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丑态百出
要说那天,陈家也不是非拒收陈月荷不可,无论是留她在家做苦力还是卖了,也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可是他们舍不得那银子啊,收了陈月荷,就表示接受了黄家退婚,三十两聘银是要退还的,虽然最后仗着黄家人理亏,只留下一半,可是一半也有十五两啊,把陈月荷卖了估计也得不来十两,更重要的是,那时候陈月荷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精明如陈家人怎么会做这等亏本的买卖。
这边吵闹声太大,而且还是在里长家门口,青山村男男女女,有事没事的都过来围观了,一个个秉着隔岸观火的态度,或远或近地杵着。
咄咄逼人,死要钱的陈王氏,狼心狗肺的陈生华,幸灾乐祸的人众,欣赏够了各式各样的丑态,乔岚才欣欣然掀开她的底牌。
“难不成你勾搭上了野汉子。”陈王氏狼尽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连陈家闺女的声誉都抛诸脑后了。
“借的!”
“放屁!”陈王氏突然大吼一声,震得乔岚两耳嗡嗡直响,“就你这衰样,谁会借钱给你。”
“真是借的,我走到镇上,几天没吃饭了,饿得慌,镇上的钱大爷见我可怜,主动借了我三两银子买药,剩下了的……”乔岚委屈兮兮地辩解道,只是她后面的话被突然炸开的人声淹没了。
听到“钱大爷”仨字,陈王氏倒抽了一口冷气。周围的人脸色也全都变了,有惊恐,有彷徨,有同情……但无一不在讨伐乔岚的胆大妄为,居然敢向钱爷借钱,这不是活腻味了嘛。
钱爷名叫钱多钱,在五里镇是一霸,专门放利子钱,他还养了一大帮人,专门帮他要账。青山村的人对钱爷的心狠手辣可是有着切身体会的,三年前,青山村陈达子娘家小舅二瓜借了钱爷十两银子做本钱跑货,陈达子被忽悠去做担保,本来以为稳赚不赔的生意赔了个精光,结果,二瓜跑了,陈达子又是借钱又是卖粮的才凑了五两银子,可差十五两的本息,钱爷当着青山村人众面前,活生生地把三达子的左腿砍下带走。虽然打架斗殴编排谩骂是家常便饭,但青山村人本质上还是很质朴的,那里见过这等凶残的场面。那一滩鲜血令青山村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都在笼罩在惶恐的氛围中,陈达子最终没能挺过那个冬天。从那儿以后,青山村的人对“钱爷”二字讳莫如深,连听都不愿意听,更别说主动提及这个人。
作死的陈月荷借了“钱爷”的钱!!!这个消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吹遍青山村的每个角落。事实上,乔岚还真向钱爷借了三两银子,这也是为了堵住某些有心人的翻查。利子钱,虽然会利滚利,但只要及时还上了,也没甚大碍。乔岚借了三两,三天后利钱是五百文,她觉得还蛮值当的,毕竟短期内帮她切断了与陈家人的联系。
浑身打鸡血的陈王氏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样,瞬间冷静下来了,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乔岚是不是五里镇上的钱爷,乔岚点头给予了肯定,并又说了几句钱爷的好话,说他人好、仗义云云,将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子演绎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钱呢?”陈王氏到这地步想的还只是从乔岚手里扣钱,至于乔岚死不死,活不活,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看大夫买药,还买了点东西。”
“都……都……都没啦?”这可是三两银子啊,这么多钱,居然用在这赔钱货的身上,陈王氏那个心肝脾胃肾啊,无一不疼痛的。
“还剩很多呢!!!”乔岚眼前一亮,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串铜板,一眼看过去,绝对不超过五十个,“看,还有这么多。”
周围有人不厚道地笑了,实在是乔岚的表演实在太到位了,整一没见过钱的穷酸样儿,青山村虽然穷,但也没有谁会两眼冒光地说五十文“很多”。陈王氏好一阵晕眩,血气上扬,一口腥甜到了喉咙处被她应是咽回去了。
“你……你……早就不是我们陈家人了,你借的钱也不关陈家的事,自个人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你要是敢让钱爷来陈家搅事,我就……我就……”陈王氏酝酿了半天,居然怎么也想不出她与乔岚撇清关系后,还能怎么拿捏她。
“哟,刚刚还是你家荷丫头来着,还急哄哄地过来要孝敬,怎么这就不是一家人了?我是听错了吗?”赵寡妇领着几个妇人起哄,“陈家大娘,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荷丫头如今有困难,你们应该帮衬这点,也就几两银子的事,当初黄家给荷丫头的聘金不是还留了十五两嘛,拿出十两,你们还能剩下五两呢。”青山村是个人都知道陈家为了给陈生贵娶亲,已经把那十五两花得差不多了。
“你们吃屎和还是喝尿了,嘴巴这么臭。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给我滚远点!!!”陈王氏可谓是恼求成怒了,逮谁喷谁。
“这儿可是里长家,里长还没发话呢,有你什么事儿啊。”赵寡妇充分发挥了“毁人不倦,撕人不断”的风格,知道陈月荷欠了钱爷的利子钱后,她便也不再揪着陈月荷敢跟她呛声那点事,反而庆幸自己没给娘家大哥惹来杀僧祸,她转而与陈王氏呛起来。陈王氏也是经不起激的,你一言我一句地和赵寡妇对骂。
乔岚手里还举着几十个铜板,满脸黑线地看着陈王氏转过去和别人吵架,这话题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喂喂喂,我说,楼歪了,咱现在不是应该解决我欠了高利贷这件事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除了乔岚不耐,人群外也有人烦躁得很,陈生华眼看着老娘光顾着和人吵嘴,便也把持不住了,拨开人群冲到乔岚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铜钱。暗暗叫好的乔岚作势要上前抢回来,看到陈生华的手晃过来,才假意被打中摔倒在地。“爹,这钱女儿还要拿去还给钱爷呢,您不能拿走啊。”呃……这声爹,喊得连乔岚自己都想呕出来了……
“别喊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生养你一场,到头来就得这几个铜板回报,生你有什么用,养你有什么用,早知道一出生就掐死算了。”陈生华说完就要走,陈王氏想得稍微远一点,她拉住了陈生华,“儿啊,万一钱爷知道你也用了那钱,找过啦怎么办?”
“滚他的蛋,这是我应得的孝敬钱。”陈生华坚决不肯放弃这几十文钱,陈王氏也想要钱啊,可只有五十文,实在犯不着因为这五十文引来钱爷,代价实在太大,得不偿失,于是两人又拉扯起来。
说来说去都说不到点上,眼看着楼又歪了,乔岚只好提醒他们一二,用哀求的语气道,“爹,求求你不要和我断绝关系。我还想做陈家的女儿。”
“断绝关系!!!”经乔岚一提点,陈王氏和陈生华可不就得到了主意,他俩不顾乔岚苦苦哀求,硬是找里正写了份断绝书甩给乔岚,然后火速撤离现场回陈家去了!戏份儿的**已过,大部分围观的民众也各回各家去了,只留下赵寡妇几个仍然在等续集。
从乔岚进门起,里正就觉得有点怪异,当乔岚擦干了眼泪,很平静地把断绝书递过来时,他觉得更怪异了。今天这场戏码,他从头到尾都在旁观,加上他知道乔岚想立女户,故而他看到比旁的人通透得多。懦弱的荷丫头变了,变得不在懦弱,而不再懦弱的荷丫头……里正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有了陈生华的断绝书,里正很快就帮乔岚写好立女户的文书,把文书交给乔岚时,他直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荷丫头,陈家回不去了,如果你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去村西。赵老三去了之后,他家也没人了,房子就空下来了。你先在那里安置下来,旁的以后再说。你放心,你还是青山村的人,老叔不会不管你的。”
朱里正一席话,入情入理,讲得暖人心,要是乔岚事先不清楚他的为人,肯定是要被他感动一番的。拿别人的屋子做人情,还讲得如此冠冕堂皇,也就朱里正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才做得出来。乔岚不勉嘀咕:朱里正是冲着我哪一点打亲情牌的。
“月荷谢过老叔的安排,我还得到镇上去找钱爷,让他多宽限几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乔岚作出为难的样子。
要真是想帮忙,听到这话就该主动提出凑钱什么的,但很明显,朱里正不是这样的人,一想起荷丫头还欠着煞星钱爷的钱,他就瘆的慌,三年前那场祸事,他也在现场的,陈达子的血溅了一些到他脚上,害得他差点吓尿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觉得荷丫头值得拉拢,还邀她继续住村子里,这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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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有话说:
乔岚即陈月荷,陈月荷即乔岚……狱有点乱了,乃们乱了吗……
某封:我要罢演!!!
某狱:行,换男主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某封:嚓!凸(艹皿艹)
某狱:本想明天安排你戏份的……
某封:狱大,你真好(づ ̄3 ̄)づ╭?~
某狱:滚远点!!!
第十六章 人各不同
终于拿到想要的文书,乔岚几乎要仰天大笑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得亏里正伪善的嘴脸还在她跟前晃动呢,她连忙收拾收拾心情,一脸“沉重”地走出里正家,往西岸去,一路收获同情无数。
身边不时有人出现并指指点点,多数是远远地,似是而非地指责,具体表现形式就是三五成群地凑一块,窃窃私语,但视线不时往乔岚这边飘,还有就是直接面对面找上来,眼前就有两个,里正大哥的孙子朱文昌和里正二哥的孙子朱文范,这俩同一年出生的,如今都是十六的年纪。
“陈妹妹,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相比于见了乔岚只冷哼了一声就不理人的朱文范,朱文昌显得热情多了,只不过,乔岚宁愿他也只冷哼一声,也别絮絮叨叨个没完,就跟唐僧似的,“陈妹妹,不知哪个人想诋毁妹妹,竟污蔑你借了那钱爷的银子,昌哥哥知道这一定不是真的。陈妹妹是如此温婉贤淑,定不会接触那污秽不堪的事物。请随昌哥哥去与那些人说清楚,别污了妹妹的清誉。”
朱文昌是读书人,说话从来都是如此文绉绉,倒不是他想彰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而是他读书读死了,酸溜迂腐了,只会这样说话,乔岚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不是谣传,那的确是真的!”
“妹妹怎可如此莽撞,竟向那等恶人手中借利子钱,将你自己陷入险境中不可自拔,更令你的家族蒙羞。陈妹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是否受到他人胁迫,才做出这等丑事,快与昌哥哥说来。”
“……”这是……哪儿来的极品啊!!!
“哼!烂泥扶不上去,朽木不可雕也!”朱文范再次冷哼一身,袖子一甩,就要离开。朱文昌连忙拉住他,“清扬,不可如此数落陈妹妹!陈妹妹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如此行事,只要我等与她辩白一二,她定能明白过来。陈妹妹心悦于你,你虽无心,但还需看在她是弱女子的份上,厚待她一二。”
“啊~”听到“心悦于你”,乔岚惊讶得张了张口,这时候她才认真看向朱文范,顿时嘴角抽抽,可不就是“她”心悦的男子嘛。朱文范已经是童生了,但自小被当成神童对待,自诩高人一等,待人接物甚是高傲,他风度翩翩,村子里很多女子都倾慕他,可只有陈月荷的“爱恋”被有心人扔到了台面上,俨然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光辉典范。乔岚还知道陈月荷对朱文范的那点儿“小心思”已经变成了惶恐,令她避之如蛇蝎,可饶是如此,嘲弄声还是隔三差五地响起,她的避让倒被解释成了她对朱文范情根深种。
“麻烦两位让一让,我还有事。”乔岚很想一走了之,只是这俩货,明明应该避嫌的,偏偏在她穿过小巷的时候拦她。
“陈妹妹,请听我与你说说……”之后巴拉巴拉地之乎者也了一通,把乔岚酸得牙都松动了不少。
朱文范适时插了一句,表达他坚定的立场,“就你这副尊荣,也佩倾心于我?”被朱文昌烦到不行,朱文范还来加油添火,乔岚彻底怒了,“倾心于你?笑话!!!我跟你说过我倾心于你?没有!我连话都没与你讲过。我跟别人说过我倾心于你?也没有!我啥都没说过,凭啥认为我倾心于你。你苦恼?!我还苦恼呢,明明子虚乌有的事,还传得有板有眼,就你还矫情上了。”
乔岚的一顿抢白,使得两个读书人目瞪口呆,朱文昌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当事人可从未明确说过,不明确的事情传开,也就是谣传……和朱文昌不同,朱文范觉得他受到了奇耻大辱。虽然他一直觉得陈月荷不配爱慕自己,可是他并不排斥,起码人们在贬低陈月荷的同时,抬高了他。如果她真的没有爱慕自己,之前自己的作态就跟自取其辱一样,何况,自己如此优秀,她怎么能不爱慕自己呢?!
“是你家姐妹说,你总是偷偷看我!”朱文范恼羞成怒,一心坐实之前的谣言。
“笑话,看你两眼就是倾心于你,这是何道理?!青山村的女子都是瞎子不成,还是天天闭门不出,省得看谁两眼就倾心上了。如此说来,我家姐妹定是也倾心于你了,她不看你,怎么知道我看了哪个人两眼。”
“……”朱文范被辩驳得哑口无言,乔岚左一句“倾心,右一句“倾心”,用他的话戳他心窝”,这要是平时,他定要数落两句什么“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伶牙俐齿,有失妇德”等等,朱文昌倒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乔岚的说辞。
看俩人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乔岚转身后退,在巷子口遇上了在“赏花看草”的赵寡妇,乔岚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辞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开的,到时候不是自己的声誉得以昭雪就是那个陈家姐妹也一起下水,无论是哪个结果,她都很喜欢,非常喜欢。
乔岚被人指指点点的郁闷终于驱散了一些,她心情正好地往西岸赶,眼看着就要到遥水河边,又被人叫住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挎着菜篮子,慢腾腾地挪过来,要不是从小就被教导要尊老爱幼,乔岚压根就不会配合着停下来。
乔岚从陈月荷的记忆知道老妪叫鲁大娘,一直寡居青山村,至于别的,就无从得知了。要说陈月荷和鲁大娘以前也没啥交集,她想不出鲁大娘找她有什么事:难不成又是来数落我借利子钱的事?!
乔岚实在受不了对方的慢腾腾,想着速战速决,她主动上前几步,“大娘有何话要与月荷讲的?”
“你……”鲁大娘打量了乔岚两眼,最终叹了口气,“哎……”然后塞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到乔岚手里,再然后就是慢腾腾,慢腾腾地挪走了。乔岚摩挲了一下小布包,便知道里面装着铜板,估摸着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一刻,乔岚真真是被感动了。她穿越时空来到这么些天,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见识过丑恶嘴脸太多,令她三观都严重扭曲了,如今上天派了一个老人家来拯救她岌岌可危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
如果乔岚真的被债务缠身,一百文可谓是杯水车薪,可这很有可能是老人家的全副身家,这怎能不令她感动到两眼泪汪汪。
乔岚追上前,想把小布包还给鲁大娘,可是对方不接,而且很生气地教训起她来,“这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虽然不顶什么事,但是能还一点是一点。老身活到这把年纪,足够了,你还年轻,破罐破摔的想法要不得,赶紧想办法把钱换上。这钱爷的钱不是那么好欠的,欠谁的钱都不能欠他的。这时候还讲什么气节,有得拿就拿,赶紧还上债才是要紧的。”鲁大娘说完,又慢腾腾,慢腾腾地走起来,同时还小声嘀咕着:真是的,明明是陈家人,和陈家人一点儿不像,歹竹出好笋啊……
乔岚呆了呆,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上前还钱,她目送鲁大娘走远,然后拿着布袋子过了独木桥,回到西岸。
西岸,谢金宝和陈月牙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俩这几天已经把破墙内外整理干净了,破墙也拿石头补上了,破门板也修好了,还在破墙里搭建了一个袖珍的茅草屋,如此一看,倒也别致,住上一阵完全没有问题。
乔岚看了两人的杰作,才想起了自己根本没有和他们说起自己没打算继续住青山村,不过茅草屋令她满心满眼的温馨,觉得温暖极了。
陈月牙看到乔岚第一时间奔过来,一开口问的就是村子里传开的“利子钱”事件,乔岚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把掏出断绝书和立女户文书给她看,陈月牙不识字,还是谢金宝给她说解了一番。
“姐,做得好!不这样,他们指定会想辙让你回去做牛做马,然后再卖一回。他们以为你欠了“利子钱”,一定巴不得离你远远的,哈哈哈哈,他们怕你,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陈月牙对于乔岚的计谋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同时也对她所说的“姐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和娘救出来的!”充满的信心:姐变得这么聪明,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原本拿了文书就要回五里镇的,看早小茅屋的份上,乔岚还是留下来住了一晚。乔岚送的东西,陈月牙很喜欢,可是她一样都不能用,只能藏在破炕里,比如那些衣物料子太好,颜色太正,款式太新。
“是姐考虑得不周,明知道那个家的人见不得咱好,还买这么好的衣服。穿不上身都浪费了。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好的了。”
“姐,你说的不对,衣服啊,只要没补丁,老妖婆都会搜刮走的。”陈月牙把包袱放好,又掏出一个荷叶包,交到乔岚手里,“姐,这串珠子怪香的,你哪来的?”
