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好走不送
事到如今,姚举人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卖了这宅子,更不该卖地卖铺子给那畜生捐官,搞得现在,那捐来的官还没个定数,家已经不成家了,要是那笔银子还在他手上(昨天他从牙人那里收了银子,脑子一热当即赶去历山县给巡抚宋大人送去了),他一定会把宅子重新买回来,好歹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他怕以后,官财两空啊……
小姚举人也没了即将当官的意气风发,缩在一旁,恨不得老父看不到自己才好。
在一言九鼎的姚举人强压之下,姚家人一边怨声载道一边收拾东西,一时间,姚宅兵荒马乱起来。之前在门口扬言过来帮姚举人搬家的叶飞天此时正袖手旁观呢,叶飞莫倒是带人到处走动,不过不是帮忙,而是为了监视姚家人,避免他们拿这宅子泄愤。
帮忙收拾的下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与姚家签了活契,手头上够银子的几个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要自请离去,不够银子赎身或者签了死契的人开始舔着脸跟叶飞天套近乎,有人说他实在心疼花园那些花儿,都照顾好几年了,其他人都照顾不好,他走了以后怎么办哦,有人说他每天从前门扫到后门,风雨无阻,对这所宅子都扫出感情了……一个个拐弯抹角地表示他们是如何如何的勤快,对这宅子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希望叶飞天的新主子乔家能买下他们……
都是千年的狐狸,谈什么聊斋,叶飞天对这些人不说知根知底,但还是略知一二的,干脆一言不发,冷眼看他们唱大戏。有些人,他的确想留下,刚刚和姚举人“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开口要人了,姚举人没有不答应的。姚家无论是搬回姚家村的老宅还是举家一起赴任,都用不了现在这么些奴才了,老宅小住不下,赴任用不着带奴才,横竖都是要发卖的,叶飞天要买就顺便卖了吧,而且他也不敢卖啊,把柄还在人家手上,他们得罪不起。
叶飞天一口气点了五个人,只给了姚举人三十两银子,令姚举人敢怒不敢言。
叶飞天点的五个人,分别是老花匠张老汉、马夫冯马、绣娘李婶、林嬷嬷还有一个名叫杨葱的二十四岁青年。买下这几个人,叶飞天已经跟乔岚报备过了。宅子大了,需要配置的人不会少,再去买,还不如捡现成的,知根知底。
他挑的这几人都是踏实肯干,做事很有一套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是多事之人,来姚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对姚家称不上什么归属感。张老汉是真的对花草很有办法,冯马对照顾牲畜很在行,而李婶自然是在绣技有过人之处。林嬷嬷原是吕氏的陪房嬷嬷,如今在姚家不过是一个灰头土脸的洒扫婆子,很少开口说话,但叶飞天从她一举一动察觉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范儿,便知道这人藏得有点深,如能为主子所用,必有大裨益。至于杨葱,这人脑子不好使,除了一把力气,其实没甚大用,买下他是叶飞天的私心,杨葱在他被姚家饿了几天的时候送来了一块馒头。
叶飞天把人找来,说乔家把他们买下了,他们以后还留在这宅子里,以前干嘛以后还干嘛。他说话的时候,特别留意了林嬷嬷,看到她身子极轻微的一颤,便再无别的反应了,其他三个人得知自己有了新东家,不用跟着姚家颠沛流离(姚家什么境况,大家心知肚明),激动得热泪盈眶,杨葱是搞不清楚状况,相较之下,林嬷嬷的无知无觉倒显得突兀起来。
不管姚家人怎么抗拒,怎么不情愿,到了下午,东西都被囫囵打包好了,叶飞天一行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起码他们很积极地帮忙把姚家人的箱笼包袱搬到宅子外,还很贴心地叫了好几辆大马车,哼哧哼哧抬出来一个放在马车上,哼哧哼哧又抬出来一个放在马车上……
宅子外聚集了好多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还有人上前恭喜姚举人和小姚举人,祝他们前程似锦,拐弯抹角打听他们找到了什么好营生,两人死要面子,认下了这恭维,其实心里满满的都是黄连水。
终于把姚家人打包送走了,看着八辆马车满载东西和人慢慢走远,叶飞天让叶飞莫等人散了,又把新买的几个人留在宅子里,自己回广福胡同复命去了。
广福胡同,谢金宝来了,他是来送陈月牙藏在他哪儿的物件的,其实也就是乔岚送给陈月牙的衣物和紫檀木手串。陈月牙吱吱咋咋说个不停,比以前更加跳脱了,她还极力劝说谢金宝也住下来,别回青山村了,弄得谢金宝落荒而逃。
陈月牙一头雾水,乔岚但笑不语,心里想着也不知这小妹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一旁的梁毛花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方小勇进来通报说叶飞天回来了,乔岚让他把人领去书房。
叶飞天一踏进书房,俞大拿眼睛都看直了,这家伙居然假公济私,给自己置办了一身绸缎衣裳,他这个大总管都还只是穿棉布呢。乔岚倒是没有在意这个,下人穿得体面,她这个主子也有面子不是。看到叶飞天这一脸的得意,她便知道事情办成了。
叶飞天简单说了今天的情况,又说了一下新买的那几个人,俞大拿不放心他的眼光,摆出了他身为大总管的姿态,说他要看过才能决定让不让他们留下来,
看着两人之间暗搓搓的火光,乔岚觉得两人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真的是一山不容二虎?!
乔岚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叶飞天到底抓了姚举人什么把柄,叶飞天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主子,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虽然姚家不成气候了,但难保以后不会狗急跳墙,把帐算到主子头上。”
“你打着乔家旗号去要宅子,难道他们就不会把帐算在我都上了?我不但是你主子,还是乔家的家主。”
“放心,牵连不到主子头上。”叶飞天还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是不告诉乔岚到底怎么回事。
“呃……”乔岚小声嘀咕着,“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不外乎杀人灭口,科考舞弊或是……”乔岚打住话头,因为她看到了叶飞天诧异的神情,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的,她咳了咳,马上转移话题,好像她刚刚什么都没说……
话说这边,周长乐跑死了一匹马,途中还顺便救了一匹身陷囹圄的名叫惊风的千里马。
这家伙发觉封啓祥被人带走后一路追着,结果中途被人围追堵截。试想想,一匹骏马,还是一匹无主的骏马跑在路上,不想办法抓住,对得起谁啊。万幸那群人也不是什么逞凶恶极的人,看到周长乐叫那匹马惊风,那匹桀骜不驯的马真的走到他身边表示亲昵(惊风从来都对周长乐爱理不理的,这一次实属无奈,识时务者为俊杰,它精明着呢),便认了他对惊风的所有权。听说惊风是京城定远侯二公子的爱骑,本来那带头的还想问问能否割爱,当即打消了念头,用一筐一筐的好话恭送周长乐和惊风。
周长乐对于自己打着侯府封家的名义威了一把,连连在心中向少爷告罪,少爷最是反感侯府了,要是知道他这么干,非把他的皮揭了不可,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听理所当然的,如果不打侯府的旗号,哪儿能这么顺利救下惊风。
这天傍晚,周长乐到了医谷外,他弃了自己的马,牵着惊风走进谷口。医谷里虎狼横行,晚上进谷可以说是危机重重,但他也管不了许多了,结果走着走着,虎狼没遇上,他倒是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惊风嫌弃地用马蹄拨了拨周长乐,后者毫无反应,惊风便也不管了,扔下周长乐自己走了,整一无情无义的典范。
树丛出现几双绿莹莹的眼睛,随后几匹狼出现在不远处,眼看着它们正在慢慢逼近,就要过来享受今日的晚餐了,一个黑影出现在周长乐身边,他身上散发的积压肆无忌惮地发放出来,令那几匹狼不敢轻举妄动,最终很识相地逃了……
封三伸手往周长乐身上摸了又摸,摸出了一块玉佩,正是他留下杨家庄的那块,要不是为了这块玉佩,他刚才估计还不会现身呢。封三收好玉佩,正要离开,看到地上一身狼狈的周长乐,投以鄙夷的目光,但想到对方也是为了主子才搞成这样的,他只好认命地抓着周长乐的手,把他拖走,“真麻烦!”……
周长乐再次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还有一些莫可名状的擦伤,不过一看到佟管家,他便也不理会这些旁枝末节了,语无伦次地跟佟管家说少爷不见了,被侯府的侍卫带走了,他想拿出怀里的玉佩以正视听,可是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
第四十六章 乔家三少
佟管家也没心情搭儡长乐,不耐地打断他,“行啦,行啦,少爷没有丢,在医谷呢。”
“啊!”周长乐一听少爷没丢,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这儿不就是他曾经住过的医谷小木屋嘛,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医谷特有的药草味,错不了,他真的到了医谷了,佟管家说少爷就在医谷里,难不成是侯府的侍卫送来的?
此时,一个一身黑衣短打的人走了进来,一看就不是医谷的人,“哟!活过来了!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这小子死沉死沉的,一路拖回来,费了不少劲儿。
面对封三的幸灾乐祸,周长乐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封三一看他瞪自己,走近一把揪起他,冷着脸道,“敢瞪我,信不信我把你这对招子挖下来当下酒菜!!!”
“君子动手不动口,不不不,动口不动手。放开,放开!”
“我一向用拳头说话,要试试吗?”
“我不与你说话,放开我!”人还被人家提在手里呢,周长乐却很有骨气地没有做小伏低,好讨饶!
佟管家心里正乱着呢,看着这两人还在扯皮,他心里不由地更乱了,“够了!你们都给我收手,都什么时候了,还瞎掰扯。”
封三把周长乐放下,后者哼了一声,连忙凑过来向佟管家打听封啓祥的情况,佟管家不欲多说,甩出一句话“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就出去了。
佟管家走了,周长乐只好看向封三,封三对他挑了挑眉,好像在说,“问我啊,求我啊。”
“哼!”周长乐干脆也走出小木屋,找别人问去,他按照之前的记忆印象,找到了郑神医住的屋子,佟管家正在哪儿守着呢,他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少爷一定在里面,只不过佟管家脸上的神情太沉重,周长乐心里咯噔一下,身上骤冷骤热,“少……少爷……”
话说封啓祥到底怎么样了呢,他被封一敲昏后,一路快马加鞭送过来,好不容易到了医谷,郑神医接手的时候,他醒了,还好死不死认出了封一,当即说了一个字“滚!”随后便又昏过去了,至今未醒过来。
郑神医已经找到了帮封啓祥驱毒的法子,现在封啓祥正在他屋子里大锅煮着呢,只要煮过三天后,就能把毒逼出九成,剩下的一成还得靠药剂和针灸慢慢引导逼出。
要说封啓祥的毒有解了,这是好消息,为什么佟管家脸上的忧愁更胜以往呢,正是因为封啓祥醒来那一刹那看到封一时说的那个“滚”字。他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离开侯府封家后也一路追随少爷,自是知道少爷对侯府封家有多抵触,最近这一年才好不容易淡忘了些,如今冷不丁看到侯府的侍卫,少爷竟还是这般仇视,他要是知道侯府一直有派人跟着他,不定他会怎么想呢,总之绝对不会认为是派来保护他的就是了。
佟管家怕就怕少爷身上的病痛好了,心上的伤却更痛了。只是有些话,有些事,他是不能跟少爷说的,至少现在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与侯爷之间的裂痕越扩越大,无法修复。
宅子收归自用之后,乔岚当晚让俞大拿着手安排,首当其冲的就是把那后园整理出来,尽快把薯苗移栽过去。俞大拿当晚就带着叶飞天和方小勇过去了,三人晚上甚至没有回来,歇在新宅子那边。
第二天一早,俞大拿就回来了,他说那后园本来就有一片菜畦,整理起来并不费功夫,乔岚点点头,让他起苗运过去种。这可是乔家盛世庄园的起步啊,乔岚自然是要见证,于是在俞大拿小心翼翼起苗,大家都在饶有兴致地围观的时候,她回屋里。
女扮男装的全套服饰她都准备好了,还不止一套。乔岚换上了一套祥云暗纹宝蓝色锦缎长袍,配上章娘子给绣的同色系精美腰带和荷包。她想把头发全部束在头顶上,可是绑来绑去,都不甚整齐。乔岚只好把门外的宝石叫进来帮忙,她看得出,宝石就是一个闷葫芦,忠诚度还可以,所以她不介意让她看到自己这一身。
宝石看到乔岚披着一头长发,还穿着一身男装,惊讶得嘴巴都忘了合起来了,不过她还真是啥话都没说,乔岚让束发,她就很乖巧地过来把乔岚的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幸好乔岚没有留刘海,不然还真是怎么梳都不行呢),束发完后把一个银镶玉发冠带上。
束发后的乔岚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起来,不由觉得还是男子行事便宜啊,连装扮都利索很多。乔岚又拿出准备好的妆奁,这个时代涂脂抹粉的公子哥不在少数,她只是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旨在减少几分女气,并没有做过多的修饰。这里没有全身镜,唯一的铜镜还是朦朦胧胧的,乔岚从那块巴掌大的镜子中看了又看,觉得还凑合,就罢手了。
乔岚拿起桌上的扇子,转过身来,露出一个轻微的笑,问宝石,“少爷这一身怎样?”
“好……好看……”宝石话都说不全,脸上升起了两朵可疑的红云。乔岚自然想不到她的装扮有多成功,活脱脱一个英俊的公子哥,只是因为身量小,加上那双又圆又大的杏仁眼,显得俊朗有余,稚气未脱。
宝石找到俞大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俞大拿强压住心里的惊讶,云淡风轻地让方小勇到内院找乔岚。方小勇到了内院,冷不丁看到一个小公子站在后门出,他瞬间诈炸起,脱了一只鞋拿在手里就要冲过去,“呔!哪来的登徒子私闯后宅!!!”
宝石眼疾手快,揪住冲动的少年,“不得对主子无礼。”
“宝石姐,别怕,我保管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宝石扶额,她怕方小勇再出言不逊,连大拿叔都保不了他,连忙制住他,在他耳边说,“那个就是小姐!”
“啥?!”方小勇傻眼了,手里的鞋不自觉跌落:完了!完了!完了!这次一定会被赶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小……小……”
“少爷!!!叫我少爷!”方小勇如丧考妣的衰样映入乔岚的眼睑,她纳闷了,她觉得自己是个挺开明的主子,怎么自己在方小勇心目中,还是一副如狼似虎的样子。刚刚他那两句话虽然多有冒犯,但情有可原,而且初衷是好的,自己又怎会怪罪于他。
“少……少爷……”方小勇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
“你真认不出少爷我了?”其实方小勇的反应在一定程度上涨了乔岚的自信心,她觉得自己的装扮可以打九十分了。
“认不出……小……少爷和原来一点儿不像了……”咦!小姐好像没有生我的气!
“那就好!妇人和二姑娘人呢?”
“还在前院,跟大拿叔打听番薯的事儿呢。”
乔岚带着方小勇从后门出去,然后绕道去广福胡同的胡同口。俞大拿一边应付好奇的陈月牙,一边注意二院门,终于看到宝石向他打手势,他才得以脱身,牵着马车到了胡同口,待看到一身男装的乔岚,他脸上的震惊怎么也收不回来,很僵硬地唤了声,“少爷!”说实话,要不是方小勇就在“他”旁边,他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这个小公子就是自家姑娘装扮的。
“嗯!”乔岚上了马车,俞大拿和方小勇一起坐在车厢钱的车板上。马车往东区驶去。
宅子那边,昨晚五六个人一起,已经连夜把那几分菜地翻整了一次,刘老汉可惜那被生生拔掉的蔬菜,他问过俞大拿,得了允后,便和杨葱一起把另外那些没开的地都挖开整理,然后把那些可怜的菜一一种回地里去,空余的地,他计划着用来培植花草。
姚家的牲口都被带走,后园的马厩空寥寥的,冯马没事干,自发自觉地到前门看门。听到拍门声,他从门上的小窗看到俞大拿,正要合上小窗,开小门,突然看到俞大拿身后一个贵气的小公子,不是新东家也是贵客,他连忙退开身,把大门打开。
乔岚一马当先,进了门,如果是客人,自然不会先进门来,冯马很有眼色地叫了一声,“少爷!”
