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是断袖
“陈小兄弟……”也许是知道自己刚才盯着人家看着实不妥,方定匡也只当没有听到乔岚的嘀咕,“你小小年纪竟已游历四方,实在令愚兄羡慕得紧。你刚刚和我家掌柜说的抢婚习俗,不知是西边那个地界的婚俗,愚兄不才,也曾到过那边,竟没碰上这等新鲜事。”
“我们少东家也是极喜欢游历的,几乎每年都要出一趟门,到处去看看”掌柜的在一旁添了一句。
“不瞒你说,我打哪儿出来后,待要回头去却找不到路了。”乔岚敷衍道,但其实内心在哀嚎:班门弄斧了一回?!不是吧,这样都能踩地雷,我就是胡诌的,哪知道哪里是哪里啊,我连岂国有些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她趁方定匡还未开口再问就招来掌柜的,愁着一张小脸,小声地询问,“你家少爷总是打量我,还胡乱攀谈,我着实瘆的慌。不知他是否断袖,如果是,我就不久留了。”
“……”少东家就在几步之外的主座上,要不然掌柜的定要和陈小哥儿探讨一下断袖这个话题,想来陈小哥儿游历了这么多地方,知道怎么医治也说不定。掌柜的也着实担忧得很,却自能呐呐地住了口,却根本没意识到,眼前这小哥儿怎地如此口没遮拦,什么都敢说。
“咳咳!!!”再次被晾在一旁的,还被深深误解的方定匡再次咳了两声,示意那两个人别太过分了,他人还在这儿呢。“陈小兄弟不是有奇珍异宝吗,不妨拿出来给我们鉴赏鉴赏。”
“这是自然!”总算是过了一关,这货贼精贼精的,不知今天能否全身而退。
乔岚再次从宽大的袖筒里掏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把盒子打开,绿莹莹的光芒铺撒出来,里面自然是那颗鸡蛋大小的荧光石球。夜明珠一般价格都在万两以上,而且有价无市。方定匡到底是上位者,表现还算淡定,但掌柜的当即眼冒绿光,恨不得马上把那颗“夜明珠”立马收归了才好。
露出那副表情,我这儿还怎么压价啊!方定匡对自家掌故嫌弃得很,要不是看在他平时工作还算兢兢业业,前不久也帮方家收了一尊弥勒玉佛大挣了一笔的份上,早让他荣养去了。
其实真不怪掌柜的,他平时就守着五里镇这家当铺,物件再好也有限,以前见过的好东西,不过几百两的买卖,稀世珍宝,还真没碰到过,这回终于碰上了,让他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失态。掌柜的觉得最近自己的运气好得不得了,连连碰上奇珍异宝。
乔岚早就把主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便有了个数。她巧舌如簧,她还舌灿莲花,愣是把需要先吸收光源才能发光的荧光石球说成了有灵性的夜明珠。这有灵性的夜明珠,方定匡和掌柜的还是头一回听说,就连忒能装的方定匡忍不住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为了表明自己所言非虚,乔岚把盒子打开了,放在看得见地方晒太阳。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掌柜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了乔岚刚刚所说的惊奇见闻,因为刚刚就荧光石球而有了一定的沟通,乔岚先前抛出的“断袖论”失效了,方定匡觉得乔岚应该不会再误解自己了,也表现极大的兴趣。
“哦!不知方大哥都去过什么地方。”乔岚假装很感兴趣地问到,脑海里却想着怎么才能忽悠这只狡猾的狐狸。
“我冬往南,夏往北。”方定匡如斯回复,“不知陈小兄弟是否见过北国雪景,听说,那是极美的,只冷得慌,稍一不慎就会被那雪冻僵。”
“……”原来是一怕冷的货,哈哈,就讲你没见过的,“自然是见过的,那雪景……”乔岚形容了一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使得方定匡艳羡得不得了,他也很想见识一番那等旷世奇景,只不过,他着实怕冷得紧,历山县已经是地处南边,冬天其实不算冷,可是他还是冷得受不了。
说话间,半刻钟就过去了,乔岚把盒子收回来,荧光石球刚刚吸收了阳光,果然明亮了许多。掌柜的早就信服了乔岚,因为对方实在太渊博了,小小年纪,游历如此精彩纷呈,手上有奇珍异宝也不足为奇,方定匡不是没有疑虑,但也没有质疑,人的真假还需甄别,但东西确实是真的。
乔岚收好五张一百两的金票,十张一千两的银票,还有五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心满意足地与方定匡告别。做事要做全乎,演戏要演全套,乔岚还得继续忽悠方定匡说自己就住在悦来客栈,近期内都待在五里镇,他随刻可以去寻“他”。方定匡很“周到”地安排马车送她去悦来客栈,乔岚却之不恭,上了马车。到了悦来客栈,她跟柜台里的掌故以及小二很熟络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上楼进了天字二号房,这是她今早在悦来客栈定下的。
门外,送乔岚过来的方家车夫默默回到车上,回方家复命去了。
自乔岚离开,方定匡就一言不发,神情莫测地看着手中的盒子,候在一旁的掌柜的暗自喊糟:少爷这就惦记上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回去跟老爷夫人透透底,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好好的,怎么就有这毛病了呢。
车夫回来复命,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方定匡则更加狐疑,更加不确定了,他让车夫明早再去悦来客栈打探一下情况。
“少爷……我婆娘病了。”掌柜的支支吾吾地说,“我能不能回一趟县城本家。”
“你哪来的消息,前天她托我给你带东西时,看起来好着呢。”方定匡不紧不慢地说,他一眼就看得出掌柜的在打什么主意。
“呃……”掌柜的哭丧着脸,然后突然跪下来了,“少爷,您不能啊,大少爷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三少爷身体又不好,方家以后就指望你了,您……不能啊……您要是……要是……实在喜欢得紧,娶亲生子之后再养一两个小倌儿……”
“滚!!!”方定匡用脚把掌柜的拨拉开来,自己走了。
于是乎,没被乔岚气着的方定匡被自家老仆气得够呛……也是乔岚看不到这一幕,否则定要拍手称快,实在是方定匡太难应付,让她胆战心惊了一回。
乔岚恢复了女装,在夜幕降临时分,从悦来客栈的后门出去,回到了广福胡同。俞大拿在门口望长望短,一见到乔岚,连忙迎上来喊了声,“姑娘!”这是乔岚特地要求的,听到“小姐”这个词,她特腻味,怎么都适应不了,便让底下人改口喊自己“姑娘!”
“今天回来的挺早的嘛!”西岸是太阳下山后收工,而俞大拿从青山村回到五里镇,怎么地也得戌时,今天却提前了一个时辰,只不过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乔岚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件事,待要问,俞大拿便又有开口道,“姑娘以后莫要再独自出门了。”
“呃……”乔岚一噎,她忘了俞大拿不是章娘子,是个敢开口跟她提意见的下人。
“过两天,小蝶的身体就能养好了,不妨安排她跟着小姐,随身伺候,如何?”
“这个再说吧!”乔岚没有立即答应,开玩笑,她是信任俞大拿,但旁的人,即便是俞大拿的亲生闺女,她也不买账,“怎么,看你这样,是有好消息了。”
“是的,只剩下西北角的一百来棵树,估计只明天一早就能把地界线清理出来。”俞大拿已经把帐理清,“至今为止,伐了一千七百五十六棵树,统共花了二十八两七百三十五文。”乔岚在讲按劳分配的时候,已经跟俞大拿讲过效率,所以对于这翻倍的支出,他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地接受了。
“嗯,不错不错!”乔岚点头称赞,这事进行得比她意料中的还要快得多,她原以为得六天左右,没想到四天就接近尾声了。“我们现在必须跟老天枪时间,必须要快,所以给多点钱也是值得的。”
“散工的时候,还有几家没有走,我估摸着他们会趁月色正好,连夜开工挖树,可能明天一去就能开始挖渠。我已经吩咐大部分人明天换铁锨上工。”
乔岚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月亮圆溜溜的挂在半空中,还带点橙黄色,看上去就像那八月十五的月亮,她转念一想,今儿个不正是中秋吃月饼的时节嘛,但根据陈月荷的记忆,这个时代是没有这个时节的。
落寞之情在乔岚心底油然而生,她想念姥爷了,想念二十一世纪了……希望姥爷找不到我就别再找了,还有老爹也是。我只是魂魄穿越的时空,也许身体还留着,他们看到我的尸体就会明白……乔岚突然想不下去了,那场景,心酸得令她想哭……不会的,我那时候是在空间里,身体没有留在外面……
第三十一章 西岸新动
乔岚吩咐方小勇去买一些精致的点心还有酒水,晚上吃过晚饭,让大家一起到前院的赏月,美其名曰:庆贺西岸旗开得胜。
到了前院,俞大拿很坚持地让章娘子去搬一张小桌子出来,乔岚到底是主子,所以独自一桌,他和方小勇章娘子就着石桌坐下,两张桌子挨得极近,倒也不妨碍说话。
方小勇以前连块像样的糕点都没吃过,何况这等精细的点心,一块香甜软弱的糖糕入口,一时间竟红了双眼,这太好吃了。章娘子自己也会做几样精细糕点,但每次做都只是尝一丁点儿试试味道,放心大胆吃的机会是没有的。俞大拿想起了医馆中的闺女,她是极喜欢甜食的,可总是吃不到口中。
乔岚说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听得方小勇和章娘子两人惊叫连连,前者气恼嫦娥的贪吃,后者可怜嫦娥只能一个人住在月亮上和兔子作伴,俞大拿全程不置可否,但其实心底在为后羿默默哀叹了一声。
吃得差不多了,乔岚起身,并让大家把剩下的糕点分了。章娘子这人还是很懂得做人的,她一块都没拿,俞大拿也只包了几块软和的,剩下的都让给了方小勇,方小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拿着包着点心的荷叶包出了门。
月光正好,他很快就到了庙街,找到老乞丐,兴奋地把点心掏出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乞丐一挥手打落了那包点心,然后狠狠地训了他一顿,让他记住他已经卖身为奴,从身到心都是属于主子的,再惦记以前的人和事就是对主子的背叛。
方小勇被骂走了,老乞丐颓然坐下,他何尝想责骂这么乖巧的孩子,可为了那孩子以后的路着想,他必须狠下心来一刀两断。老乞丐捡起地上的荷叶包,也破碎的糕点放进嘴里,甜腻得他的舌头都不利索了,嚼着嚼着,无限的感慨袭上心头:这么好的糕点都吃上了,小子碰上了个好主子哇。
这天晚上,乔岚进了空间,把剩下的金银首饰分门别类放进新的一个大匣子里,终于把宝山归置好,整个空间看起来干净整洁了许多。她又数了数今天得来的金票银票:一万两应该足够成就我的宏图大业了。乔岚把五张金票和五张一千两的银票放进了大匣子的暗格里,作为应急资金,这是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的。
第二天,俞大拿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他先是在前院观摩了一番那薯苗,看着它们长了不少,便觉得西岸开荒得加速了,他拿着昨天分到的糕点到医馆,给了一份守门的药童算是辛苦费,再托他带一份去给闺女,然后快步走向牌坊,那里,方小勇和雇来的车已经在等着他了。
悦来客栈门前,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上前问询天字三号房的事,几句话时候,大惊失色,连忙出门赶着车回了方家,一路疾行,到了书房,让人通报了一声。书房里,方定匡正与掌柜的商议将夜明珠送到上京的事,听到人来报,他把夜明珠收好。让人把仆役叫进来,情况紧急,仆役匆匆行了礼,就开口说了,“少爷,那陈家少爷不见了,悦来客栈的人说一早送水过去,发现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少爷,这可怎么办啊,两万两呢,人不见了,要如何填补这亏空啊。”掌柜的不淡定了,焦急地出声道。
“怎地,人都说钱货两讫,到你这儿,银货都要啊。”方定匡懒懒地瞧了一眼团团转的老仆。
“呃……是老奴相左了。”掌故的连忙低头认错。
“呵~”不知为何,知道那人消失了,方定匡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俞大拿到了西岸,惊奇地看着多出来的四堆大树,还有十多个躺在大树干呼呼大睡的人,合着他们真是连夜开工,然后就地睡大觉,等着他来付钱的。
冯大郎是第一个发现俞大拿的,他一跃而下,指着最大的一堆大树干,“俺家的!四十三棵,一共一两银子连一百三十文。”他对什么大小的树得个什么价钱一清二楚,所以主动报了价。
一直以来紧随其后的李家三叔也上前报了他家的数目,但价格也一并报了,但不是他家的人算的,是冯大郎帮忙算的,谁让他家的人都不懂算术呢。
发完钱,十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俞大拿,竖起耳朵听他的吩咐,昨天散工的时候他们可是听到他让人拿铁锨来,不就证明了还要活儿要做的嘛。
俞大拿让他们先休息一阵,等其他人来了再说,他可不想等会儿还得复述一次。安抚了众人,俞大拿单独叫了冯大郎。两人的身量一样高,可是冯大郎长得虎背熊腰,身躯起码是俞大拿的两倍还多。身边有一座移动的肉山,令俞大拿倍感压力,于是他干脆席地而坐,然后让冯大郎也坐下。冯大郎一个屁股做下时,俞大拿竟然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大拿兄弟,今天要干什么活儿,还是按……按……按劳算不?”冯大郎很识相地把俞大拿当上峰对待,毕竟得靠人家挣铜板不是,前天看到俞大拿好似不让他婆娘来帮他做事,他一焦急才说了重话,事后还暗暗后悔,怕俞大拿给他小鞋穿,还好没有。
“别着急,别着急,我有好事找你。还有活儿做,也还是按劳分配,但是从今往后啊,这里的活儿你就不用做了。”
“什么?!”冯大郎大叫一声,不让自己干活了,那自己还能去那里找这么来钱的活儿,怎么攒铜板,怎么给老爹买药,怎么给大儿侄子们娶媳妇……“大拿兄弟,俺知道俺之前的语气是有点急了,对你不住,但俺也是无心了,俺们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了,你也是知道我的,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口就管不住,不过俺们也没耽误你们的活计不是,虽然挣多了你们的铜板,但俺家来了这么多人,也耽误了田里活计。”
“啊,不是……”俞大拿极想打断滔滔不绝的冯大郎,可是都被他轰雷一样的声音给掩盖过去了。
“你看你二大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多亏了在这儿挣了两个银子,才能换好药,身体才有了起色,还等着后面的药呢,最多……最多……”冯大郎狠狠心,一咬牙,“我给你一百个铜板,算是哥哥给你赔不是……”
“打住,我不是不给你干活!”这人怎么不给人说话呢。
“那你恁个意思?”听到不是不给自己干活挣铜板,冯大郎顿时冷静下来了,语气中居然有了埋怨俞大拿吓唬他的意思。
“东家的意思,让你做监工,你可乐意?”
“监啥?”
“监工!”
“就是在边上看着人干活,不好好干活就抽他丫的?!”
“呃……不,不用抽,但还是要看着,让干活的人好好干。”
“那我光看着不干活,怎么能挣铜板呢。”
“……”俞大拿无语了,他有时候觉得冯大郎很聪明,可有时候又傻兮兮的,“给你按天算,一天五十个铜板,可愿意?”
