们断了他的粮饷,看他怎么祸害国家。
卢植惊讶地看看他,反问道,李弘要是带着十万大军一泄而下,你拿什么挡住他?拿粮饷?
皇甫嵩大笑。他指着卢植说,李弘忠烈勇猛,一心为国,这种人骨头硬,心里软,不会祸害大汉的。卢植说,他是不会,但陛下呢?陛下要是拿刀逼着他呢?还有他的部下,他的部下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连俘虏的鲜卑小帅都是他的部下,他顶得住吗?他的军队太多了,加上黄巾军,现在已经有十几万大军了,甚至已经超过了大汉国其他各部军队的总和。这么多军队控制在他手上,一旦出个什么事,谁能阻止他?陛下当初要他坐镇北疆的时候,我们就不该同意。皇甫嵩苦笑道,不同意?不同意行吗?你难道忘记了当时是什么情况?大将军执意不进并州剿杀黄巾军,我们除了用他还能用谁?难道让张燕占据并州,威胁京畿?何况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从来没有想到黄巾军的战斗力会提高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地步,招抚黄巾军的时候你想到有今天的后果吗?
卢植摇摇头,难以置信地说道,我就不懂,我们和黄巾军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怎么从来没有发现黄巾军还有这么强的军队?二十万步卒打八万铁骑,竟然差一点把鲜卑人全歼了。要不是考虑到北疆大局,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这次就死定了。一年时间,黄巾军的实力竟然增长得如此惊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是不是因为和鲜卑人打,士气旺盛?
皇甫嵩不置可否。不要想许多,目前北疆的形势的确需要这么多兵力才能解决问题,少了不行。等李弘把北疆的仗全部打完了,他的军队就没有这么多了。还是先尽量满足他的需要,让他以最短的时间稳定北疆局势,这才是大汉国目前最迫切的问题。
卢植笑道,也是,我可能多虑了。北疆形势这样恶劣,要彻底解决问题,必须要出塞作战。只要李弘率军出塞,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甚至包括皇统的事都能一起解决了。
韩馥和许靖面显惊色。后者迟疑地问道,今天的大汉国还能支撑李弘出塞作战?恐怕李弘的大军还没有打到阴山,大汉国自己就先垮掉了。皇甫嵩长叹道,五年,五年后总差不多吧。五年后,并州的屯田初见效果,大军的粮草可以就近解决,几十万民夫也可以就近解决。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要大汉国这几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无灾无乱才行,否则,北上出塞收复失地还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年。
封赏的圣旨刚刚送走,徐荣的急书又到了。徐荣说黑山黄巾非常猖獗,最近一段时间趁着大军在句注要塞奋战之际,频频下山骚扰,他需要把驻防河东的骑兵抽调到上党剿匪,因此河东无兵驻防。徐荣说,并州现在只剩下四万黄巾主力,北疆兵力严重不足,所以他恳请天子把雁门关大战后所剩下的五万屯田兵全部转为北疆边军,让他们一边屯田一边在河东驻防,为大军将来出塞作战囤积实力。
天子听说让黄巾军驻防河东,心里有点惶恐不安,于是征询尚书台几位大臣的意见。皇甫嵩看到徐荣的文书立即就明白了徐荣的心思,他笑着对卢植说,镇北将军府有这样的人坐镇,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说过的话不会错。卢植笑而不语。皇甫嵩对天子说,陛下,这些黄巾军都是参加雁门关大战的勇士,是大汉军队的精锐,有他们在河东驻防,京城的西园军即使不堪一击又有何虑?
天子说,多五万边军,就要多五万边军的军饷军需的开支,现在虽然没钱给,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搪塞,将来国库有钱了,就搪塞不掉了。如果徐荣一定要把他们征募为边军也行,那五万大军的军资就叫徐荣自理。皇甫嵩气道,陛下,这是大汉国的军队,不是徐荣的军队,他凭什么要自理军资?他哪来的钱?陛下这不是逼他贪赃枉法吗?天子说,镇北将军府一定有钱,朕本月上就下旨叫他不要打大仗了,安心守关吧,还断了他的粮饷。但他不但打了大仗,还集结了二十万人打了六天,他哪来的钱?皇甫嵩还要辩驳,被卢植拦住了。天子看没人说话,随即说,就这么办吧,下旨给徐荣,转身走了。
皇甫嵩瞪着卢植说,你拦我干什么?为什么不要我说话?卢植说,陛下说得是对的,镇北将军府的钱现在不是一点点的多,而是非常多。皇甫嵩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卢植说,我听河东卫阀说的。卫阀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在安邑建造军械制造作坊,上次他来京城办事,顺便到我府上拜访,闲聊当中他对我透漏了一点。皇甫嵩疑惑地问道,李弘哪来的许多钱?卢植说,并州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人多好办事。听说这半年来,太原和河东两地的铁矿盐池工匠猛增,产量翻了好几翻。产量多了价格就便宜,价格便宜了商贾赚得就多,所以两地现在商贾云集,财源滚滚。
韩馥插嘴问道,镇北将军府囤积许多钱财和军械干什么?难道李弘真的想立即出塞作战?卢植叹道,那个白痴,什么事不敢干?只要他想干的,没人拦得住。
韩馥笑道,既然镇北将军府这么有钱,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可以解决受灾难民的办法。几个人大喜,急忙催他快说。最近一段时间为了解决冀兖青三州难民问题,大臣们绞尽脑汁,脑瓜子都想破了。
韩馥说,立即就近把冀州的六十多万难民迁到并州去屯田。现在太原和上党两郡很安全,镇北将军府又有钱,可以暂时解决难民的吃喝问题。等到了十月两郡的谷物丰收之后,粮食问题就能得到彻底的解决。卢植想了一下,迟疑道,“太原和上党两郡能容纳两百万人口?这六十万人到了两郡,一旦镇北将军府解决不掉,可能适得其反,反而会把过去屯田的成效破坏了。这个主意太冒险,一旦处理不好,会把北疆彻底葬送掉。”
许靖连声称好,他说并州最好的时候曾经有过两百二十万人口,绝对不会有问题。卢植反驳道,二百二十万人口?那包括塞外的北方四郡。现在太原和上党两地的人口已经达到了极限,再迁人进去,会把两郡拖垮的。许靖说,镇北将军府可以再把人往河东迁移嘛。不过那时迁移人口的钱是镇北将军府出,和冀州府,和朝廷就没关系了。
皇甫嵩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可以试试啊。迁移六十万人口进并州,可以大大缓解冀州府和朝廷的救灾压力。最关键的是,少了这六十万灾民,因为饥饿而暴乱的可能就降低了很多,而并州人口多了,对戍边和屯田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尚书台的几位大臣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往并州迁移人口。天子当然同意了,他随即下旨给冀州府,让他们尽一切力量把六十万灾民送到并州。下旨给镇北将军府的徐荣、平南中郎将府的张燕、护田校尉府的赵岐,同时任命武猛都尉丁原为并州刺史,命令并州四府共同负责安置灾民。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二节
六月下,幽州。
李弘接到雁门关大捷的消息后,欣喜若狂,立即命令通告全军。
同时他急令屯兵居庸关的阎柔,飞狐要塞的文丑,尽快集结兵马伺机击败乌丸叛军。鲜卑人在句注要塞全面失利,狼狈撤军,乌丸人攻击飞狐要塞的意义已经彻底丧失,冉冉和皋蝉很快就要带着叛军撤离飞狐屿了。
李弘又派赵云带着五千铁骑火速赶到潞城会合公孙瓒,以骑都尉公孙瓒为东进主将,立即攻打右北平的土垠城,拿下土垠城后,大军继续东进辽西攻打叛军。
鲜于辅和朱穆对李弘的安排提出了异议。魁头和拓跋锋是撤军了,但这并没有解决鲜卑人对雁门关的威胁,也没有解决慕容风对幽州的威胁。现在大军粮饷断绝,全靠镇北将军府从并州输送粮饷勉强维持,屯兵对抗可以,开战就不行了。如果幽州北部的代郡和东部的右北平郡同时开战,中路的防守兵力就很薄弱,这时慕容风要是从渔阳和卢龙塞方向攻击南下,那幽州就很危险了。
李弘坚持己见。他说,代郡和上谷的乌丸人,还有辽西的叛军必须先行解决,否则,幽州的战局就是一盘死棋。就算大军有粮饷支持,我们也很难在幽州的三个战场上同时开战。
目前,拓跋锋损失严重,我们也因为国内的水灾造成粮饷断绝无力出击,这正是魁头和其他鲜卑部杀死拓跋锋,消灭北部鲜卑的绝佳机会。大帅从稳定鲜卑国,牢牢占据北疆边郡的角度出发,此时断然不会南下攻击,他会把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鲜卑国的内部稳定上。只要鲜卑国内部不出事,北疆所占之地就万无一失。这北疆之战最后他还是赢了。你们想想,大帅把黑鹰铁骑派到了渔阳,但自己依旧留在火云原,其原因是什么?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担心自己一旦离开了火云原,鲜卑各部会趁机互相攻击,破坏他的南侵大计。鲜卑人在雁门关大败之后,最着急的就是大帅了。现在,他可能已经离开火云原赶到弹汗山去了。驻守在渔阳的雄霸和卢龙塞的弥加因为鲜卑刚败,国内不稳,肯定要听从慕容风的命令,据城死守,以防万一。
因此,此时攻击代郡和上谷的乌丸人,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被粮饷所累,各部待在幽州一动不动,其实就是白白错过了主动扭转幽州被动局面的唯一机会。
等过了几个月,慕容风把鲜卑内部彻底稳住了,就轮到我们受罪了。在我们的左面是代郡和上谷乌丸的叛军,中间是大帅的鲜卑大军,右面是辽东辽西的乌丸叛军和张举张纯的黄巾军,我们的大军被死死地钳制在蓟城一带动弹不得。这三路人马同时攻击也好,按兵不动也好,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样,我们既无力主动发动三路攻击,也无力抵挡三路敌人的进攻,我们只能十分被动地防御。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坚守在蓟城。幽州的仗到了下半年如果打成这种局面,雁门关大胜的战果就会丧失殆尽,白打了,十几万黄巾军也就白死了,北疆的形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劣了。
我们只有趁着鲜卑人踌躇不决的这段短暂时间发起攻击,先把鲜卑人的左右两翼全部斩去,这样等到鲜卑人稳住了大草原的时候,他们的先机已经尽数失去,只有等着和我们对决死战了。到那时,他们就是不战,我们也要发起强势攻击,死死拖住慕容风的大军,以激发鲜卑内乱。
鲜于辅问道,我们当初决定放弃雁门关,诱敌深入,目的是要重创鲜卑人的兵力来激发鲜卑各部的矛盾,然后利用他们的内乱来消耗他们的实力,以此来击败鲜卑人。现在雁门关这仗打完了,而且我们打得非常完美,为什么现在就不能等一等?难道慕容风就一定能压制鲜卑各部的矛盾,阻止内乱?如果鲜卑各部矛盾激化,内乱不可遏制地爆发了,慕容风和拓跋锋就会无暇南顾,都要撤兵回大草原,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复失地。没有了鲜卑人的支持,叛乱的乌丸人和张举张纯的叛军算什么?一战可定。
朱穆也劝阻说,与其现在冒着粮草尽断幽州尽失的危险进攻,还不如屯兵死守,确保幽州半壁江山。
李弘坚决摇头不同意。他说,鲜卑人不是傻子白痴。如果北疆无战事,慕容风的大军虎视眈眈地南北兼顾,不要说魁头,就是拓跋锋也会忍气吞声。只要北疆战火纷飞,慕容风的大军自顾不暇,魁头和拓跋锋自然就会毫无顾忌地大打出手。要鲜卑人乱,不仅仅是要把他们打伤,把他们激怒,还要给他们提供打斗的时机,要火上浇油,否则鲜卑人会在慕容风的极力斡旋下相安无事一致对外的。毕竟,内斗得到的利益和入侵大汉国得到的利益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如果有更大的利益和诱惑,谁会内斗?如果战事拖到明年,拓跋锋恢复了一点元气,鲜卑就更乱不起来了。
鲜于辅被李弘说服了,他笑着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徐荣尽快发动雁门关大战,把雁门关大战的前景说得天花乱坠,到最后你还是要打,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打,如此兵行险着,太危险了。幽州大战,粮饷如何保证?如何解决?陛下和朝廷会答应吗?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陛下和朝廷还好对付,就说乌丸人和鲜卑人趁着大军粮饷断绝之际,先行发动了攻击,大军只好奋起还击。我们就用这个理由恳求陛下和朝廷予以粮饷支援,告诉他们如果不打,幽州就要尽数丢失。我想,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还是会答应的。
朱穆愁眉苦脸,摇头叹道,将军大人,你只顾北疆的安危,完全不顾大汉国的死活,你这样一意孤行,会把大汉国拖进更加苦难的深渊。李弘听了不高兴地说道,我是镇北将军,我的使命和责任就是要保证我大汉疆域的完整和安全。我一心一意为了大汉国,我这么做,怎么是把大汉国拖进苦难的深渊了?难道我夺回了北疆,还是害了大汉国?
朱穆毫不畏惧李弘的责斥,大声反驳道,将军大人,你考虑过没有,现在大汉国有几百万人遭受了水灾,他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哀鸿遍野。朝廷的当务之急是要救那些可怜的难民,而不是再燃战火,为了贫瘠而荒无人烟的边疆土地耗尽我大汉国最后一点财力。陛下和朝廷为了救灾,已经连番下旨让你撤军停战,但将军大人你是怎么做的?将军大人不但逼迫徐大人和黄巾军发动了雁门关大战,而且还接着就要发动幽州大战,将军大人,你这不是骄纵恣行,目无国法是什么?你心里除了北疆除了打仗,你还有大汉国的天子,还有大汉国的百姓吗?你这一仗打下来,耗资巨大,但乌丸叛军未必能够全歼,蚁贼未必能够平定,而北疆失地更是未必能够收复。但那些灾民呢?他们会因为饥饿而死去,因为疾病而死去,难道我几百万灾民的性命还抵不上这些边疆荒地吗?人死了,就没了,地失去了,却还可以夺回来,两者相比,孰重孰轻,将军大人难道掂量不出来吗?这一仗,不能打,也打不起啊。下官恳请将军大人为了大汉国,为了大汉国的百姓,收回军令,撤兵回蓟城吧。
李弘考虑再三,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帐内众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对朱穆说,这仗要是不打,短期内收复北疆失地的机会就错过了。错过了这个机会,雁门关大战白打了不说,收复北疆失地的时间就要无限期的延长,最后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如果拖个五年八载,这些边郡大概就更难收回来了。李弘说,我们可以算一笔帐,以五年收回北疆失地来算,五年内,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我们需要打更多的仗,我们会因此而阵亡更多的将士。而大汉国的百姓因此就要上缴更多的赋税,大汉国就要背上一个五年的沉重包袱,而这五年所耗费的军资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这笔巨大的军资也许会真的把大汉国拖进苦难的深渊。我们现在发动幽州大战,争取用一年时间夺回北疆所有失地,相比用五年时间收复北疆失地,两者相比,孰重孰轻?即使因为幽州大战导致几百万难民饿莩遍野,我们也是划算的。大家必须要想到,五年时间内,因为北疆边郡的丢失,大汉国有多少百姓在胡人的铁蹄下饱受蹂躏而死亡?五年时间内,为了上缴越来越多的赋税,有多少百姓被逼离开家园沦落为流民而悲惨死去?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大汉国的将来,为了大汉国百姓的将来,北疆务必要尽早稳定,北疆失地务必要尽快夺回来。
朱穆见自己不能说服李弘,痛心疾首,他极力再劝道,如今大汉国内黄巾之祸愈演愈烈,几百万灾民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济和安置,立即就会在一些叛逆的蛊惑下揭竿而起,举兵暴乱,四下攻城拔寨,烧杀抢掠。将军大人,你想想,几百万灾民一旦暴乱,冀、兖、青、徐四州会是一种什么情况?我大汉国会是一种什么情况?攘外必先安内,此乃祖宗法度,岂能有错?
李弘不以为意,他笑着对众将说,这几年黄巾之祸已经逐渐稀少,即使有个别叛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动摇不了大汉的根本。北疆一定,大军南下,有什么叛乱不能平定?何况洛阳还有北军,各州郡还有郡国兵,担心什么?当年张角张牛角那么大的声势,还不是转眼就给剿杀了。
李弘不再多加解释,挥手命令众将各回本部,准备佯攻渔阳,以策应阎柔和公孙瓒两部人马对叛军发起的攻击。
朱穆仰天长叹,心痛如绞。他对坐在一边的宋文和余鹏说,将军大人为了建功立业,早把国家和百姓的命运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帮将领更是立功心切,对将军言听计从,根本不考虑将军大人的决策是对还是错。他责问两人道,两位大人为何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难道两位大人也同意将军大人的所作所为?两位大人也是贪图功名权势之辈?宋文笑道,将军大人有将军大人的想法,朱大人有朱大人的观点,我和余大人不好横加干涉,但我们认为,相比于朱大人的观点,将军大人要看得更加深远一点。余鹏接着说道,朱大人太悲观了。我大汉国近四百年基业,岂是一帮蚁贼可以撼动,朱大人太小看我大汉国了。朱穆气得差点晕倒,他恨恨地骂道,将军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大汉国迟早都要葬送在他的手上。宋文急忙摇手道,朱大人不要乱说话,这种话不能随便说,要砍头的。朱穆骂道,我都要气死了,还怕砍头?
望着朱穆长吁短叹地负手而去,余鹏担心地说道:“公定兄疯了。”
宋文笑道:“疯了好,免得被大人砍了脑袋。”
李弘上书天子,说乌丸叛军再度对飞狐要塞发起了攻击,张举张纯也重整兵马开始了反攻,大军已经分兵迎敌。他对天子说,这一仗打起来恐怕短时间结束不了,为了确保守住幽州,他恳求天子务必筹措军资,以支援北疆的大战。同时,他也向天子详细阐述了北疆的形势和北疆战局的发展对大汉国可能带来的深重影响。李弘希望自己的奏章能够说服天子和尚书台的一帮大臣们。
李弘给徐荣也写了一封急书。李弘在书中把发动幽州大战的原因和可能产生的后果一一做了说明,他要求徐荣想尽一切办法给幽州战场提供粮饷和军械,即使让并州百姓一天只吃一餐,也要维持幽州战场的粮草需要。李弘说,如果天子和朝廷不同意他继续打下去,要求他撤兵蓟城,他打算抗旨不遵。李弘信誓旦旦地说,他要带领大军打赢这一仗,把渔阳和卢龙塞夺回来,把辽西辽东夺回来,平定乌丸人和蚁贼的叛乱,赶走鲜卑人。否则,他就不回并州,战死在卢龙塞得了。
另外,李弘给麴义也写了一封书信,让他尽一切努力克服粮饷断绝的困难,想方设法出兵美稷,把匈奴叛军拖在黄河以南,让他们无力支援拓跋锋。拓跋锋缺少了匈奴叛军这个强力后援,就如同受伤的斗士又断了一支胳膊,实力更显薄弱。
阎柔接到李弘的军令后,立即召集燕无畏、鹿破风、射墨赐三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带着九千铁骑急速赶往代郡的代城一带寻找机会。同时间,鹿破风带着一百亲卫向白山而去。他去找楼麓。
本月中,楼麓奉李弘之命,带着一千名白山乌丸的士卒从长城要塞赶回了幽州。李弘说,你带人回白山,先召集你父亲的族众,要是有人不听你的,一刀砍了。你背后有大汉国的天子,有镇北将军府,有几万北征大军,谁敢不听你的?你做了部族首领后,立即把白山没有参予反叛的乌丸部族召集到一起,推选上谷乌丸的大王。当然了,这个大王一定要是你,否则,等我打完了鲜卑人,我就挥军杀进白山,把所有白山的部族统统以叛逆之罪赶尽灭绝。
楼麓大怒,说道:“将军大人这是何意?我楼麓带着乌丸铁骑跟着你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我打了几年仗,最后就给白山乌丸带来这么个结局?”