“嗯!”不错,很有眼力界。
后院,方小勇搬出一张椅子,乔岚豪情万丈地走过去,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甚至撑起一只手来支着脸,总之怎么洒脱怎么来。俞大拿脸皮抽了抽,这要真是乔家少爷,这般坐姿显得张扬而豪气,但这是他家姑娘啊,姑娘家应该轻缓地走到座位前,转身后两脚成小丁字步,左前右后,两膝并拢的同时上身前倾,向下落座,可是他能说吗?他能纠正吗?
俞大拿将乔岚介绍为乔家三少爷乔奕,这是原先商量好的。底下刘老汉、冯马和杨葱给乔岚行跪拜礼,而李婶和林嬷嬷行了万福礼。乔岚故作深沉,俞大拿只好替她训话,总之就是主家赏罚分明,做好差事有赏,不得有异心,如吃里扒外,或杖毙或发卖云云……
第四十七章 有房有车
让人各自散去,乔岚才问起至今不见踪迹的叶飞天,俞大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到车行相马看车去了。”
“他哪来的银子?”乔岚记得昨天给了他一百两,买仆买衣裳请兄弟吃饭,应该只剩下五十两不到了,买马又买车,这也不够啊。
“问我拿的!”俞大拿这钱给的那是相当不情愿,虽然都是主子的钱,但他就是不乐意给叶飞天这痞子拿着,保不准他回来又是一身新,但没办法,叶飞天的理由再正当不过了,主子也需要一辆马车进出,他实在没法拒绝。
“嗯!”乔岚抬脚走向后园,同时说,“以后乔家的事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不如设个账房吧,你看看有无合适的人就找一个回来,不过这账房最好是签死契的。”
“是!”
番薯苗数量也不过四五十根,真要动手种起来,两刻钟就完事了。对花草如痴如醉的刘老汉好奇得很,跟着俞大拿忙进忙出,俞大拿看得出刘老汉也是个痴人,他自己也不可能整日围着薯苗转,于是干脆将薯苗的一些注意事项告诉刘老汉,让他照顾花草的同时照看一下这块地,当然,产量什么的他没说。
薯苗种下去了,乔岚的心也安了不少,开始参观她的新宅子。宅子有三个院子,前院只有大门进来有两间房子和西侧一排房子,西边开了一个拱门,过去就是小花园,内院有东西两个厢房和过厅,后院才是整个宅子的主体,院子不但大,上房还是二层的。
乔岚第一时间去的就是后院的小楼,她迈着欢快的步伐,蹬蹬蹬蹬地上了二楼,上面有三个套间,每个套件分里间和外间,中间那套最为宽敞,在走廊上还能看到一半的小花园呢,后窗推开就是后园,但是因为有几颗高大的松树遮挡,看得倒是不真切。
乔岚对这栋小楼喜欢到心底去了,她想着她和便宜娘以及小妹一人一套,下面一搂用来做书房和议事厅。她和俞大拿走了一遍宅子的里里外外,对宅子的布置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据刘老汉说,宅子半年前翻修过,她也看到了,这宅子需要休整的地方还真不多,只不过家私都被姚家人带走了,大件带不走的也被破坏了,只能当柴烧。
看到那些好好的家私被弄坏了,乔岚那叫一个郁闷啊,问俞大拿姚家怎么把这些给劈了,留给她换点银子也行啊,俞大拿继续面无表情,“姚家是打算把家私折价买两百两来着,叶飞天不要,他说主子会嫌弃。”
“……”正厅那套桌椅可是黄花梨的啊,我怎么会嫌弃……就这么劈了,就这么劈了……
乔岚刚说她要把娘和小妹安排在她旁边的屋子,俞大拿连忙打断她,“主子,你忘了,你以后多是以乔奕的身份出入,夫人和二姑娘真要住在这个家,也是只客居,而且还是女客,不管怎么说,都是要避嫌的,非但不能住得近,就是院子也得隔开,这也是为了妇人和二姑娘的清誉着想。”
“哦~”乔岚右手一收扇子,在着手拍了拍,“还是你想的仔细!你觉得怎么安排好?”
“不如让夫人和二姑娘住在内院,然后把过厅面向后院一侧的门封上,只不过,以后主子出入得走侧门,经小花园进出。”
“好!就这么办!不过,这后院就我一个人住,有点冷清啊。”乔岚遗憾到,她是喜欢热闹的人,这么大一个院子,就她一个人住,怪可怜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给少爷多安排几个丫头伺候着。”
“既然我是少爷,安排丫头恐怕不妥,还是安排几个小厮吧!”乔岚一脸正气道。
“……”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吧,是吧!是吧!“大户人家,少爷身边也不乏贴身伺候的丫头,所以没甚不妥的……还有,您到底还是女儿身……”
“呵呵,贴身丫头啊,以后还可以当我的通房丫头,呵呵。”乔岚兀自笑着,俞大拿内心几乎崩溃,他发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主子的节拍了。
新宅子这边没有厨娘,而且也没一个会烹煮的,昨晚那一餐和早上这一餐都是糊弄过来的,这天中午,乔岚让方小勇去酒家叫了一桌饭餐送过来,大家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当然,乔岚再一次独坐一桌,凄凉得很。
叶飞天一早就出门了,到晌午人还没回来,再出现时,他左脸带着半边银白色的面具,驾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大马车由远及近,身后日薄西山,残阳如血,看上去颇有江湖游侠那份寂寥萧瑟的韵味。
叶飞天直接把马车停在前门,让看门的冯马看着安排,他只身进门复命。
乔岚和俞大拿已经商量得差不多,方小勇敲门进来传话说叶飞天回来了。叶飞天进来后,俞大拿看着他脸上那半拉银质面具,火气顿时蹭蹭地上扬,气得他差点没能保持冷静,当场把手里的什物摔了。
“哟,这面具看上去挺威风的,再雕刻一些花纹上去就更好了。”乔岚看过之后是如此评价的。
“……”主子,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这痞子又假公济私了!
乔岚兴致勃勃地去看新买的马和马车。两匹马都是正当壮年的牧马,速度可能比不上那一等一的骏马,但胜在耐力足,脚程远。马车四**车,车厢外罩着一层厚厚的青毡,给人以厚重感,但是里面却装饰得异常舒适。
乔岚上车感受了一下,觉得这马车都比得上一间移动的小房子了。“你说你去了县城?这马车和马才一百一十两?”
“是的!五里镇没有好的,只能去县城。刚好碰上一个人急着卖,看着还可以,就买下了,压价的时候费了些口舌。”叶飞天话语中不乏得意地说。
“……”俞大拿默默在心底吐槽:你一定是先花了四十两买面具,只剩一百一十两,才拼命压价压到一百一十两的。你确定你只是费了口舌,没有强买强卖?
晚上,乔岚没有回广福胡同,她特地让方小勇回去说一声,免得娘和小妹记挂,然后顺便把宝石给她带过来。后院二楼东边的房间稍微整理了一下,乔岚就歇在那里了。姚家的冰窖竟然还剩了些冰,这天晚上,乔岚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翌日,第一缕阳光喷射出来,乔岚便睁开了眼睛,睡在外间的宝石很警醒,马上就起来伺候她洗漱了。
乔岚今天换上了宝石昨晚给她拿来的一套暖黄色带凤翎暗纹的锦袍,腰间配上一条白色的腰带,再带上一个玉冠,便又是一个翩翩玉面郎君,羞得宝石都不敢正视她的脸。
乔岚摇着折扇下了楼,俞大拿已经在等着了,看到乔岚这装扮,他没来由觉得主子今日的装扮比昨日更胜一筹,显得更俊逸了,而且,主子作男子装扮时显得更自在,好似天生就是男子似的。
俞大拿毫不怀疑,过后不久,乔家的门槛会被媒婆踏破。哎呀,那就伤脑筋了,他苦恼地想。
今日的安排,俞大拿回去西岸主持大局,乔岚要去置办家私,至于叶飞天,没有预他的份,都当他是编外的人员了,只不过,当乔岚到了门口,发现坐在她的新马车前的人不是冯马,而是叶飞天。
乔岚再次来到李木匠的铺头前,只是她如今既不是陈姑娘,也不是乔小姐,而是乔家三少爷。她下了马车,看到李木匠的婆娘黎氏正在往外张望,好似在等什么人,她不知道,自打十天前她上次取走了首饰盒,这黎氏就养成了这习惯,一有空就往铺头外张望。这也怪乔岚,没有告知李木匠夫妇她的住址,只说她还会来的,不然黎氏不说两三天过去唠叨一次,怎么地也得四五天一次吧。
“小生乔奕见过这位大婶子!”乔岚神情自若地上前拱手行礼。
“啊!小公子,你有什么事吗?我家现在不做家具生意了。”黎氏说话时,视线可没离开铺子外。
“大婶子,是这样的,我的干妹妹介绍我过来,她与你家合作做那首饰盒。”
“你的干妹妹可是陈姑娘?”黎氏脑子里的那根敏感的弦被噌的一下弹响了。
“……”乔岚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姓乔,可是买下了西岸的乔家?!”黎氏对五里镇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特别是最近风头正声的乔家,这么体面的公子,除了那个乔家也没有其他乔家了吧。
“正是!只西岸如今尚在开垦,还不成气候,实在不值一提。”乔岚将一个谦逊有度的贵公子演绎得淋淋尽致,让黎氏看在眼里,即是紧张又是喜欢。
黎氏热情地把乔岚迎进去,现实寒暄了一阵,然后便开始三句不离陈姑娘。陈姑娘最近如何啊,有段时间不见,怪想念的。陈姑娘爹娘身体不错吧,想抽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最近从别处得了一些物产,想送去给陈姑娘尝一尝……
第四十八章 西岸出事
“大婶子,大婶子!”乔岚打断黎氏的絮絮叨叨,“青山村陈家的事你可有听说?”
“是听人说起过,陈老二休妻卖女,怎地?这与陈姑娘有甚……”黎氏猛地醒悟过来,难不成陈姑娘正是……
“我干妹妹原叫陈月荷,只如今入了我家的户籍,改名乔岚,不过,此事还请婶子不要对外说,小生在此谢过婶子了。”乔岚对黎氏又是一揖。
“啊!啊!”黎氏心里无限复杂起来,她倒情愿这陈姑娘还是陈姑娘,如今陈姑娘成了乔家的姑娘,那不是更加不可能成为自家儿媳妇了。
黎氏有点泄气了,也轮到李木匠出场,乔岚拿出信物,仍旧是李达给她的那副荷塘月色。
李木匠把乔岚迎进里间,黎氏垂头丧气地去准备茶点。
乔岚与李木匠寒暄几句,说了一下首饰盒的买卖,李木匠和他师父已经做了第一批首饰盒,并成功卖出了几个。乔岚下一步说出她此行的意图——买家私。李木匠正要拒绝,乔岚止住他的话头,“我要的有点急,没时间找人专门打制,你和你师父以前总有一些存货吧,只要在其中挑一两套好的买与我即可。”
“我师父那里是有一些存货,只不知合不合适乔公子的屋子。”
“这是几间屋子的尺寸,你看着办!如有合适的,就送来东区乔家,只要东西好,价钱方面好说。”
“好,我去寻摸寻摸。”
李木匠把乔岚送出门,他婆娘在后面欲言又止,只是这乔家,她家真高攀不上啊,让她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出了李木匠家,乔岚又让叶飞天赶车去车马行看看有无衬眼的马和马车,她要给娘和小妹配一驾马车,但很遗憾,捡漏的机会真不多,乔岚很期待地看着叶飞天,想他主动开口说他再跑县城一趟,结果人家理都不理她,乔岚无奈,叶飞天这人做事就是看心情来的,心情好的时候,你都不用跟他说,他自发自觉就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也不用跟他说,说了也白搭。
这天,俞大拿回来得有点晚,而且好似在泥浆里滚了几滚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只是他脸上带着笑意,便不是坏事了,乔岚上前一问,呵,可不就是在泥浆里摸爬滚打了。原来竟真的有野猪野猪掉进了壕沟里,而且个头还不小,俞大拿等十来个人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把它制服了。现在苦力大队都传开了,乔家这壕沟挖得好哇,既能防野猪,也能抓野猪,还能当猪圈养猪呢。
原先乔岚说以后那些野猪会像下饺子一样掉到壕沟里,俞大拿还觉得她定是在说傻话,可如今铁一样的事实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姑……少爷……”俞大拿的舌头及时打了个卷,才没喊出姑娘二字来,“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看你这一身泥泞,壕沟里怎么会有水?”乔岚疑惑道,这可不在她的预计范围内啊。俞大拿正要说起这个突发状况呢,乔岚倒先问起来了,“壕沟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两头距遥水河还有好几米的时候便有些渗水,今天已不再挖两头,并让人夯实喽,情况才好些。”
“嗯!渗水的情况我也没料到,那就暂时先那样吧,明天让人再休整一下就行了。那头猪呢?”其实对于有野猪掉进壕沟里这件事,乔岚自己都觉得意外,末世碰到的那个村庄,他们壕沟里的野猪都是自己抓然后放进去的,到她这儿,倒是有送上门的,好好的猪怎么会掉进后沟里呢,又不是睁眼瞎……
“我带了两条后腿回来,冯大郎和卢二叔一人一条前腿,其他都送去了周记,明天壕沟完工,让大家敞开怀吃肉包子。”
“甚好!甚好!让方小勇送一条去广福胡同给妇人和二姑娘尝尝,另一条送去厨房,今天刚好在牙行买了个厨子,刚好试试他的手艺。明天我要去西安看看,你看着安排吧。还有,以后无论我做什么装扮,都叫主子吧,横竖这个称谓男女皆可,雌雄不辨,省得你们的舌头老是绕不过弯来。”
“是!”别看俞大拿回答得如此铿锵,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少爷并不真是少爷,但目前的情况来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乔岚还想着明天在壕沟完工大吉之日现身,结果西岸当晚就出事了。月黑风高的夜晚,五六个扛掀拿铲的人鬼鬼祟祟地踏上了西岸,然后遥水河往北摸去……
冯大郎自从当上监工后,腰板挺直了,腿也更有劲儿了,每天总是第一个到西岸,然后从壕沟北端一路走到南端,把整条壕沟巡视一边。
这天,冯大郎依旧是第一个到西岸的,然后往北走去,如今这壕沟就完工了,事情办得漂亮,自家人成为乔家长工就指日可待了,他走路真恨不得飞起来,仿佛整个人觉醒了某种无穷无尽的力量,只不过……
也已经到了西岸的冯家兄弟听到了大哥用生命吼出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天,乔家大小两辆马车早早地出发前往青山村,方小勇驾车在前,才进村,他就发觉不对劲儿了,往日已经有早起的人在抢收的青山村田野,今日竟一个人也没有。“大拿叔,你看看那边,事情有点不对啊。”
俞大拿撩开帘子,又探出头往河岸看去,遥水河畔站着好多人,好像有什么大热闹看似的,连秋收都顾不上了。
俞大拿连接东西两岸的独木桥已经扩建成木板桥,原是就着俞大拿的马车扩建的,乔岚的马车比较大,便过不去,她只好在东岸下车,叶飞天留在马车上。
今天乔岚还是一袭白色锦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下子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俞大拿之前已经放出风声,说乔家即将派三少爷过来主持西岸事宜,所以在众人心目中,她的身份毋庸置疑就是巧家三少了。
乔岚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中走向出事的地点,俞大拿跟在她旁边,苦力大队呼啦啦地跟在后面,想看看这事怎么收场。
壕沟北端与遥水河之间原来还相隔几米的距离,昨晚被人挖开了,遥水河的水源源不断地淌进壕沟,现在壕沟已经不是壕沟,而是水渠了。
众望所归的乔岚默不作声,沿着水渠慢慢往南走,俞大拿自是清楚主子的打算的,如今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着实令人火大得很。他转身问巴巴望着他的冯大郎,“可知道是谁干的?”
冯大郎已经慌了神了,他不敢看对沈着脸的乔岚,只能盼着俞大拿帮自家说几句好话,“不是……不是我们……”
乔岚一直走到南边,那头因为还没挖开,水都淌出来,然后再回到遥水河去。
“俞大拿!”沉默了半晌的乔岚突然出声,令周边的人精神为之一振,大家都等着这正主的吩咐呢,“安排人,两头都给我挖通了!”
