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友闲聊:文人和武人
也来说说文人和武人。
钱在哪里老兄说武人是文人的工具……
那是基于统治者是文人的情况下。
而目前这里来说,统治者是天子。
文人和武人都是天子的工具。
用来统治的工具。
当然文人和武人各有各的利益,也各有各的团体。
文人、武人以及天子之间互相不同利益的博弈,是内部政治斗争的起因之所在。
高明的天子会把握文人和武人之间不同的利益,从而互相利用互相驾驭。在他的眼中,武人和文人是一样重要的,地位也是平等的。
如果当武人置于文人之下,或者文人置于武人之下,则是天子对朝政失去控制的一种表征……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子只是文人或者武人手中的工具……当条件成熟的时候,天子就会被他们取而代之。此类历史事件层出不穷。
就如钱在哪里来兄所说的美国来做个例子吧。
军队从法律上来说服从的是总统。直接隶属于国防部。对军人相关的行动要求或者说军队战略战术策略的上的指令。是通过总统或者国防部来做出要求。让军队的总参谋部去部署的。
注意,这里有个程序问题的。不是谁都可以直接去做出变动或者调整的。有权力的机构就那么一个总统和一个国防部……
而表征在古代,就是说,天子、大司马、大将军、太尉有权力来做出这些调整的。
在天子年幼的情况下。长公主在不听取大司马、大将军、太尉的意见下,乾刚独断,本来就是越权了。她是辅政的,也是臣子,而非天子。
天子有乾刚独断之权,但是长公主,作为一个辅政的大臣,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而且,她针对的对象是前大司马大将军,大司马大将军都她一句话,就得怎么怎么着了……
如果有理有据还好说说。可是她要做的偏偏是要武人沦落为文人的工具。
注意,不是天子的工具。而这个做法,直接将大汉北疆武人们立志为之奋斗的社稷梦想粉碎的一塌糊涂。
原来最终,他们为之奋斗的,却是当时让社稷国家陷于不复的某些自以为是的文人……
在这个时候,武人们既然已经为社稷奋斗了这么多年了,在即将功成的一刹那,面临决定性的成败一刻……
他们肯定会悍然出手。在天子的名义下,告诉全天下:他们是光复社稷的最核心的力量,也是天子将来重建社稷的重大力量,更是保卫社稷安康的真正力量。
武人只能是天子的工具。而不是文人们手中的工具。
文人和武人的不同利益群体,决定了,他们互相制约,从而和天子形成制衡……
而不是说武人成为文人的工具去制衡天子,或者文人是武人手中的工具是制衡天子……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次序问题,但是确实关乎生死的问题……
是文人乱政乱军在先,武人们在小天子的指挥下匡复政治军事
不算有过
特别在那个门阀世族力量横行的年代。
武人如果成为文人手中的工具。
那么皇帝离下台不远了。
可以看看王莽代汉,司马代魏……
所以说,个人观点认为,钱在老兄所说的“武人是文人手中的工具”一说是错误的。
是片面的。
再来说说,书友们说的豹子不称帝,就只能死的一说吧。
个人观点如下:
现在不是他死不死的问题。
而是在将来几年内能不能死的问题了。
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死了……
那么真的大汉就完了……
黄巾旧旗将重起……
草原诸雄也将再次聚齐从而南下……
军队军心涣散,将再无战力……
而黄巾在适当的成熟后,虽然不会迅速败亡,但是暂时还是会陷入困境……
那么大汉就将就真正的陷入不复之地了……
豹子的影响力,只能逐步的一步步的移交到天子手中(如果他不称帝的话)……
让所有的势力都有一个准备期和适应期。
等这个时期过去了,他活着就不影响大局,死了反而还是一样的麻烦大了……
所以说,豹子在未来的几年内都死不得,死了,就天下大乱了。
说白了,武人必须遵从的是他们法定上必须遵从的人。
而不是在朝堂上,为某人或者某些集团打工的人……
再说了,在战争时期。
国家进入紧急状态。
他们就是文人们要为武人做各种协助工作了。
再严重点的情况,就是如二战时期,前苏联的军事管制……
一切为军事服务……
当然了,历史上也有那么多愚蠢的天子自断其臂从而败亡。也有很多愚蠢的武将自降身份,从而一样自取死路了。
武人难道就是一个整体了?
武人内部也有笑团体的。
再说了,武人真的如你以为的什么都不懂?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很多将军出身的人,治国能力不一定比很多所谓的文人们差……
为什么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武人参政,就是因为其实力较为雄厚……
但是战乱时期的武人,是朝廷的功臣。就必须有功臣的待遇,否则,就怪不了别人反目的。
而大部分的情况下,武人中有文人出身的,也有门阀世族出身的,有各种各样的人。
所谓的文人和武人共同参政理政,怎么就不行了?
政事,包涵的内容太多了。也有太多涉及军事兵事。而兵事则涉及民事……
如军屯之类,是军事更是民事……
特别是在本书中,大汉社稷的中兴,前期都是按照武人们的思路来的。
而现在,某些门阀世族们的做法,严重的影响了大汉社稷的中兴。
武人们,自己的小孩子,肯定有自己保护自己的权利的。
武人肯定要参政议政的。这个是无容质疑的。
需要探讨的问题其实是:
第一、哪些领域将军是有参政权的,而其中的哪些地方,将军们的甚至可以有决定权?
第二、哪些领域将军们是有议政的权利的。
第三、哪些领域将军们是没有权利参与的……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同理。朝廷上的非将军官吏也有以下问题需要探讨的:
第一、哪些领域他们是有参政权的,而其中的哪些地方,他们可以有决定权?
第二、哪些领域他们是有议政的权利的。
第三、哪些领域他们是没有权利参与的……
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个人认为的所谓的文人和武人在朝堂上的关系,那么我就继续就这个接着本书也说说自己的看法……
目前这个事件的发生,就是因为没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上位者。本来没有上位者,大家(大司马大将军,长公主,丞相等三公)商量着办,也还勉强可以过过的……
不过目前有人主动挑事了,那么挨了刀子的不合作了,也是合理的。
再说,他们不合作的理由可好了,天子的命令呢……
军队只听豹子的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了。一个带领他们不断的打胜仗。
而长公主和蔡丞相却在想着怎么剥夺军官们手中的权利。让自己的人去做军官,把军队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理由呢?是为了向叛逆妥协……
那么这样的长公主和蔡丞相就当然不可相信了。
至于天子,请你别把天子和长公主混为一体……
天子,他只要李弘听他的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以后的,就要看他自己怎么一步步去把握了。
如果说像长公主这样的,一步步让别人对你完全丧失信心了,那么只能是咎由自取了。
就当前的局势来说。是长公主和蔡丞相太多一厢情愿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她们信任也好,不信任也好,军队的情况都是那样的。
与其你用阴谋阳谋一步步的去剥夺,还不如认真的配合执行好中兴大业,等着豹子自己一步步的慢慢的交出来,让小天子通过豹子慢慢的一步步的去接收这些军权……
不断的猜疑,只会导致裂痕的扩大和大家分崩离析。
如果这样的阴谋阳谋事情,出现的多了点,严重了点,让大家都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践踏。
那么到时候,他也就真的是不由自主的被推上一条决裂的道路的……
就姓蔡的说,其理想是好的。
但是就其实际行动而言,只能是个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书呆子。
其对士人的优越感,和对武人的不屑……
注定了,这样的人其实是一剂毒药。放哪里,都是毒药。
观念害人啊。
钱在哪里书友回应:
罗,想事情要往深层次的想,别看字面文章。
豹子是一员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但他就可以因为打了胜仗而对朝廷的命令指手画脚了吗?那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也会有样学样的,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样的话,朝廷的威信就没了,大汉的凝聚力也没了,谁会相信这样没安全感的朝廷,既然大将军的话管用,以后有事情就直接报到大将军那里去算了,反正朝廷也听大将军的。
还有你说的长公主。长公主在小皇帝没正式即位前,是文人和武人共同推举出来摄政的,具有法律效应的。长公主就是天子的代表,现在不听长公主的话,将来这些武人的翅膀更硬时,他们还会听天子的话吗?
“你说天子只要李弘听他的话就行了”。罗,这么幼稚的一句话我真想不到会从你的嘴里蹦出来。
中兴大业?什么是“中兴大业”?安定繁荣,没有战乱,老百姓不用背井离乡,社会稳步发展,这大概就是中兴大业了吧。那么这些又是建立在有个强势的政府基础上的。
现在朝廷政令都签发不出去,“中兴大业”就是一个笑话。
罗兰_死亡骑士的回答:
豹子是一员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但他就可以因为打了胜仗而对朝廷的命令指手画脚了吗?那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也会有样学样的,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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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请注意:中兴之策一直都是他提出来,别人执行来的!!所以一开始,他就不仅仅是将军,他更是一个决策者。他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位置。你想想吧。
长公主摄政?这个说法才是错误的。长公主只是皇权的一个暂定代表而已。说白了,中兴之策不是她拟定,也不是她执行的……
“你说天子只要李弘听他的话就行了”。罗,这么幼稚的一句话我真想不到会从你的嘴里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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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幼稚。这是看到事情真相背后的明智。
因为你不相信,也得相信。
这个不会变成事实,那么天子肯定早晚要被废了。不承认,乱来,只会自寻死路。
相信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中兴大业?什么是“中兴大业”?安定繁荣,没有战乱,老百姓不用背井离乡,社会稳步发展,这大概就是中兴大业了吧。那么这些又是建立在有个强势的政府基础上的。
现在朝廷政令都签发不出去,“中兴大业”就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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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政令?
长公主说的一句话就是政令了?
蔡丞相说的一句话就是政令了?
按道理来说,也按体制上的惯例来说,这个朝廷的执政者是大司马大将军(前朝的霍光)。
而不是长公主和蔡丞相之流。
所以他们的命令,不代表朝廷的政令。
而且,往白了说。
这次军队闹事的原因,就是因为长公主和蔡丞相要求武将不得干政……
而长公主和蔡丞相自己的白痴决定,让各方面势力都极其不满
即使没有张燕,也会有其他人出来的。
只不过就是张燕他们最单纯,最没势力。和豹子一样,在她们的白痴决定下注定要死的人……
所以说白了,这次的事件,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只不过是武将的参政议政的权利被无理剥夺,引发的缺乏制衡,从而出现白痴政令……
说白了,还是因为缺乏武将在朝廷上参政议政和制衡
三公出的决议,才是政令。
在出大司马大将军的时候,依据前朝来说,在天子成年前,大司马大将军发布的才算政令……
武人参政议政是必须而且肯定的。
即使他们只是站桩,不表态。
因为这样,即使出了什么对军队不利的决策,军队出事,也有他们扛着。
要知道军队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真是“宝刀一出,不见血不还”啊。
当然了,武人在朝廷上的某些权力也确实需要限制,但是这个限制,怎么限制,是一个很深奥的学问。
是要因人因事因时而异的……
好不好看书友的回应:
对骑士这么一句话很感兴趣:
“这不是幼稚。这是看到事情真相背后的明智。”
还是套用一句话,您被猛子精彩的行文方式洗脑得太厉害,只是明智地看到了某个阶段上“事件”背后的本质,却忽略了“阶级斗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随着矛盾的阶段性变化带来的政策阶段性调整”,从而陷入了“形而上学”的陷阱。
也许是三国演义给大家的印象太深,而且猛子对于历史全局性发展的阶段性总结太少的缘故。我感觉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历史发展的阶段性,大家都形成了一种“针对特殊事件”而导致的“绝对制衡”或者“绝对崩溃”的历史发展模型。走进了一条“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经验主义怪圈。
大家不觉得现在的情节非常的眼熟吗?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先后被多个势力所瓜分,而当时的军阀们几乎占据了中国90%以上的武装力量,国家利益从虚伪的议会瓜分到后来赤裸裸的军事瓜分但是为什么最后青天白日政权还是成功了呢?这只说明了一个结论:“能够参与瓜分国家利益的集团都不是傻子,而且在特定的历史阶段结束时,只有能够把握住社会阶段性关键趋势的集团才有可能成功,而且只能有一个强力的集团能够独占权利的绝对多数。”
不出意外,《大汉》直到结束时的阶段性历史需求仍然是对全国性叛乱集团武装斗争的成功,初步完成疆域的统一与中央集权的实现,同时恢复民生,恢复经济。在这种客观的历史需求下,只有武装力量集团才有可能承担主要人物并完成这一目标。士人集团在这个历史时期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士人不是猪人,总有明智的集团懂得等待桃子成熟的时候再去摘,所以,武人集团及其代言人总体上是安全的。而且现在的“主流政权”所面临的外部压力正处于一个非常适中的时刻“不算致命,也不算轻松”。以现在武人集团表现出来的觉悟力与执行力来看,如果有斗争需求,要想和一部分主流士人集团达成幕后交易简直是易如反掌。
同理,武人也不是粗人,现在的北疆集团主流的武人力量基本上都得到了“黄巾时代”、“董卓时代”、“晋阳时代”的多重洗礼,从飞燕处理北军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天下已经不再有士人独占权柄的机会了,起码豹子这一代已经通过血火与阴谋的考验,走向执政之路已然确立,对此我持非常乐观的态度。
士人的利益和武人的利益并不是像一些情节里面表述的那样“泾渭分明”,特别是通过最近“兵变”这件事,更会加速了武人与士人利益集团的相互渗透与捆绑,而不会出现所谓的矛盾激化。
连我们这种水平的人都知道襄阳集团的阴谋所指,承载着大时代历史使命的角色们难道真的会傻到这种程度?
《大汉》的历史已经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情节背后悄悄地改变了。。。
豹子是傻子?不是,改朝换代需要社会的革命情绪与总体矛盾积聚到一定的程度,也就是说整个社会呼唤改朝换代的推动力量必须超过一定的阀值,我记得我曾经发过一个帖子当中说过:现在的《大汉》还没有达到“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种程度,现在天下的政治大义是恢复汉家皇权。而恢复皇权需要历经很多个阶段,而现在正是“武功”将要成功,但并没有终结的历史阶段,因此,武人抓住这个机会进入朝堂是明智而且成功的。大家不要混淆一个概念“武人入政”不是“武人主政”,有政治素养能治理国家的将逐渐进入决策层,而想获得这张通行证的代价就是从直接管理军队转向间接管理军队,再由间接管理军队转向协助管理军队。后面的事情就是儿孙辈自己操心了。
其实说白了,豹子现阶段的目标是什么?
1、保证平叛战争的彻底胜利,从政治与肉体上摧毁敌武装集团,确保新兴政权的稳固。
2、保证胜利的果实不被篡夺,也就是保持晋阳共识的政治方向不被任何集团恶意破坏或篡改。
3、保证武人集团的整体安全性并确保集团的主体能享受到浴血奋战的成果,尽量提高未来汉政权执政集团抹杀武人集团的难度。
因此将部分有分量有能力的武人推进执政集团是必由之路,同时团结一部分士人力量维持相对平衡,增强对皇帝的隐性控制,同时将集团利益与部分士人集团及皇帝相互进行利益渗透。
这样的操作,以现在武人集团的综合素质来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其实在当时的历史时期,武人的“士族化”需求是相当有力度的,士人集团在《大汉》当前的历史时期及其后续很长一段时间,分享权柄的最安全也是成本最低的方式是参与其中,积极推进“武人士族化”的进程。能进入决策体系的武人毕竟是少数,好几十个郡国,武人集团也无法找到这么多的武人来充数,豹子也不会傻到干“李选”官这么荒谬的举措。
武人士族化一批,退役进入政坛的一批,军队骨干保留一批,当寓公的一批,发动对外战争战死一批,这种方式是宣泄暴力革命后积压的暴力情绪的有效办法。
综上所述,钱犯了以点概全的错误。“武人集团”不是一个单独的人,有优秀的,也有粗俗的,有能治国的,也有只能当寓公的。豹子现在做的是“生涯规划”的人力资源工作,而不是“拉郎配”的包分配干活。政策和进程是可以保持相当灵活性的。武人进入朝堂就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武人了,执政工作不是用“文工”和“武工”来划分的,而是按照执政工作所需的官位及官制衍生的执政流程来分配的。
同时,我觉得骑士的书生气太重,老是不自觉的用现代历史观与价值观来套定《大汉》的虚空断代历史。在《大汉》这个局里面,谁也离不开谁,部分文人集团表面上令人发指的投降主义,实质还是在为后洛阳时代的多方政治博弈增加交换的筹码而已。
一孔之见,贻笑方家。。。
joetrige2书友的回应:
军队是特殊的团体,这个团体拥有其他政治力量所不能企及的暴力和毁灭性,所以,一旦军队的主体参与了政治,不管这些军队的高层如何谋划,都不可能放弃军队这一强大的暴力特点,这点上,大家可以看看罗马帝国的发展史,一旦暴力被用在政治上,就只剩下血腥,一旦军队有了思想,就是亡国的先兆,所以,在任何时候,军队都是应该被彻底的挡在政治之外的。
我之前说过,李这样强大的军事首领必然的下场就是死亡或者做皇帝就是原因于此。
中国的军人不能不懂政治,官越大约要懂政治,想要保证军人本色独善其身,就不能完全参与政治,历史上的著名武人将领不是死在战场而死于政治的比比皆是。
大将军已经完全陷入政治纠纷当中,一旦大将军的政治斗争走向势弱,毫无疑问的就会利用手中的军队反戈一击,兵祸一起,国无宁日。
李大将军再上一节中就希图通过军队的暴力解决政治斗争,幸好傅干积极制止,否则,大将军就能自己做皇
中国历史上历代开国的名将不是自己隐退就是被屠戮一空,原因就在于军队本体的暴力性所导致,在政治结构不完善,没有任何政治道德共识的古中国,军队只有完全掌握在君主手里,才能保证帝国的统一和生命。
袁隗对于武人无法祸国的谬论差点让我笑岔气,皇帝把国家交在这么一个书呆子手上,难怪会这样!!
现在均面很显然,攻陷洛阳,夺取关中,天下已有2/3,统一全国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候最关键的就是要解决政治问题,第一,统一以后,采取的国策,第二,统一以后,各个派别势力在新帝国中的地盘,第三,皇帝谁来做?
历史上,曹丕实行九品中正,和官僚士族达成政治妥协,司马篡夺帝国,自己做了皇帝,这才顺利统一全国。
目前的斗争都显示出了一个特点,就是士人官僚对于武人的巨大恐惧,这一点十分明显,即使,大将军想自己做皇帝,也许要解决这些个军头,所以,摆在大将军面前的道路很窄,就是武人脱下战袍如何走向政治?
大将军虽然利用一切机会,把武人挤入政坛,可惜的是,一天武人的本色不变,所有的官僚势力都不能也不敢接受武人从政,除非皇帝本身就是拥有巨大军队向心力的武人!
所以,我觉得猛大写到最后就只有一条路,所有的武人彻底的放弃一切军队的权利,全部回家种田,张燕讲得好呀,这一代混到这个地步就应该知足了,再上一步,不是能不能站得住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得下来的问题!
大家看李大将军可能十分的憋屈,其实在历史上就算是曹操也是十分的憋屈的,这些个士人官僚一旦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任何强权人物都十分的憋屈,还是李韦的老婆看得明白,那个时代,就那么些个读书人,这么多的官你不让他们做就没有人去做了!而门生子弟,党同伐异,又是那个时代特点,所以官僚士族的力量强大的难以想象。所以后世很多的君王都反对结党,党争或者所谓的门生子弟。
大将军还是要edown,最好绕开皇权,力争和士族官僚进行单方面的媾和,这样,只要小天子主政以后,就没有任何的顾及,可以把这些个传统士族杀个稀里哗啦。
Ttyang书友对长安兵变的分析
Ttyang书友对长安兵变的分析:
兵谏的背后,没看到豹子的影子。那三个转调郡国的都是出身能让士人接受的,在将官里面智力高,属于文武双全一类的。张燕是豹子全心信任的人,每次危难时刻都放心将后背托付,正因为张燕的出身,张燕不负所托的一贯表现,豹子认为无论别人如何黄巾将领是最不可能背弃天下万民来换取自身利益的,军队绝不能乱,大规模调换黄巾系将领可以保证在大将军不在的情况下张燕能牢牢控制军队,并且对朝廷的议和政策造成威压。然而,朝廷能够完全不顾军中将领的反对盲目乐观到如此自大的地步,大概是豹子没有想到的,他低估了长公主和朝廷的失德程度,居然除了吕布没有一个人出来提醒一句解除大将军兵权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连徐荣都没有。
如果豹子能及时赶回来,军中将领就不会死人,否则,吕布危矣。李玮会把襄阳人抓起来,估计得宰几个,但他需要吕布挡住张燕,等豹子回来,他不太可能会同意将长公主赶下台吧,小天子长大之前,这个过渡还是需要的,只是要加以限制罢了。
一场不彻底并且还没有完全成功的革命,革命者手里掌控着军队,却没有掌握政府,基于豹子的一贯理念,他仍旧想把小天子培养成新一代革命者的领袖,让革命者慢慢过渡成为政府里面举足轻重的力量,那么他需要的是稳定,他就要以牺牲自身为代价取信于双方。将兵权交给革命者,让他们知道他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然后自己走到朝堂上去,让旧势力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忠心于大汉,是不是还能祸乱大汉。
如果豹子还要坚持他的忠诚,那么,他要付出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为缓冲,如果最后革命失败了,他将同时失信于双方,就会当人不让的成为第一个牺牲品。至于成功,小天子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的革命领袖吗?如果情节这样发展下去,那就真的是不以成败论英雄,豹子是大汉中兴的祭品,本书将在祭坛上成就一段神话。
豹子的人格魅力之所以如此强大,正是因为他从来没做过让袍泽兄弟们失望的事,真正的忠义两全。他年轻时候所做的违律之事完全是为了让老百姓能活下去,这造成他的割据事实,却也因此让黄巾军真正信服于他;他此生唯一的私欲也是所有武人都怀有过的梦想驰骋塞外征服大漠,这虽然耗尽了大汉国库里的最后财富,却还是活了无数的百姓,让大漠胡族拜倒在他脚下,更凭借于此让北疆成为大汉中兴的基石;当所有士人都决定放弃天子的时候,是他力挽狂澜坚持勤王,向天下见证了武人的忠诚;当长公主逼死天子的时候,还是他将垢名一力承担,坚持不让无辜的人成为替罪羔羊。如此一位大将军,凡是长眼睛有良心的人,都不能指责他是奸佞,他没做过任何一件违背忠义之事,所有说他是祸患的人都只能用将来时的口吻指摘他。
前文耗费无数浓重的笔墨才渲染出这样高大到让人心疼的人物,后文会减掉颜色为他添上凡人的私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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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的兵变害了豹子,却也成全了他,因为他现在已经不用选择了。他要保全长公主和丞相,更要保全自己的一众兄弟,他还能怎么做?唯一不死人的方法就是牺牲他自己。额滴大人哪,就让豹子当回来凡人吧,这也忒惨咧,凭啥每次都当收拾残局滴人,这要再有下次就只能拿命填啦,这不成了盘古了,身体发肤连精血都化作大汉中兴的给养。抓狂ing
倒是筱岚姑娘赶紧提醒长公主啊,真正的此时不嫁更待何时,快快让小天子颁旨长公主下嫁大将军,好歹调节下沉重气氛。
徐荣本来就是朝廷将领,可以说他在兵谏之前还是个纯粹的武人,他忠君爱国,他跟随豹子一路冲杀,他从来不怀疑豹子对大汉的忠诚,他认为他和大将军一样,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热爱大汉,在他眼里,皇权就是大汉的象征,所以勤王之举理所应当,他是大汉朝的官,当然要忠于朝廷,所以豹子说你要忠于天子,忠于长公主,他欣然允命,他觉得忠君与信服大将军完全不矛盾,大将军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无论什么矛盾大将军都能化解,所以他信服大将军,忠于皇权。但张燕的话打碎了他的美梦-大将军是人,不是神。徐荣惊了,二者的矛盾不可调和吗?朝廷真要动手除掉大将军吗?大将军会象圣人一样认人宰割吗?
鲜于辅在本质上与徐荣没什么不同,但他与豹子更亲厚,他几乎是看着豹子一路成长起来的,他亲眼看到豹子怎样在无数阴谋陷阱中九死一生,豹子的人格魅力动摇了他,于是,鲜于辅开始思考,长公主的朝廷和豹子的大将军府,我到底更信任哪个?豹子是忠于大汉的,这不容置疑,但长公主值得信任吗?
赵云已经入朝,他是丞相的女婿,所以他为士人接受,他涉足政治,他不再是纯粹的武人。赵云当然信服豹子,但已经不再是那种盲目的崇拜与毫无理由的服从,他认识到大将军与朝廷之间的矛盾,他知道自己必将作出选择,但没料到这个时刻来临的如此之快。这背后会不会有大将军的影子?这想法让他痛苦,难以接受,在感情上他当然与豹子亲近,他决不愿意与大将军冲突,但是,大将军是神啊,是北疆军中的神,是完美的,忠诚的,十多年来的信仰一般的存在终究也不过是个虚幻的投影吗?张燕与贾诩都把握住了赵云的心态,利用他在政治立场上的摇摆来定计。
吕布是个忠诚的纯粹的武人,真是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的典型。但他最大的缺点是大局观有问题,他也不是没有脑子,但他从来看不清问题的本质,因小利而失大义,他对豹子的信任程度在武将中可能也是最低的,这导致军中将领的不满,他被撇在武人集团之外,出了事他不第一个倒霉还轮到谁?