李弘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以为凭你的功劳可以救下整个部落吗?想救他们也可以,叫上谷乌丸诸部立即推举你为大王,否则……”
楼麓说道:“这大王是我们部落大人自封的,大汉国皇帝一直不承认,没用。”
“谁说没用?依你的战功,我大汉国天子就是封你为整个幽州乌丸的大王也是绰绰有余。你放心,我这就向天子上书,请求天子册封你为上谷乌丸的大王。圣旨一到,我立即给你送过去,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乌丸人敢违抗我大汉皇帝的圣旨。”
楼麓给他逼得没法子,只好带着一千人马连夜回白山去了。楼麓一去半个多月,石沉大海,什么消息都没有。现在天子册封的圣旨到了,他却连个口信都没有送到大营。鹿破风去白山,就是奉命去送圣旨的,同行的还有从京中来宣旨的一个官员。阎柔说,大帅你就亲自去跑一趟,以你在上谷乌丸的声望,白山乌丸不敢对你怎么样。如果楼麓出了什么事,你立即回来,但千万不要先把消息送给将军大人。鹿破风略显惊愣,问道为什么?阎柔说,楼麓出了事,以将军的脾气,势必要大开杀戒,但这一杀,幽州就更乱了。乌丸人臣服大汉很多年了,虽然偶有叛乱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乌丸人都是叛乱者。我们想要早日平定幽州,对乌丸人就要以招抚为主,杀伐为辅,这样才能把幽州的形势迅速稳定下来。
鹿破风和射墨赐听阎柔这么说,都很感动。鹿破风问,楼麓如果出事了,将军迟早都要知道,瞒是瞒不住的。阎柔说,我们先把消息告诉幽州牧刘大人,再由刘大人转告将军,这事就算解决了。刘大人在幽州的时候,对乌丸人恩威并重,给乌丸人做了许多好事,乌丸人很感激他,把他当作神灵一样膜拜。刘大人一再对将军说,要平定幽州的叛乱,首先就要平定乌丸人的叛乱,而平定乌丸人的叛乱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招抚。将军大人已经把他们杀怕了,剩下的事就是派人到辽西辽东招抚就可以了。刘大人说,由他出面招抚,定能事半功倍。我听说幽州牧府的长史魏大人已经秘密赶赴辽东了。所以,这事只要告诉刘大人,上谷乌丸就平安无事了。刘大人过去是将军的上官,对将军又有提携之恩,他的话将军还是听得进去的。
代郡乌丸大人冉冉和上谷乌丸大人皋蝉得到慕容风派人送来雁门关失利的消息后,随即撤军。但他们赶到代城附近的时候,却突然听说代城和当城一夜之间全部丢失了,大军的后撤之路被阎柔完全卡断。阎柔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措手不及,两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冉冉和皋蝉自从领军攻打飞狐要塞以来,一直谨慎小心,这次大意完全是上了阎柔的当。自从阎柔率部进关驻军涿鹿后,他们一直严密监视阎柔,唯恐自己的后路被这个有名的马贼拦腰切断了。两人在当城和代城都派驻了相当数量的军队,但阎柔在涿鹿城待了几天后,又匆匆退回去了,退到了居庸关里。两人以为慕容风在渔阳和卢龙塞方向发起了攻击,阎柔出关支援去了,于是放松了警惕。他们哪里知道阎柔就一直待在居庸关,根本没有出关。
两人一不小心,被阎柔抓住了机会,一击而中,乌丸叛军顿时陷入了绝境。
两人之所以举兵反叛,都是因为相信慕容风的才智和实力。慕容风答应他们,只要两人率兵攻打飞狐要塞,牵制汉军的兵力,帮助自己拿下幽州后,代郡之地就给冉冉,上谷之地就给皋蝉。这么巨大的诱惑两人怎能拒绝?而且慕容风只是叫他们佯攻飞狐要塞,并没有叫他们全力攻打飞狐要塞,这种没有风险的好事不答应就是白痴了。但战局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慕容风的预料,也殃及了冉冉和皋蝉。两人不但在飞狐要塞损失了三四千人的人马,还被阎柔联合了白鹿部落和舞叶部落围在了太行山。
就在两人商议要强攻代城的时候,文丑带着六千汉军步卒冲出了飞狐峪,与阎柔的骑兵军完成了对乌丸叛军的合围。现在两万多乌丸铁骑被围在代城到飞狐峪的五十多里山岭之间,进出不得。冉冉和皋蝉魂飞魄散,督军狂攻代城,准备杀出一条血路。但他们刚刚开始攻打代城,文丑就攻击他们的后军,逼得他们首尾不能兼顾,狼狈不堪。
冉冉绝望地对皋蝉说,就算我们打下了代城,后面还有一个当城,等我们打下当城,估计这人马也所剩无几了。还是投降吧。皋蝉想到当年被豹子李弘打得全军覆没的提脱,心里冰凉的,非常恐惧。他对冉冉说,现在投降,一定死定了,豹子不会放过我们的,还是打吧,只要冲出去就行了。冉冉说,现在幽州是刘虞刘大人管事,投降一定能活命。当年汗鲁王乌延和鲜卑人素利、阙机攻打卢龙塞失败,被豹子在百灵牧场突袭,全军覆没,结果如何?刘虞刘大人把他们全部放了。如果我们向刘大人投降,多送牲畜财宝赔罪,不但不会杀头,还会被他放回来继续统领我们的部落。皋蝉指着汉军说,那可是豹子的铁骑,不是刘大人的军队,你不要做梦了。还是想想投降的后果吧。豹子和公孙瓒都是一样,嗜杀成性。豹子当年在恒岭打提脱的时候,把提脱和他的士卒杀了个干干净净,你难道忘记了吗?
阎柔看见乌丸叛军攻得太猛,忧心忡忡。他一是担心自己损失太大,让乌丸叛军突围跑了,二是担心把乌丸叛军全杀了,对招抚辽西辽东的乌丸叛军就是个很大的打击。如果辽西辽东的乌丸人因此而拒绝招抚,幽州平叛可能要拖延很长时间。
“急书刘大人,请他立即派人来代城招抚乌丸叛军。”
赵云带着李弘的军令,匆匆赶到了潞城。
公孙瓒听说要出兵攻击土垠,大喜过望,立即安排渤海郡都尉韩琼带着两千兵守潞城,青州邹靖带两千兵守雍奴,自己和赵云带着八千铁骑,六千步卒,急速赶往土垠城。
驻守土垠的是叛军大将赵成和辽西乌丸的小帅蹋顿,有步卒三千,铁骑五千。蹋顿看到汉军气势汹汹地杀到,二话不说,带着铁骑狂奔而逃。这是辽西乌丸的白琅王丘力居在撤离土垠之前特意交待他的。丘力居说,如果汉军来攻,立即撤离,直接带着铁骑回辽西乌丸的领地去。乌丸人这次损失过半,如果再不保存实力,将来就是亡种灭族的命运,不是给大汉人杀了,就要逃到鲜卑去做奴隶了。
赵成率部守城,双方激战一天。当天夜里土垠城的城门就给人打开了,公孙瓒和田楷带着步卒一拥而入,四处砍杀,把土垠城拿下了。赵成带着亲卫刚刚逃出城,就被随后追上来的刘备砍翻在地,一刀枭首。半夜带人杀散叛军,打开城门的是已故右北平太守刘政手下的一个从事。这人为了给故主报仇,忍辱负重投降了叛军,今日总算心愿得偿了。
李弘得到公孙瓒的捷报,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命令他率部进入辽西,攻击肥如。肥如是叛军所建大燕国的临时国都,距离土垠只有一百多里,一天就能赶到。叛军的各部首领和家眷,最后所剩下的六万人马,还有大量掳掠的钱财物资都在这里。张举和张纯都没有想到李弘这么快就指挥大军打了过来。虽然他们也提前做了准备,把部分家眷和钱财都转移到了辽东的襄平城,但襄平城距离肥如有七八百里,一路上的小道崎岖难行,迁移非常费时费力。而且辽东非常荒凉贫穷,许多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生存,甚至包括张举都不愿意。本月上,叛军首领听说大汉国的冀兖青三州遭受水灾,无不击掌相庆。在他们看来,这下子汉军是无论如何打不过来了。幽州现在有代郡上谷的乌丸叛军攻打飞狐要塞,有鲜卑人慕容风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再加上汉军自己又失去了粮饷支持无力动弹,如此一来,叛军算是彻底地安全了,可以坐下来舒舒服服地吁口气了。然而,仅仅事隔半个多月,汉军就突然杀到了肥如,这让他们恐惧不已,只好据城死守。
公孙瓒驻军于玄水河西岸,面对数倍于己的守城兵力,夷然不惧,日夜思索破城之计。
李弘一边不停地给他运送粮草军械,一边催促他尽快打下肥如,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城池,要快,要快。李弘说,粮草最多还能输送十天,十天后,不但公孙瓒没有了粮草,就连李弘的北征军都没了粮草。李弘现在是把北征军所有存储的粮草军械全部送给了公孙瓒。现在,公孙瓒只有打下肥如,利用肥如城的战利品补充军队所需,才能继续维持大军的攻击。
六月下,晋阳。
徐荣先是接到了李弘的书信,他立即快马召回了盐铁都尉谢明。谢明赶到龙山大营后,徐荣立即召集左彦、李玮、唐放、唐云和筱岚等镇北将军府高级僚属议事。大家看完李弘的书信,一个个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这封书信是李弘亲笔所书。不是说李弘的决策不对,而是李弘的这个决策使用的时机不当。现在朝廷为了救灾几乎完全断绝了北疆诸军的粮饷,靠一个小小的镇北将军府支撑整个幽州战场的粮草和军械,简直不可思议。事实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镇北将军李弘已经疯了。
唐云苦笑道:“大人,我这差事你还是另找别人干吧,我实在干不下去了。你就是把我剁成肉泥,那也只够一个人吃几餐,吃不了几个月啊。”
徐荣不慌不忙地说道:“先商量商量,想想办法。”
“大人,幽州现在有步骑大军七万多人,而且还分布在不同的战场,所需粮草和军械数量非常惊人,没有办法可想。”唐云说道,“现在我们就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天子已经诏令全国各地州郡,征调所有州郡粮库的余粮送到灾区,任何人不准私自挪作它用或者私下买卖,违者诛杀九族。”
“那各地门阀富豪的粮库里难道也没有粮食?”徐荣问道。
“有,而且非常多。据我所知,仅长安三辅之地的富豪们所囤积的粮食大概就够七万大军三个月的口粮,也许还不止吃三个月。但我们买不起,现在长安城中每石谷的价格是平时的五倍,我们想买都买不起。”
徐荣望向谢明。谢明说,钱倒是可以想办法筹集一部分,但粮食这么贵,再多的钱也不够。徐荣问,难道就筹不到更多的钱了?谢明为难地说,除非把每月上缴天子的盐铁之利全部扣下来,但那是天子的钱,谁敢动?
李玮摇手说,筹钱买粮这个办法不妥。我们越是买粮备,粮食就越是涨价,最后我们还是买不起。以我看,还是再等等,看看陛下会不会答应将军大人的北疆之策。如果陛下和朝廷答应了此策,允许将军大人开战,那陛下和朝廷就要想办法为大军筹措军资,即使不是全部,最起码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这样留给我们镇北将军府的负担就要小多了。
左彦看看众人,说道:“难道诸位大人就没有想过将军大人这么做,是不是非常不妥?尤其对于现在的大汉国来说,这种近似穷兵黩武的做法有可能会把整个大汉国拖垮。”
众人惊讶地望着左彦。筱岚轻声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联名劝谏将军大人,放弃北疆之策。这一仗打下来,我们给大汉国造成的伤害要远远超过胡人掳掠幽州给大汉国造成的伤害。”
徐荣微微皱着眉头,神情略显不满,显然他很不习惯听到这种反对的声音。李玮、谢明和唐云三人神情错愣,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还可以反对将军大人的决策。
唐放这个时候却提出了和左彦、筱岚相同的意见,而且,他直接表示了反对。在他看来,大汉的五千多万百姓要远比北疆的那几个塞外的郡县重要得多。为了保住大汉国的元气,为了稳住天下的民心,为了救助百姓的性命,宁可暂时放弃土地。唐放说,国家衰落了,民心丢失了,百姓死去了,要那几块土地还有什么用?即使夺回来了但能守得住吗?如果国家强盛了,民心稳定了,百姓富裕了,不要说收复几块失地,就要打下大大的一片疆土也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徐荣面无表情,心里非常不高兴。他和李弘的心思是一样的,宁可断头,也不愿失地。何谓大汉国?何谓大汉子民?何谓大汉军人?如果连自己的国土都守不住那还是大汉子民,还是大汉军人吗?放弃土地,对他来说,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他宁可让十万将士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让胡人占据大汉国一寸土地。
“明日再议。”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三节
第二天,从洛阳的北宫来了一位小黄门,要求徐荣、张燕、赵岐、张白骑和丁原五位大人一起接旨。
张燕、赵岐、张白骑和丁原匆忙赶到龙山大营。小黄门看到五位大人都聚齐了,连忙宣旨。
天子迁护田校尉赵岐为护田中郎将,典农都尉张白骑为典农中郎将。
天子同意徐荣的奏请,把八万黄巾军和太原的五万屯田兵都迁到黄河两岸屯田,同时把典农中郎将府也迁到河东郡的安邑城。
小黄门接着又拿出了一道圣旨:天子要求并州安置六十万灾民。
这次镇北将军府上上下下不是瞠目结舌,而是魂飞天外了,就连徐荣都神情大变,惊恐不安。圣旨从头到尾,绝口不提一个钱字,说白了,六十万灾民是死是活,都是你镇北将军府的事了。李玮说了一句很白痴的话,我镇北将军府只管三州两郡的兵事,不管民事,这安置灾民的事好象不该我们管吧?
前来宣旨的小黄门和颜悦色地笑道:“司马大人,这圣旨可是陛下给你们镇北将军府的啊。如今这晋阳一地有四府,四府又以镇北将军府为首,你们不管难道还让职权最小的并州刺史府管吗?”
宣旨的小黄门坚决拒绝了徐荣的挽留,连饭都没吃,掉头就回河东了。他看到大营里到处都是髡头胡兵,想起几位中官的惨死,早就吓得心惊胆战了。
五位大人和镇北将军府的掾史们齐聚一堂,个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去年,李弘和部下们为了安置百万流民屯田,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弄钱,最后就差没去抢了。截止到现在,镇北将军府已经欠下了各地巨商富贾巨额外债。虽然说目前府库里还能拿出钱,但那都是借来的钱,是要还的,而且,到了十月,要收割谷物,要播种冬小麦,到了冬天,还要修缮沟渠。这些事都是要急着用钱的。如今,天子和朝廷突然送来六十万灾民要求并州妥善安置,这到哪里弄钱去?
赵岐忽然低声说道:“子将先生来晋阳已经好些时日了,我应该去问问他,问问他哪里能弄到钱?问问他并州会不会出事?”
谢明小声安慰道:“老师不要太过忧虑,办法总还是有的。说到课数之术,老师,蔡先生,襄楷大师都是此中高手。你们都看不出来,许先生也未必……”赵岐神情痛苦地连连摇头,谢明赶忙不再说话了,以免让老师心烦。
丁原苦笑道:“算了,无论子将先生怎么说,六十万灾民都要安置,还是先筹钱筹粮吧。”丁原看上去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其实心里还是很轻松的。他的刺史府上有镇北将军府、平南中郎将府、护田中郎将府,这六十万流民和他们都有关系,和自己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个刺史府本来就是一个摆投。
雁门关大战之后,他的河内兵基本上死伤殆尽,除了帐下几个掾史军官,士卒几乎全部阵亡了。也正是因为河内兵打完了,他又荣立了战功,司空丁宫才有了很充足的理由举荐他为并州牧。州牧主掌一州的军政大权,但现在并州情况很特殊,有镇北将军府主掌兵事大权,有平南中郎将府主掌黄巾军和太原上党两郡的军政大权,有护田校尉府主掌民屯大权,还好现在典农都尉府迁到了安邑,否则还多一个主掌军屯大权的。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如果再任命一个并州牧,那并州的事就显得更复杂了。各府之间权力交叉,责任不明,非常容易发生矛盾。天子和大臣们商议了很长时间,考虑到州牧这个官职可能会引起并州各府的误会,最后还是决定让丁原由武猛都尉迁任并州刺史了,官秩中两千石的刺史,主管除太原和上党两郡以外的其他郡县的军政大权。虽然不是州牧但也和州牧的职权差不多,还是可以掌控雁门、西河、上党三郡的郡国兵。并州其他几个郡县不是被胡人占据了就是隶属平南中郎将府,所以他这个州刺史其实做得很没意思。自己唯独可以说说话的三个郡还有一半在胡人手上,另外一半也是贫瘠荒凉,郡国兵更是在雁门关一战全部打完了,整个刺史府就是一个空架子。
大将军何进为此事还特意写了封书信给丁原。他安慰丁原说,朝中目前没有九卿的位置,暂时就在并州待着静待时机。不过他提醒丁原,考虑到将来的事情,并州的郡国兵还是要再建的,不能把所有的重要关隘城池的驻防都交给镇北军和黄巾军。丁原心领神会。大将军何进在书信的最后说,陛下的西园军还空了一个军司马的位置,如果你有合适人选,就叫他尽快来京城,我好让人安排进去。丁原很高兴,特意挑选了张扬。张扬是他的弟子,这次又立了战功,对自己又忠心,最是合适不过。
那天丁原跑去祝贺雁门太守郭蕴封爵剧乡侯,喝酒时他无意间对郭蕴说起了此事。郭蕴说,能进西园军任职,那可是前途无量了。你既然和大将军、司空大人很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也给我举荐一个人,就是张辽张文远,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了。丁原不好拒绝,说,行啊,我给大将军和司空大人写封信,张辽即使不能进西园军任职,也可以进大将军府或者司空府任职掾史,那也非常不错嘛。郭蕴大喜,连声感谢。他突然想起勇猛无敌的吕布,于是问丁原,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给吕布啊?丁原不屑地说,他身上有匈奴人的血,靠不住,不能用,叫他冲锋陷阵杀杀人还可以。郭蕴恍然大悟。原来吕布是半个匈奴人,怪不得那么厉害。不过他对丁原如此对待吕布很不舒服,他是北疆人,对有胡人血统的汉人向来没有任何歧视。丁原看到郭蕴很高兴,趁机提到重建郡国兵的事。郭蕴早有这想法,在他看来,句注要塞当然用自己的将士驻守最安全。两人随即合计如何向徐荣开口要钱。
丁原兴冲冲地跑到龙山大营,准备把重建郡国兵的事正式向徐荣提出来,希望得到镇北将军府的军资支持,结果天子的这道圣旨给他浇了一盆冷水。现在不要说重建郡国兵了,就连大家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成问题了。
赵岐听到丁原说要想办法筹钱筹粮,顿时满脸的愁容变成了满脸的怒气:“钱,粮,我大汉国多的是。大汉国的国库空了,但陛下万金堂里的钱帛绢缯却堆积如山;州郡的粮库空了,但各地巨商富贾私库里的粮食却多得发霉变质。我大汉国在日益衰败,我大汉国的百姓在饥寒交迫,但我大汉国的天子,大汉国的权贵富豪们却日进斗金,生活奢淫。这个世道如今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我大汉国长此以往,国家危矣,社稷危矣。”
“筹钱筹粮?到哪里筹?难道要我们去抢去偷去贪赃枉法吗?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太过份了。冀州这几年战火不断,可能的确无力赈灾。但司隶、豫州、兖州、青州、徐州,哪一个不是我大汉国富庶之地?难道灾民不能南下迁过黄河?为什么非要迁到荒凉贫瘠,战火纷飞的并州?”
“戍边屯田?这也叫戍边屯田?这是把并州一百多万百姓往死路上推啊。去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从太行山上下来的那些流民一天只吃一餐饭,他们就是靠那可怜的一餐饭撑过了漫长的冬天。北疆的大军将士们也很苦,他们无论是打仗还是训练,一天也只有两顿饭,将军大人甚至一天只吃三个黑饼。我看见将军在李大人的喜筵上埋头吃肉,我都想哭啊。一个堂堂的大汉镇北将军,竟然几个月尝不到肉味,说出去有人信吗?”