“五十个?!?!”也许和按劳分配相比,算不过来,可是相当于以前按天算的两天,冯大郎哪儿还能不清楚哪边比较占便宜,可他又想到按劳算时的收入,于是又纠结了。
俞大拿又暗暗透露出东家有意思请他们兄弟做长工的意思,让他们好好干,冯大郎这下也不纠结了,当场湿了眼睛,抹了两回眼泪,然后说“大拿兄弟太够意思了”,冷不丁把蒲扇一样的巴掌拍在俞大拿身上,差点把俞大拿拍飞出去。
俞大拿又找上了卢家二叔,卢二叔自八年前大哥病故而嫂子一走了之后,就把两个侄子接到身边养着,婆娘暗地里虐待两个侄子,被发现后还不思悔改,他便把婆娘给休了,自己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两个侄子过活。卢二叔自然是好的,俞大拿又留意了几天,看到卢二叔的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兄友弟恭,干活也都肯下力气,于是也就把他们算上了。
卢二叔听俞大拿说不但要让自己当监工,过后还要雇自己和侄子儿子当长工,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湿了眼睛,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终于找到生机。
卢二叔甚至顾不上感谢俞大拿,当即撒丫子跑开了,去找等在不远处的两个侄子卢木卢森和两个儿子卢林卢彬。他这么一说,儿子侄子都愣住了,回过神后才一起兴高采烈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卢二叔欣慰地看着卢木卢林,他到底是把大哥的孩子拉扯大了,只不过几个孩子的亲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卢木已经二十二,卢林也已经十八……因为穷,至今娶不上媳妇……这下好了,做了长工,有钱攒,也能让人高看两眼……
“咱争取年底给你娶一房媳妇。”卢二叔拍了拍卢木的肩头,这个侄子太懂事,平时闷声不说话,干起活来比谁都拼命,就怕成为他的累赘。
李家本来也在俞大拿的考量范围之内,可惜俞大拿发现李家不似表面上那么安宁,起码几个妯娌互有间隙,暗地里摩擦不断,每次领了钱当场就分了,当然,分钱也绝不是什么其乐融融的场面。
第三十二章 乔家太精
劳苦大队连带亲友团陆陆续续的到来,一听树已经伐光了,一个个懊恼得要死,恨不得时光倒流,他们也趁着月色开工才好。眼看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俞大拿清了清嗓子,人声鼎沸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然后,他们发现,平时总是第一个出声的冯大郎今天非但没有开口发问,反而和卢二叔一起站在俞大拿旁边,一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架势。
“乡亲们听我说,西岸要伐的树已经没了。”“……”没了出头鸟冯大郎,苦力大队安静得有些过分,一个个满脸疑问,却没有一个出声的。
“今天开始,大家开始沿着地界,也就是挖树的那一路挖壕沟,宽两米,高两米,挖出来的泥土要送出来铺在那边。”俞大拿指了指地势较为低矮的河岸,那里在雨水充足的时节总是遭水淹,所以干脆用挖出来的泥土填高,一举两得。“挖壕沟也是按劳分配,每挖两米壕沟就得一百个铜板。”
底下满是窃窃私语:“壕沟?!”“不是应该筑墙吗?我还带了斧子来。”“我也是……”“昨天大拿吩咐了让拿铁锨来,你们还带斧子。”“这不是相差了吗,还以为大拿兄弟脑子不清楚,吩咐错了呢。”
俞大拿宣布了这么一条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后,又抛出另一条重磅消息,“冯大郎和卢二叔会告诉大家怎么挖,合乎规格了才能拿钱,不够宽不够深还带坡度的就不能拿钱。”俞大拿已经告诉冯大郎和卢二叔壕沟宽和深都是两米,两面还必须是直直切下去,不能有一点儿坡度。
底下又是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啊!!!”“冯家大朗和卢二叔当官啦!”“不用干活,动动嘴就能拿钱,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是我!”“冯大郎,说吧,怎么挖。”有和冯家关系走得近的,想着怎么让冯大郎松松手,松松口,给点便宜占。
冯大郎和卢二叔带队到林子里去做示范,其实刚刚他们俩已经吩咐家人挖了一段四米的壕沟当范例了,他们的动作如此迅速,连俞大拿都不知道。
看过示例后,苦力大队分散开来在地界上卖力挖掘,地界不少地方都因为之前挖过树而变得坑坑洼洼,土地松范了不少,挖起来并不困难,只是这直切面不好掌握。
整个西岸地形狭长,需要挖掘的壕沟起码有两千米以上,冯大郎和卢二叔来回巡逻,看到挖得不对的赶紧制止,那些还想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才知道他们想得太美好了。长工的事还没板上钉钉,冯大郎和卢二叔将监工这是当成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对待,这可事关他们家人以后的生计,怎么能不严阵以待。
关注西岸的人不少,在劳苦大队第一锹下去,消息已经传开了。首当其冲的是杨家庄,周长乐一早等候在遥水河东岸,索性劳苦大队聚集地方离遥水河也不愿,俞大拿说的话,他一个字不差地听完了,然后赶紧回去跟少爷说道说道。
封啓祥在杨家庄,有烦人的苍蝇在杨家庄门口守株待兔,他不能随便出去晃,着实无聊得进,就靠周长乐打听到的消息消磨时间了,他对西岸兴趣正浓,周长乐如今啥也不干,单把探听消息当成正事来办。
封啓祥刚用完早点,周长乐就大大咧咧地进来了,端起一旁的冷茶水先灌了几口,“少爷,西岸今天开始不砍树,开始挖沟了。”说完话,他又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灌进口中。
“不砍啦?是砍完了还是不砍了?”封啓祥疑惑道、
“是砍完了,沿着衙役留下的地界,一溜树木全都清理完了。”
“……”这速度是不是快了点。“挖沟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沿着地界,挖一条两米宽两米深的沟,还要这样,这样的。”周长乐比了比两个直切面,“挖出来的泥还要铺在遥水河边。”
“呵呵……”不肖多想,封啓祥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他抑制不住轻笑出声,“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找个有机会认识一下也好。”
“少爷,你竟然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周长乐傻傻地开口,一句话便让封啓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还犹不自知,讨好到,“少爷,我不明白!你给讲讲呗,挖沟怎么个聪明法……”
“……”封啓祥很纳闷,他是为什么留这么一个傻缺在身边了?傻到没边,总是惹他生气,看到他根本无知无觉的傻样,他真不知是继续生气好还是放他一马好。
张地主今天在他的新地皮查看,虽然是被县令大人强塞的,但到底已经划给了他家,先不说产量收获什么的,起码也要刮一刮,把税钱给刮出来。
只不过,他越看越绝望,这地硬得跟铁皮似的,不知开垦出来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而且这地离水源太远,以后基本上只能看天收成,张地主气得直骂娘:这坡地要来有何用,有何用!!!
“老爷!!!”远远的,张地主的管家骑着一匹矮脚马飞奔而来,“老爷,大事不好啦!”
老管家下了马还没站定,就被张地主一脚踹在地上,“你家老爷好着呢,你个短命鬼,敢咒你老爷我,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不是……不是的!老爷……是西岸,西岸不好啦。”老管家气还没喘匀,说话也一节一节儿的。
“他们不是在砍树吗,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张地主如此关注西岸,如今肯走开,过来查看地盘就是觉得西岸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现在……现在不砍树,改……改挖地了。”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说。
“挖地?!这么快就挖地了,搞什么鬼?!那树呢,砍一半就不砍了?”
“听他们说那树都已经砍完了!”
“胡说八道,大大一千多两千棵树,一百个人,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砍完,这才过去四天,怎么可能砍完。你哪儿打听来的假消息。”
“真的,确确实实是真的,老爷!这事儿都传开了,冯家那几兄弟带着婆娘孩子一起伐树,前前后后领了起码五六两银子,按照二三十文一棵算,都差不多两百棵树了,您看还有其他那么多人呢。”
“这也太……”任谁一听这事,都会大吃一惊,这是什么速度啊……
“大家都以为乔家太傻伐树之后就该筑墙了,可他反其道而行,让人挖起了壕沟,那壕沟据说比人还宽,比人还高。”
“……”张地主如果听到这还不明白的话,那他就枉为张家家主了。那哪儿是乔家太傻啊,根本就是乔家太精啊。
历山县城的县令大人祝岐山很快也得到了西岸的最新消息,得知除了筑墙还有挖壕沟阻野猪这样的锦囊妙计,他抑制不住大叫了一声“妙哉!”祝岐山已经能预见西岸的盛况了,土地、粮食、人口……这次,他是真想跟俞大拿的主子见上一面,再喝上两杯了。
摇身一变,从乔家大傻变成了乔家太精的乔岚终于完成了她那本专门讲怎么种番薯的书,她细心制作了封皮,画了一只丑丑的番薯,然后描画了好多遍,觉得能把标题写好了,才及其认真地写了两个字“薯愿”。
晚上,俞大拿回来后,乔岚把这本《薯愿》郑重地交给他,俞大拿接过《薯愿》,看到上面的画着的什物,要不是那个“薯”字,要不是乔岚跟他说过这本书,他根本就无法理解这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更不会联想到这就是他有幸见过几面然后被种进大缸里的的番薯。
俞大拿稳定心绪翻开《薯愿》,看到上面的字,他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了抽,虽然他只是在小的时候上过两年学堂,但凭良心讲,他从未见过写得如此扭曲的字。他就不明白了,小姐能写这么多字,说明她是识字的,可是这字却写得这般难看,委实令人纳闷。
俞大拿收好书,淡定地说了一句,“小姐得空应该多练练字!我告退了。”
乔岚很想叫住他,告诉他,其实她的字很不错的,自己只是不习惯用毛笔写字而已,可是她能吗?很显然,她不能,所以只能含冤不雪了。
次日,俞大拿依旧是早早起床,洗漱好,然后拿上章娘子留的早点出门,昨晚乔岚说要用方小勇,故而今天他自己去西岸。
西岸的壕沟挖得很快,在冯大郎和卢二叔的步步紧盯之下,劳苦大队挖壕沟挖得那真叫一个一丝不苟啊,不小心塌下一块,还会锨上一铲子泥补上并拍严实了,真真做的得跟那示例似的。
经过昨天一天,俞大拿对冯大郎和卢二叔的监工工作很满意,今天也就放手让他们独自负责了,今天他守在遥水河边,指导担泥过来的人均匀点儿倒泥,免得一个不注意,遥水河西岸就多了几座泥山。
第三十三章 计划有变
广福胡同,乔岚家院门外,打探消息的人每天都有,无一不是为了探听乔家的底细。俞大拿每天来来回回,行踪并不避讳人耳目,那些好事者能找过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可惜,时至今日,好事者都没见过任何一个貌似正经的主子出现,只一个俞大拿,一个小厮,一个厨娘和一个丫鬟进出。
乔岚被误认为丫鬟,其实一点儿都不冤枉,有脸面点的小姐出门,不说带上丫鬟婆子侍卫等这些标配,带个把丫头使唤总是要的,何况,哪家小姐出门还得走路去车行雇车,再说了,乔岚的穿着打扮放在五里镇是不错,而且也带上了遮颜的帷帽,说小家碧玉那也不为过,但要放在大家世族里(横空出世的乔家在舆论中已然一个大家世族),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比她穿得体面,所以乔岚自然而然被划归为丫鬟一族。
这小二进的院落实在太小,了不得只是乔家管事住得地方,好事者查出这宅子是俞大拿新近租凭的,所以一致认为这只是俞大拿的临时居所而已。
好事者尝试从那四人口中打探乔家的情况,俞大拿自是不用说了,那张口严得像个河蚌一样,根本撬不出一个字,方小勇呢,每次问他,他倒像是不避讳,总是跟人侃侃而谈,可是没有一句切题的,至于那个厨娘,基本上不出门,只每天从后门接过外边人送过去的食材,唯一能探听到消息的就是那个丫鬟了。
那个丫鬟说她也是才进的乔家,乔家祖籍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那个丫鬟说乔家这次在西岸的动作是乔家少爷主张的,但他目前并不在五里镇。
那个丫鬟说乔家少爷不久就会过来主持大局了。
虽然那个丫鬟知道的不多,但聊胜于无嘛。
那个被称为乔家大傻,后又被传颂为乔家太精的乔家少爷引起了五里镇,甚至是历山县部分人士的高度关注。这些都不在乔岚的计划之内,她比较想做的是闷声发大财,那曾想,就因为一个西岸,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这财还不知道能不能发得起来呢,她就已经盛名远扬了,为此,她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计划,那就是她要高调出现在世人眼前。
其实在乔岚重新制定的计划中,她今后会经常以乔家少爷的身份行走,她本打算今天就以乔家少爷的身份出现在西岸的,可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觉得还是缓一缓,主要是昨天她才女扮男装忽悠了方家的少东家,虽然她有把握能换个不一样面目示人(昨天的装扮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但肤色眉毛等做了处理,眼睛更是用植物黏胶压住了眼皮,明晃晃的杏仁眼变成了细长的狐狸眼),但方定匡这人有点危险,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过了这阵风再说。
被乔岚留在家中听吩咐的方小勇早早就起床了,吃过早饭就守在二门前,眼看着日头都接近中天了,他不由地原地打转,主子让他留在家中,这小半天都过去了,还没一句吩咐,他实在是闲得慌啊。
乔岚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炭笔写写画画。昨晚被俞大拿默默鄙视之后,她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吩咐章娘子给她缝了一个细长细长的布袋子,把碳条放进去就成了一支别致的炭笔。章娘子不但有厨艺,还有锈技,她在布袋子上绣了一些花样,让整支笔看起来非常别致。乔岚很满意,夸了她几句,高兴得她好像得了几锭赏银一样,这不,乔岚并无吩咐,她闲暇之余又在缝制布袋子了,而且这次绣的花样更精细。
按照乔岚原本的计划,她本无需准备得太多,奈何现在乔家的名号已经远播出去,目前的配置是远远不够的,比如说这宅子,比如说下人等等,要高调出场,各种硬件设施也要跟上才行。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要做的事,买宅子和配置下人,配置马车,还有便宜娘和妹妹的事……
乔岚以为有了金牌大总管俞大拿,她就能悠哉度日,等着金子银子源源不断地流进她的口袋中,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的大总管一头扎进西岸,无暇分身,至于其他事情……乔岚只能哀叹,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乔岚终于放下炭笔,将几张纸细细看了一遍后放进了空间,其他草稿全都撕毁才走出书房。守在门前的章娘子停下手中的锈活儿,站起来行礼,乔岚撇了撇她手中花样繁复的笔套,她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她很想说只是一个笔套而已,不必做得如此华丽,可是看到章娘子殷切的目光,她只得又夸了一句“很好!”