“主子!”俞大拿想不明白,这时候不是应该把北端堵上,然后把水排出去吗?两头挖开,这壕沟不就成小河了?
“听我的,去挖!”
“是!”
俞大拿安排封家兄弟挖南段,卢家人去挖北端,至于其他人,听说西岸的活儿暂时告一段落了,不由大失所望,但听说中午有不要钱的肉包子吃,便又精神抖擞起来了,争先恐后地跑去平时放饭的遥水河西岸边等肉包子。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俞大拿才开口向乔岚讨主意,乔岚粲然一笑,也没有卖关子,“人家不让我弄个壕沟养猪,我就直接弄成水渠养鱼咯!你看这水渠,两头一挖,就成了活水,到时候两头用竹帘子一栏,不就可以养鱼了!”乔岚抬起脚正要走,突然又想到一个好主意,停下吩咐到,“先只拦南端,没准连买鱼苗的银子都能省了。”
“主子……”俞大拿顿时对乔岚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他未说完的话是“主子,您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走出林子,乔岚看到有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林子边的地上,并没有和众人凑趣等肉包子,当即明白过来这些人便是俞大拿说过的乞丐,过来做活不过是为了挣得一口饭,如今活儿没了,自然又得回归原来食不果腹的境地,故而才如此没精打采的。
乔岚招来方小勇,让他把那个据说以前很照顾他的老乞丐找来。方小勇过去把话这么一传,老乞丐很诧异,那样一个贵人,竟然找自己说话?
老乞丐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跛着脚一歪一斜地往乔岚这边走来,因为身上味道重,他还特地在离乔岚还有点距离的地方站住了。
乔岚开门见山,开口就问,“你们晚上歇在哪儿的?”
老乞丐还以为乔岚是怀疑他们的人坏了这壕沟的事,顿时急了,“乔少爷,我们昨晚上一个不落都歇在西山的破庙上,我敢打包票,绝不是我们中任何一个人做下的。”
“别急,我不是怀疑你们,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也没个固定的场所落脚,这一个月里,你们不妨就住在这西岸,顺便帮我守住这儿,务必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再有机会接近,我提供你们一日三餐,如果做得好,一个月后,我还付你们工钱,可好?”
“好!好!好!”老乞丐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乞丐们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有了着落,一个个对乔少爷感恩戴德起来,乔岚却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周扒皮,黄世仁,这可是一支十人的护卫队啊,只要给点吃的就打发了,连住都不要求。乔岚不知道,在她身后,方小勇悄悄跟俞大拿说,“主子真是个大善人。”
第四十九章 封少的恨
乔家的正主终于出现了!这消息以青山村为中心往外扩散,青山村自封啓祥来了之后,再次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局面。
陈月珠最近一直在杨家庄附近转悠,想了好几个法子要进入庄子邂逅贵公子封啓祥均不成功,前几天被陈王氏用狠话把她拘在家里帮忙秋收,她才收敛一点。这天,她还在家烧饭,听到外面说什么公子,她立马进入一种极其亢奋的状态,扔了锅铲就跑出去了,但才出了远门又立马奔回自己的屋子,利索地换上一条平时都舍不得穿的粉色襦裙,又巴拉巴拉梳了个自认为美极了的垂云发髻,抹了层粉,随后还偷偷地从床板缝抠出她娘梁李氏藏起来的一支银簪子插进丫髻里。
陈月珠“精心”打扮了一番,自认为美不可方物,才匆匆赶去遥水河,东岸边上已经聚满了人,她款款而行,姿态婀娜,这时候,她自然不会去那人挤人的地方,没得坏了她的装扮,失了她的仪态。
陈月珠走到乔岚的马车旁,她本想跟叶飞天搭话,可一想到对方只是一个下等的奴才,和他说话,不就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她不屑地瞄了瞄正在车板上闭目养神的叶飞天,兀自打量起眼前的马车,越看越觉得贵气,越觉得贵气就越欢喜,好似这车厢就快对她敞开厢门迎她进去一样,她的脑海里,贵公子等会回来,见到她,霎时惊为天人,邀她共乘,带她回家,拜堂成亲,琴瑟和鸣,荣华富贵……
西岸这边正在热火朝天地派发肉包子,乔家也因此应得了一片赞誉,苦力大队无一不说乔家厚道的。苦力大队都知道冯大郎和卢二叔两人是火眼金睛,加上有个更胜一筹的俞大拿,基本没人敢浑水摸鱼的,想浑水摸鱼都是青山村其他人,但总被一逮一个准。
乔家过后将会雇十五个长工,俞大拿趁着派发肉包子的机会,与冯大郎和卢二叔认人,把手脚勤快的人一一点出来备选。
乔家来人啦,正主儿出现啦,朱里正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攀附的好机会,可惜他两个孙子都还在历山县的书院,不然他定是要带过来。乔家至今不知深浅,那到底有多深啊,朱里正一想到乔家背后站着不知哪位高官,他就激动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在沸腾。
与过度热情的朱里正成反比的是冷然的乔岚,她看不惯朱里正那张虚伪到极点的脸,于是端着高姿态敷衍了他几句,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朱里正对高门出来的人带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和出奇好的耐心,尽管他看得出来乔公子不想答理他,他脸上的笑也未曾落下半分。
乔岚回到自己的马车处,看到一名女子正对着自己的马车流口水,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原身陈月荷的堂姐陈月珠嘛,只是……这副尊荣和陈月荷记忆中的陈月珠有点差距,明明挺水灵一姑娘,怎地做这不伦不类的打扮……
陈月珠看到乔岚第一眼,脸上千娇百媚的笑容就僵住了,“你是?”难道他们说的贵公子就是眼前这位小公子,而不是那天那位……其实不怪乎陈月珠会误会,封啓祥自进青山村到离去,一直窝在杨家庄没出来,期间杨家庄的人也没出来给句明白话,所以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有一位贵公子住在杨家庄,至于姓甚名谁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陈月珠一脸呆相,乔岚不得不拼命忍住笑意,继续扮演她的翩翩公子,“这位姐姐,能否让一让,容我上车?”
“……”陈月珠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叶飞天打开车厢门让乔岚上车。
乔岚上了车便不再看车外仍处于呆滞状态的陈月珠一眼,在车厢坐定后吩咐叶飞天走人。
乔岚又吩咐叶飞天兜了一圈车马行,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打道回府,回到新宅子那里,正好碰上李木匠正在和冯马说话,原来他已经去历山县的师父那里看过了,是有那么两三套合适的。乔岚当场决定明天亲自去县城看看那些家具,顺便再逛一逛历山县城。
当晚,乔岚又让方小勇回广福胡同与梁毛花和陈月牙说一声,明天会派人带她们去县城玩一圈,至于她本人,暂时还不好出现,所以只能派人陪着娘和小妹吃喝玩乐。
方小勇回来后皱着一张小脸到乔岚跟前复命,“主子,夫人和二姑娘一直在追问您到底干嘛去了。”
“你怎么回她们的?”
“没……没回!我不能说实话,又不好说假话,只好逃回来了”
“……”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以后你就说我在帮干爹办事儿就行了,旁的不须多说。”
“是!”
被煮了一天一夜的封啓祥幽幽转醒,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滚出来!”,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谁,除了懵懵懂懂的周长乐,没有一个人予以反应,佟管家是因为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崩断了,呆在当场,而那个其实也在场的当事人封一则稳如泰山地隐蔽在不知名的地方。
“少爷,您觉得怎么样了,郑神医说你身上的毒已经去了一半了,很快你就能完全好起来了。”佟管家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连忙上前,想转移封啓祥的注意力。这样一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听到封啓祥耳里,却仿佛一缕轻风,连脑子都没过。
封啓祥除了那句话,便不再开口了,他感觉不到封一的存在,但是他知道他在,就像在过去的三年一样,一直都在,可恨自己五感尽失,被人跟了三年,竟然都无知无觉。封啓祥好恨,他恨是非不分的祖父,他恨六亲不认的大伯大伯娘,他恨侯府一切一切,可是自己明明已经看在逝去双亲的份上,不追究,不怨恨,想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可为何他们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自己。
“少爷,您先吃点东西吧,这都一天一夜了。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羊乳糕,虽然可能不如夫人做的好吃,不过这也是老奴的一片心意,您就吃点儿吧。”佟管家把羊乳糕端过来,可是封啓祥不予理会,仍旧是一言不发地躺。
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封啓祥继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为此,郑神医气得眉头都立起来了,眼睛瞪得滚圆,他这人性情有点古怪,轻易不会出手救人,一旦出手就跟不允许阎王跟自己抢人,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人竟敢不惜命。
佟管家一面忧心封啓祥,一面又要担心郑神医一气之下置之不理,可谓是操碎了心,他正与封一商量,是否现身跟少爷见上一面,刚刚甩手而去的郑神医又回来了,在医谷当了一年多药童的封五端着一碗满满的汤药跟在后面,闻着有一股人参特有的气味,可是更多的是别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味。
“神……神医……这是啥?”
“参汤!”郑神医无比认真地回答了佟管家的疑问,要不是那晚匪夷所思的汤药,佟管家都要相信他了。
“可……可是……”佟管家想到郑神医的口碑,向来是说一不二,他答应救少爷,自然不会害少爷,于是他便不敢叽叽歪歪了,伸手便要接过那碗药,想哄少爷喝药,哪知郑神医一手拿过汤碗,另一只手在肺封啓祥身上点了几下,让他彻底瘫软在榻上,连手指都动弹不得,随后捏开封啓祥的嘴,把汤碗里的药汁灌了进去……
郑神医的动作太快,待佟管家和周长乐回过神来,那碗药已经见底了,他们家少爷难受得满脸通红,却连咳嗽都咳不了。周长乐指着郑神医,“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边佟管家第一时间发现封啓祥的不对劲,“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封啓祥昏死过去后,郑神医一手拖起封啓祥,就要往外走,佟管家连忙拦住他,“神医,神医,我家少爷有点沉,还是让我们来吧。”郑神医放手后,佟管家和周长乐小心地抬着封啓祥跟在郑神医身后。封啓祥再次被放进大锅里开始了新一轮的蒸煮。周长乐对郑神医猛地翻白眼,结果被郑神医逮个正着,当即被踢出门去。
这天一早,方小勇和宝石一起到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到广福胡同接上梁毛花和陈月牙,然后前往历山县。不同于笨嘴拙舌的方小勇,宝石应付梁毛花和陈月牙的疑问,一点不吃力,把两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出了五里镇,正好碰上进镇卖山货的谢金宝。在陈月牙的热情邀约下,谢金宝也调转驴车,一同前往。这已经是陈月牙第二次去县城了,竟比第一次还兴奋,其实她是在替老娘激动呢,吱吱咋咋地跟梁毛花说个不停,还时不时与外边的谢金宝说上几句。
对于姐姐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能一起去县城,陈月牙不时地表示出她的遗憾,殊不知,前方不远处,乔岚的马车在前行,而且为了将就老马弱驴的速度,不得不一直牵制着那两匹马不给它们跑起来。
第五十章 家具买卖
历山县,梁毛花和陈月牙身边有方小勇,有宝石,还有谢金宝,乔岚很放心地和叶飞天办事去了,他们第一站便是去找李木匠的师父。乔岚已经得知李木匠的师父被人称为老木柴,他自己也认可了这个称呼,她还以为是一个精瘦的老叟,哪知道,对方竟是一个胖乎乎的老人家,而且还是一个面瘫的胖乎乎的老人家。
一般说来,胖的人爱笑,给人以一种心宽体胖的即视感,然而老木柴却是一个异常冷淡的人,与他圆润的形象一点儿都不符合。
乔岚见到老木柴,上前作揖,“小子见过柴大爷。”
“别叫我柴大爷,不习惯。”老木柴面无表情地说道,浑身上下散发的疏远感,令乔岚诧异,要不是原身陈月荷从来都足不出户且规规矩矩,她都要怀疑原身是不是得罪过老木柴了。
老木柴瘫着一张脸,盯了乔岚两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旁边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小声跟乔岚道歉,说他师父就是这样的,不是针对她,并让乔岚跟着走。
原来不是针对自己啊,乔岚便放心了。
老木柴一路引乔岚去库房,途中也是一言不发的,他的徒弟林木,也就是刚刚跟乔岚解释的男子,不停地说起还珠匣的事情,除了围绕着还珠匣林林总总,更多的是打听是否还有别的奇思妙想。李木匠已经把陈月荷与乔家的事跟他们说了,并不可避免地也把陈月荷与陈家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一致认为陈月荷一定是在乔家见过类似的物件,才让李木匠仿着做出来的,所以他们想着乔家是不是还有别的精细物件可以让他们仿制仿制。
乔岚曾与李木匠暗示过,干妹妹到底是闺阁女子,不便在外走动,以后这首饰盒的生意,他会帮忙打理,所以此番前来也相当于李木匠和老木柴的合伙人。
现代的精细玩意,乔岚自然懂得不少,就算不明就里,但讲个表象都能令老木柴他们受益匪浅,然而,乔岚故作神秘,并未透露半分,实在是她现在的重心放在西岸,不想再旁生枝节,待日后有了兴致,倒是可以开门生意,挣点小钱花花。
林木被乔岚忽悠住了,老木柴没有,他听得出来,这小公子必定见过其他新鲜玩意的,可是徒弟不给力,问不出来,而他自己从来都是闷葫芦,故而只能在心底干着急……
老木材的仓库很大,里面堆放着不少木制家具,走到里面,乔岚目光第一时间被那张气势宏浑的拔步床给吸引住了,立即走进去,不住地打量。这床的繁复程度令她叹为观止。
拔步床是陪嫁的重要物件,有条件的人家嫁女,都会托信得过的木匠帮忙打陪嫁的家具,这拔步床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因为做工考究,等闲不会有哪个木匠先打出来等人上门买的,何况眼前的这一床,用的还是上等的楠木。
林木很主动地说明原由,原来这是历山县杜姓人家给即将出阁的姑娘定做的嫁妆,谁知结婚前几天,那姑娘竟跟人跑了,这婚事自是成不了了,杜家人原也只给了定金,于是很干脆地耍赖了。
老木柴原以为杜家不要便不要了吧,卖与别家也是一样的,看中这批家具也出得起价的人来了好几个,可一听说这家具的来历,无一不摇头,他们本身就是为准备嫁妆而来的,意头这么差的物件,质量再上乘,价格再便宜,也是白搭,没得让它们再坏了自家的喜事儿。老木柴及其徒弟也都是耿直的人,丁是丁,卯是卯,对来看家具的人从无半分隐瞒,导致两三个月过去了,只零零碎碎卖出了一些小物件。
乔岚从拔步床中出来才注意到旁边也都是一个木色的家具,三屏风罗汉床、美人榻、顶箱柜、梳妆台、多宝阁,太师椅、圈椅等等一应俱全,小件的倒是没看到。
乔岚围着这批家具转了一圈,当即决定都买下了,让林木给算算帐,林木愕然,他以为自己刚刚说了这么多,已经很清楚明白了,没想到这小少爷竟一点儿不忌讳,全都要买下来。“乔公子,你买这些家具可是给人筹备嫁妆?实话与你说,这些不合适,毕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难免沾染上一些晦气,再用于喜事,实属不妥。”
“呵呵,以前来的人,你都这么劝人家的吗?怪不得这些东西还留在里了。”
“额……”林木愕然,待明白乔岚的意思后,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我喜欢!来来来,我做主,给你折上折。这儿的东西,三百八十两,囫囵卖你了,我还给你送到家去。”
“等一下!”老木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真恨不得敲开这大徒弟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浆糊。“你再给我三个像首饰盒那样的精巧物件,这些东西我一分钱不收,白送给你。”老木柴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乔岚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反应,他想了想便自动压下一根,“两个,不能再少了。我还会给你分成!”
其实乔岚之所以没有马上回应,并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因为她还在脑子里思考着能拿出手的东西,成千上万的现代器具在她脑海里飞过,最终她敲定了两个简单易行,还大有作为的家具。
“回旋圆桌和折叠桌椅?!这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桌子和椅子?”老木柴和林木都呆滞了,满头的雾水,回旋镖他们听说过,这回旋饭桌嘛,难道是一张抛出去又自己飞回来的桌子,可那有何用?还有折叠桌椅,这木头做的东西还能叠起来?
