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壮士断腕计
作者:血色珊瑚虫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没人管就翻了天了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将?”当赵广等跟着亲兵赶到庞德大帐时,庞德已经顺利的控制了局面。刚才还杀气冲天的四个少壮将领现在象作错事的孩子一样,在帐内低头接受着他的训斥。
庞德心中雪亮,现在并不是追究这四个年轻人责任的时候,见骂也骂得差不多了,挥挥手道:“别在这杵着了,都去把队伍散了吧!”四将如获大赦,忙不叠地向外退去。庞德回头看见赵广一脸焦急地等在一旁,连忙问道,“怎样,有什么情况?”
“启禀大帅,下官已经探明,贵霜国十万大军已出葱岭,离疏勒城不到十日路程了!”
“哦,知道了。”庞德似乎毫不在意地捋了捋长髯,但手上暴起的青筋却反映出他内心的激荡,“做的好,你们下去休息吧。”
赵广等刚要出帐,一个医匠模样的人从外面冲进来,和赵广撞了个满怀,跌倒在地。那人爬起来后,也顾不得赔礼,扶正了帽子,跪倒在庞德面前说:“大帅,小的无能,司马大帅的伤我们治不了。”
庞德又惊又怒,大声喝骂:“治不了?你们这么多医匠是干什么吃的!不就是一支弩箭么?又没打中要害,怎么就治不了了?”
“司马大人的外伤是不要紧,但要命的是那箭头上淬了毒!那种毒性十分猛烈,我们从没见过。若是在长安,小人自可按病理调治解药,然而此次西来所带药材不足,根本无法调配。现在只能用针石缓住毒发,但若无解药,司马大帅怕是撑不过今夜了。如今之计,小的认为只有从疏勒人那里寻求解药,但是。。。但是。。。。。。”医官说到此处,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有屁快放!”
医官吓得一哆嗦,心里一横,大声说道:“但小的听说高将军进城后杀戮过重,疏勒人早有反意。这几日事态平静,只不过是迫于大军威势才隐忍不发。今日刺杀之事,也必是疏勒人所为,如今再去问疏勒人求药,只怕是缘木求鱼而已!”
“唉!仲达,某之过也。”庞德颓然地坐倒在榻上,默然不语。
赵广听到这番对话,心里好似被刀戕斧剁一般,痛得说不出话来。正在此时,听到阿尔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人,我有办法。”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阿尔达身上,阿尔达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一起来的人中,有一个是,安息最好的药师,只要请他,过来,就有救。”
“你说什么?”庞德不顾风度地冲了过来,扳住阿尔达的肩膀,大声问道:“什么药师?快请他来!如果治好了司马大人,本帅重重有赏。不不,快带我去,我亲自请他去司马大人的营帐。”
与阿尔达一起被俘的安息人,除了他本人之外,都被妥善安置在大营之中——平时除了不准多走动之外,一日三餐起居有人照料,倒还都过的不错。庞德跟着阿尔达,亲自去安息人营帐把那药师请来给司马懿治疗。那个药师果然手段惊人:几碗用特制解毒药丸冲泡的药汁灌下去后,司马懿身上毒就有了缓解的迹象,药师又用小刀在已经合口的创伤处割开小口,放出毒血,直到流出血液的变的鲜红,方才止血。做完这一切,药师净了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装药的小瓶,示意医匠每个时辰给司马懿服一粒,然后对阿尔达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阿尔达听了笑着说:“药师说,这位大人已经没事,两三天之内,醒来。”
帐内众人听了都是大喜,皆是大声赞叹安息药师医术高超。“好险,幸亏善待了这些安息人。”庞德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赵能看此情景,若有所思。待众人都出帐后,他乘大家不注意,偷偷拉住阿尔达低声道;“你这一行人,又有武艺高强的骑士,又有你这样的智者,还有如此高明的医师,到底是什么来头?”阿尔达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说明这一切。”
戌时,西征军议事大帐。
西征军司马以上军官聚居一堂,进行着应对贵霜大军压境的军议。
“请庞帅当机立断!率主力撤往龟兹他干城,末将愿率本部断后,为大军争取布防时间。”领军将军高顺跪在地上,连连顿首,庞德在主将席上沉吟不语,帐内的气氛一时凝重不已。
众将沉默了良久,中护军牵招说道:“高将军,你又何必如此。如今这疏勒城虽无险可守,但城防甚固,我军又有两万之众,来敌即使有十万,未必不能坚守!”此言一出,帐内立刻有不少附和之声。
“万万不可!”高顺断然道,“疏勒城有三不可守:兵法有云,若无必救之兵,则无必守之城,此处离高昌城千里之遥,援军遥遥无期,此是一不可守。疏勒之人已经离心,必然无法与我们一致抗敌,守城最忌内乱,此是二不可守。疏勒粮草远不如龟兹充裕,无法持久支撑大军,此三不可守。”
越骑校尉凌统听到此处,出言反对:“如高将军所说,他干城不也是差不多同样情形?大军退守龟兹城又有何意义?依凌某看来,我军不必劳师西归,就当在此处集合大军与其野战!我军自入西域以来,连战连胜,挡者披靡,士气着实可用!区区贵霜大军也不过是乌和之众而已。”话音刚落,一批少壮武将便大声赞同,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可!我军并不了解贵霜虚实,人数又远少于彼,既有坚城龟兹他干城可守,城内数十万石粮草可用,又有高昌、凉州援军在后,何必浪战?”
司律中郎将于禁叹了口气,劝道:“高将军所言甚是,但是断后之军,九死一生啊!高将军乃国之干城,大汉上将,何必要冒这个险,不如就由于某。。。。。。”
高顺不等于禁说完,便打断道:“文则小窥高某了!今日疏勒之事,全因高某弹压不利而起。大帅遇刺,若有闪失,高某虽死不能谢罪!苟延至此,就是要为诸君献此残命!凭着高某的陷阵营,必保大军退路平安,请大帅成全!”
庞德左手握住长髯,一动不动——通常他要下重要决定的时候,就会握住长髯思考,若是决定要做,便顺势捋下来;若是决定放弃,就松手放开长髯。众将大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于是帐内的目光,竟都集中在庞德的一尺长髯上。
正在此时,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将领走出队列,在高顺身边跪下,高声道:“武卫中郎将颜霸,愿随高将军同往迎敌,请大帅成全!”
话音刚落,又有几人排众而出,依次跪下“奋武将军王凌,愿随高将军同往迎敌,请大帅成全!”“偏将军关平,愿随高将军同往迎敌,请大帅成全!”“军司马宇文亮,愿随。。。。。。”一时竟有六,七位青年将领跪倒于地,愿随高顺同去迎敌。
站在众将末尾的赵广见此情景,心中波涛起伏,再站不住,便也跑上前去跪倒。
“军司马赵广,愿随高将军同往迎敌,请大帅成全!贵霜军势之大,乃下官属下亲眼所见,请大帅早作决断!”
庞德左手一松,滑了下来,右手狠狠往下一拳,将面前案几砸得粉碎“罢了!就由高将军断后,众将听令!明日各部收拢人马,于城内收集粮草后,全军撤向龟兹!”
罗马帝国,罗马城,帕拉丁山,朱里亚巴西利卡(巴西利卡,罗马最高执政者办公场所的称呼,朱里亚巴西利卡由屋大维修建)
罗马皇帝卡拉卡拉披着丝制的浴袍,慵懒地躺在躺椅上接见几名元老。
一名穿着镶紫红边白长袍的元老恭敬地说:“伟大的马尔库斯•;奥列里乌斯•;安托尼努斯(卡拉卡拉的本名),关于安托尼努斯法案(著名法案,给予所有在罗马出生的自由民以完整的公民权)的修订工作,已经接近完成,在一些细节上,我们认为还有待商榷。。。。。。”
卡拉卡拉有些不耐烦地说:“赫尔维奥斯,我的老伙计,这些细节你不用多说了。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让我的法案在元老院通过?”
“是的,陛下,我想只要修改完成,马上就能提案通过,我向您保证。”赫尔维奥斯擦了擦额头流出的汗,“安托尼努斯法案的施行,将使您的功绩千古流传,全罗马自由民都将感激您的恩赐。”
“那些自由民的感激,不值半个塞斯特西(古罗马货币单位)!”皇帝嘲讽道,“我只需要他们替我去打仗,给我纳税就够了!你们给我听着,安托尼努斯法案必须要在明天日落以前通过,否则,这事我可以找其他人来替我完成。如果耽误了进攻帕提亚(安息帝国)的时间,我送你们全家去见普鲁托(罗马死神)!”
“是,是,陛下,如您所愿。”元老们被吓地几乎站立不稳,连忙谦卑地退了出去。
卡拉卡拉对自己愤怒所达到的效果很满意,从旁边侍从端的盘子中拿起金杯,喝了一口大麦酒,对身旁站立的卫队执政官说道:“马克里努斯,我的老伙计,你都看到了,这些就是罗马的贵族精英,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穿着华丽衣服的蠕虫!只要我手中有军团的效忠,整个元老院的尊严也就值几个第纳瑞(古罗马货币单位)而已。”
马克里努斯低着头,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屑,随即换上一副刚毅坚定的表情,抬起头来说:“是的,陛下,罗马的军团永远是您手中的利剑。”
“很好!我要在法案通过后就大量招入新兵,组成十个新的军团,加上我在埃及和希腊的军团,总共发动三十个军团出征帕提亚,一举征服亚洲!”卡拉卡拉的脸上出现了迷醉的神色,摩挲着身上光滑地丝绸布料“就连那个传说中出产美丽丝绸的国家,我也要拿到手!世界之王,多么美妙的称呼,很适合我,不是吗?马克里努斯。”
“是的,陛下。”
卡拉卡拉伸了个懒腰,“和这帮蠕虫说话真累,我要去大浴场休息一下,你替我写封信给帕提亚那个没出息的阿尔达班五世,要他立刻把波斯割让给罗马,否则就等着承受罗马皇帝和军团的怒火吧!”
“如您所愿,陛下。”
卡拉卡拉满意地点点头,打着哈欠走了出去。众侍从跟在后面鱼贯而出。望着皇帝的背影,马克里努斯的眼中出现燃烧的怒火,咬牙狠声道;“愿朱庇特的闪电吞噬你,暴君!”
第十五章 千钧一发间
作者:血色珊瑚虫
“放!纵深射击!”赵广一面用长枪将一名爬上岸来的贵霜人挑回水里,一边大声的指挥队伍放箭。如蝗的羽箭迅速的覆盖了河面,将强渡的敌人胸中最后一点斗志消磨干净,在箭雨下幸存的贵霜士卒争先恐后的往西岸退去,又被尾随而来的利箭射死不少。河面上漂浮上千尸体,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出一股诡异的美丽。
“日他奶奶的,终于又熬过一天!”张虎提着长刀从河里走上岸来——刚才贵霜人最后一波攻击十分凶猛,几乎有一整个百人队冲上岸来,幸亏张虎率了十几个亲兵跳下河去没命的厮杀,配合着岸上弓弩齐射,这才把敌人杀退,“贵霜崽子在西岸越聚越多,今天似乎又抵达了几个千人队,这河眼看是守不下去了!”
鲜于圭在一旁接口道:“我军只有不到五千人,守着如此长的的河道,难免是百密一疏。幸亏贵霜人至今也没有全军杀到,且守一时算一时吧。真到了守不住时,高将军也不会拿老本去填。”
高顺统帅陷阵营掩护主力撤退,却并没有想过要去硬抗硬架。他设计了一个“层层阻击,时时偷袭”的战术,一上来就吃掉了好几支敌人的小部队,等到敌人大部队推进时,也不硬拼,只是不断利用地形、黑夜进行袭击和骚扰。如此一来,贵霜大军原本就不快的行军速度更是缓慢不堪,停停走走了半个多月,才推进到于阗河西岸。高顺这才摆出死守的架势,将数万贵霜军挡在此处。
于阗河是一条内陆的季节性河流,宽百多丈,进入夏季后水位不高,最深处刚刚没人胸口。贵霜人初时对此河不屑一顾,也懒得架设浮桥,只让士卒手拉着手,以百人队为集团趟着过河。河中缓慢移动的贵霜士卒,顿时便成了汉军弓弩上好的活靶,即使有少数漏网之鱼,上岸后也会被以逸待劳的汉军轻易杀死。对岸的贵霜统帅见硬攻行不通,便用起了计谋:命人在上游建坝阻流,下游趁夜偷渡,士卒一边渡河一边架桥……却又被高顺一一识破,走投无路之下,便仗着人多铁了心的用笨办法强渡。于阗河之战,慢慢就演变成了一场消耗战,虽然贵霜军一连几天毫无进展,随着西岸敌兵越来越多,局势对东岸的汉军来说,也是愈发的不利。
“军中所存的弩箭,如今已渐渐见底,这河迟早要丢!”赵能摩挲着胡须,轻声道,“失了于阗河,我军就只有姑墨城可守。但姑墨小城,等贵霜人主力开到时,恐怕也是挡不了多久。”
“车到山前必有路,高将军百战名将,到时候总会有办法。我们这些人就想法儿到时多杀几个,赚个够本吧!其他的多想也没用,却又想个鸟!”罗安大大咧咧地说道。这次临时编入陷阵营,前锋队并没有整个加入。赵广把大部人们交给何冲、拓拔封带领随主力撤退,自己只带了罗安赵能和几十名得力的亲兵助阵。
“老落说的甚是!”众人被罗安乐观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大声嘲笑起敌人的窝囊和敌军将领的无能来。赵广和大家一起笑骂,心里却很明白:部队撑不了多久了——陷阵营被称为天下雄兵,连普通士卒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但如今大战方歇,不少士卒倚着武器就发出了鼾声,连衣甲都顾不得整理。
“军力已疲!”高顺一脸忧色,看着河对岸灯火通明的贵霜大帐,“此消彼涨,这河是无法守了。”
副将在一旁劝道:“将军,我们拖了敌人近一个月,已经尽了全力,不如就此退往龟兹吧?”
高顺似笑非笑道:“一个月?这不够,我当初答应庞帅的是四十天。怎么,莫非你怕了?”
“怕?我曹性会怕?将军莫要小看在下!”副将动了真火,大声喊道,“在下追随将军建营以来,征战十数年,浑身受创上百处,什么时候退缩过?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不由得我们不退。将军如果觉得我是在惑乱军心,就斩我的头立威好啦!但请将军体恤弟兄们多年来厮杀活命不易,给陷阵营留点种子罢!”
高顺拍了拍曹性的肩膀道:“老曹,对不住,我失言了。你一心为了营里弟兄着想,我很理解。但有一点你须明白,陷阵营,乃是为大汉而存在。若是为大汉死战,即便全营殉国,营旗亦不会倒;若是临阵退缩,即使全营而退,营旗却已经倒了。”
一旁的冲锋骑兵主将侯成闻言,接口道:“营里老兄弟们素知将军志向,将军若是一意成仁,弟兄们亦不会有二话。”
“我并没有求死之念,也不会把陷阵营往绝路上带!但太史公有云:‘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看轻生死,未必就是求死……老曹,你替我去召集众将军议吧。”曹性跺了跺脚,转身去了,侯成对高顺抱拳苦笑道:“将军,老曹的脾气就是这么直,你别放心上……”
“多少年的兄弟、同袍,老曹的忠勇,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西岸的贵霜人惊奇地发现,抵挡了大军七八天的东岸汉军,竟然不翼而飞!贵霜主将沙卡一开始怀疑有诈,迟迟不肯下令过河,耽搁到第二天,终于查明东岸确无汉军一兵一卒。沙卡气得哇哇大叫,忙命大军渡河追击。
贵霜人一路追击到姑墨城下,见城门大开,以为汉军又放弃此城,便大摇大摆地杀了进去,于是就中了高顺的计策。待贵霜先锋四千余人入城后,城门上的千斤闸忽然放下,城墙上万箭齐发,城内房屋街道瞬时涌出无数汉军,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入城的贵霜人剿灭干净。杀完城内的敌人,高顺又命人将千斤闸门打开,贵霜将领虽气得七窍生烟,但却硬是不敢再次入城。双方如此对峙了三天后,敌我的力量平衡再次被打破:贵霜此次东征的主将——基菩那达将军率主力到达,城外贵霜军势一时达到八万之盛。高顺见敌势大,当机立断于当晚在城内放起火来,一边放火,一边偷偷从城东门撤军。贵霜人虽然生疑,但黑夜里情况不明,便也没有理睬,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的中午方才停息。当贵霜军入城的时候,汉军又一次不见踪影,姑墨城内也已被烧成白地,寸草不留。基菩那达震怒,扬言要先剿灭这一支狡猾而可恶汉军,再攻打龟兹。
三日后,贵霜军主力沿着汉军故意留下的痕迹向南搜索,终于发现了那支“狡猾而可恶”的汉军。两军随即摆开阵势,在葱岭河边展开决战。
基菩那达在几次用轻骑兵冲击无果后,果断地使用自己手中的精锐,攻击汉军稍嫌薄弱的左翼。
贵霜军中的精锐,乃是手持巨大长矛、身批铁甲、以千人为单位的步兵方阵——这些长矛兵兴起,很是受了当年希腊人在中亚建立的一系列殖民城邦的影响。贵霜人正是用这种步兵方阵配合自己的骑兵,才由大月氏所属的一支部落崛起,打下了自中亚到印度的广阔国土,建立起强大的帝国。
而汉军稍嫌薄弱的左翼,正是赵广等一千余名“客军”的所在。
这些自愿加入陷阵营一起抗敌的“客军”,多是由西征军中的少壮军官与他们的精锐亲兵组成。这些勇士作战极其勇猛,武艺也高,但是军阵配合就远不如陷阵营的老兵了。之前的战事中,高顺一直刻意保护这些“客军”,每每谨慎使用,但在此决战时刻,终于再也顾及不上。就是这么一个疏忽,便被老辣的敌将发现。
贵霜军六个千人长矛队组成阵势,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了汉军的左翼。汉军虽然奋力抵抗,但在敌人的密集阵型下根本无法施展,很快便被敌人蚕食包围,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左翼主将颜霸见战事不利,亲自率兵突入敌阵,阵斩一名千夫长后陷入重围,重伤落马,后被部将拼死抢出;军司马宇文亮、牙门将张雄战死,部众皆力战而亡;奋武将军王凌奋力收拢了左翼残部,向中军退却。
赵广随颜霸突入敌阵后,也陷入了重重包围。他很快悲哀地发现:大汉引以为傲的铁骑在贵霜人这种密集的长矛阵面前根本无法驰骋。入阵不久,他的战马便被几支长矛贯穿,只能弃马步战。虽然高强的枪法仍让敌人无法近身,但一人一枪毕竟遮挡不住四面八方数十条长矛的攻击,身上很快便多处挂彩。正在拼命抵挡之时,一名贵霜武将从后面拍马杀到,举起战刀就往赵广的脑袋劈下。
赵广只觉后脑生风,心中顿时一凉。千钧一发间,却被斜刺里一脚踢倒,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再抬头看时,身后那名敌将已经被一名使巨刀的大汉连人带马劈成两段。赵广死里逃生,坐在地上正楞神间,被那大汉大喝一声惊醒:“楞着干什么,还不把剩下的弟兄收拢起来!”
赵广把周围残兵收拢后,让众人围成一圈迎敌。贵霜人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上风,便也不急于一时,一个千人队隔着几丈远,对众人形成一个包围之势。赵广乘机清点人数,发现连同自己与刚才那名大汉在内,共有三十六人。除了罗安、赵能之外,余下的竟都是其他将领的亲兵,看来汉军的左翼已经完全被打散了。
赵广仔细打量了下刚才救下自己的那位大汉,只见他身长九尺,方面凤目,威风凛凛,仪表不凡,身着青袍明光铠,手持一杆青龙浮雕吞口巨刀,二十出头模样,正是传说中勇冠三军的猛将,偏将军关平。
赵广忙道:“下官多谢关将军相救,今日虽是必死之局,但能与关将军这等英雄人物一同赴难,也是不枉了。“
关平平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甩在地上,含笑问道:“小子,你成家了没有?”
“恩?这个…还…未曾。”
“呵呵,关某也是未曾。大丈夫既然尚未成家立室,又怎能轻易死在这里!且随关某冲杀出去!”关平说罢,仰天长啸,舞起那口青龙巨刀,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入贵霜阵中,巨刀荡开如林的长矛,随即在敌阵中划出一片片绚丽的血花。赵广举枪高喊:“跟上关将军!”率众人跟着冲杀了上去。
贵霜人起初对这一小队失去战马、伤痕累累的残兵并不在意。围而不攻,也不放箭,只是在等待他们投降而已——在天竺的战场上,力尽而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然而眼前这支残兵却忽然暴起,大大出乎贵霜人的意外,再想放箭压制,却已经被对方冲入阵中,无法分清敌我。贵霜军的长矛阵在外围层层叠叠,坚固无比,威力无穷,但一旦被突破到内部,三人多高的长矛便完全无法施展。于是上千人组成的大阵,一时间竟被几十名汉军绞得混乱不堪。
关平虽然杀得浑身如同浴血一般,心中却仍是异常冷静,他眼见贵霜人阵势已乱,大声喊道:“不要恋战,夺马,冲出去!”众人本来杀得正眼红,闻言立刻恍然大悟,纷纷将目标对准了身边骑马的贵霜武将,杀将夺马后向阵外冲去。贵霜阵中失去军官,混乱之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原本紧密的阵型散乱开来,对逃亡的汉军竟然也无人阻挡。
众人逃到二里多外的一个小土坡上才停下来,见无人追赶,纷纷松了口气,点算人数,在阵中竟只折了六人。赵广佩服地说道:“多亏关将军指挥若定,弟兄们才能杀出重围。”
“恁大点事,值得甚么?关某也是多亏了你们一起拼命才冲得出来。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下官军司马赵广,字子远。”
“呵,你就是长水营那个赵广啊,身手果然不凡。”关平正色道,“现在我们这些人和陷阵营已经断了联络,隔着敌人重重的军阵,再要会合着实困难,还随时白白搭上性命。我寻思着,不如就直接往东走去龟兹,你看如何?”