黄巾一系的武将都是革命者,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被彻底腐蚀,他们信服的不是天子,不是大汉朝廷,甚至本质上并不是豹子,而是与民有利者,如今朝堂上的士人一直对他们保持绝对警惕,想大规模入朝为官?做梦!除了豹子决没有人会支持他们。
至于北疆军一系中与豹子平辈以及比他更年轻的,完全由豹子一手带出来的胡汉两族将官,可以说,现在还留在战场上的都是纯粹的武人。这帮人更单纯,更忠诚,大将军指哪咱打哪,咱服大将军,在他们眼中,承托皇权的人不是长公主,而是大将军。
豹子一直坚持要武人入朝,事实证明,他做的很成功。他的确慧眼识人,有思想的入朝去,留下带兵的除了黄巾军都是单纯的武人,这让军中可以保持只有一个声音,他能够绝对控制住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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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权利必将导致腐化。只要豹子不背弃天下万民,黄巾军就不会背弃他,这是一种监督,一个承诺,而张燕,正是作为监督者站在豹子的身边,豹子一直以董卓为前车之鉴,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却还觉得不够,他需要一种更实际的监督,于是,他也给予了张燕足够的权利。
这一回,恰恰是监督者出现了问题。
豹子对贾诩这个人物的才能方向和厉害程度没有深刻认识,这人当年还是李玮给他推荐的,通过接触,他知道贾诩有才华,文武双全,政治上成熟,是个很谨慎很懂得自保办事很有分寸的人,这也是他将贾诩列为天子师的重要原因。但是,这个贾诩他可不是一个只擅长阳谋的人才啊,这位大人比起阳谋可是更擅长阴谋这个方向,而且为求自保可是啥事都干得出来,他平常是隐忍小心,但前例可循这位大人讲求的可是一朝出手灰飞烟灭的效果啊。
田筹小朋友娶妻甄氏,与长安旧臣一系关系亲厚了,与贾诩的关系也近了,大将军都要被夺去兵权了,那我还有几天好活?贾诩敏锐的意识到冲突不可避免,再不抗争必死无疑,于是他作出决断,这个时候田小朋友他一定要拉上,这可是大将军的心腹,死谁他也没事,田小朋友和贾大人那能是一个级别的?加上亲眼看到长公主是怎样排除异己,完全一副要对大将军赶尽杀绝的架势,于是也怒了,还饶上一个只对大将军忠心耿耿的祭峰,要成大事当然得找手上有兵对朝廷完全没有好感可言的,这人除了张大帅还能有谁?于是一切水到渠成,阴谋形成了。
贾诩找到了豹子布局的漏洞,一击而中。但值得庆幸的是张燕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明白这姿态可以作,顶多比大将军想要做的激进一些,但兵却不能调,军队一旦调动就相当于开始奏响末日挽歌了。赵云也不愧是豹子选中的人,虽然不成熟,但最起码也能推测出调兵后果多严重,很聪明的知道找李玮去破局,李玮手里有豹子的手令,这是大将军的信任,关键时刻他必须要站出来,他清楚这种时候保护大将军的利益就是保全他自己,他要控制局势,与张燕一样,他知道绝对不能让兵马进入栎阳城,那就真坐实了兵谏的罪名,北疆和朝廷只能走向分裂,不死不休了。
兵马会调动吗?豹子会不得不以自身为缓冲吗?在大人的,大将军是神,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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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张温等一干老臣到北疆寻求豹子帮助的时候,坦率的提出了他们的改革目标“将天子置于律法之下”。必须承认,士人集团的理想非常远大,他们的改革目标也非常非常的先进,君主立宪啊,那个一千多年前的时代就已经有人提出了这个先进概念。但是,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理论,领先时代一步就只能被历史的车轮碾碎了。那个时候,年轻的豹子对于制度国策还只是一知半解,但是,也许是出于他野兽般的直觉,他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潜藏的风险,他委婉的拒绝了。豹子支持改革,但他改革的目的是要改善老百姓的生活,他要这天下人吃饱穿暖,他要求改革必须实打实能解决实际困难,他对于士人那个远大的官制改革理想表示精神上的支持。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历史上激进的理论家,改革者,终逃不过陨命的下场,妄图加速社会潮流的涌动就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豹子非常聪明,非常谨慎,这是个天才的军事家,一法通而万法通,他在政治上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已经开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要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最大程度的改良国策,这完全符合用兵之道。他非常有耐心,极为清楚改革这东西急不得,要想少流血就千万要刹住步子慢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来,每一次都是顺势而为。
极为讽刺的,士人为了他们崇高的理想而让这天下浴于血火让生灵涂炭,他们认为一时的留血会换来万世的和平,他们愿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百死不悔,正是士人亲手拉开这乱世的序幕。
哪里会有完美的制度万世的和平?君主立宪在门阀不具备压倒性力量的情况下能够成功吗?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豹子不看好士人的这种理想官制,他从头到尾强调一句话“我忠于天子,忠于朝廷”,他坚持扶持小天子,要靠拢皇权,而不是和皇权对着干,搞君主立宪。豹子是个温和的改良派,他固执的认定缥缈的理想现在与万民无益,美好的未来是画饼,不能为了将来的大餐而牺牲现在手中存有的粮食。他是武人,出身卑贱,他这二十年的杀戮存活了更多的百姓,他杀人是为了救人,他是真正珍惜天下生灵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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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何疯子冲到栎阳去保护长公主,李玮跑到北大营找张燕,大家都决定不出兵,而且保全长公主,但限制她的权利,要把青兖人士斩杀一空,北疆士人武人控制朝廷。
还有,双方一致推举吕布当天子刺杀案的替罪羊。要在大将军赶回来之前把事情都办离索。
再来看看李玮,这位同志绝对是个超级领先于时代的天才,激进的改革者,理想家,他第一次见到豹子就劝人家造反,他的激进程度比之一干老臣甚至更为激烈。老一辈的士人好歹还停留在制约皇权,认为皇权相权只要达到制衡就好了,而小李同志认为这还不是完美官制,他还要再进一步-直接推dao皇权,这样一来,外戚,宦官,多少年来衍生于皇权的危机一下都解除了,皇权作为象征保留就行,真正治理天下只要拥有相权足矣。这是多么天才的理论啊,都已经有了民主制的雏形,如果豹子能够恢复他后世的记忆,这绝对是个君臣两相宜的局面。但问题是,这个前提条件到现在都没有实现。
小李同志的想法虽然没有明着说过,但豹子一清二楚,李玮是个天才的异类,在这个时代,一个士人居然完全没有忠君思想,实在是个异数。豹子一直想要阻止李玮将理想变为实际,这种激进的思想简直让人颤抖,这要留多少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小李同志实在太能干了,他不单单是个激进的理想家,他还是个实干者,他努力了十多年,趁着豹子集中精力于兵事的空隙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他终于有机会来实现他的理想了,他要控制长公主,抛开小天子,让皇权的影响降到最低,他要掌握内外朝,让相权控制一切。这位同志的危险系数节节攀高,已经超过了警戒线,这让豹子大惊,简直寝食难安,这要这么走下去,北疆会不会拖着整个天下一起灰飞烟灭啊。
听起来很好笑,士人的改革居然能热血到这个地步,而身为武人的豹子却一步一个脚印的瞻前顾后。
纵上所说,豹子是温和改良派,依旧支持君主制度,企图培养出贤明的君主,让君主掌握朝廷,支配天下;门阀士人要君主立宪,要相权制约皇权,让大汉即使碰到昏庸的皇帝也仍然能够传承万世;北疆士人以小李同志为首,隐在权臣支配朝廷的表象下内里实际上是民主制度的雏形,大汉自此千秋万代。
真正是理想高于一切,由此可见,其实士人们一直都在高呼一个口号“没有死得最惨,只有死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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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老大人,赵歧老大人,他们都对长公主说过,不要难过,你为大汉所付出的已经感动了上天,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他们的话并不单单只是安慰,他们早已看清楚豹子对于皇权和改制的态度,只要豹子坚定贯彻他的理念,只要长公主真心还政于小天子,那么,这两个人之间就不存在原则上的对立,反而,他们才是立场真正统一的,对于长公主来说,豹子是她在这乱世中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保护神。
然而,长公主失去了对豹子的信任,或者说,她根本已经不再相信这个大将军了。被保护人本身进行反戈一击,生死相连休戚与共的链结被其中一方亲手解开,豹子怎么阻止才好,他怎么不心寒?于是,一切都开始失控。
今日朝堂危机固然与一干士人推波助澜有关,但根本原因在于长公主态度的转变。
豹子要将他的理念坚持下去,他可以对各种势力的挑衅都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但有一样是他半分都不能忍让一定要争到底的那就是天子的信任。如果保证不了这一点,那么豹子的作为不是在找死是什么?他带着一帮兄弟辛辛苦苦的将小天子拱上位,就是为了最后让小天子秋后算总账给一刀咔嚓了的?他怎么对得起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长公主对他不再信任了,那么这种态度必然会影响小天子,他要怎么做才能排除影响?没有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先帝保佑长公主能醒悟过来最好,如果不行,万不得已只能全力扶持小天子打压长公主,而这还必须要考虑到小天子的反应,小孩子的信任是如此脆弱的东西,绝对经不起打击。就算一切顺利,这方法也是下策,因为日后小天子长大了,他为了拿回完整的皇权则必然会与自己的姑姑争斗一番,这一点是必然会发生的,姑侄相残,可以预料。
豹子选择了一条最可能成功的改革之路,但同时也是最难的,因为这条路的基石是人心,是天子的信任。这基石不可能巩固,它需要如履薄冰的悉心呵护,为了这信任,豹子要在之后的十年付出他所有的精力,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要符合朝廷的利益天子的利益,他要时刻警惕有心人的破坏,一刻都不得松懈。这种生活豹子可能支撑的下去?估计天子长成之日就是他撒手西归之时。
长公主的信任,是这条改革之路上豹子最大的臂助。这个总是自怜自艾的姑娘,在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其实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幸福还是悲惨,都在她一念之间。
豹子总是说,我要做我能做到的事,就象对大漠胡族的政策,他认为一代人管一代人,没有谁能够永远占据大漠。有激进的理论认为杀光抢光就彻底解决问题了,这确实让人痛快,但真的是这样吗?胡人是个总称,汉人真的能够将外族人赶尽杀绝?而失去了外敌的汉人,会不会更快的堕落?历史证明,一味的杀戮解决不了问题,融合才是潮流,是趋势。而且咱说句老话,他爷爷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命都快没有了还管那许多作甚。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在长公主心里还有些分量,还有可能去劝说的人就只剩下筱岚了。筱岚是个好姑娘,这绝对是个明白人,大将军的想法她清楚,她以前就对长公主说过,要相信他,你不能没有他,但问题是,她同时也是李玮的妻子,就小李同志那超凡脱俗的理想她这个枕边人有可能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可是小李同志取得长公主信任的最好时刻,她还会象以前那样劝慰长公主吗?会的,一定会的,她的父亲无比忠诚,为了大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她自己从少女时代就到了北疆,跟着大将军一路走来,她绝不会为了那缥缈的崇高理想而不顾天下生灵涂炭,她在之前一段日子虽然保持缄默,但那只能代表她在犹豫,在回避选择,到了关键时刻,筱岚会站在大将军一边。
大人,大将军是神,不是人。这实在是个让人不得不感动的英雄,无论改革成败他这一生必将成就一段传奇。
但是啊但是,这看得人简直太他爷爷的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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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汉写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完全成功了,但大人可能还觉得不够,要把豹子写到生生累死才满意,这样本书才算彻底圆满了。估计那时候肯定得有人失去理智破口大骂的,咱报个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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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历史的高度来作出选择总是容易的,因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哪种改革方式真正适应社会潮流,但豹子他没有恢复后世的记忆,他并不知道这条路走不走得通,他凭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要知道,他这种理念在当时那个背景下叫短视,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至高无上的皇权让士人经历党锢之祸付出上万条性命,大家深切认识到皇权必须加以限制,于是,门阀士人为此而战,他们亲手拉开乱世的序幕。北疆在战火中崛起,寒门士子在大将军的庇护下建立起乱世中唯一的净土,如果不是皇帝昏庸任由贪官污吏横行,大汉会有今天?这朝廷已经腐朽,根本不能信任,换句话说,祸国殃民的就是失道的昏君,皇权就是祸根。十多年后的今日,皇权已经式微到谷底,士人们已经迎来他们实现目标的最好时机。
丞相大人坚决要求制约皇权,这位老同志虽说是奔八十的人了,但他血仍未冷,当年在洛阳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此人在紧要关头能有多么的光棍。蔡老先生是个伟大的思想家,几十年的政治生涯都没能磨掉这位老人身上的书生气,没能消减他追求理想的狂热。在这位老人眼里,豹子是个好孩子,忠诚,宽厚,但是不够聪明,毕竟是个武人啊,到今天还口口声声忠于天子,居然都看不到皇权的危害!豹子手中有军队,这让老人家很忌惮,你就算不帮我可也别来坏事,得想法子把他的兵权拿掉,刚刚好长公主殿下也起了这个心思,不错,他这兵权早晚都得交,这孩子肯定也愿意交,只要这小子没能力捣乱了这朝堂上再没人威胁到我的理想,这改制可是所有士人的共识,这是真理,这能换来万世的和平,这事干完官职修改就能提上日程,老人家热血上涌,赶早不赶晚,干了!
小李同志的理想虽然更激进,但人家表达的方式非常巧妙北疆人打下的天下凭什么又交还给朝廷?十多年的动乱局面啊,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失道的皇权!大将军为什么这么看不透?北疆没有皇帝没有朝廷的时候我们也干得挺好的,大将军为什么巴巴的要把权利交还给并昏庸的朝廷?那北疆人的心血不都白费了!听听,这话岂不更贴合北疆人的利益?这其实是很大一部分人的心声,出身北疆的寒门世子能不以这位前辈为首?
小李同志干得非常有分寸,他这话绝对不会到北疆军中去说,但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潜移默化,他很清楚豹子的软肋在哪里,他下手的对象非常非常的有价值。忠君思想不能严重,政治上不能成熟,再要有头脑,有大局观,让大将军极其信任并寄以重望的出身门阀的司马小朋友掉入陷阱。他用这位年轻一代的帅才向长公主发难,看看,这是大将军的人,大将军也对你不满了。他一面努力削弱长公主对大将军的信任,一面挑起军方对朝廷的不满,他自己还能坐收渔利,这实在是个天才的权术家。
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一点不错。
很多年前,一干老大臣陪同长公主来到北疆,在豹子的支持下建立了长公主府,其实那个时候,豹子已经选择了他要走的路,他迈出了大汉中兴的第一步。这一步豹子之所以能够迈出去,恰恰因为他忠义两全的性情。时至今日,朝堂上下的大臣摸着良心都要说一句,今日大汉中兴之路,始于大将军足下。这是事实,不可辩驳的事实,而这条道路的起点,正是大将军的忠诚。
十多年后,豹子居然没有变,他依旧忠诚。他还要用自己的忠诚,依托天子的信任继续走下去。
可以看到,中兴之路走到今天,再往哪个方向走已经变得至关重要了。“不但不能制约皇权,而且大汉的中兴还要一直建立在你忠诚的前提之下?这绝对不可能!‘蔡老先生当然不可能相信豹子这样一个血腥的武人,这连长公主都动摇了。赶紧交了兵权,你也就可以休息了,仗打得差不多了,武人到了退居幕后的时候了,该是士人掌握权力治国的时候了。
“大将军的选择实在是太短视,太异想天开了!天子的信任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这样走下去肯定落得个身死的下场。”小李同志也坐不住了,这位同志大概一直认为随着岁月的流逝豹子铁定能够走到他这一边来,但凡豹子有私心出现这两人就能走到一起去,然而事实出乎意料。看来不下狠手是不行了,他也作了决断。
凭心而论,李玮他绝不是想要害豹子,相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在为整个北疆集团的利益奋斗,他的一切未雨绸缪都是在为挽救豹子作努力。大将军把一切都压在天子的信任上,这是在找死啊!这信念如此深刻,他毫不怀疑,他要救大将军,就要用尽一切力量让豹子放弃对天子的幻想,他很清楚,只要彻底切断长公主对大将军的信任,这事就成功一半,而这也并不难办,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千难万难但摧毁起来简直易如反掌。事实证明,这的确很简单,他干得非常漂亮。报有这种念头的李玮,对豹子的杀伤力是惊人的。只要想一下,如果小李同志喊一句“鸟尽弓藏,大将军危矣!”就朝廷目前这个态度,北疆得有多少热血男儿就敢立刻和朝廷翻脸,豹子辛辛苦苦建立的信任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一条大汉中兴的道路,要以大将军的忠诚为前提,要以天子的信任为基石,还要用长公主的信任加以推动。
就这话搁谁谁相信?可能也就北疆一系最最单纯的武人对此深信不疑。但凡对改制有一定认识的士人都要感叹一句“大将军毕竟是个武人啊,他想的太简单了。”
豹子对自己的选择其实也没有信心。“我忠于天子,忠于朝廷,至于我自己,本来一无所有,站在权力的顶峰并不能让我感到快乐和安宁,我只要这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我要大汉中兴,所以,我一定没有做错。”在这条改革的道路上,每次十字路口豹子都这样一次次思量,然后这样来坚定自己的信念,于是他每一次都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抉择。
治国比打仗更麻烦,国策的制定,制度的修改,这都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不断探讨,你一个武人读过几本经书?你有多少时间用在治理国家上了?善意的劝告恶意的讽刺,只换来大将军的沉默和微笑。
事情复杂到极点的时候往往就变得简单了,这绝对是句名言,也实在太具有喜剧效果了。相较于一干士人绞尽脑汁得来的完美改制,让所有人痛心疾首的白痴选择却恰恰是最符合社会潮流的。如果豹子恢复了记忆,他就可以自己的选择而喝彩了。
大将军一介武人,全凭自己的忠诚,摸着自己本心选择的道路居然是正确的?只要天子和长公主信任大将军的忠诚,大汉就能中兴?这有可能吗?有这么简单吗?
是的,答案让人叹息,就是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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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情景让人多少次拍案欢呼“他爷爷的啥叫侠骨柔情,这才是!”虽然英雄大多死于背叛,但豹子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因为在充满了阴谋与背叛的乱世,豹子的手上居然从来没有沾染过自己兄弟的血,大将军的人格魅力就是这样强大,跟随他的人根本不会背叛他,北疆绝对是最后一片净土!
但到了现在,大人动摇了这个信念。
李玮与大将军的理念原则上是对立的,完全无法调和。目前对于豹子来说,以小李同志为首的北疆士人经成为他最可怕的敌人,已经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无以伦比的破坏力。小李同志发自内心的高喊“大将军,我一定要救你”,他翻掌之间就破坏了长公主对大将军的信任,这位同志专门找大将军最信重的和最亲近的人下手,他清楚知道越是崇拜大将军的人就越容易被他挑动向长公主发难,而这反过来又可以最大程度打击长公主对大将军信任,这事他要做起来也很简单,因为事实就摆在那里。
他只需要诚恳的指出长公主作了什么,分析两句,然后把自己如何担心大将军的将来说清楚,剩下的就是等着水到渠成。狂信者小李同志直接把自己推到了豹子的钢刀之下,这人绝对够决心,大将军你除非杀了我,要不我就要把这破坏干到底,我绝对会挑动更多的兄弟一起站出来,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死路。怎么办?豹子会改了他的理念他也就不再是咱心中的大将军了,那他还能怎么办?难道必得杀了这位誓死要拯救他的兄弟以绝后患?大爱本无情,大义可灭亲。到了这个地步,眼看着小李同志死不回头,而且可以预期还会有更多兄弟被他牵扯进来,豹子逼不得已只能挥起屠刀。这一刀只要砍下去,虽然成全了豹子的忠诚,但也砍断了兄弟间的信义。大将军忠义两全的神话被打碎了,他会失去北疆士人的心“大将军背弃了我们北疆人!”而且杀戮一旦开始,北疆武人也会兔死狐悲,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终会蔓延,沾上了自己兄弟的血,这个大将军了已经变了。
杀了李玮,北疆必乱,不杀李玮,就要舍弃忠诚。到了这一步,豹子已经是陷入了僵局,小李同志这个狠人果然棋高一着,他谋算人心,玩弄权术,实在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然而,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在布局谋篇的时候,这个东西是个变数,没有哪个谋士敢拍着胸脯说这个咱保证百分之百。
好了,大家应该可以看到唯一的生路在哪里,没错,这破局的关键就在于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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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长公主了。
可以看到,现在所有的冲突矛盾都集中到了长公主的身上,这位殿下已经成为了破局的关键。试想,如果长公主恢复了对大将军的信任,那么首先小李同志的口号“拯救大将军!”将变得毫无意义,他就不能再轻易挑动军方将领对长公主的不满,再进一步,如果他不能完全控制长公主,那么他要推到皇权的这个理想也就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了。长公主的信任,能够让豹子走出这局死棋,让小李同志的天才谋划成为笑谈
长公主是统治阶级,她的出身让她不可能和坚决支持改制的士人走到一起去,但这绝对是个悲天悯人的好姑娘,她深切体会到皇帝失道会带来什么样惨重的后果,百姓陷于血火,连她这个皇族公主也难免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位殿下十三岁就到了北疆,师从老一辈士人,她虽然不能接受相权制约皇权,但她意识到皇帝的确不能无法无天,皇权要加以制约,但怎么制约呢?这位天才的殿下居然完全抛开了大汉建国四百年来的治国学说,提出“以法治国”,她拥护法治,而不是道家或者儒家所说的人治。
就这超级先进的观点能有几个士人赞同?
秦二世而亡,青史留书逃不过个“暴”字。以法家学说治国的后果是什么?前朝旧例,抬眼可见。高祖皇帝以仁义得天下,自汉初的黄老无为到武帝独尊儒术,大家都在强调要顺乎天理人情,要仁爱,要守义,皇帝通过任用贤明的大臣才能治理好国家,这是常识,这是真理!
长公主她不是儒生,黄老学说的年代于她也已经久远了,这位殿下何止是不迂腐,这简直是个紧贴实际推陈出新的天才。当今天下大乱,皇帝失道绝对是主要原因,但是失去理智的士人们也必须要为此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这点长公主看得非常清楚,用相权来制约皇权,且不说她不能容忍士人居然要抬高自己到与皇室齐平的位置,就实际情形来看,所谓贤明的丞相就真正值得信任吗?是人就会有私心,优良的国策因为侵犯了士人的利益而无法推行,贤明的君主遇到因私费公的丞相又该怎么办呢?相权根本成了执行皇权的障碍。
行了,你不信任我,我又何尝信任你?仁爱信义在这乱世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乱世用重典,一切交给大汉律。长公主认为,只有制定出能够抑制人类罪恶的律法,这乱世才能真正恢复清平。
法家所说的法和老子所谓的道,二者虽然都在强调规则,但毕竟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黄老无为之治的这个“治”,讲究的毕竟还是人治,是人治统治的法律制度,法家的法虽然比黄老的道又进了一步,但这两种思想都是皇权用来统治社会的工具,确切的说,它们是法制,而不是法治。但是长公主追求的可是能够限制皇权的法啊,这可是已经初步具有了现代社会的治国理念了,这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啊。
必须承认,这位殿下对于制约皇权有着深刻的理解,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较之门阀士人她是真的抓到了问题的核心。
门阀士人要用相权制约皇权,这思维和做法还停留在帝王制和人治的基础上,但他们的理想是要达到“将天子置于大汉律法之下”,这君主立宪可是民主政体,要求的是法治!就这理想完全高于实际的情况他们能改制成功吗?那么,更加天才的长公主她能成功吗?“大汉律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任何人乃至天子、朝廷百官都要在律法之下遵照律条行事。”她这理想能实现吗?
翻翻书就能看到,咱中国古代诸子百家的法和源于西方的现代法治理念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西方法治思想里面的法律指的是啥?那法律得是全体民众的意思,是全体民众自由意志相互妥协的结果,代表人类的正义、良知和文明。简单来说一句话“要法治,先决条件是平等”。
就长公主这出身,她能认为法老大,皇帝老二,这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她还能接受人人平等的概念吗?这要真行的话,李玮同志岂不要活活笑死才能表达出对于自己理想实现而带来的喜悦?
长公主的理想终究只能是理想,她只要再深入一步就会清楚的知道这完全不可行。
长公主要法治不要人治,因为她看清楚了人心的丑恶,世人有几个没有私心的?她不再相信什么人之出性本善的鬼话。正是这种观点影响了她对于豹子的信任。
长公主爱恋大将军,这不容置疑,朝廷上下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了。但是看一看,十多年来豹子一直征战天下而长公主留守朝堂,这两个人有几天是一起渡过的?这种深刻的感情不是日久天长慢慢衍生出来的,而是源于崇拜,起于少女天性中对于英雄的憧憬。而崇拜,是距离理解最远的一种感情。
长公主已经三十岁了,在当时那个年代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可以作祖母了,她怎么可能还会象小姑娘时候那样单纯,怎么可能毫无理由的信任豹子?“大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将来如果变成权臣怎么办?”长公主不理解豹子,这姑娘都已经支持人性本恶了她还能相信这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永恒不变的忠诚?“我这一辈子注定孤苦到老,如果大汉也亡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要保证大汉中兴,最现实也是最保险的做法就是牢牢抓住权利!”对于长公主来说,她现在能够真正抓在手里,让她感到稍微踏实的,也只剩下这个了。
大将军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呕心沥血,除了他这条命还没全搭上还剩下半条,他的一切都已经双手奉上。还要怎样来证明他的忠诚,难不成真要死在长公主面前才能博取这位殿下的信任?可现在这个情况,他连死都死不得,他死了,长公主还有谁来保护?
他爷爷的这姑娘咋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大人写到这份上,但凡心疼豹子的都得这么感慨的来一句。
在李玮的设计下,豹子身在局中,但他没有坐以待毙,他敏锐判断出要有长公主的信任才能走出困境,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努力。这位兵法大家的反应非常迅速,他这回剑走偏锋“当殿下发现朝堂上的所有势力都对她有深切威胁的时候,她就有可能回到我的身边来。”
李玮啊,你如此不遗余力的破和长公主对我的信任,那么,如果殿下同样不信认你呢?豹子在努力自救的同时反戈一击。这是他的兄弟啊,跟他同生共死二十年的兄弟,李玮一直要救他,他又何尝放弃过救李玮的念头?“你不放弃你的理想,你一定要走到我的对立面去,你堵上性命让我走到你那边去,但是,殿下的信任是你这一局的最终目标却也同时是最大的变数,如果你控制不了殿下,那么情形就不会糟到一定要我杀你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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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分三国,英雄辈出风起云涌,这一段历史实在太波澜壮阔,多少三国迷将胸中热血诉诸于,纷纷化身历史人物加入其中。
大汉这本书之所以吸引人,当之无愧被看作一股清流,很大的原因在于大人不仅仅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大将军,而且在主线人物身上耗费了足够的笔墨,这些人物同样让人感动。要制约皇权的门阀士人,要推dao皇权的寒门士子,这些人都是因为理想而战,不同理念的碰撞引发了争端。我们看到这些人为了权势争斗的你死我活,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都舍弃了身为人类最基本的感情,阴谋背叛简直信手拈来,但这些人一直都没有动摇自己的理念,他们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争斗。当然,空想家在咱东方历史上还是凤毛麟角,这些人的理想,起点都是为了能够让自己这个群体得到最大的利益。
“实现自己的理念就等于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而且还能惠及天下百姓,这事当然要干到底!而这事要成功就必须要拿到足够大的权利!”于是怀抱不同理想的不同群体为了权势开始争斗,更要命的是大家都一门心思的认定只有自己的理念才是最先进的,才是真理,固执己见的后果只能是头破血流,斗争愈演愈烈。
理想高于一切!这口号一喊出来,再丑恶的嘴脸也立马变得可爱几分,是啊,要成大事,怎能拘于小节?管他阴谋阳谋,达到目的才是要紧的,下手越狠就越能说明决心之坚定。朝堂上的纷争到底是源于理念之争,国策之争,几个主线代表人物的热血精神其实仔细想想还挺让人感动的。
制约皇权也好,推dao皇权也好,两派士人都以人性本恶的、怀疑的眼光来看待统治者,于是他们不约而同转而将相权放在了至高点,将士族这个群体放在了统治者这个高度。必须承认,他们这个理念超越时代,很先进,但是,他们的理念摆脱不了人类的私欲,因为他们的理想根源于对自己这个阶层利益的保护。所以当这些人摆出一副百思不悔的架势愿为理想献身的时候,我们最多觉得感动,感叹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而万恶的统治者,所有人眼中的荒唐皇帝在大人的却展现出无以伦比的魅力,事实证明这个恨不得拿金子把自己活埋了的灵帝陛下居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怎么就敢选这么一个当时所有人眼中的白痴来托孤?