方小勇看到乔岚出来,顿时眼前一亮,毕恭毕敬地站着听吩咐。乔岚对方小勇细细吩咐了几句,方小勇马上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坐在一辆马车上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乔岚步履款款地上了头一辆车,第一站去了牙行。
顾牙婆得知是目前风头正盛的乔家要买丫鬟,她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接触到舆论的中心了,脸上堆上了谄媚的笑容上前招呼乔岚。乔岚进了门也没把帷帽摘下,而是继续端着姿态。顾牙婆问起她名号,想以后多亲近亲近,她自当没听见,反而施施然开口让顾牙婆别多礼了,让顾牙婆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发不出来。顾牙婆早就听说乔家没主子在,眼前这个最多是个得脸的大丫鬟,居然在她的地盘摆场子,顾牙婆一边赔笑一边在心底踩小人,暗骂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换句话说就是主子不在,丫鬟装小姐。
乔岚被引进牙行的会客厅,不会儿,十来个女子被带进来,年龄从八岁到十六岁不等。看到乔岚,这些女子,目光神情不一,有的殷切地望着乔岚,有的畏缩在一旁,有的目光呆滞死气沉沉,还有……额就一个,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
乔岚猜这些人当中必定有特地安排进来了,所以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观察这些人,她可不想带回去的人非但没有帮到她,反而坏她的事儿。皮肤细嫩的首先排除,虽然未必是有心人安排的,但必定是不能吃苦耐劳的,目光灼灼的也不要,过于怯懦的不要,太邋遢的不要……如此排除了一番,只剩下五六个,乔岚又问了几个问题,又去掉三个,剩下的两个也选无可选了,一个九岁,一个十六岁,乔岚当即拍板买下。
乔岚又走了两步,走到那个瘫在地上哼哼的大个子跟前,待听清楚她哼哼唧唧什么,她竟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我……饿……”
“跟我走,任你吃。”
任你吃?!这对于一个从没能吃饱过的吃货是多麽多么美妙的事啊。本来饿得有气无力的大个子眼前一亮,直起上身看向乔岚,只是乔岚带着帷帽,只隐隐约约看到五官,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拿她开玩笑,她家就是怕被她吃垮才卖了她的,然后她的前东家也因她的食量太大而把她白送给牙婆倒卖。
“真的!”乔岚干脆撩起纱巾,让大个子看到她眼里的真诚。
“好!说话算数,不许赖皮!”大个子也不管了,反正走一步算一步,自从到了这牙行,她连半饱都混不上,跟眼前这姑娘走,在被嫌弃之前,好歹还能混上几餐饱饭。
“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叫死丫头,前主子叫我傻大个,姑娘买了我,就给我取个新名字吧,死丫头和傻大个都不好听。”大个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除了吃,她还是有追求的。
死丫头,傻大个,这是有多敷衍啊,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给起,乔岚心里还在为那两个名字抽抽,待大个子完全站直了,她便傻住了,她原以为大个子最多高她一个头,没想到她居然只到对方的胸部。乔岚知道她现在的身量因为之前营养跟不上,没长开,所以她现在很注意营养,就为了快点长高长大,如今,她一下子被比成了侏儒。
顾牙婆自打把大个子带回来就没停止后悔过,还以为白赚了一笔,结果一直卖不出去,每天还得白瞎三餐。现在有人要买,她自是不会阻止人犯傻,听傻大个竟然这么不规矩让一个丫鬟越过主子给她起名字,她忍不住要开口,免得被人嫌弃不识礼数,只不过她才张口,乔岚就退开两步,“以后你就叫乔宝珠吧。”
乔宝珠很喜欢她的新名字,拜谢了乔岚,后者又转向刚刚定下的两个丫头,小一点的起名乔宝玉,大点的叫乔宝石,两人也学着刚刚乔宝珠的动作,拜谢了乔岚。
顾牙婆不禁重新审视乔岚,能越过主子给下人起名,冠的还是主家的姓,这姑娘在主子跟前有多得脸啊,怪不得到了她这儿还端着端着。冠上主家的姓,这是多麽荣耀的事情啊,其他待卖女子的内心也起了波澜,纷纷对乔岚投以热切的目光。
第三十四章 再买一个
收到了来自顾牙婆和那些女子如狼似虎的目光,乔岚收手了,让顾牙婆结钱。
顾牙婆急了,她安插进来的四个人竟然一个都没被选上,明明这几个人形象性格各异,原想总不至于都落选吧,哪曾想乔岚的眼睛这般毒辣。
顾牙婆对边上一名穿着破烂的女子使了使眼色,那名女子会意,扑地一声跪下,面对乔岚哭得好不凄惨,“呜呜……姑娘,求求你行行好,买了我吧,我不想去青楼……呜呜呜,姑娘,行行好吧……我后娘只是把我挂名在这里卖,再卖不出去,她便要把我卖去那种地方……呜呜呜……姑娘,行行好吧……”那名女子一边哭一边给给乔岚磕头。
顾牙婆适时出现了,讲了那名女子的悲惨故事,不外乎亲娘死了,爹取了后娘,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然后被蹉跎至今,沦落至此……看着顾牙婆声情并茂的演讲,乔岚忍不住点了赞,觉得顾牙婆的演技比她还高杆,而且还懂得与人搭戏,配合演出,要不是她也是个中好手,定是要被忽悠得同情心泛滥,立马掏银子买下的。
因着顾牙婆的卖力演出,乔岚对自己选的人也放心了不少,定是没选上有心人安排的人,顾牙婆才这般急切的。
顾牙婆口沫横飞了一阵,发现眼前的女子没有按照她的脚本走,只好悻悻地收了口,想到对方毒辣的眼光,她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收赵地主和黄员外的银子了,如今事情没办好,反而招惹了乔家的人,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名女子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兀自哭着。
乔岚只是很平静地让她伸出手来,又让她刚刚定下的年纪稍长的丫头伸出手来,两双手摆一块儿,对比之下,一双白白嫩嫩,一双布满细痕和薄茧……
丫鬟价格从五两到十两不等,乔岚不置一词,甚至没有商议就把二十两银子递给顾牙婆。要搁平时,顾牙婆定是要还价的。这名字都起了,证明买家很满意,不坐地起价怎么对得起她的口袋,可是这回,她毅然决定对不起自己的口袋,接过了那二十两。
家里还需买两个奴仆,乔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看,她想着回头让俞大拿过来看看。
乔岚收好三人的身契,正要出门,便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手脚都戴着镣铐的男人被两个人押进来。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身后那两个人还在不停地拿鞭子抽他,可是他的背脊没有弯,他的目光依然锐利。这样的人适合恣意江湖,而不应该被束缚住,乔岚第一念头是这么想的。
“等一下!”乔岚没忍住,还是出声了。那个男人也回头看了乔岚一眼。在接触他目光的那一瞬间,乔岚就被摄住了,令她不由地浑身一冷。乔岚心里戚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他也是要卖身的吗?”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应下,顾牙婆也过来了,她可不想买卖不成,反结仇,于是跟乔岚坦白了那个男人的情况。男人名叫叶飞天,庐阳人士,当逃兵被发卖,前后卖了两家,都因为滋事伤人而被退货,这次便是第三次被退回来。
乔岚这才注意到,男人左脸上烙着一个“逃”字。乔岚听完叶飞天的情况,最终还是用十五两银子买下了他来。顾牙婆很不想做这单生意,主要是她认为乔岚过两天又会把人送回来,奈何乔岚坚持,而且她还说她不会退货的。
乔岚带人出了门,叶飞天神情莫测地跟在乔岚身后,旁边还有一个炸着毛的小破孩。方小勇的确防御全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叶飞天身上,他怕叶飞天突然发作起来。叶飞山虽然不是很高,可浑身是肌肉,看起来孔武有力,虽然带着脚铐手铐,真想撂倒方小勇的小身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乔岚让范小勇带三个丫鬟宝珠宝玉宝石上了后面的马车,她转杀面煞气冲天的叶飞天,然后把手里的身契和钥匙递了过去。这一刻,叶飞天一身的煞气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身的傻气。
“……”叶飞天犹豫着伸手,想要接过那份比镣铐更能束缚他的身契,他是贱籍,在官府有备案,是不能销户的,可是只要撕了这张薄薄的纸,没有主子追究,他也相当于自由了。叶飞天手已经接触到了,他等着乔岚收回手,可是她没有,她很认真,很真诚地要放他自由。
叶飞天的手最终垂下了。
“不想要?”乔岚奇怪地开口,她看得出叶飞天对自由身很是渴望,可是他却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你这有月钱拿吗,我可以攒钱自赎。”叶飞天很郑重地说。
“呃……”其实乔岚还真没想过月钱的事,这人都是自己的了,还要发工资?!乔岚很真诚地看着叶飞天,很真诚地发问,“一般发多少呢?”
“……”叶飞天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回答了,无论多少都有忽悠主子的嫌疑,所以他很识相地闭嘴了。
乔岚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把这事放进了心里,回头跟俞大拿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发月钱,发多少合适。
叶飞天坐在乔岚那辆车的车辕上,跟车夫一块坐着,他脸上的线条太硬,看起来有点骇人,车夫有点心惊,不住地往边上挪,眼看着他赶车不专心,叶飞天一把抢过缰绳,自己赶车。
完成了一件事,乔岚又利索地进行到下一项——买马车!买马车之前还得买匹马,车行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马行,买卖的马匹不多,要买好马得靠运气。一行人到了车马行,乔岚还想托两个车夫帮忙相马,可叶飞天很自觉地上前,一匹匹马看过去,最终指着一匹看起来不是很高大的马对乔岚说,“这匹最合适,牡马,八岁老了点,但拉车足够了,还能用六七年,其他都不好。”
“嗯,那就它吧!”乔岚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转向马贩子,“多少钱?”
“我这马啊……”马贩开始叽里呱啦夸起他的马来,好一番夸之后,正要说价,面瘫叶飞天突然插嘴,“最多四十五两,多了不买。”
“呃~”马贩被噎了一下,还想还价,一看叶飞天那张满是伤痕,不苟言笑的脸,哪还敢漫天要价,干笑了两句,“兄弟也是内行啊。”
乔岚在心底给叶飞天伸了个大拇指,她原定买马的银子是一百两,就这一单,他已经帮她省了几倍的买身银。马车也是叶飞天看的,他自动忽略那两辆看起来很华丽的,在几辆看起来很朴实的马车上敲敲拍拍,然后选了一辆据他说很结实的,只花了二十五两。
有了马,有了车,叶飞天还会赶车,真是再完美过不了,然而,乔岚不怎么敢用叶飞天,怕他哪天就撂摊子了,于是想趁他心情好,让方小勇也坐到车前学赶车。方小勇怵叶飞天,尤其是看他脸上那个“逃”字,他两腿颤颤,不敢上前。乔岚悄悄告诉他,这马车是俞大拿专用的,交给别人她不放心。一句话令方小勇在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
叶飞天嫌弃地看着方小勇的小身板,“他牵不住!”
“我可以!”方小勇跑到路边,使上吃奶的劲儿抱起一块大石头走了两步。
叶飞天不置可否,上了车夫专坐的车板儿,旁边留了一小半儿。方小勇放下石头,傻站着,也不知道叶飞天是答应没答应,经乔岚示意,才恍然大悟,爬上车板儿坐好。
待马车回到广福胡同,缰绳已经是握在方小勇手上了。
章娘子也还是守在远门内,竹篓里放着一个锈好的笔套,手中还有一个即将完工的。听到马车声,她连忙打开门上的观察口,看到方小勇,这才打开门。
乔岚下了车,看着垫高的门槛,这才想起,这个宅子根本进不了马车,还是方小勇机灵,提议把马车寄放在胡同口的缘来客栈。乔岚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下午还要用车,让方小勇先去和客栈的人谈,晚上再把马车牵去。
乔岚先进的门,叶飞天紧随其后,然后是大大咧咧的乔宝珠和乔宝玉乔宝石,方小勇不放心花了重金买来的马和马车,决定坚守在在马车上。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做,这一下子多了几个下人,主子是不是不满意她的工作,准备替掉她,章娘子心里很忐忑,不过看到进来的四个人都不像会厨艺的样子,她又稍稍放下心来。
“章娘子,你先带她们去内院休息,然后弄些吃的给她们,不计什么,只要够快,抗饿就行!”
“好嘞!”只要还有自己的事做就行。章娘子领着三个姑娘到内院去安置。
外院本来就是东西两间房,俞大拿和方小勇住东厢,空着的就只剩下西厢了。乔岚把叶飞天领到西厢便进了内院,奔波了一个早上,她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内院里一共七间房,上房东屋和东厢两间都为乔岚所用,堂屋习惯留空,如今空着的只剩下上房的西屋和西厢的下间。章娘子把宝玉安排在自己睡的西厢上屋,宝珠和宝石安排的西厢下间,上房的西屋仍是留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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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封:你个二货作者,我才是男主,却一直在打酱油,而且,为什么这里又出现了一个男主!
某狱:大叶不是男主!
某封:骗人,这根本就是男主出场的节奏!
某狱:真不是!
某封:你骗人!
某狱:我还可以让你滚远点,百八十章后再回来!
某封:……
第三十五章 细细筹谋
乔岚睡了一觉醒来才吃响午饭,吃过饭,她叫来章娘子,交代她去彩绫阁给三个丫头还有叶飞天置办两身衣裳,章娘子一听,惊讶道,“姑娘诶,置办下人衣裳,哪用得着去成衣铺买现成的啊,买布自己裁缝更划算。”
乔岚有点儿怀疑她这儿的工作是不是过于清闲了,怎么章娘子总是想着法儿揽活儿做。乔岚给了章娘子二两银子,让她看着办。章娘子很高兴主子听从了她的建议,愉悦地接过银子出门去了。
三个丫头也不知是被调教过还是原本就懂得礼数,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东厢走廊上等着乔岚的吩咐。宝珠这会儿已经吃饱了肚子,现在满足得很,也表现得规规矩矩的。
乔岚把她们带到外院,然后指着两个大缸对宝珠说,“你的任务就是护着这两个大缸,保住这两簇作物,做得到吗?”
“太简单了!我保证不让人接进,缸在我在,缸破我亡!”宝珠拍着胸脯保证到。
太可靠了!乔岚如是想。她又吩咐宝玉等章娘子回来听她安排,然后她带着宝石出门。乔岚不敢叫叶飞天,想着反正方小勇已会赶车,也就不麻烦他了,但叶飞天却自觉得很,见乔岚要出门,他便从西厢出来了。叶飞天身上穿着俞大拿的旧衣服,因为长,还卷了袖子和裤脚,他还特地把一撇头发梳下来遮住左脸上的刺字。
乔家的新马车停在了五里镇最能说会道的李媒婆门前。乔岚没有戴帷帽,但是脸上围着纱巾,旁边还带着一个丫头,这架势摆出来,任谁也不会认为她只是个大丫鬟了。
李媒婆对五里镇以及周边的人家了如指掌的,但她一时间竟没认出了乔岚就是那个乔家大丫鬟。乔岚身边的宝石,她倒是认出来了,黄泥巴村徐老二家的三姑娘,她前几天去黄泥巴村,想把她介绍给历山县一户人家当继弦,去了才知道她已经牙婆带走了。李媒婆略过宝石,把乔岚夸了又夸,奈何乔岚就是不接茬。
乔岚把宝石留在屋外,亲自和李媒婆谈。跳过自我介绍,她直接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李媒婆眼前一亮,正要提高声调继续夸,乔岚打了个手势让她赶紧停下。“你也别管我是谁。我这趟来是给你送银子来了。这是二十两银子,我要你帮我把青山村陈家老二的婆娘陈梁氏和二闺女陈月牙给我买来。”
“这……”李媒婆纳闷了,这是什么要求,再者,买一个仆妇和一个丫头也不必二十两啊……
“二十两买两个人绰绰有余了,也就是说,你十五两买下,你就得五两,你要是有本事只花十两银子买下,那剩下的十两就是你的了!”
“哎哟……”李媒婆心里那叫一个通透啊,她一激动,一向麻利的舌头突然打结,不知道说什么词好了。她平时保媒,一趟趟跑还不一定能得一两银子。李媒婆伸手摸向那两锭银子,乔岚伸手覆在银子上没让她摸着,“我还有个要求,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什么理由,要把她们安然无恙的带出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就跟青山区的赵寡妇吐苦水,说有大户人家需要一个丙寅年,辛卯时辰出生的仆妇压命,给我下了死命令,赵寡妇会把消息透露给陈家,你看这样可好?至于那陈丫头,我到时候可顺带买走,他们家早就恨不得把那丫头卖了,不过……那丫头有点彪,要全须全尾……”
“你放心,她一定愿意跟你走的。”乔岚又不解道,“丙寅年,戊戌时辰是怎么回事?”
“那陈梁氏是我牵的媒,她的八字我还记着呢,丙寅、辛卯、辛丑、戊戌……”
乔岚倒有点佩服李媒婆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就有了主意,而且她还记着十几年前牵媒的人的八字,这记忆力得多好啊,话说回来,陈梁氏和陈月荷陈月牙姐妹三人的悲剧不就相当于眼前这个人牵的头?!?!
乔岚的眼睛眯了一下,变得有点冷然,李媒婆大概也想到了,连忙小心地赔笑。
“我知道你口舌了得,所以才托你办这件事的。希望你别给我办砸了,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但挣不到钱,还会很惨……”
乔岚留足够空间的一句话让李媒婆的想象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令她不由地冷汗津津。
这天,俞大拿回来得有点早,有两个监工在,他也就不用在西岸蹲点了。他看完女儿回来,到了广福胡同,远远的看到方小勇坐在门前的一辆马车上,甚是惬意,方小勇也看到他了,立马下车奔过来,然后催他快走快走,引他到了马车前。
“大拿叔,看看这个。这是姑娘专门买给你的,我还学会的赶车,以后我给你赶车!”方小勇骄傲得像一只孔雀在炫耀它的羽翎。
主子买了一辆车给自己用?!俞大拿吃惊之余,说不感动是假的,他压制住鼻腔内的酸意,进了院门,不期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院子里角落的石凳上,两人眼神刚一接触,就都定格住了。
乔岚这时候刚好要找叶飞天,外院不大,她一踏出二院门,便看到俞大拿和叶飞天在隔空相望,视线相撞,有火光在闪现,乔岚无端生出一种“一山不容二虎”的错觉。
叶飞天先移开了目光,只见他站起身来,对乔岚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主子!”他的画风转得太快,乔岚适应不过来,一股诡异的感觉从她脚底升起,串上了脊梁。乔岚一错眼,看到俞大拿正在拿眼神控诉她,“姑娘,乔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乔岚一阵晕眩,她忍不住扶额: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叶飞天不可能对我这么恭敬,俞大拿也不可能有哪种眼神……
乔岚重新看向两人时,叶飞天正做在石凳上,俞大拿神色自如地走向她,行了个礼,“姑娘!”于是,乔岚满意了,刚才一定是错觉,一定是的,今天太累了……
乔岚作为主子,本不用为下人做介绍,但俞大拿在她心目中是非同一般的大总管,而叶飞天算是编制外,还是她带回来的,故而她还是稍微介绍了一下双方。
乔岚把俞大拿介绍为总管,而叶飞天只是说了名字。俞大拿挺直了身板,他本来就高,这下当真是在俯视叶飞天啊,后者却对他嗤之以鼻。一时间,乔岚又有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即视感。
外院角落的石桌石凳一直是乔岚和俞大拿谈事情的地方,如今叶飞天不识相,屁股黏在石凳上不挪窝,乔岚还真不好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去,只好让俞大拿跟自己进了内院。
乔岚的书房,门窗全开,乔岚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几张纸,俞大拿站在一旁回话。乔岚先是了解了西岸的情况,得知事情正如她预想中的那样进行着,她点了点头,又问起了她那本《薯愿》,俞大拿自动忽视了他每次看到那些难看的字时的心情,对其中的内容大为赞赏。
议题进行到下一步,乔岚才说起她今天做的事,一来,俞大拿是总管,必须对家里的事有所了解,二来,她还需他透露消息给陈月牙,让她配合那场即将到来的大戏,必要的时候,还需他出场。
自从她打定注意要把便宜娘和妹妹买回来之后,她便让陈月牙暂时忘了她的存在,千万别来找她,以免横生枝节。小姑娘还真真听话,连西岸都不去了,只是偶尔向谢金宝打听姐姐的消息而已。
乔岚当然也讲了叶飞天的情况,也讲明了叶飞天要自赎其身的打算,“我原没想过月钱的事,如今来看,月钱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管多少,那都是一个盼头。俞大拿,你看每个人发多少月钱合适?”