乔岚拆开几层已经干枯的荷叶包,里面居然还有几层布包,此时她已经闻到一丝丝的檀香,她重新把荷叶包好,放回陈月牙手中,“很久以前从一个货郎手里买的,一直藏在一个地方没拿出来!你拿着吧。”陈月荷手里的确攒过一些钱,被陈王氏搜走了,只不过陈月牙不知道而已。
“我不要,还是你自己收好吧。陈月珠的鼻子可灵了,一点儿闻到她都能闻出来,我如今连摸都不敢摸了。”
“这是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现在戴不了,那就以后再戴。”
“可是……”
姐妹俩拉扯了一番,最终还是陈月牙败下阵来。远处,谢金宝拎着一只野鸡走过来。
五里镇,今天杨宅一整天都弥漫着一股异常古怪的气氛。封啓祥冷着脸坐在书房里,手里紧紧捏着那半本《岂国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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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有话说:
今天去漫展哈皮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漫展同……
某封:这就是你“安排的戏份”,一句话略过,连台词都没有!!!
某狱: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姓朱的二货会出来搅局,稍安勿躁,看明天,看明天……
第十七章 心心念念
周长乐苦着脸守在书房外,少爷今天已经问过他四回那丫头有无过来讨书,答案自然那是否定的,明明昨天少爷还说如果那丫头敢找上来要书,就打出去,他也遵照吩咐去吩咐门房了,今天少爷又这般关注,令他心里戚戚,不知少爷是何意:这是想那丫头来讨书还是不想她来?
苦恼的周长乐把问题抛向一旁皱着眉心的佟管家,佟管家撇了他一眼,松开了眉头,淡定自若地开口,“如果你能找到那丫头,并不着痕迹地让她主动上门来,少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何缘故?他明明很恼火那丫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来着。”
“少爷就是想一巴掌拍死那丫头,在拍死那丫头之前,如何能高兴得起来,拍死之后,他自然就高兴了。”
“那丫头固然有错,可是诓骗她过来给少爷拍死,我于心不忍啊。”周长乐虽然经常犯二,可是他也有一副慈悲心肠。
佟管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不得自己先拍死周长乐这个脑缺,在他眼里,少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怎么叫诓骗呢,只是让她做个有始有终的人而已,再说了,少爷不会真的把她怎样的,只是一口气不顺而已,这口气下去了,就没事了。他这么憋着,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哦。”
“行吧,我明儿这就去找那丫头,然后让旁人暗暗说起少爷把书扔在杨宅门房那里了。”对于周长乐的主意,佟管家欣然同意,“去吧,少爷这里有我盯着。”
周长乐这人脑子缺根筋,五里镇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今日他就找了他认识的一个乞丐头子,让他帮忙打听,乞丐头子出去找他的虾兵蟹将,大家汇总了一下消息,居然把乔岚在五里镇的行踪还原了七七八八。周长乐叫了一桌饭菜给乞丐头目作为犒赏,自己回到杨宅找佟管家,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知道了那丫头的行踪,虽然具体做了什么不详,但冲着她买东西的架势看来,她不但不缺钱,还有钱得很,佟管家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他和少爷都看走眼了?听到乔岚居然和青山村的谢猎户走了,佟管家拍案而起,“岂有其理!!!她招惹了我家少爷,就这么走啦?不成,必须找到她,我要让她好看。”
“佟管家,其实……”周长乐很想说,那丫头也就说错了一句话,而少爷撕了人家的书,也该扯平了,哪能人家不上门讨书还当成错处,可他不敢,只能当鹌鹑了。
“让人继续打听,姓谁名甚,家住何方,祖宗十八都给我打听清楚。等等,你说青山村……咱在青山村不是有个庄子吗?整好,明天庄头过来回话,我问问他,没准他知道点啥,嗯,就这么办!”佟掌柜忍不住为自己的英明叫好。
“那个,少爷再问起来,要不要告诉他那丫头已经离开五里镇了?”周长乐自觉愚钝,怕坏事,这种情况下还是先问过精明的佟管家为好。
“先不说,等找到那丫头,依情况而定。”
佟管家和周长乐碰了头就各自安排去了。
出乎周长乐的意料,直到晚上歇下封啓祥没有再过问这件事,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的是,封啓祥没问,但心里绝对不舒坦,他早就想好了等那丫头出现就怎么怎么扳回一局,可是人家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哦!你猜对了,人家的确把你当成一缕清风,吹吹就散了,那还记得你这号人物,最多在需要素材编纂故事忽悠人的时候借用一二。
翌日,封啓祥一早就让人把周长乐找来了,说要出去转转,让他备马。备马?!周长乐傻眼了,佟管家吩咐过,少爷毒伤未愈之前,最好还是稳妥一些,乘坐马车出行。
“可是,佟管家说……”
封啓祥冷冷地看了周长乐一眼,“你主子什么时候变成佟管家了,我还以为我才是呢。”
“小的这就去备马还不行嘛。少爷以后可不兴这么说了,折煞小的,小的是要折寿的。算命的说小的福浅寿短,可不能再短了,不然,明儿个就得嘎一下抽过去了。”周长乐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通,才去马房备马。
马房里,周长乐直奔封啓祥的爱驹惊风,惊风看到他来,狠狠地冲着他打了个响鼻,好像鄙视得不行。
“今天咱主子要带我们出去遛弯,高兴不!不过主人最近性情变得有点古怪,你可得乖巧一点,慢慢溜达就好了,别撒丫子跑,主子身体受不了。”周长乐一边打理惊风,一边唠唠叨叨地嘱咐着。要说一般人是不会把自己与畜生相提并论的,可周长乐不是一般人,他就喜欢对惊风说起“咱主子”,把自己和惊风放在一块说,因为主子买他只花了二十两,而惊风是主子花了一千两从一个北疆人那里买来的,一匹惊风相当于几十个他,在他心目中,惊风比他值钱多了,所以他觉得把自己和惊风相提并论,是抬了自己的身价。
周长乐把惊风牵到二门外,封啓祥已经等在那里了。惊风一看到封啓祥,虽说没有撒欢地奔过来,但脚步轻快了不少,待走到封啓祥跟前,便亲昵地蹭上去。封啓祥抚摸着惊风,心情好上了几分。
五年前,惊风还只是一匹小马驹,生着重病,那个贩马的北疆人要赶路,不便带着它,当街叫卖。一匹病马驹居然要价一千两,旁的人都嘲笑那个北疆人想钱想疯了,只有封啓祥,他看到一匹高大的母马与小马驹上演孺慕情深,他想到过世的母亲,动了恻隐之心,掏钱买下惊风。北疆人把惊风交给他的时候,跟他说了怎么医治怎么照顾,末了还加了一句“小子眼光不错!”没有人知道,北疆人贩马还是次要,主要是护送一匹千里马到南部,而那匹千里马正是惊风的生父。
惊风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之后的成长给了封啓祥一个大大的惊喜,完全是一匹千里良驹的态势,而且惊风只认他,旁的人,只要稍一接近就会令它狂躁起来,正因如此,很多觊觎惊风的人不得不败兴而归。
当年被迫离开侯府,他带上了好几个人和物件,但只有惊风是他自己要求的。离开后,他才发觉尚剧毒,连行走都成困难,遑论策马奔腾。三年了,封啓祥一次都没有骑过惊风,能做的只是经常带它到五里镇北面荒原让它跑自己上一阵。
周长乐搀扶封啓祥骑上惊风的背,又把封啓祥的半脸面具递过去,实在是自己少爷长得实在太妖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后者也自然而然地接过面具带上。周长乐没有牵出自己的马,而是低眉顺眼跟在一旁跑动,他希望少爷能稍微顾虑一下自己的艰难跟随,别让惊风跑起来,实际上,他多虑了,封啓祥能够坐在马背上已经很勉强了,怎么会让惊风跑起来呢,若非郑神医已经将他身上的毒压制住,他连上马都做不到。
今日月末,佟管家忙得脚不沾地,杨宅里只有一个主子,八个下人,事情极少,可是夫人的嫁妆都还在他手里管着呢,待他见过几个管事,才得知少爷出门了,他骂了周长乐几句后连忙安排他儿子佟雨替他与前来结账的几家店铺结算,他自己和车夫驾着马车去找他家少爷去了。
封啓祥出门第一站便去了茶馆,周长乐这才明白过来少爷打的什么主意,他敢打赌,少爷身上肯定带了那半本《岂国律法》,于是他总结出,少爷并非真想找那丫头麻烦,他是闲得慌,在找事情消磨时间呢。
尽管得到佟管家的嘱咐,周长乐还是没忍住,把乔岚已经离开五里镇的消息告诉封啓祥,本来他还惴惴不安,怕少爷责罚他瞒而不报,谁知封啓祥一听,沉默了半响,问他们在青山村是不是有一个庄子,得了肯定的回答,他调转马头往镇外去了,还美其名曰去视察庄子。
周长乐暗暗叫苦,可再不愿也只得跟上。
青山村,在茅草屋过了一夜的乔岚一大清早就跟陈月牙说让她和自己一起坐着谢金宝的小驴车历山县。原先乔岚不知道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这么重要,如今再要她单独和未来妹夫同进同出,她自是不愿的,所以捎带上陈月牙,一来避嫌,二来也想让妹妹长长见识,别窝在小山村成井底蛙。陈月牙记挂老娘,不肯去,奈何乔岚巧舌如簧,愣是把她说动了。陈月牙如一阵风刮回家和陈梁氏说了一声后,也不管陈家其他人或怒或嘲讽的嘴脸,又像一阵风刮走了。
乔岚想要立女户的事在乔岚离开里正家后就传开了,陈家人也是知道的,但他们一个个都在等着看乔岚的笑话,立女户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起码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立女户就得上衙门。衙门是什么地方啊,县太爷的地盘,据说要进衙门,莫管什么事,都得先打十大板子。俗话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跟衙门里的人打交道,不给银子打点那是妄想,况且,就那个足不出户,懦弱不堪的死丫头,知道县城在哪儿吗?懂得衙门在哪儿吗?
不管别人如何做想,乔岚和陈月牙坐着毛驴车,慢慢摇去县城。历山县在五里镇往南三十里。小驴车一出大青山山区就往南拐了。在他们往南去后不久,一匹高头大马踏着小碎步走进了大青山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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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有话说:
有木有人喜欢周长乐这个脱线的二货,狱每次写到他都觉得好欢乐……
第十八章 改名换姓
小驴车摇啊摇,摇了小半天,终于摇到了三十里之外历山县。乔岚迫不及待,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肃穆的衙门大门,花了二两银子打点,顺利见到了户籍主簿季同,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季同竟然知道她,乔岚还以为是季大娘跟他提起过,可事实并非如此,季大娘压根儿没猜到是她自己要单独立户,又怎么会跟季同说起呢。
却说原来,当初黄家定亲后,黄员外过来历山县,和县令喝酒套交情,酒气一上来,大家都糊涂了,县令竟叫他去拿户籍册子,当场就执笔要把黄员外的儿媳妇写到户籍册子里,写了一半的时候,县令失手差点打翻桌子,一阵混乱过后,户籍册子就被置之不理了。季同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前几天,黄家悔婚的事传到了他耳中,他叹了一声,把未写完的“陈月荷”三字划去。
季同不是迂腐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劝说季大娘立户安身,他既同情陈月荷,便不会为难她,在他这儿,立女户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小姑娘的另一个请求却令他犯了难。
乔岚除了立女户,还央求季同用“乔岚”这个名字立户,而非“陈月荷”,她一来不屑跟着陈家人姓,二来也想拿回自己原来的姓与名。
“这于理不合!”季同为难极了。古人对宗族看得及其重,改名有之,但换姓,这是在根源上否定自己,极少极少人会这么做,除非有极其特殊的因素在,比如认祖归宗,比如过继,比如收养,不然就会被认为大逆不道,不容于世。那些个封建礼教,框框条条有怎适用于穿越而来的乔岚,何况,她也没有背典忘祖,恰恰是要追她的本溯她的源。
“怎会于理不合。立户,终究是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有户籍在,该我的赋税我也推脱不来,况且我是女子,与陈家后世子孙无碍。”乔岚将陈生华给的断绝书递过去,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来,是为了避免季同先入为主,偏信了陈生华在断绝书上给她安上的莫须有罪名,“我被黄家退婚,又被陈家赶出家门,名声已坏,可陈家尚有未出阁小姑姐妹,我实不忍因此连累她们的婚嫁,唯有彻底弃了这姓氏。更名改姓,于我无所谓,但于陈家却是极其必要的。”
季同接过断绝书,上面用词之恶毒,令他心惊,照断绝书上的说辞,陈月荷完全是一个不孝不悌的恶女子,他眼前这姑娘在性情上虽与他打听到的陈月荷有所出入,但距不孝不悌先去甚远。尽管大胆要求改名换姓有点惊世骇俗,可也实属情有可原。
看到季同有所松动,乔岚继续卖力游说,“恩人爱女早逝,他既救了我,便是我再生父母。只恨小女无能,找寻不到恩人踪迹,唯有日日为恩人祈福。如能够随他姓,便能聊表小女一片感孝之心。”她说这些话时,言辞切切,目光湿濡,令人无不感怀。恩人是存在的,那就是她姥爷华拥之。想起穿越前不知所踪的姥爷,她脸上的悲切之情又深了几分,使得看者动容,听者流泪。
乔岚心满意足地走出县衙,兜里安放着属于她自己的户籍簿。乔岚的身影一出现,陈月牙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悬在她都顶上的大石头终于落第。她一到县城,就被城里的车水马龙给惊呆了,要知道,她连五里镇都没去过,对于姐姐要进衙门这件事,她一直持惶恐的态度,就怕看到姐姐被人打板子,或者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关进去再出不来了。
看到姐姐脸上满意的神情,陈月牙也知道事情成了,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姐姐的户籍簿,可是又觉得人来人往,不好掏出来。乔岚把陈月牙和谢金宝带到一个家小饭馆,没办法,有一个铁公鸡妹妹在,她只能委屈自己在小饭馆里开庆功宴,庆祝自己终于解放,终于踏出坚实的一步。
陈月牙一打开乔岚的户籍簿,她不认字,可还是想瞅瞅,她把簿子递给谢金宝,谢金宝看了两眼,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乔岚,乔岚也不卖关子了,喝了口茶,“从今以后,我更名改姓,叫乔岚,不叫陈月荷了。”
“啊?!”陈月牙惊讶道,“姓名还能改?!”