“并州这么穷,为什么还有官吏贪污受贿?苦,就是因为太苦,所以将军大人要杀他们的时候,我才极力反对。他们的错可以原谅,因为是我们这些上官没有把并州的事办好,没有让他们过上他们应该过的日子。我们不能因为将军大人一天只吃三个黑饼,不能因为我捐出了全部家财只穿一件麻布旧衣就可以要求下官们也这样做。他们的死其实是我们这些上官的错。看看今天的并州官僚,有几个人因为吃不了这个苦而辞官离去?没有,大家都在为并州为大汉无怨无悔地尽忠效力。今天的并州之所以有这样的成就,和这些下官们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但是,我们这么苦,有谁知道?有谁能理解?就在我们春耕之后,就在我们战胜鲜卑人之后,就在我们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陛下和朝廷却给了我们重重一击。送给我们六十万灾民。这就是陛下,这就是朝廷的大臣们对我们并州的理解?这是要置我们并州百姓于死地啊。”
“我们原先估计在最好最顺利的情况下,并州屯田五年可以见效,但现在不要说五年,就是十年都不行了。并州增加六十万人,屯田的难度不是翻一倍,而是翻了几十倍。”
“我们要向陛下上书,要向朝廷要钱,否则,我们一年来的辛苦,一年来的心血统统白费了。”
赵岐怒气冲天地发了一顿牢骚。大帐内诸人屏息无语,不敢做声,担心火上浇油激怒了老大人。这个时候老大人要是倒下了,并州的事就更加麻烦了。
过了很长时间,左彦才小声说道,老大人,陛下在圣旨里说了,此次迁移灾民一是为了戍边二是为了防止灾民暴乱,嘱咐我们务必要安置妥当,并没有提到要给我们安置灾民的钱。根据朝廷现在的状况,朝廷自己赈灾都难以为继了,更不要说给我们钱了。其实,没有钱目前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我们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没有耕地。去年,为了安置流民,我们把二十五万屯田兵迁走了二十万,这次大战之后,我们把最后五万屯田兵也迁走了,典农中郎将府也迁到安邑去了。但就是这样,耕地还是不够。现在,黑山上流民还在陆续下山,冀州和幽州的流民也还在络绎不绝地赶来,太原和上党两地的人口越来越多,我们早已承受不住了。
李玮叹道,如果我们现在能把北方四郡全部收回来,或者至少把雁门郡以北的疆域收回来,我们至少可以把从北方逃难而来的几十万人口遣送回原籍,然后我们再把一部分灾民北迁,那么太原和上党两郡的人口和土地的问题就解决了。到那时,该放牧的放牧,该屯田的屯田,并州的形势可以因此而迅速得到好转,屯田更是可以早一点看到成效。
徐荣闻言微微一笑,悄悄对李玮做了个赞赏的手势。昨天镇北将军府参加议事的几位幕僚齐齐望向了李玮。李玮此时说出这话可不是随口一叹,而是大有深意。各人眼神复杂,心情都很沉重。
熟知北疆的赵岐听到李玮的话,白眉紧皱,闭目沉思。
唐放缓缓说道,现在收复北方四郡根本不可能,大汉国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如果要出塞作战,至少也要十年之后。六十万流民很快就要进入并州,我们急需解决的是他们的生存问题,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还是说一点现实的问题吧。依我看,西河郡的黄河两岸可以开荒垦地,虽然安置不了六十万人,但至少可以安置一半人口。剩下的一半,我看是不是上书陛下,把他们迁到河东?
谢明立即反驳道,如果陛下同意把灾民迁到河东,还不如就近把他们迁到河内、河南,就是豫州也可以。陛下为什么要花费许多钱财把他们千里迢迢地送到并州?陛下是担心灾民暴乱,祸乱京畿啊。这是陛下迁移人口到并州的最主要原因,戍边屯田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另外,河东现在已经有了八万黄巾军,十二万屯田兵,王屋山还有白波黄巾的残部在活动,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和朝廷会同意把灾民迁到河东?那不是花钱找祸事嘛。陛下有意把典农都尉府改为典农中郎将府,还不就是为了安抚黄巾军和屯田兵,担心他们闹事。还有,河东的人口本来就很多,汾河两岸的荒地也都被典农都尉府征用做了军屯用地,河东已经就没有多余的土地安置灾民了。要安置六十万灾民,只有并州自己想办法。
张燕看着唐放,惊喜地问道:“西河还有地方可以垦荒?”
由黄巾军主管的太原和上党两郡一下子来了六十万灾民,这让张燕束手无策,要不是他上面还有镇北将军府顶着,他几乎要崩溃了。
唐放点点头,说道:“从垦荒开始做起,直到屯田成功,我们要耗费惊人的钱财。因为早期必须要开荒,要开挖沟渠,否则没有可耕种的地,也没有灌溉耕地的水。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屯田就没有这个麻烦,因为前人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多的荒地和沟渠,给我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钱财。”
李玮说道:“西河屯田,不但解决不了六十万灾民的生存问题,还给并州增加了巨大的钱财负担。更严重的是,它的耗费会直接葬送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屯田。并州可能因为这个花钱的无底洞而被彻底拖垮。所以我认为西河屯田的钱除非由朝廷开支,否则,我们绝不能行此下策。”
丁原一听说要在西河屯田,心里非常紧张。西河归他管辖,如果徐荣和赵岐同意,他就有得忙了,而且还不一定能忙出什么好处。一旦灾民在西河暴乱,他就彻底完了。他的身份可不能和李弘、张燕、赵岐三人比。这三人一个比一个牛,自己算哪根葱?所以丁原急忙跟在李玮后面反对,而且反对的声音还特别大,理由也特别充分详细,他明确提出用收复北方四郡的办法来解决并州和北疆的所有问题。最后他说,相比出塞作战收复失地,我们的耗费要比在西河屯田少得多,而且,我们夺回北方四郡之后,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并州的人口和土地问题,可以稳定整个北疆,可以解决胡人频繁入侵问题,甚至还可以鼓舞民心,重振大汉天威。
左彦立即反驳道,北疆的危急形势并没有因为雁门关大战的胜利而得到任何改善。现在将军大人还在幽州奋战,麴大人还在长城要塞平叛,目前不要说出塞作战了,就是能保住幽州中部的郡县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丁原说,如果将军大人在幽州平定了叛军,收复了渔阳和卢龙塞呢?
左彦说,既便将军大人在幽州大胜了,但出塞作战需要多少钱?需要多少军队?需要多少粮草辎重?需要多少民夫?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我们办得到吗?
丁原说,去年的西疆大战,今年的雁门关大战,鲜卑人都败了,而且他们损失惨重,应该没剩下多少铁骑了?现在北疆的军队人数占有绝对的优势。将军大人有数万铁骑,张大人也有九万黄巾军,出塞作战的军队数量绝对不成问题。民夫就更不是问题了,现在我们手上就有六十万灾民,再加上去年逃难进关的北方四郡的百姓,我们至少可以征集三十万到四十万人的民夫。出塞作战的确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但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做准备,到明年春天就差不多了。
左彦追问道,打仗用的钱呢?粮食呢?军械呢?
丁原想了一下,说道,从本朝大军过去出塞作战的经验来看,如果将军大人带十万大军出塞,从春天打到秋天,用七到八个月的时间,大概需要消耗军资五十亿钱到六十亿钱,如果有超出的话也不会超出很多了,因为我们的目的只是收复四郡失地,打到阴山就可以不打了。至于粮食,今年十月各地州郡秋收之后,我们就可以大量购买囤积了。还有就是军械,我记得你们镇北将军府不是扩大了晋阳军械作坊,还在安邑新建了一个很大的军械作坊吗?由这两个作坊日夜赶制,再加上从各地州郡武库里征调一批,数量上应该绰绰有余。
左彦摇头苦笑,问道,钱,最关键的是钱,这几十亿钱从何而来?
丁原脸色的兴奋之色顿时一扫而光,不做声了。
左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仗不是我们大汉国打不起,这几百万灾民也不是我们大汉国没有能力赈济,而是这钱都不在我们大汉国的国库里,这粮食也不在我们大汉国的粮库里。一边是边郡丢失,难民哀号,一边是金钱如山,粮食发霉。这就是今日的大汉国。我记得本朝武皇帝的时候,也碰到过今天这种情况,武皇帝要打仗,却没钱,大司农府、少府都没钱,于是武皇帝一生气,盐铁官营了,巨商富贾也被抄杀了。但今天大汉国的情况却比武皇帝的时候要好,因为陛下手里还有钱,少府库里还有钱,还有很多很多的钱。就拿这次赈灾来说,陛下和少府就出了三十亿钱,按道理有这三十亿钱,赈灾基本上就够了,但为什么陛下和朝廷还要让六十万灾民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迁移到并州呢?
为什么?大帐内的人心里都清楚。
左彦接着说道,这是天灾,更是**,就象这战火纷飞的北疆,其缘由不是胡人的入侵,而是大汉国的**。但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犹嫌我大汉国的**不足,更把六十万灾民迁到这旦夕不保的北疆来,大汉国危矣。他看看丁原,摇头道,如果此时再出塞作战,大汉国不是危矣,而是非常危矣。
他郑重地看看帐内众人,大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此时正值大汉为难之际,国内动荡不安,我们即使有这六十亿钱,也不能出战。本朝初年为平匈奴之祸,文、景两代皇帝隐忍几十年以稳定国内,直到武皇帝时国泰民安了,才开始出塞作战。先祖的致胜之道,难道还有错?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四节
张燕看到众人为是否出塞作战争论不休,十分生气,他说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六十万灾民的吃饭生存问题,不是出塞作战的问题。出塞作战收复失地即使是解决这六十万灾民的唯一途径,但那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冬天,而灾民马上就到,今年灾民怎么办?明年灾民怎么办?
他指着镇北将军府的几位高级掾史问道,盐池和铁矿还要不要人?军械作坊还要不要人?能解决一点是一点,你们尽快想办法,不要再乱扯一气了。他又看看徐荣,问道,要不要征询一下河东王大人的意见,把我们的困难对他说说,看他能不能帮助我们安置一些灾民?接着他拱手对低头沉思的赵岐说道,老大人,你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民屯再挤出一点田地来?
丁原沮丧地说道,张大人,你不要只顾灾民的肚子,六十万灾民还要有地方住,还要有衣穿才能活下来啊。另外,为了防止发生瘟疫造成灾民大量死亡,我们还要征募医匠,要购置药材。钱,现在我们急需的是钱,是地,但我们却一样都没有。
赵岐猛地睁开眼,抬头望着徐荣说道:“徐大人,你们镇北将军府还有军资,还有军粮,还有大量的作战物资比如帐篷,这些东西你们暂时都用不上,还是先拨给我们吧。”
徐荣摇摇头,神态坚决。
赵岐说道,陛下早在本月初就有圣旨,命令北疆各部大军退回驻地不再与敌交战。现在雁门关大战已经结束,北疆各地已经没有战事了。既然北疆没有战事,镇北将军府还囤积军资军粮干什么?徐大人,目前妥善安置灾民才是重中之重,把灾民的问题解决了,并州才能安定,这比你打十个雁门关大战都要重要啊。
张燕、张白骑、丁原等人也知道镇北将军府还有很大一批军资军粮,应急绝对不成问题。但此事关系到北疆的战局,北疆的十几万大军,甚至关系到大汉国的安危,所以谁都不敢乱开口。镇北将军府的职权是主掌三州两郡的兵事大权,并不是只管一个并州,镇北将军府如果没有应急的军资军粮那是不可想象的事。
现在赵岐首先把这个事挑开了,其他人自然也就跟在后面劝说。不管怎么样,如果这六十万灾民的事解决不好,镇北将军府的责任和压力是最大的。
徐荣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就像没听到似的。
赵岐见自己的连番劝说毫无效果,不禁生气地说道:“徐大人,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李将军,他不会不答应的。这事关系到并州一百八十多万百姓和六十万灾民的安危,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到底是两百四十万的生命重要还是一个镇北将军府重要?两者相比,孰轻孰重,难道你不知道?
徐荣坐在案几后面,笑而不语,就是不说话。
左彦看到赵岐气得怒目圆睁,白眉高耸,担心他身体受不了,急忙小声劝道:“老大人息怒,老大人息怒,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钱其实可以解决。盐铁都尉谢大人手上就有,但那是陛下的钱,我们不能用。如果我们扣住不给先用了,然后再向陛下奏请赊借,老大人你看……”
谢明吓了一跳,惊骇地说道:“左大人,这可是死罪。”
张燕闻言大喜,“怕什么?我上书陛下,就说我要借。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怕什么杀头不杀头,死罪不死罪。”他转头看着张白骑,大声说道,“你到了安邑后,立即组织八万黄巾主力大练兵,南下北上,四处招摇,一来显显军威,二来威慑京畿,我就不信,陛下敢不借给我。”
张燕面色一沉,扫视大帐众人,挥手说道:“现在镇北将军府的主力都在幽州和长城要塞,并州和河东就剩下我们黄巾军,陛下要是把我们逼急了,哼……”
徐荣忍不住低头一笑。
赵岐、丁原和镇北将军府的一帮掾史目瞪口呆,心中极度震骇。他们突然想起来,雁门关大战是黄巾军打的,是张燕打的,不是镇北将军和他的铁骑打的。并州的情况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了。
赵岐瞪了一眼张燕,又看看面带笑意的徐荣,猛地一拍案几,“好,就按张大人说的办,先把陛下的盐铁之利扣下来。我们五府联名上书,要求陛下立即拨款赈灾,否则,就算把我们杀了,并州和北疆也保不住了。威胁?谁威胁谁啊?我们死了,最多不过诛杀九族,但并州和北疆丢了,大汉社稷朝夕不保,陛下还能守得住他的万金堂吗?”
“这奏章我来写。既然决定这么做了,我们就要成功,就要让陛下掏钱。赊借?赊借就要还,我们拿什么还?我们不但要威胁陛下,还要威胁朝中的大臣。”赵岐指着张白骑说道,“张大人立即赶到河东去,把练兵的架势铺大一点,蒲坂津、风陵渡都要驻军。还有,徐大人把骠骑营一分为二,一部分到河东去剿杀王屋山的白波黄巾军,一部分上太行山,剿杀黑山的黄巾军,你叫铁骑把这两地的黄巾军尽可能往河内驱赶,让他们去威胁京畿。”
丁原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发苍苍的赵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赵岐不屑地看了一眼丁原,“我要写信给大将军。丁大人也可以写封信给大将军,请他帮帮我们的忙,这对他有好处。”
“我活了八十多岁,老了,竟然还被陛下和朝廷逼得忠义不保,行此不忠不义之事,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知道钱的问题解决了,大帐内的气氛稍稍松弛了一点。但左彦跟着就说了一句让大家愁云惨淡的话,“土地怎么办?我们无论怎么有钱,没有土地不行?靠赈济只能解困一时,不能安定一世啊。我们总不能再次奏请陛下把他们迁回原籍吧?”
张燕头一低,额头抵着案几,痛苦地想哭。他现在总算了解了镇北将军李弘当初招抚黄巾军安抚流民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和痛苦了。
赵岐叹道:“不迁回原籍怎么办?我们虽然要扣留陛下的钱财,但也不能做得太过份,十亿钱已经是极限了。十亿钱最多能支撑三个月。等十月谷物成熟了,我们可以再撑一个月。到了十一月,这六十万人必须离开并州。否则,就象李大人说的,并州要给活活拖垮了,到时候不要说屯田,就连北疆都守不住。”
“迁回原籍?”丁原惊呼道,“这要是让六十万灾民知道了,还不立即就要大乱。这是六十万人,不是六十万头牲畜,也不是六十万军队,他们是六十万灾民,一无所有甚至连生存希望都没有的灾民。这些灾民家里的土地有的已经被洪水冲毁,有的根本就没有土地原本就是靠租种过日子,这些人回到原籍后什么都没有,你叫他们怎么活?你这是逼着他们暴乱啊。此举切切不可,切切不可,陛下和朝廷不会答应的。”
“按你这么说,那留在当地的其他灾民都要暴乱了?”唐放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把灾民迁回原籍是解决并州危机的唯一途径。
丁原点点头,说道:“陛下和朝廷之所以迁移灾民到并州,肯定是考虑到了灾民暴乱的可能。这次黄河决堤,受灾的是沿河七个郡国,而这七个郡国无一不是富庶之地,尤其是沿河土地,都很肥沃,早被权贵富豪们购买一空了。这次受灾,他们的损失非常惨重。今年他们的田地肯定是要颗粒无收,而明年他们能不能恢复耕种那就更难说了。这一来要看各人的受损情况,二来要看朝廷的政策。这次赈灾的钱粮,有的地方是按受灾田地的多少来拨发,有的地方是按受灾人口来拨发,但无论怎么发,这钱粮最后都进了田地主人的私库,种地的农户能勉强活下来就很不错了。现在赈灾刚刚开始,陛下和朝廷都很重视,灾民受到保护,虽然很苦但他们还能活下来。但时间一长,陛下和朝廷不管了,那么灾民的深重苦难也就开始了。那时,灾民会不会聚众暴乱,难道还要我们去估猜吗?天子不清楚,但朝中的大臣们清楚,地方州郡的官僚们清楚,但谁愿意损害自己的财产去赈济灾民?何况灾民暴乱了,平叛的事又不要他们出钱出力,还不都是陛下和朝廷出钱,大汉国的军队去剿杀?”
丁原看看帐内众人,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迁回原籍一事,切切不可。黄河下游的灾民即使暴乱,但那在大汉国内郡,一两年内也就平定了。而并州如果暴乱,则北疆整个就完了,北疆完了,大汉国也就摇摇欲坠了。”
他拱手对赵岐说道:“解决灾民问题,除了迁回原籍,还有一个妥善之策就是出塞收复北疆四郡,然后北迁人口以缓解并州危机。刚才我已经说了,只要把钱的问题解决了,出塞收复四郡的办法目前还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最起码,这六十万灾民可以暂时充当北征的民夫以解决生存问题,而且同时也能稳定这六十万灾民的人心,让他们看到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出塞作战目前看起来很不现实,很困难,根本就是不可能。但诸位请想一想,除了这个办法,你们还有更好,更妥当,更能让灾民活下来,更能让北疆尽早稳定下来,更能让陛下和朝廷可以接受的办法吗?我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和逆天而行一样,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但出塞作战和不出塞作战所产生的后果,哪一个更有利于大汉国的稳定和振兴?诸位请仔细想一想,请仔细想一想。”
大帐内鸦雀无声,气氛异常压抑。
赵岐长叹,“徐大人,两位张大人,还有丁大人,我们五府联名上书,把灾民到并州后对北疆产生的重大影响和可能产生的后果详细禀奏陛下和朝廷。另外,我们把商议的解决之策也同时上奏。这么重大的事我们作不了主,也轮不到我们作主,还是让陛下和朝廷做出决断吧。如果陛下和朝廷否决了这两种办法,那我们就等着砍头,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他轻拍案几,大声说道:“大家努力吧。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撑到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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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国中平五年七月。
七月初,洛阳。
大汉国不能没有太尉,但现在没有人愿意出任太尉一职。既然大臣们不做推荐,天子也乐得佯装不知,好像把这事忘了一样。本月初,他接受了大将军何进、太仆杨彪、光禄大夫袁逢的举荐,任命太学祭酒马日磾为北军射声校尉。北军的五大校尉早就成了官僚们进阶朝堂的踏脚石,一般也就上任时到北军去露个脸,然后就看不到人了。
马日磾是名震天下的大儒,是本朝硕儒马融的孙子,皇亲国戚,家世显赫。长安马阀的本代家主就是马日磾,马阀的门生弟子之多,那绝对是天下第一。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再加上他自己的门生弟子,和门阀有各种渊源的官僚士子遍布天下,多得数不胜数。马阀的权势之大,在大汉国虽然比不上杨阀、袁阀和许阀,但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马阀和皇室的亲密关系,更使得他的突然入仕显得格外的引人关注。
马日磾多年来一直潜心钻研学问,不愿入朝为官。天子虽然很敬佩他,但两人在许多事情的观点上差距很大。比如天子建鸿都门,就曾遭到马日磾的强烈反对,所以天子也不愿用他。此时天子突然启用马日磾,不能不让人想到去年底他千里迢迢请回蔡邕的事。天子是不是打算用马日磾代替蔡邕入主朝堂来获得天下士子的支持呢?许多人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天子至今不愿下旨任命新太尉的用意了。那个太尉的位子就是给马日磾留着的。
但许多人不明白大将军何进为何主动推荐马日磾这样的大儒进入朝堂,因为不论何进如何拉拢,他想把和皇室关系亲密的马阀拉到自己的阵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随着从各种渠道传出来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天子要在西园军中设八大校尉,比北军还要多三个校尉。也就是说西园军要比北军的规格高多了,而且西园军的规模也一扩再扩,已经达到了四万人。这都是天子收钱收上瘾了的缘故,只要有人出钱买官,为何不卖?一个军司马的官职已经卖到两百万钱。既能增加军队人数又能多多收钱,何乐而不为?泄漏出来的八校尉人选让大家明白了大将军何进的难处,八个校尉中除了袁绍,剩下的七个竟然都是中官一系。大将军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好象要向陛下投降了。这推荐马日磾之举,大将军明显就带有取悦天子的意思,但也许他还带有一丝侥幸,因为如果马日磾不支持天子废嫡立庶,那么事情对大将军就很有利了。皇统之争的焦点突然转移到了天子和大将军对士族的拉拢和争取上。
洛阳的官僚们忧心忡忡。现在保持什么立场好呢?想保持中立左右摇摆肯定是不行,天子和大将军总有一个人会胜出,作为双方所倚重的士族总要有一个自己的根本立场。是支持天子废嫡立庶还是紧守大汉律反对废嫡立庶?很多士族们不愿意废嫡立庶,废嫡立庶违背了祖制违背了律法。如果天子可以违背祖制违背律法,可以为所欲为,那天子还拿什么约束自己的臣民,那国家还叫什么国家?但如果反对废嫡立庶,后果就是大将军专权,大汉国还是重新走上了奸阉和外戚轮流专权乱政的老路,最后还是祸害了国家。
洛阳的权贵大臣们还在犹豫不决无法抉择的时候,天子的脚步却越来越快了。北疆一稳,西园军一成,天子外有镇北将军,内有中官,这皇统大业也就水到渠成了。
天子显然也顾忌到废嫡立庶会激发矛盾,引发动乱,所以这几年他为了在不动乱的情况下顺利实现自己的目的,想了许多办法,而其中最让大臣们佩服的就是天子扶持镇北将军李弘。天子的眼光远比朝臣们要犀利,他在大臣们不知不觉之间,利用边疆连绵不断的战火,一步步把李弘推到了大汉国最有实力的位置上。正是因为有了镇北将军李弘,有了自己这个最忠实的强力后盾,现在的天子才趾高气扬,为所欲为。他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把太尉的权力整个地剥夺了。现在尚书台的权力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大汉律的规定,这在本朝历史上还是非常罕见的。想想过去,天子在皇宫里干什么?赶驴车做买卖,谁能想到他有这种心机?
