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天下野望录TXT下载天下野望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野望录全文阅读

作者:曲墨封     天下野望录txt下载     天下野望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暂别

    吴锋弯下腰,蹲在铺着上等青砖的地面上,面前是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木盆,盆中蒸腾着水汽,还有一双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的玉足。

    他用手极为细心地搓揉着。

    虽然这脚儿其实早已足够干净。

    薛洗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衣襟半敞,露出十分惬意的神情,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诱人哼吟。

    吴锋并不是那种体贴到愿意帮女人洗脚的男人,他今天之所以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

    薛洗颜虽然风华绝代,不过其实他更在乎身材一些,天子峰小仙子身上能让他完全满意的部分,大概只有这双脚了。

    其他方面虽然也不差,不过吴锋对于身材的要求实在很挑剔。

    玉足如同两朵雪莲花绽放在掌中,任由吴锋肆意捏弄摩挲,肌肤碰触之间,有胜过牛乳和丝缎的柔腻。

    感觉到热水已有些冷,吴锋拿去倒了,而后用干燥的棉巾替薛洗颜擦干脚上的残水,继续揉弄起来。

    “晤……”薛洗颜红着脸低垂眼帘看着他,却是唇角勾起:“这么喜欢啊……”

    见吴锋不作答,薛洗颜又道:“亲几下好了,你要用舌头去舔我也是不介意的。”

    吴锋翻了个白眼:“谁要亲你的臭脚丫子。”

    手上却仍然捏来捏去,将骨节亦捏得轻响,但力度却恰到好处,让薛洗颜眼神越发朦胧起来。

    薛洗颜轻哼一声:“一副痴迷的样子,还说人家是臭脚丫子。我可听说真正喜欢脚的男人不但要亲要啃,还喜欢躺在地上,让女人用脚尖猛踩他的全身要害……”

    话音未落,吴锋扯住她的脚尖,在薛洗颜的惊叫声中把她从椅子上揪了下来,重重跌在他怀里,在薛洗颜耳旁吹着气道:“我可不是那种变态。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再振一次夫纲好了。你屁股虽然不够翘,也能勉强打一打……”

    薛洗颜闻言,吓得急忙露出乖巧神色,将脑袋枕在吴锋宽阔的胸膛上:“好啦,锋哥,人家开玩笑的呢……”

    “这才乖呢……”吴锋悠然抚弄着她额边光润的秀发。

    薛洗颜回复了娴静神色,安静躺在吴锋怀中,好一会又道:“又要出征了吧。”

    吴锋点头:“是。李忠让小竹子把李孝刺死,这一招凌厉果决,令内部渐渐稳定下来,师傅认为,再不继续进攻可能就错过时机了。”

    “的确够狠的……但换成我,也会这样做。”薛洗颜轻声道:“李孝虽然不听话,但还称不上害群之马,然而趁着这个机会解决掉他,对于三河剑派内部凝聚实有好处。”

    “三河剑派内部分为亲族党和家臣党两党,李忠更加信赖家臣们,却又必须依赖同姓的亲族来治理领地。而李孝的问题就在于能力过强,威望太高,所以被亲族们推为对抗三河剑派统治中心的大旗。”

    “李忠令小竹子刺死李孝之后,继续任命李孝的儿子为将夜城城主,所领安堵,只是安插了几个人进城监视,宣称处死李孝只是因为他通敌祸害家族门派,不祸及其家人。如此恩威并施,成功避免了内乱。”

    “李孝死后,亲族当中再无一个可以作为核心来对抗三河中央的人物,亲族们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做事,将内耗降到最低。”

    薛洗颜这段时间一直在天子峰,却能将三河剑派内部的情况剖析得清清楚楚。

    她在父亲薛衣人手下,本来一直便是负责情报工作,这些对她来说并非难题。

    吴锋感慨道:“是啊,这次刺杀行动狠辣决绝,犹如闪电,是小竹子的风格。他那个窝囊老爹制定不了这样的计划。”