乔岚走向这一旁的桌椅,怡然自得地坐下来,然后开口问起了问题,“我问你们,饭桌一般做多大尺寸合适?最大又能做多大?”
“饭桌一般四尺左右,最大不过五尺,再大,夹菜就不方便了。大户人家用上大桌子时,会让丫头小厮帮忙夹菜,但……”林木还在组织语言,乔岚接过了他的话头,“但到底不够方便是吧。我这回旋圆桌是番邦之物,只大不小,做个七尺八尺都不成问题,再远的菜它也能让它们乖乖到跟前来!”
乔岚讲得好像她见过似的,再匪夷所思,老木柴也信了,待要问得详细一点,乔岚又讲起了折叠桌椅,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能折叠起来的桌子和椅子,这对于仓库总是堆满各式新旧家具的老木柴来说,吸引力不是一星半点。
乔岚同样也只是浅尝辄止地说了个大概,老木柴听得意犹未尽,连忙吩咐林木笔墨伺候,然后自己也在乔岚的对面坐了下来,这会儿,老木柴的面瘫症不药而医,脸上也带了些笑容。
两人商谈了一下,乔岚并不是贪心之人,老木柴也不是铁公鸡,于是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以后这生意要是成了,乔岚拿三成,老木柴七成,本来乔岚觉得跳过李木匠和老木柴合作,心里有点过河拆桥的罪恶感,好不容易用“在商言商”安抚了自己内疚的小心脏,老木柴递过来两张已经摁好他手印的契纸,乔岚愣住了,有一种莫名的情绪阻止她在这两张契纸上摁手印。
“老木柴,这契约还得缓上一缓再签订。”乔岚正色到,其实她心虚着呢。
“怎么?这契约有问题,还是你觉得三成少了,我可以再让你半成。”老木柴急了,他实在是稀罕乔岚所说的回旋圆桌和折叠桌椅,这要是真成了,以后他不说声名远扬,但定能在班门有一席之位,所以他是断断不能这笔买卖黄了的。
“非也,非也!”乔岚糊弄玄虚,不急不慢地回应道,“三成红利,已是我占了便宜,怎么好再多要半分。”
“那……”
“这三成红利,小生打算赠与他人,所以这手印还是让她亲自来摁。待我将图纸画出,再行签订,可好?”
“乔公子可是要将这红利赠与陈小……额,乔小姐?”老木柴早就盼着能见一见还珠匣的“发现者”了。
“……”乔岚但笑不语,让老木柴师徒犹自误会下去。
老木柴是个对做家具如痴如醉的人,除了李木匠这个半徒,还有五个正式的徒弟,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现如今留在身边的还有大徒弟林木和小徒弟林有根而已。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乔岚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个“如痴如醉”的人,便多嘴提了一句,问老木柴是否还收徒,有一个非常有天赋的人,如老木柴能收下他为徒,想必是极好的。
老木柴年事已高,早就不想收徒了,但乔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好当场拒绝,只好按照例行问是哪家的小子,可否带来让他见上一见,如果真有灵性,可先在他这儿当半年学徒,之后的造化,还得看个人,一句话概之,你爱带来就带来吧,他收不收另说。
“你们可见过李木匠的儿子李达?”
“啊?!”听到这,一旁的林木惊叫出声,老木柴脸上的神情也有点古怪,乔岚正想着,这两人果然见过李达,并熟知李达的情况,她还要细说李达在画画和雕刻上天赋异禀,谁知林木下一句话竟是,“乔公子,你认识我家小师弟?”
“呵呵~”乔岚尴尬地笑了两声,她真不想用那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形容自己,但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她刚刚的举动。
第五十一章 有人找茬
李达也是前几天才被李木匠带来老木柴这儿的,据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儿,李木匠夫妇不得已才把他送过来的,老木柴不知怎地就相中了李达,收他为徒弟。
乔岚再次看到李达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梦中。待走近了一点,乔岚便看到他正在一块板子上雕刻,刀锋下,是一朵尚未绽放的荷花……乔岚饶有兴趣地看着李达雕刻了好一会儿,才悄然走开。林木无奈地告诉乔岚,他小师弟,只雕荷塘,不雕别的。
乔岚和老木柴约定明天再过来商议,便和叶飞天离开了。
至于梁毛花和陈月牙这边,两人在宝石、方小勇和谢金宝的陪同下,走过了不少地方,因为心疼银子,两人愣是啥都没买,就连早饭都是在路边的面摊吃的。五文一碗的面,五人只花了二十五文,就这,梁毛花还要惦念半天,连连说县城的东西太贵,杨婶(青山村的)家在五里镇码头上摆面摊,她的面只要一文钱一碗,还是超大碗的!
方小勇迫切地想活跃气氛,便顺口问梁毛花那一文钱一大碗的面味道如何,是否与这五文钱一碗的同样好吃,梁毛花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方小勇不明所以,转向宝石,宝石对他摇了摇头,让他别再多话了。
一旁的陈月牙愤懑地说,“在陈家,我和我娘我姐,哪有这样的福气吃那一文钱一碗的面啊!”说完她还反过来宽慰因为说错话而忐忑的方小勇,“没事儿,现在他们只能偶尔吃吃一文一碗的面解馋,咱却吃上了五文钱一碗的,咱应该高兴才对。”
“啊……”二姑娘真是个好人,方小勇如是想。
吃完面,谢金宝要去处置他的山货,约好半个时辰后见面的地点,他便拎着三只野兔和四只山鸡走了。
不知是因为刚刚那一出点醒了陈月牙还是怎地,她竟然提出去银楼看看,上次她和乔岚来县城,就是在那里买的木头簪子。宝石和方小勇还以为她终于开窍了呢,唯有梁毛花因为即将要去那种“穷奢极侈”的地方而惶恐不安。
梁毛花扯了扯小闺女,后者知道她娘的意思,便安慰她到,“娘,咱只是去看一看,不买!你想啊,咱也是到过县城的人了,以后万一有人问起,咱连银楼都没敢进去,那多丢脸啊。咱就给那些人讲讲银楼里面的首饰是多么多么的漂亮,也好显摆显摆咱不但见过世面,还是大世面!”
梁毛花是说不过陈月牙的,于是一行四人去了银楼。到了地儿,方小勇留在外面看发车,宝石和陈月牙扯着梁毛花一起进了银楼。
陈月牙怀里有乔岚给她的银票,虽然只是一百两,但在她心目中,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整个陈家加起来都没这么多,所以即便是进了珠光宝气的银楼,她也底气十足,腰杆挺得倍儿直。梁毛花开始还觉得无地自容,总想退出去,奈何陈月牙紧紧挽着她的手,不让她退缩,宝石也在一旁引导她去看那些漂亮的小东西,于是她很快就被那些明晃晃,金灿灿的首饰给闪花了眼,想到小闺女的话,她便很努力地把银楼里的摆设,物件还有人都看在眼里。
乔岚从老木柴那里出来后去致远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和一间中房并跟小二说如果有一对陈姓母女过来投宿,,然后便启动了开逛模式,她想邂逅一下娘和小妹,奈何原先没约好,历山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知她们如今身在哪条街哪家店。
为了符合如今贵公子的外在形象,乔岚也没敢敞开来购物,先是去书肆买了好些书,又去历山县鼎鼎有名的成衣铺子织彩阁挑了几身衣裳,顺带地也给她娘和小妹各买了两身。一下子卖出了八套衣裳,而且都还是店里卖得比较贵的,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主动给乔岚抹去了零头。
买了衣服,乔岚想到她便宜娘好像没什么首饰,于是便让叶飞天往银楼去,到了哪里,看到之前在五里镇租的马车,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便发现不对劲了,车马车上一个人也没有,就算谢金宝也陪着进去了,没道理连方小勇也进去了啊,留着马车在外没人守着,这是哪门子道理。
银楼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传出,其中就有陈月牙那把清脆的声音。
“穷鬼,来这里装身阔太太阔小姐!衣服偷来的吧,这手串定也是偷来的。掌柜的,人赃并获,还不赶紧去报官!”一个从声音就听得出尖酸刻薄的人冷嘲热讽道,但陈月牙在牙口上从来都不会落人下乘,所谓输人不输阵,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嘲讽,“哟,瞧你们这一身漂亮得就跟宜春院里面的妈妈和头牌似的,你们有钱,把那金钱树买下一棵试试。”
“我不管,就要那串香木珠子,你给我,你给我!”这又是一个娇气又蛮横的声音。
乔岚连忙抬脚往里走,本应留在外面看守马车的叶飞天抬抬脚也跟了进去。在走进去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乔岚已经听了大概,有位小姐看中了她送给陈月牙的小叶紫檀手串,强买不成便玩起了针对,找陈月牙等人的麻烦,陈月牙这爆脾气,自然是要顶回去的,所以就吵了起来。
叶飞天帮乔岚拨开人群,她走进去看到陈月牙一马当先跟对方的人对上了,就连进去救场的方小勇也被她挡在身后,宝石护在梁毛花跟前。对方有六个人,一个壮硕的妇人,一个丫鬟,两个男仆,还有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七八岁娇小姐。幸而双方只是打嘴仗,还没有打起来,乔岚不由地松了口气,实在是对方有五六个人,自方才四个人,还都是弱鸡,打起来的话,这亏就吃大了。
乔岚正庆幸着呢,就看到那与陈月牙对讽的妇人进扬起手往陈月牙脸上扇去,那名妇人长得膘肥体壮,那巴掌也贼宽大,这一要是被她扇着了,陈月牙估计得掉几个牙。
“叶……”乔岚才喊出一个字,旁边飞过一个什物,直直打在那妇人的手腕上,那妇人一声哀嚎,“哎哟,我的手!”
乔岚轻摇纸扇,风度翩翩地过去。叶飞天跟过去,一把拉过方小勇,让他出去看马车,老乞丐曾教过方小勇,有事万万不可扔下东家先跑,刚刚他不能一马当先就算了,现在让他先走,他自是不肯的。
“主子的马车还在外面呢,被人偷了怎么办。”
方小勇憷叶飞天得很,只好怏怏地跑出去看车。
那妇人原还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只是干嚎她的手怎么怎么了,看到乔岚和叶飞天走到陈月牙身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乔岚这周身的气度唬住了她也唬住了其他人,在不知道乔岚的身份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你是哪家公子!怎地出来管这闲事。”
“你们在外如此猖狂,你家主人知道吗?”
“你!!!”妇人语塞,她一向狐假虎威惯了,这么明摆着被人点出来,直戳她强悍的心脏。
“怎么,好似你对我这妹子的衣着有点看法,还有这小叶紫檀手串貌似也有问题,来来来,说与我听听,这到底哪儿不对了。”
“……”本以为是几个好糊弄的土包子,威逼利诱几句,对方就乖乖把手串奉上,没想到遇上了硬茬,如今还来了一个不好惹的人物,妇人已经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如今唯有指望小姐了!!!妇人刚要回头跟自家小姐说道说道,煽风点,点把火,把真正的虎威发作出来,谁知她家小姐一扫刚刚的骄横,羞怯地瞄了对面的公子好几眼,是的,好几眼呢,那满眼的春色真是挡也挡不住。
妇人这会儿才惊觉大事不好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女子的面容是不能随意被外男看去的,否则清誉会受折损,刚刚她家小姐太激动,把面纱摘下了,现在……看到小姐绯红的脸颊,妇人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妇人不着痕迹地移动身躯,挡在自家小姐与几步之外的公子之间,可她家小姐却不领情,在乔岚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妇人几眼,然后自己轻迈莲步,走到乔岚身边,做了一个万福,轻声细语道,“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乔岚有点无语,心里纳闷得很,不是要吵架吗,这小姑娘面带春色地看着我,是要闹那样,用美人计?
陈月牙自乔岚进来就不再出声了,看着乔岚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看到刚刚还与自己剑拔弩张的人换了一副面孔说话,当即拉长了脸,“不要脸!刚刚还跟我叫板呢,这会儿装什么纯良。”
“这位姑娘比我大吧,我叫你一声姐姐可好……”吕青鸾温柔地一笑,脸上全无任何负面情绪,全然一副贤良淑德的千金小姐的模样,好似陈月牙刚刚不是跟她呛声,而是在跟她示好,而且她们也没有针锋相对过……
第五十二章 桃花一朵
陈月牙被吕青鸾清风细雨一般的腔调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可是吕青鸾仿佛没看到一样,亲昵地又走近了一步,“刚刚看到姐姐手上戴着的手串,实在喜欢得紧,才想让姐姐割爱,但绝无夺妹妹心头好的意思,姐姐不愿意便算了。”
其实,乔岚刚刚已经注意到吕青鸾张牙舞爪的模样,现在看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哦不,比四川变脸还快,她不由暗叹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老戏骨啊,演技杠杠的。陈月牙对吕青鸾伪善的嘴脸腻歪得很,根本不屑理会她,她不知道,自己的不理会正中对方的下怀。
“公子!”吕青鸾对乔岚又款款地施了一礼,“家奴不受管教,刚才冒犯了姐姐,小女子深感惭愧。姐姐可能现在意犹未平,不欲接受小女子的赔礼,可否告知小女子府上位置,我改天再让他们登门向姐姐赔礼道歉。”
“小姐无需多礼,我这妹子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此事就此揭过吧。”乔岚禁不止后腿了一步,她已经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大约是怀春了,而且还是对象还是男装的自己。她差点失态地扶额,陈月荷十岁了还那样天真无邪,让她误以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对情爱的认知都比较迟缓,哪曾想,眼前这位小姐才八岁吧,八岁吧放现在不是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吗?
“小女子定是要让姐姐解气的……”吕青鸾还要再说,她奶娘,也就是那妇人和小丫鬟哪能还让她再继续与外男勾搭下去,两人连忙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吕青鸾带了出去,然后便有隐隐约约的打骂声传进来……
乔岚不知觉地松了一口气,无视周围已石化的人众,转向梁毛花她们,作揖并道,“小生乔奕,见过梁娘子和二妹妹……”
梁毛花极少接触男子,更别说如此年轻贵气的公子,搞得她都不敢拿正眼看乔岚,不然她会发现眼前这贵气逼人的公子有点面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她期期艾艾地说,“公子认……认识我们?”
乔岚微微一笑,“我原是不认识你们,但我认识乔岚,你们是她的母亲和妹妹,我自然就认识你们了。”
“啊!!!你是乔家少爷……”梁毛花一激动,抬起头,瞄了乔岚一眼,连人都没瞧清楚又连忙低下了头。
“我在家排名第三,不过夫人叫我乔奕即可。”乔岚做出一副恭敬状。陈月牙看着乔岚,满脸疑惑的疑惑,“乔公子……”
“叫乔公子太见外了,二妹妹不妨叫一声我乔三哥,你是乔岚的妹妹,亦是我的妹妹。”
“乔……三哥,你怎会在这里?”
“碰巧而已……”乔岚虚晃一枪,“我爹那边有事把乔岚找了去,不如让我替代她陪你们逛一逛这历山县城如何。”说完,乔岚又把梁毛花和陈月牙让到一旁的椅子上做下,并对呆滞状的银楼掌柜招了招手,“把这儿最好的头面拿来给爷瞧一瞧,爷要给梁娘子和二妹妹挑一份见面礼。”乔岚说出那两句“爷”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油然而生。
“马上!马上!”掌柜瞬间解冻,指挥两名小二哼哧哼哧地扛来了一个大匣子,乔岚一看,哟,这可真眼熟啊,她空间里还有两大两小呢,眼前这匣子虽然用的也是好木料,但看起来却比上红木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上面的雕刻有点呆板,缺乏了灵气。
匣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银楼掌柜郑重其事地站在一旁,自从半个月前,东家送来这个还珠匣,这匣子每一次开启都能引起一阵阵的惊叹声,很多夫人小姐目前来,就为了看这神奇的匣子,无形中为银楼带来了不少生意。
掌柜的伸手打开还珠匣,当匣子在他双手的牵动下,呈三面层层展开时,很多人都惊叹出声,包括梁毛花和陈月牙,唯有乔岚不动如山地坐着,掌柜的有点失望这最大的金主没有被这匣子打动,但他很快重整旗鼓,介绍起匣子里面的首饰。
乔岚看了看,相对于她空间那些,这些首饰无论在款式还是成色上都被甩开十万八千里了,可惜她暂时想不到好办法让它们面世。乔岚兴致缺缺,让掌柜的给梁毛花和陈月牙介绍就行了。
从小到大,连朵绢花都没戴过的梁毛花此时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好,掌柜的越是热情,她就越窘迫,连那递到眼前的首饰都不敢抬眼看了,陈月牙也是极不适应这场面的,她也不想要那些金灿灿银晃晃的东西,挂身上,她会浑身不自在。
“乔,乔公,乔奕……这太……太贵重……使不得,使不得……”梁毛花惶然开口,乔家认自己的闺女当女儿,又给自己和小闺女提供了现在不愁吃穿还有人伺候的生活,这份大恩大德,还不知能如何报答呢,再收这般贵重的礼,让她如何自处。
乔岚回过神来,往匣子里看了看,在梁毛花和陈月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挑好了一套简单大方的珍珠首饰和一套还算精致的梅花首饰,“这两套,装起来。”
“谢谢乔三爷惠顾!”