“当然能,女子的户籍本就没男子那么严苛,我也与户籍主簿解释过了,他认同了我才能改,而且他还亲自给我当保人,这不……”乔岚拿过户籍簿,指着自己的名字给陈月牙看,“就这写着我的新姓名乔岚。”
“姐,你还认字啦?”不是陈月牙不明白而是她的姐姐变化太快。
“呃!”妹啊,你的话题太跳跃了,让姐如何接茬,“哪能啊,刚刚户籍主簿指给我看的,我也就这么指给你们看了。”
“太好了,姐连姓名都改了,再也不用回那个家了。要是他们想认回你,你就把户籍簿摔到他们脸上,让他们好看!以后我也要改,也跟姐姓乔。”
“是得改,不是跟我姓,而跟你的相公姓!”乔岚不着痕迹地看了谢金宝一眼,发现他一副居然脸红了。
“我凶名在外,谁会娶。我以后就跟着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我……”谢金宝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我,平时面对陈月牙时口牙还挺好的,关键时候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乔岚听着都替他着急了。陈月牙转身看着涨红了脸的谢金宝,“谢金宝,你没爹没娘,穷得只剩下一辆驴车了,大约也没人想要嫁你,要不你娶了我姐吧,我姐可好了……”
陈月牙向谢金宝卖力推销起来,后者黑着脸,却也不反驳。一旁乔岚扶额轻叹,她万分同情谢金宝,一个有情,另一个也不是无情,只是还没开窍而已,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乔岚拉着陈月牙,扒拉扒拉说了好些不嫁人的好处,末了,陈月牙一句“那我也不嫁了!”
“……”乔岚默。
“……”谢金宝默。
且说溜达到青山村的封啓祥,在这个小山村掀起了一场飓风。
青山村虽然离五里镇上不远,但大青山横岗在那里,山路崎岖,生生阻隔了青山村与外界的接触,平日里,张地主那样的人来了青山村都能引得众人纷纷前来围观,当然,这也与他掌握了青山村大部分人的生计有关,但像今日这般达到万人空巷的情景,实属罕见,也不是没有过,几年前,大官回乡祭祖,便是这般热闹,只不过人家转眼便连祖坟都迁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来了一个如谪仙般的贵公子,虽然脸上的面具看着有点瘆人,但无碍于众人对他的“顶礼膜拜”。瞧瞧那公子的衣裳,咋一眼看是白色的,经阳光一照,竟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得好几十辆银子才能做一件吧。他脸上的面具,绝对是金子做的,还镶了玉石呢,起码得一百多两。哎哟,这马可真真是难得的良驹,瞧这强健有力的身躯,还有黝黑发亮的毛皮,没有几百两拿不下了。
就连一旁小心翼翼跟着的周长乐也被狠狠地吐槽了一番:这小厮看起来年富力强,又有大家气度,不愧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封啓祥不知道他在那些好奇的眼神中已经变成了一锭锭金子银子,在阳关下光芒万丈。那些莫名的眼光令他很烦躁,让他有种自己在耍猴给人观玩的感觉。尤其是那些个年轻的女子,看向他的眼神好似要把他生吞了去。他知道自己一向容易招惹女子的倾慕,可以前的那些女子好歹还懂礼仪,知廉耻,哪里见过这等如狼似虎的。
其中尤以陈月珠和里正的大孙女朱文媚的表现最为露骨。
陈月珠听说村子里来了一个贵公子,哪里还坐得住,第一时间赶到村口,见到封啓祥的第一眼,一颗芳心便沦陷了,本来还想矜持一把,哪曾想她竟然看着看着就看痴了,嘴角淌下口水也不自知。
朱文媚是里正的幺女,在自诩大家闺秀的朱孙氏的熏陶下,一直以大家闺秀自居,她一心嫁入高门大户,可是她的圈子太窄,最远的人脉也就嫁入五里镇富户的大姑,她经常去串门,可认识的也都只是富户,真正的高门大户,离她的圈子十万八千里,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结交。
朱文媚今天本打算去大姑家,所以穿了新做的淡红色齐胸襦裙,佩以别致的垂鬟分肖髻,略施粉黛的娇艳,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可是在她有所行动之后,这几分味道就变味了,只见她裙摆摇曳,迈着细小的步伐,款款走向正马不停蹄往走的封啓祥,与此同时,周围无数嫉恨的目光嗖嗖地射向她,恨不得把她射得千穿万孔。
“公子,我是里正的女儿朱文媚,不知您到我们青山村有什么事。”朱文媚极力表现出她的温文尔雅,想给贵公子一个极好的印象,更希望贵公子对她一见而钟情。
封啓祥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并不开口搭话。一旁的周长乐恶嫌地看着朱文媚:这姑娘看着像良家女子,怎生一股风尘味。哪有姑娘家家主动跟陌生男子搭话,还自报姓名的。
第十九章 杨家庄子
主仆二人对主动上前搭话的窈窕女子恍若未见,维持原先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周长乐曾与佟管家去过那庄子取庄上特产的水蜜桃,虽一路都是坐在马车里,但他约莫认得方向,无须问路。
意想中的贵公子瞬间为她倾倒,温柔对她微笑,文雅向她致谢等等场景都没有发生,反而被人忽视了个彻底,朱文媚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朱文媚吃瘪,最开心的莫过于陈月珠,她一直认为自己比朱文媚漂亮,只是她的衣服首饰不及朱文媚,加上朱文媚还占了个里正孙女的分位,所以一直被朱文媚压了一头。
“公子~”陈月珠扭着腰肢走到朱文媚跟前,然后用一种异常妩媚的声音学朱文媚的舌,“我是里正的女儿朱文媚,不知您到我们青山村有什么事。”
“哇!!!”朱文媚到底也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时忍受得了这等侮辱,顿时羞愤大哭,跑回家去了。
“哼!”解决了最大的敌人朱文媚,陈月珠快步赶上围观者人群,继续默默跟随,痴痴仰望她梦中的郎君。
今天里正家的牛跑山里去了,朱里正带人进山去寻牛了,朱孙氏知道村里可能有贵客到,但她是有身份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去见的,她还非常坚定地认为对方既然来了青山村就一定会来她家拜会里正,所以她只是让人去寻进山的朱里正,然后稳坐家里等着人家来觐见。
小孙子朱运昌着凉了,朱孙氏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抱在怀里,细声哄着,然后便看到老闺女捂着脸跑进来,冲进她闺房,然后嚎啕大哭起来。闺女养这么大,朱孙氏何曾让闺女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赶忙把孙子放下,去敲门。
朱文媚看到朱孙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抱着老娘哭得无比凄惨,与此同时呜呜哇哇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朱孙氏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她心火已经烧得极旺,但为了搞清楚状况,只好耐着性子哄闺女。
好不容易从闺女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拼凑出事件的来龙去脉,她愤怒了,“王八羔子敢欺我闺女。在我青山村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眼看朱孙氏火冒三丈,抄了根棍子就要冲出去,朱文媚连忙拉住她,“娘,你别!!!我不怪公子的,你也不能怪他。他……他可能是……可能是为了不影响我的闺誉……”(姑娘,原来你也晓得主动和陌生男子攀谈是会影响闺誉的啊!)
“哈?!”朱孙氏看着满脸泪水,却满目春色的闺女,瞬间明白过来了,闺女是看上人家了。“媚儿,你看上那公子了?”
“娘~”朱文媚娇嗔道,配上她满脸的泪痕和红肿的双眼,怎么看怎么怪异,“公子……公子很好。”
朱文媚作娇羞状,走到一边不看朱孙氏,手里不停地搅动着那张好不容易从表妹那里讨来的精美帕子,朱孙氏自然是相信朱文媚的眼光的,不过还是问了几句。朱文媚一边羞涩地捂着脸,一边浓情蜜蜜地形容她眼中俊朗无边,贵不可言的封啓祥。朱孙氏听过后,双眼发出了奇异的光芒:那样出色的贵公子,必定是老天爷给闺女送来的良人!!!
封啓祥不知道自己再次被“预订”了,他此时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他自然而然地把这一切的过错都算在了乔岚的身上。
周长乐眼看着少爷的脸色不好了,便出声呵斥那些愚民,年纪大一点的,稍要脸面一点的,退开了些,可那些亦步亦趋跟着的年轻女子,他奈何不了,人家也只是跟着,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好吧,流口水应该不算吧。
庄子已经出现在眼前,长长的围墙将几百亩的庄子围起来,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得到了消息,封啓祥主仆走近时,庄子大门边上的小门已经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少年郎满脸困惑地走出来,只稍两眼,他便认出了曾见过一面的周长乐,对于封啓祥的身份,他心里也有了底,匆匆行了个礼,“少爷”,然后迅速转身进去把庄子的大门打开迎他们进去。
讨人厌的苍蝇终于不甘心地被阻隔在了,周长乐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他发现少爷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刚刚封啓祥特意瞭了几眼人群,并未没有发现那丫头,这莫名地让他更加恼火了。他为何而来,还不是为了找那丫头算账,可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她却不知躲在哪儿偷着乐。某人在“自以为是”的道路上愈走愈远。
被留在外面的人群瞬间沸腾了,这个沉寂了十几二十年的神秘庄子居然迎来了少东家,而且还是如此年少俊朗的少东家。人群中各种心思横生,但这些又关封啓祥什么事呢?
这个叫杨家庄的小庄子是封啓祥母亲唐琴芝的陪嫁,但更准确的说来,是他曾祖母杨秀红的陪嫁。杨秀红和唐琴芝母女都高嫁了,可惜只有善始没有善终。
杨秀红是秀才杨丰雨的独女,三十多年前,不知怎地就遇上了通州唐家的长公子唐景川并相互看对眼,之后便是提亲定亲成亲,杨丰雨并不看好唐景川,奈何闺女喜欢,只得同意,他深怕闺女吃亏,便把杨家大部分家产做了陪嫁,好让她万事都有银子傍身。
杨秀红初初嫁入封家与唐景川也恩爱过两年,并生下了长女唐琴芝,然而,在杨秀红再次怀孕时,唐景川非要纳表妹苏茹玥为妾,导致杨秀红流产伤身,而苏茹玥则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一女。苏茹玥手段高明,深得唐景川宠爱,又有三个儿子傍身,杨秀红争不过,也不想争,全身心放在唐琴芝身上,把她平安养大并送她出嫁。唐琴芝出嫁时,杨秀红终于争了一回,为她拿回本应唐家嫡女的那份嫁妆,又把自己的嫁妆系数附上。
路途遥远,唐琴芝遵照母亲的吩咐没有回门,一个月后她收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赶过去,只来得及听母亲的遗言,当着唐景川等人的面,母亲让她别再回唐家了。唐家人正为攀上侯府而欣喜若狂的时候被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唐琴芝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唐家,唐家人找上来,她也不予理会。唐家人不甘心,几个庶舅找唐琴芝不到,便忽悠尚年幼的封啓祥。封啓祥他爹封言勇终于忍无可忍,拿着刀追了几条街后,他们才消停下来。那件事还被御史弹劾了,只不过皇上还指着封言勇带兵打仗,不痛不痒地训几句就完了。
唐家时不时传出唐景川病了的消息,或者说他想外孙想的吃不下睡不着,也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消息,让封家长媳罗氏有了由头暗讽唐琴芝不孝,让本来就思念相公的她一不做二不休跑去边疆找封言勇,结果两人都没能回来。
三年前,出了封家,封啓祥也没想过去唐家,唐家人想认的是在侯府封家的外孙,而不是被赶出来的他,他亦不想去面对那些笑里藏刀的嘴脸。
佟管家夫妇也是唐琴芝的陪嫁,当年陪嫁的还剩有两户人家和五名丫鬟婆子,可只有佟管家夫妇和马夫老方头愿意跟他离开侯府。
杨家如今还有大小庄子两个,小庄子在青山村,大庄子在历山县城城郊,铺子五间,五里镇两间,县城三间,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历山县离京城有五六百里路,骑马也要走上大半个月,东家理会不到,多年来守业的大小管事欺上瞒下,做上了土财主。三年前,封啓祥主仆悄然踏上这片土地,还请了相熟的卢守备带兵压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八个管事,被发卖了七个,受牵连得人数达几十个,硕果仅存的一个便是这杨家庄的老庄头杨一。
第二十章 长舌长乐
封啓祥进杨家庄才走一小段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年扶着一个拄着拐杖但精神还不错的老头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人。
老人颤颤巍巍给封啓祥行跪拜礼,一行人也跟着,就连最小那个,约莫只有六岁的孩子也跟着跪趴下了。
老头叫杨一,二十四岁开始任庄头,是杨丰雨安排下来的人,如今他已经六十岁了,三十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打理着杨家庄。三年前,佟管家整顿了别处最后才只身前来杨家庄,年迈的陈发财这才得以卸职并让他小儿子杨丙顶上,后面一众人都是他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
“起来吧!”尽管老人家如此激动,封啓祥脸上依然是淡淡的。
封啓祥坐马上好半天了,其实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他全身的骨头都在阴测测地痛着,借着周长乐的搀扶下了马,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尽管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他一直在硬撑。
杨家庄是杨家的根,封啓祥的祖母生前,每年都会带他母亲回到杨家庄子住上住几天,但自他母亲远嫁京城,祖母身亡后,庄子上的主院便再也没有人入住过,杨一每年都带人修葺一边,才让那院子至今仍然矗立着。
杨丙亲自带人收拾,很快把主卧像模像样地收拾出来了,封啓祥刚要进去休息,周长乐颠儿颠儿地跟在他后面。
“跟着我作甚!”
“少爷,小的得伺候您歇下。”
“不需要,你还有事要做吧,该干嘛干嘛去。”
“啊?!”周长乐一头雾水,他努力回想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办,可根本想不起来他除了伺候少爷还有什么事,他正要问个仔细,眼前的门已经关上了。
进不去,周长乐只好守在门口,突然,他灵机一动,终于想起来少爷要他去干嘛了:不就是打探那丫头的消息嘛,直说不就行了。少爷明知道我脑子不够使,还跟我打哑谜。不说清楚,万一我领会不到,不就白瞎了。
最开始在庄子门口见到的那小子是杨一的大孙子杨天,此时在不远处等候差遣,周长乐让他领自己到处转转,当然,实际上是为了套话。
周长乐上次跟着佟管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来得及了解庄子里的情况,如今他这么一转悠,发现这个庄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想起三年前佟管家还夸过杨老头来着,据说当年留守的总管事曾打过杨家庄的歪主意,杨老头没有与之同流合污,更是严防死守,与儿子一起对抗狼子野心的总管事,保住了杨家庄。当年,杨一也多次派人送消息去京城侯府,想让主子对这边的异变提起注意,可惜,他的消息都没得到应有的重视。
周长乐在下人房找到了正在修理农具的杨甲和杨乙,而杨丙则去处理雇佣短工秋收的事情了。杨甲和杨乙在封啓祥跟前连大气都不透一个,可跟周长乐却很聊得来,首先大家地位平等,都是做奴才的,其次也是周长乐长袖善舞,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
“你们这么些年就窝在庄子里?”周长乐想把话题往外引,可惜他错误估计了杨老头一家“闭关锁国”的程度。
“窝在庄子里有什么不好,”说起杨家庄,杨甲内心不由升起了几分自豪,“你瞧,外面的人,累死累活还不一定能吃饱饭,俺们只要帮主子守住杨家庄,就衣食无忧,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日子。当然,俺们肯定不能跟周小哥你比了,你是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人,定是天天吃香喝辣。不过,俺们就喜欢种田,让咱去伺候主子,定是做不来的……”周长乐一句话换来了杨甲巴拉巴拉好一通说,让他拉到拉不住。
“外面的事你们也不闻不问?”好不容易逮到个空隙,周长乐连忙见缝插针。
“俺爹让俺们别跟村里的人来往,他们不厚道,会给杨家庄引来祸事。尤其是那个里正,蔫坏蔫坏的,总想要桃子……”杨甲又巴拉巴拉好一通说,从他爹杨一无意间得了五棵桃树秧子,讲到路途遥远不能送鲜桃,只能制成桃脯送过去京城侯府,从朱里正不知怎地知道了这桃子,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要桃树不成就要桃子,最后只要到了几颗桃核,讲到他们也用桃核种,结出来的桃子却远不如那五棵结的桃子好。杨家庄这五棵桃树可不是一般的桃树,它们结的桃子是又甜又大的水蜜桃。水蜜桃在市面上往往能卖到一两银子一颗,而往往有价无市。
周长乐去年过来取桃子才知道以前少爷分给他的桃脯竟然是珍贵的水蜜桃制成的,而他每次都牛嚼牡丹似的大嚼特嚼,悔得他干嚎了几声。
杨甲还在滔滔不绝,周长乐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克星了,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杨甲的婆娘周氏出现了,她是来问周长乐,主子在吃食上有什么喜好。
周长乐忙不迭起身,说要亲自去厨房指点。
厨房里,杨乙的婆娘方氏已经烧上饭了。周长乐说了一些封啓祥的喜好,顺便也把自己的喜好一块算进了主子的喜好里,搞得周氏在心底直感叹:少爷这也太挑食了!