一道遗诏,一个“汉”字,深深扎尽了豹子的心,以前到底为了什么而战,他茫然过,他也没有想清楚,但是,先帝的托付为他指出他今后要走的路“为大汉中兴而战。”
年轻的豹子居然在那个年纪就摆脱了人类的私欲了?修为堪比大德高僧啊?不是,当然不是,实际情况是根本从来就没有过自然也就没啥摆脱可言,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头脑如此简单,简单到从没想过要为自己谋取利益?这种人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围,这真的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白痴吧?
“武皇帝时期的大将军卫青就够穷了,我朝居然出了个比他还穷的大将军!”大臣们在八卦的时候多少都得感叹两句吧,岂不知读到这里的人已经心酸的要开始骂人了,我靠,这还是凡人吗,这他爷爷的是圣人吧。
这样一个根本已达无我之境的大将军,其人格魅力何人能挡?他的兄弟,他的下属,他的晚辈,能够不用仰视的目光来看待他吗?杀人好说,但弑神,这得有多大的勇气多么盲目的自大才有可能作出这个决断?
神一样的英雄啊!这样的人物出现在眼前,长公主她当然会爱慕,这是女人的天性。但是,这个不幸的姑娘被她心中的英雄托上了权利的顶峰,她从一个小女人转变成了代领皇权的长公主,这个称号是一道枷锁,从此禁锢住她少女的梦想。
更加不幸的是,这个姑娘如同她在汉初时候代理朝政的曾曾曾……祖母一样,实在是太有责任心了。
“男人征服天下,而女人可以征服男人。”如果这位殿下能够真正理解了这句大草原上的金玉良言,她也许才会让自己变回那个爱哭泣的小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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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到,豹子忠义两全的性情让他理所当然选择了“守卫皇权”这样一条大汉中兴的道路,那道遗诏就是他为之奋斗的根源。
他是武人,头脑简单的武人,他没有士人那么先进的理念,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摸着自己的本心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
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太过于单薄,他要守卫皇权,仅凭他一个人又怎样和高喊“制约皇权”“推dao皇权”的士人集团相抗衡?要是他死了怎么办,大汉还中不中兴了?豹子要寻找帮助,然而举朝上下有谁能够赞同他的理念?武人,单纯的武人,忠诚的武人,他看到了与他一起浴血沙场的兄弟。
士人为什么排斥武人入朝?因为武人血腥?武人没有头脑?武人不懂治国策略?这是真实的表象,这也是让士人理直气壮的借口,但归根结底在于理念的不同。
忠诚是武人的天性,是武士的美德,相较于士人,武人是以人性本善的、信任的眼光来看待统治者,只区别于纯粹的武人对于统治者报以盲目的信任,而转化为士人的武人不再毫无理由的去信服。
武人入朝的目的是守卫皇权,这相当于往天子的手中塞了一把刀啊,这对于一心要制约皇权推dao皇权的士人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威胁?这武人要是入朝了,士人集团的理想还有实现的那一天吗?要是真一门心思和皇权抗争到底,灰飞烟灭岂不成了必然的结局?就这情况,哪一派的士人愿意让武人入朝?
豹子对手下的大小将领说你们要忠于天子忠于长公主,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大家耳提面命一番,这都快成了催眠了,只恨不得往所有人脑门上刻个忠字让大家时时刻刻谨记为大汉而战,为天子而战,他要把守卫皇权这个理念深深刻进武人的心。
豹子将黄巾一系的武人定位为监督者,他发自内心的信重他们,尊重他们,在他眼里,这些士人眼中的“暴民”是天下百姓的代表,黄巾武人的利益其实就是天下百姓的利益,他们的目的最单纯“活下去”。
我选择的道路是不是正确的?如果我在这条路上走岔了怎么办?到底谁能下这个判断?天下百姓,只有这天下的百姓才真正有资格,所谓的大汉中兴说穿了就是让这天下安定,让百姓吃饱传暖,而守卫皇权扶持天子,是他采取的手段,选择的道路。
执扭的要将超越时代的理想变为现实,必将付出无数的鲜血与惨痛的代价。
老一辈的门阀士人在临死之前抛开了自己这个阶层的私利,这让他们站在客观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理念,这些可敬的老人意识到“相权限制皇权”并不是完善的理念,他们以不信任的眼光看待统治者,却用信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这个阶层,这本身就不公平,人类的私欲啊,这个根基上的缺陷注定他们的理想终究只能是理想。怎么办?如何补救?在门阀士人的努力下,皇权已经折了腰,再不复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这个时候要怎么办才能重建皇权的威仪?“武人入朝,武人必须要入朝守卫皇权。”这认知想必让他们懊悔不已吧,当年的黄甫嵩老大人,曾经为此百般劝说,但大家的反应是什么?“武人毕竟是武人,头脑太简单了!根本理解不了士人的梦想!”大家被私欲蒙蔽了双眼,一边鄙夷武人简单的头脑,一边沾沾自喜将创下万世和平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将武人当作救世主力挽狂澜的一天。
时至今日,大汉百姓还剩下多少?到底还要再死多少人,才能让士人放弃他们那祸乱天下的理想?到底还要流多少血,才能让士人抛却那一点点私利?
大将军站在血海中痛心疾首,他不要这天下再这样乱下去,他不要百姓再易子而食,他一直试图用自己的无私唤回士人的良知,但结果是什么?他愤怒,简直怒不可遏,他已经忍不住要挥刀砍人了。
大人的大将军是神,是人性中至真至善的化身,他能够跨越千年本来就是一个神话,那么,他也许可以为这乱世带来奇迹,他这一股清流也许真的能够荡涤人性的私欲,让人与人之间多几分信任,多几分理解,让这乱世纷争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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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黯淡了光彩,天空被血色浸染出缺口,
亡者的叹息逆转了时间的轮盘,有人从虚空中走来。
单纯,澄澈,耀眼,那人是以太阳碎片铸就而成。
无数生灵在挣扎,苦苦追寻着一丝生机,悲凉的哀鸣犹如号角一般响起。
他倾听呼唤,跟随指引,义无反顾投入血火,陷入凡人的苦难,
愿以雄壮的身躯为众生劈出一条生路,愿以炽热的血液让太阳重新焕发出金色的光彩,愿以不灭的精魄填上苍天的裂缝,
我要还这世间一片清平,我要众生重新沐于阳光。
这是带来温暖的慈悲圣者,这是立誓补天的英雄。
咱中国几千年来都停留在帝王制也就是人治的治国理念上,也就是说,所谓的相权制约皇权之类的顶了天也不过是相对制衡,他不是彻底制约,皇权肯定居于统治地位。
那么真正能够彻底制约皇权的到底是啥玩意儿到底有没有?有,当然有,这东西是“民心”。
这种制约非常特别,因为你正常情况下根本看不到,但他非常极端,一旦成功了就是个彻底推dao然后重新建立的模式,根本不存在啥温和妥协。
所以咱中国老百姓苦啊,要过好日子就得盼逢着个好皇帝,等到碰上了失道程度令人发指的昏君,忍无可忍实在活不下了就开始盼望能出现个“圣王”来改朝换代,说到底还是将希望都寄托在统治者身上。
而“圣王”这称呼到底是个形容词,老百姓要求很低,但凡比那个被推翻的皇帝贤明了就有可能被冠以这种称号,所谓的“圣王”说到底是人类啊,最后能为王者的人有可能是没有私欲纯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战斗的?可以说,有那个决心走上改朝换代争霸之路的就不可能是单纯要为了天下生灵争那一丝生机,说到底是为了自己而战,“反正我成功了就能惠及天下百姓”,大家都是以泽被苍生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为根本目的。
在大人除了大将军李弘,还描绘了一个没有私欲的圣人,那人就是黄巾军眼中的神,大贤良师张角。
在华陀老先生眼里,豹子和张角一样无私,眼中看到众生悲苦,心中充满了对百姓的怜悯,这俩人纯都是为了给百姓争条活路而扬起了血腥的屠刀。
但张角这个圣人实在太有学问太有追求了,他不是要推dao皇权取而代之而是要让人类走向平等,他居然要彻底结束帝王制然后建立民主政体。
这个光辉灿烂的理念实在太超越时代了,大贤良师在这条先进的道路上迷失了自己,完全不再着眼于实际,这位同志的确是个无私的圣人,但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从而葬送了无数的生灵,然后当他意识到了自己错误承认了自己失败的时候,他痛苦的不能自已,最终选择了自我毁灭。
豹子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并没有信心,“我这样走下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万一错了,失败了怎么办?”他一直在惶恐,他背负着天下生灵的命运,胜利只能是唯一的结果,因为失败就意味着大家一起灰飞烟灭。
中原大战,成败一线,眼看胜利的天平一点点翘起,豹子的惶恐达到极点,好心办坏事的司马小朋友成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他那里轰然倒下,吐血不止,这里看书的心都快碎了,“老大,不是吧,干啥啊这是?看看,看看,终于要把自己累死了!”
华陀老先生这个心理医生出现的好啊,果然是神医啊,他出现本身就代表了对豹子的一种肯定,老人温暖的手真挚的开解让豹子走出了死胡同。
虽然依旧没有把握,但豹子不再自苦,能走一步是一步,能走多远走多远,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仍然无私,看看天下的百姓是不是越活越好,这就够了。他坚定了自己的理念,并且开始不遗余力的将自己的理念在军中推广。
“你们要忠于天子忠于长公主,就算我死了,你们也要为大汉继续战斗下去。”这话大将军不止说了一次,他那里每说一次,这里就有人无限感动一次,然后冷汗直流的开始琢磨“咋回事?铺垫咋的?要结文啦?”
这其实是豹子的心声,他要作的就是让大汉中兴,他选择的就是要守卫皇权,大将军一直清清楚楚的告诉天下所有人他的选择,他的目的。
但是看一看,有几个人相信他的话只是单纯的表面意思,有多少人不曾怀疑他包藏祸心,口不对心?
单纯的武人盲目崇拜大将军,所以对他的命令没有二话绝对服从,然而涉足政治开始自己思考的武人呢?非常无奈,武人向士人转变所踏出的第一步就是先开始对人性无私的质疑。站在朝堂上要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保全自己,所以要抛却盲目情绪转为有理由的信服,当看到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斗不休的时候,大将军的话在他们眼里就开始变得不再单纯了。
“如果朝廷威胁到大将军权势的时候,大将军还会象他说的那样做吗?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还会这样忠于天子忠于朝廷吗?”这种怀疑开始了,也就代表他们那不再是单纯的武人了,大将军在他们心理开始从神向人转化了。然而当他们真正成熟了,真正理解大将军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大将军的确是神,不是人”。
而黄巾一系的武人终会发现在这世上除了他们的大贤良师,真的还有另一个神存在。
无私的大贤良师早早就死去了,所以确切的说他只停留圣人这个阶段,但是同样无私的大将军却还活着,因为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所以能守护无数生灵一起活下去,所以他成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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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逐渐漫过祭坛,召唤的仪式已经启动,
黄泉的大门慢慢敞开,湿冷的风夹带着不祥的阴影在世间蔓延,
人类的私欲终于引来了魔鬼。
光明消失了,曾经辉煌无比的帝国正在失去生机,即将与她的人民一起走向灭亡,
年幼的公主惶惶的向上天祈祷,“苍天啊,请佑我大汉,请降下金甲战神,为我家国而战!”
勇士从火光中走来,黑发飞扬,长刀雪亮,身披血色铠甲,
公主张大了稚嫩的双眼,紧紧注视,
光芒闪过,那是勇士慈悲的泪水,炽热,滚烫,灼伤了公主的眼睛。
长刀所指,黑暗退却,刀光闪过,恶鬼伏诛,勇士用他金色的血液辟出一条希望之路,
公主茫然四顾,依旧惶恐不安,“天神在哪里?难道苍天真的舍弃了大汉?”
公主啊,为什么你看不见勇士的真身?
那红色的铠甲其实是无数生灵的鲜血,那遮挡住的是太阳碎片铸就的金身!
用什么才能化解你眼睛的灼伤,怎么样才能让你眼中恢复清明?
一定要用英雄的鲜血吗?只有为你流下的血才能涤清你的双目?
公主啊,请闭上眼,听听你的心声吧,
苍天早已应你呼唤,金甲战神一直护佑在你身前,
你的英雄在为你的家国燃烧生命,你一定要他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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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能抛弃战友,就是死,也不能抛下兄弟独自逃命。”这是豹子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念头,他遗忘了自己的过去,但这信念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成了他在这世上与生俱来的记忆。
这让看书的人有理由认为与其说他可能是个杀手,特种战士这个身份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真正的忠义双全,正是这种性情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也正是这种性情赋予他这乱世中最强大的力量。
慕容风,鲜卑人的大帅,这位老人为了鲜卑奋斗一生,其忠诚之心天地可鉴,但他为了忠诚却抛却了信义,所以最终被兄弟所背弃。他失去了兄弟的支撑,也就等于失去了战斗的力量,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够让鲜卑重新崛起?
“大帅没能完全他的心愿,他为了鲜卑国的大利而一次次牺牲兄弟的生命与利益,他将忠诚放在信义之上,所以他最终失败了。”豹子将大帅视为他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大帅的言行教诲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他亲眼目睹了大帅如何悲凉的死去,这让他更加坚定忠义二字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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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乌孙公主歌
作者:血色珊瑚虫
大漠孤烟直,萧索的西域古道上,尘土飞扬,一支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部队,正缓缓得往日落的方向行进。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百人将赵广哼着儿时母亲日日哄他入睡的曲子,催着马,沿着队伍慢慢跑着。
“好你个子远,怎唱这等悲悲切切的娘们儿歌,有甚不痛快的事,说来给哥哥我听听?”赵广身后,一个生的极为雄壮的黑脸大个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高声问道。
“大军行进,高声喧哗者,行鞭笞之刑。”赵广头也不回,“庞都尉身为一军主将,还请自重。”
“自重个屁,鞭笞个鸟,老子吃军饭四年多,这等芝麻小事还要你个新丁提点?快讲,到底在唱啥?否则治你个藐视官长,不尊上峰之罪,拉去灌耳游营(军中刑法,在耳上穿箭,押着游营)。”
赵广苦笑道:“庞大哥,令堂是本朝大儒之后,难道这前朝乌孙公主歌也没跟你提过?”
“没说过好希奇么?男儿功名自当马上取,学那些虚文做甚?俺庞家自祖上便是粗人,没你赵家那么多规矩!我看你是跟你那书蠹大哥学傻了!”,黑脸很难得的红了一下,再次拔高了音量。
赵广正要反唇相讥,前面奔来几十骑,为首一名白甲骑士勒着马,嬉笑道:“我看是你庞黑子学不进去是真,没学问就装粗人?不求上进!”
“老子就是粗人怎得了?少废话,白脸的,前面的路怎么样?”
“前方十里小林,有车师斥候出没,”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武的俊脸,接过身旁骑士递过来的地图,指给庞,赵二人观看“西征大军粮秣不容有失,保险起见,我看今天就宿在前方土坡,先把敌人的动向搞清楚再说,如何?”
“些许几个车师匪类,老子还不放在眼里,就依你所言,全军扎营,这边事情都交给你安排。子远,去点两百弟兄,老子带哥几个去会会他们。”黑大个满不在乎的套上头盔,提着长刀,一催马,绝尘而去。
骑士看他不管不顾的走了,摇了摇头,“子远,跟着这么一个上官,日子不太好过吧?”
赵广点点头:“可不是呢,李大哥,若不是你时时提点着庞大哥,他还不知道惹出多大的事情来。”
“呵呵,你这话可说得差了,别看他平日里没个正形,打起战来可是一把好手,说是智勇双全也不为过,为将之道,伯通胜我李信多矣”李信笑了笑,“即使此番西征数万大军里,能与他庞会庞伯通比肩的青年将领,也是极少,令尊赵将军不是说过么?我等这批小辈里,惟伯通最深具其父之风。”
“白脸的,你还在那罗嗦些甚么,别耽误了老子的事情!”李信口中“智勇双全”“深具其父之风”的武将在远处老大不满,勒马打着圈子。
“这个浑人!一遇到厮杀,便片刻也等不得了!”李信上前替赵广正了正头盔,拍了拍他的胸甲“去吧,我这里几十骑全是长水营出身,你都带着,另外庞黑子的亲兵也全数带去。遇敌厮杀的时候切忌慌张,记得跟紧了黑子的身后!”
赵广诺诺连声,领命而去,心中却被初战的兴奋占了个全。自去年从军以来,整训三月,讲武三月,自长安城出发,押送辎重到此间又是两月有余,竟然连一战都没碰上,想着自小所听父辈纵横北疆、横扫中原的传奇和兄长们唾沫横飞所讲述的战斗经历,心中向往,手握着马槊几乎把持不住。男儿功名自当马上取,我堂堂常山真定侯赵家男儿,怎可输人?成名正当此时始!
两百名骑兵,跨下骑着产自并、凉二州的高头大马,背负圆盾,身披皮甲,手执枣木槊,腰悬环首刀,呼啸冲般向车师游骑出现的小林。行进至百步之距,庞会单臂一挥,队伍放缓速度,分两边散开成鹤翼之阵,面向黄洋小树林展开包围之势。不多时,果然见到几十骑异装的车师骑兵从小林里奔出,见汉军人多,便有了些退缩之意。
庞会冷笑道:“车师狗贼必是盯上了我们的辎重,今天一骑也不能放走,我带一半弟兄从正面冲杀,子远从后包抄,记得留个活口!”说完高举长刀,“大汉天威,有我无夷,杀!”
“大汉天威,有我无夷,杀!”骑兵们平端着马槊,压低了身子,队型也变为锋矢之阵,开始冲锋,运转之间,百骑如同一人,竟无一丝阻碍。本朝自大司马,晋阳侯李弘起兵河北之始,便以铁骑之锐著称;晋阳侯征战十余年,平定四方,千锤百炼出一支强绝的骑兵;中兴之后,更是精益求精,从战马的马种,养育,骑士的选拔,培养,装备武器的铸造,配置,皆下了多般功夫,到了如今,大汉的铁骑,足当得起皇帝陛下那一句“朕之健儿,复有孝武帝铁骑雄风矣”有余。而庞会出自显赫将门,本身英勇善战,又当了西征粮草押运的重任,麾下的骑兵,自然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用庞会的话说:“我庞黑子手下的兵,一个顶羽林军那帮少爷兵十个!”
对方见汉骑来势汹汹,慌忙射了几箭,却多失了准星,偶尔命中,也无法洞穿熟牛皮内衬铁片的铠甲,一波箭放过,汉骑已经到了近前。庞会一马当先,大喊一声“照你黑爷爷的刀!”一刀挥下,便将眼前的番骑从肩膀切至腰间,大喝一声“起!”发力一提,竟将尸体从马上提起,撞落身旁另一个番骑,转头一刀,又结果了性命。另几名车师骑兵被汉将这般的凶神恶煞吓了一楞神间,便立刻被跟上的几十条马槊扎成了肉串。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几十名车师骑兵一个照面就纷纷落马,只有少数几人一开始就存了逃跑的念头,乘着同袍射箭之时,便仓皇逃窜,总算留了性命,未曾想跑出不远,这几个幸运儿就撞上了赵广所带领的另一路人马。
“真不过瘾!”赵广一枪扎穿了对面番将的大腿,顺势便将其挑下马来。虽说顺利完成了庞会“留一个活口”的任务,赵广心里却没有什么满足感:好不容易等来的初阵,竟然连一个敌军首级都没取得。常听叔父们说起,父亲当年十七岁跟从大司马平定河北张牛角,初次上阵时,一支银枪就不知道取了多少黄巾将士的性命,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寒酸啊!
庞会见赵广捉了活口,倒是大喜过望。他深知自己麾下,兵如其将,平日里打仗勇猛果敢自不必说,却往往杀得起性时,便停不了手——留活口便往往要看敌人命硬与否。于是大大夸奖了赵广几句,让年轻人有些自怜自艾的情绪大为好转。庞会看着被绑的如同粽子般、兀自索索发抖、对着众人不停说着鸟语的车师兵,不屑的啐了一口,撇着大嘴吩咐身边一个牙人将:“老黄,这个废物不用咱费心,带着见李司马,他一准能问出有用的。”转头挥挥手;“弟兄们干的漂亮!今晚加餐,把这些杂碎收拾一下,收队回营。”
众人简单掩埋了死尸,收拾了战利品和马匹,便往回赶。此时,一个简易的行营已经在一个背风土坡下搭建起来,只见运货马车被整齐地排列成圈,形成鹿砦,内里粮草堆、牲口群、简易营帐安排的井井有条。军司马李信家学渊源,对军队管理诸事极为熟谙,庞会等出去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把辎重队集结、驻扎、卸货、立营、排岗等事安排停当,伙夫也已经埋锅做饭,营地里浓郁着饭菜的香味。
晚饭后,庞会拿滚水擦了把身,解下甲胄,换了件布杉,舒舒服服的在帐篷里躺下,喝着奶茶,和赵广并几名牙将、百人将一起谈天说地,较量些刀法枪术,胡吹些奇人逸事,正说的入港,甲胄整齐的李信从外头翻帐进来,没好气的一屁股坐下:“我辛苦安下营帐,你们这些大爷出去快活一番回来,抓个活口扔给我就不管不顾,倒在这里悠闲写意,就老子一个是劳碌命?”
“嘿嘿,这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庞会笑着起身,给李信倒了碗奶茶“来来来,乘热喝,你老家吴郡茶叶煮的茶汤,兑上塞外的羊奶,别有一番风味。我说老李啊,你一出手,想必那个车师废物连祖宗十八代的隐秘都跟你交代了吧?”
李信几口喝干了奶茶,抹了抹嘴:“好茶,你这黑子竟然藏下这等的私货。”说完叹了口气“我说伯通,这次咱们眼前的麻烦不小。”
此言一出,帐内原本嬉笑的众人立刻静了下来,人人都盯着李信的下文,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庞会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从来不在大事上开玩笑,立刻坐直了身子,肃容道:“什么麻烦?难道车师人已经得知了我们辎重队的动向?摆了大军准备阻截我们?”
“并非如此,根那个俘虏所说,车师人并不知道我们这支部队。今天我们遇到的,只不过是他们安排的例行岗哨,所以你们去索敌时,他们也并未转移。”帐内众人不自觉都松了口气,西域之地,自古产粮甚少,这些年朝廷为经营西域,虽然已经在高昌城(今新疆吐鲁番)附近恢复戍己校尉的军屯,但仍不足以支撑如今西域数万大军消耗,此番本队押送五万石粮食出塞,事关重大,若真被车师后部所乘,那几乎会葬送整个西域大局。李信说到这里,拿手指弹地,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眼前的麻烦也并不见得小,车师人在前方伊吾(今新疆哈密)附近确有大军八千驻扎,另有奴仆近万,而且此时,车师王正在那里与乌孙国会盟,据说乌孙国有几个贵人已经抵达!”
“啊,乌孙国,汉书有云,乌孙国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民刚恶,贪狠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赵广出发之前对西域各国颇做了番功课,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庞会对赵广的博闻强记嘉许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问李信道;“如此国之大事,理应保密,那个车师小卒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说来也巧,这个小卒与头人侍女私通,常秘密出入大帐左右,那日乌孙贵人虽然来得隐秘,竟然也被他瞧见了!“李信摊开一张羊皮地图,“伯通,虽然这伊吾并不在我军行进路上,但有大军在侧,往前走肯定岗哨,斥候无数,我们必须加倍小心,此为其一;其二,乌孙国之势在本朝虽然大不如前,但仍有数万骑,车师后部若真与乌孙联手,以两国之夹击,则我军高昌大营的压力必然大增,西域战局不日将有大变!你是主将,你拿主意,我们这支辎重队,现在应当如何应对?”
第二章 班超固我愿
作者:血色珊瑚虫
庞会端坐不动,左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右手往火盆里填了根柴,帐里四下无声,只听到木柴燃烧的噼啪作响。
庞会闷声想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对李信说:“老李,读书的时候,我曾听过班侯爷(班超)三十六骑破匈奴的故事,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形,是一个好机会么?”
“什么好机会?”李信忽然发现了庞会眼中惊人的灼热“难道?”
“不错!”庞会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伊吾离此地不到百里,如果我们精骑奔袭,两个时辰内便能到达,我们戌时出发,子时到达,乘夜放起火来,踹营杀人,灭了那一窝蛇鼠,西域全盘棋都活了!”
“啊!”帐里众人都被这个天马行空想法惊的说不出话来,李信首先反应过来,“你疯了?万万不可!我军承担护粮重任,怎可节外生枝?怎可为眼前之利所惑?万一粮草有失,你我如何面对高昌的几万同袍?”
“你听我说,绝无问题!”庞会兴奋得在营帐里踱起步来“我们手中的兵力,有精骑八百,步卒四百,民壮一千五,既然车师并未发现我军踪迹,暂时我辎重队安全根本不用担心。我只用八百精骑夜袭,留着步卒保护辎重继续行军。若我成功,则车师再无可能截我辎重,乌孙车师联盟也不能达成;若是对方大营防守严密,无机可乘,老子当然也不会硬碰!只要乘夜而退,些许车师废物,能咬得住我老黑的尾巴?”
“此事绝计不行,庞伯通,你身为一军主将,重责在肩,怎可如此行险?”李信一把抓住庞会的肩膀,脸涨的通红,大声说道。帐内众人也都上来劝,“大人,此事委实太过行险。”“我看还是加快赶路,早日把粮运到再说。”“下官认为应先把此事报知高昌大营,由上官定夺!”“何需大哥亲自出马,某带二百弟兄就把那个狗窝踏平了。”一时间七嘴八舌,唯有赵广一言不发,低头若有所思。
“都吵什么吵!吃了这么些年兵饭,一个个都没见过世面么?学学人家子远!”庞会似笑非笑看着赵广“子远,你怎么看?”
赵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眼中显露出庞会一样的狂热,他冲众人一抱拳,说道:“各位大哥,小弟初涉战场,见识不值一提。但昔日,定远侯(班超)在鄯善国夜袭匈奴前曾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小弟愚鲁,窃以为此时之势正与彼时相类!”