赵广看了看疲累已极的众人,点头道;“全听关将军吩咐。”
“嘿,子远见外了,关某如今也就一光杆将军。大家一条船上求生,关某痴长几岁,讨你个便宜,就叫我一声关大哥吧。”
第十六章 神威天将军
作者:血色珊瑚虫
众人在关平的带领下脱离战场,一路东去,途中又聚拢了不少士卒,打听下来,也多是左翼散落的人马。据唯一一个当时身处陷阵营中军的什长所说,左翼溃散后,高顺将军赶在贵霜长矛阵接近中军前及时调整了阵型:以方圆阵密集排布的“陷阵”重步兵以硬碰硬,奋力挡住了敌人的脚步——陷阵营中军在一片小土坡上布阵,贵霜人身披重甲步行,由下往上进攻本来就很吃力,遭到阻挡后,又受到汉军阵中强有力的弓弩射击,伤亡极大,前后互相践踏之下,严密的阵势也渐渐松动。高将军看准时机,用等候已久的“冲锋”铁骑从贵霜矛阵防守薄弱的侧翼突入,再命全军向前挤压,两厢发力,终于打跨了这支敌军。大战过后,陷阵营向东且战且走,想必也是往龟兹方向撤退了。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精神都是一振。关平赞叹道;“不愧是高将军,不愧是陷阵营!在这等不利的形势下也可扭转战局。我等平素自负武勇,妄图与陷阵营相提并论,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赵能在一旁问道:“素闻关将军的本部人马身经百战,也极是精锐,难道也陷在阵中了?”
“关某本部的三百刀牌手,现在都由舍弟安国(关兴)领着,贴身保护司马大帅。”关平嘿染一笑,“关某这次图逞匹夫之勇,乃是孤身一人加入陷阵营。”
众人正说着话,前面担任斥候的罗安发现情况,向这边做了个手势。关平不敢怠慢,吩咐众人下马,一同来到罗安所在的一处灌木丛观看:只见一队数千人的人马正在不远处向西行军——队伍中多是骑兵,并未张旗,看衣甲装束却是大汉的部队。众人心里都是一松,便也不再藏匿身形,纷纷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呔!何人窥视大军行进?照黑爷爷的刀罢!”忽然一声大喝传来,如同平地起了一阵滚雷。只见一将从那支军中策马跑出,舞刀杀到,对着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关平使了个盘头盖顶。
关平举刀一迎,两刀相接“伧朗”一声巨响,竟将来将连人带马逼退半步。“好汉子!再吃我一刀!”又是一刀斜劈过来,似扫下盘,却在中途一转,刀势直取关平首级,关平见来势汹汹,不慌不忙,扭身将青龙刀一卷,又将这精妙的一刀压下。两人你来我往走了几合后,关平发现此将刀法走的虽是刚猛路子,出手却法度森严,刀势运转如意,武艺实在非同凡响。暗暗点头,心中也是起了争胜之心。手中突然加力,大喝一声“开!”,如闪电般地挥刀斩出。那将奋力格挡,只觉得虎口发麻,如遭雷噬,长刀几欲脱手。然而他心性坚定无比,不肯服输,硬是咬牙接下了这雷霆般的一击,与关平架在一处。
赵广在一旁看得真切,忙高声阻止道:“庞大哥快住手,这位是关平关将军!”
“子远,兄弟,真的是你!”庞会转头一看真是赵广,又惊又喜,连忙收手,将长刀挂回得胜勾,下马抱拳道,“我此番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关将军,下官卤莽,还请海涵。”
关平也放下青龙刀,含笑道:“哪里话,不知者无罪。庞校尉的威名,关某也是久仰了。”
“哈哈,关将军莫要给老庞脸上贴金,刚才那几下你若用了十分力气,只怕我早就连刀都捏不住啦。”
李信从后赶上,与众人打了招呼,笑道:“关将军刚才就应该把庞黑子的大刀砍飞,也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收一收这蛮牛般的脾气。”
众人大笑,寒暄几句后,赵广问道:“庞大哥,李大哥,你们平虏营不是在高昌城候命么,怎生到了此处?”
“嘿,别提了,平了车师后,队伍刚回到高昌,上头要求增援龟兹的将令就一道接着一道的来了。我们这群小的又怎敢拖延?”庞会转头吩咐亲兵叫部队停下,咧着大嘴抱怨道,“紧赶慢赶,五日前到达他乾城,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我爹赶出来接应陷阵营。长水营往西北走,我们平虏营往西南找。找了三天,可算找你们了!这仗打的怎么样?队伍打散了么?怎么就剩你们这么几个人了?”
“惭愧了。葱岭河一役,我等接战不利,与高将军陷阵营主力失散。只得一面收拢落单的将士,一面往龟兹撤退。据关某所知,高将军陷阵营主力尚在,应是向西北去了。”
李信听罢,朗声道:“高将军高风亮节,陷阵营兄弟个个是英雄好汉。伯通,既然已有确切消息,他乾城防务要紧,平虏营应立即回城了。”
庞会拿右拳与左掌一击:“嗨,我本要亲眼看看那帮狗日的贵霜崽子有什么三头六臂,竟敢跑来拈我大汉的虎须!既然大局要紧,那就撤吧!”
龟兹他乾城,西城门楼。
自率西征军主力抵达龟兹城后,庞德便马不停蹄的展开了布防工作。他将先前训练的一万余西域士卒全部充实进城防队中,把全城人动员起来,加固城墙,囤积粮草武器,挖深护城河,制造守城器械,并将城外和各个子城的居民全部迁入王城内,在城外坚清壁野。他还听了普善大师的建议,召开了几次全城规模的佛法会,由高僧登坛讲法,并宣扬贵霜人以往“恶行”,坚定龟兹人共同抗敌的决心。
如今可谓是万事具备,只欠一战矣。庞德捋着长髯,眺望着西面,心中对高顺陷阵营的安危十分担心,这个倔脾气的老高,可别为了死守承诺而和敌人玉石俱焚啊!
绕着城楼走了一圈,庞德对城防加固的进程十分满意,转身对肃立一旁的凌统赞道:“公绩,城防诸事,你做的甚好。”
“谢大帅,此乃属下份内之事。诸般防务,今日之内便可全部完成。”
“好。”庞德点了点头,“司马大人的伤势恢复如何?可能进食了么?这些天我忙的脚不点地,却也不曾去看他。”
“禀告大帅,司马大人已无大碍,只须细心调养便可。医匠嘱咐,余毒尚未全消,目前还只能进些米粥,不可下地走动,不可操劳,所以这些天,彦云(王凌表字)等都设法不让大人过问军务。”
“恩,军务之事急也急不得,眼下要让司马大人安心养伤才是。”庞德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安夷将军牵招,“子经,马将军的援军,可有消息了没有?”
“镇西将军亲率前锋八千铁骑,五日前已离焉耆,应该是指日可待。”
龟兹境内,他乾城东五十里
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正在沿着大路向东行军。
在大路的岔股地方,伫立着一队甲胄严整寂静无声的骑兵,大约有一百人,正在注视着队伍的行进。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生着连鬓胡子的骑兵,好像龟兹寺庙中石刻的天王像或力士像那样,神气庄严,威风凛凛,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手紧紧地扶着一面黑色大旗。这幅大旗带着用雪白的马鬃做的旗缨和银制的、闪着白光的旗枪尖儿,旗中心用白锦绣着一个斗大的“马”字。
在大旗前边,立着一匹特别高大的、剪短了鬃毛和尾巴的骏马,马浑身亮白,略有一些灰斑,毛多卷曲,很像龙鳞,所以名为白龙驹。如今骑在它身上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将军,高个儿,宽肩膀,天庭饱满,高鼻梁,深眼窝,浓眉毛,一双炯炯有神,目光深邃的大眼睛——有这种眼睛的人,常常给人一种坚毅、沉着,而又富于智慧的感觉。
他戴着一顶西凉高级武将常戴的白色尖顶铁盔。因为西域风沙大,所以他在亮银色铁甲外罩着一件羊皮大氅。为着在随时会碰到的战斗中脱掉方便,大氅上所有的扣子都松开着,却用一条犀牛皮带束紧。他的背上斜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一柄长剑和一个黑漆的牛皮箭囊,里边插着十来支雕翎利箭。这位将军,便是威镇西凉的大汉镇西将军、领破羌中郎将、持节、督凉州诸军事、茂乡侯马超。
“父帅,听说贵霜人有十万大军在他乾城迎接咱们,是真的么?”马超的长子马秋、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将在一旁天真地问。
“不错,他们有十万大军在迎接咱们。怎么,秋儿,有点害怕么?”马超故意问,他的语气、声调和眼神都流露出他对儿子十分的疼爱,饱含着慈父的感情。
“胆怯?”马秋侧着头说,“马家的男儿什么时候胆怯过?我还打算活捉贵霜主将,建立首功咧!”
“好啊,秋儿!你说的很对,这帮蛮夷,就算有百万,又算得了什么!”马超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说,心中想着:“这孩子真不错,磨练成啦,永远也不会泄气!”
有着络腮胡子的孟达跟着丢了一句松话:“照我看,咱们明天一准能把贵霜崽子杀得落花流水,可是不容易把他们的主将捉到。”
“为什么?”马秋问,心中可有点儿不服气。
“因为咱们的战马自出关起,连跑那么多天,没时间好好喂,都掉了膘啦。狗日的贵霜马吃得饱,跑得快。”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但是这笑声随即被一阵从队伍前面传来的马蹄声压下去了。马超正等候一员将军,听着这阵马蹄声,他自言自语道:“啊,来啦。”过了不久,马蹄声愈来愈近,随即在众人的眼中,出现了一小队人马的轮廓。
马超的白龙驹突然把头一抬,喷喷鼻子,欢叫了一声。马秋向跑近来的小队骑兵问:“是三叔么?”
“是我。”一个青年的声音回答道
马超见了来人,沉声道:“叔坚(马超三弟马铁的表字),和西征军的弟兄联系上了么?”
“联系上啦,我们离着他乾城不远了。”
“好!命部队加快行军速度,争取今日到达。”马超点了点头,一招手命令道,“起。”
龟兹境内,他乾城西南七十里。
葱岭河一战,陷阵营虽然损失千余人马,并折损了几位重要将领,但是能给人数占优的贵霜军造成本方三倍以上的伤亡,诚可谓大胜。
眼前这支看似弱小的牵制部队如此难啃,使贵霜主帅基菩那达颇为头疼:重装长矛兵是他作为家底的精锐部队,一共也只配置了两万,竟然在这场无关紧要的战斗中一下子损失了整三个千人队(参与攻击的另三个千人队虽然溃败,但人员损失不大)!对大军整体的攻坚能力,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势必不能再派;而那些从康居、伊列、大宛等国(其时皆为贵霜藩属国)征召来的骑兵装备简陋,虽然死多点也不太心疼,但无法给敌人带来有效的杀伤,还有可能会拖延整个战局。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基菩那达决定不再理会这支敌军,很快作出决定:“主力不再攻击敌军,全速进入龟兹。”
高顺见对方只派千余轻骑尾随己部,而主力直接向东北进军,便知道继续拖延之计已经无法达成。但是此刻,自己也已经技穷:部队的疲劳已到极限,弩箭所剩无己,伤员也急需处理,如果敌人再来一次刚才那样的攻势,恐怕陷阵营就只有全军覆没一途了。想到此处,高顺吩咐曹性道:
“老曹,叫下面人清点一下队伍,然后向北脱出战场吧。我们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曹性在刚才的大战中受创三处,其中肋部的刀伤深可见骨。此时正由医匠包扎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眼睛通红,战意却仍是高涨:“将军,弟兄们尚能一战!再冲杀一阵吧!”
“不必了。”高顺摇了摇头,“不能在这里把陷阵营打光,我们往北走,在姑墨境内找个地方休养生息。留得有用之身,等我军主力与之交战时,有我部在贵霜身后,如芒刺在背,终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老侯,你派一个得力的人去龟兹,告知庞帅我部的动向。”
侯成疑惑道:“将军,如果去姑墨休整的话,我部就不参与龟兹攻防之战了?”
“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庞帅肯定已经把他乾城经营得固若金汤,没什么好担心的。”高顺胸有成竹地一笑,“更何况,大汉的神威天将军,应该也快到了。”
第十七章 兵锋临城下
作者:血色珊瑚虫
他乾城内,长水营驻地。
从生死沙场存活下来,再次回到阔别两月有余的龟兹王城,见到何冲、拓拔封等诸多同袍,赵广等皆有再世为人之感。
入夜,往西北接应陷阵营的长水营全军返城,却空手而归。刘潭看着赵广期盼的眼神,抱歉地摇了摇头:长水营几千铁骑这些天来几乎耗尽了马力,却始终无法从贵霜军漫长的战线中寻出穿插的空隙。贵霜大军过境,人畜不留,西面的消息已经彻底断绝。陷阵营便好象浮出水面的气泡一般,凭空消失在他乾城内众人的视线之中。
陷阵营的生死未卜让人揪心,但也有好消息传来:来自大汉国内的第一批援军,马超将军的八千凉州铁骑终于在入夜前抵达。庞德出身凉州,与马超素以兄弟相称,听到他率军抵达的消息后大喜过望,连忙吩咐在大营摆开宴席,为远道而来的同袍洗尘。
马超一行人马离西征军大营地还有几条街远时,庞德已经得到了传报,赶快率领西征军几十位主要将领走出营盘,到大营外边迎候。彼此相距还有十来丈远,马超就跳下马,一边向前走一边向大家连连拱手,大声说:
“诸位将军如此大礼相迎,马某可折罪不起!”
庞德抢前几步,拉住了迎上来的马超的手,热情地说道:“孟起,咱弟兄俩又会合到一起啦!这一路上辛苦了,老哥我信里怎么跟你说的?这次来保证有大仗可打。如何?前面有十万贵霜崽子等着你的铁骑去收拾哪。没有食言吧?说话还算数吧?”说毕,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是那么洪亮,把藏附近枝头上的一窝黄雀惊得扑噜噜飞往别处。随即他望着一旁的马休和马铁说:“叔坚、季岳,一晃都快两年不见了,叫哥哥想得好苦,兄弟几个都还好?”
马铁和马岱同声回答:“都好,我们也常在想念大哥。”
庞德用戏谑的眼神瞅着他们说:“好,我想念你们,你们也想念我,咱弟兄们到底是一条心!”又是一阵大笑,接着抓住法正问:“孝直,听说你去年中惊了马,手臂挂彩很重,如今不碍事了吧?”
法正含笑回答说:“托大哥洪福,胳膊如今利落着哪,没落什么残疾。”
“那就好,好。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庞德又转向马岱:“季岳,听说你那匹照雪狮子在与羌人作战时死了,如今可有好脚力?”
“我又弄到一匹鲜卑产的黑马,虽不如原来的那一匹,也还将就可用。”
“嘿,老哥这里别的没有,西域良驹倒还颇有几匹,你过会儿随便去挑一匹吧。在战场上,像你这样的虎将没有一匹得力的战马可不行。”
“谢谢大哥。我现在这匹马还算得力。倘若不是它,我这一路从长安赶过来还没这么快哩。”
对跟在马超身旁的每个将领,庞德都亲热地寒暄几句,然后由陪同众人陪着往前走。营内上百名西征军将校早已由安夷将军(从三品杂号将军)牵招领队,分作两行,夹道恭立,迎接马超等人,十分整肃,鸦雀无声,但见眉宇间喜气洋溢——这份喜气确是他们的真情流露。经过这几个月的苦战,如今又面对近十万的强敌,谁会对今天迎接的强援不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振奋呢?何况西征军中,本就有不少出自西凉的将校。当马超走近恭立道旁的众将时,牵招躬身叉手,带头喊道:
“恭迎镇西将军!”
各将校随即跟着叉手行礼,跟着说道:“恭迎镇西将军!”,动作声音十分整齐。马超望望两行众将,又回头望望庞德,笑着说:
“怎么,跟我还来这个?你们真是多礼!”他忙向众将拱手还礼,说:“马某在你们这儿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一套。再说了,若是照足了礼仪,你们也没有准备鼓乐哩。”
牵招说:“回禀马将军,现在是战时,不能全礼。下次迎接将军,一定要放炮,奏乐,钟鼓齐全。”
马超点点头,在牵招的肩头上重重一拍,大声说:“好啊,子经!我领你这份情!”
他从路两旁恭迎的将领中间走过时,不断地同认识的将领打招呼,甚至开句玩笑,使大家深感到他对人亲切,如同一个兄长一般,没有大将的架子。走到庞会和李信面前时,马超伸手扳住李信的肩膀,把他拉到近前,亲热地说:
“好小子,两年多没见你,你往上猛一蹿,差不多跟马叔一般高了,都长成大人啦。怎么样,伯诚,枪法可有长进么?”
李信破天荒的俊脸一红,恭敬地回答说:“小侄不断练习,稍有长进。”
“好,有工夫时叔要考考你。若真有长进,重重有赏。”献忠放下李信,用两个指头拧着庞会的一只耳朵,拧得他歪着头直皱眉头,却又不敢挣脱“是小黑么?长这么魁梧了?最近还常违反军纪么?”
“回禀马将军,下官现在统领一营,时时以身作则,不敢有丝毫违纪之举。”
“小家伙,说话也真像个大人一样!都打上官腔了。”马超又拧着庞会的黑脸蛋儿揉了揉,好像想知道他脸上的肌肉瓷实不瓷实。“你瞧,当年在长安时看见你,你才这么高,”他用手在胸前一比,“是一个半大孩子,整天在街上野,玩泥巴打架。前年在讲武堂看见你,你呀,顶多也就到我眼眉高。可是转眼不见,你就像得了雨水的庄稼,往上猛一蹿,长得比马叔还高啦!哟,连胡子都生的扎手了。”他转向庞德问:“怎么样,这小家伙打仗还勇敢么?”
庞德捋着长须回答说:“倒还有种。”
马超拍着庞会的肩膀道:“看得出来。小黑,到叔帐下干几年怎么样?我也给你一营人马带。在这里整天对着你爹的黑脸,挺憋屈的吧?呵呵……”
庞德笑着说:“孟起,你要是看得起伯通,尽管把他带走。不过有来无往非礼也,你也得把季岳(马岱的表字)或子敬(孟达的表字)借我使使。”
“我的好大哥,你倒是不愿意吃亏啊!”
大家听了这话,都快活地大笑起来,倒把庞会笑得怪不好意思,黑脸也泛红了。
从两行恭迎的众将中走过以后,马超在庞德和几位主要将领的陪伴下往大帐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可惜仲达没有出来,他虽然嘴损点,日子久了不见,倒是怪想念他的。”
“要不是医匠说仲达要静养不能下床,我一定叫他来陪你,不会把他强留在帐中。等一下宴会后,你跟我去看看他吧。”
“好。”马超点点头,压低声音问:“我刚才来的路上,听说老高的陷阵营不知下落了?”
庞德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是啊,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生死很难说。”
“老高虽说行事太梗直,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但却是一员难得的良将,为人刚正不阿,更是宁死不降的好男子。”马超叹了口气说。
“所以他坚持说要为大军断后,我一想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就答应了他。这些天来为着他的事情,我心中很不好受。”
马超安慰道:“大哥也不必心中难过。现在贵霜崽子封了路,西面消息不通畅,咱们再多派些斥候探听消息,说不定他还活着。”
众人进了大帐,庞德请马超上座后,转头瞧见了马超的小妹妹马云绿,忙招呼道:“几乎忘了我们还有一员女将,云绿妹子,恕罪恕罪,一向可好。”
“见过庞大哥。”马云绿是马腾最小的女儿,芳龄二十五岁。她的长相与马超有七八分相似,本身自然是出色的美女,长年的戎马生涯更带给她一股其他女子所少见的英气勃勃。云绿十几岁起就随兄长征战,以一介女子领军,屡立战功,在西凉声望甚高,有“天女将军”之称。当年作战之时,云绿以其美貌和才华,倾倒了许多北疆军中的年轻才俊,追求者甚多,但她总以中兴未成为由拒绝,从未谈婚论嫁。中兴之后,她终于不顾多方反对,毅然决然地下嫁时任族中西席、大自己十几岁的寒门士法正为妻,在凉州乃至长安城一时间传得尽人皆知。云绿婚后夫妻恩爱,育有一子,却不卸戎装,将儿子交给大嫂董氏教养,自己仍与丈夫一起在镇西军中效力。
“哎呀,妹子!你真是有办法,听说当时怀着孩子,还在西海(今青海湖)牵着几千烧当羌骑团团转!要不是前年冬天你和孝直在海边狠狠打了几仗,马家军在金城郡还站不住脚跟哩。”
马云绿微笑着说:“大哥,你可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若非众将士们齐心协力,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
“过谦了过谦了。你这个妇道人家可是不凡,巾帼不让须眉,在战场上斗智斗勇,许多男人也得输你一着。”
马云绿俏脸一红,轻啐道:“瞎说!几年不见庞大哥,你倒学会拿妹妹取笑啦。”
晚宴并不奢华,为作战需要,甚至只有很少量的美酒,不得畅饮,但席间气氛仍是热烈而融洽。庞德代表西征军欢迎镇西军弟兄的加入后,几名高级将领便一起简单交流了城防驻扎的事宜。众将饱餐之余,纷纷摩拳擦掌,都有些兴奋地期待着大战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庞德从法正之言,命令将城东门打开,让城内的商人、僧侣和市民自由离去,只是约法两条“许出不许再进,出城生死由天。”
赵广坐在帐中,擦着被鲜血浸染的有些变色的枪头,默默地想着心事。
随着镇西军的到来,朝廷对之前战事的嘉奖也一同颁下,立功的将士纷纷得到提升:刘潭擢为长水校尉(正四品北军校尉),关平擢为奋威将军(从四品杂号将军),庞会擢为行平虏中郎将(从四品杂号中郎将),李信擢为讨寇校尉(从四品校尉)……而赵广也被擢为骑都尉。
官位提升,但现在哪营都缺人手,赵广所属部曲自然无法得到补充。赵能拉下老脸,动用了极隐秘的关系网,这才从新建的龟兹营中挑了两百精壮士卒。那两百名龟兹士卒都是一等一的棒小伙,体格强壮,身材高大,皆通骑术,但却从未上过战场,战力比起老兄弟来,自然远远不如。但是大战在即,又没有时间好好操练,只有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以敌我鲜血作为养分,逐渐的成长了。想到鲜血,赵广不禁又想起在葱岭河大战中殒命的好友张雄,以及随陷阵营一起失踪的张虎、鲜于圭来,心中悲痛而又苦涩:在大战中幸存的人是如此幸运,然而活下来的人,却不可避免的因死去的好友而增加了很多精神上的负担。
正在此时,赵广忽然感觉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来人却是久违了的安息青年——阿尔达。
“阿尔达,你怎么还没离城?”
阿尔达狡黠地一笑,说道:“大人不要忘了,我仍旧是您的仆人呢。主人没有下令,我怎么敢走?”