“是我考虑的不够全面!我知道赵地主家,发的月钱从两百蚊到一两银子不等,粗使丫头和小厮自然是领最少的,丫鬟也分了三等,管事等领头一份,如果是店铺掌柜,则还要多一些。”
“……”乔岚怪异地看着俞大拿,她总觉得俞大拿的变化实在太快了,或者那不叫变化,得叫成长:这厮之前只是个农夫吧,只会耕田种地吧,会的那俩字还是十几年前学的吧,这才几天啊,怎么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还是我无意中碰了那个开关让他开窍了。“那你说说我发多少月钱合适?”
“容我想想……”俞大拿略思了一会儿,“丫头每个月三百文,厨娘和车夫五百文,您看如何?”俞大拿自动把叶飞天划归为车夫。
“你看着办吧,以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再慢慢涨上去也是可行的。你就领一两银子吧!”
“谢过姑娘。”俞大拿极其规矩地行了个礼。
“……”乔岚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其实她更想抓狂,这俞大拿到底哪根筋搭错界啦。乔岚不知道,正因为她放权放得太快,俞大拿心里没底啊,怕辜负了她的厚望,这两天都趁晚饭时分和章娘子打听大户人家的管事都是什么样儿的,这不,他正努力向大户人家的管事靠齐呢,在迅速成长的同时,也变得刻板起来。
第三十七章 买房置业
门外响起方小勇的声音,然后是章娘子的声音,原来是章娘子端茶水过来了。方小勇是俞大拿安排在门外的,俞大拿信任这小子,乔岚自是不会怀疑他的决定,至于其他人,不是怀疑谁,小心点总是好的,而且,她和俞大拿商量事情,不乏机密话题。
章娘子把茶水端进来放好又退出去了,乔岚和俞大拿这才重新开始商量事情。乔岚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这茶还是她上次在县城的时候背着陈月牙偷偷买的,不是什么太好的茶,勉强入口而已。
乔岚接下来要说的是她打算以乔家少爷身份出现的事,她需要俞大拿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帮她造势……乔岚才开了个头,便看到俞大拿完全傻住了,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愕然地看着乔岚。
这要是先前,俞大拿要么会出声质疑乔岚的想法,要么会拿白眼翻乔岚,但是现在他规矩的很,只是适当表现出了他的惊讶……
“你觉得不可行?”
“姑娘……”既然乔岚问了,俞大拿肯定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您有几分把握能扮得来男子,您有想过被人发现后会引发多大的波澜吗?”
“不说十成,九成把握总是有的。”乔岚自信满满地说,“扮成男子,也是为了行事方便。乔家现在没有根基,更需要正经八百的主子撑场。这世间对女子有诸多束缚,与我与乔家不利,故而只能另辟跷径。”
俞大拿并不愚钝,仔细一想,乔岚的话便多了几分道理,她扮成了男子,除了方便行事,还能更好地撑起乔家,如今各方对乔家的揣度从愈演愈烈,要是乔家家主是个黄毛丫头,那接下来的事还真不好说……最终,俞大拿默认了乔岚的异想天开。
乔岚这个亲和派的主子又提议吃团圆饭,实在想不出名头,便美其名曰接风洗尘,结果被俞大拿当场反驳了,哪有主子给奴才接风洗尘的道理,但俞大拿到底没有驳斥到底,让章娘子张罗起来。
晚饭时分,乔岚出了二门,看到不大的外院摆了三桌,中间还竖了一道屏风把男女隔开,这样的摆阵,根本达不到她预想的大家一起乐呵的效果。乔岚跟俞大拿讲道理,但俞大拿异常的坚持,一定要让她独坐一桌,理由是世道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尊卑富穷、主仆有别,乔岚非要一起和下人一起吃饭已于礼不合,如果再不讲究些,主不主,仆不仆,乔家如何能成为乔家。俞大拿这做派,还真跟大户人家的管事似的。
乔岚从不知道俞大拿这般能说会道,满口的礼仪廉耻直把她说的哑口无言,无法反驳,她也只不过想来一段“主仆鱼水情”而已,只是一餐饭而已,怎么扯上了大逆不道,背德无礼。
乔岚莫名觉得俞大拿今晚的姿态放得特别端正,特别高,哦不,是从他今天进门起就一直在强调他大总管的身份,尤其是在叶飞天跟前。
乔岚孤孤单单地落座了,她不开心了,旁边那桌的章娘子以及两个姑娘也不敢吭声,只有没心没肺的宝珠在埋头大吃,屏风那边的气氛更加诡秘,俞大拿和叶飞山不时用眼神“交流”一下,一旁的方小勇开始还试图活跃气氛,可惜没有成功了,只好埋头吃饭:今天章娘子做的饭菜不怎么好下口啊。
第二天,俞大拿只在西岸待了一个上午,在派发完晌午饭之后,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托冯大郎和卢二叔多注意些,然后返回五里镇,他先是跑了一趟牙行,接着又跟着一个姓段的牙人去五里镇东边看宅子。
五里镇不大,大宅子十只手指数都能数得过来,更别说正在挂牌售卖的,相对的,大宅子要卖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五里镇有钱置办大宅子的人家十只手指也数的过来。
俞大拿跟着段牙人跑了两地方,看了三座宅子,一座太小,一座太破,还有一座大两进的宅子看起来非常不错,价格也非常不错,就是太不错了,俞大拿总觉得不对劲。
一时间也没别的可选了,俞大拿只得先回去跟复命。
乔岚在老地方听俞大拿的汇报。其实她本可以自己去看的,但打定主意要以男子身份出场后,她现在得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出现。
大两进,大大小小二十八间房,布局合理,内外院草木丰茂花团锦簇……乔岚听了俞大拿的形容,真心觉得那座宅子不错,很符合她的要求,可是一听价格,才卖五百两,她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不懂这个时代的房价,但这个价格,便宜得连她都觉得反常了!
俞大拿也说了他的想法,他比较过别的宅子,这个大两进的宅子,正常的话,不应该低于一千两,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岚正待要俞大拿再去打听打听,看能否查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叶飞天叼着一根草出现了,他瞥了两人一眼,“那宅子发生过命案,没有上报,知道的人不多。”
“怪不得~”乔岚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她古怪地看向叶飞天,“别人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我的前前东家!”叶飞天淡定地说。
“……”乔岚默。
乔岚是不信鬼神的,再说了末世那个月,她什么没经历过啊,早练就了一副铜肝铁胆,所以她转向俞大拿,“这世道,天天有人死,所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就买下吧!”
“姑娘,这……”俞大拿为难了,主子的话是不能质疑的,可是……凶宅啊,怎么住得下去,还不知有多少凶灵在游荡呢,想一想都全身发冷了,住进去……
“别怕,别怕,回头找个得道高僧做几场法事,超度那什么牛鬼蛇神就没事了,而且又不是咱害死的,怕它做甚!”
“哦~我忘了说,死的人正是那家的家主,月高风黑杀人夜,那晚,半夜三更,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闯进来的傻儿子一刀……咔……”叶飞天在这儿神补刀,还嫌不够惊悚,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再去看看别的!”乔岚立马转头对俞大拿说。好死不死,死在正房的床上,她是不相信鬼神,但瘆的慌,她怕以后会睡不着……俞大拿和叶飞天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乔岚正要起身离开,叶飞天又发话了,他知道有一座很不错的宅子即将要发卖,没错,他说的就是“即将”要发卖,而不是“正在”发卖。
“那宅子在西大街旁,大三进,带小花园,我估计花一千八百两就能拿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那是我前东家姚老爷的宅子!”
“……”乔岚默。
“……”俞大拿默。
叶飞天又爆了一些内幕,原来姚老爷要给他的举人儿子捐官,已经走上了卖地卖奴仆筹银子的地步,可惜他找上的三江巡抚宋大人胃口不是一般的大,搞得现在不上不下,不前不后的,不继续砸钱,原先给出的好几千两也拿不回来,这让他们如何甘心,姚家也没啥可以变卖的了,所以那座宅子必定会在三天内出手。
乔岚听完,久久回不过味来,满脑子都是:这货知道的太多了吧!
要说乔岚一开始还挺佩服叶飞天作为一个奴仆都能打听到这么多内幕,可听着听着,她就不得不长个心眼了:这家伙到人家家里,到底是做奴才的,还是做探子的……三番两次被退货,恐怕与这个不无关系吧……可是做谍报的,讲究大隐于市,他这个性如此张扬乖戾,也不该是细作啊……
千头万绪间,乔岚在脑海里敲定了一个主意,她要快刀斩乱麻。乔岚很认真地看向叶飞天,“如果那座宅子真如你说的那般好,而你能帮我用一千八百两拿下,那么之前买身的帐一笔勾销,另外,我还会另外给你一百两银子。”
“……”叶飞天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乔岚,目光中有幽怨,有难过,有落寞……
“怎……怎地……”乔岚觉得叶飞天真是莫名其妙得很,她好心放他自由,还给他一笔安家费,他还有什么不满,居然还敢怨她……
“我绝不会害你的!”叶飞天抛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不过,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寂寥……乔岚不得不反思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到底是哪一句莫名戳中了一颗脆弱的心灵……
在接下来的两天,大家各司其职,都忙得脚不沾地:俞大拿还是守着西岸,方小勇跟着他跑前跑后;章娘子负责厨房,顺带给大家裁缝衣裳,宝石专门给她打下手;宝珠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守在外院,守着那两个大缸,兼任门房;宝石成了乔岚的贴身丫头。
至于编制外的那个,乔岚已经两天没见着人了,她猜他是在跑宅子的事。那座宅子,乔岚和俞大拿都已经暗中查访过,真是满意的不行了,盼着叶飞天真能给力一回,帮她把那宅子拿下。
第三十八章 阴谋阳谋
乔岚这边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青山村陈家状况频发。八月下旬,历山县的秋收开始了,本来陈家就少了一个任劳任怨的苦力——陈月荷,不久前才定亲的陈生贵竟然还屁颠屁颠去给未来岳父岳母秋收,这无疑让陈家的艰难困苦雪上加霜。
陈家租赁的十五亩张地主的地就在东岸边上,与西岸隔了一条遥水河,今年也不得不下地的陈王氏对西岸那两三百号劳力,满嘴酸话,真恨不得他们过来一人一镰帮自家收割。西岸吃白面馒头和包子的时候,东岸这边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俞大拿在西岸,正想着怎么能把手里的包子馒头送到陈月牙手中,那边就出事儿了。
超负荷的劳作,腹中还空空如也,陈梁氏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陈月牙想让她歇会儿,可是她不肯歇,或者说是不敢歇,陈王氏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但凡她们手下的动作慢一点,她就破口大骂,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烂下水,贱到家之类的,但也骂得你恨不得找条缝儿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陈月牙丢下手里的镰刀,去取水给老娘喝,可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噗地一声,回头一看,哪儿还有老娘岣嵝的身影啊。
“娘!!!”
“天杀的娘们,装什么晕,想偷懒没门!!!”
陈月牙惊惶的声音和陈王氏尖锐刻薄的声音同时在西岸的土地上响起。
陈梁氏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陈王氏破口大骂,一个劲儿地说陈梁氏是装的,想躲懒,陈梁氏为人怎样,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谁都有两只眼睛,看得到陈梁氏惨白惨白的脸色。
最终,陈梁氏还是被抬回了陈家,陈王氏退了一步,要想让她再妥协一回,给钱请大夫,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陈王氏还想要陈月牙继续下地干活儿,陈月牙为不为所动,任由她谩骂,就是要守着陈梁氏,眼泪不要钱地扑簌簌地往下掉。
陈王氏骂骂咧咧地走了,让留家里做饭的陈生梨把晌午饭都送到地里去,她在身后把厨房锁上了。
陈月牙正要去看看能不能扒拉点什么东西喂给老娘吃,谢金宝在后窗出现了,把一个小包袱递过来。
“这是你姐那边给的!”