    均阳城沦陷,水野馆背叛,令三河剑派内部极度不稳。李询刺杀李孝,以毒攻毒,威震各方,反而令人心平静下来。

    又笑道:“接下来的攻略目标是哪里,你来猜一猜。”

    薛洗颜微微沉吟。

    “襄阳城处于汉水和白河交汇之处,三河剑派沿着两水沿岸布置防线,交相呼应。夺取均阳,控制汉水上游,劝降水野馆,控制白河上游。”

    “那么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切断汉水防线和白河防线之间的联系,为攻打襄阳城做准备。”

    说话之间,完整精密的地图早已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么要夺取的战略要地,便是安祥城了。此地不但易守难攻,更是海河李家的崛起之地,李家由此兴旺壮大,终于趁着三河剑派内乱,击败江家,入主襄阳城,重整三河。攻克安祥城,便意味着打断三河剑派的脊梁骨。”薛洗颜以玉指轻勾,悠然道。

    三河剑派原先有三个掌权家族,星河江家,海河李家,冥河赵家,其中以江家为首。

    后来江家没落,李家才趁势而起,并且将江家杀戮一空,这也是支派和豪族对李家多有不服的缘故。

    吴锋赞许地道:“不愧是咱家的兔子,真是聪明。”说着在薛洗颜绝美的脸蛋上猛地亲了一口。

    薛洗颜的俏脸再次红了,向吴锋投去娇嗔的眼神,眼波流转,媚得惊心动魄。

    她却是眼神又变得凝重:“安祥城地势险要,被三河剑派经营多年,易守难攻,更是襄阳城的屏障,李家绝不会对此掉以轻心。”

    “会是一场恶战啊。”

    吴锋悠然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薛洗颜道:“如果你是总指挥,当然没问题。可你师傅……当年他在有内应帮衬的情况下,都差点被我爹打得全军覆没,狼狈而逃,我对他还真没什么信心。而且,我考虑的并不只是一座安祥城,还包括之后的整个攻略计划,包括如何应对神霄道的援军……”

    吴锋愣住。

    苏梦枕虽然也是一代英主,不过最擅长的是用煽动离间招降纳叛等手段进行调略,打硬仗……似乎真不是他所长。

    现在神堂进攻三河剑派似乎顺风顺水,但如果不能及时逼降三河,三河的宗主神霄道必然派来大量援兵。

    控制整个荆州的神霄道,实力是神堂的三倍以上,更是人才济济,号称雄兵十万,战将千员,老一代的神霄四大将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新生之秀亦层出不穷。

    新继位的道主龙傲天绰号“荆州巨人”,从小便有才名,手腕凌厉果决。吴锋曾与还只是龙家五公子的他在草原上小小交手过,虽然赢了,但胜得非常之险,差点就全军覆没。

    虽然如今成功和天子峰结盟,解除了神堂的侧面威胁,但是情况当真不是很乐观啊。

    薛洗颜又轻轻握住吴锋手掌:“真舍不得你走,能和你一起上战场就好了。”

    当年两人一起在草原上招揽追随者,是经常一起冲锋陷阵,浴血搏命的。

    吴锋叹息一声:“师傅是脱略放达的性子,不会有那些俗人之见。只是岳父大人那边麻烦啊。”

    薛衣人让女儿过来施展阴谋,薛洗颜就得做出一副施展阴谋的样子。如果薛洗颜才来两个月就和吴锋一起跑到战场上,显得如胶似漆的话,薛衣人不起疑心才怪。

    何况,两人的刀剑合璧练得无比圆熟,被人一看就知道是老相识,怎可能不传到薛衣人耳朵里。

    薛洗颜亦黯然道:“我当然明白。”

    吴锋微笑起来:“颜儿,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哦?”薛洗颜扬起头,看着吴锋道。

    吴锋笑着道:“这一战我不但要先登破敌,还要亲手取下守将凰虚道的人头。”