周长乐守在门口和周氏话家常,周氏和杨甲不愧为两口子,都是很能说的主,与杨甲不同的是,周氏还挺了解青山村的事,原来庄子里的蔬菜交与五里镇常大婶拉去卖,每次都是周氏去帮忙摘菜,常大婶为了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每次摘菜都很卖力地说起外面的八卦。
常大婶的两个妯娌,一个闷葫芦,另一个深深地厌恶庄子外的人和事,奈何常大婶满腹八卦没地儿倒,遇上了兴趣满满的周长乐,怎能不一吐为快,也就是周长乐,旁的人来,她还不敢与之八卦呢。
封啓祥休息了一阵后,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刚起身,外面听到声响的周长乐便进来了,细心地伺候他梳洗,“少爷,您好点了吧,小的都被你吓死了。在郑神医把解药研制出来之前,您还是悠着点吧。”一般人不会这样跟主子说话的,但谁让他是缺根筋的周长乐呢,封啓祥也不恼,周长乐的吐槽一向进不了他的耳朵。
伺候封啓祥洗漱完毕,周长乐也吐槽完了,只是封啓祥默默地看着他,好似在等着什么,周长乐只好把打听到有关于陈月荷的事一一说了,他没直接说对方可能已经去县城立女户了,怕少爷爆血管,从陈家说起,拉点同情分。封啓祥本想打断他,让他直奔主题说陈月荷住哪儿,可是听着听着,他心中疑惑横生,“你确定你说的这个备受欺压,胆小懦弱的陈月荷就是那天那个丫头?”备受欺压?胆小怕事?那丫头张扬犀利着呢,绝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少爷,您别插嘴,正讲到精彩部分呢,话说这黄家……”事件本身已经够跌宕起伏了,周长乐还极富表演力,把陈月荷的悲惨境遇说得声色俱全,跃然纸上,仿佛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样。
“立女户的确像那丫头能做出来的事,只是这前后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陈月荷的事听起来的确很惨,可封啓祥更疑惑的是,一个人的变化居然能这么大。
“定是觉得生无可恋了,才破罐子破摔。姑娘家家,居然要自立门户。少爷,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
“你说的陈月荷很可怜,但那天那丫头看起来好着呢,哪里可怜了?!”封啓祥暴怒,冲着周长乐吼了一句,他完全无法将看到的人和听到的人合二为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你再去打听打听。”
“少爷……”周长乐不想再去当长舌妇了,幽怨地看着封啓祥,后者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背。
第二十一章 筹划一二
杨家庄的人不知道主子要来,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特别去准备,只是根据周长乐的指示,用庄子里现有的食材捯饬出了八菜一汤,都是山珍啊山珍。封啓祥一脸黑线地看着桌上的蘑菇炒肉,小鸡炖蘑菇,蘑菇鲜汤,蘑菇烩菜,蘑菇……他不讨厌吃蘑菇,可也不喜欢吃,他本以为是庄子里食材稀缺得只剩蘑菇了,可看到周长乐两眼冒光地盯着桌上的菜,他想起来,周长乐最喜欢吃蘑菇了!
“长乐!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去给惊风喂点豆子,然后帮它刷洗一下。”封啓祥慢条斯理拿起筷子伸向拿到小鸡炖蘑菇,夹了一块鸡肉。
“啊?!”周长乐的整张脸都垮下来了,“少爷,小的伺候您用完饭再去吧。”我还等着包圆剩饭剩菜呢。
“马上去!”小样儿,还整治不了你。
“是!”周长乐郁郁地回了一句,然后马上飞奔出去,他必须在少爷吃完之前回来,不然这么多蘑菇就吃不到他嘴里了。这回,周长乐没空跟惊风吐槽了,雷厉风行地完成少爷布置下来的事,又马不停蹄地往回奔,回到却看到端坐饭桌旁,还一脸荣幸至极的佟管家。
吃饱喝足的佟管家逮住周长乐骂了半天,他不能斥责封啓祥,但数落周长乐还是可以的,于是可怜的周长乐当了脚夫,当了长舌妇,当了马夫后,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最重要的是心心念念的蘑菇没吃到嘴……
周长乐蹲在角落委屈得画圈圈,他觉得自己比陈月荷可怜得多了……
吃过晌午饭,佟管家极力劝说少爷回到镇上,杨家庄虽好,主院毕竟这么长时间没人住,真要住进来,还得好好收拾过才行,可是封啓祥对他的苦口婆心置若罔闻,牵着惊风在庄里慢慢散布,然后停在了一片桃林旁。
杨家庄有一片用水蜜桃桃核种出来的桃林,如今已经挂果,虽品相远不及那五棵原种的,但到底比普通的桃子好上不少,成熟期在九月底,正是每年秋收之后,故而,杨家庄忙完秋收之后还得接着采摘桃子,杨家庄每年卖桃子的收入比卖水稻麦子的要多得多,这还是在那五棵极品桃结的果没往外卖的情况下。
“你叫杨丙是吧?”封啓祥突然转向跟在身后的男子。
“是的,少爷,我是杨丙。少爷有何吩咐。”高大壮实的杨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把那片,那片,还有那片,”封啓祥的手指一连换了三个方向,“都种上桃树,以后杨家庄就可以改名叫杨家桃庄了!”
“少爷……”杨丙犹豫着要不要跟不事生产的少爷讲一下理想与现实,封啓祥让他有话直说之后才大着胆子提出他的想法,“桃子放久了不新鲜,所以走不远,只能在附近三个县卖。种太多的话,丰收年,桃子卖不出去就都烂树上了。”
“剩下的制成果脯总即可。”封啓祥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憨厚老实的杨丙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无法自已地大呼出声,这不就是,他们一直多种些桃树,又怕种多了卖不出去,一直没敢种,如今被封啓祥一语点醒,多年困难迎刃而解,让他怎能不激动。
“少爷,您一定是文曲星下凡,俺们都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杨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得封啓祥一脸黑线:把极品鲜桃做成桃脯往京城送,到底是谁的主意……
拿到心心念念的户籍簿之后,乔岚整个人都松下来了,于是逛街更有心情了,买东西更冲动了,也终于可以好好体会一下古代的城镇生活。历山县城有横竖四条繁华的大街,形成一个井字,她带着陈月牙从东街开始逛,平凡古朴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群,声声不息的叫卖……如此淳朴的市镇生活让她感觉格外的新鲜,而井底之蛙陈月牙一开始还畏畏缩缩,几次勇于出声阻止了乔岚的购物欲之后,她竟放开了手脚,一次被势力小二鄙视,她还跟对方吵上了。谢金宝寄存了驴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乔岚和陈月牙身后,在陈月牙和小二吵起来的时候,他往前一站,小二顿时偃旗息鼓,怏怏地找了个由头忙去了。
眼看正午已过,日头开始偏西,陈月牙担忧回去的时候得赶夜路,不停地催乔岚回家。乔岚今天压根就没回去的打算,所以每次都打哈哈敷衍过去了,扯着她去看新鲜,瞬间转移她的注意力。
终于把时间磨蹭去了一个时辰,铁定是赶不回了,乔岚才“懊恼地发现”时候不早了,单纯的陈月牙只得幽怨地说她已经提醒好多次了。
当晚,三人在一家相对较便宜的客栈留宿了一晚,晚上乔岚又扯着陈月牙去逛了一圈夜市才罢休。
小驴车又悠悠哉哉地回到了五里镇,乔岚放言以后要在五里镇过活,把谢金宝和陈月牙忽悠回了青山村,而后她立即去集市找季大娘,本意是去看看俞大拿有无留消息给她,去到一看,守在季大娘的馄饨摊旁的瘦高个可不就是俞大拿。
乔岚看到俞大拿的同时,俞大拿也看到她了,连忙起来行礼,“小姐!”
乔岚示意他不必多礼,让他一起坐下,随后要两碗馄饨。今天季大娘生意好,忙得很,也就没怎么跟她搭话。乔岚没有主仆尊卑意识,俞大拿也没做过奴才,于是两人很和谐地同台吃起了馄饨,得知俞大拿已经租好了院子,乔岚有种“果然”的感觉,她深信俞大拿不会比杨应天差到哪儿去的,杨应天是个工作狂人,俞大拿也必是雷厉风行的主。
吃过馄饨,乔岚与俞大拿走过两条马路到了他在广福胡同租了一个小两进宅子,在广福胡同外的大街,一个辆豪华大马车匆匆走过,他家少爷要留宿杨家庄,而杨家庄啥都没有,他得回去取少爷专用的家伙什。
小院子的房屋配置一目了然,外院四间,内院五间,看起来颇为袖珍,可是乔岚简直再满意不过了。俞大拿已经把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具买齐归置好了,乔岚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乔岚在外院小亭子坐下,俞大拿想给她汇报所租房子的各种细节,乔岚打断了他,让他看着办就好了,不必事无巨细地说,然后又问起他的闺女。
乔岚能想起他病中的闺女,俞大拿有点感触,他连忙回答说留在医馆,那里有大夫还有医女,总会比他自己照顾要来得好,他每天早晚都去看一次,还说他闺女已经好很多了,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接回来。
俞大拿说完,递给了乔岚一张纸,乔岚结果一看,竟然是卖身契,而被卖者正是刚刚还说道的俞大拿的闺女
“为何?!”
“我已是你的奴仆,如闺女还是自由身,这说不过去,她更不好在这住下。横竖也都这样了,不如让小姐把我闺女也收留了,况且,小姐你是个好东家,跟着你不亏。”
“还有呢……”乔岚信俞大拿说的是实话,但绝不是全部,如仅是他方才所说的,他完全不必如此急切地送上闺女的卖身契。俞大拿愣了一下,只见他抿了抿嘴唇,然后才涩涩地说,“他……他们要把小蝶送……送去当童养媳……”不是他“桥归桥,路归路”的决心不够,而是那些人太能作,防不胜防,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反正都是要卖,不如卖给好人家。
乔岚那张宝薄薄的纸张,“你和小蝶的身契我都不会拿到官府备案,以后只要你们想,随时可以从我这里拿走。这是我给你的第二个承诺,永远有效。”俞大拿这一举动也给了乔岚一个绝妙的主意,她要依样画葫芦,把妹子和老娘从陈家捞出来。
“……”俞大拿哽咽了,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走投无路了卖身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东家,事到如今,他真的是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第二十二章 天真女农
说完琐事,乔岚才言归正传,说正事,她拿出十五张银票给俞大拿,“这里是一千五百两,你拿好。你去帮我五里镇附近有无成片的田地出售,最好是庄子什么的,还有,我已更名改姓,以后没有陈月荷,只有乔岚。”乔岚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小姐,你买这么多田地是何用意?”俞大拿不想质疑主子的决定,但他实在想不通,如果小姐让他买铺子,他还可以接受,可买田置地……一个姑娘家,买那么多地做什么用?
“种!”
“……”乔岚回答得这么干脆,让俞大拿都问不下去了,困惑未解,脸上疑云团团结结。
“别疑惑,以后我还会有第二片土地,第三片土地,更多的土地。”乔岚已经开始畅想她的盛世庄园了,开始还是以追风山庄为蓝本构思,慢慢的,就变成了中世纪欧洲的庄园:蓝天,绿地,鲜花,古堡,葡萄园……
“小姐这是想当大地主?”乔岚脸上诡异的笑容让俞大拿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乔岚收回她的异想天开,“非也,我打算当农商。”单说富农不能体现她的远大理想,所以造了一个新词“农商”,做商人的农民或者做农民的商人。
“……”
乔岚又吩咐俞大拿去买一个做饭的婆子和一个小厮,小厮以后就供他差遣。乔岚其实还想买一个丫头,以后,她需要避讳的地方很多,不能再单独会面男子,有个丫头在身边会方便很多,但贴身伺候的人,她还是想亲自挑选。
这边,俞大拿想到自己才成为奴才就做了管事,还有小厮供自己差遣,突然觉得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自己是卖身来做奴才的吧,怎么就让人伺候上了呢。
俞大拿去牙行了,乔岚便进了内院,主卧已经粗略布置了一下,她也不讲究了,先躺下睡一觉再说。
乔岚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睡醒后,她在帷帐里进了空间,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她相信俞大拿没有她的召唤是不会进入内院的,更何况,她还放着帷帐,不掀开来看,谁知道她是圆是扁,是死是活。
进入空间,乔岚被角落的珠宝晃瞎了眼,这遍地黄金的视觉冲击力令她再次想起自己守着金山金山,却不得不汲汲营营讨生活的悲惨境地。她走过去,捡起一条繁复的牡丹花项链,扯掉“19999RMB”的吊牌,然后戴在脖子上,接着扒拉出十个金戒指,戴在十个手指上,再然后是金手镯,脚链……穿戴完毕后,乔岚看了看挂满身的金饰,虽然她受了一点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影响,觉得金子很可人爱,可是这么挂在身上,让她觉得人生沉重了几分,那是真沉啊,估计得有几公斤了吧。
乔岚一件件把金饰摘下来放好,突然她看到一个小羊吊坠,看着很讨人喜欢,而且她的生肖是金羊,故而把小羊吊坠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收入了口袋中,并随手把在历山县扯的两匹特价面部展开,盖在她的宝山上。
胡闹了一阵,乔岚拿起杨应风的笔记本看了起来。当初的追风山庄统共两百亩,出产的都是无公害农产品,杨应风从一开始就禁止在山庄里使用农药和化肥,一开始种出来的作物并不理想,不是被害虫蛀就是长势堪忧,后来他慢慢的摸索,总结出了一套种植模式,终于让整个山庄真正活起来,借由出产的无公害农产品远负盛名。
笔记里记载了各种农作物的种植方法,乔岚没有一一看过去,而是翻到了番薯这几页,看得格外认真。她手头有两个让她成为这个时代神农的利器,经过无数农业泰斗改良过的水稻和无敌番薯,虽然不知道都是什么种,但肯定比未经改良的好,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是自己这个半吊子,也能鼓捣出“高产”番薯和“高产”水稻。
当看到番薯一般是三月份种植,乔岚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她看到角落那两根已经冒牙的番薯,整个人就更不好了。如今已是八月中旬了,而那两个番薯根本没可能储存到来年的春天……番薯的生长期是三到四个月,她算了算时间,如果马上种,可能还能赶得及天时收获。
乔岚也不管那小袋水稻了,马上拿着那两根番薯出了空间,她下意识地要立刻马上把番手到地里去,越快越好,可是出了空间,看着铺着青砖的小院子,她转了一圈,停在外院一盆绿油油的植物前,她想把那植物拔了,把番薯埋进去,可是直觉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
“小姐,您这是?”就在乔岚犹豫不决的时候,俞大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种……东西!”乔岚
“……”俞大拿默。
俞大拿让妇人和少年给乔岚行礼,两人小心上前,因为是第一次见东家,便行了跪拜礼。
“起来吧。”
妇人姓章,是俞大拿从牙婆那里花八两银子买的,以前就是做厨娘的,前东家举家迁走,带不走的人和物一应发卖。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显得老旧,但洗得很干净,乔岚很满意,倒是俞大拿身后的少年,脏得令她直皱眉。乔岚看向俞大拿,让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怎么买了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破孩。
小破孩怯怯地偷看了一眼,知道乔岚对他不太满意,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小姐,求你买了我吧,不给卖身银子也没关系,我什么都能干,我还吃得少。”
俞大拿也有点汗颜,其实他本想带少年先去收拾一番再带去见乔岚的,无奈一回来就碰上了。少年的情况有点特殊,是俞大拿专门寻到大街上领回来的同乡。少年叫方小勇,是村里猎户从山里捡来的,猎户收养了他,但猎户一年前进山被猛兽袭击丢了性命,猎户的族亲应说是方小勇招来的狼害死了猎户,不但把他赶出了猎户家,还禁止他回村。这一年来,方小勇一直在五里镇乞讨为生。
乔岚听完方小勇的遭遇,心中难免唏嘘,觉得这世道的人,没有最可怜,只有更可怜,“你倒是会假公济私,让你去买小厮,你却把乡人领来了。”听乔岚那样说,俞大拿松了一口气,“小勇是个好的,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带回来。”小姐果然最是善良不过了。
“虽然如此,身契还是要签的,该给的银子也给了吧,总不好一进来就欺负他。”
“这是自然。”俞大拿忙不迭地点头。
章娘子被安排在内院的西厢,方小勇和俞大拿一起住在外院的东厢,安排好,让他们各自去打理,俞大拿回头找到乔岚,乔岚见到他第一句话便问的是田地的事。
俞大拿说了今天在牙行问到的情况,没有大片的田地出售,十几亩,三五十亩的倒有不少,如果真想连成片,只能买下,然后换地,不过也要看人肯不肯换。汇报完,俞大拿踌躇了一下,还是将他的想法说出来,“小姐,您能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吗?我不敢说精于耕种,但还是懂得一些的。您买这么大一大片田地,心里有成算吗?都种些什么,种多少,种子准备好了吗,还有是否需要雇佣长工……”
“……”乔岚一听,顿时傻眼了,可不就是,手里只有一小袋稻谷和两根番薯,真要种起来,估计一亩地都种不满,自己居然傻乎乎地想要买上百亩的田地,真是笑死人了,买地建庄园是必须的,但绝不是现在,任何事情都需要徐徐图之。被盛世庄园的宏伟计划刺激得头脑发热的乔岚彻底冷却下来了。她本想由自己“培育”出良种,而不是拿良种去种,事关重大,她谁也没透露,可是她的锦绣前程,她的宏伟蓝图……光靠自己,的确不可能操作得下去……她很需要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帮她一把。
乔岚看向俞大拿,毫无疑问,她是信任俞大拿的……
第二十三章 小小番薯
“是我着相了,很多事情都没考虑的,就不管不顾地要去做。”乔岚的神情突然变得肃穆起来,她没有犹豫下去,便坦白了,“你先告诉我,现在岂国的土地上,最常种的是哪几种粮食?最高产作物的哪种,产量几何?”