乔岚从掌柜的手中两个首饰盒子,然后把珍珠首饰双手奉给梁毛花,梁毛花不停地忒拒,“使不得,使不得……”乔岚劝了几句后便也不再多说了,把首饰盒递给宝石,宝石自然是听她的,麻利地把盒子接过拿好,梁毛花很想让宝石把东西还给乔岚,可是她平时连宝石都不敢使唤,哪里敢开这个口。
乔岚把剩下一个盒子递给陈月牙,还以为也要费一番口舌呢,没想到这丫头一点儿也不客气,一把就接过去了,只不过,在走出银楼时,她特地走慢了几步,悄悄走进乔岚,看左右没人注意,便低声问了一句,“姐,你到底在做什么?”
乔岚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的笑了笑,低声回了一句,“回头再与你说。记住了,我现在是乔三少,别露馅了!”
几人分别上了马车,陈月牙很想跟着乔岚上那辆大马车,可是梁毛花拉住了他,她只好作罢。乔岚让叶飞天往胭脂阁去,下了车,她又吩咐宝石给陈月牙戴上纱巾,她的妹子,她打算当成千金大小姐来养,所以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办。戴上纱巾?!那多别扭啊!!陈月牙不乐意啊,可是对上乔岚那双幽幽的眼睛,她只能认宝石摆布了。
乔岚之后带着人逛了不少店铺,也买了不少东西,因为她也没有明说是给谁买的,梁毛花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唯有陈月牙这个铁公鸡,看着银票在乔岚手上变成银两,变成碎银,变成铜板……又不能拆她的台,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最终演变成生闷气。
陈月牙总喜欢走在乔岚身边,乔岚自然不会觉得她的亲昵,这在两人心目中,不过是姐妹情深而已,有何需要顾忌的,但问题是乔岚是男装啊,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大问题了。梁毛花始终不敢看乔岚,无从发现乔岚的真身。她看到小闺女总是往那乔公子身边凑,惶恐小闺女情窦初开,爱慕上了不该爱慕的人,自家的情况她心知肚明,小闺女要真进了乔家,也只能做妾,而现在闺女的亲事她可以自己做主,她是绝不会同意闺女给人做妾的……她只能尽量拘着陈月牙,让她规矩点……
梁毛花警惕了一阵,发觉乔公子并无逾越之举,倒真像是把她小闺女当妹妹宠溺了,而且总不忘提醒宝石给小闺女带上纱巾,并注意将小闺女与人群隔开,免得被冲撞了。虽然她只是一个村妇,但也知道一些深闺制度,她之前只是没这个意识,今天一趟,倒是把她这个意识给激发出来了,有条件她当然希望两个闺女更端庄一些,更有涵养一些,虽然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但能学个一二,以后也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梁毛花甚至开始想象,等大闺女及竿了,她给大闺女办个简单的及竿礼,然后好多媒婆上门来提亲,太多人了,门槛都被踩烂了……梁毛花脑洞打开,完全忘了,她如今身无分文,还是靠大闺女养着呢,怎么给她办及竿礼。当然,乔岚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一行人逛了一家有一家的店铺,气氛出奇得好,全然忘了还有一个人在烈日下苦苦等待。谢金宝将野兔和野鸡卖给了一家食肆,然后到约定的牌坊下等陈月牙他们,说好的半个时辰,哪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他怕陈月牙遇上什么麻烦事儿,想去找人,可又不敢轻易离开,怕错开了……
等了一个时辰后,谢金宝终于受不了了,他认定,陈月牙一定是有麻烦了,不然她不会到现在都不来的。谢金宝正要离开,远远的就看到了从街头那边款款走来的陈月牙,虽然两上蒙着纱巾,但他还是第一眼认了出来。谢金宝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很快就不高兴了……陈月牙旁边的小白脸是谁?!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关系好不亲密似的!!!
第五十三章 大佛宝寺
陈月牙直到看见奔过来的谢金宝,这才想起和他的约定,只好不好意思地道歉,可是此时的谢金宝哪儿听得进去,他剑拔弩张地站在小白脸乔岚跟前,利用身高差,俯视他的假想情敌,恶狠狠地开口道,“你是谁?接近牙儿都什么目的?”
“你说什么胡话!!!”陈月牙急了,上前擂了谢金宝几拳,谢金宝比她更急,认定陈月牙一定是被小白脸给唬住了,忙不迭地把她拉出宝石的伞底下,拉到一边,本意是私底下劝劝她,可他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小,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牙儿,那小白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可别被他骗了。你不是也说过‘为富不仁,越富越抠’的嘛,你看他那小样。况且,他家里没准已经三妻四妾了,你还要给他好吗?”
旁边的人表情各异,知道内情的都被这壮小伙的憨给都笑了,梁毛花很是尴尬,而乔岚开始还觉得好笑,听到这儿,心里不淡定了,仿佛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过:我才十三岁,十三岁,换上男装也是十三岁好不好,十三岁就三妻四妾……你还真敢说啊,好你个谢金宝,我记住了!
太阳当空照,实在炎热得紧,很多人都躲在阴凉的地方纳凉,但街上也不是全无人机,这不乔岚一行人旁边就有几个闲着没事驻足围观的人,他们对乔岚指指点点,好似真信了谢金宝的话……
陈月牙不能言明乔岚的身份,她见谢金宝如此口没遮拦,对象还是自己的姐姐,顿时也恼了,冷语道,“这关你什么事啊!!!”
“当然关我的事儿,你是我认定的媳妇!”谢金宝见劝不住陈月牙,焦急之下竟然将埋藏心底的话吼了出来,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谢金宝的脸原本就被晒红了,这下变得更红了,陈月牙的脸也腾地一下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谢金宝突然退开几步,转身,然后哀嚎着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跑远了。
现场的人都笑了,就连乔岚也不例外,唯有梁毛花,说实话,她原本就不满意谢金宝,因为谢金宝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旁的亲戚也不是好相与的,原先在陈家,她认为小闺女最多也就能嫁给谢金宝那样的人了,但现在她的要求水涨船高了,谢金宝她就更看不上眼了,如今谢金宝在光天化日之下吼出这么一嗓子,无端端毁了小闺女的清誉,日后小闺女还如何找婆家,这让她如何不恼火。
进了酒楼,乔岚还时不时把调侃的目光看向陈月牙,后者恼羞成怒,也不顾旁人眼里的男女大防,瞪了乔岚几眼。梁毛花满腹心事,就连第一次进酒楼的感觉和情绪都被掩盖过去了,吃到嘴里的美味佳肴味同嚼蜡,她在想,乔公子人这么好,如果能娶她小闺女为妻的话……
因为梁毛花突然说想去历山县北郊雾山的大佛寺上香,吃过晌午,乔岚带人回桥远客栈,歇了半个时辰后才出发去大佛寺。
今日,大佛寺虽然占了一个大字,其实并不大,之所以叫大佛寺,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云游至此的高僧在此圆寂,慢慢地大佛寺的名号就传出来了,本名反而没人记得了。
大佛寺的内殿据说还供奉着那位高僧圆寂之后留下的舍利子,所以大佛寺很是灵验。
一行人都了雾山的山脚,便看到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足以证明大佛寺香火之旺盛。据说只有徒步从雾山山脚走到半山腰寺卯人,才能真得到真佛的保佑,所以来大佛寺人九成会在山脚下车,然后一步步走上去,剩下的一成娇生惯养,意志不够坚定的则会请软轿,悠悠哉哉地晃上去。
乔岚是惯会享受的人,她很想坐轿子上山,奈何梁毛花这一次出奇的执着,她不好拂“乔公子”的意,便提出让“乔公子”自己坐轿子上去,她和陈月牙慢慢走上去。
一行人走了一个时辰才看到大佛寺的正门,这一个时辰里,梁毛花和陈月牙累了可以互相扶持,宝石这丫头也尽职尽着地给两人打伞,乔岚可就惨了,她是女儿身,叶飞天和方小勇自然不能扶她,她一身男装,还不能打伞,不然显得娘娘腔了。乔岚难受得紧,她也后悔自己太逞强了,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找不到轿子给她雇啊,最终还是叶飞天看不过眼,打着伞走在旁边,让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去了一些暑气,乔岚才好些。
后来,乔岚无意间发现身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妹子表白后羞得跑掉了的谢金宝嘛。这一发现令乔岚后半段的路走得趣味十足,她时不时转身,以看谢金宝到处找地方躲避为乐,有一次谢金宝竟然躲在一棵只有他身躯三分之一大小的小树后面,那傻样令乔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身的困顿全都消弭了。
随着源源不断的香客一起进了大佛寺,乔岚是一路感叹过来的,大佛寺小是小,但是其华丽程度,远远超出了乔岚的预计,故而进了正殿,看到正上方那金晃晃的佛像,她竟一点儿也不吃惊,好像本该如此似的。
梁毛花托着陈月牙拜了又拜,大佛像拜,小佛像也拜,逢功德箱必投,小佛像旁的功德箱投一枚铜钱,大佛像旁的投两枚,这铜板还是问陈月牙要的呢。
乔岚原本不信佛来不信神,但上一世出现了末世,而且冥冥之中,她又来到了这里,世间法则已经动乱,所以她不得不认为,人也许真的有前世今生也说不定。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乔岚还是很虔诚地拜了大殿的佛像。
拜完了,乔岚不多不少,捐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其实她本想捐一两的,但前面一个人扔了张银票进功德箱,她默默地把一两银子换成了一整锭的十两,不然就太跌份儿了。
梁毛花郑重其事地抽了签去解,她给乔岚求的签文是“落花无果无残谢,百转千回任意为。他乡异域也相识,三生石上有姻缘。”她不识字,解签的僧人说的话也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僧人都讲完了,她还一头雾水,最后不得不斗着胆子问是否上上签,僧人说是上平签,也就比上上签差一点点,她这才放下心来。
陈月牙的签文是“青梅竹马两无猜,秦晋之好赠福寿。连捆头共缠绕、只羡鸳鸯不羡仙”,青梅竹马,指的不就是谢金宝那傻蛋吗?虽然是支上上签,但梁毛花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梁毛花觉得陈月牙还小,不给她听签文说解,她自己听完后也只告诉陈月牙是上上签,乔岚耳力好,站的虽远但也听了全程,她原是不信的,但这签文太契合了,契合到诡异,而且那和尚讲得了入木三分。陈月牙的签文很好理解,要不是这样,才令人匪夷所思呢,至于自己的……“落花无果无残谢”估计讲的是夭折的陈月荷,“百转千回任意为”说她的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他乡异域也相识”她是穿越过来的,不正是异域吗?“三生石上有姻缘”……谁又是她的有缘人呢?
拜得差不多之后,乔岚正想说打道回府,便看到梁毛花正抬头望着大殿顶上的长明灯,一脸的艳羡和渴望。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的福分从来都是指望男子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被休弃之人,便是折了福报,死后到阴曹地府要受刑,来世还会堕于畜生道中……
乔岚招来一个和尚,问明了点长明灯的规矩,给了三张银票,让他们给点一盏长明灯,连续三年……当写着梁毛花和梁毛花八字的长明灯缓缓被挂到大殿天顶上,成为那点点儿星光的一颗,梁毛花的泪流满了双颊……
眼见着已经傍晚了,乔岚决定在大佛寺吃了斋饭再回去,梁毛花和陈月牙去寮房休息了,乔岚比较想参观一下这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因为怕冲撞了其他女眷,她带着叶飞天往桃林那边去,走着走着,跟在身后的叶飞天突然上前一步,拦在乔岚跟前,乔岚也察觉了前方的假山中有什么不对劲,而且她的鼻子也告诉她前方有血腥味。
这种时候,乔岚的做法一般是立马转身离开,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只不过当她和叶飞天慢慢往后退时,乔岚第一个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太诡异了,她浑身一僵,然后便感觉到她的手里被放进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送回护国寺,拜托了!”
身后的压力没有了,乔岚也没敢回过头来。那人从出现到离开不过一瞬,叶飞天察觉到并回过头,只看到了一个正越过围墙的背影,他知道那人与主子有过接触,可是却不知怎么回事。“主子!”
“回去再说!”乔岚假装镇定,同时一翻手,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了空间。
第五十四章 圣物舍利
主仆二人走出梅林便觉得大佛寺的气氛有点不对,寺庙里的大小和尚统统步履匆匆,从这边到那边,又从那边到这边,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往山上去了。乔岚一路往寮房去,路上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大佛寺丢了什么东西,只是说者要么语焉不详,要么遮遮掩掩。
乔岚一脸的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能令大佛寺翻天覆地的东西就在她手上,还是偷儿亲自交给她手上的,毫无疑问,这东西绝对是一个麻烦,她要不要交出去,要不要交出去,要不要交出去……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交出去就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乔岚强撑着一张平静的面皮回到她那间寮房前,方小勇正站在她门口,看到她马上迎上来了,“主子,出大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说!”乔岚冷着脸走进寮间,这事太严重了,她心里乱得很。方小勇进去了,叶飞天自发自觉地站在外面望风。
“主子,大佛寺失窃了,是一个借宿在大佛寺的游僧干的,好像往山上逃去了。”
“知道丢的是什么东西吗?”乔岚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想喝几口压压惊,发现是冷的,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新准备了,只好放下来。
“……”方小勇犹豫了一下,凑近了一点,用很轻微的声音说,“舍利子。”
“什……”乔岚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不小心碰到桌子,刚刚倒的茶水撒了出来,顺着桌面流淌,滴落在地上。舍利子!佛门圣物舍利子!得道高僧圆寂火化后留下的舍利子!这玩意就在她的空间里,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是立马把它从空间里拿出来,麻利地跑出去,抡圆胳膊远远地扔出去,然后再也不见,可关键是她现在连把那盒子从空间拿出来,拿在手里的勇气都没有。
没事没事……旁人绝无窥视我空间的能力……空间里是绝对安全的,对对对,空间是绝对安全的!乔岚乔岚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镇定下来问方小勇,“这话从哪里传出来的?!”
“我无意间听到两个跑过的和尚对话,他们有提到两句!”方小勇很忐忑,其实他不太懂舍利子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乔岚的脸色变得难看,便知道这事儿严重了。
“你先出去,让叶飞天进来。你在门口守着就行了,也别再去探消息,免得引火烧身。”
“是,主子!”
方小勇出去了,叶飞天走进来,乔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儿,“方小勇说大佛寺好似丢了什么东西,这寺院的和尚都出动去找了,也不知是什么物件,闹得这么厉害。”说话间,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你见着人了”。天气热,木制桌面也吸水,水写出来的字很快就消失了。
“瞧这情形,可能还有得乱呢。主子,我们不妨先回去吧,斋饭改天再来吃就是了。”叶飞天说话的时候也蘸了着茶水在桌上写字“僧人非大佛寺重伤”。
“梁娘子和二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再等等吧。”乔岚一边说一边写“失窃舍利子”
叶飞天整个都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您刚说这寺院的和尚都找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有心思派斋饭了。”同时写下“在您这儿”。
“这样吧,再等两盏茶的时间,如果还没人来通知开斋饭,就打道回府吧!”桌面多了一个字“是”。
叶飞天猛地抬头,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动作太大了,连忙低下头,蘸着水的指尖在桌面滑动了几次都没能写出一个字来。
乔岚看着桌面上的字慢慢消失,说道,“你也去看看,如果确认了,就让方小勇去女眷那边说一声!”