    薛洗颜一惊。

    凰虚道是三河剑派宿将,有妖族血统,因此手下有数量可观的精锐妖兵相助。

    此人乃是征天高手,而吴锋只有与她运使刀剑合璧的时候,才能斩杀征天高手。不然以镇野境界对决征天,不啻于找死。

    “赌什么?”薛洗颜问道。

    “如果我做到了……”吴锋坏笑道:“你就心甘情愿地让我帮你揉胸脯,你这平胸真该多揉揉,不然发育不起来的。现在才十七岁,等年纪大了揉也没用了。”

    薛洗颜俏脸登时通红:“你输了又如何呢?”

    吴锋道:“天天帮你洗脚好了。”

    “不管怎样都是你赚嘛。”薛洗颜哼了一声道。

    吴锋像贼一般转着眼珠子道:“脚不比胸脯,就算你是天上的仙女,天天帮你洗也会失去耐心的。”

    薛洗颜愣住。

    她却是把身子靠进吴锋怀里。

    “我不同意。”

    吴锋讶异地问道:“为什么?”

    她是好强的性子,在草原上便经常与他针锋相对。

    薛洗颜眼神剜着他道:“我和你赌了,你又要跑去玩命。没有我在旁边,你当征天高手是大白菜,那么好杀的?说不定人家一掌就把你给按死了。”

    她神色转向温柔道:“都是神堂的接班人了,怎能像以往那样不把性命当一回事?”

    说到此处,天子峰小仙子满面娇羞地将脑袋埋在吴锋怀里,声音细如蚊鸣:“以后人家让你揉就是了……只有一个条件,平安回来。”

    吴锋只觉心口陡然一热,想起薛洗颜过往对自己的各种付出和好处,当真这一生也难以报答。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让她幸福而已。

    但凰虚道的人头他仍然是要取的,不仅仅是为了建立战功,取得影响力。

    他须得在建立功业的同时,给苏灿一党留下一种匹夫之勇、言过其实的印象,令苏灿一党对他小觑,他才能从容应对和反击苏灿等人的算计陷害。

    而且,等到城破的时候,为什么要单打独斗?只要抓住机会把对方的人头割下来就行了嘛。

    吴锋柔声道:“就要分别了,今晚别回自己房里了吧。我抱着你睡。”

    薛洗颜含羞点点头。

    吴锋坐到椅子上,将薛洗颜温柔抱在怀里,翘臀压在他大腿上,只觉一片绵软如梦。

    美人身上的丝丝香气,都仿佛蕴情带意,令吴锋心魂欲醉。

    月光从窗外射入,照在两人秀美绝世的容颜上,身影被溶溶的月华完全凝作一体。

    吴锋此时此刻,心中却全无绮念,唯有一片温情无限。

    几乎要忘了皇图霸业,但愿时光就此凝滞,直到地老天荒。

第十六章 兵临安祥城

    襄阳城,城主府。

    “苏梦枕又来进攻了。”李忠对李询道。

    李询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母亲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实在不小。但这段时间,他也依然设计抵御神堂方面的侵攻。

    李忠又道:“这次的兵力比以前似乎多一点……我们当真高估苏梦枕了。”

    从春天到夏天,苏梦枕已经带兵进攻安祥城三次,结果都被打退,无功而返。

    这时李忠也想起当年父亲刚死,苏梦枕趁着三河剑派一片混乱,带兵来报复,遭到叔父李康冒死奇袭,以八百战兵打退苏梦枕三千战兵。李康虽然在此战中被苏梦枕一刀砍成重伤,事后伤重身亡,但毕竟这属于个人武力的范畴,和正兵没什么关系。

    李询道:“正兵本非苏梦枕所长,而且安祥城又是有名的坚城……只要我们坚持到神霄道派出援兵,就能收复失地了罢……”

    李忠叹息一声:“依赖于人,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还是得你早早成长起来,能够像你祖父那样独力将神堂打得抬不起头来才行啊……”

    李询嗯了一声,却是蓦然想起了那位兄长一般的骄傲少年。

    自己可能比祖父更加强大,但吴锋也绝非苏梦枕可比。自己在成长,吴锋却可能成长得更快。

    真的能够击败他么?