“好吧,我现在正式解除主仆契约,你快带你的族人离开这个战乱之地吧。现在骑快马出东门,往北走去乌孙,运气好的话,还能躲开贵霜人的大军;或是直接往东,去高昌城避一避。”赵广一直对阿尔达单方面缔结的“主仆关系”有些苦笑不得,时间久了心里也渐渐明白,这其实是阿尔达当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我知道你并非常人,更不是什么仆从,不过既然你不愿透露身份,我也不勉强,快走吧,迟了就走不脱。”
“您是个睿智而又仁慈的人,愿火神庇佑您获得一场伟大的胜利。我的真名叫阿尔达希尔,萨珊的子孙(阿尔达希尔的祖父萨珊,是阿那希特神庙的祭司——后来阿尔达希尔所建立的波斯萨珊帝国便得名于此),是安息国法尔斯省的总督,阿尔达是我的乳名,所以我也并没有撒谎哦。您在疏勒城杀的那个骑士……算是我的仆人吧,只不过他还帮安息王来监视我而已。”
“呵呵,果然不出所料,你的来头很不小啊。阿尔达,你虽然浑身透着神秘劲儿,但为人还不错,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我早已把你当成朋友。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有期!”
阿尔达希尔笑道:“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告别外,主要是替一位尊贵的大人送一封信,再见了,我的朋友!”说完这话,他郑重的把一块仔细折叠好的缣帛双手交到赵广手里,按胸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赵广打开缣帛一看,一行熟悉的娟秀字体映入眼帘:
“君去月载,不得鸿雁,妾甚念,尝梦之,引颈盼与君晤。然乌孙生变,妾族人性命悬发,不得不归,诚身不由己也。临走泣书,万言千语,难将别情丁宁,愿来日与君会于乌孙。
唉,我说木头啊,这么写信真累,虽然自己读了几遍,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写错。总之你一切当心,打完这一仗一定要来赤谷城(乌孙国都,在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畔)来看我,海雅。”
赵广细细读了几便,合上缣帛,从怀中掏出贴身收藏的另一封信笺(见第七章),又看了看,叹了口气。虽然自离开高昌起,他一直在试图压抑自己的情感,但无形之中,佳人临行前的只言片语,却成了他战斗时极大的精神寄托。葱岭河一役中,听到关平那句“你成家了没有”,心里一时竟满塞着海雅的靓影。赵广把两块缣帛叠在一起,郑重地塞入怀中,轻声自言自语道:“海雅,刀山火海,我也一定活着去乌孙见你,你好生等着我!”
八月初,贵霜大股游骑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乾城外,越骑校尉凌统领越骑营出城交战,驱散之,斩首数百。
八月初九,斥候回报,贵霜大军步骑共九万余,已经在他乾城西南五里处集结,开始建筑大营。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第十八章 何如霍去病
作者:血色珊瑚虫
八月白露(节气,在农历八月中旬),征西大将军庞德不屑地拒绝了贵霜人的劝降。在那个高傲的使者被砍成数段扔下城楼后,他乾城的攻防战正式打响。
他乾城方圆广大,贵霜虽有近十万大军,仍然无法对全城形成包围之势。基菩那达见此情形,便布了个围三缺一的口袋阵,放过城东门,在城的南北两门各布下万余人马,进行佯攻,主力六万余集中攻击西门。
贵霜人大张棋鼓、喧嚣震天、如同阅兵般闹了一个白天,却没有攻城。天色渐暗后,大军纷纷偃旗息鼓,退入营帐,倒把城上的军民晾在那里,深感莫名其妙。“有古怪……”庞德看着贵霜大营升起的缕缕炊烟,眉头深锁,“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注意警戒,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一连几天,贵霜人日出而闹,日落而息,除了将城外的建筑拆光外,取得大批木石料外,竟没有什么实际的举动。城上的士卒虽不敢怠慢,协助防守的龟兹百姓却渐渐有些松懈了,晚上警戒时,多有蜷在在角落中睡着的。
八月十六,约摸四更时分,从大漠上刮来的阵阵寒风,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将士们的脸孔。大家的耳朵、鼻子都冻木了。天上堆着浓云,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但偶尔移动的云块也出现破缝,乍然露出来几点寒星,不久隐去。夜色昏暗。城头上有很多火把和灯笼,因为城墙看不见,那望不尽的灯笼、火把就像是悬在空中。
这时,在夜幕的笼罩下,有一支三千多人、穿着黑衣的贵霜军偷偷摸近了城墙。接近后,队伍分为两支,一支等候在城次的南段的护城河外面,一支等候在北段的护城河外面。他们带着锤子、铁钎子、手斧等工具,肃立不动。尽管风冷如刀,他们却似忘了严寒般,等待着约定的动手信号。过了一阵,只见远处射出一支火箭,这两支人马同时飞奔,过了护城河,随即把背负的大盾举起来,遮住头顶,迅速向城根跑去。到了城根,他们先用铁锤将铁钎子打进砖缝,将每一块砖的上下左右都打遍,然后再用铁钎子往外撬。他乾城城墙建立几百年,砖与砖数百年间互相挤压,当年班超修筑时又效法中原筑城方法,用糯米浆和石灰抹缝,使城墙结的如同整块岩壁一般,十分难掘。但这拨贵霜士卒训练有素,配合娴熟,不一会儿功夫便在城墙上挖出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几十处墙洞。
他们刚刚开始掘城,城上巡逻的汉军立刻发现,马上一边大声警报,一边拼命往下扔砖头和石头。砖、石有的落在大盾上,有的直接落在人身上和头上,登时伤了许多人。与此同时,城上还抛下了滚木和擂石。最可怕的是带有无数尖刺的“滚木”,落地之后,兀自翻滚不停,一入人群就会死伤一片。所以掘城的贵霜军,一面掘城,一面有人准备好,用大盾直接托住滚木,这样虽然十分危险,但可以减少伤亡。
为了掩护掘城的部队,另有上万名贵霜人尾随而至,在护城河边上列阵,向城头猛烈射箭。城上军民一时间不断地中流矢死伤,使他们藏在城垛里边,不敢探出头来,所以他们抛掷的砖、滚木和擂石多数不很准确。汉军也开始向城外射箭,但因为夜间城上兵力不足,很难从城垛之间露出头来,只能从箭眼里边往外射,而在昏暗之中又看不清目标,射高射低,全无把握。城下的贵霜军仰望城上,虽然也比较朦胧,可是城头的灯笼、火把,给了他们很大方便。在射箭的同时,双方都大声呐喊、城上城下,喊杀震天。
掘城的贵霜军分成很多小队,每个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负责掘一个洞。另外还有许多后备的小队埋伏在干枯的护城河中,准备随时接替那些死伤的士卒,并把死伤的士卒尽可能拖地远离城墙。有的伤号刚拖出几丈远,就被城上的弩箭射死了。但是,不管城上的箭、砖、石和滚木擂石多么猛烈,不管死伤多重,掘城的工作都不停止。
城上汉军对于贵霜军的夜袭十分警惕。他们对如何对付掘城,保护城墙,也做了各种准备。庞德是大汉最擅长防守的将领之一,手下辅佐的将校又都很精明强干。在以往中原进行的守城战中,敌人曾经多次用过掘城的办法,使他们增长了许多经验。当天白天,当贵霜军在城外秘密准备时,城中军民也在加紧准备。城里的龟兹百姓现在已经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特别是不久前他乾城进行的法会中,贵霜军屠城的暴戾情形被高僧们夸大得很厉害。他们十分担心:万一这些贵霜人攻进城来,必会杀戮甚惨,妇女受辱,也许无人能够幸免,而汉人虽然听说凶神恶煞如同阿修罗般,但自进城后就不曾进行杀戮,况且这些凶神如果站在自己这方,反而显得相当可靠。由于他们抱着这种心情来协助守城工作,所以尽管守城的人不断被贵霜军的箭射死射伤,他们还是不停地向城下投掷各种能够杀伤敌人的东西。
庞德在二更时候,将城防的责任交给越骑校尉凌统,自己则移驻到靠近西城墙的伽叶寺休息。为怕贵霜诡计多端,他到了伽叶寺后,又把凌统唤来,再三嘱咐他小心谨慎。凌统走后,庞德不解衣甲,半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假寐。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巡视城防,使他实在疲倦,正要昏昏人睡,忽被城头和城外的一片呐喊声惊醒。他虎目一睁,心中骂道:“娘的,果然来了!”随即带着一群亲兵,迅速奔上城头。
庞德先上了城楼,看见城墙南北两段,很多地方都有贵霜军掘城,情况十分危急。他正从城垛中间探头下望,“嗖”的一声,一支箭正好射中他头盔的上部,把盔缨射下城去。一个亲兵将他的手臂扯了一下,叫道:“大帅,小心!”他没有理会,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把大弓,亲自张弓搭箭,将城外一骑白马指挥的贵霜军官射倒。正在此时,又一支箭从他头上飞过,射中了他背后一个守城的龟兹营士卒。这时监军郭淮低着头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他说:
“大帅,目前整个西门,到处都在掘城。下官守的那一段,共有十五六处正在掘,不管如何抛掷砖、石、滚木擂石,贵霜狗就是不退。”
庞德沉声道:“慌什么,冷静些,我自有办法。”
他立刻命令一名亲兵在城上传将令,说他正亲自在城上督战,要众将士和百姓们沉着杀敌,不要慌乱。这道将令很快从城楼上传遍了整个东城,各处守城军民听了,突然间勇气倍增,响起一片喊杀声。一个军司马跑来激动地向庞德请求:让他带三百精锐缒下城去,赶走某处掘城的贵霜人。庞德摇摇头说:“不到时候。”然后他对郭淮和身边另一个将领郝昭说:“命人快去取柴,越多越好,破布烂麻也统统都要,油也挑几担来。”
他这道命令一下,立刻有许多人跑下城去。在城下有许多专供守城军民睡觉用的窝铺。为着取暖和做饭,在窝铺旁堆放了许多干柴。这时,人们在紧急中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干柴纷纷运上城去,甚至把一些窝铺也拆了,将盖的被子衣服也抱上城头。又有人从寺庙中取来了许多香油。庞德命令把干柴点着,扔下城去,烧死掘洞的人。众人纷纷依计而行,有的干柴不点就扔了下去,然后再扔下在油里浸过的着火的被服,将干柴很快点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东门数里长的城根,处处大火,活像一条火龙。庞德又对一个亲兵说:
“再传本帅将令:本帅现在城上,与守城军民共安危,望诸军协力杀贼,有敢擅自下城者斩!有敢贪生避战者斩!有敢胡乱奔跑者斩!”
这道将令又迅速地传遍了城头。人们原本就知道庞德在城上督战,又看见一条火龙在保护城根,都感到胆壮,士气振奋。西门附近各营的汉军这时也不断从宿营地集结,冲上城头,大量的劲弩齐射,迅速将城下贵霜人的箭雨压制了下去。于是,在城头的喊杀声中,逐渐夹杂起着欢呼声、呼哨声、得意的谩骂声。
攻城伊始,基菩那达便来到北城外边,立马在离城墙不到半里远的地方观战。他又骑马沿着城墙边走了一段路,在离城墙不过数十丈远的地方,仔细观看城根的苦战。看见城上用火攻的办法杀伤己方,基菩那达心中十分激怒,恨不得立刻指挥大军用云梯爬城。但他并没有被自己的激怒搞得手忙脚乱,他很清楚,用云梯爬城的办法,面对这样高而且又有足够兵力守卫的城墙,是无济于事的,只会徒然牺牲大批将士。思索了片刻,贵霜老将终于承认自己今日的失败,下命全军回营。留下了城根两千余具烧焦的尸体后,贵霜军的第一次攻城宣告失败。
赵广并没有参与十六日凌晨的作战,自开战起,他的先锋队便被要求在营内待命。军需官又送来一批战马,于是赵广这几日都忙着将新老士卒混编,在营内校场进行简单的骑兵配合训练。听到夜里的喊杀声和城上传来的消息,无论是老卒还是新兵都打起了十二份的精神操练,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都想着早日冲出城去,也亲手宰几个贵霜崽子风光风光。
练至午后,司马懿的亲兵带来口谕,命赵广立刻到跟前侯命。赵广不敢怠慢,只和赵能简单交代了下,便匆匆跟着亲兵,来到司马懿的驻地。进入司马懿的寝室,一股草药的清香扑鼻而来,只见司马坐在一张案几之旁,翻看着几份地图,见赵广进来,朝自己身前指了指道:“子远来了?坐吧。”
死里逃生后又多日流连病塌,让往日风神俊朗的司马懿憔悴了许多,面色苍白,眼眶深陷,嘴唇干枯,惟有一双鹰眼仍是炯炯有神。
赵广在司马懿面前坐下,行礼道:“大帅大病初愈,正应好好休养才是。不知此时召下官前来,有什么吩咐。”
“贵霜人的箭都快落到我屋顶上了,还要我怎么休养?”司马懿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不是军议,我与你父相熟,你就如同我的子侄一般,不用多礼。”
“我得到线报,乌孙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乌孙乐光靡为人阴险,见风使舵,又垂涎龟兹和高昌的财富,可能要乘此机会倒向贵霜人。”司马懿开门见山,缓缓的说道,“虽然是大战之中,这件事也不能放着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说看。”
乐光靡心怀叵测,海雅有危险!短暂的震惊后,赵广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理清了思路,沉声道:“乌孙虽新败,仍有两三万骑兵可用,若倒向贵霜,或协助攻他乾城,或袭击我后方的高昌城,后果都不堪设想。小侄以为此时应该以一支奇兵进入乌孙,控制局面。”
“哦?你觉得要多少人马可以完成此事?”
“兵贵精而不在多,目前乌孙刚经过天山之败,对我军仍十分害怕。何况乌孙国内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海雅公主在彼,只要有三千……不,两千铁骑奔袭其国都赤谷,便可控制其国内局势。”
“一千七百!”司马懿眉毛一挑,两手一摊“现在这种局面下,我也只能抽出这么多。你手下大约有七百骑兵,我再借给你一千越骑(越骑营的轻骑兵)。过几日越骑营配合镇西军出城反攻时,你就把部队一起拉出去,乘机北上,如何?”
赵广听了,心中激动万分,但仔细一想,摇了摇头道:“小侄临阵经验尚浅,在军中资历亦是不足。若是冲锋陷阵,自然不甘落后,但兹事体大,恐不能担此重任。”
“哦。那你看何人适合?”司马懿赞赏地看了赵广一眼,此子出身将门,武艺高强,胆大心细,难得又少年老成,果然是可造之材。
赵广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着绿袍、手持巨刀、大笑着冲向敌阵的身影,心中一动,“奋威将军关平,有勇有谋,足当重任。小侄愿从旁辅佐。”
“定国么?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此甚好,就这么办。那么,你的先锋队此次也归定国节制。”
次日,关平与赵广带着各自人马,开进司马懿特别划拨的驻地,进行远征前的合练。关平向赵广依次引见了自己带来的主要将校:骑都尉廖化,都尉周仓,牙门将关兴、张苞等人。看着宽广的校场,关平笑道:“想不到转眼又有机会和贤弟并骑而战。虽然无法在城下痛饮贵霜血,倒是能仿效冠军侯(霍去病)故事,何其幸也。”
“定国大哥所言甚是。效法先贤,勇冠三军,封狼居胥,方能不负我大汉男儿之名!”
第十九章 飞骑入赤谷
作者:血色珊瑚虫
八月二十清晨,汉军乘着秋天晨起的薄雾,对城北的贵霜军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骑兵突袭。马超率西凉骑兵担任主攻,凌统的越骑营和刘潭的长水营护翼左右,三路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了贵霜人的城北大营外围。贵霜军虽然试图利用弓箭和长矛进行还击,但奈何准备既不够,兵力亦不足,根本无法抵挡。象征性的抵抗了一刻钟后,贵霜士卒开始溃散,纷纷向城西的大营逃去。当贵霜主力赶来时,大汉铁骑已经大摇大摆的班师回城,只留下了烧成一堆灰烬的营盘。这件事把贵霜主将基菩纳达气得破口大骂,连撤了好几员负责的大将方才罢休。
这场突袭战使贵霜军从上到下感觉到了极大的羞辱,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一支轻装的汉军骑兵在战斗中脱离了大队人马,快速往北边驰去。
五日后,关平带领奇袭队到达乌孙都城赤谷,在附近一处山凹之中宿营。虽然长途的连续奔袭让士卒和战马疲累已极,但关平不敢耽搁。简单的安顿下来后,他马上派拓拔封带几名得力将士化装潜入赤谷城中,与乌孙内应接头。众人在山凹里等了半日,也不敢生火,只啃食些干粮,汲些山泉水喝。待日薄西山之时,拓拔封一行人终于带着乌孙内应回营。
关平、赵广、廖化等主要将领马上召见了这个乌孙要员。此人名叫丰逊,目前任着乌孙的舍中大吏。丰逊本是大昆弥族人(关于乌孙大小昆弥,详见第六章,三路平西策),也是海雅公主的得力心腹。由于他常年在西域各地行商,甚至到过大汉凉州,所以熟悉各地风土人情,也通晓汉话。他能说会道,刚一坐定,便开始侃侃而谈。
原来公主一回到乌孙,就迅速扭转了国内局面:乐光靡见公主已经取信于汉朝,很有些忌惮。虽然已经称王,一时却也不敢太对大昆弥族众继续欺压,也不敢马上与贵霜开始谈判。海雅回国后还发现,经历了天山之败后,国内各部对乐光靡的信任似有松动,便刻意试探了一些原来支持小昆弥的官员。
乌孙立国数百年,参考大汉、匈奴和西域各国的政体,发展出了一套独特的政治结构:除称“昆弥”的王外,下设大相一人,大祿一人,左右大將各一人,侯三人,大將、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由于乌孙仍大半从事游牧,所以这些上层官员虽然名义上由大王任免,实际上多由各部首领担任。这样一来,一旦王的决定损害了各部族的利益,很容易就会引起各级官员的不满。几个月前,乐光靡在天山惨败,各部族的损失都很严重,有些小部落甚至损失了一半以上的男丁,今年过冬都成了问题。逃回国后,乐光靡自然无法兑现事先允诺各部族的好处,非但如此,反而变本加厉的压榨各部,以求恢复自己部族的实力——这样一来,他多年来在国内树立的威信和声望便大打折扣,各部现在对当时扶持他登上王位都有些后悔。当听说他要倒向贵霜,再次对汉朝用兵时,有不少官员干脆直接跑来向海雅公主抱怨。
丰逊信心十足地说:“现在国中已经有不少官员答应向公主殿下效忠,大多数官员都同情大昆弥部,只有大祿、控制四门守卫的左右大將和控制禁卫军的骑君仍然对乐光靡死忠。而右大将最近克扣军粮,使普通士卒心存不满,公主的人已经串联了北门和西门的部分士卒闹事,并乘机发动兵变,引大军入城。”
众人听了,均感欢欣鼓舞,接着向丰逊打听了赤谷城内的结构和布防情况,丰逊知无不言,双方又约定了具体的破城细节,讨论一直进行到深夜。
送走乌孙客人后,赵广问道:“关大哥,心中可有定计了?”
关平点点头,说:“子远,情况你都清楚了,我决定明日还是由你担任主攻。我这里给你交代几点,破城时务必句句遵守,不得有误。其一,明日入夜后,你将手下人马分作两支,一支留在西门,一支开往北门,等候破城。其二,不管是北门先开,西门先开,你的骑兵都要立即冲进城内。在破城那一刻,冲入城时,其他人马都向你的骑兵让路。要迅疾,像箭出弦上,不可有片刻耽搁。这就需要你部事前在西门和北门整队等待。万一城上发现,向外射箭,也不可乱了队伍。”
赵广心情激动地说:“是,是。”
关平接着说:“其三,你的骑兵一冲进城去,要立刻奔到王宫,先占据王宫的四门。据说乌孙的王宫仿照长安未央宫所建,规模很大。你不能使一个乱兵进人王宫,放火抢劫。不论军民,有敢乘乱闯入王宫放火抢劫的,当场斩首。其四,你事先安排好,冲人城门以后,立刻要分出几支骑兵占据通行要道、十字街口,并有骑兵不断在大街小巷巡逻,严禁烧、杀、*、抢劫。一边巡逻,一边传谕我军的禁令。如有违反的,不论是投诚的乌孙人,或是我们自己的弟兄,都一律就地正法,余首示众。其五,乌孙王乐光靡罪大恶极,一定得活捉。破城之后,他必然要逃出王宫。不管他们上天人地,非捉到不可!虽然所有将士都要捉拿乐光靡,可是你的骑兵先冲进城,占据王宫,所以倘若没有乌孙王的人,我绝不答应,到时候惟你是问。”
赵广回答说:“除非他背生双翅,否则我决不会使他逃掉!”
廖化在一旁笑道:“子远,莫夸海口,要是逃走了乐光靡,你小心将军军法处置!”
关平脸色严峻地看了赵广一眼,接着说:“其六,必须将海雅公主及时保护起来,不能有任何伤害。”
赵广说:“是,我一定把海雅公主保护妥当,其余的投诚要员也都伤不了半个。可是我担心四个城门……”
关平说:“你只管皇宫的事,东门、南门由化叔负责把守,西门、北门由能叔(赵能已经被任命为军司马)负责把守。倘若乐光靡由城门逃走,罪不在你。”
第二天深夜,赤谷城北门外
赵广和赵能在城外几十丈处立马,观察着城上的动静。大约一更左右,城楼上开始闹将起来:起初只听见西城上士兵鼓噪,吵吵嚷嚷地向北城走来,而北城也有人在奔跑,呼叫,乱成一团。过了一阵,有人喊着:“给老大人让路!闪开!闪开!”又一群人匆匆地往北城赶来,显然是那位“老大人”亲自来解决纠纷。赵广急不可耐,向赵能小声问:
“能叔,趁这时叫弟兄们射断吊桥怎样?”
赵能冷静地回答说:“大人莫急。很快会让你顺利进城,连一支箭也用不着放。”
赵广说:“趁现在城上士兵鼓噪,我们的弟兄射断吊桥,放火烧门,城上决不会有人抵抗。快一点儿进城不好么?”