“说的好!”庞会一拍大手,“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如今我们当然可以自顾自的行军,只派快马把消息报之高昌,是打是和,全凭高昌上峰决定。但大家想过没有,高昌城左近乌孙,右接车师,自大汉有意重整西域以来,早为西域各国注目!即使高昌立刻出兵扫讨,能躲避过车师乌孙的耳目么?”庞会转身,走到主将榻上坐下,环顾众人“车师人深忌大汉军威,他们大营侦察和防御的要点,必定集中在西面的高昌大营,而对于东面的防御不足。而我们的机会,就在于我们是一支奇兵!况且乘夜奔袭,咱们本来不就是干这买卖的么!大家说是也不是?”
“不错!”听了这话,帐内气氛为之一松。如今的大汉骑兵选材,多取河北西凉军功或良家子,更有不少是内迁的胡人,在他们的心中,晋阳侯李弘是犹如大汉战神一般的存在。对他那些传奇般的战役,更是如数家珍,向往不已。李弘生平用兵,最擅用骑,又长于夜袭,常以此道以少胜多,扭转战局。所以大汉骑兵将士,不论从军之日长短,往往都对夜袭战充满了信心。众人心中皆想,当年几十万的黄巾,十几万的鲜卑,羌人铁骑,前赴后继的中原联军,种种强敌,还不是一一用铁骑破了。如今眼前这车师不过撮尔小国,又怎能挡我大汉铁骑?
庞会见自己的话所产生效果,立刻趁热打铁:“牙门将黄笙、吴鼐,百人将张权、射虎、段冉。。。。。。宇文丰、赵广听令!”
听到自己名字的军官精神一振,齐声回答;“属下在!”
“命你等于两个时辰后点齐八百精骑,于营外列队待命!”
“遵命!”
“军侯方超、许杰、王亮听令!命你等在两个时辰内准备突袭所用武器,马匹,火把,并一天干粮清水,于营外待命!”
“遵命!”
“斥候队都伯拓拔封听令!命你部立即出发,带上那个俘虏,摸清由此处到伊吾一路上所有车师岗哨。若遇敌少,人畜不留;若敌兵多,则作下记号,不必管他,到得车师大营,务必探清虚实,等候大军到达!“
“遵命!“
。。。。。。
诸将得了号令,皆退出军帐,只留下了李信一个,庞会一改刚才刚毅肃穆的表情,讨好地对李信笑道:“老李,伯诚(李信的字),咱兄弟俩,有十来年了吧?”
“自六岁入蒙学起,已经十三年了!伯通,你什么时候能少给我找些麻烦?一世人两兄弟,天塌下来我也得帮你顶!但你这次干的,也太过离谱!”李信已经从刚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心中的怒气却仍无法尽消,“押粮去高昌,乃是军令,军令如山!护送的骑兵,责任是保障辎重安全,可不是你庞黑子的私兵!伯通,你的军略之才,自然远胜于我,可你要记着,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无论你的出身多么显赫,在如今的大汉军中,也不能任着性子胡来!”
庞会仍然带着笑脸;“知道知道,我要是胡来,我家老爹第一个饶我不过!不过老李,说实话,你真认为我这次的夜袭,一点成算都无么?你向来心思缜密,若你说个不字,我老黑放下主将的脸面不要,今夜也断然不去!”
“你少在这里卖乖,军令都下了,泼出去的水,还能往回收么?何况。。。。。。”李信坐下身子,一边用手指弹地,压低声音说道“子远说的没错,如今的情况,确与当年班侯有相似之处。车师大营号称兵力过万,其实可战之兵不过数千,夜袭之下,能起身抵抗的顶多十之三四,又不知我军虚实,极易炸营;我军皆是轻骑,来去如风,只要能顺利到达车师大营所在而不被发现,成算极大!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子远从军之日虽短,年齿虽幼,却大有其父真定侯之风啊!”
“我跟你说,这小子将来了不得!老李,我这一去,本队的诸事就全托付给你。我看明天你还是照常开拨,不用等,我自然会按原定路线赶上来。哦,行军速度恐怕还要加快,这一路,就辛苦你了!要是有命回来,到了高昌城,我请你喝酒,吃烤全羊!”
“恩。”李信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若有所思,庞会也不管他,拿上配刀,自顾自的走出帐外查营。
赵广接了军令,回去嘱咐完一众属下休息准备,自己便来到自己宿的营帐,招了几个都伯、什长议事。赵广身为百人将,手下共领有骑兵九十六人,下设都伯两人,什长八人,伍长十六人,其中两名都伯,均是征战多年的老行伍:上都伯赵能,四十出头,身材中等,面相儒雅。出身常山真定,乃赵氏族人,论辈份还是赵广族叔。赵能曾长年赵广父亲麾下效命,甚为得力,官至别部司马。平定天下后不欲做官,便退役在侯府做家老。此次复征,完全是为了用他老兵的经验,来维护少主左右;下都伯罗安,二十八岁,南匈奴人,一张刀削似的国字脸,虎背熊腰。祖上南匈奴人,祖父辈迁入并州居住,改汉姓,半农半猎度日。晋阳侯当年广招胡骑,遂靠了一手好箭法从军,征战七八年来,一张大弓杀敌无算,得了个“落大雕”的诨号。却因目不识丁,偶尔又喝酒误事,停在都伯位置上好几年无法升迁。好在罗安本人生性豁达,倒觉得在下面做个小武官,只管上阵杀敌,也落的个快活。这二人说是属下,实是良师,一路走来,赵广已从两人身上获益非浅。
诸人坐定,赵广还未开口,赵能便抢先说道;“大人,事情属下已尽知晓。此战太过凶险,九死一生,大人只是初阵,经验尚浅,怎能应付这样的阵仗?若有个闪失,属下如何向侯爷交代?如何向夫人。。。。。。”
赵广笑着挥挥手,止住了老叔的话头:“能叔,自小你就跟我们兄弟说父亲十七岁起随晋阳侯征战的故事,怎么到了现在,反而劝起我来?莫非我就不如父亲当年么?”见老叔有些尴尬,便宽慰道,“广既然得到能叔你,罗都伯,和那么多弟兄襄助,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下得去!区区袭营有何惧哉?”
一旁罗安抚掌大笑:“大人说的在理。赵大人你那么不放心,莫非是信不过我落大雕这一张大弓?什么车师鸟师,有我在,保管大人平安。老罗我还指望立下这一场大功,早日升迁呢,弟兄们说是也不是?”众人皆大笑,纷纷附和。赵能听了也笑,便对众人叮嘱夜袭注意事项不提。
戌时一刻,行营外,八百精骑已经准备停当,黑暗的原野中,只听得见营内的烧柴声和战马兴奋的喘气声和刨土声。庞会全副武装,慢慢的引着马,检阅着自己这支精锐的骑兵。他一张脸一张脸的巡视,士卒们脸上,见不到任何的胆怯,慌张,只有大战前的兴奋和对战功的期待,庞会满意地点了下头。对身边两名牙将吩咐道;“起!”
“起!”“起!”“起!”简短的命令被一层层地传达,山林一般伫立的铁骑动了,如风一般地动了,以百骑为单位,逐一的消失在黑暗中。
庞会转过头望向营门,笑道:“怎么,怕我走得不安心,来送我?”
营门内,几十名骑士催马奔出,为首的骑士跑过庞会身边时,嚷了一句,“营里事情都托付给老方了,老子懒得替你管那么多!”便追着前方的大队人马而去。庞会哈哈大笑,也拍马赶上,不多时,行营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只有营中的篝火,与无尽的黑夜。
第三章 黄沙满弓刀
作者:血色珊瑚虫
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向北千余里,即达伊吾。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葡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大汉经营西域时,曾数次屯田于此,后国力衰退,退守玉门关,富饶的伊吾,才落入了车师后部手中。
子时,建筑在伊吾平原腹地的车师大营,已经不复白昼的喧嚣。车师国自孝武帝经营西域以来,与大汉交往密切,数次归附,风俗文化无不受到影响,此处的车师军营格局布置,大致也与大汉无二。连绵数里的营火,显示出大营广阔的规模。
一只飞鸟飞过连绵的大营,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想找一处树杈休息。它刚要落下,却惊奇的发现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树林,而是一片黑压压的人马,刀枪林立,肃穆无声。它显然并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郁闷地叫了几声,盘旋着飞走了。
“这贼鸟,叫唤恁的难听,深更半夜也不找地方挺着去!”庞会嘟哝着,仰头喝了一口御寒的烧酒,把皮囊递给一边的李信,李信喝了一小半口,见身旁的赵广已经瑟瑟发抖,忙把皮囊塞给他,命他多喝几口。转头对庞会说:“奔驰两个时辰,人疲马乏,又呆在这里吹冷风,再这么等下去,将士们没开战就要冻僵了。时辰已过,拓拔都侯怎么还不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不会,疯子(拓拔封)有什么本事我最清楚。今天晚上的风这么大,不放把火烧他奶奶的还真是可惜。老李,叫弟兄们轮流下马活动下手脚,别真冻僵了。再等一等。。。。。。”李信刚要答话,前面的士兵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来了!”“快给拓拔都侯让路。”果然,不多时,满身血污黄沙,模样有些狼狈的拓拔封到了跟前,落马就拜,“属下来迟,大人饶罪。”
“好兄弟,快快请起。”庞会赶忙下马搀扶,关切地问道,“挂彩了?重不重?”
“没事,都是车师的狗血。斥候队来此一路上端掉明哨两个,暗哨三个,斩首三十五级,人畜不留!本队只有两人受了轻伤”拓拔封骄傲的一笑,见庞会和李信等人一脸期盼的神色,忙道:“属下已经到此一个时辰,先是绕营打探,后来偷摸进去抓了一个活口。虚实已经打探清楚,此营方圆数里,宿有万人,门开四方,阡陌沟通,布局与汉制大致相同。”说着掏出一卷羊皮展开,上面的草图已经把大营大致的结构标画清楚。
庞会接过粗粗一看,大为满意,向李信使了个眼色,李信会意接过图,去向军官们布置突袭的具体安排。庞会拍了拍拓拔封的肩膀,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好小子,做的漂亮,哈哈,真给老子长脸,这次记你首功!那车师小王的王帐在什么位置?有没有查到那几个乌孙贵人的住处?”
“车师王纳提的王帐在大营正中,营内各条大道汇集之处。乌孙贵人似乎来的甚为隐秘,属下抓的那个兵卒毫不知情。”拓拔封沉吟了一下“但属下揣测,车师王既然不想声张,那必然会把贵客安排在自己王帐附近休息,以免走漏风声!”
车师大营,王帐附近,一处舒适的小帐中。
“唉”海雅最近的心情很烦躁,常常彻夜无法入睡。半夜起身,喝着自大汉交易来、烹煮的甚为可口的茶汤,兀自想着心事:现如今,自己在乌孙地位仍旧尊崇,在子民中也广有声望,可这样的体面还能保持多久呢?曾经强盛一时的乌孙国,自两百年多前分为大、小昆弥起,国力可谓每况愈下。自己这支名为大昆弥(乌孙王称为昆弥),却因王室乃汉朝公主之后,从分国起便得不到民心。在大汉势力退出西域后,更是逐渐势微。这些年本支人丁不旺,子民四散,已逐渐沦为小昆弥的傀儡。比如此次与车师会盟商讨联合抗汉,也是被小昆弥乐光靡裹挟而来,身不由己。今日白天饮宴时,乐光靡与那样貌委琐的车师王交谈之际,频频向自己投来暧mei的目光——未尝不是抱有趁此机会用自己与车师和亲,顺便一统乌孙国的心思。海雅无奈地想,自己平日为家族存亡费尽心思,自忖文才武略也不输男儿,末了还是这样一个收场。倘若生来不是女儿身,命运是否会大有不同呢?
女孩儿正自怜自艾之际,忽然听到外面有嘈杂之声,心里更是不爽,便吩咐帐口的侍女说:“阿葡,出去看看,外面那些车师人这么晚还在闹些什么?”
“哦。”贴身小侍女阿葡正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答应了一声,正摸索着帐门时,一个乌孙侍卫突然连滚带爬地撞进帐来,带着哭腔喊道;“夜袭,快。。。。。。”话没说完,人就软倒下去,背后插着一支羽箭。“啊呀!”小女孩受了太大惊吓,一下子缩到了角落里,瑟缩抽泣起来。“阿葡,别怕。”海雅镇静地走到侍卫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支羽箭,“恩,没错,这是大汉的箭。”
赵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从小练武,打熬力气,他没觉得累;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他没觉得累;随军出塞,风餐露宿,他从没觉得累;甚至刚才冒着风沙奔袭近百里,他也没觉得累。
但是现在,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到累了——累到几乎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但是他的手臂却不能停,也停不下来,双手继续机械的挥舞着长枪,准确无比的扎进对面敌人的咽喉。从闯入敌营到现在,这是第几个了?二十个?三十个?他无法计算。他只清楚地记得他杀掉的第一个敌人:那是一个脸圆圆胖胖、甚至有几份可爱的车师哨兵,带着一脸朦胧茫然,望着冲入营门的敌人,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便被赵广一枪挑飞,随后被铁蹄践踏而过。。。。。。随后的杀戮,似乎就只是作为战士的本能了。
“四十二个!”罗安一刀劈翻一个从营帐里探出半个身子的车师人,另一只手继续用火把把营帐点燃。平时总是有些懒散的罗安,一到战场上,精神抖擞的象另一个人。背后本来挂着的满满两壶羽箭,已经射得没剩几支,他干脆背起大弓,一边吆喝,一边挥着环首刀厮杀,衣甲和毛发已经被鲜血染红,整个人如同杀神一般。士卒们也纷纷学着他的样,一边点燃着营帐,一边无情地砍杀着逃生的车师人。
赵能跑到赵广身边,小声提醒,“大人,骑都尉(庞会)的命令,是无须多取首级,只要一边放火,一边尽快突袭车师王帐即可。我部现在虽然士气可用,但将士身心已疲,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了!”
赵广顿时醒悟,高声呼喝,“众将士听令!无须多取首级,同本官一起突击车师王帐啊!”说罢一马当先,往着大营深处冲去,众骑听了,也不再恋战,纷纷跟上。
庞会与李信定下的,乃是一个“八路并进”的策略,八百多骑共分八队,两队冲一门,进门后分两路向中心进发,一边突击,一边放火喊杀,大张声势,引起混乱,让敌人无法知道汉军人数虚实,更无法组织反击。等到他们醒悟过来,整个大营已经被点燃,而车师王帐若再被攻破,整个大营也就随即崩溃。
“速度!此战最重要的是速度!”赵广的脑中不断响起庞会的嘱咐,一意向前,胯下的战马仿佛也知道主人心意似的,撒开四蹄,如风一般奔驰。不多时,进入一片开阔之地,一顶华丽巨大的营帐出现在他的眼前。此时距离汉军入营,已过半刻时间,已经有不少车师兵被首领们动员起来,武装了自己——虽然不敢直接去阻击敌人,但是保护王上安全却不敢落后。此时已有数百人聚集在王帐周围,听着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乱哄哄的列队,甚至已经有人在布置简易的拒马。
赵广知道,形势已经迫在眉睫:如果等这些人排好拒马,依此以长矛弓箭拒守,本方的铁骑短时间内毫无办法,时间一长,等敌人再源源不断的聚集过来,几路汉军就只有全灭一途。危急关头,赵广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两军相逢,如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只有放手一搏,才有出路!电光火石间,赵广一夹马腹,视那数百人如无物般冲杀过去。对方人数岁多,却正在混乱的当口,对斜刺里冲出的汉将并无准备,毫无阻挡的便被赵广冲进阵中。一个衣着最为华丽的车师人刚想命令迎敌,就被一枪捅了个对穿。一旁的敌将哇哇叫着提刀来砍,“啪”的一声被一支羽箭穿颅而过,倒在地上。赵广潇洒的抽出长枪,抖手将血污甩落,横枪立马,高声喝道:“尔等聚集在此,对抗天威,大汉已经知晓。现命十万铁骑来剿灭尔等,若不投降,继续抵抗者,形同此人!”
车师兵中,颇有一些懂得汉话的。这些兵卒今晚又是夜袭又是火攻,受惊本来不小,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护主的勇气,又被汉将踹阵杀人之威吓散,再听到“十万铁骑”“形同此人”的言语,“哗”的一声,竟然全数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赵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浑身竟有松劲的感觉,转头一看,身后自己那队骑兵已经围拢上来,罗安举着大弓,笑道;“大人,你那下枪术是没得说,我这一箭也还凑合吧?”赵广冲他笑了笑,朝赵能一拱手,“能叔,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得了这个大功,就请你布置士卒搜索王帐四下吧?”
赵能看了赵广一眼,神情复杂,包含着欣慰、责备和疼爱,也不答话,熟练地将众骑安排下去。不多时,各骑都传来回报:那车师王甚是狡诈,烧杀声近时就由侍卫护从帐后逃跑,听任士卒在那里布防,现在已经不知跑出多远。众人正在泄气间,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喊,“大家快来,乌孙贵人在这里了!”
虽然被铁骑重重包围,但眼前这个弱质女流却丝毫不为所动,举手投足,浑似在自己家中漫步。吹弹可破的一张瓜子脸,樱桃小嘴,赛可欺雪的皮肤,高贵典雅的气质,配上大异中原女子的深目、红发、高鼻,以及一双天空般明澈的蓝眼睛,给众人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如同寒风中的雪莲一般,绚丽地盛开。赵广曾读过一本风俗志,上面谈到乌孙人的相貌时写道“乌孙氏女,深目黑丑,嗜欲不同”。如今看来,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赵广强按住心中的激荡,举起长枪戟指那名女子,问道:“你是乌孙人?可懂汉话?”
那女子抬起了高贵美丽的头颅,众人又不禁眼前一亮。只听得一口略带生涩、却悦耳无比的汉话:“不得无礼!吾乃大汉解忧公主之后,乌孙大昆弥落川靡之女,海雅公主。”
第四章 雏鹰初展翅
作者:血色珊瑚虫
“公主?”“果然是他娘的乌孙贵人啊!”“啥大汉公主后人?没听过,本朝的么?”“这小娘长的水灵!俺在长安都没见过这等的。”一群粗胚口不择言,交头接耳起来。
赵广毕竟知书识礼,知道眼前这个异族美女若是正主,那身份确实尊贵非凡。忙挥手令众骑收声,催马来到跟前,一揖道;“公主受惊,之前冲撞鸾驾,还请恕罪。本官乃大汉百人将赵广,敢问公主身边可有凭证,也好让本官报备上去。”
“不知者无罪。”海雅从怀中取出一块玉圭,递给赵广。赵广接过一看,只见那玉圭质地圆润,入手温软,色泽洁白,毫无瑕疵,上有凤形,雕琢精细,背面刻“大汉解忧公主之圭”正面书“奉旨妻乌孙王军须靡太始二年秋大汉宗正”(太始,汉武帝的年号)。
“书刻看来并无问题,用玉乃是上好昆仑玉,十分稀少,非王公不能佩带。”赵能在一边小声说道,“看来这位,还真是乌孙大昆弥公主殿下。”
赵广忙下马行礼,请公主到一边休息,吩咐属下四下搜集马匹,以备归途中换马之用,另替海雅与侍女找了两匹好马骑乘,并命人帮忙收拾了一些公主日常使用细软,与汉骑一起撤走。
此时,各路骑兵也陆续到齐,另外席卷了数百车师战马。列队清点人数,竟只有几员轻伤,惟缺庞会和李信亲领的两路兵马未到。
牙门将黄笙道:“安排突袭诸事时,庞都尉和李司马故意选了敌营最密集的东门入营,且不放火,其目的一是为了吸引敌军守军注意,方便其他几路行事,二就是为保证大军退路。”
百人将宇文丰接口道:“如今各路弟兄都到了,此处已经无事,我们应立刻冲杀过去,接应两位大人。”众人皆称善,六百人列了个锋矢之阵,呼啸着向东门冲去。
“斩不尽的狗头!”庞会咆哮着将对面的敌将剁下马去,却发现大刀刃口已经卷的砍不进去,心中郁闷异常: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车师人的战意,原本以为在大营烧得火光冲天,又摸不清有多少敌人的情况下,车师人会全无反抗之意,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撞上了硬茬。
计划原本进行地异常顺利,自闯入东门起,一路遇人杀人,遇营踹营,如入无人之境。东门的战法与其他各门不同,他与李信共两百余骑始终都是一同作战,加上本部亲兵精锐,战力便要高过其他各路数倍。庞会也有心在此处多吸引车师人的兵力,所以并不直线前进,而是如扇面般的扫灭一路上的敌营。后来,便在一个大路口处遇上了眼前这股千余人,已经集结起来的车师兵。庞会所部骑兵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睛,加上对车师兵历来藐视已极,竟是二话不说就上前战成一团。接战初始,众骑也只觉得这股车师兵马无论装备还是战法比寻常遇到的要精锐不少,但也并不放在心上。战了一阵,对面那些车师人也不知怎的,忽然如同着了魔障般凶悍起来。他们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以刀牌手配合长枪兵,恶狠狠地涌上前来,招招拼命,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不少失速落单的汉骑竟被硬生生扯下马去,砍得粉碎。渐渐的,竟对汉骑形成了包围之势。庞会亲自率兵冲了三次,仍旧无法突破,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这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百战雄兵啊,竟莫名其妙地折损在这么一群疯子手里!庞会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两队人马在苦战后分开,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形成对峙之势。双方磨着牙,搓着手,红着眼,都急于想吃掉对方,却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战场上于是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伯通,这么下去不行!”李信的一身玄甲已经被血染成成紫红,惟有手中的大枪仍是深邃的黑色,“对方阵势已成,这里不是野外,这点距离,我们的骑兵冲不起来,正面打太吃亏。”
庞会恨得直咬牙:“我他娘的知道!但现在的情形,退不得,也绕不得,只有拼着命冲过去。那群人里一准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让这群狗崽子这么拼命,宰了他,就算大功告成!你别管了,老子带人再冲一次!”
“你他娘的连刀都砍钝了,还冲什么冲?你作为一军主将,如此行险,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营里其他几路袍泽怎么办?伯通,为将之道,首要冷静!我们的机会,就在于其余各路抵达之时,进行夹攻,在这之前,要尽量争取时间。”李信一抚自己的黑色长枪,沉声道;“此枪名曰‘大黑’,来历你也知晓。我有此枪,此间谁能挡我?你已冲了三次,这次换我去。”
庞会看着好友坚定决绝的眼神,嘴里嘀咕了几声,竟然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李信朝他点了点头,一挥长枪,“大汉健儿!建功杀敌,报效圣恩,就在此时,跟我上前!”
前队骑兵让开一条道路,后队五十余骑摧着战马小跑起来,进到距敌阵几十步时,开始加速冲锋,李信端起长枪高喊“立盾,射!”,前方几排骑兵压低身子,一手用圆盾护住了身子,另一手端起了长枪,后方十几名长水营骑兵张弓搭箭,对车师军阵进行了一轮纵深射击——大汉特制的破甲锥强悍无匹,一旦命中,几乎就能把车师步卒钉在地上,立刻在车师阵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车师人也用不多的弓箭进行了还击,但稀疏的弓箭犹如对池塘投如的几块石子,即使命中也无法洞穿汉骑的盾牌和铠甲。数息之间,大汉铁骑已经来到跟前,李信娴熟地用大枪荡开前方的长枪,撞翻一个挡路的步兵,纵马跃进敌阵,举枪一个横扫,便清出了一片缺口。后续铁骑马上跟进,利用冲刺的余力贯穿、捅翻、践踏敌人,弓骑则左右奔驰,不断往缺口中射箭。李信一面准确地用黑枪收割着车师人的生命,一面高声指挥,“不要停,保持速度!左转!左转!”涌入的汉骑越来越多,如同旋风一般,把敌人的前阵冲散。但车师人毕竟人多势众,很快有更多的新鲜血液从后阵补充上来,杀不胜杀。战场的空间越发狭小,汉骑在阵中左冲右突,终于也变成了网中之鱼,渐渐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垂死挣扎。
李信战得状若疯虎,全没有了平日的沉稳斯文。他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敌人挑飞,头发披散开,一张俊脸挂满了鲜血,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身边的亲兵已经越来越少,甚至战马也被敌人乱枪刺死——但他落马后迅速爬起,硬是用一杆黑枪杀出血路。他带着几个亲兵,在敌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从敌人包围中救出不少袍泽,几乎是挡者披靡。但不久,他悲哀的发现,个人的武勇在这场人数悬殊的战斗中,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这种结局,对一直偏重军略而轻视“匹夫之勇”的自己,还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李信回头看了看身后十几名幸存的部下:大家现在都失去了战马,浑身血红,衣甲不整,刀枪缺口,但将士们眼中,却仍有滔天的战意。“诸位弟兄,人生在世,岂有长生不灭者!既要战死于此,就要死的轰轰烈烈,不负大汉武人之名!众将士向我靠拢。”李信言罢,再一次平端起黑色的长枪,脑中浮现当年受那人赐枪时的话语“此枪原本无名,遍饮众夷之血而成黑色,故称之为‘大黑’。前主数人,除我之外,皆为大汉力战而死。汝得此枪,须承先烈之志,终身持此指向大汉之敌,战死方休!”也罢,今日就让我用此枪,来让尔等蛮夷知晓我大汉天威吧。父亲,母亲,小妹。。。。。。
“啪,”庞会把手中的令旗折断。“眼看着老李战死,我老庞做不到!众骑听令!跟我。。。。。。”牙门将吴鼐扯住庞会缰绳,进言道:“大人,不可啊,李司马再三吩咐,人之死有重于泰山,轻于。。。。。。”
“轻你娘亲!老子现在不去,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庞会用马鞭打翻了吴鼐,正要带队上前,忽然看到车师阵后一阵混乱,同时喊杀声四起,大喜道,“他奶奶的,终于等到了,众骑听令,跟我去救李司马!”
久候的援军,终于出现在敌阵背后!大队的铁骑如同利刃切开油脂一般,迅速破开了敌阵。刚才还与冲阵汉骑凶狠死斗的车师兵卒,被来自身后的攻击一下子打闷了。指挥完全瘫痪,阵势也近乎溃散,汉骑犹如秋天收获的农夫一般,把一排排车师步卒象庄稼一样割倒,碾碎。
赵广与众百人将、都伯一起,冲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敏锐地发现,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下,敌阵的中心,仍有一队人马始终保持了值得称道的反应能力。那,必定是敌人的首领所在。赵广用枪尖向前一指:“罗都伯,射那骑白马者。”“嗖”的一声,罗安用一支羽箭回答了赵广,准确地命中目标。当那骑白马的乌孙将领捂着脖子、痛苦的倒下后,一个穿着华丽大氅的肥胖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杀!”赵广马快,瞬息之间,便冲到了那队人跟前,一条钢枪劈,挑,扎,缠,打,使得好似游龙一般。拼死护卫着那名贵人的侍卫几无一合之将,纷纷落马。忽耳边听“吼!”的一声虎吼,只见一名上身赤裸、肌肉虬结如同岩石一般的高大番将,持着巨斧向赵广砍来,赵广刚要举枪迎住,又是“嗖”的一声,一箭正中敌将眉心,那名巨汉的怒吼和攻击嘎然而止,睁着一双不甘的虎眼,滚落马下。赵广一边惊叹罗安的箭法通神,手上却不停歇,几下杀尽其余护卫,轻舒猿臂,一把将那名贵人扯过马来,高声喊道;“酋首已经就擒,尔等还不投降?”