陈月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四个白胖胖的包子还有一个小盒子。
“你娘可能是中暑了,那是药膏,你给抹到她额头太阳穴上。还有,这两天就来人了,到时候你看着点,能配合就配合,不能配合就多远点……别硬碰硬,免得受伤。”谢金宝到底是会顾虑陈月牙的闺誉,递交了东西,交代完就闪人了。
赵寡妇没田没地,依靠亡夫留下的银子过活,这几天,三姑六婆都忙着秋收,没人跟她一起八卦,她闲得长毛,持续关注了几天杨家庄的情况,奈何那贵公子窝在庄子里就是不出来,令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天下午,五里镇响当当的李媒婆来到了青山村,她走访了几户家里有待嫁闺女的人家,尽管忙着秋收,但那几户人家还是拨了人手接待她。赵寡妇闲啊,便把李媒婆请到了自家,两人原就认识,李媒婆这次带着目的来的,赵寡妇也想拉近点关系,故而这次聊得十分投机。
聊着聊着,李媒婆适时表现出了她的忧愁,赵寡妇正巴着李媒婆呢,定是要问上一问的,李媒婆也没有扭捏,徐徐道出她遇到的难事儿,“县里有一大户,前不久喜得千金,可惜生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眼看就要养不活了,到澜山寺一算,需要一个丙寅年,戊戌时辰出生的人压命才好活命。如今正到处找媒婆问人八字,这也找上了我,可是我知道的都没有丙寅年,戊戌时出生的,所以今天才走这一趟,想问问姑娘们的八字,看有无合适的,是否愿意过去人家家里当差,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这趟差事,给不少银子吧。”赵寡妇小心翼翼地打听着,事情就是有这么巧,她刚好知道一个丙寅年,戊戌时辰出生的人。
李媒婆伸出两根儿手指,“足足一两银子呢。”
“这么多!!!”赵寡妇惊呼一声,她脑子里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赵寡妇要把事情给包揽下来,李媒婆顺水推舟把事情交给她。
李媒婆之所以找上赵寡妇,是因为她相信赵寡妇会有办法探知到青山村的人的八字,而且她也有这个本事怂恿陈家人把陈梁氏卖了,她还不知道赵寡妇根本不用打探,就已经锁定目标了。
可能是那药膏的药效真的不错,傍晚时分,陈梁氏悠悠转醒,陈月牙想让她继续躺着装睡,以免被发作,可那不是陈梁氏为人处世的风格,她强撑着起来帮陈生梨做了晚饭,陈王氏一回来,看她居然“好好”的,顿时火冒三丈,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骂完了还不给陈梁氏和陈月牙吃饭。
陈月牙把陈梁氏扯回屋子里,把中午留下的包子拿出来,陈梁氏无奈地接过,一边流泪一边吃,东西吃到她嘴里,味同嚼蜡,她心里苦啊。
晚上过后,赵寡妇过来串门,她和陈王氏关起门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把陈生华也叫了过去,一刻钟后,陈王氏把赵寡妇送出了门,脸上带着咋惊咋喜的神情,仿佛有人给她送来了她最爱的银子一样。
这一切都看在了陈月牙的眼里,她心里一片冷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看到那些人要卖掉她们,她就觉得好恨,她自己不听话,卖掉就算了,可是她娘有何错,放眼方圆几百里,谁有她娘贤惠,可是他们居然还是嫌弃到要用她们换银子使。
第二天,青山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在忙着秋收,陈王氏却没有出门,她还好心地让陈梁氏在家休息,令陈梁氏感动非凡,守在这个家十几年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就这还不能让相公婆婆满意,每天非打即骂,如今终于见到一丝曙光,让她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陈梁氏是个劳碌惯的人,虽然得了特赦,她仍是要去参加秋收,被陈王氏吼了一句才畏缩回屋子里。
陈月牙知道她娘怎么想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就是要让她娘认清这家人的真面目,让她对这个家从失望到绝望,这样才能从根底上一刀两断,以免以后这群狼心狗肺的人一两句好话就又把她哄都团团转,被卖了还帮忙数银子。
陈王氏怕陈月牙坏她的好事,接着秋收之名把她赶出们,陈月牙很“听话”地去地里割稻子了,但途中她又悄悄开溜,回到陈家躲了起来,她不放心让她娘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惨剧。
村里的人都到田里忙活去了,村子里静悄悄的,李媒婆跟着赵寡妇到了陈家,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此时陈家只有陈王氏、陈梁氏、陈生梨和几个小的,哦,还有一个躲起来的陈月牙。赵寡妇把人领到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她没有进去,她一向懂得明哲保身,隔岸观火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了。
陈梁氏还在内疚中,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在抢收,而她却在家躲懒不干活,她正要去跟婆婆说她已经好了,可以下地了,陈王氏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字的纸张。陈王氏把那张纸放在陈梁氏手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拿起她的手指,按在红泥中,然后在那张纸上按了一个红彤彤的手印,那张纸上,已经有一个手印了,是陈生华昨晚画押的。
“娘……娘……”陈梁氏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战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哪怕她再迟钝,再想自欺欺人,也明白不好了,完了……
“娘什么娘,叫魂呢!”陈王氏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一把甩到陈梁氏脸上,“华儿给你的休书,今儿个起,陈家是陈家,你是你,别乱攀亲戚。你娘家也没了,咱好心给你找了个去处,你赶紧收拾收拾,跟人走吧。”
陈王氏说完,不再理会瘫软在地上的陈梁氏,哦,已经不是陈梁氏的梁毛花,拿着有陈成华和梁毛花手印的卖身契出去,李媒婆在外边等着呢。梁毛花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出门去,跪在了陈王氏跟前,“娘,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别让生华休了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晕了,我也不休息躲懒了,娘,求求你……”
梁毛花苦苦哀求,不住地磕头,可得咚咚直响,额头都磕得又红又紫,还破了皮。
“给我滚远点儿,别脏了我家的院子。我可没有这福气再做你娘了。”陈王氏一心惦记着拿手中的卖身契去去换八两银子,更不耐烦应付梁毛花了,一脚就要把她踹到一边,李媒婆出现了,大声地咳了一声,陈王氏这才想起来,这人已经卖了,不是她家的了,不能再随意打骂了……
“李媒婆啊,你不知道,这梁毛花一身的贱骨头,一天不挨打挨骂,就浑身不舒坦,你可得跟那主家讲清楚了,用用她的八字即可,该打的时候还是得打,她这人就好这口,不然一准反骨,招惹是非……”事到如今,陈王氏还在不遗余力地往梁毛花身上泼脏水,就怕她在主子面前得了脸,过上好日子。
第三十九章 买娘买妹
“行了!人家用得着你来教怎么待下人。”李媒婆打断陈王氏的黄婆卖瓜,自卖自砸,她是不了解陈家那点事儿,就冲着陈家这么轻而易举,九两银子就把陈梁氏卖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说她当初牵线把陈梁氏和陈生华凑一块儿,她是得内疚内疚,但现在她可是在做好事弥补,照陈梁氏在陈家过的这日子,还真不如到大户人家做下人呢,“梁毛花,白纸黑字,你已经被我买下,跟我走吧。”
“娘……娘……”陈梁氏还不死心,她不甘心啊,嫁到陈家,她十几年如一日地孝敬公婆,照顾相公,从未与人红过脸,就因为没能生下儿子,她没日没夜地做事,任劳任怨,就为了弥补她没能为相公生下儿子的过错,可是……她都做到这地步了……竟还是逃不脱被休的命运……
“别歪歪唧唧,月牙儿你也别记挂了,她是陈家的闺女,陈家不会亏待她的……”陈王氏阴着脸说,同时也在提醒陈梁氏,陈月牙还在她手里呢,别给脸不要脸,小心她回头把陈月牙也卖了或者随便找户人家嫁了……
“……”陈梁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这辈子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大闺女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就剩下一个小闺女,再怎么都得保住啊。陈梁氏想妥协,可是一想小闺女回来后找不到自己,那场景,想想都令她心疼。
“娘!”陈月牙清脆的声音响切陈家,在场的人无一不暗惊:陈梁氏是慌的,怕陈月牙会为了阻止人带走她跟人起冲突,伤了自己,更得罪了陈王氏;陈王氏一开始也是惊惶的,毕竟她背地里把人家的娘卖了,但一想到身契已经签,板上钉钉子的十二,任陈月牙这死丫头再怎么撒泼也阻止不了了;李媒婆则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把那小妮子也一起买回去交差,买的话多少钱合适呢。
陈家内院,陈生梨把几个小的锁在上房的堂屋,独自一人,满面愁容地站在那半拉二院墙之后看外面事态的发展。
陈生梨算是陈王氏生养之下的一个异类。按理说,有那么一个自私自利,溺爱成性的老娘,陈生梨不说飞扬跋扈,也得娇蛮任性吧,可是她不,完完全全不,她有恻隐之心,她曾多次不着痕迹地灭掉陈王氏的火气,让二嫂陈梁氏和陈月荷少挨了不少顿责骂,这也是陈月牙对她另眼看待的原因。
陈月牙状似对院子里的情况很是惊讶,只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默默走到狼狈不堪的梁毛花跟前,扶好她,然后冷冷地看着陈王氏,后者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陈王氏心一横,正要告诉陈月牙你娘被我卖了,梁毛花突然惊叫出声,打断她的话头。
梁毛花抱住陈月牙,小声地劝慰陈月牙,还说她在一户人家找到差事,她以后去人家家里做活儿,不能住家里了,让陈月牙乖顺些,听爷奶和父亲的话云云,她会尽量回来……如果没有那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发髻、狼藉的衣裳,她的话会更可信……
陈月牙自然是知道真相的,可是听到她娘都到这地步了还在为她粉饰太平,她便心酸得想掉眼泪。陈月牙一转身,坚定地对李媒婆说,“你把我也买了吧,我和我娘在一起,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谁都没关注到陈月牙这小姑娘是如何从梁毛花那三言两语总结出她娘被卖了的事实,大家更愕然的是她居然如此轻贱自己,卖身为婢,就为了跟她娘一起。虽然做人奴才日子也有过得很舒坦的,但一旦入了奴籍,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日子过得再光鲜,以后也终是低人一等,一般人都可以鄙睨之,唾骂之……
陈王氏首先跳出来了,理所当然还是那几句,“个赔钱货,死丫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哪儿凉快哪儿去。”话虽这么说,其实陈月牙的话令她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连陈月牙一起卖掉,真可谓好处多多啊,一来处理掉了陈家的忤逆女,扔到了一个**烦,二来,还能换银子使,虽然把她许给人也有彩礼拿,可在这以前还得养她几年才能出门,而且不定期间她就给陈家惹什么大祸事了……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与其还得养几年才能把我许人换聘礼,不如现在就卖了,这样更划算。”陈月牙冷冷地说。
被陈月牙这么自白说出来,陈王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顿时骂得更欢了。
梁毛花如何能让自己的闺女自甘堕落,卖身为奴,只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又如何能阻止一向强势的闺女。
李媒婆最善于看相了,她猜得出来陈王氏是怎么想的,只是碍于面子,下不了台而已,于是她决定加一把火,帮陈王氏快点拿定主意,顺便趁火打劫一番。
李媒婆瞥了陈月牙一眼,嫌弃地说,“不要不要,瘦不拉几的,买回去有何用?再说了,那家只说买个仆妇,可没说买丫鬟,我买回去,人家不收货,我不亏大了。”
“李媒婆啊,话可不是这么说,这丫头,别看她个子小,可能干了……”听到李媒婆说不买陈月牙,陈王氏急了,一改前态,居然说起了陈月牙的好话来,真恨不得把陈月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今也不是她想卖孙女,而是孙女孝顺,想跟亲娘一起走……绝口不提她把人家亲娘给卖了的事……
李媒婆一直觉得自己这张脸皮已经够厚的了,没想到遇到一个脸皮比她更厚的,明明刚把儿媳妇给卖了,转身又想卖孙女,这陈王氏居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为了孙女好,为了成全孙女的孝心……
李媒婆当然不能这么快答应陈王氏了,于是两人一来一回地打机锋,在梁毛花还在苦劝陈月牙的时候,李媒婆说了一个六两银子的身价,虽然不尽如人意,但陈王氏好不容易才让李媒婆答应买下陈月牙的,一时间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梁毛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连忙扑过来跪求两人放过陈月牙,陈月牙想把她拉起来不能,陈王氏可不理会什么阿猫阿狗的祈求,梁毛花就是哭死她也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陈王氏回身去取笔墨,碰到忧心忡忡的老闺女,她还以为老闺女是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了,让她别担心,事情很快就完了,回头给她买漂亮的头花戴……
陈生梨很想说她不要头花,让娘别卖陈月牙,可是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趁陈王氏进屋去了,她即便走出去,走到陈月牙跟前,拉过她瘦骨嶙峋的手,心里一阵酸涩,“牙儿,嫂子的事,我在这儿跟你道歉。卖身的事儿咱缓一缓成不,想清楚了再做打算。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为嫂子想想,她就你和荷儿两个闺女,荷儿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你可不能再折进去了……”
梁毛花泪眼婆娑地看着小姑子,希望她能帮自己劝服执拗的闺女,可是她们都失望了。
陈月牙把自己粗糙的手从陈生梨保养得当的手中抽出,“小姑,卖身为奴虽然难听点,但日子过得未必比在陈家过的差……”
“……”陈月牙只一句话,就让陈生梨沉默了,陈月牙在陈家过的什么日子,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这个逼得人宁肯卖身为奴也不愿再待下去的陈家却是生她养她的陈家啊……
李媒婆是会写字的,她就为了写八字,写卖身契等等文书专门去学过,于是陈月牙的卖身契在她的UU小说成型了,此外,她还写了一份断绝书,要断绝陈月牙和陈家的关系,这是乔岚特地嘱咐的,她自然是不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卖身契和断绝书,李媒婆都要求有陈生华的指印,此外,还要把陈家家谱上陈月牙的名字划去。
听到这个,陈王氏犹豫了,断绝了关系,以后陈月牙是起是落,就都不不关陈家的事了,其实她还在心底有那么一丝丝的奢望,希望陈月牙这死丫头以后得了月钱赏银什么的会拿回来孝敬她,毕竟她再怎么都是她奶不是,即使不孝敬亲奶,总得孝敬亲爹吧……
陈王氏瞄了瞄陈月牙,看到她正一脸冷凝地看着自己,仿佛看死人一样,她不得不打消那点点奢望,同时安慰自己,就陈月牙这点斤两,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哪能指望她啊。
陈王氏回头想想眼前的难题,指印什么的都不成问题,二儿子一向是和自己站一边的,可是这家谱……要动的话势必要经过老头子,昨晚为了划去陈梁氏的名字,就已经费了她一番口舌,如今也要划去陈月牙……可是她不敢打包票老头子会同意……
“不划去也可以……”李媒婆慢悠悠地开口,她的话令陈王氏的眼睛叮地一下亮了,可她下一句话又把那点亮光给掐灭了,“只给五两!”
扣银子,那哪儿成啊,这不是要她的命嘛,陈王氏豁出去了,回屋子叫在家躲懒的小孙子陈月银去地里叫陈老汉和陈生华,半晌之后,陈生华回来了,前边还走着一个朱里正,陈月银抠抠缩缩在后面走着,也不知是否犯了什么错,陈老汉倒是不见人影儿。
第四十章 好事成双
这也是陈月银这却缺根弦的小子给闹的,刚刚他到了地里,远远的就叫开了,“爷,二叔,奶叫你们回去!”刘老汉正忙着呢,大声回了一句,“啥子事啊!”陈月银刚刚虽然被关在屋子里,可是对外面的事儿门儿清,于是又远远地回了一句,“奶要把陈月牙那死丫头从族谱上划去……”
陈王氏的底儿就这么被她千宠万宠的小孙子给卖了个干净,还是当着大半青山村人众的面卖的,当即有人围上来问怎么回事。陈月银犯错犹不自知,三下五除二便把事情给交代了,让陈家人连救场都来不及……
陈老汉当场撂摊子,头也不回地走不知哪儿去了,他这给臊的。
没脸没皮的陈生华是得知老娘要卖陈月牙,才这么积极的,他得赶紧回来,说好了卖陈梁氏得来的九两银子,要用来给他娶一房年轻貌美,能生仔的小媳妇,那这卖陈月牙的钱,自然也是他的……
其他人也不是不想跟回来瞎起哄,但天边那片黑云让他们明白秋收和看热闹,哪个更重要。朱里正之所以跟来,是身为里正不得已而为之,他家里也有稻子要抢收好不好,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谁想管陈家这点破儿事啊……就是平时,他都不爱管陈家的事儿,只是这卖闺女,事情就有点严重了,他必须到场调停。
朱里正先进的门,身后才是陈生华,陈王氏狐疑地看了一眼缩在后面的小孙子,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传话的,怎么把朱里正给招来了,只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还得应付朱里正呢。
先不说陈王氏怎么把卖梁毛花的险恶用心说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慈悲心,然后陈月牙自卖为奴,她劝也劝了,阻也阻了,但她奈何不了那丫头……总而言之,她,乃至陈家,在这两件事情是完全是没有错,没有办法的。
朱里正听得脸皮直抽,是个人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陈王氏居然好意思睁眼说瞎话,把黑的说成白的,再把白的抹黑。
李媒婆在旁边没有插话,她很庆幸陈王氏没有去做媒婆,不然就她那张嘴,定是要抢去她一半的生意的。
因为这买卖双方都很坚持,事情貌似也没什么大的冲突,能和平解决的事情,朱里正也不想再插一脚了,索性做了见证,以免以后发生冲突。朱里正假模假样地看着陈生华,问他是否同意卖女,刚才一直是陈王氏和朱里正还有李媒婆三方在说话,陈生华没机会开口,好不容易可以开口了,他问,“卖了几两?”