赵能侧耳倾听着城上的吵嚷,注目城上动静,嘴角流露出若有若无的一丝微笑,若不在意地回答说:“快了。你看天上的月亮。大概快到二更了吧?大概快啦。”
大祿禹兆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中骑着马奔往北城城楼。由于他的心情恐慌、紧张,加上年老体虚,一路跑下来呼哧呼哧直喘气。这西城和北城的守军有不少他自己的部众,他得到禀报说那胁持右大将、大呼不公的还是他的族侄。他想趁着士卒刚刚鼓噪的千钧一发时机,亲自去解救右大将,使事情不至于完全决裂。当他走近鼓噪的人群时,看见变兵们紧扭着右大将的两只胳膊,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喝叫他赶快拿出军粮,饶他性命。右大将吓得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禹兆想说话,但士兵们拥挤着,喧闹着,使他没有机会说话。禹兆身边的大监大声叫道:“大祿禹兆大人驾到!不要嚷!不要嚷!好好说话,不得无理!”立刻有一个士卒愤怒地反驳说:
“现在大汉骑兵就在城下,你们这些大人还神气什么?我们抛下各自的部族、牛羊不管,出死力为大王守城,有劳有苦不记功,升官没有我们的份儿,如今竟然连饭都吃不饱啦?我们若要撒手放开,自回草原上放牧,这破城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事到如今,哪怕他大祿?大相?”
一个同族的军官怕禹兆吃亏,推他说:“此刻不是老大人说话的时候,请赶快离开!”
禹兆的一部分亲兵随在士兵群中鼓噪,一部分簇拥着他的坐骑从城角小路下城,赶快逃走。有人乘乱举刀去砍右大将,被他的亲兵拼死挡了一下,砍成重伤。那个亲兵随即被变兵杀死,而右大将本人却在混乱中被左右救护,逃下城去。这时城内有几个骑马的变兵从西城向南城奔驰,同时大呼:“汉军进城了!汉军进城了!”
一群变兵将北门打开,向外大叫:“快进城!快进城!”赵广见吊桥尚未放下,便命通译在马上大声喝令开城的变兵:“快放吊桥!快!快!”恰在这时,关平派几个亲兵飞马来到北门和西门外,传下口谕:破城之后,对城中所有乌孙大小文武官员,除非率众顽抗,一概不加杀害,也不拘捕,只不许随便出城。关平还传谕入城将士,要将这一条军令在满城晓谕周知。将士们听到之后,都觉诧异,不明白关平为何如此宽容。赵广虽也不完全明白关平的用意,但他的部队是主要的进城部队,所以马上将关平的军令传达全队知悉。他听见背后将士在嘁嘁喳喳议论,回头说:“不许多说!遵照关将军的军令就是!”北门的吊桥落下来了,赵广将马镫一磕,同时将长枪一挥,大声下令:“进城!”他一马当先,率领亲兵们奔过吊桥,冲进瓮城。城楼正在大火燃烧,时有飞瓦和燃烧的木料落下。一个火块恰好从赵广的面前落下,几乎打着马头。他用枪一挥,将落在空中的火块打到一旁,回头大叫一声:“快!”他自己首先冲进城去,大队骑兵跟在背后,奔腾前进。奔到靠近乌孙王宫十字街口,赵广又将手一挥,大声说:“分开!”于是骑兵分开,赵能带人占住城门,原本候在西门的各队此时也已经赶到北门,分别由罗安、何冲率领,执行指定的任务。赵广自己率领三百名骑兵直接向王宫大门飞驰而去。
却说当罗安率领一队骑兵去驱散王宫附近聚拢的上千敌人时,遇到了硬茬。他原以为很容易将敌人杀散,不料这一支敌人旗帜鲜明,部伍整齐,装备精良,显然是守卫王城的禁卫精锐,训练有素,只有在王宫危急关头才调动作战。罗安带着他的亲兵冲在最前,连射死几个敌人,见敌人不但不惊慌奔逃,反而更凶猛地喊杀前进。他想着自己身边的两百骑兵都是轻装上阵,有不少是初上战场,决不能率领他们硬冲敌阵——那样不惟不能取胜,反将遭到重大损失。他吩咐各小队军官务须沉着。各率本队弟兄们缓缓后退,不许乱队。他自己带着亲兵断后,不断射倒敌人,迫使敌人也只敢缓缓追赶,不能追得太近。当退到一条大街上时,地形稍较开阔,骑兵容易发挥优长。他对身边的百人将说:
“你看,那个骑红马的是个大将,只要除掉这家伙,杀败这一队禁卫就不困难。”
那个百人将问:“那咱们直冲到他的面前将他斩了?”
“不行。看样儿他是个会武艺的人。万一一下杀不了他,咱们这两百骑反而陷入包围。今天咱们本钱不大,买卖不小,所以不能硬拼,要特别谨慎。”
“用乱箭射死他?”
“不,我想捉活的献给大人。”
“怎生捉法?”
罗安自信的一笑:“你们每人手中拿三支箭,等我一声说射,你们就齐射他的左右亲兵,心腹死党,活捉他的活儿由我来做。”
一面乌孙禁卫的白色大旗跟随着那位红马将领前进,已经到七十步以内了。百人将偷向罗安的脸上望一眼,小声问:“射么?”罗安没有做声,把二石强弓挂回背上,拿起腰间悬挂的短弓,摸出三支羽箭,扣在手里。敌人已经进到五十步内,开始利用开阔地势分三路向守在街口的汉骑冲来。那个乌孙军官举刀大叫,看样子是要指挥士卒冲杀过来。罗安忽然用匈奴话大喊:
“乌孙对抗天朝,罪恶滔天,现在天朝派一万铁骑前来攻打,你们还不投降?”
乌孙曾与匈奴比邻多年,渊源很深,上层之中通晓匈奴话的甚多。那个敌将一听,果然大吃一惊,略一迟疑,左右张望。罗安立即下令:“射!”同时他用短弓飞速地射出连珠三箭:一箭射中那将的右手,钢刀当啷落地;又一射击中左手,使他登时丢掉了丝缰,没法控驭坐骑,不能勒转马头逃跑;第三箭射中从后边来救他的骑马大汉的一只眼睛,落下马去。与此同时,罗安的战马如箭一般迅疾,已经冲到练勇首领的跟前,右手举刀一晃,左手抓住他的腰带一提,将敌人摔落马下。“捆起来!”他吩咐一句,继续向前冲去,一刀劈翻正在马上惊慌失措的旗手,只见大旗一晃,倒落下去。有一百多乌孙兵拼死扑来,要抢救他们的将领,被罗安挥刀连斩数人,不得近身,同时后队的汉骑也向纷乱的乌孙兵杀来。而恰在此时,关兴奉关平之命率领一队越骑包抄敌后,见状便趁势截断归路。两面夹攻之下,敌人终于兵败如山倒,不管有路没路,四散逃命,逃不脱的就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罗安同关兴合兵一处,重整了队伍。这一次因为杀得很巧,骑兵们虽有十几个挂彩的,却只有三人死亡。罗安同关兴率领得胜的人马,押着俘虏,带着很多首级,向关平立马居中指挥的广场走去。
此时,张苞也杀败了另一路顽抗的敌人,除斩首百级外,也带回一群俘虏和十几匹战马。所有将士集合在一个广场上,按什伍列队,集中了二十几个阵亡的同袍的遗体,给带伤的作了安排,然后将俘获的乌孙禁卫全部处斩,将人头挂在大路两旁的树上。做完这一切,关平命令好生看管罗安捉获的那个禁卫首领,由一个什长押着他,然后率领全军启程进宫。
第二十章 胡笳十八拍
作者:血色珊瑚虫
当北门打开时候,立刻就有飞马向关平禀报。西门因为掌管钥匙的军官逃走,被迫临时寻找铁锤砸锁,所以耽搁一刻钟才打开城门。此时赵广留在西门一支骑兵已经绕去北门进城,于是只有关平与张苞骑兵从西门进城,布防城内的街巷要道。按照事先商定,关平和张苞的人马只有一部分协助廖化赵能防守赤谷四门和登城巡逻,大部分进入城内。关平等几路骑兵都进城以后,才带着一大群亲兵进城。
集合了关、张、罗的三路骑兵后,关平领着大队人马向王宫进发,走没多远,在十字街口正遇着何冲率领一小队骑兵,匆匆向右首转去。关平叫住他问道:
“载乾,南门已经打开了?”
何冲回答说:“南门、东门都打开了。城中的投诚的乌孙人一看见北门起火,就立刻驱散忠于乐光靡的士卒,绑了大相,打开南门。东门也是兵变的士卒打开的,左大将也被他们抓到啦。”
关平又问:“你这队进来多少人马?”
“我带进来一百骑兵,现在正在分头将全城文武官员的住宅前后门看守起来,依将军之令,使任何人不准出进,到天明后开始抄查。”
关平一摆手,让何冲的人马过去。随即他来王宫的西门外,看见那里已经有赵广的骑兵守卫,街上躺着了几具进宫抢劫的乌孙乱军尸体。他们下了马,正要进宫去,看见拓拔封正从里边出来。罗安急着问:“疯子,那狗王捉到了么?”
拓拔封说:“这狗王太狡猾了,又被他跑啦!”
关平急问:“子远现在哪里?”
拓拔封答道:“赵大人一面继续在宫中各处搜查,一面抓了一些内侍审问。”
几人一时相对无言,都默默思考着乐光靡如何能够逃走和会逃往何处。正在这时,一队夹杂着汉军和乌孙人的骑兵从宫门外经过,走在最后的是一个都伯,怀抱关平的令箭,最前边正是那个健谈的丰逊。他敲着铜锣,高声传呼关平的安民晓谕。
等这队骑兵走过以后,拓拔封急着去北门部署将士们分头搜索乐光靡,快速上马而去。罗安想了想,也上马奔去西门。关平走进宫门,想找赵广问清情况。可是一到宫城以内,到处是殿宇楼阁,曲槛回廊,也到处有赵广手下的将士把守宫殿门户,有些人在院中匆匆走动。关平没有工夫观赏乌孙王宫中仿照大汉未央宫的巍峨建筑和豪华陈设,喝住一个正在搜查的伍长,怒气冲冲地问:
“你们赵都尉在哪里?”
这个伍长看见主将关平如此生气,吓得变颜失色,赶快垂手肃立,回答说赵大人在纳福门审问内侍。关平又厉声问道:
“什么纳福门?在哪儿?”
“就是王宫后门。”
关平骂道:“妈的,区区蛮夷也这么多讲究,后门就是后门,什么纳福门!远不远?怎么走?”
伍长回答:“有近一里路。宫院中道路曲折,门户很多。我派人给关将军带路,从这西甬路去较近。”
关平回头对亲兵们说:“去宫门外把马匹都牵来!”
伍长赶快说:“马匹骑着走宫城外边,绕道后门,反而快一些。赵大人有令,不准任何人骑马在宫内奔驰。”
关平看见这个伍长竟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赵广的命令阻止他牵马进宫,不觉愣了一下,但刹那间就在心中笑了,暗暗称赞说:“好个子远,这后生,行啦。”他向背后的亲兵们作个手势,说:
“马匹不要进宫,去几个弟兄牵着绕到后门。”他又对伍长说:“快叫人给我带路!”
关平随着引路士兵,带着一群亲兵,穿过一条长巷,转了两个弯,过了两三道门,看见一座高大的房屋,门上用大锁锁着,门外有五六个弟兄守护。他问了一下,知道这里是王宫库房,藏的全是上等丝绸,各种名贵翡翠、玉、金、银、铜、漆器和各种奢华陈设。有三个穿着乌孙禁卫的尸体躺在附近。他继续匆匆往前走,从后花园的旁边绕过,看见有些弟兄打着灯笼火把在花园假山上下,马厩左右,到处寻找。马厩的门曾经打开过,有几匹骏马自己走出厩来,在草地上吃草。一过花园,又穿过一架白玉门楼,就到了宫城的后门里边。负责把守宫城后门的都伯听说关平来到,赶快来见。关平曾见过此人,神色严峻地问道:
“你们赵都尉在哪里?”
那名都伯回答说:“赵大人率领一支骑兵出城去了。”
关平问:“查到一点儿踪迹么?”
“刚才赵大人审问一群内侍,才知道破城时候,乐光靡不顾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偷偷换了衣服,由少数亲随和贴身卫士护送从这后宫门出去上南城。只是这留下的内侍都不是体己的人,不许跟随,所以出宫以后的踪迹他们也不清楚。赵大人已经派了几批将士趁着月光在城上城下搜索,他自己押着几个内侍也出城去了。”
关平奇道:“狗王的王妃和王子都没跑掉?”
“是。那狗王只顾自家性命,把老婆孩子都扔下啦。”
“真不是个东西!”关平心里一急,破口大骂:“混蛋!你们这一群人是干什么的?这是想找死么?为什么让那个狗王从后门逃走?你说!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先斩了你!”
关兴一路跟进来,见大哥如此盛怒,十分惊骇,但他竭力保持镇定,劝说:“大哥请息怒,这事情罪只怕算不在赵兄身上。攻城时候,原是没料到西城门打开较晚,所以最初只从北门冲进来的,只有赵兄亲领的一路骑兵。进了北门后,兵马分成几股,有的去占据重要街口,有的去各重要官署,有的去占领仓库。子远怕宫城的禁卫会拼命抵抗,自己率领三百骑兵直奔宫门——这些我都是刚才听罗安所说。街上那么乱,赵兄要对付禁卫,要分兵守住宫门,又要保护公主要员,还要入宫搜查,人手实在不足啊!”
关平想了想,怒气稍息,对关兴说:“安国,你立刻多带些骑兵去帮子远寻找。你将我的话传给子远:别人可以不管,这狗王必得找到。逃走了乐光靡,我们这一趟就算白来了!”
等关兴答应一声“遵令”!转身要走,关平又叫住他,走近一步低声说:“你替我告诉子远,我如今不是把他当做小兄弟看待,而是把他当作大汉得力的将领看待。你问他,咱们破赤谷为着何来?我将活捉敌国君主的重担交给你赵广这样一名年轻将领挑,倘若逃走了狗王,如何向两位大帅交代?如何对征西军全军将士交代?虽然你赵广是我关平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在葱岭河一起拼过命,可是今晚倘若逃走了乐光靡,这不是一件小事。向来大汉军法无私,庞帅执法如山,你不可忘记!”
听了关平的话,关兴深感到情确实十分严重,高声回答说:“请大哥放心!不管这狗王上天入地,我们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大哥的吩咐,一字一句都会传给赵兄知道。大汉的军令森严,赏罚无私,庞帅执法如山,我等不敢忘记!”
他转身大踏步走出纳福门,将守门的事情交给一个都伯,留下五十名骑兵,将原来他率领的骑兵和后来汇合的骑兵,足有四百骑全部带上,飞马出城而去。关平随后也走出宫门,看见他的几名亲兵已经将马匹都从王宫前门牵来了。他望望附近地上躺着的一些死尸,还有被砍成重伤的乱兵在墙角呻吟,又看见不远处的南城头上已经有士卒巡逻。他转回头来向簇拥在背后的亲兵们看了一眼,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
“上马!去见见投诚的乌孙大人们。”
关兴刚出南城门,便遇到赵广带着队伍回来。关兴忙把关平的话转告,赵广听了,惭愧地满脸通红,往身后战马上一个捆得象粽子般的中年人指道:“总算不辱使命。追了几里远,好歹把这个家伙抓到啦。”原来乐光靡带着几个心腹护卫脱出城后,便往赤谷南郊的一处秘密营地逃去,想从那里再转去疏勒。不料机关算尽,却被城上的乌孙反兵看见,射伤了他的战马,并禀报随后到达赵广,赵广命骑兵抛掉多余装备,轻刀快马,终于在几里外赶上。乐光靡受伤的战马在仓皇奔下陡坡时前腿一软,向下栽倒,将他抛落地上。左右忙把他从地上搀起,刚刚跑了几步,汉骑已经拍马杀到,乱刀砍死亲随护卫,将他捉获。
将乐光靡仔细收押后,赵广和关平在南门会晤了投诚的乌孙众武将,协议了共同守城的章程,接着率众骑在城内张贴布告、维持治安、抓捕余党,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方才告一段落。
“就要见到海雅了!”在回营的路上,赵广不断在马上放眼四顾。赤谷城规模不大,建筑并不如龟兹那样层层叠叠、高大巍峨,也不象疏勒那样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反而透出一股浓郁的自然气息。只见路边房屋多为低矮的木制建筑,房屋之间间隔开阔,其中处处散布着大树、草地、花丛,嫣红倚绿、景色盎然。他满心愉快,禁不住胡思乱想,海雅的影子总是不离他的左右。他一路上陶醉在路边的景色中,更准确地说是陶醉在狂热、甜蜜、充满新鲜、激动、期待、希望与苦恼交织的爱情之中。
最难忘的情景,西来的路上,辎重队在一条小河边宿营,他和海雅一起坐在河边。微风是那么柔和,傍晚阳光是那么温暖,路边和河岸上茂盛的野草被太阳晒了一天,散发着醉人的气息。他猜不透海雅独在想什么心事,但觉得她的面貌比平日更美艳动人,眼色比平日更有光彩,使他对着她禁不住怦怦心跳,不敢向她的脸上多看。她的鬓上插着一根央赵广替她摘下的小枝,上面有几小朵半开的野花,有一只蜜蜂绕着她的头发飞翔,不肯离开。有几片开败的落英落在她的膝盖和身上,她好像没注意,轻轻地吹着一品胡笳。一只小蝴蝶随着悦耳的笳音围着海雅飞翔嬉戏,海雅甩一甩头发,它全不管,继续接近她左右款款飞舞。
如今这印象活现在张鼐眼前。他的心贴着胸口那两封书信,飞回那片河岸,不觉在鞍上出神,想入非非;垂鞭游缰,信马前行。他想,他如果能作那只蜜蜂,永远绕着她的云鬓飞翔,十分亲近她但又不敢挨着她的耳朵和脸颊;或者变成那只蝴蝶,永远在她的马尾左右翩翩飞舞;变成像刚才看见的那几瓣落英,飘落在她的身上,任她在不注意中压在腿下,或飘落在潮湿的青草地上,任她践踏,化成泥土,粘附着鞋底,随她愉快地奔驰而去
到了汉军的大帐外边,他才从如醉如梦的相思中醒来,恢复了英武的青年武将气概,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一名亲兵,大踏步走进帐去。许多将领正准出来。赵广向大家一拱手,并来不及说话,快步走进去见关平。关平在忙着批阅文书、帐册,望一望赵广,觉得这小兄弟这会儿满面红光,配着天生的剑眉朗目,威武精神,真是英俊非凡。他露出微笑,轻声吩咐道:
“你回来得正好,先去梳洗休息一下。午后跟我一起去热海行宫(热海,今日的伊塞克湖,面积六千三百平方公里,是世界面积第二大的高山湖泊)拜见海雅公主和乌孙诸位大人去!”