但天子正是因为心机太深,所以才非常非常谨慎,他没有把废嫡立庶的事完全寄托在李弘身上。他为了更稳妥更有把握,他组建了西园军,打压中官和大将军的势力,启用大量士人入朝,他想在毫无危机毫无悬念十分安全的情况下实现自己的意图。
当天子看完李弘要求利用雁门关大战的成果,迅速在幽州展开反攻,争取尽早稳定北疆的奏章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同意开战。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五节
卢龙塞位于徐无山麓的最东面,坐落于两山之间。左侧是梅山,右侧是云山。由此入关,走一百里沿山而行的官道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卢龙塞是依山修筑的城池,有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体系。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中心竖有一两丈高城楼,叫望日楼。在主城墙两端,依着山势修建了辅墙,城墙上也各有一楼。矗立在梅山上的叫梅楼,修建在云山上的叫云楼。由两边辅墙开始,向更远的山上延伸。大汉国修建了一道大约两百多里的城墙,用以防止胡族入侵。由主城墙向后一百步,在两山之间,再筑了一座高大城楼,城墙高宽皆与主城墙一样,长五十丈。上有一楼名卢龙。两边以石墙与主城墙相连。两侧是两列士兵营房。再往后,相距一百步,就是面对官道的新月楼。这道城墙高四丈,宽两丈,长八十步,上有一楼叫新月楼。这里两侧都是堆积粮草的库房,马棚和治疗伤兵的木屋。
李弘和郑信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一夜的路,早上赶回到卢龙塞。卢龙塞已经全体动员,所有士兵都各司其职,忙碌不停。大量的武器,守城器械都堆积在广场中央,由士兵们源源不断的运到城墙上。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笼罩了整个卢龙塞。
小懒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郑信伤比较重,被送到新月楼救治去了。李弘被程解拉着,直接去见田静大人。田静仔细询问了情况。李弘给他详细解释了自己看到的和依此做出的分析。
“你留在我身边吧?”田静再一次提出来。
李弘坚决的摇摇头,“我要报仇,我要杀人,我要到城墙上去。”
田静看着他,没有做声。站在旁边的程解说话了,“大人,你可不能把他要走了。昨天我的斥候队损失了两个什长,小刀在濡水河边死了,王九在诱敌的时候被箭射死了,现在正需要补充一个。黑子这次立了功,正好可以补上。”
田静望了他一眼,问道:“斥候队还剩多少人?”
程解面色一暗,“只有六十多人了。”
田静把目光投向李弘,“那你就补上这个什长的位子吧。”
程解赶忙拽着李弘跪下谢恩,然后象是怕田静反悔似的,飞一般拉着李弘跑了。
他们的部队本来归田静大人直接指挥,由于要打防御战,斥候的作用已经没有了,所以他们被编进了左军候武飞大人的部队,归左屯长周昊大人指挥,负责防守梅楼。
李弘站在梅楼上,长时间的仰望着矗立在卢龙楼上的大纛。大纛高约十丈,耸立入云,黑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巨大的“汉”字。李弘心里非常激动。身为大汉国子民,即将为大汉国保家卫土,抛头颅,洒热血,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
冬天的太阳,慵懒的打着哈欠,望着下面枯黄的草地,心情很不好。没有绿色的青草,没有生机盎然的鲜花,没有活泼可爱的小鸟,草原就象是失去了生命一样,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让人无法提起精神。
汗鲁王乌延望着天上苍白无力的太阳,缩了缩脖子。草原上的风太大了,还没有到非常冷的天,寒气就已经开始往衣服里面钻了。
乌延是个彪悍健壮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由于岁月的侵蚀,皱纹过早的爬上了他的额头。他有一双象狼一样的眼睛,凶狠和狡猾就写在他削瘦的脸上。年青时,他也是草原上的一条好汉,以勇猛好杀出名。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留下的部落,率先在乌丸族内称王。大汉国的皇帝怕他们乌丸人惹是生非,也不管,随他们去闹腾。
乌丸人都居住在大汉国内,或者在边境的地方,许多部落与大汉国的关系都不错。过去许多部落大人都曾率部帮助大汉人攻打鲜卑族。但自从落日大战,大汉国惨败,鲜卑人大胜之后,情况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许多乌丸部落大人不经大汉国皇帝御封,自己就开始称王,而且对大汉国皇帝的警告也是置若罔闻,全然不当一回事。骚扰侵犯掳掠大汉国百姓城镇的事屡有发生。然而大汉国确实已经病入膏肓,日落西山了,他们无力去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延在乌丸族中,他是第一个称王的,他也想第一个入侵大汉国,占据肥沃的土地,掠夺数不尽的财物和女人。
当鲜卑人找到他,商议合力攻打卢龙塞,入侵大汉国腹地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盼了这一天盼了不少年了。面对牢不可破的卢龙塞,他常常望洋兴叹,一筹莫展。而如今有鲜卑大军的帮忙,有闻名天下的慕容风在幕后筹划,卢龙塞已经不是问题了。
乌延为了入侵后分到更多的财产和土地,他和老朋友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进行了多次商谈。鲜卑人还是比较大方的,基本上满足了他的要求。于是他按照计划先行率领三千大军赶到了红花谷。
鲜卑大军由东部鲜卑的四个大部落百战,飞马,木神,云海加上一些愿意参加的小部落共五千大军在飞马部落大人阙机和木神部落大人素利的率领下,不久之后也赶到了红花谷。
大军快速行进在草原上。
望着旌旗飘扬,战马奔腾的队伍,望着一张张兴奋的脸,乌延心里美滋滋的。卢龙塞,等我把你夺下来,我把你拆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挡我的道。
乌延看见阙机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乌延赶忙迎了上去。虽然他号称汗鲁王,但他的实力和财富并不比阙机,素利的多,他在这几位面前摆大王的谱,简直就是笑话。
“大王辛苦了。”阙机对他随便拱了拱手,打了一个招呼。阙机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鲜卑族里他算是比较矮的了。他的颚下长着一把长须,又浓又黑,非常漂亮。阙机的眼睛比较小。但从里面流露出来的却是狂热和贪婪,一股对战争,对财富的狂热和贪婪。
“大人辛苦。”乌延也拱拱手,“再有三十里就是卢龙塞。”他指着前方说道,“号称大汉国北疆最坚固的堡垒。”
阙机不再意地笑笑,“也好,打起来够劲。大帅送来的攻城工具正好用上。我们这些人马背上打仗习惯了,真要攻城,还是要加把劲的。”
乌延点点头,表示同意。
胖乎乎的素利带着手下飞速赶了过来。素利长得胖,但他却是鲜卑国一个非常出名的勇士。素利力大无穷,在他手底下能过上十几招的真不多见。一般胖子都比较白,素利也不例外。白乎乎的一个胖子出现在大家面前。素利笑呵呵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熊霸明天早上到。”
“熊霸来帮助我们当然是个好消息。可让人不高兴的是,大帅不相信我们,你知道吗?”阙机冷冷地道。
“瞧你,临行前大帅一再嘱咐我们,此次攻打卢龙塞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要团结。熊霸还没来,你就不高兴了。”素利与阙机私交很好,说话也没有顾忌。他马上不客气的提醒阙机,“熊霸代表了大帅,你还是少说两句的好。大帅说了,此次由汗鲁王指挥全军,我们就以汗鲁王马首是瞻。”说到后来素利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在他看来,乌延这种王八蛋都能称王,那自己都可以称帝了。
乌延生气了。他看出来这个死胖子笑的有问题,明显就是瞧不起他。死胖子,回头我叫你好看。
阙机用古怪的眼神望了一眼乌延,没有作声。他真不明白,慕容风为什么叫鲜卑人都听一个自以为是的乌丸人指挥。
田静被一阵阵急促的鼓声惊醒了。他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大步走出屋子。门边的侍卫都用紧张的眼睛望着前方。
田静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敌军走近卢龙塞,特意赶到了望日楼。由于最近太累,不知不觉他就坐在屋内椅子上睡熟了。
田静看到了敌人。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巨大的一群敌人。卢龙塞的士兵们几乎在听到报警鼓声的同时,一窝蜂的拥上了城楼。李弘和程解挤到城墙垛子边上,向塞外的大草原上看去。
乌丸汗鲁王乌延的三千部队居中,鲜卑阙机大人的两千五百部队在左翼,鲜卑素利大人的部队在右翼,整个大军呈品字形,整齐有序的往卢龙塞走来。
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骑兵排成长长的队列,在嘹亮高昂的牛角号声指挥下,踩着一致的步伐,坚定的走了过来。
城墙上,汉军默默的排成散乱的阵形,一动不动的望着敌人在向卢龙塞逐步接近,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敌人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的跳动着。
李弘慢慢看清了敌人的旗帜,他突然发现素利的战旗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不禁兴奋起来,“胖子,是鲜卑的胖子。****的,这次一定要和他交交手,看看谁的力气大。”
他站在城墙上大呼小叫,声音虽然不大,但那股豪勇之气却突然感染了周围的战士。他们立即从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恢复过来,随即议论纷纷,很快就谈笑风生,有说有笑起来。这种轻松的气氛立即象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城墙,吹到了卢龙塞的每一个角落。
田静看到战士们很快就从震骇中惊醒过来,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击鼓手,擂鼓整队!”
传令兵立即退出人群,对站在最外围的旗令兵说道:“大人有令,擂鼓整队。”旗令兵立即跳到城墙垛子上站着,对着卢龙楼上的鼓台打出了旗语。
一阵阵猛烈的鼓声就象天上击下的闷雷一样,炸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畔。战士们立即就象炸了锅一样,四散奔跑,寻找自己部队的战旗,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战旗下。
李弘到卢龙塞已经有十几天了,好歹也参加了几次部队训练,对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清楚的。他赶忙召集自己这一什的士兵,集中到百人队战旗下。然后程解带着他们集中到左屯战旗下。一屯两百战士。一曲辖左右两屯,四百战士。一部辖左右两曲,八百战士。
田静站在望日城楼下,望着左右两部士兵列队排好阵势,心中不禁涌起万丈豪情。他猛地抽出长剑,高举过顶,高声吼叫:“为我大汉,杀……”
周围的士兵紧跟着他,振臂高呼:“杀……”
更远的士兵听到了,所有的士兵都听到了,就连击鼓手都听见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杀……”
一声声杀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宇。
乌延就象没有听到汉军的呼喊,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率领大军坚决的往前走着。
双方相距三百步。乌延举手,示意大军停下。八千人马就象一个人似的,在巨大的牛角号声中,步伐一致的停了下来。
汉军哑雀无声,整齐的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的动静,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乌延骑着他的红马,开始沿着中军奔跑。
他慢慢抽出腰间战刀,猛然高举过顶。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牛角号同时吹响,随即三千大军几乎同时喊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叫:“呼……嗬……”
这一声吼,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激烈,那么浑厚,那么巨大,几乎在瞬间席卷了天地间的所有生灵。
“呼……嗬……”
阙机,素利的部队不甘人后,随在后面,再次吼了出来。
八千人的吼叫,其震撼力是无法想象的,它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战士热血沸腾,再不恐惧,再不退缩,再不畏死,一往无前,直至血染沙场。
汉军惊呆了。
八千人的巨吼仿佛要震碎卢龙塞,仿佛要把他们统统震为齑粉。这吼声对汉军士兵的自信是个巨大的冲击。
田静冷笑一声,突然跑到左侧掌旗兵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大汉军旗,几步就跳到城墙垛子上。士兵们的目光顿时被他的举动吸引了。
田静站在城墙垛子上,背对着胡族大军,面朝着自己的士兵,用力挥动着巨大的军旗,竭尽全力的叫道:“为了大汉,杀……”
士兵们被田静的英勇感动了,他们好象突然忘却了敌人的巨吼,忘却了敌人的吼叫还在草原上回响,他们再次振臂,一个个声嘶力竭的高吼着:
“杀……”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六节
车骑将军何苗在皇后和中官的帮助下,府内现在也是人才济济门客过千,权势很大。他听说大将军派人送了一封信给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兄弟之间的关系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何苗认为都是何进的错。
何家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位皇后,而这位出身不好的妹妹之所以能做上皇后的位子,都是因为有中官的帮助。没有中官,哪有何家的今天?但现在何进受那帮党人士子的蛊惑,鬼迷心窍,忘恩负义,竟然一门心思要杀掉中官。天下怎么会有这种无耻的人?想当年何进为了讨好中常侍郭胜,低声下气阿谀奉承,就差没有给他做孙子做狗了。如今何进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却翻脸不认人了。这才富贵了几天啊?妹妹的这个皇后能够一直做到现在,何进能够做上大将军,还不都是中官们费尽心机出了大力。何进已经忘记了,他要杀自己的恩人了。
何进的这种做法,何苗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他劝了何进几次,结果被何进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一次何进被他激烈的言辞激怒了,伸手打了他一个巴掌,又踢了他好几脚,兄弟两人为此彻底反目。何苗对何进的专横和阴狠非常反感,尤其是何进逼迫奚大先生和波二叛乱然后又把他们杀了的事,这事让他觉得很恶心。大家都是朋友,利用朋友也就罢了,最后竟然还杀了朋友,拿着朋友的人头献给陛下领赏。这都是人干的事吗?虽然自己因为平叛有功做了车骑将军,还封了侯,但他一点都不感激何进,反而很憎恨何进。用朋友的血来封侯拜将,他无法接受。他极度反感何进把自己当作奴仆一样,肆无忌惮地安排和控制自己的生活。
何苗对车骑将军这个官职不感兴趣,这个车骑将军让他在洛阳丢尽了脸面,甚至已经成为胆小和懦夫的象征了,为此他诅咒了何进无数次。何苗知道自己没有学问也没有武功,自己就喜欢吃喝玩乐,喜欢尽情地享受荣华富贵。自己没有野心,也没有过高的权欲,自己只想做个逍遥快活的王侯。但自己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却无人愿意满足他。
何进先是哄他骗他,希望何苗能助他一臂之力,但何苗的忠厚和倔犟让何进恼羞成怒,一脚把他踢了出去。何苗在何进眼里是个废物,但在皇后和中官们的眼里,却是一个宝贝。何进为了权势和宗室性命无论如何都要和中官们撕破脸,但皇后不能。皇后和自己的儿子要在宫中待一辈子,不倚仗中官怎么能控制整个皇宫?兄长何进既然依靠不到了,皇后只有依靠车骑将军何苗了。中官们当然是利用何苗去对抗何进,掣肘何进了,虽然何苗没什么本事,不是很管用,但有一个人公开对抗大将军总比没有好。何苗很无奈也很痛苦,身在权力的旋涡之中,想躲都躲不掉,随他们去斗吧。他就在这种心态下,任由皇后和中官们摆布,逐渐走上了和兄长争权夺利的道路。
两兄弟经常在朝会上见面,但彼此都不说话,何进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现在为了一点私事,何进竟然叫手下掾史写封书信来,就象办公事一样。何苗看完书信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张辽说了一句话引起了何苗的注意。张辽说,大将军在府内经常感叹,说亲兄弟闹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一种悲哀。兄弟相残,结果让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大将军无论怎么做,他也是为了皇后,为了大皇子,为了何氏宗族嘛。
何苗笑道:“这话是不是袁绍叫你说的?这信也是袁绍写的吧?”他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才到大将军府,许多事你不清楚啊。你叫什么?我过去在大将军府没见过你。”
张辽把自己的姓名来历说了一遍。何苗一听他是从雁门关下来的,大为惊喜,非常兴奋地问了许多雁门关大战的事。
“你受伤后,这么快就好了?”何苗看看他,奇怪地问道。
“伤势其实不重,都是一些外伤。”张辽不好意思地回道,“主要是我连续打了两个多月的战,人实在支撑不了,结果倒下后,整个人就彻底崩溃了。”
“那你伤口都愈合了?”
“没有。因为急着要来京城,所以我就带伤南下了。”张辽说道,“我们边郡的将士常年征战,这点伤不算什么。”
“大将军府有许多高明的医匠,你找他们看了吗?”
“谢谢将军大人。”张辽感动地说道,“大将军已经安排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何苗连连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我过两天一定给他回话。下次大将军有什么事找我,还是你来,我们再聊聊。”
张辽躬身告辞。
何苗望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突然对站在身边的司马子劭说道:“你去送一下,另外,再赏他一百匹绢,这是我大汉国的英雄啊。”
车骑将军府的长史乐隐缓缓放下手上的书信,捋须沉思。
乐隐是冀州安平国的名士,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消瘦,面庞白净,两眼有神,气质儒雅。他接到车骑将军的征募后,也曾三番两次推辞,但后来何苗的母亲舞阳君出面了。乐家和舞阳君的本家有点渊源,说起来还沾亲带故。乐隐无奈,带着不少弟子进了车骑将军府。何苗这个人虽然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但他有个优点,他待人忠厚为人谦恭,也没有什么权贵的架子,对下属也很照顾,甚至有点护短。乐隐和一帮将军府的掾史与他交往一段时间后,发现何苗的确不成器,不是一个办大事的人,但大家跟在他后面有个莫大的好处,那就是快活,俸禄也多。
“将军,如今陛下和朝中大臣们正在为是否进行北疆大战争论得不可开交,但从形势发展来看,北疆大战极有可能得到陛下的许可。将军,你可想过北疆大战之后,皇统会出现什么变故?皇统的变故可是直接关系到皇后、大将军和将军的命运。”
何苗苦笑,问道:“皇统之事,是取决于宫内还是取决于宫外?”