陈生华一句话,便让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无语了……
梁毛花顿时痛哭出声,她原还指望孩子他爹能念着那点儿血缘,别把陈月牙卖了,如今他竟跳过卖还是不卖这个关节,直接问起了银子,这让她比收到休书更灰心意冷,这个可怜的女人只能用哭来宣泄自己的绝望……
陈王氏这破罐破摔,面子什么又不能当饭吃,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她扯过陈生华,母子两密语了几句,陈生华得到了她的承诺后,很爽快地在卖身契和断绝书上按手印,然后又去堂屋的供桌上把家谱拿下来,把陈月牙的名字划掉。
族谱上,大哥二哥的名字身边都缭绕着妻子和儿女的名字,而陈生华的名字旁边和下边分别有两撇浓墨,让“他”显得更为突兀了。生性凉薄的陈生华现在满脑子都是新媳妇与银子,划完名字也不等墨干就合上了。
李媒婆见证了整件事,她不由地觉得,这乔家把梁毛花和陈月牙买去,根本就是要救她们出火坑。李媒婆重新审视起那两母女,也是梁毛花双眼早已哭肿,不然就凭李媒婆这双火眼金睛,怎会看不出这梁毛花有一双和那名乔家女子很相似的眼睛(陈月牙的眼睛出自陈生华,没有母亲和姐姐的那么大,那么明亮)。
银货两讫后:陈王氏忙着回屋把银子锁起来,陈生华紧随其后;陈月牙扶起哭得岔了气的梁毛花,陈生梨望着她们欲言又止;朱里正还想着和李媒婆套近乎,让她给自己的小闺女找个富贵人家;李媒婆忙着回去交差,敷衍了朱里正几句,便领着人出门了。
门外,谢金宝看到陈月牙安然无恙地出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媒婆直觉要善待梁毛花母子,所以把她俩让到了马车里和自己同乘一车,临上车,她还与不远处的赵寡妇对了对眼眉。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出青山村,然后才飞奔起来……
与此同时,杨家庄,周长乐蹲在屋外的地上,不停地抓自己的头发,地上落了几把头发。佟管家前两天出发去找郑神医问药了,没想到少爷的毒提前发作起来,以前每次少爷发作都是佟管家在旁伺候,这次只有他自己,还被主子赶出来了,这让他恨不得替少爷把这疼痛都顶了,也好过他在旁,什么都不能干,内心备受煎熬。
屋里,封啓祥正痛得他蜷缩在榻上,浑身上下无法自持地战抖着,他咬紧牙关,就是不让自己发出那痛苦的悲鸣……
屋子里,除了封啓祥,其实还有两个人,屋外,除了周长乐,也还有两个人,他们都是暗卫,名字从封一到封四,此外还有一个封五,从封啓祥离开定远侯府起就跟着他了。三年了,他们从未出现在人前,就连封啓祥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这要搁三年以前,封啓祥是不会这般无知无觉的,只是中毒后,他的功夫内力大不如前,现在更是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故而,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四个暗卫不分昼夜地跟在他身边三年了。
封啓祥中毒在前,五人从主在后,也不算失职,这三年,他们除了守着封啓祥,还四处寻神医找解药。郑神医是他们寻到后,间接透露给佟管家知道的。为了让那个性情古怪的郑神医帮主子研制解药,年纪最小的封五还被押在那里的那个药童。
封一和封二在房梁上对视了一下,彼此点头示意,封啓祥转身向内的时候,封一跃下房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昏了他。关键时期,他们不敢正大光明的出现,怕主子知道他们的来历后对他们有所抵触,反而耽误了治疗,只能出此下策。
周长乐犹在屋外自我煎熬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少爷已经被人打包带走了。
乔岚这天上午才问了宝珠见没见过叶飞天,人都是不经念叨的,晌午他就出现了,开口就让乔岚要钱,一千八百两,正好是那天说好的买宅子的钱数。
如果是俞大拿,乔岚是百分之百信任的,而叶飞天……乔岚想起那天叶飞天的神情,想起他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掏出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过去……
等看到叶飞天头也不回地跑远,乔岚才在夏日的热浪中警醒过来,她刚刚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叶飞天两千两银票……
一个时辰后,乔岚还处于浑浑噩噩,胡思乱想的状态中,宝石过来告诉她,叶飞天回来了。
“谁?!”
“叶飞天大哥……”
乔岚霍地起身,快步走出书房,出了二门……外院,叶飞天泰然自若地坐在石凳上,看到乔岚过来,他才站起来,喊了声,“主子!”
“啊~”乔岚下意识地发出一个莫可名状的声音算是应答。
叶飞天递过来两张纸,一张银票和一张房契,“多花了九十两换官契,还有十两给了牙人当跑腿。”
“……”此时,乔岚的心很复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接过那两张纸,她也没有再提及什么身契,什么安家费,而叶飞天也没有说……
乔岚让叶飞天去休息,有吩咐章娘子弄些好吃的给他送去。此时的乔岚,心情是飞扬的,她现在不但有了一所豪宅,貌似还得了一个好用的人才,只是,今天好似是她的好日子,她午睡醒来,宝石进来请示说,外面李媒婆带着一个妇人和姑娘求见。
乔岚起身换了衣裳以便出门迎接便宜娘和妹妹,宝石不明就里,但还是细心地准备衣物头饰什么的。乔岚在宝石帮她梳头的会后,灵光一闪,吩咐宝石去找章娘子来。
章娘子正在屋里裁剪布匹做衣裳,她和宝玉已经帮宝珠她们还有叶飞天一人做了两套衣服,布料还剩下不少,请示过乔岚后,她用剩下的布料给自己、俞大拿和方小勇各做一套。
听到乔岚有吩咐,章娘子立马放下见到,去见乔岚,乔岚对她低语了几句,她点头表示明白。
章娘子高调出现在门口,把梁毛花和陈月牙迎进门,然后很委婉地跟李媒婆说今天主子身子不舒坦,今天就先这样了。
李媒婆今日得胜归来,本来还想趁机与乔家加深一下联系,她考虑过先让梁毛花和陈月牙收拾一番,奈何陈月牙一定要马上过来,她只好让车夫赶车直奔乔家,到了乔家,被晾在门口,好不容易等到人来了,居然连门都没得进,茶水都得喝就被打发了。
虽然心有不满,但李媒婆可不敢表现出来,想想手里还剩下的五两银子,她心理瞬间就平衡过来了。李媒婆跟章娘子套关系未果后,悻悻地把手里的三张文书交到章娘子手中,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拿着手里的文书,章娘子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了:姑娘只说把那两母女迎进来,也没说是新买的下人啊,姑娘还让我一定要对她们以礼相待……
第四十一章 母女对话
梁毛花拎着一个破旧的小包袱,跟在章娘子身后,即将见到新东家的忐忑冲淡了陈家给她造成的伤害,这要是她一个人,也许她现在还沉浸在陈家的无情无义中无法自拔,但为母则强,她既然能为了两个闺女在陈家忍气吞声地苟活十来年,如今也能为了帮小闺女谋划一个好的将来而坚强起来,她想着既然新东家需要自己的命数,如果她再表现好一些,那么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艰难。
与梁毛花的忧心忡忡相反,陈月牙此时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愉快,甚至称得上兴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的姐姐。自五里镇一别,陈月牙都没能见上姐姐一面,她有好多话要问姐姐,比如问问她西岸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宅子,还有这些仆人……
陈月牙问过那个貌似是姐姐的管事——俞大拿,可他没有回答她,说姐姐会直接跟她说明的。
堂屋里,乔岚又是另一番神色,对于便宜娘的到来,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和想法,也就是家里多了个人,占着长辈的名头,她为了表示尊敬把上房东屋倒腾出来给她住。乔岚面上显现的笑容完全是因为陈月牙,她心底早已经把陈月牙当成她的妹妹了。陈月荷活着的时候只把娘当娘,不把妹当妹,乔岚只继承了她的记忆,没有继承她的情感,所以到了乔岚这人,娘不是娘,妹才是妹。
“姑娘,梁娘子和陈姑娘给你领来了。”章娘子说完,识相地让到一边,把两人让出来。
梁毛花连乔岚的面都没见,就要跪下给乔岚行礼,不说封建礼教中对孝的强调,就是秉承着现代人思维,乔岚也不会让长辈给她下跪行礼的。好在陈月牙眼疾手快给拉住了,不然真让梁毛花跪下了,乔岚就折寿了。
乔岚也顺势扶住梁毛花,“娘,你这是干啥呀。”
听到大闺女熟悉的嗓音,梁毛花立马抬头,映入她眼睑中的是一个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精美首饰的富家小姐,但是那面容,虽然看起来娇贵了些,不复从前的黯哑枯黄,明明就是她生养了十三年的大闺女陈月荷嘛,可是这……这……这……
梁毛花想抱住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大闺女痛哭一阵,可是大闺女身上的变化令她望而止步,大闺女怎么会变成富家小姐了呢……
乔岚也没心思跟梁毛花相拥而泣,她上一辈子,姑且算是上一辈子吧,妈妈去世得早,她对母亲这个概念模糊得很,让她跟梁毛花这个便宜娘上演什么母女情深,她演技好,不是做不来,但她不想浪费这功夫。
章娘子被乔岚喊出的那一声“娘”给惊呆了,而后也一直石化中,直到乔岚叫了她,她才回过神来。
乔岚让章娘子带宝石和宝玉去整理房间,上房东屋给梁毛花住,她住东厢上屋,书房搬到东厢下屋,陈月牙住上房西屋,以后吃饭安排在堂屋。好在住进来也没多久,东西都不多,搬屋子也不多麻烦,三两个人走一趟就差不多了。
乔岚脸上带着笑容,把梁毛花扶好,并把她带到主座坐好,做到了一个为人儿女应该做的举动,除了没有应和着感动涕零,她的表现得无可挑剔。
乔岚拉过陈月牙细细看了一遍,两姐妹高兴地忘乎所以。
“姐,上一次见你,你还只是穿新衣,这一次,你……你……你这一身可真漂亮啊,就跟千金大小姐似的。”陈月牙可不会跟乔岚客气,羡慕地摸了摸乔岚身上的衣裳。
“怎么说话的,姐现在就是千金大小姐!!!”乔岚毫不客气地对号入座,她弹了一下陈月牙的额头,“你也别羡慕我,姐有的,你也少不了。你是我妹子,可不就是这个家的二小姐,回头姐把你拾掇拾掇,再好吃好喝养一段时间,你想不变成大小姐都不成了。”
“嘿嘿!”陈月牙傻傻地笑了两声。
见闺女不似以前那样和自己亲近,梁毛花心里觉得怪异,她把这归因为闺女这一身忽如其来的富贵,“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
之前,村里谣传说她闺女卖身到大户人家当奴婢了,之后又说她借了钱爷的钱,两个闺女一起去县城,结果就回来了一个,问陈月牙也没得个准话,梁毛花那个心啊,就一直揪着揪着,现在看来,卖身为婢不是真的,借利子钱也不是真的,闺女这一身,倒像是个主子似的,要不是闺女还梳着姑娘的发型,她都要怀疑闺女是不是给人当外室了。
“我认了个干爹……”
认了个干爹是乔岚想好的用来忽悠梁毛花和陈月荷的理由,这是最轻松,最能堵人口舌的理由了。乔岚还想过“挖到人参”、“捡到宝物”等说法,心思熟虑了一场后才否决。人参也不过几百两一棵,她总不能挖到很多棵吧。宝物的说法不是不可行,就怕以后一个不小心会被有心人利用之。故而,乔岚选择了灵活度最高,操作性更强的干爹!!!幸好这个时代,干爹还是干爹……
乔岚并没有把认干爹的过程说得很明白,只说那人妻子早逝,疼爱的闺女早夭,而自己恰巧长得有点儿像他闺女,他就硬是要认自己做闺女。干爹身份敏感,不能让人知晓。乔岚成功的把她老爸套进了故事里,并且给自己的故事留了很多余地,主要还是把干爹的身份讲得神秘点,特殊点,让梁毛花和陈月牙不敢再打听下去。
梁毛花虽然对女儿那个干爹有点不放心,但乔岚一句话就成功让她闭嘴了,“娘,你看我原本一无所有,他最多不过图我这个人,但我看得出他对亡妻的情谊,他也是真真把我当闺女对待了。”
陈月牙有点疑惑,姐姐立女户时就让自己姓乔了,按理说应该是去历山县立女户之前就遇上了乔老爷,可是上次见面,姐姐没有说起干爹的事……
乔岚看得出陈月牙的疑惑,为了堵住她的话头,连忙说起这次的安排,成功地转移了陈月牙的注意力。陈月牙一个劲儿地赞乔岚的好计谋,还绘声绘色地形容了当时的情景,还着重强调了陈王氏的嘴脸。
梁毛花在一旁没有说话,神情颇为复杂,乔岚注意到了,皱着眉头问她是不是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做,而应该把干爹给的钱都拿回去,这样陈家就能敞开大门欢迎娘仨?
“……”梁毛花沉默了,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如果有了钱,陈家人一定会善待她们娘仨的,只是面对乔岚咄咄逼人的视线,她不敢说出心中所想,只是她的沉默算是默认了乔岚的话。
“娘,你疯了吗?!”陈月牙第一个不答应,激动地跳了出来,甚至还开口说了重话,“你事到如今居然还惦念着那个家,难道这些年来咱们受的苦还不够多吗。姐好不容易才救我们出那个火坑,你还想让他们卖我们多少次。更何况,那些钱是姐的干爹给姐的,凭什么给那家人,别说姐不乐意,我也不乐意。”
“不……不用全部……一……一些就……好……”梁毛花明显的底气不足,声音无限细化。
乔岚冷冷地看着她的便宜娘,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受封建礼教洗脑了的便宜娘,夫家虐她千百遍,犹待夫家如初恋,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竟然还想着回头,就为了那一丁点儿可怜的认同感。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娘,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一个铜板,我都不会便宜那家人的。我与干爹不过萍水相逢,他便对我千好万好,那些人是我们的亲爹亲奶,却要把我们往死里整。他们不配用我干爹的银子。”
“娘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着想”两个闺女都有翻脸的征兆,梁毛花急了,连忙解释,“没了娘家,以后出嫁,在夫家是要被欺负了。娘就是没了娘家,没个兄弟撑腰,才……才……”
“哼!那家人做娘家,我们不稀罕”陈月牙对她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干脆用鼻子说话,“你也瞧那么多年那家人的嘴脸,像是会给咱撑腰的人吗?事到关头,他们绝对是第一拨撇清关系的人,不落井下石,我们就该偷着乐了。”
“……”梁毛花想数落大逆不道,非议长辈的闺女,可是她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闺女说的都是实话,那家人……的确……
乔岚对陈月牙言辞的犀利默默地点了个赞,“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个家,现在我做主,你是我娘,我自然会好好孝顺你,但你要是还和那家人牵扯不清,甚至被他们利用来谋夺我的东西,我定会翻脸,连你这个娘都不认。”
“娘不是……”梁毛花的脸色刹那间白了,她是在为两个闺女做打算啊,不是要害她们,她们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明白她的苦心。
“忘了跟你说了,我已经改名换姓,‘陈’那个姓我不屑要了,我跟干爹姓乔,单名一个岚字,这是已经立了户籍文书的。”
“……”梁毛花终于偃旗息鼓了,闺女变得如此强势,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连更名改姓都做出来了,她还能如何,再说下去就真的与跟闺女们离心了。
第四十二章 主仆对话
乔岚决定乘胜追击,一棒子打死梁毛花那害人害己的念头。她翻开刚才章娘子给她的三张契纸,两张卖身契,一张断绝书,梁毛花不识字,自然不能让她自己看,可是她也得装作不识字啊,但她可以“已经懂”陈生华给自己的断绝书啊,于是她拿出自己的那份断绝书,阐述了上面的意思,说完之后,她晃了晃陈月牙那份,“这份估计写得更加精彩,如果娘想知道,我可以让人给你念念。”
梁毛花脸上血色全无,嘴巴张合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乔岚伸手问梁毛花要休书,梁毛花不敢迟疑,连忙掏出来给她。乔岚不用看也知道陈家休掉她便宜娘的理由是“无子”。乔岚把两份卖身契撕掉,又把两份断绝书和一份休书收好,“这三张文书就放在我这儿吧。”
乔岚觉得陈家迟早会找上门,这休书放在梁毛花那里,一准会被骗走,这休妻要是不做数了,想想都知道后患无穷,所以还是放在她这儿保险一些。乔岚还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让陈家没有机会把这苦果吐出来。
乔岚没有继续打击梁毛花,她起身安排她们去收拾梳洗。
对于娘和妹子的到来,乔岚并不是全无准备,比如她就为两人准备了不少衣物和配饰,这些都是她在给自己置办的时候顺带的,不过为了照顾两人初来乍到,初步脱困的心情,她准备的都是极为素雅的衣裳。
为了做做样子,乔岚先照顾的梁毛花,从安排热水到梳妆打扮,她都侯在一旁,看着章娘子伺候她娘。梁毛花扭扭捏捏不习惯人伺候,反而给章娘子增添了麻烦。乔岚看着都觉得累得慌,看不过眼了才开口说以后还会专门给她买丫头婆子,让她从现在就开始习惯有人在旁伺候。梁毛花很别扭地安静下来,闺女富贵了,还惦念着她,孝顺她,她自然是很欣慰的,可是她有种错觉,她闺女富贵了,却不是她闺女了。
新衣裳很漂亮,也很舒适,梁毛花反而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她本来就是村妇,因着长年累月的劳作以及营养不良,看起来又村又土,穿上这好衣裳,有点不伦不类,还真有那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感觉。
“娘!姐!”陈月牙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飘了进来,“我这一身如何?”
陈月牙臭美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藕荷色的襦裙打了一个摆,开成了一朵花儿。宝石还给她修剪了刘海,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戴了一朵珠花。新衣裳,新发型,最重要的是自然不扭捏,陈月牙整个人看上去,亮丽灵动了不少。
梁毛花看到打扮一新的小闺女,眼圈红了,她不知道她的闺女竟然可以这般漂亮,以前……
傍晚,俞大拿回来了,乔岚让他到内院认识梁毛花和陈月牙。“俞总管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很重视他,他不必自称奴才,这是我给他的特权,”
俞大拿早有心理准备,只见规规矩矩地行礼,他对梁毛花喊了声“夫人”,又称陈月牙为“二姑娘”。
“啊啊……”梁毛花到底是不适应这种场合,呐呐回了两声,还想从主座上站起来跟俞大拿对着行礼。
陈月牙与俞大拿早有接触,这时候她就嘻嘻直笑,顺着乔岚刚刚的介绍,回叫了一声,“俞总管!”