众汉骑兵听了,也一起大喊:“捉了酋首了,还不投降!”乌孙人此时已经失去了战意,又见首领被擒,纷纷扔下武器,四散逃命。李信拄着长枪,勉强站立,看着对面飞奔而来的庞会,笑着说:“终于结束了,这次差点被你害死。”
第五章 漫漫西行路
作者:血色珊瑚虫
“这么说,你就是这车师的狗王?”庞会拍打着马鞭,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子。
原本软的象烂泥一样的胖子听了这话,忙匍匐下来,连连磕头,一口陇西腔的汉话竟然地道无比:“是,是,本王。。。。。。不,不,小人便是。小人先前牛油蒙了心,听了那乌孙狗贼的挑拨,竟敢对抗天威。。。。。。”
庞会厌恶“住嘴,我且问你,那乌孙王现在哪里?”
那胖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更是叫起撞天屈来:“小人不知啊,那狗贼奸诈狡猾,居心叵测,真正该死,听我手下说,一见火起,他就换了普通士卒衣衫不知去向了。求各位天将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情愿以车师全国献上。”
“呸!如今怕是由不得你这狗才做主,来人,把他绑在马上带走。”庞会啐了一口,有吩咐黄笙加派人手看紧此人。转过身来,用力捶了一下赵广的胸膛,“子远,做的好!此番擒住狗王,又抓。。。。。。恩,救出乌孙公主,你居功至伟,等到了高昌城,我自会为你请功!”赵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说不敢居功,都是将士用命。庞会点了点头,又问黄笙:“老黄,人马都到齐了没有,我军损失多少?”
黄笙回答:“回禀大人,最后一批放火的弟兄已经撤回。点算人数,我军共折了六十三名名袍泽,重伤十一人,轻伤四十七人。”
李信见庞会面露痛苦之色,忙道:“伯通,此番斩敌过千,生擒敌酋,又一把火烧了车师大营,是一场大胜仗。这一切多亏了你的胆略。”
“嘿,狗屁胆略,老李你莫要再羞臊我。此番说穿了就是运气好,若老天不长眼,我们这队人马就全交待了,可惜了这些忠勇弟兄。”众人想到此处,都是嗟叹不已,庞会咬了咬牙,一挥手道:“也罢,收拢队伍,全军上马,尽快赶上本队。”
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路无事。辎重队见到夜袭队平安归来,胜利的喜悦迅速传编了全军——人们笑着,互相拥抱,释放着为袍泽安危担心而抑郁的情感,高呼着吾皇万岁,大汉万岁,整个辎重队顿时陷入一片喜庆的气氛当中。庞会见众骑皆精疲力竭,便吩咐全军就近找一处荫凉地休整,并由李信写了书信,吩咐一名亲兵快马先行去高昌报功。
赵广所部驻地,二赵与罗安三人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消灭着一盘面饼和咸肉。
赵广一路走来,心中总有些疑惑不解,便问赵能:“能叔,车师人虽遭遇大败,但至少仍有骑兵上万,我们抓了他们的王,怎么竟无一人来夺?”
赵能人到中年,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地上,拿根细木枝剔着牙:“大人有所不知,这车师国风俗制度,与大汉大有不同。所谓称王者,不过以实力为尊,身份倒是其次。如今车师王本部人马受了如此损失,只怕其在车师各部中的影响力也会大大下降。即使他直属的那些族众,此时也会以自保为先。”
“哼哼,车师国内其他部族,此时乘机争夺大权还来不及,又有哪个会分兵救他?或者说,那胖子就这样死在我们手里,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罗安祖辈出身草原,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见赵惊讶地长大了嘴,便故作神秘地说:“不过那身肥肉也未必无用,如何施法,就要看高昌城里那位司马大人有什么妙计了。”
“罗都伯,你说的可是征西将军,领西域都护,孝敬侯(乡侯,在河东郡温县)司马仲达大人?”
罗安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恩?怎么恁长串名号?不过应该没错啦,就是这位司马懿大人。”
“说起这位司马大人,那可当真了不得。出身于河东司马世家,十几岁便出仕大司马长史,二十岁就做了将军。平定中原时立下功勋无数。世人评价司马仲达既能运筹帷幄,又能执掌大军,文武双全。往年属下在侯爷帐下时,倒也见过几面,年少有为,确实是个出众的人物。”赵能拈须笑道,“这此西征以司马大人为首,又辅以精兵强将,足见皇上此番,确有一举平定西域之心。”
罗安听了,满脸疑惑地说:“老赵,你别笑话我粗人一个,我就不明白了,这西域大是大了,但鸟不拉屎的一片不毛之地,几块所谓膏腴之地也比中原差远了去,天下才消停了这么几年,朝廷干嘛劳师动众的要搞这么一次西征?”
赵广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便把在学堂里学的一大套“连通西域,以结万邦”“互通有无,货殖而富”“圣人治世,四夷臣服”“西域不守,无以守西疆”之类的话说出来,直听得赵能连连点头,罗安连连摇头,最终捂住耳朵大呼投降:“难,太难,大人当我没问还不行吗?我老落只管打仗就是啦,这种国家大事还是让你们读书人去折腾。”三人相顾大笑。罗安眼珠一转,压地了声音对赵广说:“大人,那个乌孙海雅公主,你觉得如何?”
赵广听到公主二字,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高贵的绝色容颜,脸上不禁一红,脱口而出;“确实是个美人啊!”
“啊?大人,老落可没问你人家公主长的如何,是问你觉得她人品如何。。。。。。”赵广的脸越来越红,罗安正要乘胜追击,讨回刚才的场子,赵能挥手止住了他,“有军司马大人的亲兵过来了。”
来地正是李信的亲兵,他传李信令说,“赵百人将知书达礼,武艺精强,着你部担当海雅公主一路诸事。赵百人将自接令起随侍公主身边,听候公主问讯。”赵广领命,吩咐赵能待会儿开拔时,集结兵马前去护驾,自己便跟亲兵去了。罗安促狭地迷着眼睛,笑道:“大人这不是心想事成了么,刚想到美人,美人就送上。。。哎呀。”赵能狠狠地敲了他一下,骂道:“你这混帐!那女子并非常人,这种胡乱言语,以后断不可说!”罗安对德高望重的赵能一直比较服气,见老赵动了真火,便悻悻地住了嘴,翻了个身,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也。
庞会和李信都知道,这个看似无权无势的乌孙公主之于征西大事,其实极其重要,停下休息后,特地命人将一辆运粮车改为座车,蒙上布帐,供公主使用。赵广来到车前,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慌乱,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道:“下官赵广,此去高昌,就由下官与部属维护公主周全。公主若有何需要,敬请告之,下官必竭尽所能。”
车中传出一把悦耳的女声,词锋却甚尖刻:“哦,赵将军不就是昨晚那位用枪指着海雅的人么?将军英姿,海雅还记忆犹新呢。”
“这。。。。。。下官不敢,当时情况不明,我军正在战中,这。。。。。。无论如何,在下实在是不应对一介女流舞刀弄枪。”赵广窘迫万分,不禁语无伦次起来。
“呵呵呵呵。”车内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昨天晚上持枪立马,倒还象个将军,今天怎么倒象个背不出书的学童一样了?你放心,海雅可不是会打手心的先生哦!”
“是,是。”
“什么是,是,被人羞臊了,就开始应付我么?”
赵广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同龄女性,要么是文文雅雅、博学多才的大家闺秀,要么是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士族千金——虽然也有某个特别的、如同混世魔王一样恐怖的存在,但象海雅这样时而高贵,时而娇憨,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春风化冰的佳人,实在是头一次遇见。于是在接下去的路途中,这样的对话便经常隔着一张车帐进行着:
“赵广,大汉国到底有多大?”
“是,我朝幅员万里,东临大海,南接蛮荒,西。。。。。。“
“赵广,大汉皇帝陛下,今年多大年纪?”
“是,吾皇今年一十有八。”
“赵广,大汉国有多少军队?”
“是,大汉南北羽林军共。。。。。。此事事关机密,恕不奉告。”
“赵广,你在家行几?有几个兄弟姐妹?你父亲是干嘛的?”
“是,下官在家行二,有一个兄长,三个妹妹。我父亲也在军中服役。”
“赵广,怎么老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是木头么?”
“是。。。。。。下官不是木头!”
“木头,你现在在想啥?”
“下官没想什么。”
“那木头你唱个歌来听听。”
“。。。。。。”
虽然赵行碍于对方身份,处处陪着小心,但一路走下来,聊下来,他们的距离还是不可避免的拉近了——海雅开始坚持让“木头”称呼自己的本名,并去掉“公主“二字;赵广也开始感觉漫漫西行之路,一天比一天美好起来,恨不得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才好。两颗年轻的心在不经意间,已经碰撞出他们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火花。罗安看着这种情形,摇着头对赵能说:“老赵你不让我胡说,但再这么下去,我还用多说什么?这俩娃娃接下去私订了终身都说不准。”赵能点点头并不答话,但面露忧色,若有所思。
辎重队继续西行,数日后,终于进入戍己校尉的辖区——一路上果然平安无事,连半个车师鬼影都不见。自此再往西走,苍苍茫茫的大地上,渐渐多了一些绿色点缀。越往前走,绿色越多,往前走,一块块被丈量分割好的土地,一片片长势喜人的良田,一排排整齐的屋舍陆续出现。在西域腹地看到这等景色,使久别故土的众人心中,颇有了一丝亲切感。
接近目的地,庞会也颇有些意气风发,此番运粮途中,虽然略有折损,但功劳之大,非同小可。而自此之后,便可正式进入西征大军中效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怎不叫人壮志满怀?正在浮想联翩之际,身边吴鼐提醒道:“大人,前面有北军骑兵来了。”庞会定睛一看,果然,道路的对面有一小队人马向这里跑来。那些骑兵甲胄鲜明,胸前皆为五金打造,在阳光照射之下,竟照得众人晃眼。庞会撇了撇嘴:“嘿,都到了战地,这群花瓶还是那么爱显摆。”
大汉自中兴之后,便着手重建了大汉南北和羽林三军,建制与前也有所不同。北军六万,主要用来征伐四方;南军两万,主要负责防守京畿;羽林军一万,负责长安城防、治安与禁宫。其中北军人数最多,又是真正的野战主力,盔甲武器皆优先供给,并配有长水、越骑(轻骑兵)、屯骑(重骑兵)、胡骑四营精锐骑兵,战力最强,号为天下锋锐。北军共分七校,分别由七名校尉指挥。非战之时,设中垒校尉居中协调;战时,则由出征将军持虎符指挥。通常在执行重要军务之时,也会临时派遣少数北军精锐充实部队,增强战力。此次西征大军中,便有北军长水、越骑二营随军出征,直属征西将军司马懿。
那队骑兵来到辎重队近前,勒马停住。当先一将,生的面如冠玉,剑眉入鬓,英挺不凡,头戴狻猊胄,身披鱼鳞甲,威风凛凛,上前高声喊道:“对面来的是庞黑子么?见了长官怎么不行礼,没家教么?”
“长官个屁,你小子不过近日得了个行长水校尉,等哪天把那个行字去掉,老子再对你行礼不迟!”庞会策马上前,与那人怒目而视,如同两只斗鸡一般对峙。不多时,那人败下阵来,往庞会胸前狠狠一锤,笑骂道,“你这黑子行啊,我都听说了,运粮都能运出个大功来,怎么样,给伯诚(李信表字)添了不少麻烦吧?”
庞会毫不示弱,一拳锤回去:“你给我小点劲,我们这些寻常当兵的,可不比你们北军盔甲结实,锤坏了当心我扒了你这身赔我。”
“嘿,你们两个,兄弟怎么一见面就锤来锤去,还都是一军主将,在众人面前成何体统!”李信从后上来,对那将抱了抱拳“元夜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听闻你这次西来时,擢升长水校尉,兄弟几个还未向你道贺,多多包涵。”
“我说白脸的,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我刘潭可不敢当。哈哈。”刘潭笑了笑,对二人一拱手,正色道:“征西将军司马大人有命,特命我来带你二人前往城外大营与众将军议,还有此番立功最大的几位将士,也一并带去。辎重队和乌孙公主等就由我长水营弟兄护送进城安置。”
刘潭带着众人,来到城西外的征西军大营。此处大营,便是这次西征军三万大军行营所在,占地方圆数里,比当日烧的那车师大营,还要大上倍许,建筑法度更远在其上。众人穿过层层叠叠地外营,来到内营关卡——自此之内,便是任何人也不许骑马,众人步行来到主帐门外,以军阶为序,静静候命。便是飞扬跳脱如庞会,在这重重森严之下,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造次。等了片刻,只听一把带有磁性的中年男声语道:“诸位将士请进。”众人忙依次进帐。
庞会刚刚低头进帐,还没看清个子卯寅丑,便被迎头一拳打倒在地,并听到一声怒吼:“你这畜生,做下的好事!左右,把他给我绑了。”
第六章 三路平西策
作者:血色珊瑚虫
一拳打倒庞会的,是一个相貌堂堂,面皮黝黑,蓄着长髯的中年武将,容貌与庞会十分相似,但更增添了一份大将的威严。
“庞伯父!”刘潭李信和走在队伍后面的赵广都是大吃一惊,都不了解这位平时喜欢大笑豪饮、和蔼可亲又没什么架子的叔父,刚一见面这是唱的哪一出?
庞德一拳撂倒了儿子,仿佛不解恨的又踩了几脚,这才停了手,整整衣甲,转身一拱手道:“仲达,某家教子无方,使其不遵军令,肆意妄为,将来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今日我就把这逆子交由你军法处置,要杀要剐,随便你看着办啦!”
司马懿饶有兴趣的看着庞德作为,满面春风。他少年时便得大司马李弘青睐,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为免功勋老将所忌,平日里行事一直颇为低调。长身玉立,面带微须,腰佩长剑,一身普通的儒生布袍,若不是有一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倒颇有一番名士气度。待众人都走近帐内站定,司马懿看着兀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庞会,笑着说:“令明兄何苦苛责令郎,庞都尉处置虽然有不当之处,但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粮草辎重平安运到,又立此大功,正应好好奖赏,何罪之有?”
“不妥!”庞德摇了摇头,“军中最讲究令行禁止,为将者,怎能以国之利器任性胡来。此番若不惩处,岂不是滋长军中有令不遵的邪风,将来何以统军?”
司马懿知道庞德此时这般不依不饶,是为了敲打下自己儿子的心性,其实满怀维护之意,便也不再坚持:“也罢,就罚俸半年,小惩大戒。”
“下官领命!”庞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跪倒领罚。“便宜你了!滚起来”庞德瞪了庞会一眼,吓得他赶忙缩了回去,与部下站在一起。
司马懿环视众人,正色道:“此番庞都尉,李司马与众将士用命杀敌,擒获车师后部王特利耳,于西征战事,实有大功,本官甚是欣慰,不日自会论功行赏。将来西域平靖,此番功劳,也会一并报知皇上,另行封赏。望诸君继续努力,使我大汉早日震慑群夷,平定西域。”众人皆拜倒称诺,司马懿点点头,“诸君现在可自去城中休息,今夜本官将亲自设宴为众将士庆功洗尘,庞都尉和李司马留下。”众人领命出帐,赵广转身正要跟着走时,被司马懿在后面叫住:“你是子远吧?多年不见,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可喜我大汉又多一员少年猛将。”赵广忙转过身来问司马叔父安,司马懿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大有令尊之风啊。我年前在长安时,还见过令尊一面,却不知道原来你也入了西征大军。前日伯通派人报功之时,才知你原已如此了得。好好干,将来大汉都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赵广出了大帐,与其他人一道随着都护府的掾吏进了高昌城,与辎重队众人见面。赵广悄悄问罗安海雅公主去向,罗安摇头回答说,自进城之后,公主车驾便交由都护府安排,想是住进都护府了。赵广听了,知道自己这一段愉快的旅程终告结束,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掌灯时分,在高昌城内的临时都护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都护府院内摆开几条长桌的流水席,酒似河流,肉比山多,上千将士豪饮狂欢,热闹非凡。而在大堂之内,另一场宴会也正同时举行,西征军都尉以上将佐,西域都护府从事以上官吏,以及辎重队主要立功将士共聚一堂,推杯换盏,并有歌舞器乐助兴。上座左面,坐着以西域都护府长史、领戍己校尉赵行为首的一干文吏;上座右边,坐着以安西将军姜舞为首的一众武将。西征军两名主讲共坐了主席,频频举杯。
司马懿量浅,除了开席祝酒外,并不多饮;庞德便自作主张,代了两个人的份——来者不拒,酒器也是越换越大,渐渐也坐不住主席,拎着酒坛,四处找人拼酒,与在座一群武将闹成一团。酒席的上座中,还有两个特殊人物颇引人注目:高贵冷艳,正认真地欣赏着歌舞的乌孙大昆弥公主海雅,以及一个劲埋头海吃胡喝,偶尔偷瞄几眼舞女胸部的车师王胖子特利耳。
“特利耳大王,我敬你此爵,这一路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司马懿端起酒爵,淡淡地说。胖子惊的差点连嘴里的饭食都喷出来,连忙换上谄媚的笑容,双手举起酒觚道:“小王岂敢,小王虽长居化外,但心慕王化久矣。司马大人英雄事迹,小王也早听闻,心驰神往,恨不得背生双翅,早日投入麾下,朝夕侍奉大人。今日能得拜见,实在是小王之福,车师后部万民之福,小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怎敢埋怨。”说着说着,喉头抽动,一副真要喜极而泣的摸样。
“哦,特利耳大王倒是博闻强记。”司马懿听了这番法螺,神情仍看不出任何波动,一双苍鹰般的眼睛始终直视着对方双目,不一会儿工夫,只盯得胖子遍体生寒,冷汗直冒,口舌发干,终于连勉强的笑容也无法支撑下去,就地拜倒,连连顿首:“司马大人但有吩咐,小王必当效力,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啊!”
司马懿放下酒爵,以手虚扶:“大王无须如此,仲达此次西来,全是为广播吾皇圣恩,泽被西域,造福西域苍生,并无他意。但却不知大汉恢复西域后,大王与车师国将要如何自处?”
特利耳眼珠直转,心底已是雪亮:这位司马大人压根不相信自己现在掌握的实力,能够影响车师的政局走向——说穿了,自己连投降的资格都未必有。连忙抬起身来,爬到司马懿跟前说道;“小王虽然得天兵。。。。。。教训,但部众仍有兵数千,由得力之人掌管,藏在天山山麓。司马大人只要派一两员天将率兵将小王送回,以大汉天威,必能震慑群丑。到了那时,小王必帅车师全国投诚大汉,为皇上陛下效忠!”
司马懿将自己的酒爵递给胖子,露出微笑说:“大王有这份心,何愁大事不成,仲达必将大王之心,禀告皇上。以后同殿为臣,还要大王多多照应了,就请满饮此爵!”
特利耳大喜,立刻接过酒爵,一饮而尽,旁边马上有人续上美酒,胖子会意,立刻起身向在座其他文武连连敬酒,殷勤得如同一个酒寮的掌柜。一旁的海雅看他毫无一方王者的尊严,不禁投来一丝鄙夷的目光,司马懿捕捉到了这个神情,便笑着对海雅说道:“听闻公主乃是大汉孝武帝时解忧公主之后?”
“是,岑娶军须靡死后,解忧公主与肥王翁归靡成婚,诞下长男元贵靡,元贵靡后被封为乌孙大昆弥,便是海雅这一支的先祖。”海雅答道。
司马懿捻须笑道:“哦,果真如此,公主出身当真尊贵无比,请恕仲达无礼,敢问公主此次造访车师大营,意欲何为呢?”
“司马大人有所不知,海雅也是身不由己。”海雅说到此处,面露苦色,“我大昆弥一支为大汉公主血裔,自大汉东归后,在乌孙国内倍受冷遇。至海雅祖父时,本族已人丁凋零,渐为小昆弥所乘,成为傀儡。如今的小昆弥乐光靡为人狡诈,对大汉素有不臣之心。此番挟我东去车师,正是要以海雅为质,连通车师后部攻击大汉。海雅不欲加刀兵于父母之邦,夜夜难眠,常欲就此自戗,幸为大汉将士所救,才残留性命。”说罢,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嘤嘤成声。
美人垂泪,犹如西子捧心,我见犹怜,效果比刚才那个胖子不知好了多少。两旁众人听闻公主的遭遇,皆是嗟叹不已,个别性格冲动的武将甚至已是满脸愤慨。就算心如铁石一般的司马懿,也面露同情之色,连忙劝道:“公主既视大汉为父母之邦,公主之事,我等汉臣自不能坐视,现下就请公主安心在高昌休息,仲达自会上书皇上,尽快给公主一个交待。
赵广位阶低下,勉强列于大厅之内,却只能坐在大门边墙角处。此时远远看着上座上的一幕幕,心中酸楚难当:一路上那个时而骄嗔可爱、时而刁蛮任性的海雅,已经离自己远去了,现在远处那个高高在上、美貌、贞洁和智慧并重的海雅,大概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身份上的差异,让自己也许永远无法与她再有交集了。想到此处,更是郁闷,便一杯一杯狂饮起来。
此时庞会,李信,刘潭正好走过来找赵广喝酒,见赵广一个人自斟自饮,象喝水一般的牛饮,三人茫然不知所以。庞会上去一把夺下了酒杯,笑骂道:“美酒虽好,可不是这么糟蹋的!你若要喝水,自己去外面水缸里喝个够,别他奶奶的浪费好酒。”
赵广心中正自委屈,见庞会来了,一把搂住,有些哽咽地说道:“庞大哥,你以前说的对,男儿在世,最要紧的是功名,搏个封妻荫子,小弟无能,无法象父亲那样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拜将封侯的日子,不知要等到何日!”
庞会觉得好笑,对刘李二人道,“你看这小子,从军没几日,心思倒这么着急,已经惦记上拜将封侯了!”
“子远有如此抱负,这是好事,”李信蹲下,轻轻拍着赵广的背帮他顺气醒酒,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们刚才谈的那件事,子远应该是求之不得了。”
赵广痛快地打了个酒嗝,酒也醒了一半,听到这句话,忙问:“李大哥,是什么事情。”
“嘿,是这个恶狼一样的人,上我们这里挖肉吃来了。”庞会指了指刘潭,“别藏着掖着了,有屁快放吧。反正我们辎重队是小庙供不了大神仙,你堂堂北军长水营校尉亲自要人,我们还有啥好说的?”
刘潭哈哈一笑,在赵广身边坐下,扶着他的肩膀说:“子远,我想让你那队人进长水营跟我干,由你领我的先锋队,你看怎样?另外别听你庞大哥乱扯,这家伙马上就要自领一营,独当一面了,还一个劲的装可怜。”
赵广听到此处,打了个激灵,酒几乎全醒了,忙问道:“赵大哥,我不过区区一个百人将,怎么能在天下锋锐的长水营里自领一队?”
刘潭三人听到此处,哈哈大笑,庞会拍着赵广笑道;“你这小子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次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还当个百人将,我们几个私下里替你打听过了,司马大人对你特别欣赏,把你的军功列为一等,直接拔擢你为军司马,连升两级啊,怎么样,这事还对付得过吧?”
赵广听了也是大喜,一般象赵广这样的新晋百人将,若要积功升为军司马,最快怕也要两年时间,如今自己立了这么一个功劳,竟然能直接升为大汉中级军官之一的军司马,实在是喜出望外。他怕庞会拿玩笑话逗他,忙用置询的眼光望了望李信,见李信微笑着点点头,连忙向三人一拜:“赵广多谢三位兄长提拔。”
“起来起来,我们能提拔你什么,那全是司马大人慧眼识人,对你青眼有佳。”刘潭一把扯起赵光。“我说的那件事,你以为如何?”
赵广忙道:“只要能与三位兄长并肩作战,赵广万事全听三位兄长吩咐。”
“这。。。。。。只怕是不行。”刘,庞,李三人面露难色,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由李信沉声说道:“此事涉关机密,但你即将担任要职,告诉你也无妨。但你须紧记,此事绝不可张扬!”见赵广点了点头,李信继续说,“司马大人与庞大人等将军权衡各方情报,终于定下了一个三路平西策。第一路,由庞大人率领,包括长水营等共一万二千人马,依次向西进攻焉耆(今新疆焉耆*自治县)、龟兹(今新疆阿克苏地区等地);第二路大军,由司马大人亲自率领,包括越骑营等共一万人马,依次向西南进攻鄯善(今新疆吐鲁番地区鄯善县)、于阗(今新疆和田县附近)、莎车(今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以上两路大军,最终会合于疏勒城下(今新疆喀什地区疏勒县)。第三路,便是我和老庞统领新建的平虏营,大约四千人马,向北进攻车师,并兵压乌孙边境。赵行赵大人领四千人马留守高昌城,居中保障几路补给。”
庞会看着一脸惊诧的赵广,嘿嘿一笑,“司马大人这个局,布的极大,各中巧妙,我等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领会。子远,这件事情你不必多有顾虑,按你的想法去做就是!”
赵广听了点点头,为刘潭斟满酒杯,低头一拜道:“下官不才,愿在刘大人帐下效力!”