“是!”赵广插手一礼,转身退出。
赤谷城西北三十里,热海行宫。
热海行宫,说是行宫,其实是一大片带有乌孙特色的黄顶大帐群,坐落在一片极其壮美的湖光山色之中。乌孙人自迁徙至此后,便逐渐在湖的周围定居下来,也将这片美丽富饶的大湖视作母亲湖、圣海。每逢有重大节日庆典,总是会在湖边聚集庆祝,载歌载舞,大摆酒宴,常常一闹就是十几天。渐渐的,乌孙湖畔也成为各处游牧部落的交易市集的场所,一度曾形成季节性的城镇。直到赤谷城建成,乌孙湖畔这才重新回归到本来的面貌,并营造了王室和各部大人的帐群。
海雅在一个能够容纳数百人饮宴的巨型穹顶大帐中接待了大汉众将。她今日为着接待母国健儿,特地着了一身大汉宫装,配着她玲珑的体态,更显风姿。虽面色略显疲惫,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我乌孙不幸,有乐光靡乱国,幸得大汉天兵襄助,方消弭此祸。海雅不胜感激,无以为报,惟献丑一曲,聊表寸心矣。”
海雅说完,对众人微微一拜,将胡笳举到嘴边,乘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往赵广这边看了一眼。
她…她在看我,她还是这么美丽。看到我,她可如信中写的那么高兴么?赵广正在胡思乱想时,海雅的胡笳声响了。
笳声带着浓厚的感情。吹笳者将眼前壮丽的山水景色,都通过胡笳声表达出来;将战斗胜利的喜悦,和那一丝的幸福的期待,也都融进悠扬的胡笳声之中。胡笳声,有时似一阵春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地,散乱的羊群边走、边吃草,边发出的咩咩叫声;有时胡笳声欢快活泼,像几只画眉在枝头宛转歌唱;有时激情澎湃,仿佛急风暴雨,电闪雷鸣,使赵广联想到沙场上杀声震耳,万马奔腾。这一阵急促、雄壮、激昂的笳声过后,音韵逐渐平缓下来,好像海潮落去,月明风清,沙洲人静。又过片刻,赵广耳边胡笳声断续,细得像游丝一般。他忽然记起,有一次月夜行军,荒野人静,犬声不闻,但见孤雁在寒林上空缓缓飞过,在一片苍茫中失去踪影。赵广望望海雅,见她神情安静,仍在吹胡笳,余音袅袅,似有似无。最后横笳离开嘴唇,她向众人微微一笑,结束了这一曲吹奏。
第二十一章 求索复国路
作者:血色珊瑚虫
西域古道,高昌城西百里。
阿尔达一行人,缓缓地向东行去。离开龟兹后,首领阿尔达——应该说是阿尔达希尔,选择了向西去高昌城的路线。
经过一年多来的游历,尤其是在疏勒城被俘后,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大国汉朝,在阿尔达心中留下了越来越清晰、深刻的印象。通过对西域大汉军队的观察,他发现大汉表现出来的国力远在贵霜与安息之上,几乎与安息西方的大敌——罗马帝国不相伯仲,或许更强。这样强大而文明的东方帝国,引起了阿尔达强烈的兴趣。阿尔达出身于波斯的显贵家庭,对自己祖先的辉煌历史怀有深厚的感情,对被异族统治的现状极端不满:曾经强悍一时的波斯帝国,在被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所征服,经过上百年的希腊时期后,又被帝国边陲地区的游牧民族帕提亚人所征服,从两河流域的主人,变成了异族的奴隶。经历了五百年异族统治的屈辱岁月,波斯底层人民的民族情感终于聚集到了爆发的边缘,上层社会中要求恢复波斯荣光的呼声也与日俱增。阿尔达便是这样一个接受了系统的希腊化教育,信奉拜火教的坚定波斯复国派,在安息帝国的高压统治下,默默地积蓄着反抗的力量。
“大人,我们为什么不向北转回国呢?据说现在国内因为罗马准备入侵,局势很动荡,回去之后应该有很多工作要做啊?”那名曾医治过司马懿的药师疑惑地问。
“不要急,比留乌斯,无论国内的情况如何,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无法把握住这个时机。火神给了我指引,我们可能会从这次东行中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阿尔达微笑着说,“大汉,会是一切答案的终点。”
“收获?我明白了,您是要向大汉借兵么?”比留乌斯兴奋地说,“如果能有在龟兹那样强大的军团帮助我们,那波斯的复国大业就容易多了。”
阿尔达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行,波斯的命运始终要由我们波斯人自己来改变,不能借助外力。我所要追寻的答案,是如何建立一个支强悍的军队,如何建立一个强大的波斯人的国家。这一点,在希腊的书籍中,是无法得到结论的。只有大汉,能给我答案。当然,我们还是可以寻求合作。”
一群怀着往大汉寻求答案,并有些“狂妄”地想寻求合作念头的波斯人,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们的终点走去。在他们前方的,是一条长达十多年的艰辛复国之路。
龟兹,他乾坤城下。
贵霜人在第一次掘城失败后,并没有放弃这一战术。半个月来,有三十多处掘洞的工作都在不断死伤中继续进行。由于贵霜军在西门外架设了巨大的投石机,威力很大,给城上造成很大的威胁。城根的贵霜军又使用了铁叉,可以随时把丢下来燃烧着的棉絮和柴火叉走,因此城上只能靠投掷砖、石、滚木擂石给贵霜军造成伤亡,但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可以阻止贵霜军掘洞。贵霜军派出的掘城队都极为勇敢,不管多么危险,他们都奋不顾身地向纵深挖掘。
在西墙南段,接近转角的地方,已经掘了一个大洞。虽然死伤十分惨重,但毕竟是最成功的。九月初三下午,在几尺宽的洞口中已经向左右掘了两丈多宽,向里边掘了一丈多深,又向上掘了一人多高。从洞中刨出的碎砖和土块,与死尸一起,堆在洞口的左右两边,也有一人多高,像两座小山一样。
庞德本想缒下一批人去抢夺这个大洞,但是他又一想:洞中已有二三十个贵霜军,城外投石又很猛烈,下城的人少了,无济于事;人多了,又会在着地以前被发现,然后被炮石打中,或被箭射死,因此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整个下午,从南段到北段,长达十五里的城墙上,硝烟一阵阵腾起,又慢慢散去,经过多次的硝烟腾起和散去,黄昏渐渐来了。野外流动着灰暗的暮雹。庞德这时站在城垛背后,看见贵霜军还在不断地建造投石机,少说也有十几座。他传令城上的将士和百姓,一半留在城上,一半赶快去窝铺休息,但不许远离。他自己也随即下城,回到咖叶寺,召集重要将领和龟兹代表,秘密商议。会开得不长。会后,各自去准备明日的大战和苦战。除他和十几个武将之外,那些协助守城的龟兹贵族和高僧,在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面带沉重之色。大家担心:他乾城的命运也许就决定在明天了。
次日,九月初四日,黎明时候,贵霜开始全军行动。战鼓声阵阵响了起来,一直响到辰时。从西城墙的南北两段,甚至北墙和南墙的一段,开始全线猛攻。首先在北段,贵霜军用许多投石头机猛轰城墙,将士呐喊,实际是迷惑守军,并没有真攻。
在南段的大洞中,贵霜军在昨日退出前,往墙根处打入了大量木桩。辰时整,他们向洞内浇撒火油,并用火箭点燃。不久,大火在洞内燃起,烈焰熊熊,很快便将城墙的根基烧松,使那段城墙摇摇欲坠。趁着这个机会,大约有十五座巨型投石机,同时对准大洞即将崩塌的地方猛轰。也有些炮打上城头,城垛一个一个被轰碎,转角处的望敌楼也被打塌。守城的军民,有的死在敌楼中,有的逃了出来。大洞上面的城墙本已崩溃了一部分,在猛烈的炮火中又一块一块地塌下来,形成了一个缺口。
早在昨天黄昏以后,贵霜大将沙卡已经集中了一万精锐的步、骑兵,在距西城南段三里外扎下一座新的营盘,叫将士们好生休息。四更以后,都被叫醒,饱餐一顿。五更时候来到城外,骑兵、步兵分别摆好阵势。已时,城墙已被投石机轰出了几丈宽的一个缺口。忽然间,所有的石弹都停止再向缺口轰击,只向缺口两边打去。沙卡将红旗一挥,两支步兵便直向缺口冲去,准备从缺口处占领城墙。随即,骑兵也来到干涸的城壕岸上,准备一旦步兵占领城墙,就越过城壕,从缺口冲进城去。
这时,对准缺口的地方已经没有守城军民。守城军民在缺口两边,相隔数丈,都被炮石打得无法抬起头来。负责防守那一段城墙的司律中郎将于禁亲自督战,强令守城军民抬起头来,向攻城的贵霜军放箭,投掷砖石。可是那些守城军民几乎一露头,就被打死和打伤。
于禁止眼看缺口很快就要被贵霜军占领,他大声呼叫:
“我于文则就在此处,大家赶快杀贼!”
他率领自己的亲兵,亲冒砂石,向攻入缺口的贵霜军射箭。于禁的这些亲兵从军多年,都是优秀射手。一阵箭射下缺口,十分凶猛,使攻近缺口的贵霜军纷纷死伤。
别的守城军民看见主将这样不顾性命危险,也都勇气倍增。刚才几乎要崩溃的士气,被于禁重新挽回。有的人向缺口扔下砖石,更多的人向缺口下边放箭。第一批已经攻上来的贵霜军,纷纷死伤,滚了下去。随即第二批上来,又纷纷死伤,滚了下去。接着第三批又攻了上来。在紧张时候,有时忽然战场上变得奇怪的沉寂,只是拼死混战。忽然间呐喊声、战鼓声又震天动地。原来是贵霜猛将迦尼甲发了性子,挥着弯刀,杂在士卒中间,向缺口攻去。就在这时,于禁又带头探出身子,与亲兵们一起猛烈射箭。迦尼甲的身上和腿上都中了箭,倒了下去。左右的人也纷纷倒下。这一次攻势又被打退。一群重甲步兵接着拼死攻上来,把迦尼甲救走。
基菩那达看见几次进攻都被击退,一挥手,锣声一响,进攻暂时停止。随即他吩咐手下把大炮掉转头来,重新向缺口猛烈打炮。
此时,庞德带着郭淮等人也赶到了缺口处进行指挥。他不敢离开缺口太远,就伏在城头躲避石弹。尽管如此,左右将士仍不断死伤。趁着一颗石弹刚刚在附近落地,第二颗石弹还未发出,满面硝烟和尘土的征西大将军双目闪光,向郭淮耳语几句。郭淮点点头,从躲避的地方爬起来,弯着腰跑到城下组织几架弩炮,又偷偷从侧面看了缺口的地势,用已经半嘶哑的声音吩咐炮手:速向缺口处暗暗地移动,瞄准缺口外边。同时,他又命一队弓弩手也向着那里瞄准。
正在这时,司马懿的一个亲兵爬到城上,告诉他,西域都护大人要上城督战。庞德赶快说:“千万劝阻司马大人,不要上城,请司马大人就在城下督战。有我庞某在,贵霜人决难进城!”亲兵听了这话,赶快下城。
却说司马懿本来要上城督战,听亲兵回来一说,又被众官员强劝,就暂时来到离城很近的一座佛塔下边,坐在那里。他不肯离开城下,一会儿坐在佛塔下边,一会儿又跑到城根,不断询问:“贵霜人可曾在爬城?”城外打来的石炮,多次越过城头,打到佛塔附近,也有些飞溅的碎片落在司马懿左右;有时城外打进来的石弹发着隆隆响声从城头飞过,落到佛塔北面,距他不过二十丈远。他坐的地方因为有城墙掩护,反而平安。但是左右文官们多没有炮战经验,不明白他们同大帅坐的地方正是城外石弹落不到的“死角”,所以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频频劝都护大人速到别处躲避。司马懿一则明白外城的石弹只能从头顶的高处飞过,二则他久经沙场,远比一般文官沉着,当左右劝他走时,他都置之不理。后来被劝得急了,他大声骂说:
“混帐,本官是大汉西域都护,守土有责,安能贪生怕死!”把袖一甩,独自往城上走去,众人无法,只能簇拥着他上城。
庞德立在城上观看,等着贵霜人的下一波进攻。庞德心情焦急地向下面不远处的架设弩炮的阵地望望,看见郭淮正在亲自指挥排布:他的面孔已经被熏的土黑,衣甲也都破了,只是还没有负伤。他又看见很多将士倒在城上,有的人已经受了重伤,仍坚持着往下射箭,十分激动,传令往城头再调来三座弩炮,猛烈轰打,一定要把城下的攻势击退。突然,城下也打上来一颗石弹。一名亲兵看的真切,赶快把庞德向旁边猛地一推,跟着把腰一猫,石弹隆隆地从头上飞了过去,击碎了城楼一角。。
转眼之间,贵霜人的炮声又停止了。贵霜大将沙卡督率步兵,成群结队,向缺口冲去。到处是呐喊声和呼叫声,战鼓也猛烈地响了起来。许多人一面冲一面兴奋地喊着:
“攻进去啦!攻进去啦!杀呀!杀呀!”
眼看着上千步兵冲上了缺口,后续的骑兵也作好了向缺口冲去的准备。贵霜军人人都以为缺口要夺到手了。基菩那达连声说:
“好!快了,快了!”
忽然间,城内的弩炮声响了,一片尘烟腾起。那些快要爬进缺口的贵霜士卒纷纷被巨大的弩箭贯穿,倒飞出去,继续爬上去的也被弓弩射杀,死伤枕籍。还有人用大盾护着身子继续向缺口冲去,但终于又被两边墙上的落石羽箭打中,滚落下来。这样冲了好几次,都未成功。正在僵持之间,马岱身着重甲,舞着一条两人多长的大枪拍马赶到,连挑数人,身后数百西凉铁骑跟着从缺口中杀出,很快冲散了城下的贵霜骑兵,阵斩贵霜大将沙卡,并乘机烧毁了几座靠近城墙的投石机。庞德见贵霜人气势已失,向已经走上城来的司马懿问道:“仲达,你看战局如何?”
司马懿也看出来,城上有庞德亲自督战,防守坚固,今日贵霜军锐气大挫,不可能攻进城来,心下大定。但他没有立即回答,抬头仰望天空。庞德知道他是在望气,也跟着仰望天空。这时日色惨淡,城头上硝烟弥漫,但硝烟上有一片浮云受到战火影响,微带赤色,而天空高处却有一缕薄云,十分洁白,慢慢向南移动。司马懿先从高空观望,随后又望低空云气,脸色严肃,默默点头,若有所得。庞德问道:“云气如何?”
司马懿笑道:“汉书上说:‘霄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守城军民方才虽已胆寒,本支撑不住,但文则是一员悍将,力挽败局,导致贵霜人失败,不能攻进城来。”他指着离城头不远的一片浮云,接着说:“你看,那一块罩在城头的云彩,正如书上所说:‘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天象正是如此。再观贵霜军的退势,弃战旗而不顾,可见士气已失,损失巨大,我军当有几日喘气之机,可以乘机加固城墙。”
庞德看不清近城的一片浮云是否上仰,也不暇细看,但他对司马懿的判断十分信任,立刻对于禁说:
“文则,等一下吩咐下去,多筹集些木料砖石,准备抢修城墙。”他又对司马懿说:“仲达,我让文则留在这里,帮你固城。你大病初愈,不要太劳累了。”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在走下城头,去城内了解伤亡损失情况。
基菩那达铁青着脸,让亲兵将一面蓝旗一挥,炮声立刻停止。在城壕半里处准备攻城的步兵有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缓缓后撤。骑兵全部撤退到三里以外。工兵们拉着大型投石机向大营退去,一部分小型的留下来掩护掘城的将士。掘城仍在继续,所以从曹门到北门仍不时有喊杀声。直到马超带大队骑兵从缺口出城,横扫了整条城墙,战场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在这一次规模远大于第一次的攻城战中,贵霜军损失惨重,单在主攻的大洞外边就死伤近三千人,主将沙卡战死。
长安,未央宫,宣室殿。
大汉皇帝刘朔坐在榻上,将丞相李玮和大将军赵云联名呈上来的表章连读了两遍,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放下问道:“李卿,赵卿,此议当真妥当?”
赵云答道:“启禀皇上,臣等皆以为是。朝廷经营多年,仓廪充实,兵精粮足。统一四海,扫灭宵小,正在此时矣。
第二十二章 芒刺犹在背
作者:血色珊瑚虫
“此时展开南征,大司马和尚书台有什么看法?”
“臣附议。”夕日作为北疆第一智将徐荣,已经在大司马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可谓德高望重。近年来,随着天子的成长,徐荣也愈发的低调谨慎起来。除了坚定地维护军方的利益,并向天子提供军事参谋外,已经很少对朝政发表意见——关键时刻适当地站队,成了这位大汉最高军事长官最常做的事情。
尚书令田畴的考量,却不得不比徐荣深许多。他有些忧虑地奏道:“启禀皇上:今日朝廷虽然仓廪充足,粮秣甲杖战马等一应储备积存甚多,但毕竟已入西域作战,若再开战端,多处供给恐不能兼顾。南方诸贼虽屡有不臣,骚扰边境,然东起大海,西至巴蜀,要害重镇均在我手,并无大碍。故为国家打算,莫如对南贼施以羁摩之策,拖延时日,而一鼓剪灭西域之祸,然后迫荆、交、扬、益诸贼俯首就范;如其仍怀异志,思欲一逞,亦不难次第剿除。一旦大汉无西顾之忧,陛下即可以整全军南下,对南贼大张挞伐,以图全功,威加四海,谅彼蕞尔小邦,宵小之辈,偏处一隅,何能与天兵抗衡!以上种种,实乃臣之肺腑,恳请皇上明鉴。”
“田卿所奏,诚谋国之言。”刘朔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列位臣工还有什么意见?”
殿上其余众臣子大都坚决拥护南征之事,只有几人在补给和路线等细枝末节上提出了一些意见。田畴本不是坚定的主和派,见殿上的声音如此统一,也就不再坚持。见此情景,刘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见的微笑。由于今日并非正式朝会,所以会议事先已经被限定了范围——也就是说,所有可能持有反对南征意见的官员都被拒之门外。这看似是主战派刻意作为,实际上却是大汉皇帝刘朔的一点小心思。“朕若不是为体恤民力而隐忍多时,如今天下早该一统啦。”自亲政以来,年轻的天子表面上不说,心底却一直对荆南、孙家和益州南蛮深怀不满。这些独立势力就好象扎在大汉身上的木刺,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朝廷与荆南和孙家之间,都曾立有一些和议:规定几家向朝廷称臣,派遣人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但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问题,朝廷可以随时以惩治不臣等大义名分,单方面撕毁这些协议。只要协议的另一方完全消失,朝廷也就不存在什么诚信方面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就拟旨吧。敕令征东大将军张辽入会稽,督扬、交二州诸军事,使持节,征讨孙氏。征南将军魏延入襄阳,督荆州诸军事,使持节,征讨荆南。镇南将军关羽入成都,督益州诸军事,假节,命益州牧陈好从旁辅佐,征讨益南。三路大军军需、犒赏、抽调、行军诸事,皆由丞相、大将军与大司马居中调度,协商办理。”
三位将军出列跪倒,领旨谢恩。
张辽奏道:“启禀皇上,正所谓南船北马,扬、荆、交三州都是水网密集之地,舟船便如战马一般重要。若无水师协助,纵有十万大军南下,亦难成事。臣闻江水(长江)水师编练数年,楼船、艨艟、斗舰共有千余,兵卒两万,日夜操练,已颇能战,臣请皇上恩准水师协同大军南征。”
“准奏。敕令江水水师一分为二,分拨给二位将军麾下。两支水师须各设都督节制,赵卿,有什么干练之才可用?”
赵云沉吟片刻,答道:“强弩将军(从四品杂号将军)甘宁、振威中郎将(从四品杂号中郎将)贺奇,整训江水水师三年,极为得力,且二人往日皆讨水寇有功,通晓水战诸事,可为左右都督。”
“甚好,准奏。”刘朔安排完南征诸事,话锋一转,“西征战事,自贵霜进犯以来,有何进展?”
大司马徐荣答道:“昨日到的消息,庞将军已将大军收缩于龟兹,将在他乾城下与贵霜展开决战。”
“哦,以庞卿之能,想来无失。那后援情况呢?”
“镇西将军马超的八千凉州铁骑已先期西进,其余一万两千步骑由安西将军(三品四安将军)马秋率领,并平西将军(从三品四平将军)程银所领敦隍郡边军四千人,也将不日抵达。”
“平定西域乃是国策,必须着紧,望诸卿体念朕心,虽有南征之事,断不可对西征诸事有所怠慢。”
刘朔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对南方用兵,缘由起在数月之前:偏安交州的孙家这几年虽被天下讥为“与野人居”,却颇有了些励精图治的气象。孙权花了几年时间的努力,逐步控制住当地越人势力,并从谋臣之见,自山越人中选拔数万彪悍之士编练成军。山越人本来就凶悍善战,好割人首悬挂腰间以示其勇,快速奔走山涧之间如履平地,此番再得到正规的军事训练,更是如虎添翼。孙权本是枭雄,手中有了这支武力,心思自然就活泛起来。他尚不敢染指朝廷所属的扬州北部(扬州南部会稽、豫章二郡,此时尚有南部偏远几县在孙氏手中),而把目光投向了北边的邻居——荆南四郡。荆南四郡分别是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各由四郡太守掌控,组成一个松散的攻守同盟。四郡已有数百年未经战火,自黄巾之乱后不断接纳中原流民,垦殖至今,人口已达三百余万,在孙权的眼中,这片富饶的土地自然成了“王霸之资”。
孙氏暗地里集结兵马,从六月起越过荆交二州交界的重重群山,由南海郡趋荆南,三万大军分三路深入:一路由增城出含洭,一路由龙川出浈阳,一路由中宿出桂阳(汉县名,并非郡治),大有围攻重镇曲江(今湖南韶关市)的态势。到了七月初,孙家主力突然越过曲江北上,直逼桂阳郡治(今湖南郴州市)。桂阳太守赵范本将重兵屯于曲江,如今见孙家大兵到达城下,惊的不知所措。他慌忙向另外三郡求援,却无人回应,无奈之下被迫率军民同爬城而入山越兵巷战,全族被屠,孙家遂占领桂阳郡全境。半个月后,刘朔得到了这个消息,很为震动。“孙家在南面这样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看来还没忘了图谋大汉江山哪!”他把荆州刺史徐庶的奏表扔到地上,怒骂道,“这荆南四郡号称披甲十数万,一点用处也没有,连守望襄助尚不能为,真是一群废物!朕早应自取之!”他把一肚子怨气都撒到不安分的孙权身上,提了一道严厉的谕旨:斥责孙权不思守境安民,擅起刀兵,大有不臣之心,责令他立刻退出桂阳郡。刘朔心中明白,这道谕旨对远在天边的孙家起不到什么作用,朝廷的威势,终究只能靠发兵征讨来体现。“夜长梦多,绝不能坐视孙逆吞并荆南!”
于是自八月上旬起,刘朔就下了在近期彻底平定南方的决心。
长安城,未央宫北阙。
丞相李玮的车驾,在北阙甲地附近被前面街口的大量人流挡住。
李玮此时正与刘冥在车中闲谈,见车停了,便撩开车帘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家人从街口跑回答道:“老爷,前面有上百诸生聚集,似乎是集会反对朝廷进行南征,引起大群百姓围观。他们言辞无礼,多有……涉及到老爷和大将军等。”
“知道了。”李玮淡然道,“不必管他们,绕过去吧。”
“绕什么绕!”刘冥生长塞外、长年领兵,虽身居高位多年,仍然是火暴的脾气,“这些诸生着实可恶,天子脚下,难道没了王法了么?仲渊,这些臭小子吃硬不吃软,我叫队羽林军去把他们驱散吧?”
“不必,只不过是一群年轻士子而已。咱们这些年大风大浪闯过无数,还怕这些诸生的口诛笔伐?”李玮笑道,“潜思,曾几何时,我等亦是如此年轻、冲动,我至今尚记得你跪在太学门口、长跪不起的倔强模样。”
刘冥老脸一红,露出些许神往之色:“是啊,遥想当年,大家都是如此年轻,你、我、小尹、大斧、云龙等兄弟同游洛阳,何等痛快!如今功成名就,弟兄几个相隔千里,彼此情谊反而生分了许多。惟独恩师当年的恩德教诲,我刘冥一辈子也不敢忘记。”
李玮指了指前面愈发汹涌的人群,正色道:“老师当年能看重我等的,不也是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么?我等诸人,皆中人资也,虽有心报国,然碌碌不得用耳。幸拜入晋阳侯麾下,始得重任。彼以国士待我,我等兄弟三十年来艰辛,也皆是以国士报之。今日眼前诸生,虽然年轻莽撞,心情却也是如此。大汉的社稷,迟早也要靠他们来辅佐。那么今天我们俩让一让,又有何不可。”
“嘿,看你这人,说着说着又透出退的意思了。你服老,我却还未服老呢。若皇上恩准我再上阵控弦搏杀,那我宁愿舍了这光禄勋之位,带上几千骑兵,痛痛快快的去干一场。何况就算你现在想甩手不干,朝中又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接替你?你现在肩上这副担子,可是不轻啊。”
“呵呵,心中是有几个人选。仲达如果不是满脑子建功立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伯言资质上佳,做事干练勤勉,再历练几年的话,也能胜任;对了,随广阳王(刘备)过来的那个诸葛亮,才能出众,政务通达,如今在益州任上功绩卓著,连大斧对他都赞不绝口,假以时日,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李玮揉了揉太阳穴,“有才华年轻人并不少,但他们毕竟年轻,还得多操几年心。”
乌孙,赤谷城。
在热海行宫休整了几天后,赵广率众将士回到赤谷城中。因为关平和廖化已经先回城主持大局,所以等赵广率领大队快到营地时,将士们纷纷出营列队迎接。这些人中,还夹杂着不少看热闹的当地乌孙百姓。赵广在行宫匆匆与海雅单独见了一面,互相少叙了离别之苦,又约定明晚在宫内相会,此时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正在这时,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龟兹人,翦发垂项,头绑彩带,马靴上还带着征尘,向赵广拱手笑道:
“老赵,你看不出来是我吧?”