    想着,李询陡然惊呼一声:“不好!”

    李忠愕然:“小竹子,怎么了?”

    李询神情倏然慎重:“爹爹。这三次击退神堂军之后追击,都斩获不小,可是是不是太轻易了一些?”

    李忠惊道:“你是说苏梦枕故意用民兵断后,向我们示弱?”

    士兵分为民兵和战兵,以武者而言,修为达到锻骨级别或以上才能称为战兵,民兵的数量则一般是战兵的四到十倍,但在战争中却只是炮灰,或者负责运送粮草、修筑城寨等工作。

    只有战兵集群,才能将战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因此很多时候双方兵力的计算只算战兵,并不算民兵。

    “可是……”李忠沉吟道:“这样有什么好处?”

    李询不直接作答,只是道:“酒忠次师兄昨天告诉我,他得到情报,最近襄阳郡内的山蛮显得不太安稳。”

    襄阳郡是被群山包裹的盆地地形,三河剑派真正控制的只是盆地底部的平原地区,深山之中则居住着大量山蛮。

    大小支派和豪族都喜欢发兵进攻山蛮,以开辟土地,劫掠人口,夺取资财。因为这样的做法能增强三河剑派的实力,扩展兵源,因此三河本部一直都持鼓励的态度。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必然会遭受山蛮的报复,因此零星的交战一直连绵不绝。

    李忠道:“癣疥之疾罢了……等等……”

    他终于面色大变。

    “爹爹,你明白了罢。”李询叹息道。

    李忠并不像儿子那样擅长谋略,但李询已经提点他了,他不可能还想不明白。

    苏梦枕第一次进攻安祥城损兵折将,没有扒掉一块城墙砖。如果他聪明的话,本该转换攻击方向。

    然而苏梦枕却是有名的聪明人。

    他既然继续死磕安祥城然后继续败退,只能证明他有充分的信心攻克安祥城。

    苏梦枕前三次攻安祥城根本没有用全力。

    三河剑派亦因此掉以轻心,这段时间,各支派、豪族仍然在派兵攻打山蛮。

    苏梦枕要的就是这种掉以轻心。

    现在他派人煽动山蛮,可以想见,山蛮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反扑。大量的兵力将被牵制住,无法援救安祥城。

    而苏梦枕则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动员更多的兵力,一举攻克安祥城。

    他根本不打算长期作战。

    三次损兵折将的佯攻加上一次速攻拿下,比起一次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却不知道能不能拿下,要划算太多。

    李询的状态不佳也在苏梦枕的算计当中,不然这个计策李询该是能识破的。

    李忠与妻子离婚,必定影响李询的状态,李询状态不正常,苏梦枕对于攻克安祥才有万全把握。不然,这种故意损兵折将的计策,如果还失败的话,就实在太不划算了。

    “该死……”李忠脸上的肉颤抖着。

    能和天神与恶魔合一的父亲,李家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当主李清较量并不被消灭,最后还凭借运气以反间计令父亲惨死,一举翻盘的人,又怎可能是等闲人物?

    四年前苏梦枕在汉水边上被薛衣人打得太惨,几乎全军覆没,孤身逃回。这让很多人以为苏梦枕不过尔尔,但真相恐怕是——薛衣人比起苏梦枕更加可怕!