几日后,司马懿亲自来到辎重队宿地升帐,将袭破车师大营等一并功劳的嘉奖传下:
庞会迁为平虏校尉,李信迁为行讨寇校尉,黄笙迁为别部司马。。。。。。赵广迁为军司马,罗安,拓拔封迁为牙门将,赵能迁为百人将。。。。。。并各有钱帛赏赐,辎重队自自即日取消编制,编入新组的平虏营,庞会为主,李信为副,赵广一部划拨长水营。
第七章 席卷猛如虎
作者:血色珊瑚虫
北军长水营,本来是指驻扎在洛阳郊外长水宣曲的、由匈奴等胡人组成的骑兵,历来便是北军中的精锐。自孝灵帝中平年间跟随大司马李弘后,规模逐渐扩大,在北疆与鲜卑作战时,一度曾扩大到数万骑。中兴之后,朝廷重建北军,长水营便又重新回到了北军序列。长水营现共有骑兵四千,大致分为‘甲骑’与‘胡骑’:甲骑接近重骑兵,多使用河曲产的良马,骑士身披厚实、满缀铁片的铠甲,作战之时,连战马都覆有皮质马铠,使用武器多为马槊和战戟,专为冲阵之用;胡骑即为弓骑兵,配备多为轻甲,装备两石硬弓和环首刀,兵员多出自各归化胡人部落,骑射功夫甲于大汉各军。
赵广队依令进入长水营,刘潭依照约定,任命其为先锋队主将,并划给他四百部下,加上他原来属下,总共有五百骑兵。刘潭还派给他一个得力的牙门将辅佐,此人姓何名冲字载乾,军中人称“冲在前”,平日里长袖善舞,口才便给,作战时却常常第一个冲入敌营,极是骁勇善战。赵广临走时还死乞白赖的问庞会讨来了拓拔封,再加上罗安和赵能,算是组成了自己的班底。长水营将士善战之名甲于天下,骄横之气也甲于天下,但赵广之父当年就曾为长水营主将多年,余威犹在,所以虽觉新长官太过年轻,倒也没把他当外人排挤。再经过赵广进营后,多与众人较量武艺,渐渐的也就心服。所以虽然是新官仓促上任,倒也万事顺利。
赵广终日在长水营内习武演兵,心下对海雅公主的念想也渐渐减退,虽然偶尔也会想去看看她的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埋出营门一步。十几天后,三路大军的各项准备全部完成,司马懿和庞德等将军开坛祭天,誓师出征,大汉平定西域之战,终于正式启动。
大军临近起行,长水营中也是忙成一片,好在北军皆是久战之兵,各项战备工作早以熟急而流,官兵们各安其职,紧张而高效地完成各自的整备工作。前锋队主将帐中,赵广在赵能的帮助下,将自己的新配发的战甲穿戴起来——这是一套专为北军高级军官特制的铠甲,通体银色,外甲身采用鱼鳞小甲片编成,共有十六排;内甲为上等牛皮剪裁、由坚韧织锦编成,胸背要害处各衬有铁片。腰带以下部位及披膊,仍用札甲,以便于活动。穿戴完毕,赵广举起长枪,在帐内舞了起来,直感觉这身铠甲不但穿着舒适,运转间也毫无阻滞。“好,真是威风凛凛!”候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安与何冲不禁喝起彩来,赵能也感欣慰,拈须而笑。赵广舞毕,放下长枪,笑着说:“真是好甲,便是在家中着父亲当年战甲舞枪,也不得如此合身便利。”
“赵侯爷当世英豪,亦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战将,战甲必也是当世名品。但赵司马穿着的这种鱼鳞甲,制作繁复,设计精巧,却是中兴之后方能少量出产,较之中兴之前诸甲,无论防护还是运用,都是大有改进。如今得以配置的,放眼大汉,也只北军的四营精骑的主要将领而已。”何冲在一旁细细介绍
“原来如此。”赵广一边在战甲之外套上大氅,一边问罗安道:“罗牙门,队伍已经整备好了?”
“是,弟兄们都整装待发,大人。。。。。。”罗安说到一半,拿眼偷偷瞟着赵能,赵广见罗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你怎么也不痛快起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大人,刚才营门来个使女,被守卫拦了,下官正好经过那里,她便叫下官把这个交给大人。”罗安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得巴掌大的缣帛,递给赵广,赵广展开一看,上书一列娟秀隶书;“木头,西去一路,一切当心点,别打战起来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海雅。”赵广心里一热,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他朝罗安点了点头,把缣帛仔细地折了,贴身塞入战甲,套上头盔,头也不回地迈步出营。
罗安有些担心地看着赵广的背影,低声问赵能说:“老赵,大人没事吧?嘿,我该把那书信先交给你看过的。”
“大人成长了!应该没事。有些事情,留个念想也好,将来如何,谁能说得清楚?”赵能一拉罗安,“我们也别耽搁了,军令可不等人!”
征西大将军、首阳侯庞德用兵,历来是求一个稳字。大汉中兴诸将中,战功彪炳者比比皆是,然若论每战战损最小者,则非庞令明莫数。时人评庞德用兵:“布坚阵,结硬砦,列纵深,立于不败之地,后发而制人”。一些老兄弟更因此笑他为“玄武将军”——这个称号后来还在大汉军中广泛流传开来,但庞德却安之若素。
战术上求稳,战略上也更是如此。因此在一开始,庞德便坚决反对司马懿大胆的兵分三路的计划。在军议上,他曾针锋相对地提出,西域用兵,应当合力一处,步步为营,取一路而立威,震慑全局,从而使各国降伏。这个老成谋国之计,加上他在军中的声望,在军议中一时间得到大多数的支持。但司马懿坚持认为,此次取西域,与之前几次的目的完全不同,旧法断不可取。他激烈地挥舞着双手,坚定的声音响彻营帐:“大汉立国四百年,几定西域,而后又失之,何也?盖未尽得西人心也。然诸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教化之,非百年不能成。故上上之策,莫过于夺其之国,而以中原之人实之,长久杂居,使人物风俗渐与中国无异。”司马懿举出大量事例,说服众人,光使西域诸国臣服是不够的,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尽量打破其旧有的国家结构,用大汉的郡国制对西域重新划分管理。“此为长久策也,故须兵分三路,务求彻底扫灭诸国。”
“仲达说的固然有理,但终究是要行险啊!”庞德望着自己这支装备整齐,气度森严,只是行军便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气势的军队,有些忧心地想——他并不是对部队的战斗力没有信心,相反的,他深知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可以说凌驾于大汉国内诸军上。“正因为如此,这些士卒才如金子般的宝贵啊!若折损过多,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正在此时,副将姜舞从前队策马跑来,对庞德说道,“大帅,前方北山(天山山脉一支)山麓,发现焉耆大军踪迹,其兵似有数万。”
“哼,见我军人数不多,便大大咧咧倾国之力而来吗?真是可笑!”庞德隐隐的抓到了些关键,对姜舞大笑道,“来得正好,走,老伙计,咱们一起去看看。”
吩咐部队整队集结后,庞德立马高处,观察敌阵。对方果然是倾国之力而来,兵势层叠如山,刀枪似林,竟似有五六万人马。但仔细一看,便发现对面敌军虽然人多,却显然准备不足——整个敌阵中,竟没有设置任何拒马阻隔。敌人阵势也颇为散乱,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似乎还互不统御,不少士卒在日头底下甚至撇了兵器,坐在地上观望。“人数虽多,却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庞德捋了捋胡须,下了结论。一挥手道:“命长水营铁骑出击!”
北山山麓,焉耆阵中。望着远处平原上慢慢集结的汉军,龟兹国王白英心中,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龟兹本是西域军事强国,但自被班超平定后,便已彻底抛弃了争霸西域的念头。百多年来,历代龟兹国王一直安心内政,与民休息,对外与诸国联姻友好,对内推崇自天竺传入的佛教,虽然国力鼎盛,但百姓早就疏于战事,军队虽有数万之众,其实不堪一用。这次大汉再次西来,白英原来也并不想抵抗,却被妻弟焉耆国王告知,大汉此来不过万余人马,合两国之力可以十倍之,为什么要轻言投降?白英虽然有些惧怕大汉的天威,但终究是一国之主,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带了三万人马与焉耆会师一处,共五万大军,前来阻击汉军。白英用力握住了手中的佛珠,连声向佛祖许愿,“佛祖保佑,弟子也并不想轻动刀兵,只是形势所迫,此番若能侥幸留得性命,必于国都营造七层浮屠供奉。。。。。。”
一旁年少气盛的焉耆国王克鲁,对姐夫的懦弱很有些看不起。他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若是能乘此机会歼灭这支汉军,自己的声望必定大增,到那时候,周遍小国还有敢抵抗我军威的么?姐夫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占了好大一片富庶土地反正无用,不如也拿来我将来称霸西域的资本吧。
两人正各自盘算着心事,忽听前阵传来一阵惊呼:“佛祖啊!汉军冲过来了。”“什么!”两人都是大惊,放眼一瞧,果然有数千衣甲鲜明的骑兵离开汉军阵地,成锥形之阵,朝这边快速袭来。汉军看了自己大军的盛况,竟然只用数千人攻过来?他们在想些什么?以为自己有金刚护体么?
攻向焉耆、龟兹联军的,正是长水营的四千骑兵。只见甲骑在前,胡骑在后,随着离敌阵渐近,主将刘潭一挥手,后阵胡骑便分开两翼散开,成鹤翼之形,挽弓搭箭,开始向敌阵齐射,甲骑向中央靠拢,成锋矢之形,端起马槊、长枪,高呼喝着开始突击。
焉耆、龟兹军阵外层的士卒刚想举起长枪迎击,就被一阵箭雨射倒一排,后排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铁骑已经狠狠地扎入阵中,迅速地划开敌阵。赵广白马银枪,冲在最前头,枪势如暴雨梨花,敌人往往一个照面,便捂着脖子倒下,众骑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也是大增,突入敌阵后,一个个便如虎入羊群,杀敌似砍瓜切菜一般。“散开!快散开”赵广见突入之势已成,便高声指挥前锋队变阵。数息之间,尖锐的锋矢又化为无数铁锤,扩散开向四方砸去,如海啸般将敌人一排排地掀翻,擦到就死,沾到就亡。联军前阵顿时溃散,士卒纷纷丢盔卸甲,向后逃窜。开什么玩笑,这哪里是敌军,分明是长老们所说的阿修罗恶魔啊!鬼神之力又岂是区区人力所能对抗的。
“我佛慈悲啊!快护驾!护驾啊!”汉骑还离了百丈之远,龟兹王白英已是支撑不下去,大声呼喊,旁边的焉耆王克鲁终于忍耐不住,拉住他的衣领喊道:“兄长!汉军不过冲散了我军前阵一万人马,我们还有四万大军,只要严密布置,优势还在我们这边啊!”“呜。。。。。。呜。。。。。。”如同回答克鲁一般,远处汉军阵地又传来苍劲的号角之声,汉军的主阵终于也动了。
“胡说!到现在你还想让我去送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前面那些是恶魔啊!还抵抗什么,大家都逃命去吧。”白英慌忙一把推开了克鲁,由侍从簇拥着转头逃跑。克鲁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往日依仗的勇士们也都满脸惧色,不由心灰意冷,看着不远处汉军如同打猎般将哭喊着的联军士卒分割包围,夺取性命,心中燃起了最后一丝王者的尊严。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高声说道;“诸位阿耆尼(焉耆国别称)勇士,今日的灾祸,都是我一人引起。诸位可自带本部人马逃生。克鲁身为王者,却不能视前方被屠子民不顾,愿随我赴死的,便跟上来吧!佛祖保佑阿耆尼!”说完便挥舞着战刀,只身向前方冲去,身边诸将看了,咬了咬牙,也都跟上自己的王,向汉军杀去。
是役,汉军大胜,斩首万余,迫降两万,焉耆王克鲁死战不退,为万箭所噬,死于阵前,年二十三,庞德感其壮烈,遂命降卒依焉耆风俗厚葬。汉军此战伤亡,共四百四十九人。
第八章 破谋定龟兹
作者:血色珊瑚虫
大汉铁骑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碾过联军五万大军,不但吓破了龟兹王白英的胆子,也令周遍的其他小国真切感到了天威的恐怖。所以当听闻汉军兵不血刃地进入焉耆都城南河城后,尉黎,危须二国立刻投降,其王亲自到南河城,向庞德献上金印、宝刀、地册,以示降伏;而离龟兹较近的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君主,则齐聚龟兹王城他干,想与龟兹王商量个章程。摒退殿内众人后,偌大的龟兹王殿内,就只剩下四名国王。三人寒暄几句,便单刀直入,询问白英将如何应对局势。
“你们还问我什么?佛祖保佑,我是不会再抵抗的,我宁愿出家为僧,大汉要什么都给他们吧!”白英自逃回后,精神便陷入了极不稳定的状态中,整天颂经礼佛,对其他三名国王的到来,竟也毫不放在心上。丢下这句话后,白英就不再言语,闭上眼念起佛经来。
几位国王看着这位西域最强大的国王如此作为,心中满是鄙夷,大汉就算是天兵天将,也不过才一万人,若不是你临阵脱逃,北山那一战胜负还未可知呢。丢了几万人回到国内,头就想遁入沙门避祸,还有什么王者的风范可言论?姑墨王清了清喉咙,说道:“看来白英大王今日贵体欠安,我等也不想多打扰,但是战是和,总要有个章程。听闻大汉在南河城,可是把投降的焉耆王族全部贬为庶民,连尉黎,危须二国的土地子民,也被削减了一半多。若这样投降,我们的损失会不会太大?”
“可不是呢,若依过往大汉作为,做个属国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西域都护那边要打点供奉,也只是九牛一毛,但如今大汉要这么拿走我们的土地子民,也未免太狠了点。”温宿王恨恨的接口道,“若逼得我们急了,关起城门据守,我们各有万余人马,野战不行,守城总行了吧?再加上我们守望相助,大汉又能如何?”
尉头王附和了几句,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惜这龟兹王无意领头抗汉,否则以这他干城巨大坚固,存粮充足,城内又有十万子民,怕他大汉区区一万人?”
温宿王瞄了远处兀自摇头晃脑的白英,忽然目暴精光,偷偷对另二人做了个拿刀切下的动作,姑墨王连忙拉住他,朗声道:“既然大王没有什么吩咐,小王几个就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大王。”
三人退出大殿后,从大殿的侧面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从内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名老僧。少年带着几分痛心,几份失望和几分关爱的眼神注视了王座上的白英半晌,拉住老僧说道:“国师,父王已经无法主事,大汉大兵压境,国内无人可用,而那几名狗王竟然也来打我龟兹的主意。如此强敌环伺下,我该如何是好?”
老僧的面容古井不波,双手合十道;“太子殿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世间万物,都只是名相而已。殿下只要常念此‘四句偈’,便能始终保持灵台清明,而不是象大王那样,为外魔所乘。“
“河愁受教了,可是,如今的局势。。。。。。”
“殿下担心有三,一为大汉,二为大王,三为尉头、温宿、姑墨三名国主。此事说难也难,说易却也甚易,一切方法,便还在刚才那‘四句偈’中。”老僧见名叫白河愁的少年一脸的迷惑不解,便接下去说,“贫僧曾听说,东土大汉国,乃是天朝上国,人物风华,典章礼仪,物产丰饶,皆远非西域各国可比。太子自幼博览群书,通晓汉话,大汉之事,自然比贫僧更清楚。若殿下能舍下这龟兹王基业,投身大汉,以大汉仁德,此间十万生灵,便皆为殿下所救。舍去王位后,大王也可依其言遁入沙门,日夜燃灯礼佛,也是一桩幸事。至于那三名国主,虽然随身带了两千护卫,只要殿下舍身,大汉难道会坐视此等恶徒吗?”
白河愁听了,连忙拜倒,“国师此言,真如醍醐灌顶,我龟兹王室一支,若不能为龟兹十几万子民舍身,又有何面目称王?又有何面目对我佛?白河愁愿舍祖宗基业为礼,请大汉为我龟兹万民解除此祸,还请国师助我。”
老僧终于面露微笑:“善哉,‘菩萨摩诃萨普为利乐诸有情故,求趣无上正等菩提。’‘观诸法皆空。不舍一切有情’。殿下既有此善念,贫僧自当效劳。贫僧有一门徒正南河城挂单,就请殿下修书一封,附上信物,贫僧自会设法。”
三日之后的中午,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国王借口探望龟兹王白英,请求入宫,遭龟兹守卫拒绝后,悍然率两千护卫强行闯宫。龟兹承平已久,宫门守卫也多是些样子货,突袭之下,竟然一触即溃,让三王军轻易占了宫门。幸而太子白河愁早有防备,在宫门内伏下数百禁卫,等乱军进入王宫内道后,四面截住厮杀。三王利欲熏心,见局面混乱,干脆一阵乱箭把冲在前面的手下和龟兹禁卫一起射倒——就此稳定住局面后,再利用人数优势,渐渐占了上风。而他干城内大多龟兹守将事先被三王买通,见王宫喊杀声一片,竟也无人来救。
白河愁使着一条方天画戟,白衣白甲,勇猛无匹。他领着几名侍卫从暗门中冲出,强行突进,几乎杀到三王近前,可是转眼,又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包围住,前进不得。白河愁见突袭不成,只得率众后退,左突右杀,冲出重围,终于退却到内殿大门内。内殿中,禁卫们用沙包在殿门垒起了工事,白河愁一身白袍已染得血红,眦裂发指,对着包围上来的敌军愤怒地喊道:“三位王上,我龟兹向来对你等不薄,你等今日怎可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姑墨王身批金甲,意气风发,见大局已定,嘴上自也不肯服输:“你这逆子,软禁大王,妄想绑了老父投降大汉么?幸好被我们识破,我们今日就是要替白英大王清理门户。”
温宿王更是嚣张,跑到阵前,举着战刀高喊:“跟他废话什么!诸位勇士,只要杀进殿去,杀了龟兹太子,龟兹王城内的美女财物,任你等抢劫三天!杀啊!”
“哦!哦!杀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三王军中有不少都是用重金收买而来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就在大漠里打劫商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如今听到重赏,便如同苍蝇见了血、恶狼见了肉一般,敲击着兵器,磨着牙,流着口水,大声鼓噪起来。
温宿王见自己一番话引得己方士气高涨,大为得意,对其余二王笑道:“两位大王,就由小弟带人先行一步。。。。。。”话说一半,嘎然而止,只见一支修长的羽箭插进了他咧开的大嘴,从脑后透出。温宿王的喉头动了几动,终于没发出什么声音,往后踉跄了几步,软倒在地。众人看着这个景象皆是一楞,都住了嘴,刚才还嘈杂无比的殿前广场上,出现了一瞬有些滑稽的平静。
“背后有敌人!”姑墨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身一看,只见身后十几丈处出现了一队骑兵,为首一骑正往背后箭壶抽箭,身后众骑也已搭弓上弦。“转身!快转身迎敌啊!”还没等众人竖起盾牌防御,第一波恐怖的齐射已经到了——破甲锥的威力,几乎直接将头两排密集列队的士卒串在一起。比破甲锥尖利的破空之声更令众人胆寒的是,从那队弓骑背后传来的隆隆马蹄声。
大汉的铁骑,几乎毫无阻隔就穿过了三王军阵——三王为了巷战厮杀方便,吩咐手下只装备轻甲、战刀、弓箭和小盾,这些武装在起速的重骑兵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姑墨王转就逃,没跑出几步,却感觉身体一下子轻了起来,下一瞬间,竟看到了身后汉将那飞舞的长刀和自己无头的身躯。
傍晚时分,领军将军高顺率长水营主力进入他干城。
望着龟兹王城巍峨的建筑,华丽的雕塑,宽广的街道,林立的佛塔和巨大的城市规模,众将士都是吃惊不小。军司马郝昭惊叹道:“早闻此城曾为西域都护治所所在,为西域第一大城。想不到竟有如此盛况,虽为异域景色,但华美几乎不输二都(长安,洛阳)!”
“呵呵,年轻人真没见过世面。”高顺笑道,“旧时长安、洛阳景色,又岂是此城可比,只不过二都久历战火,所以大不如前。中兴之后,皇上爱惜民力,只是稍微修缮,未有大兴土木而已。”
刘潭用马鞭指着街道两旁三五成群看着热闹的龟兹百姓,不屑地说:“大人说的甚是。下官以为,立国之本,最重要的乃是人!建筑再壮美的城池,若没有善战的军队和忠诚的百姓守护,就如同是身无片缕的美女,无端的惹恶人窥伺罢了。如今日之战,三王不过两千之众,竟敢谋夺十万之城,龟兹人积弱至此,当真是可笑。”众将听了,都是大笑。高顺却若有所思:如今自己身边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一代,骄傲、好战、乐观是他们共同的性格。本朝中兴后,皇上一方面休养生息,另一方面也极力尚武,朝野上下,都透发着勃勃的英气,就好象前朝孝武帝时一般!如今的大汉,与自己年轻时的那个风雨飘摇的国家,真是大有不同。
下午先行入城平乱的长水营先锋、飞翼二队并高顺直属陷阵营骑队共两千人马,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了全城局势。王宫、军营、仓库、城门甚至主要街道,都已经牢牢掌握在汉军手中,而汉军的临时大营,就建在龟兹王宫之旁。大军开到王宫附近,便进入已经征用的房屋驻扎,众将把部队安排妥当后,便跟随高顺进入大营。
大汉军营,被牛油蜡烛照得通明,白河愁匍匐在地,却感不到任何光明。下午的战斗,让他再一次确认了大汉的武力:那些北山大战残留士卒口中的“阿修罗”,只是简单的几次往返冲锋,就把三王那两千名亡命之徒屠杀干净。大汉军威之盛,已经深入在场龟兹人的骨髓,以至于那名领头的汉将上来打招呼时,自己麾下那些勇士竟骇得连武器也拿捏不住。难怪父亲面对这样的敌人,起不了任何反抗之心啊!不过既然我已经决定舍去王室富贵,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下乃龟兹太子白河愁,父王身染重疾,不能前来拜见上邦天使,还请天使恕罪。今日之事,龟兹上下对大汉铭感五内!”
高顺看着眼前这名少年,满身血污,多处受创,眼神却仍是清亮明澈,心下佩服,安慰道:“太子不必多礼,这是末将的份内事。听闻太子有意将龟兹全国托付大汉,我军也甚是喜悦。不知太子于此事有何要求否?”
“河愁并无要求,我白氏无德,不能守护龟兹,如今只乞残命而已。只望大汉体恤我龟兹百姓,免加刀兵,免加抄掠,如此龟兹百姓必然心服王化,不敢造次。王师征战之费,便全由我龟兹国库供给。”白河愁顿了一顿,抬起身子向高顺一礼道:“河愁愿入大汉为质,终身不回龟兹,只请大汉允我父在此地出家终老,从此也再不过问世事。”
“太子这番决心,末将已经知晓,稍后便会报知庞帅。龟兹既已降伏,龟兹百姓也就是我大汉百姓。军中自有铁律,对大汉百姓断不会有抢劫*之事,太子大可放心。至于军需之事,就请太子派得力之人与征北大将军府何长史商议吧。”高顺亲自扶起白河愁,请他下去梳洗休息。转过身来,看着帐下闭目盘坐,似乎已经入定的老僧,问道:“大师就是龟兹国国师,普善法师?”
普善法师微微一笑答道:“贫僧就是普善。国师法师,皆是名相,可怜世人,多为名相所困。”
帐内众将见这老僧说话奇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高顺对这个一见面就说教的老僧也感到有趣,“不知道大师来我军大帐,有何赐教?不会是来说法的吧?”
“贫僧此来不为广法。”普善一睁眼,双目竟爆出摄人的精光,“贫僧此来,是要为大汉送上平定西域之策!”
第九章 琵琶疏勒盐
作者:血色珊瑚虫
“那个老僧竟说要为大汉取下疏勒?”赵广放下酒杯,疑惑地看着张虎。
“可不是,那个老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不象是在吹牛。他说,疏勒原非强国,但近年依附西面强国贵霜(贵霜帝国,原为大月氏,占据中亚,后吞并印度北部,成为当时世界四大强国之一)陆续吞并周围小国,国力大增,军队善战更远在龟兹、焉耆之上。大汉若要强攻其城,虽有数万大军,怕也是旷日持久。”张虎一边狼吞虎咽地撕扯着一只羊腿,一边偷偷地把手上的油腻擦在一旁醉倒的鲜于圭的身上,“我看那髡人(指和尚)邪门的很,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
赵广沉吟道:“一个出家人,拜拜佛念念经就好了,能非要献什么谋国之策!小虎,具体是什么计策,你知道么?”
“嘿,老赵你说的糊涂话,我区区一个百人将,芝麻大点官,能知道这些机密么?那个老僧说了,此事隐秘,只能报知三位大将。”张虎嘿然一笑,拿话挤兑着赵广,“我常和老圭说,同期从戎的几家弟兄,就你老赵官运亨通,以后我们要常和你厮混,一来沾染点灵气好早日升官,二来也帮你花掉点薪俸。”
“说的什么鬼话!你在陷阵营做亲兵队长,侍奉高将军,人头熟,门路广,旁人求都求不来咧,我们这群下面的厮杀汉哪比得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赵广把平日里积攒起来的“大将之威”也丢了个精光,笑着和张虎打闹在一处。
笑闹了一阵,张虎正色道:“说真的,老赵,我们兄弟几个一直都很佩服你,同年的弟兄里,你的武功最高,家世最好,人又生得俊俏,脸象大姑娘似。。。。。。”张虎见赵广脸皮不好看,忙止了话头,“咳,这才几天的功夫,连大将的威仪都养出来了。。。。。。高将军对你这次龟兹之战前后表现也很赞赏,看来不日又会有大任务要你担当,你要有所准备。”
大任务?难道是和谋破疏勒的事情有关?赵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险些酸倒了舌头,“哇呀呀,这西域的酒当真是奇怪,无甚酒味,却有这口酸苦劲,是要当醋用么?”
张虎微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斑斓的颜色,笑道;“让你这不识货的喝这酒,真如牛嚼牡丹,糟蹋好东西!这是西域特产的上等葡萄酒,乃是要慢慢品的。含一口在口里,先感其酸,再觉其苦,回味良久,方有浓香。我听我老爹说,晋阳侯最喜饮这酒呢。”
赵广不以为然:“多好也罢,喝不惯就是喝不惯了!我说阿虎,今天特地叫我出来,不会就是为这杯中物吧?”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不识趣,哥几个这不是贺你高升么。老雄(张雄)和小雷(何雷)在司马将军麾下来不了,‘五虎将’缺其二,特地嘱咐我和老圭好好替你贺贺。”张虎神秘地一笑,“这龟兹虽然是蛮夷之地,其实也挺有风情的,想不想见识见识?”
醉倒地上的鲜于圭翻身而起,笑着说:“不错,这龟兹音乐歌舞,天下一绝,当年我随蔡大家学习音律时,就曾听其特别提过。”
张虎撇了撇嘴,拉着赵广的肩膀说:“老圭一个大老粗,学个屁音律,没事老往你家跑,一准是看上你哪个妹妹了,你得留点神!”