赵广定睛一看,喜出望外,走近去抓住那“龟兹人”的一只胳膊,大声说:
“啊呀,小虎,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你从哪儿来的?”
“从天山里边来,离这不很远。这才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哩。”
“都是谁在天山里边?”赵广放低声音问,不禁心有点跳。
“高将军、侯将军、曹将军、陷阵营的大伙都在那里。前日下山与牧人交易,得了你们进赤谷的消息,高将军就派我速来联络你们啦。这里人多,到营里我再细说。”
“走,快跟我进营!”
赵广回头来看看罗安。罗安咧开大嘴只是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关平听了张虎禀报,大喜过望,忙命赵广领三百骑兵,并携肥羊百口,美酒千斤,前去接应陷阵营弟兄。
众人出了赤谷城,在张虎的引导下往西南行走大约一日,便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天山脚下。到了地头,张虎先行前去通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对面树林边隐约聚集起了数千人马,飞快地组成阵势。
赵广挥手吩咐:“树旗!”身边的旗手忙将一杆巨大的“汉”字大旗举起,展开,迎风挥舞,众将士齐声高呼:“大汉天威!大汉天威!”
从对面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回应:“大汉天威!大汉天威!”跟着,鼓、角齐鸣,各种简单的军乐器都奏起乐来,热闹非常。
赵广带着众将士骑马上前。在暮色中他们看见高顺带着主要将校从阵中走出,鼓乐在后边跟着他们,而“汉”字和“陷阵营“的大旗也打出来了。大队骑步在后边跟着走来。热情的欢呼不断,直到高顺向后边挥了两次手,欢呼才停。双方走到一起,都赶快跳下马来。高顺心中激荡,觉得喉咙里憋有许多话,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赵广看见他虎目湿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连忙上前握住高顺的手道:“高将军,太好了,您果然平安无事!”
“哦,你是子远吧?高顺无能,愧对左翼殒命的将士们啊!”
“高将军说的哪里话来,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本是吾等之愿。陷阵营能突围而出,弟兄们英灵不远,必定欣慰……”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高顺引着赵广,与侯成、曹性、王凌等人一一见面。夜色将近,高顺便吩咐扎营休息一晚,待明日前往赤谷与关平军会师。
晚饭时候,众将士先一同敬了牺牲将士三杯,祭奠英灵,这才敞开了喝酒吃肉。
赵广被张虎拓拔圭拖着与一众青年将校拼酒,好不容易才脱出身来,见高顺正远离众人一个人发呆,便跑过去为高顺满上杯盏,借机问道:“高将军,葱岭河大战后陷阵营既得以脱出,为何不向西前往他乾城,却要藏在天山中呢?下官百思不得其解,望将军指点。”
“用兵打仗是活的,须要按照战场变化随机应变,不可专走直路。”高顺微笑道,用手沾了点酒,在案几上简单几笔画出了大体的敌我分布,用酒杯代替他乾城“就同下棋一样,只有不断变化才不会走成死棋。我们这支奇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尚可称精锐,对他乾城下的贵霜人来说,就好比芒刺在背。只要选择适当的时候发动,或断其补给,或与守军夹攻,或击其归路,都能决定西域战事全局!”
第二十三章 西域百年计
作者:血色珊瑚虫
十月初六,是龟兹王子白河愁到达长安的第五天,也是他面圣的日子。这一天,他起了个大早。
在侍从的帮助下穿戴齐备,天才麻麻亮。为示朝廷对此事的郑重,丞相李玮亲自来到下榻处,对河愁说了些慰劳的话,陪着他一起骑马,以国宾之礼开道,往未央宫走去。一路之上,许多长安百姓民已经早早起身,在街边摆起各种食摊叫卖,在晨起的薄雾中开始了一天的营生。白河愁看着听着,感到十分新鲜,心中想着:“毕竟是天朝上国的都城!百姓如此勤勉,一片兴旺景象,却不知我龟兹百姓将来能否得此安乐?”他想到龟兹国内情形,心中一紧,向李玮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丞相大人,对于我等西域诸邦之事,圣意究竟如何?”
李玮微微一笑,答道:“皇上今日召见王子,正是要问一问王子对西域之事有何高见。”
“丞相位高权重,皇上倚信甚深,不知公意如何?”
“王子,你知道皇上英明天纵,许多事宸衷独断……”
“公系重臣,常伴天子左右,万望能解河愁之惑。”
“我意抚为上。”
“这就好了!河愁代西域百姓谢过丞相。”白河愁高兴地说。
“不过如今贵霜贼势甚锐,作战仍是首要。”
白河愁正色道:“只要大汉能善待我西域之民,我等皆愿为大汉效死,共抗贵霜。”
“呵呵,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等王子见过皇上之后,我们再仔细商议。”
白河愁心中激荡:“看来皇上果然是圣德之主!”是他在马上对李玮一礼,道:“
“白河愁愿肝脑涂地,以报皇上圣恩!”
李玮没有做声,心中对这个蕃邦王子十分欣赏。他觉得白河愁这个人虽然秉性很强,但为人忠厚,识时务,心思缜密,是个可造之才。
他们在未央宫东门之外下了马,步入皇城。有汉一代,丞相府建在未央宫的东边,为着保密,非三公九卿或丞相掾吏,无召不得入内,所以李玮不能把白河愁请到府内去坐,到鸿胪寺休息虽然方便,过了东门复道和宗正府就是,但内侍出来宣诏进宫陛见又太远,所以李玮就陪他坐在冷清的前殿朝房中(今天不是常朝的日子)闲谈,等候着宦官传旨。
大约过了一顿饭时候,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内侍,传丞相与龟兹王子速到承明殿见驾,两人便急忙整了整衣冠,随着宦官进宫。当他们从前殿西边走过去,穿过右顺门,走到承明殿外时,皇帝刘朔已经坐在榻上等候。御榻背后有宦官执着伞、扇,两旁站立着许多内侍宫女。两尊一人高的黄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金甲的羽林卫,手里的仪仗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金光。李玮先行入殿,白河愁在见驾前就向大鸿胪和太常府里的掾吏仔细学习了礼仪,这时熟练地行了常朝礼,手捧象牙朝笏,低着头跪在门外用汉白玉铺的地上,等候问话。听见内侍传旨叫他迸殿,他赶快起来,躬着腰从左边登上台阶,走进殿中后,重新行礼,更不敢抬起头来。
虽然已经亲政这些年来,接见胡酋并不算少,但刘朔还是第一次单独召见西域的王族。他内心中很希望能使自己决定的西域国策,从这一位人望颇隆的西域王子身上得到支持。有片刻工夫,刘朔没有说话,却把白河愁通身上下打量一眼。这位出身显赫、精通武艺、又熟悉各种文化的龟兹王子给他的第一印象特别好:白河愁今年才十九岁,与天子相仿,一张俊脸面皮白皙,高鼻深目,下颏有点尖,显得清瘦,依汉礼束了发加冠,配着大汉的儒生服,完全像一个儒生,不像是一个娴于骑射,能够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胡族武将。但是他的一双剑眉和棱角分明的脸型,宽阔的前额,却带着沉着而刚毅的神气。把低着头跪在面前的白河愁打量过后,天子开口说:
“王师西进,卿举国接应,立有大功,如今又不辞辛苦,千里觐见,忠勤可嘉。朕心甚为喜慰。”
说到这里,刘朔就叫宦官拿出金钱、玉琥、宝剑、冕服,赐给白河愁。河愁谢恩后,刘朔便直入主题:“如今西域初平,百废待兴,以卿看来,将来西域之事,应该如何决策?”
河愁道:“启奏陛下,臣化外之民,粗陋不堪,不敢轻言国事,惟愿陛下善待我西域百姓。”
“卿多虑了。此战之后,西域将不再是大汉藩属,在朕的手中,他将成为大汉一州,永世为大汉所有。”刘朔有些动情,站起身来道,“西域的万民,从此就是大汉的子民,朕自然会一视同仁,轻徭薄赋,绝无偏颇。”
“陛下爱民如子,乃西域数十万生灵之福。然西域之地虽大,水源稀少,土地薄弱,可耕不多,远不如中原沃土,民多游牧,所出仅勉强温饱,恐不能多增田赋,对大汉岂非无用之地?”
李玮在一旁笑道:“无农不足,无工不利,无商不富。西域交通东西,与极西诸国贸易可得大利,即使其地所出不足,也可以商赋利国利民。王子勿虑,此事早在筹备之中。”
“既陛下早有定计,臣再无所求。臣常自感鄙陋,心慕王化,恳请陛下准臣入太学求学。”
“卿过谦了,西域之事,将来朕还多有依仗爱卿处。”天子又好生宽慰了白河愁几句后,用平和的声调说:“爱卿一路东来鞍马劳顿,今日且休息去吧。至于入太学之事,就由丞相辛苦一趟。爱卿在长安一应用度,暂按县侯例,着少府办理。”
白河愁便不再说什么,叩头辞出。他刚走到门外,一个宦官出来,说皇上在金华殿上赐他酒饭,他就随着宦官往东走去。天子赐酒饭照例是个形式,菜只有白煮的猪牛羊鱼肉四品,不能认真吃,每品只能动动筷子,尝一口;酒也不能认真喝,只能把杯中的酒浇在地上,还得重新叩头谢恩。但是在当时这件事被认为是天子的特别恩宠,也是作为外臣难得的光荣。白河愁通晓汉礼,此时感动得噙着热泪,向北叩头,山呼万岁。
龟兹,他乾城。
他乾城的攻防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形势对于大汉来说,已经越来越有利。
十月初的西域,渐渐进入深秋,从天山上吹来的阵阵寒冷北风使大地变的无边萧瑟,而在城外贵霜大军的军需,也越日渐困难——他乾城四周已经没有粮草可以收集,而来自后方疏勒城的补给随,近日也渐渐不通畅起来。贵霜主帅基菩纳达深知,大军在入冬前,要么破城,要么就必须撤回疏勒休整,否则就有在冬天全军覆没的危险。他下定了决心做最后一搏,在十月初的几天内对他乾城展开了新一轮的疯狂攻势。与前几次多用步兵不同,贵霜在这次攻势中夹杂了大量游牧部落的轻骑兵,用骑射对城头进行压制,终于成功将汉骑引出城外接战。待大汉铁骑如利刃般切开贵霜骑兵,呼啸冲向贵霜的主将本阵时,基菩纳达乘机使用了他手中的底牌——曾经横扫天竺的战象部队。
这些出自身毒(今印度)的战象,皆是受到人类驯养两代以上,自出生起就经过严格的训练,洗涤野性,成年后如同战马一般驯服。战象身高两丈开外,重如山岳,要害部位皆包裹战甲,背上驮一个小屋似的平台,配有一名长枪手,一名弓箭手和一名象奴(战象作战时蒙住双眼,全由象奴驾驭)。作战之时,除了由背上的两名战士辅助作战外,在象奴的操纵下,战象本身的冲击和踩踏才是最可怕的武器,普通的骑兵和步兵压根不能抵挡,寻常的武器也无法刺破战象坚韧的皮肤。这种可怕的武器乃是天竺本地的特产,在孔雀王朝末年的内战时,就有不少诸侯使用。大月氏人所建立的贵霜帝国统一北身毒后,将这一兵种不断改进,多次在与西方安息人的战斗中使用,曾在野战中极大的杀伤了安息人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虽然拥有如此出众的战力,但战象部队消耗巨大、速度缓慢、适应能力低下的缺点,使其根本无法大量配置,此次贵霜九万大军进行东征,也只有百头战象而已。
虽然对战象的出现早有心理准备,马超的西凉铁骑仍是在一个照面就吃了亏。在冲破了贵霜的骑兵后,原本静静地匍匐在贵霜步兵方阵后的战象忽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汉军压来。镇西军前锋的骑士们收不住脚,不断的撞上如城墙般的战象,或被战象长长的鼻子卷起扔出,一时间伤亡惨重。前锋大将马岱人马合一,狠狠的一枪撞上战象,震得虎口发麻,枪头却只入了寸余,压根不见鲜血,心中巨震,听到背后亲兵高喊“将军小心!”只见战象背上的一名象兵从上方一枪刺来。马岱忙侧身避过,夹住长枪一用力,拖拽下来。西凉骑兵后续部队的弓箭如暴雨一般落在了战象身上,但战象正面装备的铁甲和涂了泥的皮肤对弓箭拥有很高的防御力,这一轮的打击也只能稍微阻碍一下他们的前进脚步。
“好厉害的畜生!”主将马超见状,忙对身边的亲兵喊道:“快吹角集结,不要硬冲敌阵。”
“呜~呜呜”巨大的号角声响彻战场,西凉骑兵停止了进势,纷纷向马超的本队聚拢。马岱见了马超,狠狠地将头盔甩在地上道:“大哥,这畜生邪了门了,竟然刀枪不入,这可怎么好?”
法正看着远处不断逼近的象阵,沉声道:“好在此物移动缓慢,若我铁骑奔跑起来,想来是追不上。”
“我们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失了上千手足,难道就这样灰溜溜跑回城么?”马岱不满地嚷道,“不行,我带上亲兵跟这群畜生拼了,哪怕战死不能丢了西凉健儿的脸!”
“放肆!住嘴!”马超瞪了弟弟一眼,回头对法正道,“孝直的意思是,我军利用铁骑的速度,绕开眼前这群畜生,直接穿插敌阵吧?”
“将军英明,正是如此!”
西凉骑兵应变极快,不待战象冲到近前,便分为几股远远的跑开,对着其余的贵霜军展开攻势。战象在一击得手后,竟然再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不断地往返援护着贵霜军诸阵。但汉骑对每一阵的打击都没有深入作战,只是用骑射使贵霜军不断失血,一层层消磨着敌人的防御。贵霜军士卒除了精锐的长枪队外,防护都不甚严密,在汉军的箭雨下,伤亡不断加剧,士气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群敌人,实在太狡猾了!”看着糜烂的战局,基菩纳达的心中泛起了深深的无力感。贵霜人在长期的争霸战争中无往不利的战术,长枪阵、掘城、投石车、战象,在这个对手面前竟然都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对方不但军力强盛,而且每每快速识破自己的策略。以往只听说过大汉这个东方王朝如何的富饶、广阔,没想到竟然还如此善战,难道这真的是贵霜无法对付的敌人吗?
“大人,战象已经要筋疲力尽了!我们还是退吧!”
左右亲兵焦急的声音打断了贵霜主帅的思考,是啊,该退了,也许今年注定是无法打下龟兹啦,不过我军已经占据了疏勒,拥有了东进的门户,报回国内时,再夸大一下战果,打点一下近臣,想来吾皇那边,也该交待的过去。待来年开春后,从国内再调集一些人马,准备更加充分后,胜负还不一定呢。基菩纳达这样说服着自己,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挥挥手道:“退。”
这一退,便宣告了整场他乾城战役的结束,也使贵霜大军走上了一条充满血色的归路。
第二十四章 猛将的传承
作者:血色珊瑚虫
幽州,右北平郡北境,卢龙塞。
卢龙塞原名松亭关,始建于汉初,是大汉镇守北疆,威慑鲜卑、高句丽、扶余诸国的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十年前,大汉中兴第一名臣,海内人望的晋阳侯李弘,便是发迹于此,从卢龙塞开始了他纵横天下的一生。
自大汉平定北疆后,这个夕日的天下雄关逐渐成了漠北、辽东与中原诸郡的交易集散地。南方的茶、盐、丝绸、布匹、器皿,东方的皮草、金银、野味、药材,北方的骏马、牲畜、干菇等货物纷纷在这里汇聚。卢龙塞久历战火,不断扩建,成为一个大城的模样,在北疆平静后,逐渐吸引了大量人口汇聚,此时已经从单纯的军事要塞变成为人口众多的通都大邑。时人评卢龙塞曰:“内拱雄关,北望燕山,居表里之间,方圆十里,龙盘虎倨,屹为形胜”又曰:“四方商贾辐辏,流移骈集,往来千里间,望为乐土”。
当年李弘初到卢龙时,所见到的由三道城墙构成的“日”字形的防御体系,如今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规模更加宏大的“回”字型城墙,至于两边山上的城墙,更是绵延了近三百里。当年的作为第一道防线的辅墙和外围主墙,如今已经被修建成为高六丈,宽三丈,长五百丈的外墙。墙外是外城,主要是民居与市集;墙内则分为两边:东面散布着军营、马厩、工房与各种仓库,西面则是官署、官学和驿馆。城内原来的卢龙楼已经拆除,旧址附近建起了与外墙等高的内墙,内墙之中除了设有度辽将军行辕和卢龙塞都尉治所外,有很大一部分被改建成为晋阳侯与长公主的别业,建有庭台楼阁与花园。
卢龙塞外城,闹市之间,有一家著名的“天马客栈”。
这座客栈的店东是鲜卑拓拔部人,单名一个辉字。拓拔辉八年前带着几张兽皮来到卢龙塞白手起家,凭着鲜卑人特有的韧劲和卢龙塞繁荣带来的东风,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如今他在卢龙塞外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占了三个两层店面,往来卢龙的鲜卑各部客人,大都愿意在他的天马客栈里歇脚,顺便享受大鲜卑山特有风味的美酒和烧烤,交流下天南海北的所见所闻。旺盛的人气和周到的服务,也吸引了不少中原和辽东的客人停留此地。
此时,拓拔辉店主正笑眯眯地走出店门口,张开双臂,迎向一个风尘仆仆却满面红光的老头。
“祝蘑菇丰收!我的兄弟。”
“干肉满仓,一路过来还顺利吧?”
老头和店主亲热地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肩膀,相携进店后,在一个雅间坐下,屋里早准备了美酒和几大盘牛羊肉之类的下酒菜。分宾主坐下后,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天来。
来访的这个精神头十足的老头,是拓拔辉同部族里的好友,单名一个魁字。拓拔魁常年从事南北马匹贩运,多年来积下不小的财富,手下马队有几十条鲜卑好汉帮衬,见识广,朋友多,为人豪爽,武艺高强,在拓拔部内人望很高。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拓拔辉问道:“你这次带了多少马匹来?”
“一共一百匹,嘿,都是三岁口的好马!”拓拔魁谈到自己营生,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今年天马神庇佑,没灾也没病,这些马崽子美美地吃了半年草,长得一个赛一个结实,摸样漂亮,肩高腿长,跑起来象风一般,只要再稍微调教一下,比大宛马都不次……”
“好啦好啦,说到这个你就住不了嘴,你这次来,不会就为贩你这些宝贝的吧?”
“哦,这次顺道还送了咱族里十几名后生来进学堂。现在的小崽子,到了岁数就不愿意呆在草原上找食啦,一个一个伸着脖子都想往城里跑。可有什么办法?官学每年定的人数就这么些,除了头人的孩子,其他当然得摘聪明的!选不上还有人躲在帐篷里哭,他奶奶的,咱天马神的子孙,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说到此处,拓拔老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很不以为然的神色。
拓拔辉笑骂道:“你个老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家那个小仨,不就是在卢龙塞读了几年官学后选进讲武堂的么?现在出息大了,听说都当上都伯啦,是么?”
“是牙门将!”拓拔老汉说到儿子,顿时下巴抬得老高,鼻孔出着粗气,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小仨前几天刚传消息回来,他现在在征西军里干的不坏,手下已经掌着几百人马,砍得人头几匹马都挂不下,好孩子!没丢咱拓拔部的脸!”
“恭喜恭喜,那真是了不得。牙门将再往上升一些,可不就是两千石的都尉了吧?咱这卢龙塞里里外外这么大的局面,主官也就是个都尉。等小仨回来,我们这些长辈怕是要叫他大人了!”
“哪能呢,就算他以后当了将军,不还是咱拓拔部出去的小崽子么?要是敢见人拿大,看我这当爹的不拿马鞭抽他!”拓拔老汉一边吹着牛一边心想,儿子当了朝廷命官,将来只怕是抽不得了,管他咧,反正儿子有了出息,自己在族里也大有面子。于是痛快地喝了口酒,抹抹嘴,凑近拓拔辉低声道,“还有件事儿,我听说……那位大人现在是不是住在城里?”
拓拔辉笑道:“你消息倒很灵!那位大人是夏天最热那阵回来的,在卢龙塞已经住了几个月啦,这次还带来了几位夫人和小公主。”
“呵,那可真是……”拓拔老汉兴奋地搓着手,“要是能拜见他老人家,当面磕几个头,那我可就没白来了。”
“哈哈,寻常人哪见得到他老人家的面,几大部的大人去求见都被挡了——说是不再过问国事。不过我倒是听说,那位大人来了之后就经常去梅楼(建造在梅山上的箭楼)远望,你要有这份心,就冲着梅山磕头吧。”
梅山,梅楼。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站在楼上,身着布衣,一手扶着护栏,一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默默地望着远方云生云灭。
“爹爹,您天天来这看云,有什么好玩呀,平儿觉得好没意思呢。不如带平儿去骑马吧?”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宠溺的表情,刮了刮女儿秀气的鼻子,“昨天不是刚骑过么?你娘让你好好学礼仪文章,要有个公主的样子,你怎么整天想着玩呢?”
小女孩被父亲“教训”,大眼睛里顿时起了雾气:“但是,但是,秀儿姐姐当了皇后,不也一直玩呀?在长安的时候秀儿姐姐还教平儿骑马呢,那匹红红的小马好漂亮,可是娘不让平儿带回晋阳呀,可恼人了。”
“哦?秀儿还是这么胡闹?那你就学学雯儿嘛,女孩子要文静一些。”
“不要!”
父女两正说得高兴,从楼下走上来一个侍卫,在两人背后单膝跪地说:“禀侯爷,河西鲜卑步度更,北部拓跋韬,东部柯比熊和南部射虎这几位大人又在府外求见,说此来不谈国事,只想当面跟侯爷叙叙别情,说说家事。”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哪。”男子挥了挥手,“不见,就说我偶染风寒,身体不适。等我养好了病再说。”
侍卫依言而去,男子一笑,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小儿辈在西域攻城略地,皇上又要南下扫讨余孽,看来把这群养尊处优的家伙吓得不轻哪。其实要卖乖的话,来找我干什么?直接去向皇上陈情不是更好,这群人啊,总是目光短浅!”