“是!”叶飞天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写下,起身离开了。
叶飞天出去没多久,就有小和尚过来说今天的斋饭取消了,不一会儿,叶飞天也回来了,脸上的神色有点凝重,压着声音在乔岚耳边说,“那僧人跳崖了……”
乔岚浑身一震,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在此之前,她还在犹豫是不是把东西交出去比较好,免得招来杀僧祸,可是那僧人死了,为了遮盖东西已经不在他身上的事实,跳崖自杀了。一个人,豁出自己的命来完成的事已经不成简单的称之为事,而是应该是使命。僧人的死令他交给自己的东西和那句话成为了遗言和遗物,这太沉重了,乔岚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来,可她没有退路了……
香客陆续离开,乔岚一行人也随大流一起下山,下山途中,还不时有和尚匆匆往山下跑……而之前,大佛寺大半的和尚都已经跑下山往悬崖那边去了……瞧这阵仗,大有掘地三尺也有把东西找回来的决意……
乔岚一行两辆马车慢慢朝历山县去,后面不远还跟着一辆小驴车。乔岚心事重重地坐在宽大的车厢里,走着走着,驾车的叶飞天敲了敲车厢门,欢快地问到,“主子,这一路也没个零嘴,前面有一个梨园,要不去买点梨吧,让大家甜甜嘴也好啊。”乔岚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了,高声回应道,“跟园子的主人说一声,我们进园子里自己摘。”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梨园,好几个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筐水灵灵的秋梨,这时代,水果还是挺精贵的,这一筐梨,就花了乔岚十两银子。乔岚没有进梨园里摘梨,而是站在边上,脸上的神情略显彷徨。
叶飞天不得不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围着梨园走了一圈,她的心才安定一些,最后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驴拉磨,并从中得了一个好点子。
摘了梨,马车再次启程,这一次没有再停,进了历山县,又在来鲜楼吃过晚饭才回桥远客栈。乔岚真恨不得连夜离开历山县回家去,可是她也知道不能这么干,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稳住阵脚。乔岚知道陈月牙一直等着自己和她开诚布公,可是她真的没那个心情,陈月牙也察觉乔岚的情绪不对,也没有纠缠这件事。
当晚,本来就浅眠的乔岚失眠了,每次她觉得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就会躲到空间去,可现在令她没有安全感的诱因就在她的空间里。其实,乔岚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恐慌,她怕当自己打开盒子却看到里面却空无一物,为啥,被空间吸收了呗,把盒子放进去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空间没有升级,但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儿了……一想到那个小盒子,她就瘆得慌。
翻来覆去睡不着,乔岚只好起来,在烛光下画了“旋转圆桌”和“折叠桌椅”的图稿,因为时间宽裕,她画了又修,修了又画,东方吐白的时候,她完成了几幅还算明白的图稿。
乔岚早早下楼,点了几份早点,刚吃完一笼小笼包,陈月牙便衣衫款款地下楼来了,宝石陪她在身旁。昨晚乔岚让宝石悄悄告诉陈月牙,让她早点起来,然后带她去一个地方。
陈月牙大大咧咧地坐在男装的乔岚对面,眼前的就是她姐,她可不管那么多。清晨,大厅里除了昏昏欲睡掌柜和小二,也没其他人了,乔岚也没顾忌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
“牙儿妹妹,昨晚睡得好吗……来尝尝这个……”乔岚把油条豆浆推过去。
“……”听到这个能酸掉牙的称呼,陈月牙哀怨地看了看乔岚,后者却视而不见,她只好酸溜溜地回了一句,“乔三哥!”
“抱歉这么早让你起来!你姐乔岚给你留了点东西,等会儿我带你去取。”
“姐……她留给我什么东西!”陈月牙不得不努力让自己适应这姐是姐,又不是姐的情景。
“她说是提前给你准备的添妆。”乔岚说完,悠悠然地喝了一口豆浆。
“咳咳……”陈月牙也在喝豆浆呢,不期然听到“添妆”二字,竟然给呛到了。昨天谢金宝那一声吼,真真是把她吼开窍了,如今所有与亲事有关的字眼,到她这儿都异常敏感。“咳咳,姐,咳,我姐她给我准备了啥?”
“添妆!”
“……”看着乔岚顶着一张白面小生的脸孔,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明明她就是罪魁祸首,可自己却连一句多余话都不能说,陈月牙只能拿包子解气,恶狠狠地咬看一口,“我不要,留给我姐吧,让她给自己准备丰厚一点的嫁妆。”
“这个你勿用担心,在她的嫁妆上,乔家绝对不会委屈了她的。倒是你,长者赐不可辞,明白吗。赶紧吃,哦别,慢点儿,斯文秀气点吃……”
陈月牙一边吃着美味的包子,一边拿斜着眼睛看乔岚,然后抽空小声地嘀咕着:说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我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就被你骗过去了。
“小口点儿吃,不要翻白眼,别嘀嘀咕咕,女子要端庄娴熟懂吗……”乔岚企图调教已经野化的陈月牙,奈何她越是啰嗦,后者越是要与她对着干。陈月牙想着反正她姐也不能那她怎样,好吧,乔岚还真不能拿她怎么办。
第五十五章 打道回府
陈月牙打了一个饱嗝,乔岚终于忍不住扶额了,她终于意识到,要把陈月牙教养成为一名大家闺秀,似乎不太可能,她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对陈月牙实行放养政策,反正有谢金宝在,横竖都是不愁嫁了,只要把她养大就好了。
陈月牙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眼珠子一转,招来宝石,与她耳语了几句,宝石一听,面露难色,被陈月牙催了几次,只好过来低声与乔岚说道,“二姑娘说她也要女扮男装……”
乔岚瞪了陈月牙一眼,对她的要求不予理会,起身往外走,“我在外边等你。”
“等等我!”陈月牙连忙起身,看到桌上还有两个包子,便一手一个拿上,估计也发觉自己一身绫罗,还拿着两个包子不雅观,于是转手交给宝石才追了出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靠桥远客栈外面。陈月牙看着那两辆马车,知道自己和姐姐出趟门都得分开两辆车,她更不爽了,只见她快步赶超乔岚,在乔岚之前爬上了前面那辆大马车,然后得意地看着乔岚,她本意是死活要和乔岚同乘一架车,哪只乔岚脚下一个打转,上了后面那辆车。
叶飞天走过来,要给乔岚驾车,方小勇眼疾手快,上车乔岚所在马车的辕座,抓起缰绳,死活不给叶飞天,因为他根本驾驭不了双马的马车。乔岚在车厢内出声,让叶飞天去前面那辆车,叶飞天不得已才抬脚往前面的马车走去。
两辆马车直奔老木柴的家具作坊。老木柴已经在等着了,看到陈月牙,他以为这就是陈月荷,正诧异她的年幼,便听到乔岚介绍说是乔岚的妹妹陈月牙。
昨天,契书已经写好,老木柴更是迫不及待地按了手印,就差乔岚这边的了。乔岚让陈月牙按手印,她扭扭捏捏不肯伸手,被乔岚一把抓过,蘸了蘸印泥,然后在契书上摁了两个红彤彤的指印。林木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抽抽,要不是知根知底,要不是这契书就是他写的,他一定会以为眼前一出演是的“逼良为娼”的戏码。
乔岚把陈月牙那份契书收好,美其名曰,“你还小,这契书回头我交给你姐保管!”陈月牙默……
契书也签了,交易也达成了,老木柴眼巴巴地望着乔岚,乔岚也没逗他,掏出昨晚奋战了一夜,才画出来的“杰作”。老木柴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的几张纸,实在是乔岚画得太丑了,好不容易认出来了,却又匪夷所思得很,比如这个,把一个车轮放在桌子上,这叫什么事儿啊……
很明显,“把车轮放在桌子上”这就是乔岚“设计”出来的旋转圆桌,虽然没以前研究过旋转桌,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她自然知道旋转桌所需要的部件这里根本就没有做出来可能性,她本想把这个问题抛给老木柴解决,昨天看到那石磨,就来了灵感,于是便有了这个“把车轮放在桌子上”的杰作。
乔岚也没在图稿上多做阐述,她四下看了看,捡起个圆底的瓦盆,放在桌面上,然后有拿起一块板子,盖在瓦盆上,用手一扯,板子就在桌面上转了一圈。老木柴冲过来,用力一扯,板子又转了一圈,他捡了几块木头放在上面,那些木头也跟着转……老木柴把胖乎乎的手在他圆润饱满的额头上一拍,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木柴笑得愈癫愈狂,林木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失态,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幸好老木柴笑着笑着就停下来了,拿起图稿继续看,结果看着看着,就又大笑起来,而且这回根本停不下来……林木想着师父大概是看明白图稿了,于是引乔岚和陈月牙出去,商量运送那批家具的事。
等着老木柴这边的人把家具抬出去装车,乔岚突然想起了银楼那个还珠匣,多问了两句,林木无不骄傲地说,那匣子原是他师父老木柴借给银楼使的,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慕名前去。“在银楼见过还珠匣的人都过来买匣子,师父都没应承,他说等做好五百个之后再开始卖。银楼东家就让人送了一百两过来要买下了那个匣子,师父也没答应。”
老木柴还在里间查看手边的木料,对大徒弟的刮噪充耳不闻,好似说的不是他一样。
“你师父一共借出去多少个匣子?”这老木柴该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居然还懂得“饥饿销售”,不过也不可能,他要真是穿越来的,就不会稀罕这么些物件。
林木伸出一个巴掌,“五个!另外四个都送去京城了,据说那边打听的人能多。”
乔岚对着老木柴竖起了大拇指,陈月牙不解,问乔岚什么意思,乔岚动了动大拇指说,“五个手指是不是大拇指最大最有力气?我把大拇指伸出来,就是说老木柴是这个。”
“哦!!!”林木和陈月牙一样做恍然大悟状。
乔岚在林木安排家具装车的时候,自己溜达去看李达,李达还是那样,独自坐在角落,兀自雕琢着一块木头,无论谁来都不能分去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乔岚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将昨天在书肆买的一本《百花集》放在李达身边就走了。
三辆双马的大马车,装得满满的,因为车重,一路都得慢慢腾,走不快,得赶早出发,可乔岚有事没办,还不能走啊。乔岚走出门前,果不其然在对街屋角处找到一个壮小伙儿的身影。
谢金宝正蹲在地上画着圈圈碎碎念,冷不丁头顶传来一声“谢金宝!!!”吓得他噌地一下跳了起来,看到吓他的正是自己口中不要脸的小白脸,他怒了,捏着拳头,就要揍过去,对方讲话了,“岚妹买了一些家具,需要人押车送回五里镇,我们走不开,你搭把手怎样。”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谢金宝气得怒火在胸中翻腾,可是乔岚对他的盛怒视而不见,打开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扇着风。“牙儿妹妹说你一定会帮忙……”
谢金宝的怒火在刹那间消弭了,“她……她真这么说的……”
“嗯,是她说的!”乔岚面不改色地说,“如何,还是你没有空?那就算了,我再找……”
“有空!”谢金宝赶紧抢先出口,也歇道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他又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为了帮牙儿的忙。”
“我了我了”乔岚笑得意味深长,转身离开,“那就拜托你了,送到五里镇原来姚举人的宅子。”
不怪乎谢金宝认不出乔岚,乔岚的装扮很成功是一回事,谢金宝以前从不把人看在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世间女子,除了陈月牙,其他人估计换个发型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可怜的谢金宝自此走上了被“情敌”乔岚虐得敢怒不敢言的悲催道路,直到有一天,真相摆在眼前,他才恍然大悟,并无比庆幸自己多次下黑手的冲动都只是一时的……
陈月牙正要上车,感受到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转头,看到远处巴巴望着她的谢金宝,想起昨天他那句话,她的脸一热,连忙撇开头,上车并用力地关上了车厢门。陈月牙在谢金宝面前,从来都是坦坦荡荡,无拘无束的,何曾这般躲躲闪闪过,故而看在谢金宝眼里,就成了拒绝,拒绝他的爱慕,拒绝做他的媳妇儿。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留下一个心碎了一地的少年郎——谢金宝。
乔岚让方小勇先送陈月牙回去,她让叶飞天赶车又走了一圈历山县,买了大半车的东西才回悦来客栈,同她娘和妹子一起回五里镇。
虽然送家具的马车早出发了半天,但当乔岚回到五里镇时,家具其实也才刚送到不久,其实乔岚是想把那张拔步床给陈月牙睡的,她虽然很喜欢,而她现在的身份是乔家三少,睡这么花俏这么喜庆的拔步床,有点不伦不类,谁知俞大拿动作这么快,已经自发自觉地让人把那些家具搬去她的小楼,在二楼布置了一间闺房,并对外说是给未来少奶奶住的。乔岚上楼看到时,一切都已经摆放得妥妥帖帖,浑然一体,好似搬走一个就不完整了似的,她只好作罢,吩咐俞大拿再去买家具布置内院,准备迎接梁毛花和陈月牙。
俞大拿被打发出门了,乔岚将叶飞天叫到已经被安置成书房的后院东厢,并吩咐宝石去小花园摘些花,又让方小勇在院子里洒扫,其实是让他们注意周边的情况。进了书房,刚刚还轻松如常的乔岚立马变了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遇到了生死攸关的问题,当然,如今她面临的情况也差不离了,稍一不慎就会有杀僧祸。
“把你知道关于大佛寺的事都说出来。”乔岚浑身僵硬地落座落座。
“五十年前,大佛寺还只是一个名不转经传的小寺庙,后来护国寺了尘大师云游至此并在小寺庙圆寂,火花后得舍利,小寺庙将舍利供奉起来,香火日益鼎盛,禅宗兴盛,信徒日众,五十年过去了,便成了如今的大佛寺。”
第五十六章 逼上梁山
“护国寺,这就对了。”乔岚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问道,“了尘大师圆寂之后,护国寺愿意让了尘大师的舍利子留在大佛寺?”
“好像了尘大师与大佛寺有过什么约定,大佛寺便一直供奉着了尘大师,而护国寺每年都会派高僧过来大佛寺开坛讲课,弘扬佛法。只是没想到如今会发生这样的事,居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盗取佛门圣物。主子,这烫手芋头还是尽早脱手吧,不然后患无穷。”叶飞天把题点到了乔岚这里,他想知道那人跟主子之间,除了交接东西,是否还有别的接触。
“你说的只是表面上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估计护国寺是很想接回了空大师的舍利子,只是舍利子被大佛寺攥在手里,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妥协,还不得不帮大佛寺弘法聚香火,好增加了空大师的供奉。”
“主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叶飞天惊讶道,主子明明连大佛寺以前的事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这些连他都不晓得的事儿?
“猜的!!!”乔岚很不负责任地说,好在她下一句又给出了论据,不然叶飞天又该满脸黑线了,“那人把东西给我的时候说,送回护国寺,所以我猜,其实这么些年来,护国寺面上在妥协,其实一直在伺机行动,如今不定发生了什么,令他们即使是偷也要把了空大师的舍利子偷回去。如今那僧人跳崖了,跳之前还把东西交托给我,你说我又当如何?”
“……”叶飞天终于和俞大拿一样,见识到了乔岚无与伦比的新鲜**的思考方式,可又该死的令人信服。“那主子,你有什么打算……”叶飞天问道,只是这时候,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乔岚没有回答,反问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你放心,东西我放在一个除了我,任何人都别妄想找到的地方。这事儿先到这里吧,你知我知就行了,至于后继事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完,她沉思了一会儿,暗暗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她再次看向叶飞天,“你再去历山县一趟,给夫人和二姑娘置办一辆马车……顺便探一探那僧人是否还有生机,倘若……就尽量帮他装殓,但不必勉强,尽力就好,行就行,不行就回来。”
“你的意思是……”说实在话,叶飞天对于乔岚这个决定非常震惊,主子要趟这摊浑水的打算已经很令他惊讶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着为那僧人收尸,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无论这事儿背后有何因缘,孰是孰非,就冲着他这份连命都不要了的勇气,如果有可能,日后将他一并送回护国寺。这事儿你不可亲自出面,一定不能让人顺着你查到我这儿,明白?这银票你拿去打点!”乔岚递过去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是!”叶飞天接过银票时,脸上的神情莫名地庄重起来,明明应该劝主子明哲保身的,明明主子所说的那些仅仅是猜测,可他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地信服并去执行。
该谈的事情都谈完了,乔岚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到,“你……”叶飞天竖起双耳,准备悉听尊便,那是乔岚后面的话竟然是,“想看一看吗?”