“……”俞大拿想了一下便有了答案,“稻、麦和粟,稗也有一些,产量最高的是稻子,如是好田,精耕细作加风调雨顺,亩产可达四石。”
“四……石……”这么肃穆的时候,乔岚愣是短路了一会,然后默默在脑海里换算,“那就是四百多斤!”
“嗯!但一般三百斤已经算是丰年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有新粮种,亩产可达千斤,你待如何?”乔岚想了一下,笔记本上写番薯亩产是三千五百斤左右,她说千斤也没错,而且现在耕种条件也没那么理想,减产是一定的,说千斤,再保险不过了,再者,如果她说三千斤的话,估计俞大拿会不顾她是主子而直接给她一个白眼。饶是这样,俞大拿也完全呆住了,“千……千……斤……”
“就是这个……”乔岚把没埋成的番薯放在石桌上,“这个是番邦之物,别问我从哪儿得来的,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据说它不需天泽,不冀人工,可以粉,可以酒,可祭可宾。”乔岚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大半是杨迎风摘抄在笔记本上的,“耄耋童稚皆宜,六畜可用,而最紧要的是,它不需地,荒地,沙地,田地皆可唯……不喜水浸……”乔岚敢发誓,刚刚俞大拿的确用白眼撇了她一眼。
“小姐,”俞大拿脸上也淡然得很,全然不似一开始的激动,虽然他真得很想再拿白眼翻乔岚,“我可否先去看看章娘子是否已开始准备晚膳。”
“……”话说,做下人的不是应该无条件支持主子的决定吗,怎么我好想买了个刁奴似的,这哪点儿有卖身为奴的自觉性啊,连主子的话都质疑……看来是我太宽容了,哎,也是我看不得杨应风在我跟前卑躬屈膝……
乔岚干脆命令俞大拿留下,并出给她想辙儿。
俞大拿没办法,只好违心地与乔岚筹划,他先是问了这番薯的生长状况,知道这番薯是长在地底下的根茎,他不吃惊,但乔岚说这长在地面上的藤蔓还可以做菜,还可以喂牲畜,他便坐不住了,可是乔岚的神情太笃定,加之她对番薯太了解,仿佛她已经亲身见闻过了一样,由不得他有丝毫怀疑。乔岚的“专业”令俞大拿对着番薯也重视起来,他竟不觉得乔岚班门弄斧了,他也相信了这番薯,即便不能达到千斤亩产,起码能有好几百斤,而且冲着荒地沙地都可以种植这一点来说,就已经让他不得不严阵以待了。“小姐,您这番薯,还有多少种?”
“……”乔岚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两根番薯,“全都在这儿了!”
“……”如果俞大拿是咆哮体,这会儿已经吼起来了,“您之前要买上百亩的地就是为了种这两个番薯……”
“……”如果乔岚是咆哮体,这会儿已经吼起来了:我不懂种田行了吧,我估算失误行了吧,我思虑不周行了吧。
“当务之急是要赶天时,把这珍贵的番手下去,赶在天寒之前收获,这样明年开春就有不少种子了,不然一切都白搭。”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乔岚连忙点头,表示她也不是没想过就瞎忙活的。
“小姐有无想过开荒吗?”
“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在我这,你无需顾虑,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小姐想买大片的土地,是为以后做打算吧,只不过,这两年年景好,战乱一时也波及不到这儿,卖地的都是遇到难事的小门小户,想买连成片的土地,只能说可遇不可求。可无主的山地很多,开多大算多大,且开荒免三年税。开荒之所以不易,是因为头几年作物难有收获,可按照您说的,您这粮种不择地,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天作之合,天助我也,天……天……”
“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说的不错,开荒的确大有可为。”乔岚沉思了半响,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青山村的西岸,“你觉得青山村遥水河西边的地怎样。”
俞大拿看起来很惊呆了,好吧,他的确惊呆了,他不敢相信青山村出来的乔岚居然对那块地还抱有希望,连他这个外村人都知道那块地用不了,也不是用不了,而是野猪不给用啊。乔岚不用看俞大拿的神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的确,如果她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且经历了一个多月残酷末世的乔岚,听到还有人敢打那块地的主意,肯定会投以“这人疯了吧”的眼神。
正是那一个多月的末世见闻给了她灵感。他们小队曾经遇到过一个村庄,当地丧尸不多,但是野猪不少,毒蛇也多,虽然没有丧尸化,但都被丧尸病毒感染了,野猪狂化,毒蛇也狂化,不但袭击人,还吃人,那个村的人绕着村子挖了一条深两米,宽两米的壕沟,不少野猪掉进壕沟里,出不来了只能靠吃掉进壕沟的毒蛇为生,掉进壕沟的丧尸也是他们的攻击目标,于是那几十只野猪就这么被村民“养”在壕沟里,还充当村子的保护神。那个村子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幸免于难的村子。虽然因为村民的明哲保身,他们没能进村,但这不妨碍乔岚对他们的独树一帜的生存方式表示赞赏。
“你放心,我有办法让那些野猪有来无回。”乔岚信誓旦旦地说。她是够自信了,那是她心有成算,可单凭她一句话,要俞大拿如何相信她不会白折腾,可是他没忘记这些年有关于西岸野猪成灾,颗粒无收的传闻。
“哎~”乔岚也没打算卖关子,便抖擞出她剽窃来的奇思妙想,“以前的人对野猪围追堵截,均以失败告终,我这回啊,不追不堵,我敞开大门欢迎它们来……给我们加菜……”
“啊?!”
“顺着林子边挖壕沟,只要够宽够深,保管那野猪有来无回”
俞大拿仔细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有门!!!当年张地主筑墙挡野猪,奈何野猪劲儿大,多冲撞几回,再结实的强也有塌的时候。如果挖深沟,那野猪可不就没办法了,要么原路返回,要么掉沟里当菜。“小姐高见!我自愧不如”何止他不如,很多人都不如,这么多人,这么些年,都没能从野猪獠牙下抢到那块地。俞大拿对乔岚心悦诚服起来,决定以后不再质疑她的决定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番手下,还有把那块地买下来。”
“那块地是无主荒地,何须花银子买,只要开了荒,三年后便是小姐的了。”刚刚还说以后绝不质疑乔岚的决定,转眼就过往云烟了。
“你想想之前有多少人算计过那块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先拿到手比较踏实。做荒地算,一两银子一亩,就那么几百亩地,花不了多少银子,况且,官府巴不得有人买了那片地,估计还能便宜一二。所以,不但要买,还要过红契,保证十拿九稳。”岂国的荒地到处都是,但像遥水河西岸这样位于河岸,方便灌溉的荒地,可没有几块,这也是它令人觊觎的地方。
“我现在就启程赶往县城把西岸买下来。”俞大拿风风火火地走了,乔岚也不阻止,她就喜欢这样利落的手下。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因为十万火急的番薯还没种呢。
没了俞大拿,乔岚不得已,只能自己想办法,忽然,她撇到东厢房门口有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过来!”乔岚向缩在一旁的方小勇招了招手,方小勇很怕乔岚,尽管他很想表现一下,让乔岚愿意留下他,可他越是想,就越畏缩。大拿叔出门了,方小勇担心乔岚趁机把他赶出去,他不想再过以前那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生活了。多亏大拿叔还想得起他,给他找了个东家,要知道,平常人买下人也是得有正经源头的,乞丐是无根的浮萍,通常又上不了台面,即使白送上门,也没人愿意收留。
方小勇已经梳洗过,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只是因为太瘦小,衣服里显得空荡荡的,但不管怎么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了,也精神了,到乔岚这儿也算是合格了:就是胆儿太小,还得多历练历练,不然怎么帮俞大拿跑腿,扯后腿差不多。
“小勇,你知道哪里有沙子吗?”通透的沙地种番薯是最好的,有利于根系的伸展,一时也找不到沙地来种,而且不放在眼皮底下,实在让人放心不起来,自己造一片小沙地便是了。
第二十四章 买下西岸
乔岚发问,方小勇紧张到诚惶诚恐,可是仔细一听,正巧是他懂得的,于是赶紧回答,“知……知道……码头过去那儿……都……都是沙子。”
“哦!我现在需要很多沙子,大约……能填满半个土炕那么大的坑洞,你能弄来吗?”
“能,我能!”方小勇就差没拍着胸脯答应了。
“跑腿钱,拿着!”乔岚递过去一角银子,方小勇没接,而是小心翼翼地说,“沙……沙子不用钱买……”
要不是相信俞大拿的为人,乔岚都要怀疑方小勇是不是俞大拿的儿子了,大脑结构如此神似,“沙子不要钱,雇人要钱。这么多沙子,你一个人也弄不来,去找几个帮手。”
“啊~”方小勇竟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其实他刚刚已经想好,让一个和他要好的老乞丐帮忙运沙子,以后自己再寻机报答,这会儿,东家让他做事竟然还给银子。
“我还要两个大水缸,越大越好,你给我寻摸靠得住的店铺送过来,银子我另付。两样东西我都急要,快点去办,别耽误事。”这孩子,莫不是脑子不好使吧,给他一角银子,就这么个傻样儿。
“是,小的,马上去。”别的不说,要论对五里镇的熟悉度,方小勇就敢拍着胸脯答应,所以找到卖挖水缸的店家不在话下。
方小勇出门往小庙街走,在角落寻到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乞丐。方小勇初初在五里镇行乞,备受其他乞丐的欺压,多得这个老乞丐护着才有命留到现在。老乞丐看着方小勇的同乡寻来并带走了他,还为方小勇的好运气感怀,方小勇就回来了,还变得整整齐齐,像模像样起来。
方小勇把事情这么一说,老乞丐很感激方小勇找到好门路了还惦念着他,可是他还是拒绝了,“小勇啊,你能想到我,我以前为你做的也回本了,可是这事儿你真不能找上我,你看看我,腿瘸了一只,手也不灵便了,如何帮你挖沙子,运沙子。主家叫你办事是信任你,可你万万不可为了照顾我这老家伙而坏了主家的事。”
“田叔,你相差了。你看,我拿这银子去码头那边雇人,估计也只能雇三五个人,可是如果在这庙街找,找**个不成问题,能让大家挣几个饭钱,还能尽早完成东家吩咐下来的事。田叔不必亲自动手,只要帮我找七八个人,然后盯着他们干活就行,我还小,怕镇不住场。”
五里镇码头,人来人往,各色人物在,有钱大方的主儿不在少数,所以五里镇的乞丐比县城还多。庙街,是五里镇乞丐的聚集地,被方小勇称为田叔的老乞丐在庙街混迹多年,倒是认识不少乞丐。
老乞丐一听,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挖沙子,运沙子又不是什么精细活儿,何须专门去雇人,他们这帮人完全能胜任。别看他们整日无所事事,那是没人肯雇他们做活儿,要是有活计,只要给一餐温饱,他们也是求之不得的。
于是老乞丐一呼百应,召集了十个乞丐,大家一听,只不过运个沙子就能得十个馒头或五个肉包,哪有不同意的,一伙人呼啦啦往漓水江的江岸去了。
方小勇一走,章娘子便过来请乔岚去用饭了。章娘子以为乔岚像寻常家的小姐一样需要人伺候着吃饭,宅子里也没有其他下人了,所以把饭菜端上来后她便侯在一旁,没有离去。
章娘子不是俞大拿,乔岚是不会让她上桌的,她更不喜欢在自己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盯着,便让章娘子先去吃她的,稍后再过来收拾。章娘子这才知道,各家的规矩也不尽相同,只好出去了。她也不想想,即使要人伺候,也得是水灵灵的姑娘,哪有人用一个妇人来伺候用饭的,也不怕消化不良。
乔岚刚吃完放筷子,章娘子立马就进来了,原来她出门就一直侯在门外。她原来的东家,家里人多,下人也多,勾心斗角之类的事她见多了,也怕了,到了乔岚这儿,看到就一个主子,也没什么下人,便欢喜上了,迫切地想表现表现,让主子欢喜上,她才能站得住脚。
章娘子烧的菜,味道还可以,乔岚便也不多强求了,只让她别太省着调料了,她喜欢味道稍重的,章娘子没有不答应的。
乔岚出了充当饭厅的东厢,便看到侯在二门的方小勇,暗道:是个懂规矩的小子。她跟着方小勇出了二门,就看到两个一米高的大水缸“巍峨矗立”在前院。她初略看了看,个头够了,也够结实,问了价钱,便爽快地给了二两银子方小勇,让他去付钱。
方小勇出门一会儿就回来了,将店家找回的五百个铜板交给乔岚的同时,还告诉乔岚沙子到门外了。方小勇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袋子,是给乔岚看的“样品”。
乔岚很意外,这次交代方小勇办事,他完成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一直觉得方小勇有待磨砺,可是从这次的事看,他老练得很,无论是他没轻易进内院,没让她见着外人,还懂给她看“样品”,而且懂得益及患难之交,这些无一不让她惊叹。乔岚不知道,除了义气这点,其他都是老乞丐刚刚就事论事,提点方小勇的,那才是真正的老江湖。
方小勇小袋子里的并不是纯沙子,而是泥沙,正符合乔岚的要求。单纯的沙子不涵水,也不涵养分,不利于作物生长,她本来还打算让方小勇接着帮她弄泥土,把泥和沙混合在一起,这下子倒省了不少功夫。乔岚回到内院,让方小勇安排人把大水缸移到外院正中央,并泥沙倒进去。
杨应天在笔记本里用红笔特别强调,切开的红薯很容易烂掉。虽然乔岚很想知道她手中是哪种番薯,她不喜欢生吃番薯,但香甜的烤红薯和甜糯的番薯干另当别论。不能切开,乔岚只能满心期待这珍贵的手是黄心的了。
把两个冒牙的番薯分别埋进特意打造的巨型“培养皿”,乔岚松了口气,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考虑得还有所欠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倒地缺了啥,便也不多想了,回屋继续研读她的宝典,哦不,是杨应风宝典。
当晚,俞大拿歇在县城,并未回来。话说他一出门就雇了车,一路让车夫赶得飞快,傍晚时分到了县城,他运气也好,到了县衙整好遇上外出刚回来的新任县令祝岐山。
祝岐山是离历山县三百公里之外的琼水县人士,只是个举人,会试成绩不理想,便也不欲再考,娶了琼水县大户之女吕苗苗,老丈人给他捐了个官。他会试成绩虽不理想,可有一番做出一番大事的雄心壮志,尤其是他的官还是捐的,在这种前提下,他迫切想做出点成绩让人看。
祝岐山进了县衙,便令人把俞大拿带进去,亲自过问他的事宜,知道俞大拿竟是要买荒地,他奇了,这荒地如何买卖?