司马子劭回道:“目前来看,还是取决于宫外。”子劭三十岁左右,身材健壮,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有几分武人的威猛。
主薄牵招慎重地说道:“将军,如果北疆开战,我怀疑大将军马上就要动手。要知道,北疆之战一旦结束,大将军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将军,你和大将军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万不要上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牵招是乐隐的弟子,安平国人,二十多岁,高个小眼,说话笑眯眯的。
何苗沉吟不语。
侍御史史路抬头看看何苗,突然问道:“将军是不是认为皇统之争取决于宫内?”
史路也是乐隐的弟子。渤海郡人,三十多岁,一脸的精明。
何苗看看众人,长叹道:“诸位大概还不知道西园八校尉的具体人选吧?”他指指子劭说道,“明天,你去南阳把我母亲接来。只有母亲来了,兄长才会和我坐到一起。”
****
七月,幽州。
公孙瓒率军在肥如城下待了三天,随即扬言粮草断绝,撤退回土垠了。
张举和张纯派斥候四下打探,确认汉军的确已经撤回土垠城后,立即开始了大撤退。肥如距离土垠城太近,无险可守。那些本来不愿撤退的叛军将士看到公孙瓒一直打到了肥如城,再也不抱幻想了,大家纷纷出城,争先恐后,只求早点撤到辽东安全之地。
叛军将士携家带口,再加上要押运大量辎重,所以行军速度非常迟缓。张举和张纯并不着急。一来叛军还有六万将士,二来汉军缺乏粮草不可能千里迢迢尾追而来,三来叛军一路上都有乌丸人前后保护,也不怕汉军铁骑突袭。
撤退的队伍赶到辽东属国后,距离辽东已经很近了,乌丸人看到叛军已经安全,随即各自撤回领地。乌丸人撤走的第二天,叛军到达了一个叫石门的地方。公孙瓒和赵云带着八千铁骑突然杀了出来。叛军魂飞魄散,顿时大乱。叛军将士们一个个哭爹叫娘,狼奔豕突,抱头鼠窜。石门战场上血肉横飞,措手不及的叛军被汉军铁骑杀得七零八落。他们连一次反击都没有,瞬间就被汹涌澎湃的洪流淹没了。
张举也不要家眷了,在张纯和一帮亲卫的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最后只带着两千多人狼狈逃到了辽东。六万叛军被杀死一万多人,余众全部投降,叛军将士的家眷全部被抓。公孙瓒和赵云指挥铁骑士兵打扫完战场,立即押着俘虏回撤肥如。
闻讯赶来的乌丸铁骑几次在大军回途上突袭汉军,均被公孙瓒和赵云率领铁骑一一击退。公孙瓒在和乌丸人的对阵中被射中了一箭,他气得咬牙切齿地举刀发誓:“不把辽西乌丸杀个一干二净,我就不出辽西。”
当公孙瓒率领大军回到肥如城时,都尉田楷早已指挥大军把肥如城团团围住了。公孙瓒命令把俘虏和叛军家眷押到城下,一次杀一百个,一直杀到叛军献出城池为之。汉军一口气杀了一千人,血流成河,护城河里水都被鲜血染红了,无头尸体躺得象小山一样。
城内的叛军受不了了,他们杀了守城的叛军首领,打开了城门。肥如城被汉军攻占。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远远超过了李弘要求攻破肥如城的期限,但公孙瓒根本不理这事,派人向刘虞和李弘报捷,同时要求攻击辽西乌丸。
公孙瓒的大军没有按期攻下肥如城,也没有在约定的十天内撤退,李弘无奈,只好继续给他提供粮草。为了节省粮食,他特意下令大军将士一天只吃一餐。司马朱穆大怒,责斥李弘用人不当,怎么能用这样不受军纪的将领带兵打仗?如果公孙瓒再有十天打不下肥如怎么办?渔阳城下的大军粮草断绝,极有可能被鲜卑人杀得全军覆没。
刺奸卫政也说,公孙瓒作为统军大将,不顾全局,任意妄为,的确应该责罚。
李弘说道:“现在我自己都在违抗圣旨,你叫我怎么处罚下属?只要公孙瓒能打下肥如,击败叛军,他的罪责我来承担。”
从六月底李弘上书天子以后,朝廷就一点消息都没有,既没有圣旨来让他撤军坚守,也没有圣旨来说同意他继续作战。李弘不知道洛阳出了什么事,心里忐忑不安。但在圣旨没来之前,他还是决心要把这战继续打下去。为此,他几乎天天派快马到晋阳催要粮草。
就在李弘几乎绝望,准备冒险撤军回到蓟城的时候,从晋阳运来的粮草终于送到了,同时送来的还有徐荣的一封长信。
六十万灾民迁入并州,这个消息震骇了李弘和他的部下们。朱穆哀叹道,要是陛下和朝廷不给钱,并州就完了,幽州也完了,北疆全丢了。鲜于辅安慰道,事情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我们怎么知道陛下和朝廷不给钱?徐荣、张燕、老大人不都在想办法吗?
大家议论来议论去,就是想不明白朝廷怎么会迁移灾民到并州去,难道并州很富裕吗?鲜于辅说,即使陛下和朝廷给钱安置,并州目前也解决不了六十万人口,并州没有多余的土地了。他觉得可以上书朝廷,把这六十万灾民改迁到幽州来。幽州由于战乱,百姓流失严重,空置了大量的土地。宋文说,幽州的仗正在打得热火朝天,谁敢来?而且冀州再怎么受灾,它也比幽并两州要富裕。这都是哪位大臣出的主意,这不是成心要把北疆送给鲜卑人吗?
李弘说,徐荣在信中提了几个解决办法,其中最为妥当的就是出塞作战收复失地,以塞外边郡来安置人口。这和我们要求立即发动幽州大战,尽早收复北疆失地倒是不谋而合。幽州大战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出塞作战,先击败匈奴叛军,后收复北方四郡。
朱穆摇头道,幽州大战的军资朝廷都拿不出来,哪里还有钱给我们出塞作战?不要做梦了,还是上书陛下,叫陛下尽早放弃迁移人口之策,以保并州安危。
李弘摇摇头。这六十万灾民到了并州后,镇北将军府也许可以拿他们威胁陛下和朝廷,坏事也许可以变成好事。陛下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能拿出来充当军资?我们可以为大汉国而献出生命,陛下为什么就不能大汉国献出他的钱财?
“上书陛下,再次催要军资,要求立即发动幽州大战。”
鲜于辅笑道:“你还催什么催?幽州大战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阎柔率部死守代城。乌丸人因为攻城器械在飞狐要塞下损失严重,面对一个小小的代城,他们竟然连攻不克,被困在山峦之间一筹莫展。
刘虞派人赶到代城劝抚乌丸人。上谷乌丸大人皋蝉考虑到黑翎王难楼的死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而黑翎王难楼和豹子的关系又相当不错,他的儿子如今还在豹子手下效力,自己一旦受抚,极有可能被豹子抓去杀了。与其窝窝囊囊地被人砍掉脑袋,还不如战死,所以他坚决不受抚。冉冉没办法,只好陪着他,但冉冉命令自己的部落士卒都退到山里,要攻要杀随皋蝉干去,他不再参予了,免得把自己最后一点生路断绝了。
冉冉虽然很够义气没有背叛结盟,但他按兵不动的做法让上谷乌丸诸部非常恼火。凭什么我们杀开突破口,让你拣便宜?皋蝉当初允诺我们出兵的条件如今一个也没有兑现,不但如此,而且还让他们损失惨重,深陷绝境。上谷乌丸的小帅们情绪激动,也不打了。
就在这时,已经顺利坐上上谷乌丸大王的楼麓带着五千铁骑赶到了代县。楼麓的出现让上谷乌丸的首领们惊恐不安。楼麓在阵前高喊,除了皋蝉,其他各部首领一律免罪。当天晚上,皋蝉就被人杀了,上谷乌丸诸部全部投降,冉冉带着代郡乌丸诸部全部受抚。
阎柔随即把代城大捷的消息飞报幽州牧刘虞和镇北将军李弘。
李弘听说代郡乌丸和上谷乌丸的叛乱被彻底平定,非常高兴。这时,潞城守将韩琼派人送来求援信,说鲜卑人突然杀出了卢龙塞,攻占了无终城,鲜卑前锋铁骑已经到了潞城城下。
李弘笑道:“鲜卑人终于忍不住了。这次率军南下的是谁?是弥加自己还是东部鲜卑的几个大帅?”
鲜于辅仔细看了一下韩琼的文书,笑道:“是素利和槐头。素利这个胖子又来了,看样子他非要死在我们手上才肯罢休。”
李弘说道:“老朋友了,谁还不了解谁?你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孤军深入。大帅的目的无非是要牵制我们的兵力,伺机切断我们的粮道,以便叛军能够坚守肥如。”他指指余鹏说道,“你拟一道命令,命令文丑张震吴雄带四千士卒立即支援雍奴城,确保粮道畅通。另外,告诉韩琼,让他坚守潞城,我们没有援兵。”
“现在,该我们打渔阳了。”李弘拍拍鲜于辅的肩膀说道,“战车营的抛石车都做好了?”
“俊乂和仲志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又做了四架抛石车。”鲜于辅说道,“我昨天去看了一下,很不错。战车营试射了一下,如果用二十斤的石头,可以射出二百多步。”
“那就是说,可以隔着沽水河直接射进渔阳城了?”
“对。反正是佯攻,只要我们能牵制熊霸的兵力达到目的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过河展开强攻。我们用五架抛石车,三十架弩车隔河攻击已经足够了。”
李弘点头叹道:“是啊,没有必要动用大军。幽州大战,战场不在这里,是在鲜卑人的草原上。如果鲜卑人不乱,我们就算攻下了渔阳,又有什么作用?”
“伯翰,再拟两道军令,命令阎柔立即率部回到居庸关。命令楼麓立即回到白山整顿上谷乌丸诸部,在下月底要集结一万大军赶到广宁城驻防。”
鲜卑人被汉军犀利的军械攻击镇住了。他们经过了最初的恐慌之后,纷纷躲到城墙后面,连头都不敢冒。
熊霸带着裂狂风、乌豹、骛梆、段臻、宇文伤等小帅在城楼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岸的动静,随即匆匆下了城墙。他们离开不久,对岸三十架弩车齐声怒吼,“轰……”一声巨响,顿时把城楼射了个千疮百孔,十几个站在城楼附近的鲜卑士卒就象树叶一样被全部钉在了城楼上。
一块大石横空飞来,呼啸着越过了他们的头顶,狠狠地砸到路面上,发出轰然巨响。几个人心有余悸地望着,一时茫然无措。
“你不是说豹子没有粮草了吗?”裂狂风不满地问道,“公孙瓒在辽西,阎柔在代郡,他们四下攻杀,怎么会没有粮草?你的消息是不是假的?”
熊霸皱眉说道:“现在看来,那消息一定是假的。如果没有粮草,豹子早就回蓟城了。这小子现在越来越厉害,杀得我们鲜卑人损兵折将。西疆我们败给他了,雁门关我们竟然败给他的黄巾军了……”他张嘴骂了两句,显得十分愤怒。
“是不是叫素利撤回卢龙塞?”乌豹问道,“豹子明着在这里凭借凶猛的武器攻击我们,暗里却有可能带着铁骑去突袭素利。”
熊霸挥手道:“你不要替他操心。那个胖子吃过豹子的亏,比鬼还精,他才不会上当。”
又有几块石头飞过来。一块大石砸中了街道对面的一堵墙,将那堵墙砸出一个巨洞,接着那堵墙摇晃了几下倒了,跟着整间房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这是什么武器,好厉害。”骛梆胆怯地看了一眼从空中飞过的石头,惊骇地问道,“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汉人还有这种武器?”
熊霸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乌豹望着裂狂风说道:“有空叫风雪去问问豹子,这是什么玩意?大家好歹都是朋友,怎么能拿这种武器打我们?铁狼要是还活着,肯定气得要找豹子去单挑。”
裂狂风气得一挥马鞭,冲着他吼道:“你是不是昏头了?豹子正在打我们,是我们敌人,不是朋友了。你清醒一点。”
乌豹和段臻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风雪呢?”熊霸问道,“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她?”
“我把她赶走了。她整天苦着一张脸,我看着烦。”裂狂风指着几个人说道,“你们都是长辈,赶紧给她找个人嫁出去,否则,麻烦越来越大。”
“你胡说什么?”熊霸瞪着眼睛说道,“谁敢惹豹子?找死啊。和连都给豹子杀了,谁还敢娶风雪?”
“笑话。”裂狂风不屑地说道,“豹子难道是为了风雪杀死和连的?”
“可大草原上的人现在都在这么传说。”骛梆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是大帅为了防止别人说三道四,对我们中部鲜卑不利,所以才派人故意在大草原上这么散布谣言的,这种笑话你也相信?”裂狂风生气地说道,“按你这么说,风雪就没人敢要了?”
“那倒不是。”熊霸说道,“不过大帅不点头,谁敢娶风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裂狂风寒着一张脸,冷声问道。
“轰……”一块大石狠狠地砸在了他们的附近,脚下的地面都颤抖了几下。
熊霸飞身上马,大声叫道:“快走,快走,我们到府衙去,那里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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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接到了公孙瓒的报捷文书,高兴地拍案而起,大声叫道:“伯珪兄果然是北疆第一悍将,大军所指,挡者披靡。”
“伯翰,立即上书陛下报捷。一月不到,我们先平代郡和上谷乌丸叛乱,后平幽州黄巾叛军,幽州战局已尽在掌握之中。”李弘笑着对余鹏说道,“着重写写公孙大人的战功,这次,陛下至少要封他一个中郎将。”
鲜于辅也非常兴奋地说道:“伯珪兄到底是熟悉辽东,石门一战尽平幽州蚁贼,为大军收复幽州失地赢得了先机。”
“等拿下渔阳和卢龙塞,我们就转战并州,那时由伯珪兄坐镇幽州,北疆右翼将万无一失啊。”李弘笑道,“伯翰,你把这一点也写上,意思是告诉陛下,让他至少要封公孙大人一个中郎将,否则,将来何人领军坐镇幽州?”
朱穆冷笑道:“公孙瓒置几万大军生死于不顾,公然违抗军令,就这样的人也能坐镇幽州?大人,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不要用错了人,将来害国害民。”
李弘亲昵地拍拍朱穆的后背,笑道:“公定兄没在我们北疆待过,不知道我们北疆人的性情,比如说我……”
“不要说你。”朱穆摇手道,“鲜于大人、阎大人,他们都是北疆人,为什么他们向来遵从军令?将军和公孙大人是什么交情我不管,但我对将军这么用人有意见,将军这么做,一定会坏事的。”
李弘望着朱穆,神情很尴尬。
过了几天,徐荣来书。徐荣说,麴义在粮饷短缺的情况下,依照李弘的军令,派遣五千铁骑冒充三万大军,日夜出没于美稷城附近,已经牢牢把匈奴叛军拖在了黄河南岸。匈奴叛军首领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多次派人刺杀大单于于夫罗,意图刺死于夫罗分裂单于庭,从而达到逼迫大汉国承认须卜骨都侯为匈奴大单于的目的。于夫罗防不胜防已经被刺伤两次了。徐荣说,他打算把于夫罗秘密送到洛阳去待一段时间,这样于夫罗更安全,而且也可以加剧匈奴叛军诸部的分裂。
另外,徐荣还说,冀州灾民正在开始陆续北上,准备由邯郸沿驰道进入上党郡的壶关。一路上,六十万灾民们的食物由沿途各郡县提供,进入壶关后由并州府提供。徐荣说,如果本月底陛下还不能给并州一个肯定的答复,还不能给并州提供赈灾钱粮,那么,幽州大军的粮饷将彻底断艳。
李弘忧心忡忡,立即急令公孙瓒暂守肥如,千万不要出兵攻击辽西乌丸。他对公孙瓒说,假如天子不同意幽州大战,那么十月之前,幽州就没有粮饷供应了。各部大军只能驻守城池,静待时机。李弘还说,现在刘虞刘大人正派人在辽东辽西乌丸诸部游说劝抚,也许过一段时间后,乌丸人会受抚投降的。
公孙瓒接到李弘的军令后,嗤之以鼻。他对田楷说,我们攻占肥如后,缴获了大量的粮食和钱财,这些东西足够我们的铁骑出击乌丸叛军了。他和田楷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不再遵从李弘的军令,立即率三千铁骑趁胜出击。
赵云极力劝阻,但公孙瓒根本不听。公孙瓒咬牙切齿地说,将军大人没在辽西辽东待过,也没和这些乌丸人打过仗,不知道乌丸人的狡猾狠毒。这些人你只有趁着他们元气大损士气低落的时候追穷猛打,打得他们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打得他们肝胆俱裂了,他们才会跪地求饶。但这时候还不能放手,乌丸人就像毒蛇一样逮到机会还会咬你一口,这时候你还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把他们灭族灭种,让他们灰飞烟灭,这样,乌丸人才会彻底投降。
赵云看到公孙瓒睚眦欲裂,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说,大人还要灭族灭种?公孙瓒说,我对乌丸人一向就是如此,我在辽东的几年,没有乌丸人反叛,一个都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没有人可以活着逃出我的战刀。
公孙瓒带着三千白马义从呼啸而去。
赵云无奈,急忙快马报于李弘。李弘和鲜于辅闻讯之后面面相觑,毫无办法。鲜于辅说,公孙瓒在辽西辽东和胡人作战多年,熟悉地形,威名远播,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他只带三千人出战,军队灵活机动,以战养战,更容易战胜乌丸人。他笑着对李弘说,当年我们支援渔阳城的时候,只带着两千多骑出战鲜卑人,但后来不也大获全胜了吗?李弘说,当时我们只是在渔阳一带和鲜卑人周旋,并不像伯珪兄现在这样孤军深入千里之遥。
李弘虽然担心,但他没有粮草支援赵云,无法命令赵云率领铁骑随后跟进。无奈之下,他只好命令都尉吴炽驻守土垠,命令兵曹掾史刘备紧守肥如城,命令赵云回军潞城迎战鲜卑人。
****
朝堂内外,天子百官日日围绕着北疆之战争论不休,不久,从并州送来的五府联名奏章又扯出了六十万灾民的事。
北迁六十万灾民的事并没有经过朝议,仅仅就是尚书台和天子随便议了一下就下旨了,许多大臣都不知道这事。结果此事遭到了外廷大臣们的猛烈抨击,尚书台的几位大臣被众官连续诘难,个个被骂得面红耳赤。
这时天子说话了,他说并州五府联名奏章中写得很明白,这六十万灾民虽然无地可种,但可以作为出塞作战的民夫。等将来收复了北疆四郡后再把这六十万人口北迁,问题就解决了。
大司农袁滂毫不客气地说:“陛下,这五府联名奏章中还说了,六十万灾民的赈济要朝廷出钱,出塞作战要朝廷出钱,陛下,朝廷有钱吗?”
北疆之战的事之所以争论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就是因为钱的事。虽然天子也有做一代圣君,建下万世功业的想法,但一想到万金堂的钱从此就没了,自己辛苦积攒了十几年的钱最后还是被这些大臣们骗完了,他就舍不得,他就有气。
这时,太仆杨彪说,北疆大战是大汉国的大事,几十年一遇的大事,商议这种大事的时候竟然没有太尉,是不是违背大汉律了。他举荐马日磾为大汉国的新太尉。
天子马上说,朕觉得射声校尉马日磾很合适,很好,即刻上任。
马日磾上任后,在第一天的朝议上就成功说服天子同意了北疆大战。同天下午,天子和太尉马日磾在御书房长谈了一段时间,随即天子下旨命令少府调拨五十亿钱到大司农府准备北疆大战。天子还下旨镇北将军府,同意他们的恳请,把自己的盐铁之利赊借给镇北将军府以赈济六十万灾民,直到北疆大战结束为止。
朝堂上下无不震惊。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七节
中平五年八月。
天子不顾诸多大臣的强烈反对,同意了镇北将军李弘的奏议,下旨命令尚书台拟制北疆大战的详细策略。
反对的大臣们虽然还在连番上书劝谏,但奏章犹如石投大海转眼就被沸腾的主战狂潮淹没了。许多反对的大臣心忧大汉的安危,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更有甚者要上书请辞一走了之。天子一律不准。北疆大战事关重大,目前只有朝中的大臣们知道,各地方官僚目前都还没有接到消息。天子担心消息泄漏了,引起天下恐慌。另外,这次反对出战的大臣不是很多,而且这些人还隶属不同的派系,不能形成反对的力量。但这些人有共同点,一是出身好,基本上都是名士大儒,都很有学问。二是这些人对大汉国忠心耿耿,天子要用他们,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离开朝堂。
天子为了安抚他们,特意找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谈了一次。天子说得很直白,说自己倾尽国力发动北疆大战,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收复失地要对得起列祖列宗,不能让祖宗打下的江山从朕的手里丢了,不能让朕和朕的后人永世蒙羞,不能让大汉国和大汉国的子民遭受蛮胡的蹂躏。天子还说,朕要建下让万世景仰的功勋,要成为大汉国的一代明君。反对出战的大臣们不敢说话了。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还怎么反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要让陛下和陛下的后人永世蒙羞,不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吧?