“咦?”叶飞天不解,正要问明白看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他板着脸回复到,“不想!主子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办事了。”
“真不想看?很多人日夜烧香拜佛,可这辈子没机会看上一眼哦。”乔岚不死心,她不敢面对,想找个人和自己一起分担一下,谁知叶飞天干脆转身往外走,看着好像不屑一顾的样子,其实他是怕自己经受不住诱惑,他双手曾经沾满了血腥,出现在圣物面前是对圣物的亵渎,所以他只能敬而远之……
乔岚出了书房,溜达到小花园,看到林嬷嬷,她每次看到林嬷嬷,她都在扫地,这次也不例外。乔岚几步上前,“林嬷嬷,我像你讨个主意。”
“主子,老奴只是一个洒扫婆子,见识短浅,如何有主意。”林嬷嬷说话间,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也就问问,你懂便说,不懂便罢。”乔岚对林嬷嬷的冷淡毫不介意,她对有内涵的人一向都很有宽容度,“我想在家里设立一个佛堂,你觉得设在哪里合适?”
“佛堂?”林嬷嬷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扫着地上的落叶,“老奴着实不知,主子认为哪里好便设在哪里。”
“如此,那设在门房好了,也热闹一些。”乔岚说完就专门走开,但她知道,林嬷嬷一定会叫住他的,果不其然,在她走出三五步的时候,林嬷嬷出声了,“主子,万万不可?”
乔岚当然知道不妥了,但戏总得做足不是,所以她假装疑惑,“嗯?!”了一声。其实第一次见到林嬷嬷,乔就注意到她衣袖下漏出的一截佛珠,如此虔诚的信徒,如何会眼睁睁看她因为懵懂无知而犯了佛主的忌讳呢。
林嬷嬷看乔岚懵懵懂懂的样子,看在她这么虔诚地设立佛堂的份上,林嬷嬷只好跟她说了一些设立佛堂的禁忌,乔岚虚心受教,从佛堂的设立到请佛供佛像等等方面,循循善诱,慢慢的将林嬷嬷拐进她的话题里,不知不觉,林嬷嬷愈说愈多,愈说愈详细,怎么收也收不住,唯恐乔岚一个不小心,触了佛主的禁忌,好事儿变坏事儿。
俞大拿买了一些家具回来,看到主子竟然和林嬷嬷在谈话,十分惊讶,他知道主子很能忽悠人,但没想到就连石头人一样的林嬷嬷都被她拿下了。乔岚也看到俞大拿了,扬手招他过来,说自己要在内院的堂厅设立佛堂,让他跟林嬷嬷商量着办。林嬷嬷立在一旁,身上还是那套粗布衣裳,但整个人看上去却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往日里死气沉沉的脸色也焕发着获利,好像罩着一层容光。
“是!”俞大拿还以为林嬷嬷只是与主子说话而已,却不想已经能为主子所驱使了,这也太……
其实乔岚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所谓攻心为上,她许林嬷嬷的好处不过是初一十五早晚两次进佛堂上柱香而已。别小看这个小小的举动,在这个时代,奴才甚至不被允许进佛堂,更别说是上香,因为会分去主家的福泽。被允许进佛堂上香,这对于异常虔诚的林嬷嬷来说,是超于一切恩典之上的大恩典,又怎能不为乔岚所折服。
至于福泽被分去的问题,乔岚是不在意的,行走至今,她相信自己是一个福泽深厚之人,就冲着她有一个别人所没有的空间神器,空间里面还有大批的金银珠宝,虽然不能轻易动用,但聊胜于无嘛,而且目前为止,她的路走得异常顺利,关键时候总能得到神助攻,可以说前景一片大好。她本身就不够虔诚,有人代她虔诚,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几柱香又能分去多少福泽?既然有金山银山,分别人一两个铜板又有何不可?
俞大拿又出去了一趟,这次带回了供桌、法物、佛龛、拜垫、花器、香炉等一应物品,他带着冯马和杨葱一起听从林嬷嬷的吩咐,快手快脚就把佛堂基本摆弄起来了,只差佛像。请佛之事,下人无法代劳,必须主人家亲自去寺庙请佛或者带佛像去寺庙开光,再带回来。
乔岚自知心不够虔诚,而且还女扮男装,唯恐佛主忌讳,所以打算趁早把梁毛花接过来,让她代替自己去请佛像。
当天晚上,乔岚睡在拔步床里,这个雕龙画凤的华丽小空间令她多了几分安全感,浅浅地睡了一觉。宝石知道乔岚觉浅,便歇在外间,没有近床伺候。
夜半,乔岚睡醒之后,傻坐在拔步床上,沉思了半晌,最终决定到空间里看看,横竖都是要面对的,再蹉跎下去,太折磨人,于自己身心无益。
早死早超生,啊呸呸呸,早知道早安心。佛祖观世音菩萨,东西要是真没了,可不关我的事儿,都要怪只怪那空间太贪心……乔岚在心里建设了半天,又默念了几句“南无阿弥陀佛”才一鼓作气进了空间……
乔岚一进空间,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瞪大眼睛注意空间的异样之处,只是她看了又看,看了还看,叠起来的大小四个首饰匣,整整齐齐收拾在架子上的各种东西,一切都跟她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小桌子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镂雕镶宝石盒子。
乔岚傻站着不动,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赶紧去看看传说中的舍利子到底长什么样儿!”“别去别去,那盒子一定是空的,拿出去扔掉,眼不见为净。”“就算是空的,也有可能那游僧给的就是个空盒子。”“一定是空间吸收了。”“怎么可能,空间一点变化也没有”……
乔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将那个盒子拿在手里,盒子外面镂雕着看不懂的文字,她猜应该是梵文。乔岚再一次深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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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有话说:某封下一章正式回归主线,总算没有百八十章才让他回来。
某狱:某封,下一场有你的戏份,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某封:……
某狱:某封,你怎么……面瘫了……
某封:……
某狱:天哪,郑神医把男主煮傻啦!!!
某封:……
第五十七章 左邻右舍
晨曦中的五里镇显得格外的静谧徜徉,富庶人家聚集的东区更是如此,只偶尔有一两个奴役模样的人影在走动。封啓祥便是在这样一个早晨回到五里镇的,趴在惊风上,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辆豪华大马车。
郑神医对封啓祥的治疗已经结束,日后还得靠长期的针灸和药剂才能慢慢把余毒逼出,佟管家极力劝说自家少爷留在医谷,但他一意孤行,拖着虚弱的身子爬上惊风,佟管家没办法,驾着马车一路跟随……
到了杨宅门前,封啓祥便一头栽下马来,“少爷!!!”一直注意着封啓祥的佟管家吓得直接跳下车,结果扭到了脚,而封啓祥那边,一个身影忽闪而出,堪堪扶助他,
封啓祥被小心地安置在床上,在神医谷浸淫了两年,被郑神医虐得人五人六的封五过来给封啓祥把脉,表示没有大碍,只是太虚,需要多休息,加上膳食调养,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杨宅也是三进,一干下人住前院,封啓祥住内院,后院完全空置着,这会儿,佟管家和封一就守在内院的院子里,不远处,封二、封三和封四整齐划一地站着。
“封护卫!”佟管家正用封一给的药酒擦刚刚扭到的脚,“多亏有你在,感激不尽!”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封一面无表情地说。
“你们不打算当暗卫了?”佟管家看了看大大咧咧站着的几人,对此了然于胸。
“侯爷令我们暗地里保护少爷,如今少爷已发觉,再躲着藏着,也毫无意义了。”
“可是少爷……”
“你以为少爷看不到我们,他就真当我们不在?恰恰相反,没了我们的踪迹,他会想得更多了,所以,不如正大光明站在他跟前。”
“哎……”佟管家叹了一口气,便也没再说下去,继续揉他的脚,要办的事太多,脚不好可不行。
周长乐一回到杨宅,就脚步在地地往外跑了,他自然清楚少爷如今的状态不好,他又帮不上忙,少爷之前很关注西岸的动态,也许还会感兴趣也说不清,所以他要去打听更多的消息。
周长乐一出门,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姚宅连门牌都没了,他转身问门童王小,门童说姚家把宅子卖了,买下宅子的人是乔家,周长乐一听,乔家不是西岸的正主吗?他顿时来了兴致,坐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王小如此这般说了最近几天对面发生的事儿。
“那乔家少爷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周长乐兴致勃勃地问道,王小也就远远地瞄过几回,他抓抓脑袋,想了一下,“约莫十三岁左右,长得嘛……挺好看的……”
“呸!”周长乐拍了一下王小的脑袋,“除了咱家少爷,别的还有好看的吗?四六不懂,胡乱说话!”
“是是是,乐大哥,小弟说错话了,其实那乔家少爷长得顶多算不难看,而且长得瘦瘦弱弱的,又矮,根本不够瞧。”
“这就对了!他都什么时候出门,我也瞧瞧。”
“这个真说不定,有时候很早就出门了,有时候一天都不出门,他家的俞总管倒是每天早早就出门。”
走出杨家大门,周长乐颠儿颠儿走过宽敞的街道,往对门去了。
冯马最近都在充当门房,只是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访,所以他闲得很。这天,对面一直大门禁闭的杨家竟然开门了,而且出来的人还过来跟他攀谈,冯马本瑟道的不多,而且也不是多话的人,说了半天,周长乐也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好无功而返。
朝阳升得老高,宝石已经在外间徘徊了无数回,乔岚一向觉浅,所以早上大家都尽量轻手轻脚,就怕惊醒了她,以往乔岚总是天未亮就起床了,可是今天,太阳都升起来了,竟然还没动静,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
宝石想了又想,最终轻轻敲了敲门,可是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她加重了气力敲门,还是没动静,她这才肯定事情有点儿不好了。
宝石推门进去,看到的是倒在床前的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的乔岚,顿时惊呼出声,“主子,主子!”宝石连忙上前扶起乔岚,把她扶到床上,整个过程,乔岚无知无觉。宝石慌了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俞总管。“俞总管,对,找俞总管!”
宝石转身正要出去,便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扯了一下衣袖,她立马回过头来,便发现乔岚有转醒的迹象,她喜极而泣,连声呼唤到“主子,主子!”乔岚努力睁开眼睛,见宝石竟然哭了,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她难看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主子,你怎么了,怎会,怎会……我这就把俞总管找回来……”
“别去,我没事!不过是起床起得急,晕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儿。”乔岚接着宝石的搀扶才勉强坐起身,“给我倒杯水!要凉的。”
“好!”宝石脚不着地地跑出去,把茶水端进来,给乔岚倒了一杯。一杯凉水进腹,乔岚才恢复了一些精神,只是依旧蔫蔫的。“今天我要闭关练字,谁也不见,今天你就帮我守在楼梯口,还有,刚刚的事儿也不许说出去,懂?”
“是……”宝石无不担忧地说。她是一个丫鬟,活着也没什么大的奔头,只求能遇上好主子,不必过上非打即骂,生命堪忧的日子,到乔家短短十日,足够她认识到主子是个顶好的主子,遇上了是她的福气,因而她会为主子而忧,为主子愁。
“去准备水,我要沐浴!”乔岚靠在床头,她觉得累,特别特别累,这样的累她只在上一世刚跑完马拉松体会过,好似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无一不叫嚣着累!
“主子,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垫垫吧!”宝石担心道,她自知人微言轻,而且主子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能做的只是在小事儿上劝说一二。
“也行,你去准备吧!”乔岚疲惫地闭上双眼眼睛,呼吸渐浅,仿佛就要睡死过去了一样。
今天,俞大拿与两个监工冯大郎卢二叔走访了三家农户。这三户人家原都是苦力大队的,干活肯下力气,而且都是忠厚老实的人家,这也是他们能成为乔家长工的主要原因。
这三户人家前一阵帮乔家干活儿,挣了比以往多得多的铜板,然而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松范一些,皆因他们或多或少都欠着债,那些钱到他们这里,只不过是过过手而已,根本就没有剩的。看到俞大拿三人前来,没有不疑惑,但他们很快就从疑惑到震惊,然后喜极而泣。乔家如今是出了名的慷慨,能做乔家的长工,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这个时代,土地集中在一小撮人手中,而绝大部分没有田地的农户只能靠佃地主家的地种,他们没有田赋,却还有丁税和杂税,他们风吹日晒雨淋,种出来的粮食交了税和田租,根本养不活人,所以农闲的时候,纷纷找活计做,帮补一下家里。能做长工,对朝不保夕的贫农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就算铁公鸡如赵地主,他家的长工从来不愁没人做,因为多的是人抢着做。
三户人家,八个劳动力,加上冯家和卢家,开发西岸,绰绰有余了,就是拥有大大几千亩田地的赵地主,他家的长工也不过二三十个。请这十几个长工,俞大拿觉得太多了,但乔岚很坚持的,说一定会需要到的,他也只能照着做。
这几天,俞大拿每次会到西岸走一遭,而且每次都会特地去看一看那水渠,然后他惊奇地在水渠里发现了不少鱼的踪迹。事情果然如乔岚预计的那样,她连鱼苗的钱都省下来了。
俞大拿这天还没过响午就往回赶了,下了车,手里还拎回了一条活蹦乱跳的三斤多重的鲤鱼,他一边走一边想着闺女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消主子点头,就能把她接到乔家。
俞大拿把鱼交给方小勇,让他拎到厨房给新来的厨子程胖子处理。俞大拿刚进后院,就被宝石拦下了,说主子闭关练字,谁也不见。俞大拿奇了,他只听说过得道高僧和世外高人会闭关修炼,主子一个姑娘家,闭关修炼什么,练字就练字,说什么闭关?
俞大拿还要再问,宝石死活不说到底怎么回事,更是揪着个机会,脚底抹油跑了。
封啓祥直到傍晚时分才幽幽转醒,看到佟管家身边的封一,他选择了无视之。封啓祥沉默地洗漱,沉默地吃晚餐。是夜,月亮只剩下一道弯弯的牙儿,星光璀璨。封啓祥默然地坐在庭院的小亭子里,看着挂在天边的弯月。彼时,他身穿白色的锦袍,头发只是简单地束在身后,黯哑的月光令他本就没血色的面容苍白到接近透明。封啓祥整个人看上去冷清而孤寂,正正应了那首词“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要是乔岚在这里,指不定会打个冷战,暗叫一声“有妖气!”
佟大娘担忧地捅了捅佟管家,让他想想办法,入夜风冷,少爷身体不好,要是寒气入侵,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佟管家摇摇头,少爷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事还须少爷自己想清楚,旁的人根本帮不了。
第五十八章 昏睡不醒
没心没肺的周长乐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少爷开心起来,于是他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先是在封啓祥身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幽幽地开口说,“也不知买下西岸的乔家少爷是不是也在赏月?”周长乐瞄了瞄封啓祥,对方并无反应,他只好继续说,“少爷,之前在杨家庄,您说过买下西岸的人必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您肯定不知道,那个极聪明的人买下了我们对面的宅子。”封啓祥还是毫无反应,仿佛木头人一样倚在一旁,看着天边的月牙儿。
周长乐是那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个性,封啓祥不理他,他便呱啦呱啦说起了今天门房跟他说的那些事儿,说到最后,他都有点口干舌燥了,封啓祥才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夜深了,回吧!”