俞大拿当然不会向祝岐山坦白一切,只埋怨自家主子不懂事,怎么劝都不听,硬是要买下那一大片没用的荒地。
对县令的政绩考核,人口和土地这两方面的增减尤为关键的部分,祝岐山对历山县的土地也做过了解,对于青山村遥水河西岸的事也有所耳闻,这大大八亩的土地在十几年前还是良田,逐渐荒芜后,最终被划归荒地,就因为这丢掉的八百亩,当时本应上调的县令只能平调,说来也实在无辜得很。
经过这么多教训,如今还有人敢去开垦,不但要开垦,还要提前买下,要知道,这地契一立,就算是上档了,不管最终开荒成不成功,相应的税都是要交的,这么一算,不就是傻子扔钱玩儿嘛。
祝岐山对俞大拿的主子很好奇,多问了两句,俞大拿故作神秘地说主子背后的人身份有点敏感,让祝岐山帮忙保守秘密,非但没告诉祝岐山实话,还挡住了他查到主子的身份后可能引发的麻烦。官以文书为证,地以契为证,田地买卖只要银货两讫,其实无须对买主验明正身。也是祝岐山非要亲民,让俞大拿胆子也肥了些。
祝岐山还真没怪罪俞大拿语焉不详,反而宽慰了他几句,但只字不提让他回去劝劝那位头脑发热的主儿,虽然他很想本着“为民办实事”的宗旨规劝几句,但又怕真的点醒了俞大拿,增加几百亩田地的政绩诱惑,令他难以启齿。
祝岐山想早点盖棺论定,而俞大拿也急着将事情定下,两相宜的情况下,谈话进度很快。祝岐山良心大发,整个儿青山村遥水河西岸作价八百两,除了附送西岸的两个山头,还按照最低等的山地收税,并承诺他在职期间不会对西岸的土地重新评级。这条件优惠得俞大拿差点破功,好在他面瘫已久,即使喜出望外,脸上也可以不动声色,当初掏银子付清。
祝岐山安排了八个衙役明天一早跟俞大拿去青山村丈量土地,按说这原就有记录,本无需再去丈量,可祝岐山说已经划归荒地了,还是按程序来,再说都陈年旧事了,翻箱倒柜找旧档,还不如重新丈量一番。
俞大拿总觉得县令大人的笑容有点小诡异。
临出门,俞大拿回头瞥见县令大人跟明天领头的衙役柳土发窃窃私语,柳土发不住点头,两人周围弥漫着一股阴谋的氛围。
第二十五章 西岸大事
第二天一早,俞大拿请那八个衙役吃早点,去的是历山县城一个很不错的酒楼,八个衙役混了餐高大上的早点,便于俞大拿彼此称兄道弟起来。衙役头头柳土发见他如此上道,便很义气地给他透露了一些小道消息,原来祝岐山暗地里吩咐他们尽量多量一些,多测点,倒不是让他们虚报作假,而是让他们把周边的大青山林区也量进去。
俞大拿破功了,借着端茶杯喝茶的势才掩盖过去:不怪乎县令大人非得要重新丈量。
买地总价已说定是八百两,祝岐山不会出尔反尔(荒地本不应算钱,得了八百两已经是意外收获),他想要的是把尽可能多的荒地划给俞大拿的主子,反正不管他主子最终开不开垦,在他的县报里都已经是山地,而俞大拿的东家
,要多承担的是多出来的那部分地税,不过都按最低等的山地算,真真算起来,也没多少。
俞大拿没有趁机让衙役们行行好,而是说起了他的不容易,又连带感叹衙役们的不容易,都是在底下做事的人,让他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别让县令抓到小辫子了。他这一席话令几个衙役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地直往上冒。
青山村最近的爆炸性消息比较多,这不,杨家庄的年轻主子昨日才现身青山村,事件还没冷却下去,很多未出阁的姑娘还心心念念那俊逸无比的贵公子,今天更加劲爆的消息来了,这消息像水涟漪一样自青山村荡开,很快五里镇和附近的村子都在议论这件事。
路人甲:“哎,你晓得不,青山村西岸竟然卖出去了。”
路人丙:“不可能,那就是片荒地,哪里用得着买,真要打那儿的主意直接开荒就好了:虽然种了也收不了,定是血本无归。”
路人甲:“真事儿,今天,我八姑家的小嫂子从青山村回来,说有人带了八个衙役去丈量了。”
路人丙,“衙役都去啦,难不成这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路人乙:“你说桃花村俞家的俞大拿?”
路人丁:“可不就是他领着衙役去的,他自轻自贱,卖身为奴,新主子好像是姓乔来着。”
路人乙:“哪个乔?”
路人丁:“躬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历山县也没有哪个乔家,估摸着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吧,不清楚西岸的过往,就这么把银子砸进去了。”
路人乙,“主子不懂,俞大拿总晓得怎么回事吧,他不劝着点,后头,有得他排头吃。”
对西岸也很有想法,几番征伐均失败告终,最终不得不偃旗息鼓的张地主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没有盲目笑别人啥,万事不可看表面,他总觉得那人这么做必有深意。深思熟虑是张地主的性格优点,这也是他能攒下这么大一个家业的原因之一。
虽然这几年,张地主都没有再对西岸有所动作,但他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甘心。耕种便是靠天吃饭,老天爷赏脸,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晒的时候晒,佃户和他即可过个丰年,老天爷要是不赏脸,即便是他也得掂量着银子过日子。水是农耕的命门,田地便于水利,便旱涝保收。
张地主除了青山村的两千亩田地,在别的村也有田地,林林总总加起来不比青山村的少,都是按照五成的租佃给人种,可每年青山村收上来的田租总比别的加起来还多三成,均因青山村的多了一条遥水河,稍旱一点年景,农户勤快点从遥水河挑水浇地也是有收获的。如遇连遥水河都干涸的大旱年,青山村绝收,别的地方早就饿殍遍地。别看青山村的佃户日子过紧巴巴的,那是跟青山村的富户比,与别的村落一比,还算是过得不错的。
青山村的地是张地主爷爷在大旱年拼着最后的家底买下来的,当时还遭到张家上下一致反对,事实证明,张老爷子做了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现在张家越过越好,可不就托了老爷子当年独断专行的福。张地主也想跟随祖父的步伐,福泽后代,所以他紧盯着与东岸只有一步之遥的西岸。
张地主懂得的道理,别人也都懂。西岸在很多人眼里,就像是一块摆在桌面上的巨大肥肉,任君采撷,一个个围在桌旁,眼馋得紧,可咽不下又能怎么办呢,只能任它这么干放着,反正谁也没得到便宜。
张地主也曾考虑过先把西岸买下来,捏在手里再徐徐图之,免得被人谋划了去,奈何他实在舍不得买地的银子,也舍不得白白给出的税钱。惦念这么多年的东西被人划拉走了,张地主如何坐得住,即刻动身赶往青山村。
对于封闭的杨家庄来说,事关土地的都是大事,杨丙等人也收到消息,忍不住议论了几声,封啓祥也听到只言片字,他正无聊呢,让包打听周长乐去问问怎么回事,周长乐这回很快就了解了个大概,回禀封啓祥,为了让主子更明了,他不但说了西岸的过往,还说了西岸的水利条件,说完他还笑话了那个乔家大傻几句,没想到他主子却来了一句,“这必是个极聪明的人。”
封啓祥说完那句话就没有下文了,周长乐却对这件事上心了,他实在好奇得很,给了自己一个“为帮主子探听消息”的理由,主动出庄子到现场查看。
张地主赶到的时候,很多人都杵在遥水河东岸边上,伸长了脖子往西岸望去,周长乐也在其中。西岸果真有衙役在跨着步子走。
要是乔岚在这儿,估计会奇怪,这些衙役不好好丈量土地,走来走去是要干嘛。古代大面积的田地丈量用的是“步尺法”,六步=六尺,一里=一百八十丈=一千八百尺=三百步。至于说有些人腿长,有些人腿短,迈的步子难免有失偏颇,嗨,这么大片的土地,谁会死抠这一步两步的错,差不多就行了,真要拿标尺量,非得十天半个月不能完事。
西岸除了衙役,还有一些汉子在伐木做木头桩子,这是乔岚专门遣来打桩子做地界的。俞大拿一到青山村,就急着回禀乔岚,可他走不开,身边无可用之人,幸好收到消息的陈月牙和谢金宝主动前来了,为了避免误会,两人挺聪明的在他旁边状似无意地说起乔岚,之后三人嘀咕了一阵,陈月牙还处于“那个一掷千金的乔家大傻竟然就是她姐姐”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谢金宝出发去五里镇找乔岚。
乔岚一听,高兴坏了,既然县令大人这么慷慨,又是送山头,又是送林地的,何乐而不为呢。她吩咐方小勇去找十个苦力,跟谢金宝去青山村。
岂国大片土地的地界其实并不会特意界定,通常都是依托依然存在地形为界,比如河流,比如山脉……
东岸就俞大拿主子这一户,再打桩子界定,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嘛,横竖不关自己的事,衙役们也不多说,对跟着自己打桩子的汉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岸的人兀自忙着,张地主走过连接东西两岸的那座颤颤巍巍的独木桥,按捺心中的各种想法,笑着走到俞大拿身边,事情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他不外乎就是想打听清楚从他口中夺食的是什么人,看自己能否从中谋划几分。
俞大拿也曾佃张地主的地种,五成的田租令他无论怎么辛苦劳作,都不能保证温饱,所以他十分不喜张地主,如今他也不再张地主底下讨生活了,所以也无需对他好皮好脸,只是故作玄虚地高深了一把。这次的动作太大,加上俞大拿还如此神秘,令张地主误以为这个横空出世的乔家真真了不得,亦或是背后有人撑腰的。
不说张地主,就连朱里正也很受伤,刚刚他也找上俞大拿,想摆摆里正的谱,本以为西岸曾经属于青山村(当年划归荒地时,时任里正的他爹趁机把这个烫手山芋扔掉了),如今也该他管才是,俞大拿的主子跳过他,买下西岸,还在不知会他的情况下带人来丈量西岸,他表示很愤怒,可是俞大拿不买他的帐,带头的衙役柳土发出面说了,以后这青山村可以直接向县里报税,即不归他管辖。大青山这个谷地,杨家庄不归他管,这下子又多了个西岸,超过三分之一的范围不在他的管辖内,朱里正很难过,朱里正很受伤,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他以为的三分之一其实将近二分之一。
朱里正和赵地主暗恨,都在心里戳小人,诅咒俞大拿的主子,他们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西山上的野猪再猖狂一点,再凶猛一些,饶是这样他们心里也没好受多少。
乔岚不知道自己这一手笔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她现如今也愁着呢,她原以为三千两很多,结果被她这么东一笔,西一笔的花出去,手里竟然只剩下一千两多一点而已了,几天时间就去了大半,如何令她不着急,尽管没种过地,没开过荒,但她也知道,单凭这点银子,要想对西岸有所作为,是远远不够的。
要说这会儿乔岚要如何弄钱,除了把主意再次打到她的宝山上也别无他法了。晚上,乔岚在她宝山上扒拉了一阵,最终将目光投向两颗荧光石球中比较小的一颗。她暗自在心中谋划了一番,才出了空间,安稳睡去。
第二十六章 按劳分配
翌日,遥水河西岸的大动作还在进行,乔岚今天没有在家研读那本农耕宝典,她走了几家脂粉店铺,才在一家老字号找到一种用糯米做底,没有任何味道的面脂,她一口气买三盒。回到家,她立马进空间,糊上面脂,再剪了一些发丝用江湖粘巴在眉毛上,用镜子一照,哟呵,好一个浓眉大眼的俊俏小哥。
乔岚把妆容洗去,银子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心里有底就行了。她先是去查看了种着她的宝贝番薯的大水缸里。大水缸就摆在外院正中,很容易招人耳目,所以乔岚吩咐大门必须不能敞开,就连她自己出门都只打开一点,够出入就行了。
看完貌似长了一点的薯苗,乔岚回到内院,摆开笔墨纸砚,她得把笔记本中关于番手植这一部分偷梁换柱,用古人的话写出来,让俞大拿自己琢磨,横竖以后是他帮她主持大局。
这天傍晚,俞大拿请衙役们在酒楼好吃好喝了一顿,每人给了二两银子做辛苦费,又送到客栈歇下,才回到广福胡同。
听章娘子说俞大拿回来了,乔岚连忙出来,一听俞大拿说那些衙役竟然给她划拉将近一千八百亩的土地,多了整整一千亩,饶是有心理准备的乔岚也得大跌眼镜,好吧,她没戴眼镜,但很惊讶就是了。她知道有了县令的吩咐,那些衙役手下(其实是脚下)不会留情的,没想到这般不“留情”。
俞大拿说这还是因为看到野猪活动的痕迹,那些衙役才罢脚的,不然……
乔岚没有嫌弃这多出来的一千亩林地,她想的是必须尽快弄到一笔银子,绕着半个八百亩挖壕沟和绕着半个一千八百亩挖壕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工程。
第二天一早,俞大拿跟着衙役们一起去历山县城。他不知道,不死心的张地主昨晚就到县城来了,一早拜见祝岐山,想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可祝岐山只和他打哈哈,他有点鄙视张地主,这时候才来插一脚,早干嘛去了。
祝岐山正与张地主打哈哈的时候,底下人回报去丈量西岸的人来了,祝岐山连忙让人进来。看到一脸焦躁的张地主,俞大拿瞬间就明白他打得什么主意,他不由地有些担忧这横生的枝节,不过看到热情的祝岐山,他的心便定了。
祝岐山并不忌讳张地主,当场让带队的柳土发禀报,得知那些衙役竟然帮他多拿下了一千亩的政绩,顿时高兴得忘乎所以,连刚刚张地主说了啥也被他抛在脑后了,立马着手给俞大拿办理地契,只见他大手一挥,官印一盖,俞大拿手里多了一张地契。
事情落定,祝岐山不欲再留俞大拿,俞大拿不是没眼色的人,借口急着回去复命,便告辞了。
张地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西岸失之交臂,堵得他浑身的肉都在抽痛,可事情已经盖棺论定,那容他置喙,他想回去想想还能怎么谋划,刚刚还敷衍他的祝岐山这时却拉着他说话,直言哪里哪里的荒地不错,问他要不要买。
这要是搁现代,祝岐山必是一个出色的地产经理,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张地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让他自己送上门给县令大人宰割呢,愣是掏了五百千两买下历山县往东十里远的五百亩荒地,五百两不算多,可是后续的赋税是年年都得给的……祝岐山还想让衙役重新去丈量,深知其中猫腻的张地主如何肯答应,忙说老娘身体不爽快,耽误不得,求着县令大人当场给他按照五百亩办了地契。
祝岐山心情大好,自己这才上任,历山县的土地就多了两千三百亩,事实证明,他很有做官的天赋,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今年的县报了,不知他的上峰秦州知府陆大人会不会表彰他一二。
话说俞大拿回到五里镇,把地契交给乔岚。薄薄一张地契,证明自己名下多了一千八百亩的田产,乔岚很激动,想想自己,穿越时空而来,短短十天就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颇有资产的土豪,真的是土豪,有足足一千八百亩呢,同时她弄银子的想法也变得迫切起来。
当晚,乔岚悄然回到青山村,兴奋地在西岸的土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晚上,她状似休息在谢金宝和陈月牙替她搭建的小茅屋,但其实她在空间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然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趁着薄雾离开青山村。
八月中旬,正是炎热的时候,青山村位于青山绿水中,倒是比别的地方凉快许多,清晨更是凉快得令人神清气爽。
封啓祥牵着惊风,慢慢地走在青山村的乡间小道上,他极喜欢这个地方的清晨,清凉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足够幽静,没有不胜其扰的苍蝇……
前方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封啓祥的好心情全顿时跌落谷底,他刚想避开,对方却先他一步避开了,而且避得很彻底,好似刚刚根本就不曾在过似的。
空间里,乔岚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吓死我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大清早的,害我还以为有妖精。这货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装女的就是装妖精?