三人付了酒帐,相扶出了酒寮,张虎与等候在外的一名龟兹通译耳语几句,通译招招手,便有一名龟兹人在前引路,领众人进到一处幽静屋舍上楼坐下,几名侍者在桌上铺了些果品饮料,退了出去。赵广等人的雅座,在二楼之上,视野甚佳,正对下面,有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高台,上面已有十几名乐师正在准备。不多时,管弦鼓乐之音响起,曲风轻松愉快,充满西域特色,十分悦耳。
赵广在音律上资质平平,常惹的母亲和大哥摇头叹息,但长年耳濡目及下来,于此道见识却也不凡。闭目听了片刻,便听出其乐器有竖箜篌、五弦、笙、笛、箫、筚篥、腰鼓、铜拔等。乐师技艺都颇为高超,配合娴熟,把一曲赞美神佛的调子奏得花团锦簇一般。正听到妙处,忽然万籁俱静,只听得琵琶之声破空而出,苍劲孤高,震慑全场,转弦数声,又逐渐奏起欢快的曲调。随着琵琶的伴奏,一个红摸额,身着绯祅,白布裤,手舞彩带,脚穿帑乌皮鞋的蒙面舞娘跃入场中,翩翩起舞。此女之舞,与中原庄重内敛的舞蹈大为不同,足踏彩云,手展朝霞,腰如杨柳,眼神婉转多情,舞姿热情奔放。伴随着琵琶声渐急,舞娘单趾点地,越转越快,真如彩凤凌空,蝶舞花丛一般。舞入高潮,舞娘轻启朱唇,唱出一段悠扬欢快的歌词,声音虽不甚大,却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赵广等三人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被这脱俗的歌舞所深深震撼。一曲舞罢,琵琶声停,鼓乐又再响起,舞娘微微一拜,踏着欢快的舞步下台离去。
“一舞倾城,一舞倾城啊!”鲜于圭喃喃道,“尝闻孔子听成周之乐,云三月不知肉滋味,今日见得如此歌舞,我等俗人也不会让先贤专美于前了。”
赵广深以为然;“此舞此乐当真只能天上有,如果家母能听得,必定能记下曲谱,以流传后世,倒也是一件美事。”
“这有何难?”张虎蛮不在乎地说,“若是伯母喜欢,我们就把这一队乐师和这个舞娘一起带回长安就是,龟兹人又能拦得住我们么?”
赵广摇摇头道:“强抢毕竟不是正道。”正在此时,旁边一个过来添水的龟兹侍从搭话说:“这位大人的话不对,要抢只怕是抢不到人的。”
“哦?”三人都饶有兴趣地望向那个侍从,年轻侍从一时口快,此时见几个大汉贵客都看着自己,心中十分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们龟兹的舞娘,除。。。除了用舞蹈维生,愉悦众人之外,更。。。更是为了用美丽的歌舞赞颂我佛,如果。。。如果诸位大人为私欲要把她抢回大汉的话,只怕那个舞娘会。。。会立刻自杀!”
鲜于圭连连点头,递了一块龟兹银币给那侍从:“难怪我觉得此舞曲欢快之中,带有一丝神圣之意,原来有这等意思,你不用害怕,我这位朋友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且问你,刚才那个舞曲,叫什么名字?”
侍从高兴地接过银币,说话顿时也流利许多:“谢大人赏,刚才那曲,就是我龟兹集合疏勒,乌孙,贵霜等国的乐曲之长所作而成的名曲——疏勒盐。”
三日后,大汉征西大将军庞德亲帅大军,进入他干城。庞德、姜舞、高顺三名主将在与龟兹太子白河愁,国师普善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议后,征西大将军府向龟兹全境传达了以下命令:
一.他干城暂定为大汉西域都护治所,龟兹一国移交大汉全权掌控
二.龟兹国王白英剃度出家,太子白河愁入质大汉,龟兹其他王室原地听封。若有异动者,视为谋逆。
三.尉头、温宿、姑墨三国划入龟兹国治下,三国王族废为庶人,逾期不降者,视为谋逆。
四.龟兹国内军队,皆于三日内入城接受大汉整编,逾期不到者,视为谋逆。
五.龟兹国师普善大师与其门徒前往疏勒国珈叶寺传法。
六.前后参与谋逆者,皆斩。
国王废黜,太子入质,军队收编,国师驱逐,几百颗大好头颅被当街砍下——如此的处断,不可谓不严厉。但在大汉重重军威之下,满城龟兹百姓竟也没什么反抗的心思——毕竟汉军虽传说如阿修罗一般杀人不眨眼,但对百姓并没有做出什么劫掠*的事来。既然如今连王室都甘心投降,那普通百姓当然还是得过日子。于是在最初几天因紧张而产生的萧条过后,他干城的市面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除了城头上都已换上了大汉旗帜,又时常有汉卒往来巡逻以外,与过往也并无不同。
几天之后,西征大军其余两路捷报,也陆续传来:
向西南进攻的司马懿军一路,自高昌起兵前便开始了谋略:司马懿事先得知,鄯善与于阗有世仇,近百年来互相攻伐不止,便先用军威慑服鄯善国王,向他许以厚封,使其甘愿臣服大汉。待汉军起行后,鄯善国王有了大汉撑腰,胆气大壮,便率鄯善军大举侵入于阗,与于阗军会战于且末(今新疆且末县)。于阗国力与鄯善相类,彼此又知根知底,于是初时战局十分胶着。两军战了半日,都有些精疲力竭时,汉军突然从战场侧面出现,彻底改变了局面——于阗军势在两军夹击下迅速溃败,汉军的骑兵如同洪水一般卷过军阵,于阗国王被阵斩,士卒斩首、被俘虏万。此战过后,于阗国内再无可战之兵,竟然一战而亡。司马懿进入于阗国度西城后,迅速血腥镇压了城内贵族反乱,并陆续出兵扫灭了周围的莎车,满犁,渠勒等一众小国。至此彻底平定西域南路,时间正与北路庞德进入他干城相差仿佛。
向西北进攻的庞会李信一部,带着车师王特利耳,顺利与其残余部众秘密会合。合兵一处后,汉军乘车师其余各部兀自争夺王位之际,发起进攻,各个击破,迅速扫平各部,并在伊吾召开各部会盟,使其全数降伏。另一方面,乌孙小昆弥乐光靡从车师逃回国后,见麻烦的海雅公主已经消失,便正式称王,重新统一乌孙,野心勃勃。他乘着西征军三路并发,高昌城后方空虚之际,悍然率兵两万来夺。不料乌孙大军刚一集结,便被广布国境的大汉斥候探知。庞会将计就计,于行军途中设下埋伏,在天山脚下大破乌孙,并一路追杀进入乌孙国境。此役,乌孙兵马死伤无数,乐光靡在护卫拼死救护下,仅以身免,仓皇逃回国都赤谷后,再也无力威胁西征军后方。西域东路平定后,庞会与李信率军回到高昌休整,准备随时增援西征大军。
见其余两路形势也是一片大好,庞德便放下心来。他一边写信问高昌城要人,一边把城市治理、勘察反逆、接收国库等诸多事宜丢给手下文武官员,自己则一心扑在收编降卒的事情上。龟兹,焉耆诸国降卒总数约为四万,剔除老弱,独子,**,贵族后,共有一万五千可用之兵。庞德把原有组织全部打散,将诸国兵卒混编成三营,从自己麾下抽调了一千老兵担任军官,天天亲自到校场督促训练,以求尽快形成战力。在百忙之中,庞德也给赵广下了新的命令:令赵广队“暗中保护”普善法师到达疏勒。
赵广帐中,罗安抓着头皮,满脸的迷惑,“暗中保护,这叫个什么事情?大将军既然已经下令把那个髡人驱逐了,为何还要我们去保护他?还要暗中?”
赵能冷笑道:“哼哼,这只怕就是那个和尚的计谋了,我听说疏勒国长期依附贵霜,民众信奉佛教甚多,若我队以普善法师侍卫的身份进入疏勒,只怕会受到疏勒人热情招待,而疏虞防备。到时候我队乘夜杀起,从城内夺了城门,放大军进入,夺城不就容易好多?”
“赵大人说的不错,这个出家人好狠毒的心!”何冲附和道,“利用信仰之心,谋取他人之国,用计真是龌鹾。不过对我大汉而言,不用力攻坚城,而从内部谋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赵广听了众人的话,点了点头,转头向拓拔封道:“既然我队要做大师的护卫入城,那便不能汉人暴露身份,拓拔牙门深谙斥候之道,此行所需衣装物事,就由拓拔牙门向大将军府报备筹措,还要多挑一些可靠龟兹通译夹杂军中,以防疏勒人怀疑。”
拓拔封领命而去,赵广对众人笑道:“眼下也没什么事,就让我们去会会那位需要保护的大师吧。”
第十章 强敌显踪迹
作者:血色珊瑚虫
“这样披头散发的,额头上还绑个带子,象什么样子!”何冲摸着照龟兹习惯剪到脑后及肩的头发,不满地抱怨着。
罗安促狭地笑道:“嘿,小何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看看人家死士营的高手,叫剪头就剪头,叫穿衣就穿衣,屁话都没有半句,你也学学他们!”
“哼,这群死士,真怀疑他们除了挥剑斩人,还会不会说人话?这都快没人味了。”何冲不屑地说,“大伙谁不是为朝廷效命,那副鬼样子装给哪个看?”
何,罗二人所说的死士,是这次临时加入先锋队助阵的高手。由于这次“护送”任务关系重大,除了先锋队精挑细选了一百人外,也从其他部队中抽调了三十几名好手,安西将军姜舞还特地从他直属的精锐“死士营”中选出了六名高手同行。这些死士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独自练剑,一个个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样子,恨不得走路都走人影子里。罗安何冲两人天性乐观,交游广阔,这一路走来,与其他人都能打成一片,惟独几次试图接近这几名死士全碰了钉子,心里都不太舒服。
赵能见两人越说越不象话,忙低声止住话头:“休得胡说!你们知道些什么。姜将军麾下那些死士,都是从西凉战地孤儿中选拔而来,七八岁开始习武,十五岁起就随军保护重要将领,上阵悍不畏死,武功高强,常于万军之中刺杀敌军上将,屡立大功。这些年下来全营没超过半百之数,随便抽一个出来都是拔尖的人物。哪容得你们在这里乱嚼舌头?”
“能叔说的是,这些死士是一大助力,如果相处不来,咱们别去招惹人家就是!”赵广换了一身龟兹武士装束,白衣如雪,长发披肩,衬出一股平时戎装所不多见的俊美来,他慢慢地挥舞着龟兹长剑,让身体逐渐熟悉着这件异国兵器,一边道“你们有空抱怨,不如多去练练剑,顺便把那几句龟兹话练练熟,此去连长武器都无法使用,又是身在异邦。多一份熟悉,就多一份把握。”
张虎在一边怪笑道:“老赵,你穿这身真是越发的俊俏了。我还是建议你把脸用泥糊了,否则最容易被疏勒人识破的,恰恰就是你啊!龟兹哪有这等人材。”把赵广闹了个满脸通红,只得自顾自的挥剑。
此次奇袭疏勒,夺取城门后的后援部队也极为要紧,庞德思来想去,还是让高顺和他的陷阵营担此重任。
高顺并非出身原北疆三大嫡系(河北系,黄巾系,胡系)之中,是以虽英勇善战,却屡遭排挤,仕途不顺。幸好他生性豁达刚正,亦不热衷追求权位,也不屑拉帮结派,倒也因此躲过了不少派系争斗。天子亲政后,经司马懿推荐,高顺得以重用,先擢为中领军,统帅羽林禁卫,后又迁为领军将军。高顺亲领的陷阵营,虽只有不到千人之众,却是北疆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中兴十几次大战,陷阵营每战争先,登城夺旗,百战百胜,功勋卓著,牺牲亦是极大——自建营起便在的老兵,至中兴时竟只余十几人尚在。中兴之后,天子下旨扩充陷阵营,如今全营编制共四千人,分为一千“冲锋”骑兵和三千“陷阵”步兵,新兵皆选羽林、南北军中健壮善击之人,仍由高顺亲自编练指挥。
接了庞德军令后,高顺便与普善一起谋划周全:当靠近疏勒城后,陷阵营与普善一行分头行动,赵广队护卫普善入城,陷阵营藏身在疏勒城外十几里处,入夜后,全军悄悄靠近城墙附近埋伏。待赵广队取得城门,举火为号,陷阵营乘机攻入,夺取全城。
“入城之后,我军将士安危,就倚仗大师照拂了。”高顺在棋盘上下了一子,微笑道,“入夜之后,也要大师多多协助。”
普善双手合十道:“高将军请放宽心,此计既是由贫僧所出,自有贫僧维护周全。沙门于疏勒广有信众,入城之事,想来无碍。”
高顺追问道:“大师以放逐之身,领数百护卫入城,疏勒人难道不会生疑?”
“呵呵。”普善一笑,摆下一子,“疏勒与龟兹两国王室皆信我佛,贫僧往日去疏勒时,龟兹王曾派近千士卒护法,疏勒尚不以为奇。是以疏勒即使见我带的护卫人多,也不会生疑。所虑者,倒是将军入城后,将如何弹压疏勒之民?须知疏勒人的勇悍,可是西域诸国都不能比拟的。”
高顺听了这话,拈子不语,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要破了城,难道疏勒人的脖子还能硬过我军的刀剑吗?
普善到达疏勒城,受到了热烈的迎接。疏勒国王率领着王公贵族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法驾,并与普善手执着手进入疏勒城,接受万民欢呼,并由普善登坛讲法。疏勒民众之心,全为普善所夺,竟无一人来怀疑“龟兹护卫”的来历。仪式结束后,普善与其门徒入住疏勒第一大寺——阿难陀寺,而众护卫则入住驿馆不提。
疏勒城建筑格局受龟兹影响甚大,只是规模小了许多,由南至北,也不过三四里之距。随着近年疏勒国力日强,其西域通衢的作用也日重,众商云集之下,狭小的城郭便有些容纳不了,以至有不少新的商铺、寺庙和民居就只能建在城外。白天万商云集,满城嘈杂、拥挤不堪;即使入夜,也是熙熙攘攘,直到深更半夜才逐渐安静下来。
此时,几条黑影悄悄靠近城墙,左右观察无人后,打了个呼哨,迅速有百多个黑影从街角涌出,静静地汇聚起来。
赵广待整队完毕后,挥手指挥众人俯下身子,向那六个死士使了个眼色。六人得令,抽出腰间细剑,踮着脚尖,带头往城墙上爬去。
疏勒城门的防范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密,六名死士如六只黑猫一般,一路俏无声息摸上去,见人就杀——只杀了七名睡意朦胧的守兵,便无惊无险地上了城楼。赵广等跟了上去,趴在靠近城墙顶端的阶梯上,观察城墙上的情况。
“倒是有些警戒。城楼附近有二十余人,城门绞盘处有十人,附近二十丈之内城墙上共有五十余人。”拓拔封扫了几眼,便把大致情况摸清,低声道,“大人,属下建议兵分三路:我与死士营的弟兄去攻下绞盘,大人带二十个人去压制城楼,释放信号,其他弟兄迅速肃清附近城墙敌人。”
赵广参与这样的偷袭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精于斥候的拓拔封如此说,想想也并无不妥,便点了点头,把命令简单传达了下去。那六只“黑猫”不用赵广多说,一见发动的手势,便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拓拔封手持双剑,后发先至,竟先死士一步冲到绞盘旁,左手短剑刺入了一个疏勒卫兵的后脑,右手挥出一剑割断另一人的脖项,弃了左手剑,双手握剑扑入第三名敌人怀中,将他钉在了城墙壁上。几名死士自然也不含糊,都是一个照面就杀死了自己面前的敌人,见拓拔封兔起鹄落连杀三人,望向他的眼神里,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欣赏和尊敬。拓拔封不敢耽搁,忙示意几人一起帮忙打开城门。
此时,城墙上的战斗也基本结束。赵广等人虽然不擅长暗杀,但仗着人多善战,也迅速剿灭了不过百数的疏勒兵。赵广依照计划,命人向天空射了三支火箭,并点燃一支特制的火把,挥舞起来。不多时,城外不远处影影绰绰,有大队人马向城门赶来。赵能抚掌笑道。“好,大事成矣!”
正如普善所说,疏勒一地民风彪悍,果然远胜西域各国。虽然高顺一入城就率部攻破王宫,并押着疏勒王室,将疏勒全城军队缴了械,但民间的反抗自汉军之日起,便此起彼伏。疏勒人无分老幼、成千上万地涌上街头,用砖块、木棒袭击汉军,在道路上设置障碍,甚至乘夜偷入汉军宿地放火。高顺迫于无奈,只得命全军戒备,关闭市场,禁止集会,加强巡逻,一发现有叛逆迹象,立杀无赦——在砍下上千首级挂在街边示众后,终于逐渐控制了局势。三日后,西征两路主力部队逐渐分批入城,眼看反抗无望,疏勒人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虽然疏勒局面大定,但城中警戒的却仍未解除,赵广还是如过去几天一样带队巡街。赵广看着萧条的街面和疏勒人眼中那种化不开的敌意,颇有些感慨:大汉历来以仁孝治天下,对四方蛮夷也多讲究仁义教化,但这次对疏勒,却全是雷霆手段,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正在此时,拓拔封跑到跟前,沉声道:“大人,前面一个广场中发现一群异国人聚众,个个身藏武器,行为古怪,甚是可疑。”
赵广领众人上前,果然看到一群奇装异服、高鼻深目的异国人正围成圆圈,匍匐在地。圈中央燃着一团篝火,一个红袍人站在那团火前,双手张开,念念有词。赵能凑近着赵广的耳朵道:“少爷,这些人似乎就是传闻中居住在极西之地的拜火教教众,这些人大老远的跑来疏勒不知为了什么。”赵广点点头,命令罗安与何冲等率人封锁街口,余众将那些人团团围住,收缴了兵器。几个士卒如狼似虎地把那红袍人扒了外衣,用绳缚了,丢到赵广跟前。众人这才发现,那人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虽是碧目褐发,长相却也甚清秀儒雅,虽然正被五花大绑绑着,脸上倒没有什么慌乱的神色,反而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断打量着众人。
正待盘问时,只听守着街口的罗安一声高喊,“什么人!”,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兵器被撞飞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黄衫的虬须大汉高声呼喝,举刀策马向这边杀来。赵广不慌不忙上前几步,持枪站定,双脚摆个不丁不八,两腿微曲,待对方拍马杀到跟前时,飞快地往旁边一闪,人动枪出,长枪如毒蛇般从骑士的腋下钻入,没至枪柄,顺势一逗手,将他挑下马来。
罗安从后赶上,气急败坏地想要上前补上几刀,却发现那骑士已然断气,只好悻悻地还刀入鞘,向身边的龟兹通译吼道:“这贼厮鸟一边冲一边喊的啥?撕声力竭的?”龟兹通译摇头说他也听不明白,却见之前那个年轻人上前挣扎爬到那骑士的尸体前,看了看伤口,对通译用龟兹语说了几句,这才明白,对众人说道:“这个人说,这个死者是安息国(安息,又称帕提亚,中亚强国)最强大的骑士之一,而他是这个骑士的仆人,他们主仆是为了与安息国通商的目的来疏勒的。”
那年轻人朝尸体拜了几拜,挪步来到赵广面前拜倒,又说了几句龟兹话,通译忙翻译给赵广说:“大人,他说他的名字叫阿尔达,既然你杀了他的主人,根据安息国的法律,从此以后他就是您的仆人了。”
“啊?”赵广从没见过这等认主的,颇有些瞠目结舌,与赵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示意士卒将那青年的绳索放开,有些无奈地对通译说,“真是乱来,你替本官告诉他,本官是大汉武将,大汉朝律法不许胡乱收仆。既然他只是个仆从,本官也无意为难他,就让他把主人的尸身带走安葬吧。”
听了通译把这话翻译后,那名叫阿尔达的青年忽然激动起来,连比带划地说了一通,并对着赵广连连顿首,通译听了,惊讶地说:“大人,他说能见到您,一定是火神的旨意。他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诉您,他们东来途中,发现了大批的贵霜帝国的军队正在往葱岭附近靠近,数量有近十万!”
第十一章 捷报入京师
作者:血色珊瑚虫
大汉建武三年,六月芒种,塞外西域仍旧风沙满天,但在大汉的都城长安,已是一片初夏景象。城外的农民忙着收麦种稻,城内的达官显贵,士人诸生,市民商贾也都换上了夏装,迎来帝都长安最繁忙美丽的季节。
长安未央宫,宣德殿
大汉天子刘朔的此时心情,实在是不错。
刘朔今年不到二十岁,嘴唇上方刚刚蓄起了短须。与他懦弱、苦命的祖父、父亲不同,乱世出身长大的刘朔是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君主:从小刻苦练武使他骨骼粗壮,高大强健,举手投足顾盼生威;继承于祖父的聪颖,又受多位名师传授,让他年纪轻轻就在经学、政务、兵法、历史、音律等方面有了很高的造诣;十多岁就坐镇前线,亲冒砂石,更让他性格中多了中兴之主特有的刚毅和果断。亲政三年以来,朝廷一方面予民休息、轻徭薄税、恢复国力,另一方面强军尚武、威慑四夷、开疆拓土,使大汉真正有了中兴的气象——虽然这多是朝中一大批能臣良将的成果,但年轻的大汉天子在不断地努力下,也逐渐得到众人的认可,成了帝国真正的核心。
“启奏皇上,申时啦,请皇上用点心吧。”
刘朔好像没听见,继续省阅表章。过了一阵,跪在地上的宫女又说了一遍。他仍然没有抬头,一边拿着御笔在一封奏疏上批旨,一边大声说道:“准。”他在奏疏上的批语也是这同样的一个字,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宫女,而是在无意中念出来他的批语。宫女便不再打扰他,行了一礼,从地上站起来,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御膳房的宦官送来了一碗燕窝汤,几盘精致糕点,由宫女捧到他的面前。刘朔这才放下奏章,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端起碗来,风卷残云般把几盘点心就着燕窝汤吃下去,随即离开御案,大步流星径直走出了宣德大殿。门口侯着的中常侍黄秋连忙跟出来说道;“皇上,承明殿外有几位御史台的大人还在等着,是否这就召见?”
“那几个乌鸦有什么好见的,说来说去还不都那一套,什么‘河北地动,此天欲止干戈也。江水横流,此政令失其德也’,嘿,尧有九年之涝,汤有七年之旱,孝武皇帝时,天下也曾地动,朕并不闻尧汤与孝武皇帝有何失德。不见!告诉他们,有事就写奏疏(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上来。”刘朔说完便不理黄秋,自顾自的看起了风景。未央宫的宣德大殿建在一片小丘陵的最高处,殿前可俯瞰长安全貌,视野极佳。过了一会儿,刘朔用手指着西南面说道:“从这边看,上林苑(西汉长安西郊外御苑群,建筑多毁于新末战火,于东汉废弃)那边景色还是这么美!值此初夏时节,碧水与蓝天争色,燕雀与黄莺齐来,朕真想马上到那去看看!”
黄秋赔笑道:“皇上说的是,司马相如上林赋有云,‘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上林苑旧时与未央宫隔衢相望,并有飞阁相连。前朝壮丽,老奴也是向往不已。前些日子,将作大匠尹大人不是上表要重修上林苑么?皇上以为……”
刘朔一拍护拦,正色道:“糊涂的东西!予民休息乃是国策,重修一事花费巨万,岂能为朕独乐而不顾众庶?况且山水之间,朕也可纵情得,何必要大兴土木?尹卿此举也只是闲不住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黄秋忙跪下谢罪,刘朔摆手示意他起来,问到:“皇后现在何处?朕等一会儿想去上林苑骑马,不如叫她同去。”
去年七月,天子终于得尝所望与李秀完成大婚,婚后夫妻感情“甚好”——李秀除了正式场合装出母仪天下的样子,私下里性子仍是飞扬跳脱,常与天子一起胡闹。天子每想到什么新鲜玩意去处,也总是捎上娇妻一份。
黄秋听了大惊,跪下头如捣蒜道:“皇上请三思!皇后陛下如今已身怀六甲,不宜轻动啊,皇上请三思。”
“哈哈,你慌什么,这种大事朕会没分寸么?只是说让皇后同去,又没说让她骑马。”刘朔转念一想,笑道“也罢,以皇后那性子,估计到时也忍不住。你起来吧,皇后现在何处?”
黄秋喘了口粗气,定了定神回答道:“回皇上的话,今日午后,茂乡侯夫人与府上诸人入宫求见,皇后陛下现在应该在桂宫(后妃寝宫,在未央宫北)朝阳殿召见。”
刘朔眉毛一挑,“马家的人来了?那倒是正好!来人,摆驾朝阳殿。”
桂宫,朝阳殿。
李秀穿了件白色锦织襦裙,外罩一件黑色锈金凤袍,头戴凤冠,随意地侧卧在榻上,与茂乡侯夫人董氏说着话。
董氏单名一个芙字,是镇西将军、领破羌中郎将、假节、茂乡侯马超的庶妻。马家自归顺朝廷以来,在镇守西凉、进兵益州、平定诸羌等多次战役中功勋卓著。中兴以后,为表彰马超功绩,天子不但令其镇守西疆,更特地把他封在右扶风郡茂乡,让扶波将军的后人重归故里居住(马家祖籍司隶右扶风郡茂乡)。马氏一族深感皇恩,人人用命,建立起一支令羌戎氐胡闻风丧胆的马家军,这些年将西凉之地守得直如铁桶一般。董氏与马超育有二子一女:长子马秋十六岁,已入其父军中效力;长女马飘絮将满十四,此次就是为了她及笄之事,入宫觐见皇后李秀。
“都是自家人,大家在本宫这里不要拘束。飘絮,过来让姐姐...本宫好好瞧瞧。”李秀笑吟吟的招呼马飘絮走近,拉着手仔细端详了片刻,摇头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前几年还跟个假小子似的玩泥打架,这才多大的功夫,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了。”
董氏看着有些扭捏的女儿,笑道:“陛下说的是,这孩子从小没个正型儿,平日里也总是飞鹰走狗,鲜衣怒马的招摇。今日来见鸾驾,方才老实了点。唉,也不知道将来及笄后,哪家的公子敢上门提亲。”
马飘絮终于忍不住,不依道:“娘,你乱说什么呀!讨厌!我怎么会没人......哼,好稀罕么?到了明年,我就象哥哥那样到父亲帐下听用,上阵杀敌,做个女将军!”
还没等董氏回答,李秀先抚掌赞道;“好,不愧是将门虎女,飘絮的豪气果然不逊本宫,就这份志气,长安城那些公子还真没哪个配得上你!俗话说男儿志在四方,难道女人的志向,就偏要在相夫教子上么?唉,本宫现在是笼中雀,丝毫施展不得了,想当年......”
李秀正待给众人说说当年自己的“丰功伟业”时,一把清亮爽朗的男声接上话头:“想当年北疆火凤李秀儿千般威风,万般煞气,纵横大漠南北,无人敢略其锋。十万胡骑算什么,被你单枪匹马就吓回去了。如今深锁这重重禁宫之中,凤落枝头,真是委屈你了。”
“你心里知道就好!没事偏要自毁干城。”李秀微微抬了抬身子,“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免礼免礼,你还是躺着罢,莫要动了胎气。”刘朔忙上前扶住李秀,转头见众人皆拜倒在地,山呼万岁,笑着说,“众卿免礼,在这桂宫里人人都是客,只有皇后是主,众卿不必在意朕。”
众人落座,又随意聊了几句京中趣事,李秀见马超次子马承身旁坐着一名相貌清俊、大约十二三岁的青衣少年,颇为眼生,便问董氏道:“马夫人,承儿身旁的少年,本宫怎么不曾见过,也是马家的子弟吗?”