“目光短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大汉又怎么能如此轻易震住他们。”楼梯上传来一把好似不带人间烟火的轻柔声音。
“娘!”小女孩赶快从父亲身上爬下来,跑到一个中年美妇的身边撒娇道,“平儿没有偷懒哦,那几篇文章今天都有背!”小女孩狡猾地转着眼珠,背是背了,可没说一定有背熟哦。
美妇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对男子道:“夫君,难道你真的再也不问国事?你的身体这几年休养下来,可是好得多了。皇上他们还年轻,现在江山未平,兵戈四起,这大汉朝总还有要依仗你的地方啊。”
“我知道你还放不下。”男子将妻子拥入怀中,沉声道,“可是我胯下马掌中枪,已经全部交到年轻人的手里啦。将来能做成什么样,就看他们的作为了。我这的一辈子的戎马生涯,已经得到了传承。”
“若是皇上下旨让你起复,那又如何?”
“呵呵,皇上虽然年轻,却是个圣明之主,他自然能了解我的想法。我们现在在北疆悠闲度日,顺便镇镇牛鬼蛇神,便是尽了本份了,至于将来……”中年人***着妻子光滑的侧脸,笑道,“萧儿,我倒希望你能为我多生几个孩子,我们一大家子快快乐乐,那不是很好?这个天下的担子,就让年轻人去抗吧!”
这个曾经掌握天下大权数载的美妇,听了丈夫的话,就如同一个小女孩般羞红了脸,整个人埋进了丈夫的怀里,是啊,只要能和夫君一起,自己就满足了,国事天下事,就交给朔儿去操心吧,他现在如此年轻有为,自己也能够向那苦命的弟弟交代了。
西域,乌孙赤谷城东南百里,温宿(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克苏地区温宿县)境内。
“杀!”赵广将长枪扎进了对面敌将的喉咙,顺势将其挑下马来。麻利地抽枪,抖血后,他往四周看了看,本队的弟兄们也大都结束了各自的战斗,手脚麻利的已经在捆绑俘虏,准备撤退。
这是一场几日来很常见的遭遇战。自十月上旬起,于阗河西岸便开始出现零星的贵霜溃兵,到了中旬时,甚至有不少规模多达百人的小股败兵。高顺敏锐地把握住了战机,龟兹战局有变!他与关平合计后,派赵广等人以八百骑为单位,分几路截杀这些败兵,抓获俘虏,以获得贵霜人大军的动向,伺机追亡逐北。
拓拔封打马过来,施礼道:“大人,这一股贵霜人共二百七十六人,业已全灭,杀二百七十,俘六,附近方圆十里已经没有敌兵踪迹。俘虏里除了有个品级不低的军官,还有几个被大军胁裹的温宿人,带回去应该有些收获。请大人示下!”
“很好!”赵广点点头,“简单打扫一下战场,老罗你领一队人先把这些俘虏送回大营。”
罗安答应了一声,把战刀抗上肩头,悠闲地说:“这些贵霜崽子如今一拨一拨地往西面退,看来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
“是啊,看来龟兹之战,大汉终于是赢下来了。”赵广看着远方,心中激荡不已:前方的战局究竟如何?贵霜人是不是彻底败下来了?如果现在就能摸清贵霜军主力的动向,那该有多好,就能马上为死去的袍泽弟兄报仇了。
第二十五章 血染于阗河
作者:血色珊瑚虫
温宿东面五十里,于阗河西岸树林。
大汉的五千名战士人束口、马衔枚,如同藏身草丛的猛虎,紧盯着对岸准备渡河的贵霜大军,静静地等待着奇袭一刻的到来。此刻,五千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彻底消灭眼前的敌人,终结这场西征之战。
赵广一手握着长枪,一手安抚着身边兴奋地无法安静的战马,注视对面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着的贵霜军,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西域诸国,西去中原数千里,在华夏传统的思想里,乃是化外之地,不受重视,汉书有云:“(西域)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但有汉一代,西域却成了王朝国力雄厚与否的标志。
孝宣皇帝与孝和皇帝时,大汉曾两次在西域建立统治,而后却又失去——这两次反复,正好体现了朝廷实力的兴衰。所以大汉再次中兴后,天子刘朔继承晋阳侯之志,将征服西域之事看得极重,甚至超过了收拾南方的余孽。他不顾朝中反对的声音,为这次西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并抽调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而此战之后,西域境内将再也没有可以抵挡大汉天威之敌,这片广袤的土地终将再一次回到大汉的掌握中——而且比从前两次更彻底,更牢固,怎么能让参与此战的将不豪情万丈?
但这次作战,可以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两天前,天山脚下,汉军大帐。
在严刑逼供下,汉军终于从赵广队俘获的贵霜军官嘴里获得了确切的情报——贵霜军果然败了!在进行了最后一轮佯攻后,残余的近六万大军乘夜丢弃了他乾城外的营地、重伤号、甚至大型的攻城器械,开始往西撤退。大军计划在于阗河东岸的姑墨城略做停留后,在后天开始渡于阗河。高顺得知后,立刻集合军中所有牙门将以上军官进行作战军议。
将情报传达给众将后,高顺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他考虑已久的计划——乘贵霜军主力渡河之时,击其中渡,将其六万大军的建制完全打散,然后各个击破,把贵霜人主力留在此地。此计一出,在山中憋闷了许久的众将纷纷赞同,高声请战,摩拳擦掌,就连独自统军以来性格越来越沉稳的关平也点了头,认为可行。
“下官以为不妥。敌颓然西归,我士气可用,以逸待劳,击其中渡,以有算攻无备,其利固然在我,但贵霜人也不是六万头待宰的牲畜,须知困兽犹斗!而我军却只有区区五千人。”经验老到的骑都尉廖化指着作战地图,与一群慷慨激昂的青年将领唱了反调,“他们的部队虽是败退,但并没有大乱!我军人数太少,且骑兵较多,理应先把敌人放过,然后袭其后部,一路追杀到疏勒城去,尽可能得多杀伤敌人,方为稳妥。”
廖化的话使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帐内诸将虽然大都年轻,但均经历过讲武堂的培养与战场的洗礼,皆非无谋之人。阻击战的难度明摆在那里,追击战的好处又无法视而不见。过不多时,就有一些将领出言附和廖化的建议。
“元俭(廖化的字),你提的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议,但这样我们便不能达到全胜的目的!”高顺坚持着自己的计划,狠狠的一拳砸在代表贵霜大军的一个粗大的箭头上。“贵霜人统帅是个很高明的人,退得如此仓促,他们的部队竟然没有大乱!但是久战之下,贵霜士卒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只要我军找准机会狠揍一下,就能把他们彻底打乱,把贵霜人阻在于阗河东!这样等庞帅领了大军上来之时,就能彻底地消灭这支敌人!如果放他们过去再打,我军确实能以较小的伤亡取得胜利,但只要他们断然放弃自己的后军,其大部便有可能顺利退入疏勒城,这样我们将来要打的又是一场攻坚战,诸君试想一下,那样难度会有多大?我西征军的给养又能否支撑?为将者,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得失,而要统率全局;我等在敌后的这支奇兵,不能只想着怎么捞些便宜,而是要建立奇功!”
高顺统军多年,每战先登,无往而不胜,在自家陷阵营中地位如同战神,即使在大汉其余各军之中,威望也是极高。听到他的语气如此坚决,帐内诸将便皆无异议,即使有人心里并不十分赞同,也不好再说什么。廖化见此情形,便也不再坚持,阻击之策,就这么定了下来。
“胜负在此一举!”高顺与众将士一样,在树丛中压低着身子,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的动向。此时,贵霜人已经有一个万人队的轻装步兵过河,散布在岸上休息,并有更多的部队与辎重正在渡河。高顺的嘴角微微一翘,站起身来。他先活动了一下手臂,命人立刻将关平和其他各队的几个主将请来,然后迅速地向大家把作战任务布置下去。将领们各自领命而去后,他威严地对旗鼓官说:
“下令吹号角,擂鼓!”
数息之间,树林中鼓号声大作,震天动地。三千骑兵从树丛中冲出,势如飙风。登时之间,马蹄声、喊杀声、战鼓声响成一片,几道烟尘向着河边的贵霜军滚滚而去。
贵霜军由于急于西归,缺伐渡船与木筏,好在于阗河虽然河面宽阔、水流湍急,但最深处也无法没顶,于是除重要辎重外,普通士卒都靠手拉着手趟过河。过河之后,士卒大都疲惫不堪,很多人脱了衣甲曝晒,自己在地上或躺或坐地休息,散散地布了一个防御阵地,完全没有应战的准备。汉军的骑兵来得快,攻得猛,几轮箭雨射过后,便如同刀锋般切向了贵霜军先行登岸的部队。
这支骑兵冲进了贵霜步兵中间,驰突砍杀,使这些部队首先发生混乱,随即影响了后续登岸的部队,牵动全线。前锋的赵广趁着敌人的阵形开始动摇,一马当先,连着刺死三个敌将,杀开一个缺口,冲进了贵霜阵内。他亲领的先锋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一旦冲入敌阵,这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不可抗拒的伟大力量,如同一支铁锤般砸开了贵霜人的防线。这些岸上的贵霜轻步兵既缺乏足够的防护与长兵器,也缺乏与骑兵作战的勇气,于是有组织有秩序的抵抗很快消失,跟着是一片混乱,争着逃命,互相践踏。贵霜的万夫长摩罗多连斩了几个士兵,仍然制止不住全线崩溃的可怕局面,只好不再管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如何,也无暇考虑自己大将的威信、主帅基菩纳达问罪等等问题,带着几十名亲兵落荒而逃。
基菩纳达此时尚未渡河,看见前面乱得很凶,心里虽然对退路上出现汉军感到惊诧,但也并不很慌乱。他见汉军的人马并不很多,便一面催促诸军迅速渡河,一面传令登岸的人马不得休息,立刻参与阻挡汉军。他还严令渡河必须拼死抵敌,不准惊慌乱逃,否则将领全部斩首。渡河的人马得到这条命令,又知道除了冲破眼前这支汉军的阻击,别他无路可退,果然不敢再逃走,纷纷掉转头来结阵抵抗。
随着登岸的部队越来越多,战场也陷入了胶着状态:在狭窄的空间内,汉军骑兵的冲击渐渐变得困难起来,各自为战之下,部队也开始有了伤亡。侯成、周仓、张苞等几位主要将领先后在乱军中挂彩,但仍旧奋勇冲杀。骑兵主将关平见状,怒吼连连,战斗得越发勇猛,像一只狂怒的狮子,一面舞动青龙巨刀乱砍,一面大声招呼诸骑向他靠拢。有一个敌将刚到他的面前,猛然听见他大吼一声,惊得一楞,还没有来得及招架,就被他劈倒两段。关平的双手和袖口上染满鲜血,马蹄也早已被死伤者的鲜血溅污。但是贵霜军人马众多,而且是训练有素。他杀到东边,东边的敌人纷纷后退,但阵容毫不混乱,使他没法冲破,同时西边的敌人像潮水似的涌来。当他回马去砍杀西边的敌人时,东边的敌人又杀了回来。他的身上负了几处轻伤,身边的亲兵也折了十几个,但终于将冲入敌阵中骑兵逐渐聚拢起来。
在关平的带领下,这一支骑兵在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贵霜军中所向披靡,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杀出重围,忽而又杀进核心,寻找敌人的主将。贵霜军多数是步兵,虽然也拼死抵抗,并且几次想把这一支人马包围吃掉,但总是在它的冲击下像洪水冲垮墙壁,纷纷倒下,闪开一条血路。他们的马匹常常在那些已经断气的和没有断气的、流着血在地上匍匐逃命的人们的身上践踏腾跃而过。虽然汉骑的冲杀仍旧无人可挡,但贵霜人仍能不断利用人数优势堵住缺口,战场形势开始慢慢向贵霜人有利的方向发展。
树林内,汉军主将高顺仍旧横刀立马,稳如砥柱,仔细地观察着战场的局势。现在敌人的气势似乎有所恢复,战局千钧一发,胜败决于呼吸之间,他深知不能多作耽搁,必须乘贵霜人的守势未完全成型时,进行最后一击!当他看见赵广又一次挺枪跃马冲到岸边,他的心中一喜,但转瞬间又看见他被摆得像铜墙铁壁一般的敌人杀退回来,使他的心头猛然一凉。就在这刹那间,他把斗篷刷地脱掉,向后扔去,随即听见他举起长刀大吼一声,像一声晴天霹雳,一时鼓号又起,陷阵地营的步兵,终于开始向前进发。
此时,贵霜士卒忽然发现面前又出现了几面恐怖的黑色大旗,大旗下几个重装步兵方阵正坚定整齐地往岸边推进。虽然汉军这次的增援也只有数千人,但是贵霜军本来已在苦苦支撑,忽见汉军又增添了人马,而且看上去又是如此杀气腾腾,精神顿时崩溃,再也不能抵抗,如同山崩似的,很多人纷纷丢掉旗帜转身逃命。汉军的骑兵乘机脱离战线,分开两侧,开始用弓箭收割敌人的生命。陷阵营步兵在距离河岸三百步处开始冲锋,高喊着“陷阵!陷阵!陷阵!”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冲破了贵霜人脆弱的河岸阵线,将贵霜军直接压进了河里。岸边很快填满了死伤的贵霜人马,活着的尚在挣扎,后队登岸的步骑见此情景,不敢抵抗,又纷纷往河里跳,又一次互相践踏、互相拥挤、互相砍杀。没有机会逃回河中的,在混战中有的被俘,有的自己跪下投降,有的被射杀在旷野上,有的落荒而逃。起初后续登岸的贵霜精锐步兵还能支持,但后来随着友军越逃越惊慌,越惊慌越乱,他们的阵线没过多久也被逼上来的陷阵营冲破,也开始各自逃生。他们看见有汉军步卒的地方就避开,以为其他方向就是生路,其实其他方向偏偏有汉军的骑兵包围截杀。汉军骑兵遭遇后只要呐喊一声,这些贵霜军的夕日精锐就丢下武器盔甲,鸟惊兽窜,毫无抵抗。
看着满河浮动的尸体、染成红色的河水以及在河中不断挣扎的溃兵,基菩纳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自己终于无法把这支大军带回贵霜去了,满天神佛(由于历史地理特点,贵霜人除信奉佛教外,还信仰希腊、沃教、印度教的各种神明),这次站在了强大的汉人那边。他回想起自己半年前酬躇满志,领着十万大军东征,国人都说军容盛大前所未有,末了竟然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回国无颜面对主上与父老。老将想到此处,一时万念俱灰,抽出家传的宝刀就往自己脖上抹去,好在被身边几名亲兵手急眼快挡住,却也切开了一条口子,众人忙将他裹胁而去。主帅一失,东岸的贵霜军顿时起了一阵混乱,好在对面的汉军除了不断射杀河中的溃军外,并无意渡河作战,使贵霜众将得以仓皇地收拢东岸残军,退回姑墨城。
“胜了!我们胜了!大汉天威!有我无夷!大汉天威!有我无夷!”西岸的汉军见对岸贵霜军退走,纷纷高举武器,大声呼喊起来。落日残阳,血色大河,狂喜的勇士,一时间交织出一幅壮美的画面。
是役,五千名大汉将士大破贵霜主力,斩首一万二千四百五十六,俘虏八千余,加上在河中淹死、冲走的敌人,歼敌将近三万。贵霜人马的尸体堆积,几乎使于阗河道断流。
第二十六章 某一个结局
作者:血色珊瑚虫
“大汉天威,有我无夷!”大汉北军长水营先锋队伍长萨洛高举战刀,满含热泪,跟着同袍忘情地高喊着。
萨洛是一个十八岁的龟兹少年,如很多同龄人一样,他从小只从老人的故事中听说过东方强大的王朝,远远欣赏着达官贵人身上那美丽丝绸长袍来想象那个国家的富饶。萨洛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商人家庭,父母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他有七个兄弟姐妹,全家人一起努力经营着粮铺的生意,生活繁忙而枯燥。但年轻人也有着自己的远大抱负,他梦想着到遥远的地方旅行,看看传说中一望无际的蓝色水域,连绵不绝的群山和巧夺天工的异国建筑——或者是更现实些的目标,穿上精致的甲胄,加入伟大的王子殿下亲卫队。
忽然有一天,承平已久的他乾城起了一场巨大的混乱。大街上兵荒马乱,喊杀声四起,老百姓纷纷用重物堵了房门,全家人瑟缩成一团,不断地向佛祖乞求着平安。当局势平静下来后,往日管理街道的龟兹官员捧着诏书,在一个穿着神气盔甲的军官陪同下,向大家宣读了王子殿下的旨意:皇族白氏自即日起,将龟兹的统治权完全交到大汉朝手中,凡是龟兹的臣民,从此都要效忠于伟大的大汉天子下云云。
这道诏令辞藻华丽,百姓们听了老半天并不得要领。几天后,老百姓被召集到广场上,看着许多平日里扯高气昂的达官贵人被摆成排,以反叛的罪名斩首,尊贵的脑袋顿时掉落了满地。大家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在那天的动乱之后,龟兹竟是变了天了!但百姓对这种变化并没有什么不满,皇族白氏往日对臣民虽算得上是仁慈,但他们对国家的控制并不够,那些贵族依仗权势,从来没少干欺压平民的事。只要往后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大汉天子不要对咱龟兹人压迫过分了,换个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还不是一样过日子。看完行刑后,每家每户都分到一大口袋杂粮,让大家心中感激不已。
又过了几天,官员再次捧着诏书到来,向大家宣读了大汉的征军令:凡是十六至三十岁的成年龟兹男子,除残疾、独子或婚后无子之外,全部都要参加大汉军队的筛选,违者将以反乱惩处。如果被选中成为正式的汉军士卒,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待遇:除了士卒可以拿到不错的军饷外,其家人可以享受十年以上免税,待三至十年的服役期满后,还可以在龟兹境内获得一小片土地。这个略显粗暴的征兵令,使过惯安定生活的龟兹人产生了一些抱怨,但习惯服从的天性又让他们按时集中到军营外,乖乖接受汉军军官的筛选。
与众人不同,萨洛听了征军令后简直要笑出声来。常年繁重的体力劳动加上不错的胃口,让少年人锻炼出强健的体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少年暗中合计着,如果能被挑中从军,不就能出去见见世面了吗?家里得了自己从军的那份待遇,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得松快些吧?于是他顾不上爹娘不舍的眼泪,兴冲冲得跑去参选,甚至暗中企求佛祖保佑他能抓住这次改变人生机会。
由于身高马大又懂一些简单汉话,萨洛顺利地被挑中。令少年更加兴奋的是,他并非如大多数同胞那样进入名为“龟兹营”的城防辅兵部队,而是直接加入了大汉正规作战部队中。
两百名精壮的龟兹新兵入营后,生平第一次穿上军中制式轻甲,排成队列,接受主将骑都尉赵广的训话。
赵广骑着高大的战马,身着重甲,披着黑色披风,左手持枪,右手按剑,威武地如同寺庙里的毗沙门天(佛教战神,又称多闻天王)神像一般,让萨洛几乎有了膜拜的冲动。
“诸君,从此以后你们就不再是平民百姓,而是大汉最精锐的士兵!要把你们身体锻炼为利器,消灭一切敌人!保卫大汉皇帝陛下!保卫你们的家园!”英俊的将军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丝微笑,“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请诸君做好必死的觉悟吧!”
接下来的日子,真好象是地狱一般:每天的训练,几乎要把少年的体力榨干,营里的老兵也都是一张张金石般的铁面,叫人不得放松。但少年却渐渐习惯了这样艰苦的集体生活,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成为赵大人那样威风的将军!懵懂的龟兹少年,在经历了艰苦的训练、千里的奔袭与残酷的战场之后,逐渐转变成了一个坚定的战士。
无数象萨洛这样的西域青年,在战争中为大汉舍生忘死,逐渐成长起来,他们日后便成为大汉西陲雄军——天军的骨干。
十月二十八,姑墨城。
在一片深秋的萧瑟中,庞德率领大军汇合了高顺与关平的部队,将姑墨城重重包围起来。
长达几个月的西征战事,终于到了最后时刻,众将摩拳擦掌,都想率先登城,抢下这最后的功劳。但主帅庞德却无意利用这种高涨的士气,断然压下了众将的求战。战事拖得太长了,已经牺牲了太多的战士,他不想因为攻城再有无谓的损失,决心以重重的兵威,兵不血刃地解决城内的敌人。
小小的姑墨城外,围着大汉的三万大军,而在城内的贵霜军中,也是暗流涌动。
由于历史的因素,贵霜帝国的军队中,本来就充斥着国内各个豪门、贵族、大部落的势力,可谓是五花八门。这些势力往日在基菩纳达的积威下并不敢出头,但是如今败局已定,各方面都蠢蠢欲动起来。
三万贵霜军在姑墨城内拥挤不堪,三餐不继,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这几天看着城下的汉军越聚越多,投降的声音也越来越高,甚至连主将基菩纳达都隐约有了点头的意思。那些出身贵族派的军官对主将的软弱十分不满,纷纷串联起来,聚在一起商议办法:“十万大军誓师东征,如今要是落得个全部投降的结局,以后我们的家族在国内怎么立足?”“是啊,即使拼到全军覆没,也不能就此认输!”“汉军的人数并不很多,只要我们乘夜分几路冲杀出去,总有一部分人可以逃出生天,到时候就可以回国调集更多的部队回来报仇了!”“基菩纳达那个老家伙怕死,想投降,我们就让他以死谢罪吧!”“说到底这老家伙还是个健驮逻人(阿富汗古国,为贵霜所灭),怎么能够信任?贵霜的军队,果然应该完全掌握在我们大月氏人的手中!”这些贵族军官群情激奋,随即策划了一场兵变,企图杀死基菩纳达后乘势夺取城内的兵权。
兵变发动得很突然,近百名贵族派军官暗藏武器,以求见为名成功摸进了主将大营,暴起踹帐杀人,将大帐内外杀了鸡犬不留。但很可惜,主将基菩纳达当时并不在营中,于是这些人很快地被包围上来的亲卫队剿杀干净。
基菩纳达虽然逃过一劫,但连续的打击完全摧垮了这位老将的健康。可在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平定乱局,为这支军队保留下一些种子。他强撑着病躯,布置自己的亲信部队对全军进行整肃,狠狠地杀了一批人,迅速稳定住了局面。他深知城内的局面不容再拖,于是便给庞德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言语恳切,许诺贵霜全军将立刻放下武器,开城向汉军投降。自己的性命任凭处置,只求饶恕城内两万多贵霜降卒生命,等待国内来赎。
庞德很快回书答应了他的条件,并宽宏地表示,只要放下武器,从主将到士卒的生命,大汉都可以保证。三日后,姑墨城进行了隆重的受降仪式,基菩纳达匍匐着身子,颤抖着向庞德献上宝刀,宣告了整场西征战事的结束。
西域平定,大汉天子刘朔龙颜大悦,下旨封赏征西全军将士。朝廷对于西域未来的安排,也随着封赏下达。
西域此后改称“天州”,取“倚汉与依天等”与“天山南北”之意,从此不再设置都护府。其地暂划为五郡一国,分别为车师郡(治所高昌)、龟兹郡(治所他乾)、鄯善郡、于阗郡、疏勒郡和乌孙国(治所赤谷),各设太守。州治在龟兹,设州牧,第一任州牧便由征西将军司马懿担任(司马懿任州牧五年,政绩斐然,局面稳定,百姓安乐,后调回朝中出任司徒,由原龟兹太子白河愁接任)。
西征部队包括后援的马超等部,大部分暂时留守西域。北军长水、越骑二营休整后东归,代替参与南征的其余几校拱卫京师。
乌孙国大昆弥系出自汉室公主之后,特赐姓为刘,入宗室名籍。乌孙国主封王,其国依大汉王国制,置傅一人,相一人,中尉一人,郎中令一人,仆一人,皆自由任免,上报朝廷准许即可。公主海雅赐为大义公主,命其监国。
赵广战功卓著,上达天听,战后被任命为护乌孙校尉,统领疏勒郡、乌孙国、葱岭南北诸军事,开始大汉镇守一方,走上了其威镇天下的名将之路。此后赵广拒贵霜,入安息,抗罗马的种种事迹,与本文无关,暂且按下不表。他与乌孙公主海雅的浪漫爱情故事,数百年间也被翻译成多国文字,传唱不绝,引得后世无数少年男女心驰神往。
全文完
篇尾词:
大家好,这篇西征记在小虫的一再拖延下,终于没能赶上大汉结束的脚步,这也是偶的意料中事,抬头望天,英雄寂寞啊!