俞大拿到码头招苦力,一天三十五文的工钱,还包一餐。一般人招短工,一天也就给二十五文,还不一定包餐,虽然西岸有点危险,虽然正值农忙,还是有很多人踊跃报名,俞大拿虽然急着招够一百个短工,但也不是来者不拒,女的不要,小的老的不要,瘦弱的不要,第一天只招到了四十八个人。
第二天,招工继续,临到傍晚,百人苦力大队终于招够了。
俞大拿不会写字,但他记忆力好得出奇,一百个人当中,他能叫出其中九十五个人的名字。当晚,俞大拿告诉乔岚她那个爹也在苦力小队中。
乔岚有点诧异,她记得陈家除了种自家的地还佃了张地主的地,加起来三十亩,农忙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这都快秋收了,陈家怎么放陈生华出来做活儿,而且就陈生华那身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骨头,竟然也肯?!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让俞大拿按章办事。
这天一早,俞大拿领着他的苦力大队,开拔青山村,到了西岸,一头扎进林子里。很多人交相传递“乔家大傻终于发作了”,大家都在等着看乔家大傻的笑话。西岸林子里,苦力大队在伐树挖树根的消息很快传出来,知道的人都愣了,如果筑墙,依托着大树不是更结实吗,怎么反而伐倒了呢?别说他们摸不着头脑,就连苦力大队也不明不白。不明白不要紧,主家令他们沿着打在地上的木头桩伐树并把树根挖出来,会伐树挖树根就行了,反正他们都是干活拿钱的人。
一百个人,俞大拿一个人监工,有点顾不过来,有人当着他的面卖力的很,他一转身后便开始偷奸耍滑了,其中以陈生华最为过分,可俞大拿还真不能只看着他一个儿。他吩咐让方小勇多走几遍,有太过分的便来告诉他,他再去警告一番。
中午吃饭的时候,俞大拿安排的是个头颇大的玉米面馒头,每人两个,外加一碗稀粥,再大的食量也管饱了。
第二天,苦力小队稀稀拉拉到了西岸,早一点迟一点,横竖都算一天,有些人散漫惯了,眼看着这么多人已经等在那里,脚下还是不紧不慢慢地走过来。陈生华明明就是青山村的,竟是最后稀稀拉拉的那一拨。
俞大拿没有让苦力大队立即开工,等大部分人到了之后,他宣布干活按劳分配,也就是说,多劳者多得,不劳不得,今天他就在林子外,依据树的大小,从五文到三十文不等,来一棵算一棵,当场结算。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唯有那群懒货先回味过来。财路被断,这还了得,那些个儿打着浑水摸鱼主意的人纷纷起哄,其他人没有起哄,但都傻傻地杵着,他们从来都是按天算的,按劳分配是什么玩意,然……还有两拨人与众不同,那就是桃花村(俞大拿同村)的冯家四兄弟和李家村的李家三兄弟,只见他们你争我赶,竞相跑进林子里,搞得大家面面相觑,不大一会儿,冯家四兄弟先出来了,同时扛着一棵全须全尾的树,随后,李家兄弟也出来了,同样扛着一棵树。
俞大拿掂量着那两棵树,分别付给冯大郎和李有木一人五个铜板,这么会儿的时间,两家就挣了五个铜板,这可不得了了,比按天还划算。昨天真正有干活都明白过来了,按劳分配这种新鲜的结算方式更有利于他们,动作快点,一天能挣得比原来多得多,有人还在算他昨天一天挖了多少树根,错眼看到有人已经跑去伐树之后,顿时也顾不得了,抄上工具,追上去。
那十几个人还想叫嚣,周围的八十多号人瞬间已经跑得已经不见踪影了,顿时讪讪停下,不再吱声,一个个不情不愿地往林子里走去。
第二十七章 按劳好哇
这天,西岸可就热闹了,不时有呼哧呼哧地扛着大树出来换铜板,细一点的都是整棵弄到俞大拿跟前,粗一点的树就分开树干和树根,很快,有人发现合作比单打独斗划算,于是一百多号人自发自觉组合起来,三五个人一组,那十几个偷奸耍滑还想加入勤快的小队揩油,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原先不累及自己的利益,他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他们偷懒坑的是主家的钱,可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拿镐子东敲两下西敲两下,然后分薄自己那份钱,没门!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这一天,俞大拿非常轻松,他只坐等着人送树过来,他给结钱就行了,他跟前还摆放着劣质的笔墨,每根结算过的树根都划上一道,他这是干嘛?做记号呗,免得有人不老实,重复结算。
一旁的方小勇忍不住开口夸主子真聪明,原来昨天回去后,乔岚见俞大拿异常疲惫,按理说她只是让他去做监工,没让他去伐树啊,她随口问了几句,方小勇忍不住,把那十几号人怎地怎地不配合,怎地怎地阴奉阳违全都说了。
其实乔岚早料到其中会有那么一些害群之马,陈生华不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匹,有他在,再勤快的人都得慢下来,于是她如此这般说了,开始两人一听,也纳闷得很,按劳分配什么玩意?
俞大拿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深意,当场郑重其事地向乔岚道谢。方小勇今天看到按劳分配的发威后才明白过来,于是他对乔岚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陈生华就着别人挖松的地方扒拉了一棵手臂粗小树,俞大拿给他五个铜板已经算是看在他是主子她爹的份上了,陈生华尤不知足,非要说他的树值十个铜板。
冯大朗独自一个人扛着一棵大腿粗的树过来结钱,看到陈生华拉着俞大拿歪歪唧唧拉扯个没完,他霍地把树扔在陈生华旁边,吓了他一大跳,然后面无表情地指着他那棵树说,“看到没有,这才是十个铜板的,你那棵就筷子那么粗,给一文我都嫌多!”
冯大朗长得非常魁梧,身上的肌肉因为一天的劳作泛着油光,陈生华一向将欺软怕硬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瑟缩了一下,然后一把夺过俞大拿扔桌上的五个铜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生华本是要回家的,走到三岔口,又调转了脚步踱到村里唯一的杂货铺,花三个铜板打酒,又买两个铜板的豆子,然后慢悠悠的走到到村尾,找了个地方自斟自酌,喝的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好多了。
陈生华悻悻地回家,陈王氏一看到他就笑着迎上来了,先是说他辛苦了,又问他今儿个怎地回来恁早,也是杂货铺买的酒不正宗,酒味很淡,加上陈生华喝完都老半天了,所以陈王氏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她正要问工钱的事,陈生华不耐烦地拨开她,要回屋去,陈王氏是很上心她的四个儿子,但她更上心的是钱,所以哪容得陈生华矫情啊,立马拽住他。
陈生华今天没钱交差,一时半会儿也甩不开陈王氏,僵持之下,他只好祸水东引,大声嚷嚷乔家黑心肝,俞大拿狼心狗肺,他做了一天的活,仍是不给他结工钱。陈生华不觉得自己老娘去能讨得了好,但他还是想怂恿老娘过去找俞大拿麻烦,别的不说,他就是想给俞大拿添添堵。
很明显,陈生华的诡计成功了,欺负自己的儿子,欠了自家的工钱是陈王氏的两大忌讳,只见她嗷地叫唤了一声,抄起一旁的烧火棍,可能觉得拿烧火棍气势上不去,扔了换上扁担。陈王氏冲到院门的时候,陈老汉回来了,陈王氏嘎啦嘎啦把事情这么一说,但陈老汉明显比她狼多了,他平淡无奇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然后平静地让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他太了解他这个儿子了,惯会偷奸耍滑,定是他犯了什么事,让乔家赶回来了。
“儿子都说了,是乔家那个俞大拿……”陈王氏急着去掏银子,哪容得老头子在这里磨蹭。
“你给我闭嘴,平时在家丢丢脸就算了,还想出去给人笑话啊。乔家要真像他说的这么过分,那一百号短工是吃素的吗?轮得着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去讨公道?”
“嘎!”陈王氏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一个理儿。
陈生华很怂他爹,在他的注视下,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听儿子把用五文钱买酒喝进肚子里去了,陈王氏一下子扑过去,追着打,“人家大把大把地换铜子使,你一整天就挖了棵树,换了五个铜子还拿去买酒喝,我让你喝,我让你喝,好的不学,偏学那什么喝酒,咱家是喝得起酒的人家嘛。你个孬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王氏连消带打的把陈家父子两都骂进去了。陈老汉好酒,这是整个青山村都知道的事。
这一天,苦力小队中,收获最多的是冯家兄弟,他们专挑大树下手,伐了二十棵大树,得了整整六百个铜板,李家兄弟紧随其后,得了四百零五个铜板……
这一天,虽然散出去的钱是昨天的四倍,但是挖出来的树却是昨天的八倍之多,俞大拿喜不胜收,一向自持的他忍不住破功了。
傍晚,散工的时候,俞大拿又宣布了一条新规矩,明天起不包餐,但可以伐一棵小树换餐,部分想着不挣钱也来混一餐的人彻底偃旗息鼓了。
乔家让人做工,搞出了个什么劳什子按劳分配,很多人听了觉得新鲜,冯家兄弟等几家一天收获了几百个铜板的消息让人惊奇,也让人对乔家大傻更加不屑。张地主更是对那个乔家大傻嗤之以鼻,明明按天算只需要支付百来个铜板,弄什么按劳分配,平白多给了几百个铜板。他原还觉得那乔家人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他买下西岸根本就是误打误撞,瞎猫碰上死耗子。
周长乐第一时间奔回杨家庄,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封啓祥,虽然他也觉得乔家大傻挺傻的,但他家少爷是个聪明人,少爷说乔家大傻非但不傻,还聪明得很,那么乔家大傻那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周长乐讲得口沫横飞,讲完,他咽了咽口水,等少爷发表他的看法,果然,封啓祥没令他失望,故作高深的地说了句,“不出三天,事情便可明了,那些人也必会自扇嘴巴。”其实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清乔家大傻布下的局。
第三天,有十几个人没来,但是多了一众老弱妇孺。冯家,冯四郎没来,他留家里和老父老父秋收,但是来了四个婆娘,还有七个半大的孩子,其他人也都是携家带眷的。
俞大拿见此,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他开始怀疑主子是不是能掐会算,今天这种情况她昨晚就提醒自己了,让自己安排人多送些馒头包子过来。
冯家兄弟见俞大拿一脸古怪,还以为他不肯让他们带婆娘上工,顿时急了,冯大郎梗着脖子站出来,“俞大拿,你昨天说了不按人头不按天算,按树算,俺们婆娘是来帮俺们的,所以你少管,等着付钱买树就行了。”冯大郎的话说出了一众携家带眷着的心声。
“呃……”我也没说不同意啊。
得了俞大拿首肯后,壮大了一倍的苦力大队连忙奔去伐树。俞大拿才坐定,远远地看到陈月牙拿着一把铁镐走了过来。她也要伐树,她要帮姐姐省铜板。俞大拿好说待说才把她劝回去。
晌午,四辆载满热腾腾的馒头包子还有白粥的马车驶进大青山的山道,进了青山村,直奔西岸去。
苦力大队干起活来可是连命就豁出去了,临近晌午,一个个饿得饥肠辘辘,尤其是不经饿的妇人小孩。
西岸的空地上,几个箩筐一字排开,方小勇铜锣一敲,林子里顿时骚动起来,风尘滚滚,冯家又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拨,三兄弟哼哧哼哧地一起扛一棵成人腰身大小的树,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啊。后面其他人家也都连扛带拖地带着一棵树出来,要让他们用树换来铜板换吃食,他们估计不乐意,宁愿自己在家做窝窝头带过来对付一餐,可是直接拿树来换就不一样了,只是花点力气而已就能吃到饱,没有不乐意的。
第一个箩筐被掀开,围上来的人均愣住了,箩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是白面馒头,苦力大队超过九成九的人没有吃过白面馒头,市面上的馒头两个铜板一个,他们哪舍得这个钱啊。
“除了馒头,还有包子可选。”俞大拿掀开第二个装着菜包子的箩筐。
“大拿兄弟,俺们不换这个,还吃玉米面馒头成不”说话的还是冲在最前头的冯大郎,如今他做什么都冲在前头,又是个敢说话的,俨然成了苦力大队的代言人。
“哎呀,今天这餐是东家特地为大家安排的,你们竟还不乐意。”俞大拿故作惊讶道。
“这玩意精贵,俺们吃不起。”冯大郎努力把胶着在白面馒头上的视线收回来。
“东家说了,这馒头包子,一文钱一个,换俩还送一碗稀粥。既然你们不乐意……”
“三十个馒头!”冯大郎当机立断掐了俞大拿的话头,用买玉米面馒头的钱买白面馒头,还送稀粥,傻子才拒绝这么便宜的事呢。
俞大拿数了三十个馒头用簸箕装好,递过去给冯大郎,冯大郎喜滋滋地接过簸箕,还不忘提醒俞大拿别忘了给他盛粥。
第二十八章 意外收获
旁的人现在做事颇有点向冯大郎看齐的意味,只见他抱着满满一簸箕的白面馒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后面冯二郎和冯三郎还合力托着一个盛着稀粥的大瓦盆。一文钱一个馒头包子,还不用淘钱买,还送稀粥,有这么好康的事情,苦力大队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冯家兄弟绝不是奸佞之人,但是有自己的小聪明,冯大郎和冯二郎带着馒头和粥去找老婆孩子,冯三郎没有一起,他叼着一个馒头,默默回到林子里,在俞大拿这边的队伍快到尾的时候,他拖出一棵树走到俞大拿跟前说了句,“不够分!”
俞大拿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三十个馒头和一大盆粥,七个大人和七个孩子吃,你说的不够分是连家里没来的人都一起算了吧!