乔岚让陈月牙陪着梁毛花去歇息,等着晚上的接风洗尘宴,她把俞大拿带到了书房。俞大拿如今正在积极向一名合格的大管家靠拢,一举一动堪称典范,然而,却刻板得过了头,总之,乔岚对现在的他腻歪得很。她记得杨应风虽然做事也是极为认真的,可从不会让人觉得刻板,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风范,看他工作堪称享受……
乔岚一坐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问吧!”俞大拿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都被他埋在心底了,冷不丁,主子问的如此豁达,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时间呆立在原地。
“……”乔岚微微地叹了口气,此情此景,她还真不能数落俞大拿什么,于是她只好曲线救国,“我跟我娘还有妹子说,我认了一个乔性干爹。”乔岚复述了她用来忽悠梁毛花和陈月牙的故事,不过她话里话外都透露一个意思,那就是这只是一个故事。
俞大拿听完,沉默了半响没有吭声,主子连这样的事都说给他听了,不是对他绝对的信任,又是什么。
“说吧,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既然开诚布公了,乔岚自然要从俞大拿这个正经八百的古人这里得到一些有见地、有想头的看法。
“姑娘,如今您有两条路可以走。”千头万绪在俞大拿脑海中经过一番挣扎,还真蹦出了两个法子。
“说……”乔岚想,我果然没看错人。
“姑娘以后定是要以男子身份出面主持乔家大局的,但姑娘的身份不可丢,如今夫人和二姑娘在这儿,不妨对外一致称姑娘是乔家少爷的干妹妹,至于其他的……其一,可让夫人和二姑娘继续住在广福胡同,姑娘只需偶尔恢复红妆回来探望,这样也是为了她们着想,乔家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只怕起的波澜连你我都无法想象。把她们另外安排,等乔家大局已定,再做打算也不迟;其二,让她们一起去新宅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娘女扮男装之事势必要与她们说清楚,她们也可帮忙做掩护。”
俞大拿神情太肃穆了,令乔岚无端觉得有点胆寒,她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要把手里的东西摔到俞大拿那张欠抽的脸上:丫的,说得我好像要带乔家要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一样,还“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还“只怕起的波澜连你我都无法想象”,听得我都心惊肉跳起来……我不就是买了好块地嘛,我不就是种番薯嘛……
乔岚不知道,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那可不是一般的作物啊,而是是在作物亩产普遍只有三百公斤左右的时代,亩产达到两千公斤作物啊……而且可蒸可煮可烤,能做主食还能做菜,老少皆宜,牲畜不计……
当俞大拿一语成谶,小小的番薯被提升到国计民生的高度,各种麻烦纷至沓来的时候,乔岚真恨不得时间能倒退,让她把这两个曾被她千般宠万般爱的番薯生生啃了……
下一步的安排,乔岚还需要考虑,她本来还想把叶飞天找来一起商量新宅子的事情,可是看时候也不早了,便挥手让俞大拿去安排晚上的席面,俞大拿没有立即走,他看得出来主子想让他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所以他这次没有犹豫。
“姑娘,挖壕沟的事,是否不拘用什么人,只要踏实肯干就行?”
“哦~怎么说?”
“是小勇,以前做乞儿的时候,受到了一些照顾,如今投奔主子这儿,过上了安稳日子,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我看得出他心里记挂着那帮难兄难弟。所以,我是否可以雇那些人挖几天沟渠。一来可帮到他们,二来可帮姑娘积福,三来还可以加快挖掘速度,早一日完工。”
“这事,你看着办就行了。你是大总管,不必事事都问过我。”这种小事,乔岚当然不会拂了他的意,何况还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
俞大拿出了门,找来方小勇,把事情这么一说,方小勇的泪啊,就淌下来了,一个劲地说谢谢,也不知是谢俞大拿还是不在场的乔岚。
“行啦,别谢啦。你去与他们说吧,明儿个我有事不去西岸,你带他们找冯大郎,让他安排。还有半个时辰就吃饭了,快去快回。”
方小勇立刻撒丫子跑了出去,带起了一阵风。
晚上的席面到底是给正经的主子接风洗尘用的,章娘子带着三个丫头忙活着,弄了一桌很丰盛的饭菜。宝珠刚刚对着那桌饭菜流口水了,章娘子让她去抬桌子去了,到上菜的时候才召她回来。
这一晚,还是开的三桌,主子一桌,安置在堂屋里,下人两桌,放在内院的院子里。乔岚终于不用单独坐一桌了,对这安排也没什么不满了。
乔岚和陈月牙引着梁毛花到了堂屋,当她看到桌上的鸡鸭鱼肉时,有种忍不住想扶额的冲动。陈月牙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的,高兴地坐下,等着开动。梁毛花一边埋怨埋汰钱,一边落座。谁知乔岚招来了宝珠,命她把桌上的几道荤菜撤下去。
“姐!做什么撤走不给我们吃。娘都多少年没吃过肉了,你怎么还小气了呢。”陈月牙嘟着嘴不满道,其实她也知道乔岚不是小气,只是她不明白而已。
“浑说!”乔岚轻轻拍了她一下,然后面向神情惶然的梁毛花,“娘,不是荷儿不给你们吃肉,只是你看你们这么些年来吃的如此寡淡,这会儿要是把这油腻的荤菜吃进腹中,估摸着是极不适应的,所以还是缓上几天,待你和牙儿调理好了,适应了,你们就是天天大鱼大肉,我都不戴眨眼的。”
“啊~啊~好~~”梁毛花面带歉然,她刚刚真以为大闺女有肉不给自己吃呢。
“姐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啊,我要天天啃鸡腿!”
“瞧你这出息!”乔岚戳了戳陈月牙的额头。
章娘子看到宝珠托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还放着几碗肉菜,她还以为自己做的菜不合新主子的胃口呢,听了宝珠的复述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懊恼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她让宝珠把才端给俞大拿,让他把菜分了,自己又进厨房,麻利地弄了两道好吃不上火的素菜送去堂屋。
第四十三章 宅子事宜
吃过晚饭,乔岚惦记着新宅子的事情,没有继续和梁毛花以及陈月牙联络感情,而是把俞大拿和叶飞天一起叫到了书房里。乔岚在书桌旁坐下,并让两人也坐下说话,叶飞天顺势就要坐下,俞大拿手一扯,把他扯到一边一起“罚”站。
乔岚知道最近俞大拿有点小执拗,她也不坚持了,开口直奔主题,“姚家人怎样?厚道不?”
“不怎样!!!”叶飞天脱口而出三个字,可见他对姚家的印象还真是不怎样。
“说说姚家现在什么情况。”乔岚有一种预感,这宅子的交接恐怕不会很顺当,当然,白纸黑字,还过了官契,她也不怕姚家赖账,但要是姚家折腾起来,浪费她的时间,阻了她的计划,那就不能怪她下狠手了。
“姚家现在是姚举人当家,底下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还有三个庶子两个庶女,一个孙子两个孙女……”说到前东家,叶飞天那是了如指掌啊,他絮絮叨叨,把姚家上下十九个人都数出来,这还不算下人呢,然后他还要接着数姚家的下人,乔岚连忙示意他打住,问那宅子大概住了多少人,俞大拿略微想了一下说,“主子十九人,下人四十个左右……”
“呵~十九人,人还真不少,这姚举人可谓是儿孙满堂了,临老临老,还砸锅卖铁给儿子买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这官是给谁捐的?其他人就没意见?”
“给大儿子姚庆光的,其他人意见大了去了,奈何姚举人固执得很,姚家又是他说了算,便也这样了。如今事已成定局,估计都吵着要跟去上任呢。”叶飞天脸上的神情很是鄙夷。
“我就不明白了,这姚家既然住得起这么好的宅子,家底应该不薄才是,怎么凑个几千两,就到了需要卖房卖地的地步?”乔岚疑惑道。
“那宅子是姚举人亡妻吕氏的嫁妆!”这话是俞大拿说的,他对五里镇上的人家也做过一些了解,正好知道这件事,他当然不能再让叶飞天继续唱主角了,于是适时插话进来,“吕氏是历山县吕家的大户,当年带着大批嫁妆嫁给姚举人的时候,姚举人还只是一个穷书生,可以说,姚家如今的局面全是靠吕氏的嫁妆撑起来的。”
“后来呢?”乔岚被这狗血的剧情给吸引住了,看俞大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她连忙开口追问。俞大拿有点纠结,主子尚未及竿,这些事讲给她听真的合适吗?“后来,吕氏难产,一尸两命,姚举人又娶了吕氏的庶妹小吕氏,并陆续抬了几房姨娘……”
“嗷,有内幕……然后呢……”乔岚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她已经在心底补充了一出狗血的宅斗剧:姚举人一定是与正妻的庶妹好上了,又不能停妻再娶,只好使阴招,害死了正妻,再把那庶妹娶回家,这样既娶到了心仪之人,又能保住嫁妆,还能安抚岳丈家。一箭三雕哇,这招实在太阴毒了。那庶妹野心有余,手段不足,居然让姚举人抬了几个姨娘,生了这么多庶子庶女……
“没……没然后了……”俞大拿察觉主子的兴趣点太奇怪了,居然对这种内宅阴私好奇,他不欲再说下去了,可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啊,这不,叶飞天顺势接过了话头,“吕氏的亲大哥吕忠才向来不喜庶弟庶妹,他当上家主之后,也不管小吕氏了,很干脆地与姚家一刀两断。没了吕家的支撑,姚家的吃穿用度都靠吕氏留下来的嫁妆。一大家子就没消停过,天天为了吕氏的田产,铺子闹腾……”
“果然是有内幕啊!这吕忠才还是太善良了,怎么地都得把妹妹的嫁妆收回去才是,没得白白便宜了渣男贱女。”
“姑娘,请慎言!”俞大拿发话了,乔岚不满地瞪了瞪这古板的总管,可他腰板挺得笔直,还敢直面她的怒目,大有不畏强权之势,乔岚这个主子很憋屈地偃旗息鼓了,识相地转移话题,“我觉得姚家在这宅子上肯定是要弄出点幺蛾子的,叶飞天,你明天和俞大拿一起,再找几个人去姚家,咱先礼后兵,他们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亦或是想做别的,你们就不必客气了……姚举人有功名在身,这事有点麻烦,这样吧,你们去县城报官,直接找县令大人,他盼着咱把西岸从山地变成良田呢,不至于这点儿方便都不给。最迟后天,务必让姚家把那宅子让出来,不计手段。”
“主子!不用这么麻烦。”叶飞天等乔岚说完后,立马接上,“姚家的事就交给我吧,我有办法让他们今天之内就把宅子让出来。”叶飞天和正经刻板的俞大拿恰好相反,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邪性,没个正型儿,但此时此刻,看在乔岚眼里,他无端端变得异常可靠起来。
想到叶飞天的情报手段了得,乔岚笑了笑,“你手里该不会有他们的把柄吧。”
“没!”尽管叶飞天回答斩钉截铁,乔岚可不信,终归于自己有利,她也没再问下去。倘若姚家识相点,叶飞天定然不会做多余的事,要是不识相,那就只好对不起了。
叶飞天大包大揽之后,主仆三人又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乔岚把早上叶飞天还给她的银票又给了他,让他看着办,之后三人才散了。
晚上,夜风都是热的,宝石要给乔岚打扇子,她不要,旁边杵着个人,她也睡不着啊。乔岚跟章娘子打听了,大户人家通常都有冰窖,冬天把冰储存下来,夏天就有得享受了,历山县偏南,冬天不算冷,但一到夏天就能热死人,乔岚刚好是不怕冷就怕热型的。
热得受不了,乔岚已经在盘算到哪里去弄一些冰回来。她正要上床,想着等会就躲进空间,空间是恒温的,正好睡觉,门外传来宝石的声音,原来是陈月牙来了,她是来跟姐姐触膝而谈的。
“姐,你以前可没这么怕热的。”陈月牙进来,看到乔岚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扇子。
“估计你姐变得矫情了。”乔岚嬉笑道,让这个话题一笑而过,再深究她就该露底了。
“我不怕热,我给你打扇子吧!”陈月牙拿过乔岚手里的扇子,很卖力地扇了起来,顷刻间就让乔岚身心都舒爽起来。
“姐,我真是做梦想不到咱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不用整天整天干活,还不怕人被人打骂。”陈月牙的眼睛都笑弯了,像两个弯弯的月牙儿,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嗯……”乔岚回想了一下陈月荷以前苦得堪比黄莲的日子,万分庆幸,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要是她不幸沦陷在陈家那个狼窝,她不定会怎么爆发呢,说不得比陈月牙还强烈。
“咱可不能让那伙人找到,不然……”陈月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嗯?!”乔岚低头一看,专门过来跟她触膝长谈的陈月牙居然已经睡着了,她无奈地笑了笑,再次拿过扇子扇了起来。
这天夜里,也不尽是在安静祥和中度过,最起码,青山村的杨家庄不是。话说这周长乐久久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也慌了神了,鼓起勇气撞门进去,可是……屋子里哪里还有他家少爷的身影。
周长乐的哀嚎引来了杨老头等人,杨家庄顿时兵荒马乱起来,好在杨一在封啓祥的床中央发现了一块玉佩,周长乐这时候也没掉链子,认出来这是京城侯府侍卫队的信物,一干人等才稍稍放下心来。
周长乐当即让杨一给他安排两匹马,他连夜赶往两百里外的医谷找佟管家,这种时候,必须佟管家出场,不然他根本应付不来。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亮,乔岚就醒来了,她是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人醒来,神没醒,没办法,她的生物钟奇准,再苦再累也不让她睡懒觉啊。乔岚羡慕地看着呼呼大睡的陈月牙,伸手虚掐了两把她的脸才起身。
陈月牙是天生能睡,一向起早贪黑的梁毛花竟也没起身,不知昨天折腾得狠了还是因为长期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一下子没兜住,便彻底松懈下来了。
乔岚起来后不久,章娘子和丫头们也陆续起来了,她们都在努力适应乔岚的节奏。
往常这个时候,俞大拿和方小勇已经出门去了,今天俞大拿还留在家,等着处理新宅子的事,而叶飞天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就出门去了。
乔岚吃过早饭,第一时间到外院看望她的红薯苗,此时的红薯苗已经长得比一个巴掌还长,可以移栽了,原先是想让俞大拿另外安排人,在伐树挖壕沟的同时,开荒,可是俞大拿否定了她的计划,他的理由是这手非同小可,西岸如今人多手杂,容易出事,而且壕沟一日不完工,这野猪的威胁就存在一日。
前几天,俞大拿一直在物色地方移栽薯苗,直到叶飞天说起姚老爷的宅子,说起里面的小花园,两人不约而同地得了一个好主意。这也是乔岚之所以火急火燎要接手那宅子的原因,人可以等,薯苗等不了啊,再不移栽,就该在水缸里集体生薯仔了。
乔岚已经开始热切地期盼叶飞天凯旋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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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封:狱,想知道读者大大们为啥只看文,不收藏,不推荐吗?
某狱:想知道,很想!
某封:因为你很不厚道地把身为男主的我写成了酱油君。
某狱:你……
某封:我从来都只说真话,而真相只有一个!