封啓祥率先走出凉亭,周长乐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消息起了作用,让少爷心情好起来了,于是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一定要打探更多乔家的消息,告诉少爷,让少爷的心情更好。
至于被周长乐鼓吹为正在赏花赏月赏秋香的乔岚现在在干嘛呢?她摊上事儿了,而且摊上大事儿了。
这一天,乔岚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精神很差。她明白自己的情况很不好,但还是拘着唯一知情的宝石,不让她告诉别人,更不许请大夫,因为她这“病”不是病,非常人之力可以医治。
昨天夜里,乔岚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金光乍现,那光线耀眼得令她的视觉有了盲点,随后她感觉到了空间的震动,好不容易恢复视力,映入她眼睑的是正在逐步扭曲收缩的空间,她当即心随意转,要逃离空间,可是还是迟了一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她试图感受她的空间,可是一无所获,这是自末世她获得空间异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想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虽然进不了空间,但还能感受到空间的存在。“空间消失了”这个认知令乔岚恐慌,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空间便是她最大的依仗,要是没了,她该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活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本农耕笔记,她大概看过一遍,里面的内容也能回想个七七八八,要把西岸打造成一块宝地不成问题,也幸好她还有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贴身收着……想到自己差点跟姚举人一样沦落到卖房卖地卖下人的下场,她心里就堵得慌,只想嚎啕大哭发泄一下……她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只忽悠人不害人,好不容易做件大好事,没有好报就算了,还被害得失去依仗,难不成是她猜错了,她应该把那玩意交还给大佛寺,她还应该让那贼人罪有应得……
乔岚蔫了一天,这晚早早歇下,之前端来的晚饭,她只吃几口就不再吃了,为此,宝石很是担心,她不敢违抗命令去找俞大拿,只好自己守在屋内。宝石这一整天都绷紧了精神,到了夜里也是强打着精神硬撑着。
以往,乔岚每晚都会沐浴才会入睡,宝石知道今晚她身子不爽朗,所以把温水端到屋子里,让乔岚擦身子,可是她叫了几声,乔岚都没反应。这令她想起了早晨那惊魂的一幕,顿时也管不了许多了,慌忙走进拔步床……
俞大拿如今住在前院,这一晚,他总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他睡不着,挑灯看书,因为乔岚说作为大总管,不但要识字,还要有学识,所以他要多多读书。外面稍有动静,俞大拿便知道了,他才起身,范小勇人已经冲了进来。“大拿叔,主子病了!”
俞大拿的脸色一变,脚下已经匆匆往外走了,出了门,宝石立即迎上来,“俞总管,怎么办,我叫不醒主子……”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病就病了呢,不对,今天主子是否没出过房门……”
“主子今天白日里就不大舒服,晚上也早早就歇下了,刚刚我端水进去,叫了好多声,怎么叫都叫不醒……”俞大拿的脸色太难看,宝石甚至没敢说乔岚早晨晕厥了一回的事儿。
“可还有别的症状,发热,盗汗……”
“没……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一样,就是叫不醒……”宝石都快要哭出声来了。俞大拿没有再盘问宝石,转身吩咐身边的方小勇,“小勇,你即刻去济仁堂,走后门,找金大夫,就说俞大拿让他帮忙。”
“这么晚了,万一金大夫不肯出诊,我该如何?”
“他欠我一个人情,一定会来的。”
俞大拿跟着宝石急匆匆地赶往后院,乔岚到底是女子,他没有上楼,只是焦急地守在楼下,很快,其他人也都察觉了这夜里的异动,聚在后院往小花园这边开的侧门前。俞大拿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冷不丁看到异常冷静的林嬷嬷,脑海里闪过叶飞天对她的评价以及她在设立佛堂时所恪守的种种礼仪与规矩,他立即过去对林嬷嬷鞠了一躬,“林嬷嬷,主子就拜托你了。”
林嬷嬷透过拱门,往楼上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抬起脚,往里走。俞大拿看到林嬷嬷稳健的步伐,莫名觉得安心了些。
林嬷嬷一步一步,不缓不慢地往前走,其实心里一直在挣扎斗争。
她曾是宫里尚仪局女官,不过被先帝多看了两眼就被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早早打发出宫,二十五未及便出宫,很多人都以为她是犯事遭贬,之后兜兜转转,到了吕家,又成了吕氏的陪嫁嬷嬷。虽然经历了这么多,她内里始终有一股傲气,她也曾试图帮扶吕氏,奈何吕氏根本就是朽木一棵,无法雕琢。替吕氏背了一次黑锅,从贴身婆子变成了洒扫婆子,她便不欲再争取什么,只想静静地活着,在每天洒扫中了此残生。
本来东家从姚家变成乔家,于她而言,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可是新东家竟出奇的和善,不但将自己这个粗使婆子看在眼里,还给予了莫大的恩典。这么些年来,她经历了宫斗宅斗,也冷眼旁观了很多各种各样的戏码,看人有她独特的眼光,谁态度诚恳,谁惺惺作态,她一眼就能看出。大善之人很多,但就连对待下人也和善的,却不多见,像乔岚这般将下人当人看待的主子更是少之又少。
经过昨天一通谈话,她更加关注乔岚了,由此注意到主子在细微处体现出来的女儿家做派,她还以为是主子本家阴盛阳衰,故而沾染了些许女气。刚刚看到俞总管如此担忧主子却不上楼看护,只是在楼下焦急地徘徊,她顿悟,她犹豫,她挣扎,不知该不该站出来,大家世族从不缺乏争斗,稍一不慎,便会死无全尸,如今她已四十有五,想来也没几年活头了。
乔岚是现代人的灵魂,本就没有古人高低尊卑的思想,偶尔摆点主子的谱儿还得俞大拿等下人帮她造势。待人和善,与人平等,这也成了乔岚独特的人格魅力,是她在古代笼络人心的利器之一。
宝石以前也是做丫鬟的,但只是个小丫鬟,大事落不到她头上,如今主子昏迷不醒,而身边只有自己,她真真是六神无主了,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用湿毛巾帮乔岚稍微擦拭脸和手脚,以期让主子能舒坦一点。
门口传来清咳声,宝石连忙走出拔步床一看,竟然是林嬷嬷,宝石很吃惊,在她眼里,林嬷嬷就是个粗使婆子,到这儿来作甚,况且主子女扮男装的事轻易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宝石赶紧上前拦住林嬷嬷,“夜半三更,嬷嬷怎会到这儿来?”
“如今主子身边只你一人,有人试图接近,你应当呵责甚至赶出去才是,这般客气作甚?”林嬷嬷的语气有点强硬,瞬间把宝石比成了渣渣。
“啊?!”宝石呈呆滞状,林嬷嬷的意思是让自己将她赶出去?那自己要不要照着做呢,好为难哦。
“俞总管让我过来看看。”林嬷嬷淡淡地看了宝石一眼,心里想着:还得多加调教啊,如此不懂事怎么伺候人,没得坏了主子的事儿。
“啊,好!”既然是俞总管吩咐下来的,宝石便放心了,连忙把林嬷嬷让进去。
林嬷嬷进门,看到四周窗户紧闭,边上还放着两个冰盆,不满地皱了皱门头,吩咐宝石立即把冰盆撤出去,并把窗户全都打开了,吩咐完走进拔步床里照看乔岚。
拔步床里的乔岚,双眼紧闭,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林嬷嬷把乔岚的头发轻轻捋顺放在一边,又拿薄被盖在乔岚的肚子上,她的动作娴熟而干练,把昏睡中的乔岚打理得妥妥帖帖。
金大夫很快就到了,林嬷嬷把厚厚的帐子放下,只把乔岚的手露出来,这还不够,她还用一块细棉布盖住了乔岚的手,让金大夫隔着棉布号脉。金大夫平日里给女眷号脉,也不是没碰上规矩严苛的,但如此一本正经的,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第五十九章 所谓佛缘
隔着一层棉布,这脉金大夫号得有点久,所有人都在焦虑与不安中等待。金大夫已经知道病人的症状是昏睡不醒,但这脉一号,他不免惊讶,因为他指尖的脉象,不大不小,不强不弱,不快不慢,均匀和缓,节律整齐,这根本就是一个健康无病之人的脉象。金大夫提出看看病人的要求,被林嬷嬷果断地拒绝了,不过她还是形容了乔岚的面色,金大夫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诊断。
林嬷嬷对此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现下乔岚脸色如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根本不像有恙之人,只是为何会昏睡不醒?
林嬷嬷抚摸着手里的佛珠,这串佛珠是她被逼入绝境之时,一个大和尚给她的,二十多年来从未离身,曾经有人打这串佛珠的主意,她以死相逼才保下来的,如今她却莫名地有了将佛珠给乔岚的想法,她这般想,也这般做了。
林嬷嬷将佛珠脱下,戴到乔岚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绕了六圈,也就在这时,林嬷嬷好似看到了乔岚身上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她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好似刚刚是她的错觉一般。
万事有因,必有果,因中寓有果,果中又有因,因果循环。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俞大拿得知金大夫什么都没有诊断出来,更加焦心了,连五里镇最好的大夫都诊不出的病,这该如何是好。金大夫还欠着俞大拿人情呢,他便向俞大拿透露,也许医谷的郑神医会有办法也说不定,只是郑神医脾气古怪,轻易不会出手救人,要他让出手诊治,还需机缘。
连金大夫都说是神医的人,医术依然了得,可要是自己不在,乔家就没人主持大局了,派其他人去,又怕不顶事儿,这会儿,俞大拿倒有点儿想叶飞天了,那人虽然流里流气的,但还是扛得住事儿的。
俞大拿打算连夜出发去医谷,他让宝石传话,找来林嬷嬷商量,林嬷嬷一听,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医谷太远,一个来回得三天,何况那个郑神医还不一定请得来,如此三五天过去,主子哪能等那么久,而且她认为主子这病来得古怪,定是被脏东西缠住了,不如请人做一场法事。
俞大拿将林嬷嬷的话听进耳里,又听她形容了乔岚的脸色,便也信了几分,当即让方小勇备车,连夜出发赶往历山县,远近闻名的寺庙也就大佛寺,高僧当然也只有那里有。
俞大拿还不知道大佛寺如今已经乱得跟马蜂窝一样。了尘大师的舍利子失窃,罪魁祸首跳崖,摔了个血肉模糊,大佛寺待要做法事将其锁魂夺魄,使其投胎转世不能,永生永世徘徊雾山赎罪,好嘛,关键时候,尸首也失窃了……始作俑者正躺在新买的马车上酣睡……
次日清晨,守了一夜的林嬷嬷有点熬不住了,毕竟年纪摆在这儿呢,而小年轻宝石则因为一天一夜没合眼,有点迷糊起来。乔岚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两人一远一近地坐着打瞌睡。
乔岚对于昨晚自己昏睡不醒的事浑然不知,看到林嬷嬷出现在她屋子里还觉得很疑惑。她神清气爽地坐起身来,宝石首先察觉到有动静,她抬头看到没事儿人一样的乔岚,惊讶得哑口无言,“主……主子……你……你……”
林嬷嬷也被惊醒了,饶是内敛如她,脸上的惊讶收也收不住。
昏睡不醒?!乔岚得知昨晚的事儿,她的惊讶比林嬷嬷和宝石更盛,她觉得自己好像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的不得了,怎会发生这般诡异的事情。林嬷嬷怕吓到乔岚,也没说出自己关于脏东西的猜测,哪知当乔岚问起俞大拿时,宝石嘴快说俞总管去请高僧回来做法了。
“做法?!做什么法?!”乔岚莫名道,宝石已经收到林嬷嬷的警告了,呐呐地不敢再开口说话。乔岚一想,只能是为自己事儿了,“没事,没事,高僧来了就来了,让他看看这宅子的风水,改改运道也好,省得回头我也得卖房卖地卖宝石。”乔岚一语双关,令宝石心里一颤,还真怕主子一个不如意,把自己卖了。
乔岚起身,让宝石去准备水,她要沐浴,吩咐完,她顺便问了一句俞大拿去哪里请高僧,宝石见主子不在意,也轻松道,“大佛寺!”
“什么?!”乔岚惊叫一声,舌头都打结了,“大……大……佛寺?!哪个大佛寺?!”这事儿大条了,她不能让俞大拿自投罗网,万一引起大佛寺的和尚的注意,她的下场不定怎么悲惨。与财大气粗的大佛寺对上?!想想那金碧辉煌的庙宇,想想那几百众的和尚,乔岚不免胆寒。
“不就是历山县……”乔岚的表情太不淡定,宝石有点不安。
“他什么时候启程的,赶紧去把他追回来!”乔岚风风火火就要出门去,冷不丁看到铜镜中自己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连忙收住脚,让宝石赶紧去安排水给自己洗漱,又让林嬷嬷去跟冯马说把马车准备好。
乔岚用神速洗漱,换男装……再踏出门时,又变成了翩翩公子。
杨家的门房王小昨晚就察觉对面似乎不太平静,金大夫被接来他看到了,后来俞大拿的马车半夜三更外出至今未归,他也是知道的,这些他都告诉了周长乐,周长乐让他继续盯梢,要是乔家少爷出现,马上上报,于是当他看到那乔家少爷的马车被牵出来时,他立马关好门去找周长乐,周长乐一听乔家少爷要出门了,也不管他手里正要端给封啓祥的茶点,随手一放就往大门去,正好看到一个十三岁上下,明牙皓齿的小公子要上车。
“等等等等!”周长乐脚不沾地地跑上前,拦住了正要启程的马车。
“做什么,赶着投胎呢。突然跑出来,撞不死你!”乔岚并未打开车厢门,只是撩起门帘,透过镂空的门板对周长乐大喝。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跑出一个二愣子拦车,她肺都气炸了。
“我是对门杨家的下人周长乐。乔少爷可是要去请大夫!”周长乐脸皮厚得堪比城墙,而且他有一项技能,那就是能对他人的怒火、冷淡、无视等等情绪视而不见,不管别人是刮风还是下雨,他都要完全按照自己的剧本走下去,“医谷的郑神医你可知道?我家少爷的侍卫便是那郑神医的弟子,如果乔少爷放心,可让他给你家的病人看看,不要钱。”周长乐这个二货,他只知道封五向郑神医学了东西,却不知道封五在医谷呆的那两年,专供毒门。治病救人?!那是什么?!能吃吗?!
“哈?!”眼前这个毛遂自荐的二愣子是郑神医的徒弟的主子的下人,搞什么啊,乔岚更不耐烦了,吩咐驾车的冯马赶紧出发。
“哎!乔少爷,你别不相信。我们杨家,真有郑神医的弟子在。左邻右舍,相互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对门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奇葩,日后再买宅子,左邻右舍也要了解一番才是。
马车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发了,留下周长乐在原地兀自郁闷,他认为乔少爷不相信自己,所以才舍近求远去找大夫的。
周长乐闷闷地返身回去,本想继续给封啓祥送茶点,结果被佟管家抢先一步发现他开小差,逮来狠狠训了一通。周长乐作鹌鹑状,被喷了一脸口水后,又原地复活,颠儿颠儿去找自家少爷。
封啓祥正在书房里坐着,面前的书案上是一部兵书,这样的他令人心安,但其实他心里杂念太多,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封啓祥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血脉至亲会对自己至此,他的父亲保家卫国,常年征战沙场,他的母亲独守空房思虑成疾,却还要遭受各方的侵扰,一怒之下千里寻夫,结果……他已然父母双亡,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大伯封言英却还是容不下他,先是弄了一出拙劣的戏码将断袖的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最可笑的是侯爷,那个本应护着他的爷爷,竟然相信了,生生打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后来封言英又诬陷自己盗用了十万纹银……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们欠我的,该我的,我一定会一笔笔地讨回来!封啓祥在心中恶狠狠地说,手里的书被他捏得变了形。
“少爷!”周长乐在门口守了半天,封啓祥在里面一点儿声都没出,他想啊,太用功了也不好,还是要适当休息一下,于是敲门了。封啓祥被打断了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进来!”
“少爷!您这都用功半天了,用些茶点吧。”周长乐自知打扰少爷不对,便用这个听起来还蛮正当的理由进来。封啓祥看了看两手空空的周长乐,淡然地问,“茶点呢?”
“啊?!哦,在……”周长乐这才想起来,刚刚被佟管家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也没往心里去,佟管家最后好似让他去厨房端新的茶点来着,想到这儿,他正色道,“在厨房,少爷等我一下。”
“行啦,别忙活了!”封啓祥连忙叫住周长乐,“有什么事赶紧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