反对的声音没有了,君臣上下齐心,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从七月底开始,天子和尚书台、三公府、大将军府、九卿诸臣们就北疆大战的诸多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讨,最后由尚书台拟订了一个北疆大战的初步方案。
北疆大战以彻底剿杀幽州蚁贼,平定境内乌丸和匈奴叛乱,击败鲜卑人收复幽州和并州被占边郡为最终目的。围绕着这个目的,北疆大战要分三个阶段,一是在幽州平定蚁贼和乌丸人的叛乱,夺回渔阳和卢龙塞,把鲜卑人赶到燕山以北。二是兵出长城要塞,平定匈奴内乱,恢复河南的安定,断绝鲜卑人的后援。第三个阶段是北疆大战的重中之重,兵出雁门关,北上出塞攻击北部鲜卑,收复朔方、五原、云中和定襄四郡,把鲜卑人赶到阴山以北。
皇甫嵩在朝议上解释说,幽州战场目前的形势非常好。中郎将阎柔已经率部平定了代郡和上谷乌丸的叛乱,而骑都尉公孙瓒也率部攻占了肥如。除了张举张纯率领残部逃到辽东以外,蚁贼几乎全部被剿杀。幽州战场剩下的就是平定辽西辽东的乌丸叛乱和收复渔阳、卢龙塞赶走鲜卑人。皇甫嵩很乐观地说,今年年底,镇北将军一定能结束幽州战事。
他接着说到了平定匈奴内乱的事。皇甫嵩说,陛下坚持承认于夫罗为匈奴大单于是一个英明决策。如果当时我们听信了某些大臣的建议,为了尽早平息叛乱而向匈奴叛军低头承认了须卜骨都侯为匈奴大单于,那我们今天就无法出塞作战了。也就是说,北方四郡几乎已经失去了收复的可能。原因大家都清楚,匈奴人须卜骨都侯、白马铜和拓跋锋都是盟友,去年鲜卑人攻打北方四郡的时候,就得到了他们的暗中帮助,今年他们就更明目张胆了,他们不遗余力地以举兵叛乱来帮助鲜卑人入侵我大汉国。匈奴叛军和鲜卑人为了彻底占据我大汉国长城以北的大片土地,肯定要联手对付我们,他们一旦联手,我们就很难出塞作战了。但现在情况改变了。雁门关大战后,拓跋锋损失惨重,他现在就是想帮匈奴人的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甫嵩认为,明年春天,大军一定可以出塞攻击匈奴叛军。如果平叛顺利,三到四个月就可以结束战事。如果平叛不顺利,让匈奴叛军逃到了黄河以南,那事情就很复杂了。平叛大战有可能直接演变为收复边郡的大战,大军直接和鲜卑人对决。
皇甫嵩随即又说到出塞作战的事。他说,我们的目的虽然仅仅就是收复丢失的边郡,但鲜卑人不这么想,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大军出塞,目的是要趁着他们连遭败仗实力大损之后攻打鲜卑国,占据他们广袤的疆域。所以,我们的大军一旦开始攻击匈奴人,鲜卑人大概就要紧张了。也许有人认为鲜卑诸部矛盾重重,他们的各部首领会在我们攻打拓跋锋的时候见死不救。我奉劝各位放弃这个想法,唇亡齿寒的道理不仅仅是我们大汉人懂,胡人也懂。没有了拓跋锋驻守北部鲜卑阻碍大汉军队,弹汗山和西部中部鲜卑都要遭到我们的攻击,所以他们一定会援助拓跋锋,把我们挡在阴山以南。想想我们在落日原的惨败,鲜卑人为了反击我们,在危急关头肯定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我们不要轻视出塞作战。鲜卑人去年虽然只用几万铁骑就占据了北方四郡,但我们要想收复四郡,即使有十几万大军也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土地,还要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二十几万大汉子民,还要四郡三十多座完整的城池。如果我们占据了土地,却不能救回大汉的子民,不能保住大汉的城池,那我们出塞的目的几乎全部丧失了。北方四郡从此荒无人烟,就此成为我们和鲜卑人的战场。我们耗尽所有国力打这一仗,难道仅仅就是要夺回一片荒漠?
按照皇甫嵩的估计,如果明年夏天可以结束平定匈奴叛军的大战,那么在明年大雪来临之前,大军只要能远征千里杀到阴山,然后倚仗恶劣的天气就能迅速结束北疆大战。
卢植接着把参加北疆大战的军队人数、民夫人数以及所需耗费的粮饷军械各类辎重物资做了一个详细的说明,就大战可能对大汉国的民心、财政和其他各方面的影响做了预测,并提出了一系列的预防和解决措施,力求把北疆大战对大汉国所造成的危害降到最低点,以保证大汉国的稳定和发展。
卢植说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此次北疆大战必须在明年冬天来临之前结束,否则,我们无力支撑。
天子随即下旨,命司空丁宫领征北大将军,驻河东安邑总督北疆战事,镇北将军李弘和镇北将军府皆归其节制。命令徐荣领镇北将军府立即开始筹备北疆大战。命令镇北将军李弘立即发动幽州大战。
本月初,西园军四万将士全部征募完毕。西园军以五千人为一部,每部设校尉一人,军司马副之。每部设五曲,每曲设五屯。
天子大喜,随即下旨钦封西园八校尉。天子任命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大将军府司马袁绍为中军校尉,北军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议郎赵融为助军左校尉,议郎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谏议大夫淳于琼为右校尉。八部校尉统归上军校尉蹇硕指挥。天子还下令,如果京畿有战事,蹇硕将统领西园军、南军和北军三军,也就是说,大将军何进也要听从蹇硕的指挥。
圣旨一下,朝堂上下一片骂声。有的大臣看到奸阉一系掌控了西园军,心里十分痛恨,骂得很尖刻;有的大臣心中有数,但这时总要做做样子,不能把高兴摆在脸上,于是也跟在后面骂得不亦乐乎;大将军一系的大臣们在司空丁宫的带领下,一日十奏,连番揭发这些中官一系的校尉们贪赃枉法,要求天子把他们绳之以法。
天子看到反对之声非常激烈,很高兴。他对蹇硕说,大臣们骂得厉害,说明他们惧怕朕的西园军。好,你要抓紧时间督导各部校尉训练士卒,争取让西园军将士早日承担大任,为朕分忧解难。靠人不如靠己,只要自己有实力了,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北疆大战结束后,李爱卿的大军估计也剩不了多少了,这洛阳的事,最后还要靠我们自己。
蹇硕连连点头,说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但陛下现在打算把司徒大人罢免了,那三公之中就没有我们的人了,将来要是陛下有什么事被三公联手掣肘,那陛下就很麻烦了。
天子笑道:“将来?将来还有什么大事?这一年多我们不都要围着北疆大战转吗?爱卿要知道,没有士人的支持,小董侯他很难继承皇统的。为了小董侯的将来,朕把三公给他们又如何?治国还不是要他们出力吗?”
蹇硕迟疑很久,小声问道:“陛下当真相信他们……?”
“所以朕叫你抓紧练兵。”天子不动声色地说道,“皇甫爱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北疆大战是分三步走。既然分三步走,那李爱卿的大军就有休整的时候,北疆大战就有危急的时候,而朕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说话的。难道我万金堂的钱当真是大汉国的私产?这是朕的财产,朕既然把钱给他们花了,他们当然要付出代价。”
蹇硕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陛下当真相信西园军?”
“爱卿……”天子眨眨小眼,亲昵地拍拍蹇硕的肩膀,小声说道,“让他们觉得朕上当受骗了有什么不好吗?朕觉得很好,朕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很开心,哈哈……朕每次想到他们被朕揭穿了骗局而又不得不为朕所用,想到他们目瞪口呆惊恐不安的样子,朕就想放声大笑,哈哈……”
蹇硕陪着笑脸道:“如果镇北将军……”
“你放心,李爱卿正直忠义,一心为国,只要支持他打完北疆之战,支持他收复边郡,他什么事都会听朕的。”天子感叹道,“所以说,还是象李爱卿这样的忠臣好啊,根本不要朕去费心思。”
蹇硕有点担忧地看着天子,欲言又止。
“爱卿,天下人的眼睛现在都盯在朕的万金堂上,但孰不知道,这不知不觉之间天下的命运也系在了朕的万金堂上。”天子仰面大笑,“哈哈……万金堂,果然是万金堂啊。”
蹇硕豁然醒悟,欣喜万分。
“李爱卿回到并州之日,就是小董侯继承皇统之时。”天子凑到蹇硕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现在的关键是要他们高兴,是要北军离,所以……”
蹇硕猛然想到什么,骇然心惊,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陛下,司徒大人会被大臣们杀了的。”
****
徐荣和张燕接到了天子的圣旨,知道天子已经同意发动北疆大战以彻底解决北疆问题,顿时兴奋得欢呼不已。
张燕随即急书杨凤和张白骑,告诉他们说大军明年春天要出塞作战收复失地。命令杨凤整训黄巾军主力,督促张白骑做好军屯,争取在十月谷物丰收后开始大练兵,为出塞作战提供充足的后备兵源。
徐荣急书护匈奴中郎将麴义。麴义突然接到这个惊人的消息,难以置信。他急忙找来恒祭、狂风沙和杨明三个统军校尉,把徐荣的书信递给他们,“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是真是假,是不是子烈在开玩笑啊?”
恒祭三人看完书信,又惊又喜。
“大人,要打大战了。”杨明高兴地叫道,“可惜,现在都是将军大人在幽州打仗,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要到明年才有仗打。”
恒祭望着在大帐内激动地走来走去的麴义,笑道:“皇帝陛下终于忍不住了,他要拿出万金堂的钱财来打仗了。北疆一战之后,边郡至少可保十年平安。我们白鹿部落的乌丸人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要感谢皇帝陛下。”
狂风沙一拍案几,大声说道:“赶走了鲜卑人,我们先零羌总算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大人,既然皇帝陛下决定打仗,那我们的粮饷是不是有着落了?”
麴义大笑道:“当然了。立即回书徐大人,叫他立即发运粮饷。”
“大人,有了粮饷,我们是不是立即出战美稷?”杨明急不可耐地问道。
“不。”麴义挥手说道,“我们就待在长城要塞,哪里都不去。让雷子和渊源继续在美稷城附近出没,牵制匈奴叛军的兵力。”
张燕回到晋阳后,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大人赵岐和刺史丁原。老大人非常兴奋,能看到北疆四郡被收回,死了也瞑目了。现在六十万灾民的赈济和屯田有并州、河东的盐铁之利做保障,大家没了后顾之忧,情绪都很高涨。
三人随即召集平南中郎将府、护田中郎将府、刺史府,还有太原、上党和西河三郡太守府议事,商议安置灾民北上进入西河郡的事。并州能安置灾民垦荒屯田,又靠近长城要塞的地方,就是西河郡的黄河两岸。灾民进入西河郡后,沿黄河东岸而居。黄河西岸目前有几万匈奴人在居住放牧。民屯的部分掾史随灾民北上,安排灾民屯田。北疆大战开始后,部分灾民要被征调为随军出战的民夫,剩下的就待在黄河岸边屯田了。等到北疆四郡收复,从四郡逃入关内的北疆人返回原籍后,这里的一部分灾民就可以迁回太原和上党两地屯田,以减轻西河郡的屯田压力。张燕和赵岐为了安抚灾民,稳定民心,再次请出了襄楷大师。襄楷大师满口应承,带着一帮弟子立即启程往壶关而去。从冀州而来的灾民快要赶到壶关了。
灾民迁移到西河郡,也有利于及时得到赈济物资。从关中关东运来的赈灾物资可以沿着长安城到长城要塞的驰道送到西河,也可以从河东到晋阳再转长城要塞的驰道送到河西,还可以利用黄河上的漕运直接送到西河郡。
徐荣正是看中了西河郡的运输便利,把北疆大战的大营设在了西河郡的郡治离石城。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携夫人筱岚和十几个府内掾史先行赶到离石城筹建大营。
关中和关东两地的巨商富贾通过各种渠道率先得到了天子要发动北疆大战的消息,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所蕴涵的无限商机立即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商贾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镇北将军府。
这些人都知道这场仗要靠镇北将军李弘打,而不是靠一兵一卒都没有的司空大人打,许多人甚至认为天子任命这么个没用的统帅纯粹就是多此一举。虽然司空丁宫大人领征北大将军总督北疆战事,看上去权力最大,但天子派他驻府河东的目的主要还是统筹后勤,协调镇北将军府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镇北将军府那样的实权。说白了,就是镇北将军李弘的资历太嫩,没有统帅指挥北疆大战的资格,天子为了确保北疆大战的胜利,无奈之下只好派了这么一个三公重臣给李弘撑腰。打仗的事都交给李弘,其他的麻烦事都由这位司空大人顶着。所以这些人一个都不去找征北大将军,而是直接奔镇北将军府去了。
徐荣对这些巨商富贾很客气,特意抽时间带着左彦、唐云、唐放和他们见了一面。
徐荣说,诸位不辞辛苦来到龙山大营的目的我知道,但十分抱歉的是,北疆目前没有战事,以后的几年内也没有战事。现在除了并州屯田还需要一些粮食物资外,我们已经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徐荣东拉西扯了一番,最后说道,我觉得诸位应该到洛阳去碰碰机会。
徐荣的话商贾们自然明白,北疆大战目前属于机密,谁敢随意乱说?一个洛阳的商贾笑道,冀州六十万灾民马上就要赶到并州,赈灾物资大人还是要的吧?这六十万灾民到了并州后,大人要安排他们屯田,屯田物资大人还是要的吧?雁门关大战后,北疆军械消耗一空,镇北将军府所辖的军械作坊要赶制大量的军械,这制造军械的材料大人还是要的吧?
唐放笑道,赈灾物资和屯田物资我们都已经定购了,诸位好象来迟了一点。
商贾们一听此话,都很失望,纷纷抱怨。有的说你们镇北将军府只和长安的徐氏麴氏、河东的卫阀做生意,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不公平。有的说,这钱都是大汉国的钱,为什么你们只给他们赚,不给我们赚?还有的揭发长安徐陵,说他低买高卖,囤积货物,故意哄抬物价,大赚镇北将军府的钱。更有甚者说河东卫阀倚仗独自和镇北将军府做生意的机会,控制了整个河东郡的粮价,让百姓吃足了苦头。
有个陈留的商贾很气愤,直接责骂镇北将军府,说镇北将军府虽然在并州屯田造福一方,但却苦了许多其他地方的百姓。去年因为镇北将军府大量购粮,造成各地粮价飙升,有钱人见有利可图,纷纷抢购土地,很多百姓被逼无奈只好卖了土地成了流民,四处乞讨生活。今年七郡国受灾,粮价涨得更离谱,就是这样还有大量富豪囤积粮食不卖,为什么?因为你们并州屯田没有四五年见不到成效,这四五年内你们只有通过不断的买粮才能维持屯田,才能解决并州一百多万人口的吃饭问题。现今粮食涨价,和你们镇北将军府有很大的关系,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们总是和那几家做生意,关中关东一带的粮价被他们几家牢牢地控制了。粮价一涨,其他各类物资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这样下去,穷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只富了那几家大族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瘦瘦的商贾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徐荣,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我看不仅富了那几家,大概还有你们镇北将军府吧?这粮食一涨再涨,背后是不是你们……”
徐荣面无表情。左彦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唐云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唐放还是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地说道:“诸位不要生气,话也不要说得太难听。我镇北将军府一年能买多少粮食,怎么会操控粮价?诸位似乎说过了。”
这种情况镇北将军府早在今年春天就已经察觉到了,许多府内掾史还提醒过李弘,但李弘考虑到几家大族在并州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予以援手,再加上他自己有过承诺,所以只好佯装没听见,带着大军去幽州了。徐荣代理镇北将军事后,也知道了这事。但他的想法和李弘基本如出一辙,不好毁诺,于是他就提前囤积了粮食和各类物资,以防止出现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唐放和商贾们在那里散扯了很长时间,徐荣也渐渐听明白了。他心里十分恼火。徐荣想,将军大人当初和徐陵麹忠还有河东卫阀商谈的时候,都有公平这一条,现在这些人赚钱赚黑了心,根本谈不上公平而是在欺骗镇北将军府了。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现在镇北将军府是我作主,翻脸不认人的是我,你们即使要怨也怨不到将军大人。
徐荣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们贱价卖给我粮食,其他所有物资包括赈灾屯田甚至战时物资我都可以给你们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
一语惊起千层浪。大帐内的商贾们先是一愣,接着欢呼雀跃,叫嚷不停。
“大人,如果你能把并州和河东的盐铁分出一部分给我经营,今年给你们的粮食我可以不要钱,白送。”
“大人,如果你能允许我经营一所镇北将军府辖下的军械作坊,今年给你们的粮食我也不要钱了。”
“大人,如果你能允许我在并州开荒屯田,开垦的土地都归我,我可以年年给并州府上缴五成的谷物。”
“大人……”
徐荣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指着那个叫嚷着要垦地的富商说道:“你能再说一遍吗?”
那人看到徐荣注意到他的说话,大喜,急忙大声解释道:“大人只要划一块可以开垦的地给我就行了,至于开垦土地的钱,耕种土地的钱,屯田物资,还有开荒屯田的人都是我的,不要大人费一分心思花一个钱。等地里长出了谷物,我上缴五成,自己留五成,但这块土地大人必须给我。”
徐荣赞赏地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不花一个钱,就可以增加土地增加粮食还可以增加人口,不错……”徐荣侧身对唐放说道,“牧云,你和他好好谈谈。西河屯田,我们缺得就是钱,这个办法,也许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大问题。这些人有的就是钱。”
唐放笑着连连点头,问那人道:“你不担心胡人杀进并州?”
“有李将军在北疆坐镇,哪里会有胡人入关?”那人自信地笑道,“再有几年,北疆恐怕看不到胡人了。”
徐荣命令商贾们都留下,和唐云、唐放具体商议所购物资的数量和价格。商贾们要求经营盐铁的事徐荣答应了,他叫商贾们带着自己的手令到河东盐铁都尉府和谢明具体磋商。至于商贾们要求经营军械作坊的事,徐荣以违反军律为由婉言拒绝了。这些商贾的实力毕竟不能和徐陵麹忠还有河东卫阀相比。
左彦陪着他走回大帐,担忧地说道:“子烈啊,这事我们肯定要得罪徐陵麹忠和河东卫阀,你看我们要不要告诉将军大人?”
“说一下也好。”徐荣稍加沉吟,缓缓说道,“他们赚了盐铁的钱,赚了军械的钱,这样还不知足,还要赚我们粮食的钱。赚了也就算了,现在还骗钱,骗到我们镇北将军府的头上了,胆子太大了。上次那批军械的事,我就已经警告徐陵了,没想到他这次变本加厉,竟然私自囤积粮食哄抬物价。你看,这次关中关东的粮价飞涨,是不是他们三家联手操控的?”