董氏忙招呼那个少年上前跪倒,介绍说:“这是臣妾夫君夕日部下之子,其父两年前死于羌戎之乱,便被夫君认为义子,接入家中教养。维儿,还不上前快拜见二圣。”
“微臣天水姜维,拜见皇上,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是忠良之后,汝父姜冏的忠勇,朕也曾听闻,此事朕实有过。”刘朔郑重其事的搀起姜维,接着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抬手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天下战乱多年,象姜卿这样的孩子,数不胜数。中兴之后,朕一心想着威加海内,干戈不止,以至仍不断有这样的孤儿寡母出现,朕深感愧疚。所希冀者,惟早日澄清宇内,让臣民安居乐业,再不受征战之苦。”
姜维平日里虽少年老成,听得此语,也不禁热泪盈眶,拜倒高声道:“圣上之恩,臣铭感五内,虽死难报万一。然为陛下守护四方,即便粉身碎骨,也是人臣之责!今日大汉若不平定四夷,只求抚之,将来必为祸更大。谋国事者,切不可只谋于一时!”
刘朔眼中精光一闪,赞赏道“哦?难得姜卿小小年纪,倒有这等见识,朕心甚慰啊。姜卿平时读些什么书?入太学了么?”
没等姜维回答,马飘絮得意抢着说:“启奏陛下,维弟不但入了太学一年有余,而且已经通了两经,被太学诸生们誉为神童呢!”
刘朔挥手示意姜维坐下说话:“那可真是难得,姜卿如今拜在哪位老师门下?”
姜维正襟危坐,整了整衣衫说道:“启奏陛下,臣现拜在太学博士赵松门下,学习《公羊》《左传》。”
“恩。”刘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一旁李秀插言道:“皇上,这个赵松最近在朝野人人称颂,说是有与马、郑(马融,郑玄)并列之才,学问想必是极好的,但教的那些经学艰涩古板,暮气沉沉,少年人学了又有什么用?臣妾以为,姜卿既是将门之后,理应多学些武艺兵法,早日上阵报效国家才是,皇上不如准他入白虎堂(白虎堂,中兴后设立的少年军事学校,为讲武堂之辅,直接隶属于天子)罢。”
刘蒴笑道:“哈哈,秀儿是要朕和赵卿抢学生么?这事朕可做不了主,还要问问姜卿自己的志向。”
姜维满脸兴奋,刚要回话,只听殿门口黄极通报道;“启奏陛下,李丞相在宫外有要事求见。”
董氏殷殷下拜道:“陛下,李丞相既来议事,臣妾等就此退下了。”
“无妨。”刘朔一挥手,命黄极宣丞相入殿,“李卿既来这桂宫找我,便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事,大家不妨一起听听。”
李玮自长安之乱后,便接替蔡邕成为大汉丞相,殚智竭力至今,已有十多年。人入中年,早不复当年少年诸生指点江山之貌,鬓边眼角,也微有老态。期间历经风云变幻,几度被朝野群起弹劾,斥为奸佞,自己也曾几次请辞,都被晋阳侯和天子硬保了下来。到天子改元亲政后,李玮开始意识的退居幕后,将当了十多年的家陆续移交到天子手里。平时有什么重大国策,都交给天子独断,自己刻意恢复了一些往日名士做派,清谈讲经,烹茶读史,名声倒也慢慢转好了些。
走进朝阳殿,李玮扫视一下四周后,向天子皇后行了一礼,刘朔请他免礼,问道:“丞相此来路上,有没有见到御史台那几位?”
“臣自然见到了,只不过那几位大人却好象没看见到臣似的。”李玮自嘲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表章,朗声道:“恭喜皇上。西域高昌城戍己校尉赵大人传来捷报,西征大军近日已陆续扫灭龟兹、于阗、车师、鄯善、焉耆诸国,平定西域的不世之功,就在眼前了!“
第十二章 长安风雨声
作者:血色珊瑚虫
长安城北,官署大街
“西域大捷,斩获无算。”“大军过处,闻风纳降。”“大汉天威,四夷皆伏。”赵统刚迈出尚书台署门外,便听到门前各署的官吏都在传着这个消息。人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兴奋地交流着各自打听到的细节——虽然不时会发现各种消息中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却丝毫没给热烈讨论的气氛带来阻碍。
赵统对这些流言充耳不闻,绕过人群,往自家马车走去,却听背后有人喊道:“子固贤弟,这便急着回家么?”
赵统听着熟悉,回头一看,笑道:“果然是伯言先生,学生正要返家。”
“你我如今皆不在太学,还叫什么先生?同殿为臣,叫我一声伯言兄就是。”陆逊笑着走过来,拉住赵统的胳膊说,“相请不如偶遇,你也不必走啦。就由愚兄做东,到东甲市(长安九市之一)去喝一杯如何?”
赵统心想左右家中无事,便跟陆逊上了他的马车。
陆逊与赵统已经认识了有五年,那时赵统刚入太学,陆逊尚是太学博士之一,负责教授诸生《左传》。赵统家学渊源,年纪虽小学问却不浅,陆逊虽年长他八岁,但仍算是年少气盛,两人常为古今经文的解释不同而吵得面红耳赤,一来二去,竟成了相交莫逆的朋友。直到陆逊离开太学入丞相府中担任长史,后迁为司直,这才渐渐疏了交往。
上车之后,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陆逊便直入主题问道:“听闻子远(赵广)如今在征西军中效力?”
“正是,舍弟去年从军,这次跟随辎重队出塞。”赵统苦笑道,“却仍是孩童心性,一去半年多,只是能叔在敦煌郡时寄回来一封信报平安,家母为舍弟日夜牵挂,家父却又从不在家谈及公务,真是让人操心。”
陆逊凑近赵统耳边,有些神秘地说:“子固不必担心,愚兄今日在府里看到司马、庞两位大人送来的奏功表章,子远排在甲等首列,此番不但是平安无事,还屡立大功。说不定在平定西域之后,大汉就要多一位小赵将军了。”
赵统大喜,忙追问道:“如此说来,西域大胜的传言,都是真的了?”
“胜确实是大胜,但那些传言真假,就不好说了。”陆逊撩车帘看了看景色,叹了口气,“朝中最近有一股暗流涌动,西域大捷将会在朝野造成什么影响?某些有心人会利用这作些什么?愚兄也不得而知。”赵统听了,想起白天听到的那些夸张的传言,若有所思。
长安城内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约占全城面积的二分之一。宫殿集中在城市的中部和南部,有未央宫、桂宫、北宫和明光宫等(西汉还有与未央宫其名的长乐宫,新末毁于战火)。贵族宅第分布在未央宫的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赵统等勋贵家族也多住在那里。普通士民的居住区分布在城北,由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为一百多个“闾里”。著名的“长安九市”则在城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两所去的的东甲市,则多开设酒寮饭馆,也是长安城人流量最大地方。
到了市口,两人下了马车,走进一个名为吴春苑的酒楼,堂信引了二人,在一个雅静房间坐下。一坐下,赵统就提到了弟弟的消息,刚要说感谢的话,就被陆逊拦住,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弟肯跟愚兄喝酒,足见对愚兄尚不见外。说一个感谢的字,就显得俗气了。不知是否要愚兄明日在府中多打听一些子远的消息,也好让令堂宽心?”
“不必,不必,此事终究不合朝廷体例,伯言兄为官素正,弟也不愿兄长多为此破例。为着免俗,弟只好暂不说感激的话,以俟相报于异日。”
这时,堂倌走进房来,报出十几样莱。他们商量着点了几样热莱和一个拼盘吃酒,别的菜以后再要,并要他快点把拼盘与酒端来。堂倌走后,两人随意聊了些长安逸事趣闻后,赵统问道:“弟为官日短,见识浅薄,却不知伯言兄之前所言朝中暗流为何?”
陆逊笑笑:“如今大汉国是,可以一言以蔽之曰:盛世之下,暗疾潜伏。”
“请兄略谈一二,”
跑堂的先用托盘送来了一个拼盘和一壶酒,随后陆续地送上来两样热菜,陆逊一边吃酒,一边谈着朝中朝外的种种情形。由于他平素极得丞相李玮器重,在丞相府经手要紧国事甚多,心中又暗对赵有所期待,就把他平日不与外人道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他拈着短须说:
“总之,目前的大汉国运,虽如一个龙精虎猛的少年一般,却已有暗疾在皮肤,若是讳疾忌医不予救治,坐等病入膏肓,到时纵有扁鹊再世,亦无回春之望。晋阳侯二十年来吁食宵衣,南征北战,孜孜求治而天下日安。今上年少,亦是圣明之主,但若一时不察为宵小所乘,岂非大汉劫数乎?”
赵统大吃一惊,低声道:“据兄长看,这是什么人在搞鬼?孙家?荆南?广阳王?”
陆逊摇了摇头,用筷子敲着桌子道:“孙家如今偏安交州,被逼的与越人杂居,早与野人无异,不足为虑;荆南四郡(荆州南部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整日自相攻伐,对朝廷来说不过是网中鱼耳;广阳王刘玄德本为宗室,如今手无一将一卒,又身在北疆,恐怕也只能安心作他的太平王爷罢了。”说完他用右手中指蘸酒,在桌上写了“长安城内”四个字,随即望望赵统,悄声说:“其人行事虽然隐秘,但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些人难道是打算在长安城内做。。。。。。”赵统不敢说下去,便也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反”字。
“却也未必。”正在这时,堂倌送来一盘白切羊肉和两碗用海参、银鱼丝和虾米做的三鲜汤,使陆逊的话不得不停了下来。作为扬州吴郡人,陆逊很熟悉吴越馆子的规矩是喜欢向客人敬汤——除客人自己要的汤之外,堂倌还要多送上几次汤,作为敬意。而这些汤多用自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干货材料,都做得鲜美可口,风味独特,可是这个汤来得很不是时候,打扰了他同赵统的秘密谈心。他对跑堂的说:“今天你们不用敬汤,也不要多来伺候。我们需要什么汤的时候,自会叫你。”
堂倌笑眯眯地答应了一个“是”字,站在旁边仍不肯走,他偷偷瞄了一眼两人的衣冠和腰间组绶(组绶,组是官印上的绦带,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盖住装官印的鞶囊或系于腹前及腰侧,故称印绶。)恭敬地问:“两位大人,小店有今早刚从渭水捞上来的活鲤鱼,来一个吧?”
“是么?这不急。我们要慢慢吃酒。你等会儿来吧,”
堂倌又笑着答应了一个“是”字,才一弯腰,提着托盘走了。
陆逊拿起羹匙来作一个让客的姿势,尝了一口,说:“恩,味道甚好,正宗的吴地风味,在长安别处的馆子里怕不会有这样好汤。”
赵统喝了一羹匙,说:“且回到本题吧。兄长请快继续说下去。”
陆逊刚要说话,却听得楼下街上忽然喧嚣起来,一时间怒骂、厮打、摔破东西之声不绝于耳,便止了话头,与赵统一起到窗边观看。只见大街之上有两群人正扭打在一起,双方总共有两百多人,看穿着竟都是太学诸生模样。两边一面打着,一面用“国贼”“奸佞”“匹夫”“小人”等词语骂着对方,直战得斯文扫地,打破街边物什无数。还好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打了半天,倒也没怎么见血,却引得东甲市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不多时,一群盔甲森严的羽林军赶到,举着长枪将两边分开,诸生倒也知道深浅,便不再动手,只是分开两边兀自大骂不止。
赵统平时很少来九市玩乐,见此情景直看得目瞪口呆,转头见陆逊习一脸以为常的表情,奇道:“诸生如此胡闹,兄长似不以为奇?”
“如此情形,本月已是第三次了,愚兄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次的规模,确实比前两次大一些”陆逊看到赵光更加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禁笑道,“贤弟专心仕事,对如今长安市面和太学中的情况,就不如愚兄了解了。这两群人确实都是太学诸生,所争斗者,也正是为西域之事。据说太学之中,如今已有两派泾渭分明,在太学之内就争论不休,来此喝了两杯后,就动上拳脚了。今日之事,恐怕和京中西域大捷的传言也有关联。”
“敢问是怎样的两派?”
陆逊夹了块羊肉蘸了酱,咬了一口入嘴,悠然道:“一派认为,应当马上对西域增兵,以雷霆之势扫灭诸国,然后迁民充实屯田;另一派认为,如今西域战局维持,已经耗费巨大,应当就此罢战,只留少数军队守护要冲,就象本朝之初那样使西域臣服即可。其实这两派,又岂是太学诸生的矛盾,朝堂之中,不也是如此么?”
赵统直听得冷汗直冒,不知如何应对,陆逊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便住了口,只劝赵统喝酒吃菜。直到结束这顿晚餐,陆逊也没有再和赵统多说朝堂之事,只同他谈一些别的闲话。
赵统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他顾不得替换衣冠,便急忙跑入内堂,将陆逊所说赵广消息,并酒楼之上所见情形告诉父母,却把朝堂之事隐了不说。
蔡琰听到赵广的消息,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嘱咐赵统下去梳洗后,对赵云说道:“夫君,广儿立了大功,西域之战又很顺利,是否马上能够回京述职呢?”
赵云今年四十多岁,岁月的蹉跎和常年的征战,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英俊依旧,挺拔依旧,中年后蓄起的几褛长髯,更显出几份上将的威武来。他听了儿子的话,却想得远比蔡琰要多:为什么陆伯言要挑这个时候要约儿子喝酒?为什么偏偏让儿子看到了斗殴?为什么要借儿子之口告诉自己知道?这难道是丞相的意思?难道丞相也有意整顿朝风了?一个楞神间,便没听到妻子的话。蔡琰见丈夫想入了神,便走到赵云身后,温柔地用手在他肩上按摩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轻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唉,都是朝中麻烦的事情,不说也罢。你问广儿的事么?恐怕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长安。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好。”赵云望着妻子依旧美丽迷人侧脸,爱怜地说,“文姬,广儿是将门之后,注定是要征战沙场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放心,有仲达和令明照应着,想也无事。而且,他毕竟是我赵子龙的儿子!凭着我赵家的一杆银枪,些许西域贼寇,又能奈他何?”
蔡琰被丈夫强烈的自信所感染,搂住丈夫的脖子,噗嗤一笑道:“对呀,是你赵大将军的儿子,便能刀枪不入么?”
翌日,未央宫,前殿。
朝会中,正式宣布了西域大捷的消息,众臣依例齐声向天子贺喜后,天子刘朔问道:“西域都护司马卿和征西大将军庞卿向朕要求援军,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大鸿胪华歆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如今西域既定,理应早日收拢大军,东归大汉,以宽西域诸国之心,障显中国仁厚之风,皇上尧舜之德。庞,司马两位大人之言,何其谬也!”
刘朔点点头道:“华卿之言,众位卿家有什么意见?”
司隶校尉钟繇出班奏道:“西域尚未平靖,若贸然撤军,恐其复反,臣以为不足取。但几万大军征战至今,已耗粮饷无算,臣粗略计算,若再要增兵,在秋收之前京畿之地恐无粮供给矣。”
“启奏陛下,臣劾征北大将军庞德、领军将军高顺两人屠杀龟兹百姓,纵军抢掠,横行不法之事,应立即将其解回长安问罪,明正典刑,以正国法!”御史中丞辛毗出列,高声说道。此言一出,瞬时在殿上引起轩然大波,众臣议论纷纷,乱成一锅粥。刘朔眼角微微抽动,不理辛毗,却拿眼去看李玮。却见李玮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用手拢了拢袖口。
正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嗓门喝道:“皇上,华歆、辛毗二人可斩!”
第十三章 成败转头空
作者:血色珊瑚虫
长安城西三十里,扶风郡茂陵,茂乡侯府。
“四弟,刘大人真的这么说?”董氏掩嘴轻笑,问对面的马岱道。
马岱今年二十六岁,身材高大,虎背蜂腰,剑眉入鬓,生得英气勃勃。他本是马超族弟,年幼时父母双亡后被马腾收养,如今在马家兄弟里行四。听了大嫂的问话,马岱难掩兴奋地答道:“可不是嘛,据说光禄勋大人(光禄勋刘冥)当时气得怒发冲冠,若不是在朝堂之上,恐怕当时就要拔刀砍了辛、华二位大人。孝直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呵呵,怎么会真砍,刘大人上卿之尊,这点轻重如何会分不清?”镇北军长史法正喝了口茶汤,叹道,“好茶啊。。。。。。光禄勋刘大人历来与大将军赵大人同气连枝,刘大人这么一说,朝中军方支持增兵的态度就很明晰了。丞相今天虽然没有表态,但西征之事本就是他一力支持皇上而成,如此一来,朝中的反对声音已经微不足道。结合前日面圣时皇上对夫人所言来看,命镇西军西进的圣旨恐怕在近日就会下来,我等当有所准备才是。”
董氏沉吟片刻,举手向法正行了一礼;“如此一切就依仗孝直先生调度了。妾马上吩咐府中准备,就由季岳(马岱字)陪先生一起去金城吧。”
法正与马岱辞了董氏出来,走到前庭花园,看见马飘絮正在园子里指导姜维与马承练武——说是指导,其实就是飘絮拿两个小菜鸟练枪而已:只见场中马承早被挑飞了木棍,蹲在一旁看热闹,而姜维虽然力弱不敌,但仍苦苦支撑着。
马飘絮战的兴起,把一条木棍舞得如出水蛟龙一般,将马家枪中压、打、砸、滑、挑、崩、扎等各项绝技使了个全,一步步把姜维逼到墙角,一边得意地说:“小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平时要多打熬力气,你都当耳边风么?怎么手上力气比上个月都不如了?竟敢不尊师命,今日为师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姜维也不答话,咬紧牙关,努力抵挡着马飘絮的攻击,但浑身已经遮掩不住,双臂双腿不时地挨上几下。
马岱看得连连点头,说道:“飘絮浸淫马家枪六年,招式上业已大成,所缺者只不过是气力和对敌经验而已。小维资质虽好,但才刚刚入门,怎么会是对手。我得去拉着点,不然飘絮等会儿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就不好。”
法正拈须道:“呵呵,我看倒未必,此子心志坚定,谋略不凡,今日如此硬抗硬架,想必已有定计。”
这边话音刚落,场中形势已变:飘絮对姜维如此纠缠不休颇不耐烦,踏前一步中宫直入,一枪刺出势如雷霆。姜维见来势汹汹,却并不抵挡,提棍抽身向旁边一闪,飘絮暗道:你跟本姑娘耍这种小聪明,真是可笑。正要使个“滑”字决,改变棍势抽击姜维的软肋,却感到一股大力从棍上传来,震的虎口几乎拿捏不住。原来刺出的刚才一棍,竟正好捣在了墙上!姜维在一边侯个正好,顺势一挑,将飘絮的木棍挑上了天,收棍站定,自得地拱手道;“飘絮姐,承让了。”
“你你你你。。。你卑鄙。”马飘絮气得杏目圆睁,用手颤抖着指着姜维。自己好心教导马家枪法,这小子不好好努力不说,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落自己的面子!想着想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象马上要掉下来似的。
“好,好,好一个倚墙而战,引敌入斛的计策。飘絮,两军对阵,为将最首要者不是武功高强,而是胸中兵法的运用。在对作战地形的掌握这一点上,这仗你已经输给姜维了,你还不服气么?”法正抚掌喝彩,与马岱一起走了过来。
“先生!”飘絮不依道,扯住了法正的袖口左右晃动,“我们又不是在打仗,这是在练武嘛。这小滑头老想这么投机取巧,武艺怎么能练的好,将来怎么能当将军?”
法正笑了笑,转头又对姜维说:“小维,这计谋好是好,可是你想想,若是在战场之上,飘絮手中持的是长枪,你还能使出这个计策么?之前挨了那么多下,恐怕早就流血力竭了吧?你现在若不好好磨砺枪法,即使智计再高,将来上阵之后被人一枪捅穿,还不是枉然?所以飘絮虽然输了,你却也没有赢。”
姜维听了冷汗直冒,忙向飘絮赔不是。他口才便给,又服了软,三句两句便哄得女孩破涕为笑,大度地一挥手道:“输了就是输了,本小姐输不起么?但是你基本功没练好,等一下给我扎半个时辰的马步,挥枪千次!”转头看见马承在一旁幸灾乐祸,向弟弟一瞪眼,“你更差劲,练了几年连刚入门的小姜都不如,给我一起扎着去!”
“飘絮还真是严厉啊!象个做师傅的样子。”马岱摸摸飘絮地头,怜爱地说。
“四叔,跟他们打好没意思,你来跟我对练吧?”
马岱把地上的木棍捡起来,塞回飘絮手中说:“呵呵,改日吧,四叔马上要陪孝直先生去金城一趟,等四叔回来后,好好陪你练练,把那式回旋枪也传了你。”
飘絮的眼睛亮了起来,拉着马岱的手雀跃道;“四叔,是到爹爹的大营去么?人家有半年多没看到爹爹了,让人家一起去好不好嘛!”
马岱却知道此去是要准备真正的大战,怎么能带一个女孩子家去冒险?于是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飘絮见四叔软硬不吃,便去求法正,却也是同样的结果,她抽了抽鼻子,正要施展开“眼泪攻势”,却被一旁的马承姜维架了起来往外就走。两个男孩子的力气加在一块,女孩一时竟挣扎不开。马岱、法正见此情形,相视一笑,都是松了一口气。
飘絮被两个弟弟架到花园外方才脱身,心里老大不满,敲着马承的头说:“出息了呀你,竟敢和小维勾结在一起对付我。你那么不想姐姐去见爹爹吗?”
马承挨了打,抱着脑袋叫起撞天屈来:“姐姐我怎么敢,都是姜哥的主意。”
飘絮把不满的目光投向姜维,姜维一笑:“你还看不出来么?四叔和法先生这次去金城,显然是去助阵的。这些天长安城里流言满天飞,依我看来,皇上十有八九是要派马家的镇西军增兵西域了。你说那里都要打仗了,他们还会答应带你去吗?多说又有什么用?”
“我哪有你那么聪明!”飘絮悻悻地嘟起了嘴,“聪明人,既然啥都瞒不过你,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这次跟着去么?”
姜维凑近飘絮耳语道:“嘿嘿,这有什么难的,只须如此这般。”“哦哦,果然是好计。”
马承见二人窃窃私语,在旁边委屈地说;“姐姐,我也要去!”
“你去能做什么?”飘絮又敲了马承一下,叉着腰数落他,“你武功又没我好,脑袋瓜又不如小维灵活,跟着去想当累赘么?好好给我扎马练枪去!”
西域,疏勒城西二百里。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长安所发生的事情,身在疏勒的赵广自然全不知晓。虽然这些天来疏勒城中的局面稳定,戒严已经取消,但他却更忙碌了——安息人阿尔达带来的贵霜大军消息,让西征大军两名统帅头疼不已,为了辩明真假,便命赵广带着他一起去城西索敌。一连几天,先锋队轻骑深入二百里,贵霜大军仍是连影都不见。赵广索性让队伍在一个小湖边驻扎下来,轮流派侦骑出去在葱岭一带搜索。
小湖并不大,但是清澈如镜的湖水,映衬着远处的皑皑群山和湖四周的葱葱树林,显得极为美丽。赵广坐在湖边,感觉到这些天因为不断征战厮杀而烦躁不已的内心,也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逐渐平静下来。一直绷紧的铉松了下来后,心中竟起了一些旖ni:若是能与海雅一起在这湖上泛舟,那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正胡思乱想之间,心绪被一句语调有些古怪的话所打断。
“大人,这湖,很美吧?”赵广回头一看,看到阿达尔、赵能和一个龟兹通译走了过来。安息青年阿达尔是个开朗外向的人,而且全无作为俘虏的自觉——入队没几天就和几名龟兹通译混得很熟,通过通译的帮助,竟然和不少先锋队的将士也有了交流——这一段正跟着赵能学习汉话,几天下来不但能听懂一些日常对话,甚至已经能用一些简单的词语组成句子,学习能力让赵能赞叹不已。
阿达尔走到赵广身边,用双手从湖中掬起了一捧水道:“水,是生命,我们旅行路上,也经过这里,喝水,休息。”
“哦?这么说你看到贵霜大军的地方,离这里应该不远了?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发现呢?”赵广盯着阿尔达的眼睛,想在里面捕捉到一丝慌乱和迟疑,但他却失望了,阿尔达的眼睛清澈的就和湖面一样。搞懂了赵广的意思后,阿尔达通过通译说,贵霜大军多是步兵,移动比较缓慢,他们骑马两三天就能赶完的路,贵霜人要走上十几天,不过照他推算,大军离这里最多也只有一两天的路程了。
这时,不远处的宿营地传来一阵喧闹,何冲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大人,疯子回来了,他似乎发现敌人的踪迹。”赵广等连忙跑进营地,看见拓拔封正大口喝着士卒端上来的水,旁边的坐骑四腿已经跑得有些颤抖,喘着粗气,汗如泉涌。
赵广上前扶住拓拔封的肩膀,问道:“发现了么?离这里有多远?”
“回大人,看到了。属下到时,敌人大军已经基本走出葱岭范围,离这里大概有半日路程,他奶奶的!”拓拔封骂了一声,示意身边的士卒再给自己盛碗水,一面比划,“那队伍长的见不底,黑压压的不知其数,恐怕真的有十万之众!虽然多是步兵,但队伍后面好象有一些庞然大物,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辛苦了,你休息一下。别光喝水,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赵广转身对何冲说,“命人放出信号,招回其他侦骑,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回疏勒。”
何冲领命而去,赵广向阿尔达投去感激的目光,却见阿尔达对着天楞神,喃喃自语些什么,也没有在意,便自去准备拔营事宜。赵能长了个心眼,问通译道;“阿尔达在说些什么?”
通译似也吃惊不小:“大人,他说的是‘战象’!那是贵霜国最可怕的部队,小的也曾听过,难怪他们走的那么慢!”赵能见多识广,倒也确实听过这种南蛮之地才有的动物,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先锋队集结后,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去。来时两天多的路程,在一天半内就跑完,第二天傍晚时分,队伍便看到了疏勒城土色的城墙。
城内的景象却让众人吃了一惊,城门和城内主要街道都列满了全副武装的西征军士卒,气氛森严紧张。纵马跑近西征军大营,却发现里面的情况混乱不已:只见士卒们端着武器、盔甲、粮食包、水罐跑来跑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众人进入营门后,竟然无一人上来帮忙通报。
赵广心急火燎,忙拉住跑过身边的一个亲兵模样的士卒问道:“大营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乱成这样?庞帅在哪里?”
那个士卒抱歉地一拱手,说道;“司马大帅今日当街遇刺,现在生死不知。凌、王、颜、郭(司马懿帐下四将,越骑校尉凌统、奋武将军王凌、武卫中郎将颜霸、监军郭淮)四位大人刚才集合队伍说要去屠城报仇,庞帅领亲兵堵住南路军营门,又宣布全城戒严,现在正在对峙。”
“啊?!”厄运连番而至,赵广只觉得手脚冰凉、头晕目眩,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冷静下来,沉声道;“本官是长水营司马赵广,快带我去见庞帅,有重要军情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