(可怜的小虫被大汉一众书友乱砖拍下台,挣扎着重新爬上来)
好在最后在猛大的新书推出之际,西征记也终于可以有一个结尾了,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啦!写这篇文的时候,小虫常常诚惶诚恐,生怕辜负了猛大的一番期待,如今全身而退,终于如释重负。谢谢猛大和各位大汉同好的支持!
大汉帝国风云录之人物传记--诸生传(一)
这个人物传记是书友血色珊瑚虫写得,他认为书中的原创人物要更丰富一点,所以写了这篇传记。书中李玮这个角色就是血色珊瑚虫书友。感谢血色珊瑚虫书友给我们带来的精彩的人物传奇。
猛子写于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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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人物传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诸生传
江南书生(1)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19岁的李玮告别了家乡的父母,北上首都洛阳的太学求学。过了江水,马车上了通往洛阳的驰道,李玮紧锁的眉头就再也无法松开了。
这一年,是大汉中平元年(公元185年),去年的这个时候,大汉帝国遭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巨鹿人张角、张梁、张宝兄弟三人,创建太平道”,广为布施,十余年间,徒众数十万。他们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口号,相约教众头绑黄巾,兴兵作反。席卷青、徐、幽、冀、荊、扬、兗、豫八个州,攻城略地,一时铺天盖地,有了蚁贼之称。皇上遂大赦党人,起用卢植、皇甫嵩、朱俊为将,倾全国之精锐,花了数月才扫平了叛逆,并于次年改元中平。但原本貌似强大的大汉王朝,却如同被那数十万蚁贼的亡灵诅咒一般,彻底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想不到蚁贼的破坏竟至于斯!春耕时节,如此良田竟然无人耕种。”望着驰道两旁一望无际的荒田和稀稀拉拉的几个劳作的农民,李玮不住的摇头。身边的老管事接上话头:少爷,侬别看这里现在这样,想当年阿拉上洛阳的时候这徐州的广陵地方也是大汉数一数二的富饶地方,但经过这一乱,老百姓哪还敢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种地,伊拉老早跑到江南去咧,侬讲阿是?如今这天下哪有什么地方比阿拉吴郡太平,我都劝少爷不要去洛阳,等到明年冠礼以后就成个家。。。。。。”老管事是老家吴郡李家的老人了,看着李玮长大,故此感情非同一般,老人家有时候便不免唠叨些,李玮见话不是头,忙诺诺连声,转头装作闭目养神,口里不说,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天下大治,百姓安康,但如今的天下糜烂至斯,要救国,却是如何救法,是了,定是我学问不够。希望在太学能够找到我所期望的答案吧。”
一路顺顺利利,过徐州,豫州,兖州,便进入了大汉两百年来的心脏,司州。李玮毕竟年少,烦闷的心很快被司州近畿的繁华所吸引,被一种伟大都城所引发的使命感所填充,整个人如同扯足了风帆的海船,一下子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倒是老管事越发的老神在在,悠闲的在一旁为年轻人介绍洛阳四周的名胜与典故。
扬州吴郡李家乃是耕读世家,李玮的祖父和曾祖曾举过孝廉,作过郡守,所以家资颇丰,这次除了送李玮入太学,老管事还奉李家家主之命要摸摸洛阳市场的行情,大乱初定,南北的商路也重新恢复,江南的丝绸一直是中原紧俏的商品,如果能趁此占了洛阳的一部分生意,对家族实在不无小补。所以老管事在洛阳刚刚安顿下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市集联络相熟的商家,李玮对货殖之道却颇为不耐,于是便趁老管家忙的脚不粘地溜了出来,急不可耐的要看看这天下第一的皇城。
沿着朱雀大道慢慢的散步,李玮禁不住感慨万千,不愧是都城洛阳啊,宽阔的道路,林立的高楼,穿涌的人流,甚至还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士和结着发辫的胡人混杂其中,相比之下,一直颇为自豪的家乡吴郡俨然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城而已。真可谓是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古之人诚不我欺也。
李玮沿着街走着走着,忽然不经意被人一挤一撞,顿时跌入大路旁一个小巷之中,正茫然回转之际,却见三条大汉堵住住了前后去路。为首一人,30多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相凶恶,加上脸颊上一条长长的刀疤,直好象传说中劫道的山贼一般。李玮拱拱手,说声”借过”就想从旁穿过,被那疤面凶汉一伸手拦住了去路
“朋友,看样子你是从外地刚到洛阳吧,知道这里的规矩吗?知道我们兄弟三个是谁吗?”
“请问侬是。。。哦不对,正未请教,请问阁下是。。。。。。”
“好说了,我们兄弟三人人称洛阳三虎,北军里响当当的豪杰,想当年跟随皇甫大帅不知为大汉立下多少功劳,今日我们想去酒家喝酒却没有酒钱,看朋友你也是个读书人,应该明白道理,相烦垫借几个酒钱吧?”
李玮心说原来还真是劫道的,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还敢自认是军士,当真是胆大包天,”各位既然自称是北军,难道不怕犯了王法营规吗?”
“我呸,你这南蛮子好不识趣,既然如此,得罪了。”三人这就动手,拳脚没头没脑的往李玮身上招呼起来,可怜李大少自从娘胎里出来,四周围的人都是斯斯文文,哪见过这等阵仗,灵机一动,抱了头就往外那领头的怀里撞去,幸亏是李大少身高体壮,竟然一举奏效把那凶汉撞了个跟头,忙乘机往街外跑,却没提防后面两个强盗同伙脚下绊蒜,跌了个狗啃泥,一下子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此时那凶汉已经爬起身来,骂骂咧咧”这穷酸南蛮力气还不小”,又往李玮身上招呼了几脚,李玮把心一横,把眼一闭,索性缩在墙角,高声呼救起来。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把清越的男声从巷口传来”几日不见,你们这洛阳三狗越发出息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干起没本钱的买卖来了,你们老大没按时喂你们吗?”三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凶徒听了顿时如同漏了气的皮球一般,忙住了手,声音也轻了许多”些许小事,怎么还惊动了陈爷的大驾。”
李玮心想难不成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怎么前门拒狼后门又来了虎,来了个更狠的?抬眼看去,只见巷口走进来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年纪,方脸大眼,头带方巾,身穿布袍,文质彬彬,却是一个少年儒生。
那三个凶徒一看儒生走进,忙上前行礼。那个少年似乎颇为不耐,如同赶苍蝇般挥了挥手”滚,下次再让我看见做这种事情,打断你们的狗腿。”那两个跟班的连连称是,灰溜溜的走开,那个领头的似乎咽不下这口气,怪叫道:“姓陈的,你几次三番坏我们的好事,须知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你不怕我们老大。。。。。。”
“罗嗦。”那疤面凶汉的话音未落,只见那书生猛的上前,双手一扯一送,凶汉偌大的身躯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出了几丈远,跌入了巷尾的草堆之中。书生拍了拍手,似乎刚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般,对李玮拱了拱手:“如今这洛阳的街面也不干净,倒叫兄台见笑了,在下陈好字益谦,洛阳的朋友都唤作陈大斧的便是,请问兄台高姓大名?”完全是一副读书人的做派。
李玮惊于书生的能耐,不敢怠慢,忙见礼道:“在下李玮字仲渊,刚从扬州吴郡来洛阳太学求学,刚才真是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陈好顿时喜笑颜开:“那岂不是有缘,我也是从外州入太学的诸生,如此我们还将是同窗,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如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喝一杯,也为李兄接风。”
如此甚好,我也正有相谢之意。
于是两人过了几条街,一路相谈颇为投机,互相报了年龄,原来竟是同岁,于是便以表字相称,不久走进一处酒寮坐下,陈好在洛阳似居有时日,与店家也颇为熟悉,轻车熟路的点了几样小菜,两壶酒,熟练的为两人斟上,笑着说:这家店子虽小,酒却都是老板亲酿,正宗的秦地西凤酒,味道不俗。仲渊居于扬州,这等西北风味当是没有领略过。”李玮也不推辞,举杯就饮干满杯,直觉如刀枪入口,辣味难当,勉强咽下,腹中立刻如火烧一般,当时汗就下来了,眼泪也似要流出,一时颇为尴尬。陈好抚掌大笑:“李兄果然痛快,不过我们并非秦人,所以此酒第一次喝难免会有些不堪,不瞒仲渊,好第一次饮此酒时,说了一句‘此猫尿乎’,立马就差点得罪了几位雍凉的同窗,哈哈。”
两人推杯换盏,聊的更为热络,从洛阳风土,一直聊到家乡风光,从经史子集,一直聊到诗辞歌赋,陈好对李玮的博闻强记十分佩服,李玮也对陈好显露那一手功夫推崇不已,当谈到那三个山贼时,陈好不屑的说:“什么北军军士,只是何家的走狗而已。仗着大将军的权势欺压良善,尤其是欺负外州士子。”
“什么,他们几个竟然是大将军家的家人?”李玮惊诧道。
“其实也不算啦,只是何府家将何风的走狗而已,那个何风人称狂风客,是洛阳知名的游侠,功夫不错,人不坏,但好勇斗狠,对手下的管教很不严格,打着他的招牌在洛阳作恶的地痞着实不少。”
“那他们却似乎很怕你?”
“哈哈,那是当然,他们有几次居然欺负到咱益州诸生头上来,我看不过便出手教训了他们几次,出手重了些,所以他们见了我都怕。”陈好说着上下打量了李玮一番,“仲渊你身材高大,没想到四体不勤啊,不过也难怪,你们扬州士子多半是斯文人,打架斗殴的事情一向是不太参与的。”
惭愧啊,益谦,我虽然被家父逼着学过点拳棒,但还真从未和人动手,临到用时全不管用,以后还要靠你多指点了。”
“指点不敢当,咱可以切磋切磋。哈哈。”
两人谈着谈着,就谈到李玮在上洛途中的所见所闻了,陈好的眉头也锁了起来真的如此不堪?我原以为蚁贼覆灭后,朝廷早有了恢复之策,太学也曾讨论过多次了,怎么仍未见动作?”
李玮放低声音说唉,益谦你不是不知,如今的朝廷由十常侍把持,卖官爵,用亲信,即使有恢复之计,又如何能立刻实行?看来这大汉社稷将危。。。。。。”
陈好听到这里忽然激动起来,摆手道:“且住了,李兄如何说出这等糊涂话来,我等读书明理之人,理应思考报国之策,怎能枉谈社稷?大汉养我育我,便如我父,你如何能对我父出此不祥之言?”说完就要拂袖而去,李玮见陈好连称呼也改了,看来是动了真火,自知失言,忙把他拉住,好言相劝,好歹平息了火气。酒过三巡,便说起太学的事情来,陈好拍胸脯保证明天一早带李玮入学,并介绍了点太学的门道常识,末了拍了拍头说:瞧我这记性,明天有一场很不错的讲学,我和几个相熟的同窗都会去听,是讲治国之道,不如仲渊你也同去?”
“好啊,我也早想见识洛阳的名士风liu”
“嘿嘿,讲学的却不是一般的名士,是钱塘侯朱大人哦。”陈好得意的笑道
“啊,莫非是与皇甫大人一同破蚁贼的朱俊朱大人?”李玮对朱俊久闻大名,一时激动不已。
“正是朱公伟朱大人,他也是你们扬州人哦。”
“好,我一定要去。”
两人又喝了几杯,算了酒钱,约好时间地点便依依不舍的分手。李玮回到住处,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心想着明天要听讲学的事情,直到三更,才勉强睡去。
大汉帝国风云录之人物传记--诸生传(二)
这个人物传记是书友血色珊瑚虫写得,他认为书中的原创人物要更丰富一点,所以写了这篇传记。书中李玮这个角色就是血色珊瑚虫书友。感谢血色珊瑚虫书友给我们带来的精彩的人物传奇。
猛子写于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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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人物传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诸生传(二)
江南书生(2)
洛阳的早晨来的特别的早,五更天,在初春的天气,太阳还只是羞涩的在地平线上露了半张小脸,这个巨大的城市各个角落的许多普通人们已经离开了暖和的被窝,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奔波。
李玮也在这个时候被陈好独特的大嗓门吵醒了,睁开了双眼,很不情愿的摸下床开门,看到的是一张因为寒冷和快速奔跑而涨红的笑脸“仲渊,原来说好辰时在朱雀大街会面,但我想想还是早点来了,快些收拾妥当,我带你一起去吃早点。”李玮依稀想起昨天确实告诉了这个家伙住所的地址,没想到他第二天就摸上门来了,还真是个热情到有点过头的人啊。
梳洗更衣后,两人走出大门,李玮立刻被早晨的寒气冻的缩了缩脖子,陈好笑道:“中原春寒料峭,与江南大是不同吧。不妨事,只要习惯就好了。我们快行几步,去前面街口与几位同窗见面。”说完拉着李玮起行。
穿过几条街,果然有三个书生摸样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左边一人身材高大强壮,天庭饱满,长相斯文,正在说着什么,居中一人身材瘦小,长相极为俊秀,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停的搓着手,呼着白气;右侧一人中等身材,略有微须,以一手扶腮,似乎听得颇为入神。三人见陈李二人到来,亲热的上来见礼,互相通了姓名,原来高大者姓余名鹏,字伯翰,荆州新野人,在洛阳太学中年头较久,一口标准的洛阳官话,谈吐极其文雅;俊美少年姓尹名思,字仲志同样是荆州士子,来自长沙郡;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姓唐名云,字文龙,是与陈好一样来自益州,却是巴郡的江州人士,说话较为稳重,在几诸生中隐隐为首
几个年轻人很快混熟,便相携了一同去洛阳城北用早膳,一路上谈笑风生,晨起的薄雾似乎也被年轻人的热情所驱散了。
忽然,走在最后的唐云停住脚步,轻道:“奇怪。。。。。。”众人不解回头望他,“寻常时候此处接近玄武大街,此时应当已经热闹无比,怎么今天却如此冷清?”几人一看果不其然,挺长的街道上竟然只有很少的几人走动,两旁的门户紧闭,全不象寻常早晨街道。陈好常年习武,很快反应过来,大喝道:“大家都围拢到我身边,不要走散。”只见两旁街口“呼啦”一声各涌出几十个壮汉,个个面露凶相,上前围拢,便要动手动脚。几人俱是读书人,只有陈好习武,一时也乱了方寸,却也无法突围,只好退到街心。只见从西街奔来几骑,就在包围圈外停下,包围的凶汉忙散开通道,让那几骑走到跟前。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面色淡金,高大魁梧,虎颈燕颌,一双鹰眼扫视全场,不怒而威,虽然只是一人,但气势似乎却盖过了在场的其他几十条凶汉。
唐云却似乎全然不惧,走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诸生唐云见过何风何爷,不知名满京师的狂风客大驾光临,有何见教?我兄弟几人可有效劳之处?”
四周凶汉听了立刻鼓噪起来,什么穷酸南蛮书呆子放了什么酸屁都纷纷骂了出来,唐云不为所动,只是把眼盯住何风。陈好性子急,早就沉不住气,抢骂道:“我入你先人板板,狂风客,你带这么多狗奴才,有什么道道就给老子划下来。”唐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暗暗叹气。
何风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一挥手,但见昨日那劫道的疤面凶汉排众而出,一脸得色,指着诸生道:“你们几个穷酸都认识本人疤面虎吧?今天我们老大亲自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都给本虎爷留下一手一脚。”
“你这条疤面狗,真是胆子一天比一天大,昨日挂的彩,今天就忘了疼?看来是本少爷昨日出手太轻了,要不要今天补上?”陈好不怒反笑。
“你。。。你别装横。。。我。。。我。。。不怕你的,今天我们老大就在这里,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是汉子的你再打我啊,你一个南蛮子,凭的什么?”
“就凭这个!”
陈好话音未落,一跃扑进,那疤面的昨天吃过亏,反应快一些,连忙后退,他身边其他几人根本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陈好已是一脚踢出,踹得一个家伙惨叫一声,跌出好几步去;右手一捞,抓住一人,猛然一甩,甩飞近一丈的距离,才重重跌下;左手一伸,擒住一人的腕子,轻轻一送,把人推出二三步,同时反手又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猛然一挥,鞭势如九天银河般落下,眨眼间又两个人被鞭子抽倒。
陈好撇下众凶,大喝一声:“狗才,哪里走。”鞭式如潜龙出水,已经卷住疤面汉的脚腕,倒拖回来,一拳击中胸口,那人便又象昨日般如大鸟般撞入街边一家铺面,人事不知。
团团包围之下,陈好竟然兔起鹘落击到倒六人,立刻技惊全场,诸生连忙喝彩,众凶的气焰也为之一消。
何风却似根本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一丝笑容,喝了一句彩:“好,不愧是洛阳闻名的益州大斧,看来我的手足几次栽在你手里也不冤枉,他们恃强凌弱,坏了我狂风客的名头,陈兄你教训的是,”说到这里,狂风客脸色突变“但是人在江湖走动全靠一张皮,你屡次辱我手足,落我面子,今日却容不得你。”
说罢从马上腾身而起,狂风般卷向陈好身前,双手交错,竟于瞬间攻出八拳,势如奔雷,陈好虽早做戒备,举手招架,但仍被狂猛的拳势逼退数步。狂风客越攻越急,力气越来越大,拳路间隐约竟渐有风雷之声,陈好虽然自幼练武,但毕竟是读书人,力气很快不继,几个回合后只有招架之功,忽然左胸空门大露绽被何风一拳轰中胸口,陈好只觉一股鲜血涌上喉头,却不退避,趁对手招式一老,错身以连环双腿踹中对手膝盖。何风一时不察,突然受创,竟然也退出数步才稳住身形,惊讶的瞪住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的陈好,陈好也不甘示弱的也回瞪他,两人对视半晌,何风忽然大笑:“好好,我狂风客打架从来有进无退,今天竟然被一个太学生当街逼退,当真是声威大损。刚才的一架打的痛快,你我的前帐就此一笔购销。”
陈好和李玮等正在诧异时,街口一个喽罗从远处狂喊,“狂老大,北部尉的骑兵来了。”
“哦,是公路那家伙来凑热闹了么?”何狂风翻身上马,转过头来对诸生说:“今日善后之事就交给我应付,你们就当没发生过这码事,太学生参与殴斗,嘿,罪责可不小。”说罢携众人拍马离去。
唐龙见众凶人走远,暗松了口气忙上前扶助摇摇欲坠的陈好,“大斧,你无大碍吧。”
“没啥,哈哈,我只是脱了力而已,那狂风客的功夫真是名不虚传,倒也算一条好汉。”
“臭小子,下次出手前先打个招呼,别老吃独食呀。”余鹏这斯文人竟也说起了粗话。
陈好白了他一眼“是你余大个子反应慢,我打眼色都打了半天了。”
“是呀,我有看到的。但我以为你在示意我们趁机开溜呢。”尹思也在一旁凑热闹,众人皆都大笑。
李玮连连苦笑,心想自生来近20年就没做过殴斗之事,到洛阳只两天竟然已经参与打了两架,而今天又是那么大的场面,看来这洛阳求学一行,还真会是一场前所未有丰富的经历呢。
经历了一番风波后,几人先陪陈好去见了大夫,验明无事,然后草草吃了早饭,便匆匆搭了载太学生的公车往建在洛阳城南开阳门外太学赶去。
此时的洛阳太学,正是极盛之时,学生人数三万余,可谓是前无古人了,太学建筑群也极其庞大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其讲堂长十丈、广三丈,可容数百人坐。由于诸生众多,生源也极其复杂,而师承不同,所受经书难免章句有误,更有私行贿赂太学校书机构而增添书经文字以全私文者(也就相当于假学历)。为此,今上在熹平四年诏令当代名儒蔡邕、马日磾等正定五经文字,由蔡邕以八分隶书书写刊刻于碑以相参检,碑高一丈许,广四尺,共四十六枚。“骈罗相接”,立于太学门外,以瓦屋覆之,四面栏樟,开门于南,河南郡设卒看守。
几人进了学府,便问起李玮学籍之事,李玮说道:“家祖曾任二千石的官吏,所以我是依律入学,学籍早在家乡办好,只要去太学吏舍人处验明正身即可。”众人皆大喜,都说那倒是省了很多罗嗦麻烦。
今日的讲学,在大讲堂之内,由于时间还早,几人就先在学门外观看蔡大家的书法,一时赞颂不已。李玮忽然看到门旁停了一辆马车,挡住了一处石碑,正奇怪时,尹思凑上来轻声说:“那想必是达官贵人的的家眷在观看碑文了,你看那马车就知道,虽然样子简朴,但却由两匹健壮大马来拉,旁边还有精干仆人侍侯,非富即贵啊!”李玮深以为然,禁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心想会不会就是今天主讲的钱塘侯朱大人的车马呢,正在此时,一只玉手从马车的窗内掀起帐幕,李伟好奇的仔细望去,忽然如遭雷击,一时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