“有可能。”左彦恨恨地说道,“凭徐陵一人,没有这么大的实力。而且,我怀疑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否则,粮食怎么会涨得这么离谱?一石谷竟然卖到千钱以上。这些人太坏了,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哪管百姓的死活,哪管我们大汉国的兴亡?这次,他们赚发了,现在朝廷要买粮救灾,要买粮为北疆大战囤积军粮,他们不知道要赚多少黑心钱。”
徐荣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朝中要是没有后台,他们哪有这个胆子。说来说去,都是陛下自己在吃大汉国的肉喝大汉国的血啊。算了,不说了,反正这次他们没有赚到我们的钱。不过,你要写封书信给他们,警告他们不要在粮食上做手脚。将来我们到了塞外,如果军粮都变成沙子,我们就死定了。”
左彦悲愤不已,张嘴骂了几句,然后说道:“子烈,你看是不是急令射缨彤和李溯两人撤回龙山大营?现在陛下已经答应出资赈灾屯田,我们好象也没有必要再去剿杀黄巾军了。把黄巾军逼下山,遭殃的还是河内百姓啊。”
徐荣吓了一跳,急忙派出快马。他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道:“太忙了,把这事忘了,幸好有你提醒。”
左彦笑道:“明天上午我们去哪里你还记得吗?”
徐荣呆了一下,问道:“明天我们去哪?”
“去晋阳。”左彦拍拍他,心痛地说道,“大人忙得晕头转向了。明天,晋阳大学堂开堂授学,蔡先生、王先生,还有许先生邀请你去看看。另外,你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也该回去一趟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八节
李弘接到了天子的圣旨,还有尚书令皇甫嵩手书的一封书信。
皇甫嵩在书中详细说明了朝廷对北疆之战的整体构想以及相关部署,要求李弘在年内务必尽一切力量完成幽州大战的所有目标,以便北疆大战的第二阶段能在明年春天顺利展开。皇甫嵩说,北疆大战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陛下的千秋伟业,关系到大汉国的稳定和振兴,他希望镇北将军能够早日结束幽州战事,迅速回师并州指挥全局。
李弘和鲜于辅非常振奋,急忙召集各部统军将领,把天子决心要出塞作战收复北疆边郡的事做了通报。众将闻讯无不欣喜万分。朱穆虽然不同意,但此时面对天子的圣旨,他也无话可说。既然大汉国的天子都要打,那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忠,奋勇作战吧。
李弘说:“粮饷和军械的供应马上就可以恢复正常了,等粮草军械备齐,我们就集结大军,猛攻渔阳。”他望着张郃问道,“俊乂,老伯从蓟城给你送了几架抛石车?”
“三架。”张郃回道,“仲志正在带人调试。老伯说,一个月做三架抛石车,这已经是兵曹营的极限了,他答应下个月再给我们三架。”
李弘笑道:“这个抛石车的做法千万不能泄漏,如果鲜卑人也有了抛石车,我们就麻烦了。你告诉老伯,叫他保护好那些工匠。从明天开始,你用这八架抛石车攻击渔阳。暂时把弩车撤下来,弩箭的存量我们已经不多了,还是省一点用。”
尹思问道:“大人,我们要不要把抛石车的做法送回晋阳?抛石车如果由晋阳军械作坊大量制造,一个月至少可以产出十架以上。我们把这些抛石车布置在各道关隘里,可以让关隘的防守更加坚固。”
李弘摇手道:“回到并州后,我们主要是出塞作战,需要的是骑兵,是大量的战车。这个抛石车做起来很复杂,既费时又费钱,还是放一放。等北疆大战结束后,大汉国没有战事了,我们再适当做一点,一个关隘安置十架就可以了。”
玉石也说道:“仲志,这大型抛石车用起来非常不方便。你的确要改改。为了让这几架抛石车正常使用,我们动用了上万民夫,上千部辎重马车。我们要派民夫在军都山上开挖大石头,要把石头运下山装上车,还要把石头送到渔阳城下,这太麻烦了。要想让抛石车发挥更大的作用,你必须要改造。”
尹思略显失望地笑笑。
李弘安慰道:“你想想办法,把这个抛石车做小一点,做灵活一点,最好能象弩车一样可以随着大军同步行动。抛石车小了,用的钱就少了,使用起来也就更方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抛石车大量配备战车营,才能把抛石车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几百架抛石车摆在一起,威力一定惊人。现在的抛石车只能攻城守城,作用有限,如果你能把它改造得象弩车一样可以随时随地的发挥作用,那就军械作坊就可以大量的制作了。”
尹思兴奋地说道:“将军,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抛石车能达到你的要求就大量制作配备战车营?”
李弘笑道:“你要是怕我反悔,我们就击掌为誓。”
赵云接到李弘的命令后,带着五千铁骑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潞城。
东部鲜卑木神部落的首领素利非常忌惮豹子的铁骑。他虽然奉命率部赶到了潞城,但他一直待在城下按兵不动,他担心自己的士卒攻城后因为精疲力竭疏于防范而遭到豹子铁骑的突袭。出关前,弥加大人一再嘱咐他,说出击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制豹子的兵力,威胁一下汉军的粮道,尽可能逼迫豹子的军队退回到土垠和雍奴。至于汉军撤不撤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只要出了兵,就算是信守诺言帮了乌丸人一次。弥加说,这只是做做样子,千万不要和豹子的军队交手,以免平白无故受了损失。
赵云的铁骑还没有赶到潞城,就被鲜卑人的斥候发现了。素利接到的禀报以为是豹子的援军来了,他二话不说,带着铁骑就撤进了无终城。赵云和刘冥商量了一下,决定尾随追击,把鲜卑人赶回卢龙塞。
匈奴铁骑追到无终城后,各曲将士遵从赵云的命令,当天夜里在城外燃起了几万支火把,号角声此起彼伏,气势骇人。素利大惊失色,心想这一定是豹子带着骑兵大军来攻打卢龙塞了。他连夜弃城逃了。
赵云随即领军占据无终城。他一面通知潞城的韩琼立即派人来驻守无终城,一面带着大军继续追击。赵云和刘冥两人督军狂奔,数次接近鲜卑人的铁骑。素利非常恐惧,这次要是再被豹子抓住,估计脑袋是没了。他命令铁骑不要撤进徐无城,直接回卢龙塞。槐头更是一马当先,跑得比谁都快。徐无城里的鲜卑人看到素利和槐头带着大军狼狈后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迷惑不解的时候,看到了随后杀来的汉军大旗。城里的鲜卑人顿时大乱,纷纷出城,跟在素利和槐头后面狂奔而去。
赵云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拿下徐无城,再往前就是卢龙塞了。匈奴人追得性起,大叫大嚷着要一直杀到卢龙塞去。赵云命令停止追击,大军驻守徐无城,等待李弘的军令。赵云对部下说,此去卢龙塞都是山路,我们一不熟悉地形,二不知道卢龙塞有多少鲜卑人,一旦在徐无山中伏,大家死定了。这次能把鲜卑人追得抱头鼠窜,不是因为我们厉害,而是几年前将军大人把他们打怕了。鲜卑人至今心有余悸,不敢迎战。假如他们知道将军大人还在渔阳城,可能会出兵反击。我们还是待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攻城吧。
李弘接到赵云拿下无终城和徐无城的消息后,立即命令郑信带上五百黑豹义从赶到徐无城去。雁门关大战结束后,郑信就回到了幽州。李弘对郑信说,你到了徐无城,立即上徐无山找到田家的山寨,把将士的家眷全部接到蓟城,让老伯安排他们到晋阳去。郑信问道,那田家呢?田家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我们要感恩图报啊。李弘笑道,等幽州大战结束了,我亲自登门拜谢。如果田家有兴趣,可以派人到晋阳去看看,可以和我们做买卖。如果我们要买什么东西,可以优先考虑他们。郑信笑道,你这话,我是不是可以告诉田家。李弘说当然可以了,记住把田畴带回来。他长大了,应该为国效力了。
郑信带着黑豹义从进了徐无山。原卢龙塞将士的家眷们看到黑豹战旗,许多人激动地哭了。郑信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双双心惊胆战的眼睛,心里半丝喜悦都没有,只有痛苦。许多战友都阵亡在西疆,他怎么开口把战友的死讯告诉那些满怀希望的妇女和孩子们?
郑信眼含泪水,在身后一片悲凄的哭声里缓缓走到了小雨身边。小雨脸色苍白,睁大一双哀怨的眼睛望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们呢?小懒呢?雷子呢?无畏呢?胡子呢……”
郑信急忙哽咽着说道:“他们都还活着,都还活着。弧鼎、弃沉、铁铖,他们都还活着……”
谷雨失去了姬明之后,孑然一人,孤苦无依,李弘、田重,还有卢龙塞的这些将士就成了她的亲人,她的依靠,卢龙塞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成了她的牵挂。
上次田畴回来,说自己在大营里只看到了田重老伯,看到了玉石,其他的熟人一个都没看到,她当时就很紧张。她想李弘和这些人情同手足,回幽州打仗,李弘应该把他们一起带回来的,是不是他们都在西疆阵亡了?田畴看到谷雨因为担心而暗自垂泪,十分后悔。自己只顾高兴,竟然忘记一个个问了。
小雨心里一松,顿时悲喜交加,泪水悄然而落。
第二天,郑信带着一部分卢龙塞将士的家眷离开了徐无山,还有一部分自愿留了下来。亲人不在了,他们还去晋阳干什么?
李弘看到郑信回来,仔细问了一下情况。他听说阵亡将士的家眷都没有出山,心里很不好受。玉石安慰道,原卢龙塞阵亡将士的抚恤我们都给了双份,这也算是尽了一点心意了。将来,北疆稳定了,不打仗了,我们再把他们安顿好,不让他们受苦受穷,让九泉之下的战友也能瞑目。
李弘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行,我要亲自到徐无山去,我要把他们接到晋阳去。”
鲜于辅劝道:“子民,我们现在四处征伐,居无定所,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我们哪有能力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你即使把他们带到了晋阳,但你能看护他们几年?你现在是镇北将军,戍守边疆,有能力照顾他们,但过几年呢?北疆不打仗了你就不是镇北将军了,你到了洛阳你还怎么照顾他们?子民,我们只是大汉国的一个普通臣民,我们没有能力照顾他们一辈子,更没有能力让他们一辈子都衣食无忧。说句难听的话,我们要是死在了北疆战场上,这些人在晋阳怎么办?他们无依无靠,以后怎么生活?现在他们留在徐无山,有一片自己开垦的地,有一份可以维持自己生存的口粮,这难道不是比跟着我们更好吗?”
李弘无奈而又痛苦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无语。
郑信看看他,难过地说道:“子民,小雨也不愿意出山。”
李弘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一笑,黯然伤神。鲜于辅说得对啊,自己不过是大汉一个普通的臣民,既没有只手遮天的权势,也没有堆积如山的钱财,我拿什么来照顾他们?我拿什么来保护他们?我活着或许可以尽尽心意,但我死了呢?
田畴站在李弘身边,小声说道,小雨姐姐说,她的亲人都在徐无山,她要在徐无山守着她父亲的墓,守着姬大哥的墓,守着所有卢龙塞阵亡将士的墓。她哪里都不去了,她就待在徐无山。她让我告诉将军,只要将军大人和所有的卢龙塞将士都能平平安安,她就很知足了。
李弘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对郑信说道:“以我的名义写封信给田家,让他们好好照顾小雨。只要我活着,就不会亏待他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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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带着三千铁骑神出鬼没,频频袭击乌丸人的领地,在不到二十多天的时间内,诛杀了辽西乌丸七个部族五千多人口,斩杀了四千乌丸士卒。白马义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血流成河。乌丸人咬牙切齿,发誓要把公孙瓒抓住,把他剁成肉泥。
八月中,公孙瓒带着疲惫不堪的义从士卒回到肥如城休整。刚进城,他就得到了一个喜讯,他被天子迁升为中郎将了,手下严纲关靖等部下也都得到了升迁。公孙瓒非常高兴,他得意洋洋地对部下说,再有两个月,我就可以平定乌丸叛逆。接着他接到了幽州牧刘虞的书信。刘虞在书信中把他责斥了一顿,虽然言辞不是很激烈,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愤怒。刘虞说,我派人到辽西辽东乌丸诸部劝降招抚,费尽了心思,总算让一部分乌丸人答应了受抚,而且连白琅王丘力居都动摇了。但就在我大事将成的时候,你却不经我和镇北将军的同意,率部深入乌丸领地肆意杀戮,这不但激怒了乌丸人,还让招抚成了泡影。刘虞说,我命令你屯兵肥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兵剿杀乌丸人。
公孙瓒火冒三丈,当着众将的面把刘虞臭骂了一顿,然后怒气冲天地带着三千铁骑出城而去。这次他直接杀到了柳城附近,先是用声东击西之计骗走了乌丸人的主力,然后带着义从一路杀进了丘力居的部族领地,斩杀数千乌丸族众,还砍断了丘力居的一只胳膊。
公孙瓒命令手下捡起丘力居的断臂,“把它包好送给刘大人,就说招抚乌丸人,这个礼物最好。”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九节
张举张纯逃到辽东之后,看到公孙瓒带着铁骑把乌丸人杀得狼狈不堪,心里十分恐惧,他们担心公孙瓒会一直杀到定襄城,把他们赶尽杀绝,所以两人匆匆找到白琅王丘力居和峭王苏仆延,商议应对之策。
张举张纯的意思是立即向鲜卑人求援,趁着公孙瓒兵力不足的时候把他杀掉,然后把汉军赶出辽西辽东。丘力居不愿意,他说鲜卑人对辽西辽东早就垂涎三尺,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引兵南下。此时向他们求援,无疑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苏仆延说,我们主动请鲜卑人出兵,鲜卑人肯定会漫天要价趁机要挟我们,会把整个辽东占为己有。
张纯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把汉军赶出辽西,等到豹子腾出手来支援公孙瓒,那辽西和辽东就彻底完了。公孙瓒残暴成性,手段血腥,他极有可能把乌丸人杀得一干而净。我看,还是尽早请鲜卑人出兵相助,杀死公孙瓒,赶走汉军,先把辽西辽东稳住,以图东山再起。
丘力居说,鲜卑人不可信。前些时候弥加答应我们出兵攻打潞城和雍奴以切断汉军粮道,帮助我们击败公孙瓒。但至今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鲜卑人出兵的消息,我们只看到公孙瓒的攻击越来越犀利。我怀疑他根本就在骗我们,鲜卑人巴不得我们被汉人杀光了然后他们好趁机占据辽西辽东。
由于乌丸人坚决不同意向鲜卑人求援,张举张纯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张纯随即提出发动所有乌丸部族,集结兵力诱伏公孙瓒的歼敌之策。
八月底,张纯率领部分残兵佯装运送物资给乌丸人,成功诱出了一直神出鬼没无迹可寻的公孙瓒。张纯随即退守距离柳城一百多里的管子城。公孙瓒对张纯势在必得督军猛攻,张纯守不住,于傍晚时分弃城而逃。公孙瓒犯了一个错误。他没有命令铁骑继续追击而是入城暂歇。他以为乌丸人被他杀怕了,没人敢惹他。乌丸人本来是想在城外围歼公孙瓒的,这时看见公孙瓒竟然进城了,无不大喜,一夜之间尽起两万大军把小小的管子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孙瓒眼见自己身陷绝境,后悔不迭。如果他是在出城追击途中中伏,他还可以率部突围,但现在他只能固守待援,企盼援军早日赶到管子城了。公孙瓒一面鼓励士卒据城死守,一面派人杀出重围向肥如城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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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叶部落的首领射墨赐来到了渔阳大营。
射墨赐是李弘派人请来的。上谷乌丸的大王楼麓数次密告李弘,说舞叶部落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向弹汗山输送牲畜和武器,问李弘要不要出兵封锁边境。李弘闻讯大喜,急忙命令楼麓不要轻举妄动,佯装没看见就行了。
射墨赐心知肚明李弘找他的原因。他和李弘略加寒暄之后,随即说道,这次舞叶部落和白鹿部落帮助汉军击败代郡和上谷乌丸的叛军后,将军大人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分给了我们,我和鹿破风非常感激将军大人。因为战利品很多,而部分鲜卑老友又三番两次提出以丰厚的条件交换,所以我也就陆续卖了一些。将军大人如果认为不妥,我就不再卖了,留着部落自己用吧。
李弘笑道,大帅误解了,我找你来不是为这事,是为了舞叶部落领地的事。射墨赐一听很紧张,他想是不是自己私下帮助弹汗山的事给李弘知道了,他要把自己的部落迁到边境以防备自己趁机叛乱。他急忙要解释,李弘摇手道,大帅一定又误解了。我当年既然把舞叶部落接到大汉国,我当然是信任你。舞叶部落的勇士跟着我南征北战,浴血奋战,为大汉国立下了赫赫功勋,我怎么会怀疑你?怎么会不信任舞叶部落?舞叶部落的勇士都是我的兄弟,今生今世,永远都不会改变。射墨赐很激动,半天都不知说什么好。
李弘接着说,西疆大战,我们俘虏了两万多鲜卑将士,我奏明陛下后已经把他们赏给了舞叶部落。现在这些人被我征募为骑兵士卒,都在为大汉国效力。将来,北疆稳定了,这些士卒都要回来,舞叶部落的人口就会大量增加,而舞叶部落也会因此成为上谷郡最大最强的部落。但你们的居住领地却不够了。所以我想把你们的领地向代郡方向延伸,把仇水以西的大片领域都划给你们,这样你们的草场就多了,你们可以放牧更多的牲畜,族众的生活也会得到改善。如果你同意,我就和幽州牧刘大人商量一下,然后上奏陛下。
射墨赐又惊又喜,伏地磕谢。李弘把他扶起来,笑着说,舞叶部落已经是大汉国的舞叶部落,我信任你,大汉国的皇帝陛下也一样信任你。我只希望你能牢记皇帝陛下的圣恩,为北疆边郡的稳定出力。射墨赐听出李弘话中有话,面显惭愧之色。他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故人之恩,故土之情,我这辈子怎能忘却。
李弘笑道,这次的事,大帅不要有什么顾忌,你尽管支持弹汗山。射墨赐先是一惊,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李弘。李弘说,如果舞叶部落的牲畜和武器不能满足弹汗山的需要,你还可以向楼麓,向鹿破风赊借。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们两人了,只要你舞叶部落开口,要牲畜给牲畜,要武器给武器,甚至必要的时候,你还可以率部出境。如果实力不够,你可以向他们求援,他们一定会帮忙。
射墨赐目瞪口呆。将军,我虽然率领部落归顺了大汉国,但我还是鲜卑人,我还是檀石槐大王的忠实部下。我不会帮助大汉国主动对付鲜卑人,我更不会为了大汉国而出兵鲜卑国。
李弘笑道,大帅,这纯粹是你个人的事,是你部落的事,和我们大汉国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不损害我大汉国的利益,我当然支持你报答故人之恩了。但就这一次,下次,我就不答应了。
射墨赐感激地躬身再谢,将军大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李弘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我必须要把鲜卑人赶出大汉国境。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射墨赐苦笑,摇头道,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鲜卑国还是为了大汉国?是为了檀石槐还是为了将军大人?将军大人既然了然于胸,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将军大人该帮忙的就帮一把吧。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你,魁头也要动手的,他已经被慕容风和拓跋锋逼到了绝路,他再不动手,就是等死了。
射墨赐眼内闪过一丝愤怒,恨恨地说道,弹汗山岂容他人肆意侮辱。
李弘送走射墨赐后,想了很长时间。他认为魁头求助射墨赐,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他必须要考虑到求助舞叶部落的后果。魁头要击败拓跋锋,他就必须要倚仗汉军在东西两个方向拖住慕容风和匈奴叛军,在中路方向出兵雁门关,和他形成南北夹击。否则,魁头就不敢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擦肩而过。魁头为了弹汗山和自己的王权,他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击败拓跋锋。魁头要打,但又不愿意和汉人有任何瓜葛,那就只有通过舞叶部落了。射墨赐毕竟是弹汗山的老部落,是檀石槐的老部下,是魁头的师傅,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拒绝魁头的求助。魁头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其实不过就是骗骗他自己而已。
李弘随即急书徐荣。李弘说,魁头正在四处召集援军,估计很快就要对拓跋锋发动攻击,我们可以趁机集结兵力从雁门关出击,让拓跋锋首尾难以兼顾,逼迫他放弃北方四郡。这样,我们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夺回北疆失地,尽早结束北疆战事,避免将来旷日持久的北疆大战拖垮了大汉国力。
李弘建议徐荣尽一切力量筹集粮草武器,立即征调射缨彤的骠骑营、杨凤的两万黄巾军于雁门关集结,等魁头和拓跋锋打起来后,就用这三万大军兵出雁门关,一路攻击前进,争取拿下北方四郡。即使拿不下,至少也要夺回雁门郡的整个北部,保证连接并州和幽州的驰道安全畅通。
李弘说,此时用骠骑营北上攻击不要担心叛乱问题,因为西疆大战的鲜卑俘虏都是弹汗山和西部鲜卑的士卒。他们在鲜卑内乱的情况下,肯定会跟随舞叶部落支持弹汗山,支持大王魁头。而且,用骠骑营攻击,对弹汗山和魁头的声誉是一个打击。魁头不管能否击败拓跋锋,他联合舞叶部落是事实,鲜卑其他的部落肯定会怀疑魁头是不是和汉人有勾结。魁头如果击败了拓跋锋,他不但可以占据北部鲜卑的领地,还可以巩固王权,而汉人却可以趁机收回北方四郡。这种互利互惠的事要说事先双方没有互通声气,谁会相信?魁头击败了拓跋锋,必将遭到鲜卑国其他部落的仇视和憎恨,背叛他的人将越来越多,而且个个都是理直气壮。鲜卑一样要乱。
李弘同时要求麴义立即出兵围攻美稷,把匈奴叛军困在黄河以南让他们无法支援拓跋锋,命令杨凤射缨彤立即率部赶到雁门关集结,等待出关作战。
这件事李弘只和鲜于辅、玉石稍稍议了一下,没有声张。现在并州忙于赈济灾民,雁门关大战刚刚结束,而幽州大战还在打,北疆大战正在筹备,镇北将军府和并州各府此时正在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李弘如果突然拿出一个收复北方四郡的新策略,必然要受到各方的诘难和指责。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并州,恢复雁门关大战之后的元气,筹措粮草军械准备明年的大战,而不是突然改变已定的策略趁着鲜卑内乱的时候出关收复北方四郡。何况,李弘也好,镇北将军府也好,都无权临时改变朝廷既定的北疆策略。一个事关国家安危的重大策略岂能随意更改?