某狱:……
第四十四章 打上门去
这一天,到西岸开工的苦力大队多了十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他们手里没有一把像样的工具,有拿破簸箕,有拿削尖的毛竹片的,有拿破瓦片的,还有抱着一块石头的,总之,十八般工具齐上阵。工具不怎样,但精神劲头很足。
岂国根据籍贯,将人分为贵籍、良籍、商籍、奴籍和贱籍五等,乞丐本是平民,属良籍,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而流离失所,穷困潦倒,一部分乞丐不自觉,屡屡伸出第三只手或是犯下其他恶行,故而,在一般人眼里,乞丐与盗贼、戏子、娼妓、龟公等一道被划归为贱籍。贵籍高高在上,傲视其他阶级,而良藉自然也有自己的骄傲,比如他们会鄙视商籍,蔑视奴籍,怒视贱籍。
看到那十来个衣不遮体的乞丐,劳苦大队中有一部分人那是相当抵触,对他们来说,与贱民共事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于是纷纷叫嚷起来,激愤一点的已经开始谩骂乔家,说乔家不厚道,把他们这些良民和贱民摆一块儿对待。
其实俞大拿预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但这样的场面实属小打小闹,他相信冯大郎和卢二叔能处理好,要是这都处理不好,那就枉为监工了。俞大拿猜得没有错,冯大郎如山一样的身躯往那儿一杵,底下的声音就少了,也小了。
还有小部分不甘心地嘟嘟囔囔个不停,冯大郎对着站在外围的自家兄弟扯开嗓子喊,“还杵着干嘛,有着功夫看戏,还不如去挖壕沟换银子。咱爹娘还等着银子抓药呢。”冯家人一听,可不是,热闹啥时候都有得看,挣钱的机会可是有数的,于是腾腾地跑开了。
这边,卢二叔也对侄子儿子喊开了,“你们也快去,趁他们还在这儿掰扯,咱多挖个一米两米!东家都说了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就是官老爷来挖,也照价给钱。”
两人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再迟钝的人也醒悟过来了,在这儿纠结个娘啊,赶紧去挖壕沟才在正理,于是乎,西岸顷刻间翻起了滚滚尘土,不一会儿,人群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劳苦大队从北开始挖,分了十来个点,为了避免冲突,冯大郎让乞丐小队在南端开挖。瘸腿老乞丐谢过冯大郎后带着人往南去了。
今天方小勇除了把乞丐小队带到西岸给冯大郎安排,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关注一下青山村的流言蜚语,看看陈家休妻卖女的消息有没有传出来,如果被遮着掩着,就搭把手,帮忙揭发这背后的龌蹉。事实上,乔岚还是低估了陈家人对她们娘仨的嫌弃程度。
遮着掩着留后手?陈家人根本没这个意识,昨天被陈月银扯着嗓子那么一喊,大半青山村的人就知道得差不多了,何况还有赵寡妇这个见证了整个事件发生的八卦之友,陈家索性也破罐破摔,不管不顾了,陈王氏今天一早就找了村里爱给人拉媒牵线的妇人让她们给陈生华物色新媳妇,她们不是正经的媒婆,但也认识周边不少人家,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媒钱要的不多,正合陈王氏的意。
方小勇不用特意去打听就了解到了不少事情,因为苦力大队都在传这件事呢,特别是青山村的人,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好像他们昨天就在陈家,看了全场一样。
叶飞天早早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到了以脏乱出名的南郊,这里有数以百计的低矮的窝棚,这里大部分是在码头找事做的人临时居住地方,当然,也有人长期以窝棚为家。
叶飞天敲开了其中一个较为“豪华”的大窝棚,一个小个子把他迎了进去,窝棚里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正在酣睡,手边还躺着一个空了的酒坛子。
“飞天大哥,头儿这两天不太高兴,所以多喝了两口。”小个子一边替头儿解释,一边在心底焦急:飞天大哥最讨厌头儿喝酒误事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叶飞天可不管这么多,走过去抬起脚,直接把壮汉从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踹到地上。壮汉在美梦中遭此大劫,理所当然勃然大怒,只见他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滚就从地上起来了,然后瞪圆了双眼狠狠地看着来人,此时他鬓发凌乱,络腮胡子拉碴乱翘,颇有几分三国虎将张飞的即视感,只是这老虎在看到叶飞天后立即变成了小猫,剑拔弩张的气息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哥,你怎么又被人买去了?你什么时候再被退回去,这回我一定守在牙行门前,一定把你买回来。哥,咱进大青山占山为王。”
“别把鼻涕糊我身上,恶心巴拉的!我找你有事。”叶飞天不客气地把壮汉踹到一边。壮汉瞬间变成乖宝宝,表示对叶飞天洗耳恭听,“啥子事?”
“你捡几个人跟我走一趟。我东家买了那姚举人的宅子,今天去收宅子。”
“我知道了,咱要去把那宅子砸个稀巴烂是不是!!!”壮汉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已经在自己的意象里开始打砸了,先是门口那块牌匾,一定要捅下来,放地上多跺两脚,还有门口的石狮子,也要砸碎……
“砸,砸,就知道砸……”叶飞天没说一个砸字就拍一下壮汉的脑袋,壮汉只稍微闪一下,没有躲开,叶飞天拍够了才歇手,“今日你们啥都不用干,跟在我后面就行了。那宅子更是一片瓦都不能动。那是我承认的主子的宅子!”
“大哥!!!”壮汉震惊了,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然后语出惊人,“你看上那娘们啦?”
“……”叶飞天满脸黑线,忍了一百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揍得壮汉哇哇乱叫。
壮汉叫叶飞莫,和叶飞天并非亲兄弟,只是同乡而已,很多年前家乡遭水患,堤坝被冲垮,滚滚洪水瞬间吞没了他们的家人,两人巴着一棵树活了下来,从此成了难兄难弟。两人一起从军,叶飞莫的爆脾气得罪了一伯长,被踢出军营,只是他并未离开边疆。两年前,叶飞天被发卖,叶飞莫跟着到了历山县五里镇,还收编了三四十个码头搬运工当手下。
叶飞莫在手下面前那叫一个威武,但他始终把自己当成叶飞天的小弟,对叶飞天言听计从,要不是大哥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早就直接带人抢上门,然后当山大王去了(喂喂,人家山大王抢的都是压寨夫人,你抢个压寨大哥是怎么回事)。
叶飞莫一声令下,二三十号人迅速集聚起来,他明白这一趟是要去给大哥撑场了,于是挑了几个又高又壮,一看上去就特别彪的,又挑了几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一群人往哪儿这么一站,这气势就出来了,还真有点儿帮派的味道。
叶飞天对叶飞莫的安排非常满意,到这儿,他觉得这宅子已经收回一半了。
叶飞天给自己置办了一套体面的衣裳,又买了十套粗布衣裳给叶飞莫等人换上,一行人穿戴完毕后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已经不是姚宅的姚宅去了。
这已经不是姚宅的姚宅,今天看起来依旧一片祥和,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和以往的每一日相比,丝毫没有任何异常。有些消息灵通的下人早收到消息说这宅子已经变卖了,可是看到这个,他们都忍不住嘀咕了,还以为消息有误呢,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叶飞天等人到了宅子前,叶飞莫就要上前踹门,叶飞天咳了两声,之所以没有直接把他踹到一边去,是给他留点儿面子。幸好叶飞莫即使醒悟过来了,连忙站好,大哥说了,今天他们什么都不用干,更不用他们开口说话,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撑住这个场就行了。
叶飞天上前,不快不慢地拍了拍门,不一会儿,门内传出来抱怨声,小门被打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走了出来,任谁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都得带点脾气。这小厮看都不看叶飞天一眼便一边打呵欠一边慵懒地问到,“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儿?!主子们忙着呢,没空搭理人。”
“来收宅子的。”叶飞天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啥?!”那小厮这下子彻底给惊醒了,他抬起头来看向叶飞天,发现叶飞天有点眼熟,再看两眼,这不就是逃兵叶飞天嘛,前几天因为手脚不干净被主子退回给牙行了,如今这架势是要闹那样啊。
“叶飞天,你想干嘛,偷了东西……啊……”小厮话说了一半,被叶飞莫手一揽,给顺到了门里,然后被一个大力惯到了墙角,顿时哼哼唧唧出不了声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门里门外都有,叶飞天笑着对外面的人解释说小姚举人在外地找到好营生,姚举人要举家随小姚举人一起去,便把这宅子卖了,现在是请他们来帮忙搬家伙什的,说完便带着生下的人鱼贯而入,最后一个顺手把小门也关上了,把一干打探的眼光挡在外面。
第四十五章 关门送客
这座宅子虽然只是一个大三进的宅子,但是占地可不小,只因这宅子侧面有一个小花园,后面还有一个小园子,这也是岚如此看中这宅子的地方之一,她和俞大拿打算把先期的薯苗放在后园培养,能就近照看,还能掩人耳目。除了花园和后园之外,这宅子还让乔岚另眼看待的地方就是后院的主屋竟然是一个二层的小楼,这多稀罕啊。
乔岚穿越过来后,也算是去过县城见过世面的人了,看到的最高的房子也就酒楼茶馆之类的店铺,其他住家都只是一层的建筑,所以她当从叶飞天所说的“那房子很高,上面一截是住在人头上的,姚家人怕高,不敢住。”总结出那是一栋二层小楼之后,她就稀罕得不行了。
进了大门,迎面看到的是一堵画着不老松的影壁,原先是一幅仕女图,姚举人过了五十大寿之后便让人改成了不老松图,拐过了旁边的屏门就到了前院,连接前院和内院的垂花门此时正关着,叶飞天带人站在前院,没有进一步举动。他今天要尽量平和地接手这宅子,所以能不惹事就尽量不惹事。其实刚刚他本打算守在门外,等人通报,但无奈叶飞莫的动作太快,一眨眼间就把那看门的小厮给挟持进门了,他再想要装也装不下去了。
姚家的下人陆续出场,他们也认出了叶飞天,只不过他们与叶飞天谈不上交情,甚至还有过摩擦,欺他是贱籍,嘲弄他懦夫败类,更何况,叶飞天如今这一身锦衣,外带跟班若干的架势,要不是他脸上的“逃”字未消,估计叫一声“爷”都不为过,众人都跟鹌鹑一样缩着头不敢啃声或是出面阻拦,看门的小厮还在地上哀嚎着呢,他们可不做这个出头鸟。
不一会儿,垂花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精瘦的老头儿,这是姚家的管家,他是小吕氏的陪房,因为小吕氏需要人帮她盯着姚家上下,所以一路把他提拔成了管家。自己在主子面前得脸,婆娘还很得夫人的心,姚管家在姚家可以说是横着走的,把一干下人吃得死死的。叶飞天在姚家的时候,他也曾想压服,可惜叶飞天这人天生反骨,你越是针对他,他就越是要跟你对着干,所以他才配合三少爷,也就是姚举人的嫡次子姚庆宗,给叶飞天按了一个偷盗的罪名,退回给牙行前还着人打了他一顿。只不过叶飞天有拳脚功夫,硬是以一敌十,让姚家一干下人也伤得不轻,一点儿便宜没寻到。所以,姚家的下人见到叶飞天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是没原因的。
“叶飞天!!!你他娘的还敢回来,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带人私闯举人老爷的宅子。来人啊,给我打出去!!!”新仇旧恨,让姚管家恨不得把叶飞天大卸八块,只是他不敢往前冲,只等着其他人压着叶飞天揍时他再上去补两脚,可惜,今天他的话失效了没了,以往一呼十应的效用。
那些下人一个个踌躇不前的时候,叶飞莫带人上前,把姚管家团团围住。“冤枉我大哥的就是你这老头是不是?”叶飞莫沉着声音问道,可惜身陷囹圄的姚管家慌得很,哪里注意得到他说了什么,“你们这些刁民,胆敢我一根毫毛,我就让你们把牢底坐穿。你们这些废物,养条狗都比你们有用,还不快把这群畜生赶出去。”
“冤枉我大哥的就是你这老头是不是?”叶飞莫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此时如果有谁注意他的手就会发现那已经握成拳头,指骨分明,完全是准备揍人的节奏。
“什么?!”姚管家终于听进了叶飞莫的话,脑子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人家这是寻仇来了,叶飞天一个人就能把一群人打趴下,何况还有这么多帮手,姚管家的脊背开始发凉,冷汗从他的额头冒出。
“飞莫,干正事儿要紧。”叶飞天拦住叶飞莫的拳头,然后对着两股战战的姚管家说,“你去告诉姚举人,我是代乔家来收宅子的,今天之内把宅子倒腾出来,不然……”叶飞天凑近姚管家的耳旁低语了两句,后者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几次蠕动嘴唇都没能发出声来。
姚管家三魂去了两魂,仅剩下一魂吊着,他魂不守舍地飘进了垂花门,进了内院,很快,叶飞天就被请了进去。
姚家的人齐聚一堂,不过不是为了叶飞天来的,而是为了争取和小姚举人一起赴任的机会,正吵个不休呢,冷不丁看到叶飞天这个“罪行累累”的前奴才,他们还没反应得过来。
原先叶飞天被买进姚家,是为了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姚庆宗当随从,可姚庆宗从不干人事儿,见天想着去调戏良家妇女,叶飞天这奴才不但不配合,还几次拆他的台,惹怒了他,他才给叶飞天按上罪名打发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转眼人家就回来了,一副混得不错的样子,姚庆宗那口好不容易下去的气又上来了,只见他一跃而起,晃着一身肥肉冲过来就要揍叶飞天,他忘了,叶飞天已经不是姚家的下人,以前尚且不可随意打骂(因为叶飞天不听话,会反抗),何况现在,于是乎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飞莫的脚扫过来,然后他的身子转了几个优美的圈后甩到一旁。姚家庶子那边不知谁隐隐笑了两声,但马上意识到不妥,硬生生停下了这幸灾乐祸的笑声。
爱子如命的小吕氏一声尖叫,正要讨伐这群刁民,姚举人从后院出来了,正盼着姚举人同仇敌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没有为儿子讨回公道,而是神色紧张地把叶飞天很客气地请进了书房里,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商量一样。
叶飞莫那一脚还算客气,姚庆宗没有受伤,只是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在众人跟前被一个“贱民”欺辱了,他更加咽不下这口气了,口口声声让小吕氏给他主做。
小吕氏一边安抚小儿子,一边指使小姚举人的一个姨娘施展美人计,向叶飞莫打听事情,她意识到这事非一般的严重。叶飞莫看着眼前双目含春的女子,只说了两个字,“脏!滚!”
书房里一点儿声音没传出,越是如此,姚家人心里就越是寂寞难耐,就像猫爪狗挠一样,正难受着,里面传出了椅子倒地的声音,但随后又安静下来了。
姚庆宗不甘心,偷袭了叶飞莫一回,又被踹了一次,这次摔得有点远。
叶飞天率先推开书房的大门,走了出来,第二个出来的姚举人,一改儿子要当官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随后的小姚举人的脸色更差,屡屡躲避姚举人的目光。
姚举人强打着笑意让大家打包行李,立马搬家,但那一脸的苍白出卖了他的内心,于是乎,尚且在为能一起去当官家人,享官家福的姚家人这才意识到,在那之前,他们先得过上一段无家可归的日子。
宅子被卖了,姚家人对此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更没想过另外找房子搬,因为他们都很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家有两个举人老爷,还有一个即将当官,就是县太爷对待自家也得客客气气的,那买房子的人怎么地也得宽限一些日子吧,不说再让他们住个三年两载,住到小姚举人上任总可以吧,哪曾料到,昨天才卖的宅子,今天就过来撵人了。
还有人想叽叽歪歪,威逼利诱,被姚举人一声厉喝,便都悻悻地禁了声。小吕氏马上想到自己老爷一定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了,顿时暗恨不已,她不知道有把柄落在叶飞天手上的不是姚举人,而是她的儿子小姚举人。
“飞天啊,你看,这一大家子,哪是说搬就搬的。你和姚家也算是主仆一场。前东家有些事情不方便,你看能否宽限几日,容我们收拾收拾。”要对曾经匍匐在自己脚下挨骂的的奴才细声软语讨好,小吕氏那是极其不适应的,但她还是得在脸上堆砌着堪称和善的笑容,想着先稳住叶飞天,再图谋别的,殊不知她这张老脸还真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宽限几日也不是不可以,一日五两银子租金,你们要住多久?”叶飞天面目表情地回答。
小吕氏一口鲜血涌上来,梗在喉咙里让她硬生生的咽下去了。五两银子在五里镇都可以租到一所不错的宅子一个月,比如俞大拿在广福胡同租的那处宅子也不过是三两银子一个月。这也难怪小吕氏想要吐血,在她眼里,叶飞天开出一天五两银子的价,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殊不知人家根本就是不想租给她),可是现在主动权在人家手里,她毫无办法。以前谁不巴着巴着自家,什么时候自家竟沦落到任人鱼肉的地步了。要是以前,五两银子不成什么问题,问题是姚家现在的家底不过几百两银子,实在耗不起啊。
姚举人其实还挺希望老妻能稳住叶飞天的,可他看到叶飞天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没得回环的余地了。怕老妻惹毛了叶飞天,他还不得不让她少说几句,赶紧去收拾东西,让心心念念为姚家争取的小吕氏再一次气血上扬,差一点把心头那口血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