俞大拿没有立即给他换,而是让他等等,如有剩就给他换。冯三郎虽然长得粗犷,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乖乖地杵在一旁等着,只不过后来看着最后一筐包子慢慢少了,他暗自焦急起来,老爹老娘老四他们也都还没尝过这精细的吃食呢,也不知大哥那边还有剩没。
“十个!!!”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实在是他排在后面,早就饿得不行了,兼之还得看着其他人捧着馒头包子从他身边走过,那香甜的香味飘得整个西岸都是,他真真是受不了了。
“嗯?!”冯三郎瞪圆了眼睛,那两撇又黑又粗的眉毛直差没竖起来了,“你这么小个儿,哪儿吃的了这么多,换两个就行了。”
“我……我……我娘子……还……还有仨孩子……”那人被他这么一瞪,吓得三魂去了俩,“大……大兄弟……换……七个……”
“嗯!”冯三郎勉为其难地点头应允了,被人越俎代庖的俞大拿在身后满脸黑线。
很快,兑食的队尾尽了,在冯三郎的努力下,最后竟剩下了好几十个,俞大拿给冯三郎换了二十个包子,但粥已经没有了。冯三郎刚刚杵在一旁边简直就像是一块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告诉那些正在美滋滋回味白面馒头和菜包子的人,赶紧再去伐树来换啊,先到先得,迟了就没了。
乔家大傻这会儿在干嘛呢,她今天给自己放假了,早上睡了个懒觉,中午吃饭便出门溜达了。也是因为她每次进空间,都被那随意堆在一旁,亮闪闪的宝山给晃瞎了双眼,眼看着她在李木匠那里订制首饰盒已经第九天了,离约定取货的日子还差一天,她怎么也坐不住,干脆收拾一番,便出门去了。章娘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主子独自远去,她觉得主子不应该独自出门,但她更知道主子喜欢独来独往,主子的事哪容得她插嘴。
乔岚走到李木匠家所在的街道,远远看到李木匠家的小铺头连门板都没收起来,捂得严严实实,她不由嘀咕起来:不会是拿着我的银子跑路了吧。
乔岚上前,在门板上敲了敲,情喇中,意料之外,里面还是有人应门的,门板上的小窗口被打开,李木匠婆娘从中瞭望出来,乔岚只觉得她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皱纹瞬间都撑开了,无形中竟多了几分颜色。
李木匠婆娘一边拆门板,一边热情地把乔岚迎进去。李木匠也从里间出来了,脸上同样堆满了笑容,颇有意气风发的意味在其中,
乔岚被请到里间,李木匠婆娘作陪,李木匠没有立即给乔岚展示他的得意之作,而是一番客气之后他才小心地跟乔岚商量另一件事,却说原来他曾在历山县一个很有名的木匠手底下做过半年学徒,虽然没有正经拜过师,但李木匠一直把那个木匠当成师父一样尊敬。前不久,师父途径五里镇,到他这儿坐了一会儿,无意间看到他按照乔岚的设计做出来的首饰盒,当即惊叹连连,还说李木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并明言要与他合作。李木匠很心动,但他也知道事关重大,最起码得问过乔岚,得到她首肯。
乔岚愣住了,这是又有行家看中了那设计图。李木匠怕乔岚不答应,又连珠似炮地把他师父说的给她的两成分红说了出来,剩下的,他师父占三成,他两层,还有三成用来走路子。
乔岚一听,心里想着不就是一个首饰盒尔尔,干嘛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面上还是维持着适当的笑意,“既然我说过这图纸随你使用,便不会出尔反尔,你与人合作亦或是将图纸买与他人,我都无甚意见。”乔岚想了想,又虚晃了一枪,“不过前提是你给我做的那四个首饰盒能令我满意。”
“呵呵!我敢打包票,陈姑娘绝对不会失望的。”
“你这般自信,看来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啊。”
“呵呵!那是!就连我师父都赞不绝口。”李木匠竟傻笑了两声。
“哦,那赶紧拿来与我瞧瞧到底是怎样一个杰出之作。”乔岚也被挑起了兴致,莫名地期待起来,原先她不过是想要几个装贵重物件的箱子,如果能更进一步那自然是极好的了。
李木匠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包着一个什物过来了,乔岚知道那就是她的首饰盒,可是还用细棉布包裹着,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匣……细棉布被撩开,收拾盒子的如山真面目露了出来,乔岚惊呆了……这还真是过分了,一个匣子而已竟然做得这么漂亮……
匣子通体呈紫红色,正面与侧面的荷塘月色图竟是立体感更强的浮雕,令整个匣子显得华丽而凝重,但也因为荷的清雅,加上月色,没有使得匣子过于厚重而压不住这华美。
乔岚已经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匣子无论在做工还是用料上都给了她大大的惊喜,把她曾经的那个首饰盒比成了渣渣,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李木匠用细棉布包着匣子矫情得过分了:这货实在太漂亮了,哪儿是匣子啊,分明是艺术品珍品。从来都说买椟还珠的人傻,舍本求末,不懂取舍,我看未必,这会儿看到这匣子,我都想犯傻了。无怪乎李木匠师徒想要做这生意,很有眼光,如此说来,也不是不可以挣一笔嘛。
李木匠站在几步之外,喜盈盈地看着乔岚,要说他一个大男人,婆娘还在身边呢,对着一个小姑娘猛瞧,这多不合适啊,但他对自己的杰作太得意了,当下他就像一个等着别人开口夸自己儿子的父亲。乔岚也没有令他失望,喜不胜收地说了“买椟还珠”四个字,李木匠一愣,不明所以,连忙追问,乔岚便简略地说了买椟还珠的典故。
“好!!!”李木匠不自觉地大叫了一声好,“陈姑娘,这匣子以后就叫还珠匣可好?”
“……”我还蜘蛛侠呢!!!我还还珠格格呢!!!
估计也只有自己对“还珠匣”这个名字腻歪,所以乔岚并未提出反对意见,只是,一个月后,还珠匣被人带到了京城,很快就在贵妇贵女圈风行起来,第一波拥有还珠匣的可真是出尽了风头,消息传回到乔岚的耳中,她懊恼万分没有阻止李木匠用“还珠匣”这个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名字,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乔岚还沉浸在得到宝贝的喜悦当中。
李木匠又去把另一个小匣子抱过来,两个匣子摆在一起,眨地一看觉得一模一样的,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两个匣子外面雕刻的荷塘月色图却并不相同。大匣子搬不过来,乔岚跟随李木匠夫妇出了里间,进了一个略显凌乱的屋子,李达正端坐在一个一米高,堪称柜子的大匣子前,手中的刻刀灵巧地游走在匣子侧面。
乔岚没有去看那个已经完成了的大匣子,而是走到李达旁边,看着他宛如鬼斧神工一样的刀工。没有图纸,没有描线,完全是自由发挥状态,但李达每一刀都下得恰到好处,刻刀下,一朵盛开的荷花已经初具神韵。乔岚觉得他完全称得上是一个癫才。
李木匠的婆娘看着儿子和乔岚在一起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般配的,她的心神不由地闪了闪……那天她不过跟相公这么一说,相公却骂了她一顿,陈姑娘看起来的确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何况自家儿子又这样,她便也只好打消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可前几天,儿子为了雕刻着图案,竟然跑去荷塘边看荷花……这让她这做娘的如何是好,她这辈子,除了儿子的幸福,就没别的想头了。
乔岚突然觉得李木匠婆娘看着她的眼神泛着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光芒,她人也热情得太过了,让她浑身不自在。
李木匠拿来他准备好的契书,乔岚没有签字,陈月荷这个名字已经没有效用了,而她现在还不想太多人知道“乔岚”,所以按手印了事。约定明天再过来取最后一个匣子,乔岚雇车把三个匣子带回家了。
在马车厢里,乔岚便把两个小匣子收进空间,单留最大的那个,其实她更想一并收进去,但是有经验的马车夫势必对车子的重量很敏感,她不敢冒险,再说到了地儿,小物件还还说,这么个大物件凭空消失了,饶是她再长多几张嘴也圆不回来。
马车跑得很平稳,终于停下来后,乔岚掀开布帘子,便看到章娘子快步走过来的身影。她发觉章娘子真是个劳碌命,变着法儿给自己找事儿做,这不,每次自己出门她都自发自觉地充当门房。章娘子力气不小,她与车夫通力合作,终于把大匣子安然送进了外院的西厢放好
第二十九章 乔家太傻
这一天西岸收工的时候,冯大郎扭捏地站到俞大拿跟前,问可不可以兑银子,俞大拿没有不可的,于是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视线中,冯大郎的婆娘打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拿出十串铜板,一百个一串,整好一两银子,而她的袋子里还有一串,这些都是冯家今天挣得。
这也是冯家人第一次拥有白花花的的银子,虽然只有不多的一两,但也足够他们兴奋老半天的了。封家人长得都非常魁梧,即便是十岁的小子也能当个成人使,按理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该受穷,可事实上,冯家在过来给乔岚干活之前,他们家从未出现过结余,实在是他们出门给人活,人家可不管他们一个顶俩还是顶仨,一概按天算,他家的小子做得再多也只能领一半的钱。
李家兄弟今天来的人比冯家人多,虽然表现没有那么彪悍,但也收获了差不多一两银子,用昨天的添了些,跟俞大拿换了一两银子。
俞大拿回去后跟乔岚一一做了汇报,乔岚听闻冯家兄弟的事,又问了几句冯家的事,得知他们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兄弟之间很团结,妯娌之间和睦得很。
“小姐,您这是……”小姐竟然这么关注那几兄弟……
“如果他们一直这么扎实肯干,回头请长工,只要他们愿意,就算上他们。”
“他们定然是愿意的。”你这么慷慨大方,谁不愿意给你干活啊……俞大拿默默地在心底吐槽。
俞大拿不知道乔岚其实已经知晓,她就因为这按劳分配,已经被打上了傻大方的标签,一时间乔家大傻的名头更盛了,今天她出门,便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她的大方,她的傻,有些人还嘲笑道乔家大傻改名叫乔家太傻啦!!!
晚饭的时候,章娘子过来问乔岚,摆在外院西厢的那个柜子如何处理,是否找人送进内院,乔岚头也不回地说,“那是我买来送人的,刚刚已经让人取走了。”
晚上入睡时分,乔岚进入空间。大的那个匣子分了二十多层,打开的时候,层层叠出,此外还有不少机关暗格,完全打开之后高达两米,几乎是抵着她的空间顶部,李木匠还挺有想法地做了一个拉杆,配置了一个可以折叠的木墩,所以,面对堪称雄伟的珠宝匣子,乔岚只是震撼,但完全没有压力。
乔岚开始扒拉她的宝山,一一归置她的珠宝首饰,遇到特别合眼缘而又不是很张扬的就放到小匣子里去,忙活了半天,终于把大小两个匣子装满,宝山也被挖空了大半。
翌日,乔岚吩咐方小勇去把那个大匣子取回来。大约是明白乔岚不会把自己赶出去了,方小勇对乔岚不再惧怕,剩下的便是滔滔不绝的景仰。得了令,方小勇麻利地出门往租赁马车的车行奔去,租了车又直奔李木匠家所在的西大街后巷。
乔岚原来是想雇用曾帮她赶车的刘老汉专门帮她家赶车,可她几次去车行雇车都没能碰上刘老汉,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了,有人说他家出事了,有人说他发财了,还有人说他找到新东家做长工去了。见不着人,乔岚只好作罢,家里进出还是去广福胡同不远的车行雇车。
今天李木匠家虽没有开档,但铺头的门却是敞开的。李木匠婆娘一大清早就守在店铺里,不时往外瞭望,神情又是焦急又是期待,要不是李木匠就在铺头里,说她在盼夫归也不为过。
方小勇下了车,利索地上前,简要地说明了来意,因乔岚特地吩咐过,他没有报乔岚的名号,而是说替一位陈姑娘过来取东西的,之后又掏出一幅荷塘月色图作为信物,正是李达给乔岚的那一幅。
看中的儿媳妇人选没来,李木匠婆娘的失望难以言表,她已经等了一个早上都,想着旁敲侧击一下,顺便拉近未来婆媳关系,可是……没来就是没来,她还能怎样呢?
李木匠听到声响,也出来了,知道方小勇是谁派来的时候,便把人领了进去,尽管方小勇这个小厮也不过是个小厮,他还是把他当成客人来对待,让婆娘端茶上点心。
方小勇还挺不好意思的,想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乞丐,什么时候这么体面过啊,他连连摆手,让李木匠别那么客气。李木匠婆娘到底还是把茶点送来了,并拐弯抹角打听乔岚的情况,方小勇原还回了两句,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了,这大婶子怎么尽问主子的事儿啊。
方小勇是谁啊,立马回过味来了,他可是受过老乞丐“专业指导”的人,外头人打听他主子的事,这几天时有发生,他每次都可劲儿地扯,但说的话从来不在点儿上:这大婶子是见过主子的,可是主子没有告诉他们她真的名号,可见只当他们是外人,故不能多说,不能多说,不能多说。
方小勇借口赶时间,让车夫和李木匠赶紧把大匣子装车,然后一溜烟跑了。李木匠婆娘还在铺头门前看着远去的马车,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李木匠看不过去了,把她拉回铺头,“别肖想那不切实际的了,我一早跟你说陈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你看,用得起小厮的人家又怎么会是普通的人家。”
“也许不是她家小厮……”李木匠婆娘说这话时底盘发虚,中气不足。
“一口一个‘我家姑娘’,不是她家小厮,还是你家小厮啊,你也不看看,陈姑娘那气度,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吗,还有首饰匣子,是一般人能用的吗……”
“可是……呜呜呜呜……我还不都是为了达儿嘛,好不容易有个能让达儿看多两眼的……呜呜呜……我还不得卯足劲儿。要是陈姑娘,一定能把达儿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呜呜呜呜……当家的,你给想想办法吧……”李木匠婆娘已显老态,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实在难看得紧,李木匠叹了口气,揽住了她的肩头,“哎……我能有什么办法……”
“咱两家不是要一起做买卖嘛,只要她肯嫁给达儿,咱就全算她的……”
“你没看出来,陈姑娘根本就不在乎那点钱儿……”李木匠失落地说,他何尝不想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谋划,可是陈姑娘……那太难了……
方小勇把匣子送回广福胡同时,乔岚已不在家,今天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一个浓眉细长眼的俊俏小哥摇着折扇出现在方家当铺里,因为姿态端得高,当铺掌柜把他迎进了装饰华丽的内室,又是好茶水,又是精致点心地小心伺候着。
乔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正在四处游历的世家子,这十天来,她好吃好喝,还不用干粗活,故而也养回了几分细皮嫩肉,所以她那样说,可信度还是挺高的,起码当铺掌柜信了。自称京城陈家少爷的乔岚喝了一口茶水,当即喷出来了,直说这茶水太难入口。
掌柜的委婉地表示想看看乔岚所说的奇宝,如果真是不一般的宝贝,他还得让人去请少东家过来。乔岚拿出她花了五百文从李木匠那里淘来的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却没有打开,而是端着姿态示意掌柜的,她东西就在这儿,赶紧去请人。
小厮已经派去了,掌柜的和乔岚聊起了各地的风土人情,这话题,乔岚是极喜欢的,她最喜欢瞎掰了。乔岚把二十一世纪的地方见闻加以揉搓,成团再造,编出了一个个妙趣横生的民俗故事,当铺掌柜完全听入迷,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注意到。乔岚背对着门口,但她五感异常灵敏,所以她是知道有人进来的,可是她不能暴露自己,所以只能假装不知道,继续和当铺掌柜探讨。
“咳咳!!”被人特地叫来,却又被晾在一边的当铺少东家方定匡忍不住咳了两声打断两人的兴致勃勃,乔岚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方定匡今年二十有一,面如冠玉,形貌颀长挺拔,虽然自三年起就开始接手家里的买卖,但是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做生意这种人最合适了!为啥?!因为他时常端着一张笑得春风和煦的脸,看起来童叟无欺,六畜无害,其实内里一肚子坏水。乔岚自认为自己看人很准:这货绝对是芝麻馅的汤圆!!!
乔岚和方定匡互相见了礼,方定匡打量了乔岚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定匡和乔岚又客气地礼让了一番才坐下,他又忍不住看了乔岚几眼。担心漏出破绽的乔岚怎能让他再细瞧下去,于是状似无意地小声嘀咕着,“老天啊,难不成是个好男风的?”
乔岚的嘀咕声不大,但足以令方定匡和当铺掌柜都听到,方定匡整张脸当即僵住,掌柜的则暗搓搓地瞄了少东家几眼:少东家一直不肯成亲,难不成……掌柜的拼命压制心底的惊涛骇浪,被方定匡狠狠地瞪了一眼才连忙收回探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