李弘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当,但他又难以控制自己急于收复北方四郡的强烈念头。如果成功了呢?那明年北疆的战事就剩下平定匈奴叛军了。如果北疆战事早早平息,对整个北疆和国家都是一件好事。李弘要求徐荣也不要声张,这个办法成功了是好事,失败了也无人可以抓到镇北将军府私自改变朝廷北疆策略的把柄。李弘认为,为了尽快促成鲜卑内乱,麴义出兵攻打匈奴叛军是必须的,屯兵雁门关也是必须的,让徐荣难办的只是找什么借口让杨凤射缨彤出塞。没有出塞作战的理由,杨凤射缨彤的三万大军就没有粮草辎重和随军民夫。即使徐荣想尽办法给他们提供了,但这一块的军资支出怎么向朝廷解释?
李弘对徐荣说,你我以打通并州到幽州的塞外驰道,为后期出塞作战做前期准备为借口同时向天子上书,催请天子和朝廷答应我们的要求。如果天子和朝廷执意不许,我们就以镇北将军府的应急粮饷和军械来填补这一块的支出。我们要是成功了,自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不成功,这笔支出就从明年大军出塞作战的军资里扣除。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送出了这封绝密书信,然后他下令驻守蓟城的高览带着已经训练了四个月的一万大军立即赶到渔阳参加攻城。这一万人过去是幽州叛军的俘虏,现在幽州叛军被公孙瓒消灭的所剩无几,这些士卒再叛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但许多将领还是对这些士卒的忠诚度表示了极大的怀疑,劝李弘慎重使用。但李弘十分自信地说,只要是打胡人,无论是叛逆还是普通百姓,都会义无反顾,因为我们都是大汉人。
幽州的战局自慕容风走后出现了重大逆转。先是幽州叛军被歼灭,肥如城丢失,接着是代郡和上谷郡的乌丸人被包围投降,然后是辽西辽东的乌丸人遭到公孙瓒的穷追猛打。至于从卢龙塞出援的鲜卑人更是不堪,他们被汉军一路杀回了卢龙塞,把作为缓冲的无终城和徐无城也丢了。
慕容风迫于形势,从弹汗山匆忙回到火云原。为了稳定军心,他又亲自赶到了白檀城。白檀城在燕山以北的边境上,距离渔阳和卢龙塞都有四五百里路程。东部鲜卑大人弥加一直待在白檀城指挥前方的战事。
慕容风到了白檀城后,弥加非常关心地询问了雁门关大战的详细经过和弹汗山的近况。慕容风忧心忡忡,对鲜卑国的局势非常担心。他说拓跋锋的大军在雁门关遭到了重击,这对鲜卑国的整个北部疆域是个重大的威胁。弥加说,拓跋锋的实力虽然受损,但对大局影响不大,他还有东羌和匈奴两个盟友。而大汉国的军队目前被分割在北疆各处,短时间无法集中足够的力量展开反击。豹子即使有心要打,但大汉目前的国力,根本无力支持,要打至少也要等到四五年之后。
弥加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趁着拓跋锋奄奄一息的时候,把他彻底解决掉?慕容风摇摇头,说拓跋锋已经自身难保了,对弹汗山已经没有威胁了。弥加说,拓跋锋不除,将来怎么办?骞曼长大了,魁头难道当真让位?要杀掉他,现在就要杀掉他。
慕容风叹道:“北疆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要想保住战果,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乱。鲜卑一乱,汉人的机会就来了。”
弥加不屑地说道:“汉人国力衰微,后继乏力,现在国内又有灾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把战局稳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哪里还有力量反击?你想得太多了。依我看,要想永远除掉拓跋锋,现在是最佳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不动手,等他元气恢复,将来的鲜卑内乱就更大。”
慕容风垂首不语。
熊霸、裂狂风、素利陆续从渔阳和卢龙塞赶来。慕容风仔细问了一下战况,然后说道,拓跋锋如果没有受损,我们可以和他一东一西互为犄角牢牢控制住北疆的塞外边郡,但现在不行了,拓跋锋自身难保。我们要想尽力稳住北疆的战局,只能利用大汉国目前国内的灾患危急,把汉军拖住,让他们进退不得,直到最后汉军粮饷断绝撤退而走。至于乌丸人和幽州叛军,我们一定要帮他们一把,把公孙瓒杀死,把汉军赶出辽西辽东。否则,汉军缺少了掣肘,可能会集中所有的力量来对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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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御书房。
中藏府令周旺向天子禀报了一下最近的收支情况,说陛下虽然损失了并州和河东的盐铁之利,但因为陛下重开了各州郡的盐铁,使得各地盐铁产量剧增,收入较过去大大增加。再加上最近几个月西园军各级官职的卖价一涨再涨,输入万金堂的数目还是很可观的。
天子问周旺,自从七郡国水灾之后,粮价翻了几翻,朕从中赚了多少?周旺笑着说,臣已经把关东、冀州几个巨商的钱都收了回来。陛下赚的钱,要远远多于陛下拿出来赈灾的钱。天子不高兴地说道,赚来赚去,还不是赚自己的钱,有什么意思?你马上到受灾州郡去一趟,把朕所购的田产统统卖掉。
周旺吃惊地问道,陛下,现在卖,要蚀本的。天子笑道,该赚的钱朕已经赚了,这田产就是白送给人朕也不亏本。卖掉吧,卖掉总比一个钱都没有好。
周旺不敢多说,连连点头。天子又问,朕前几天让你算一下,北疆大战后,朕是赔本还是赚钱,你可算出来了?周旺说,陛下,臣仔细测算了一下,陛下不仅是赚钱,还翻倍赚。天子不相信地问道,为什么?粮食军械我们的确可以赚回一点,但几十万大军的军饷可是尽赔的。周旺说,北疆大战所用的钱都是陛下赊借给大司农府的,大司农府要逐年从国库中抽取钱财还给陛下,陛下的本钱可是一个不少。另外再加上这二十年的息金,这几年居高不下的粮价,陛下至少要翻倍赚。所以,陛下突然要卖地,臣以为……
天子摇摇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朕说过,那几个地方的田地马上就不值钱了,一个钱都不值。你去之后,先想办法哄抬一下地价,然后再卖,要快一点。”
周旺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你不要泄漏了消息,否则那些田地真的一个钱不值了。”天子冷笑道,“各地门阀富豪有的是钱,你都卖给他们。这次北疆大战朕没有命令他们捐钱,你看他们一个个高兴得就象挖到金山似的。哼,高兴,我马上叫他们哭。”
周旺脸色僵硬地笑笑,不敢应声。这时,司徒许相大人入宫觐见天子。周旺匆匆告辞走了。
自从司空丁宫大人走后,司徒许相就一人代理两府。天子说,太尉马日磾刚刚上任,诸事不熟,这两府之事就由司徒大人代劳吧。本朝太尉领太常、光禄勋、卫尉三卿,司徒领太仆、廷尉、大鸿胪三卿,司空领宗正、大司农、少府三卿。司徒许相既然掌管两府诸事之责,那么这六卿的事他都要过问,因此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天上午他接待了来到洛阳的匈奴大单于于夫罗,还特意陪于夫罗吃了一餐饭。就在筵席上,他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济南国历城的灾民杀了当地县令,打开历城粮库,私自开库放粮了。
天子听完许相的禀报,站起来对蹇硕说:“听说谷物涨价了,洛阳的驴子也涨价了,是吗?”
蹇硕笑道:“陛下,驴子的价格涨了三倍。”
“好,好,爱卿随朕去看看小驴,把那些长大了的都拿去卖了吧。”
君臣两人一路谈笑,走了。许相跪在地上发了半天愣,心里把蹇硕骂了无数遍,这才无精打采地回家了。天子都不闻不问,他还管什么?许相随即急书济南府,捕杀了事。
过了几天,类似的抢劫粮库,抢夺烧杀富豪大族的事在灾区郡县屡屡发生。许相也不上奏了,免得受天子的冷眼,他一律传书各府,大力剿杀,绝不姑息暴民。
大汉国中平五年九月。
司徒许相于本月初接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消息,灾区有郡县发生了瘟疫,大量灾民相继死去。伴随着瘟疫的蔓延,灾民开始在小范围内聚集暴乱了。
许相毫不犹豫,立即传书各地郡县,令各府组织军力封锁爆发瘟疫的区域,杀光瘟疫区内的人畜,焚烧掩埋瘟疫区内的所有尸体。对于暴乱,他还是那句话,坚决剿杀,凡暴乱头目九族皆诛。
许相再决入宫见驾。最近一段时间天气炎热,天子不上朝了,天天待在后宫里和宫女嫔妃戏耍纳凉。许相想,灾区发生了大事,我要是再不上奏陛下,不想个解决的办法,让这些小祸酿成大暴乱,那将来自己的命运就不是被罢官,而是要被下狱砍头了。
天子的态度让许相不寒而栗。天子不但不闻不问,还根本不理许相,把堂堂一个大汉国的司徒大人撂在御书房里枯坐了一天。许相直到天黑才得到天子的回话。天子说有事自己去处理,不要什么事都来麻烦朕。如果百官事无大小,都跑来乱问一气,朕还活不活了?朕还要你这个司徒大人干什么?许相无奈,怏怏不乐地回家了。
许相回到家,越想越恐惧,急忙跑到前太尉樊陵家里去商议。樊陵因为罢官的事想不开,人瘦了很多,神情愤懑沮丧。他听完许相的诉说,神情大变,惊骇地指着许相说道:“陛下要杀你,陛下要杀你啊。”许相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陛下为什么要杀我?”
“糊涂,你糊涂啊。”樊陵说道,“如今这个形势你还看不出来,陛下为了皇统之事,正在刻意讨好士人。陛下为了能把马日磾拉到太尉的位子上,竟然连自己万金堂里的财宝都不要了,为什么?他还不是想拉拢士人,让士人感恩戴德支持他废嫡立庶。只要士人不反对,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止陛下?”
“陛下为什么要杀我?”许相还是很疑惑,“我可是许阀的家主啊。”
“因为在那些自命不凡的士人眼里,你、我、奸阉都是一党,都是该杀之人。杀了你这个许阀家主,可以平息士人对奸阉的仇恨,可以得到士人的赞许和支持。”
许相闻言大怒,“我们和奸阉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同殿为臣吗?他袁隗的亲戚袁赦还是中常侍,他为什么不是奸阉一党?他们说我们是黑的我们就是黑的,他们说我们是白的我们就是白的,这是什么世道?他们是士子我们就不是士子?这不是指鹿为马,栽赃嫁祸吗?天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要杀我?”
樊陵恨恨地道:“天子不愿杀赵忠,不愿杀张让,不愿杀中官,那只好杀你了。”
许相气得浑身颤抖。他不是不知道天子在故意陷害他,要借机杀他,他只是心里不愿承认而已。他努力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做到了三公,他为了这个大汉国鞍前马后,呕心沥血,辛辛苦苦,尽心尽力地做事,结果就换来这么个结局。
“天子虽然刻意讨好士人,但这些人怎会轻易答应陛下废嫡立庶?”樊陵冷笑道,“只怕陛下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如果到了关键时候这些士人要挟陛下,不除中官就不立小董侯,我倒要看看陛下如何收场?”
“陛下会杀中官?”许相摇头苦笑道,“陛下就算杀了这些罪大恶极的中官,但宫内还是有宦官,还会出现第二个赵忠第二个蹇硕,这些人简直是猪脑子。我大汉国现在的朝堂,就是中官外戚士族宗室四大势力互相制约倾轧,谁想独大都不可能,这就是我大汉国的朝堂,他们就是不承认也不行。可笑的是,他们竟然以为自己可以独掌权柄,笑话啊,天子怎么可能会让士族独掌权柄?那天子还要不要皇权了?那当年武皇帝为何用内廷控制外廷?笑话啊,可怜还都是一帮名士大儒……”
“陛下不会杀中官,但会杀我们以迎取士人的欢心。”樊陵忿忿不平地说道,“明天,你背着奏章跪倒在北宫门外,向天子和天下人请罪。趁着现在灾民尚未暴乱,瘟疫尚未爆发,赶快请辞回家,先把自己的性命保住吧。”
许相既愤怒又寒心,痛苦之极地连连点头。突然,他想起什么,惊恐地望着樊陵说道:“陛下难道为了杀我一个人,竟然置几百万灾民的性命于不顾……?”
樊陵蓦然醒悟,目瞪口呆地指着许相说道:“几百万灾民暴乱?那北疆之战怎么办?”
“还有什么北疆之战……”许相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我们都给陛下耍了。”
“在陛下的心里,只有小皇子,哪有我大汉国的江山社稷。”
第二天,北宫门外人山人海。
大汉国的司徒许相跪倒在宫门外,手捧请罪表,声泪俱下,高声诵读。
他说受灾的七郡国数百万灾民因为朝廷赈济不力,如今饿莩遍野,瘟疫四起,尸骨累累,他作为大汉国的司徒,负责赈灾的上官,他要为赈济不力承担罪责。许相面对数万百姓,高声疾呼自己罪孽深重,愿意请罪下狱。许相还检举了数十位在赈灾中贪赃枉法的官吏,这数十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门阀士族的门生故吏。一时间,洛阳百姓愤怒的吼叫声响彻了北宫。
天子在后宫呆不住了,只好上朝。他一个多月不理朝政,不管灾民的死活,百姓们在北宫门外怨声载道,就差没有骂他是昏君了。那叫骂声之大,就是聋子都能听到。天子望着跪地不起的许相,神情狞狰,一双瞪得圆溜溜的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许相被罢职回家,许相所检举的官吏在京任职的全部下狱,在各地州郡任职的立即抓捕。天子说,赈灾关系到百姓的生死,大汉的存亡,凡贪赃枉法者,一律诛杀,祸及三族。大臣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任天子在朝堂上咆哮。光禄大夫袁逢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踹死许相。那数十名官吏中就有十七人是袁阀的门生子弟。但他无法报复,这口气他只能忍了。许阀的门生子弟也有贪官污吏,但假如大家都这样互相揭发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算了,忍了,找机会再整死你。
如今司徒被罢,司空在外,天子随即下旨,太尉马日磾独掌三公府。众臣惊愣。太尉马日磾全权处理三公诸事,那有多大的权力?面对气得小脸通红,凶神恶煞一般的天子,大臣们无一人敢出言劝谏,隐隐约约都觉得大汉国有大事要发生了。
大将军何进急匆匆地回到大将军府,直接进了书房。
今天的事来得太突然,太惊心,让他措手不及,茫然无策。死亡的阴影就象一座大山一样从天而降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天子不仅仅是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而是已经刃入三分了。他觉得自己很无能,和那个身材薄弱象竹竿一样的天子比起来,自己真的很无能。局势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险恶?天子到底用了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转眼间将自己的所有优势击得粉碎?他找不到答案,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何颙、袁绍、张邈、许攸几人坐在书房中正在商讨今天北宫门外和朝堂上所发生的事,看到何进走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何进脸色灰败,双眼怔怔地望着何颙.子将先生所说的天象好象不是指天子,而是指我啊。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子将先生真是那么说的?”
何颙神色从容地笑道:“大将军不要担忧。许相北宫门外请罪,不过是自救而已。许相一去,朝堂之上奸阉的势力就此大减,我们的形势已经越来越好了,大将军难道没有看出来。”
何进低头不语。今天的天子内有尚书台控制大权,外有太尉马日磾独掌三公府,北疆还有镇北将军手握重兵,其皇权之强,可谓空前绝后,他还有什么事干不成?现在这一台一府都是士人主事,士族的权势突然间由最弱转为最强,突然间凌驾于朝野之上权倾天下了。士族凭什么突然尊贵?难道就凭天子需要他们治国?需要他们的才能?那天子过去为什么不用他们?这些士族一定答应了天子废嫡立庶,所以天子才会这样重用他们,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卑鄙无耻的士人。何进暗暗地骂了一句。
何颙滔滔不绝地解释了一番,然后说道:“目前,天子权重,估计很快就要解决皇统之争了。但他现在有几个不确定的难题困扰着他。一是有多少大臣支持他废嫡立庶?大臣们支持他废嫡立庶的最终条件是什么?大臣们即使同意了废嫡立庶,皇后、大皇子、大将军的事如何妥善处理?第二个问题是北疆的战事。现在北疆战事的第一个阶段还没有完成,幽州大战何时结束?镇北将军何时率军回到并州?如果灾民暴乱,北疆战事是不是继续?如果不能继续进行北疆战争,士人的支持条件会不会发生改变?第三个问题就是北军。北军一直驻守在京畿,要想兵不血刃地解决皇统之争,首先就要解决北军。目前西园军没有战斗力,要想等到西园军有战斗力至少要到一年之后,但天子今天的做法已经很明显,他等不了了,那天子如何妥善处理北军?”
“大将军你看这些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何颙笑道,“是幽州战事。幽州战事何时结束,天子就会何时开始确立皇统。镇北将军的大军才是保征我大汉国社稷的根本。”
“灾民暴乱对大汉国的影响其实远远比不上北疆战事,而且,天子无视灾民的生死,任其造反暴乱,不会仅仅是想以此为理由诛杀许相从而达到掌握外廷三公大权的目的,他肯定还有目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不出来。难道天子不想打北疆之战?难道他想以此来威胁镇北将军逼迫他牢牢地跟在自己后面?不知道,想不通。”
何颙在沉思不语。袁绍接着说道,我们和天子的矛盾在于杀不杀奸阉。天子不杀,皇统难立,但天子手上有个无坚不摧的利器,那就是镇北将军李弘。所以,目前的局势无论对朝中大臣还是对大将军你,都非常不利。天子如果解决了北军,那他确立皇统的事就再也没有任何阻力了。在李弘的铁骑之下,士人敢不答应吗?除非不要大汉国了。
“所以,大将军要出京了,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北军出京了。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北军在外要比北军在京对天子更有威胁。”袁绍坚决地说道,“只有北军出京,天子感觉威胁尽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把北疆大战继续打下去。只要镇北将军出塞,天子就失去了确立皇统的主动权,他就陷入了士人和北军的两重困境。只要大将军坚决诛杀奸阉,拥有强权的士人就会坚决支持你,那么皇统可立。”
大将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道:“灾民暴乱,只有灾民暴乱我们才能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