    李忠向儿子投去探询的神色。

    李询也轻轻咬着雪白优美的牙线。

    “山蛮的问题,我去对付,用计略对抗煽动会比较有效,我只需要比较少的兵力。”

    “立刻飞鸽传书给安祥城守将凰虚道,让他不计一切代价死守。爹爹则发下整体动员令,竭尽全力,动员全部可以动员的兵力去救援安祥城!这种纯粹的攻防战,谋略的作用已经不是很大了,主要还是正兵的较量……”

    李询保持着冷静,分析道,手掌却已盖在了额头上。

    汗水从他的额顶点点渗出。

    他心中很清楚,苏梦枕既然全力发动,又有吴锋在旁边协助,安祥城恐怕是很难保住了。

    现在只是尽人事而已,不能露怯但却必须留好后路,保证安祥城沦陷之后,能将城兵顺利撤出来,保全实力。

    但安祥城本是李家发源之地,一旦沦陷,会有多少支派和豪族投向苏梦枕,实在不好说。也许整个襄阳郡,便会面临全面崩盘的局面!

    这当真是战争的胜负,在开始之前已经敲定了。

    “故意战败三次,必定使得士卒产生心理阴影,影响军心和士气。”李询神情慎重,但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黯然,强烈的挫败感令他感到要窒息:“这是苏梦枕唯一的破绽,如果想要破局,唯一的希望也只在这里,还请父亲一定要注意。”

第十七章 战法

    安祥城处于一马平川的原野之上,却有两座大山自平地上突起,夹在城池两侧,而安祥城就倚靠高山绝崖而建,犹如一座雄关。

    理论上说,只要绕过两侧的大山,就能从后方进攻安祥城。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果分兵攻打,就必然导致首尾不能相顾,如果遭到襄阳方面的援军切断,后果可想而知。

    如果全军绕到安祥城后方,便是深入敌境,补给不是小问题,更会遭受襄阳郡内大小豪族无边无际的骚扰和袭击。

    因此安祥城实际上是起到一个关卡的作用,由北面来袭的敌人只能攻打正面,而粮食物资和援军则可以源源不断地从襄阳方向输入城内。

    安祥城外城城墙高达八米。而城内又有一座土山,内城处于山上,高出外城十米以上,形成居高临下的态势。当敌人攻城时,配备在内城上的部队也能远程打击敌军,形成交叉火力。

    炎热的盛夏,城上的旌旗在炽日的照耀下,焕发出明亮的华彩。

    城头的士卒们汗落如雨,却依然眼神明亮,斗志高扬。有修为在身的士兵们,本就远比普通人能够耐受严寒酷暑等恶劣环境。

    而远远望去,平原之上神堂军的营寨亦接天压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一次,苏梦枕动员了六千战兵和三万以上的民兵。虽然接近一半的民兵并不在营中,而在输送粮草的路上,但这个数量仍然不可小觑。

    大量士卒聚集在一起,自然会焕发出一股强绝的战气,上通于天穹,下连于九地,给人以一种强大的震慑。视觉上的观感,绝非稀稀拉拉的普通人群可比。

    数百人协同冲锋,就能有一种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更不必说千军万马。地摊上的演义小说常常将单骑破百万大军说得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轻易,实在是说书人的愚昧之言。

    在当世,士卒分为战兵和民兵,只有修为达到锻骨境界或以上,才能称为战兵。唯有战兵的集群冲锋,才能发挥出战阵的最大威力,而民兵则一般负责后勤工作或者当做炮灰使用。

    击鼓声烈,冲锋的号角劲吹,烈日之下,民兵们冒着箭雨,扛着土囊向着城下猛冲而去。

    在他们接近城墙的时候,土囊可以用来挡箭,令他们在行动减慢的同时也获得不错的防御力。将土囊投入护城河当中后,则飞快地奔回营中。

    步卒在大盾的掩护下,快速接近城墙,试图架上云梯强行爬城。弓手不停地弯弓搭箭,仰射城头,压制城上的火力。

    而一座座土山之上,抛石机被攻城技师架好,巨大的石块在机械提供的强大力量下,被投上高大的城墙。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打击,令厚重的石墙也颤抖起来,烟尘四溅,墙面上也产生大大小小的坑洞。

    但浅蓝色的光芒顷刻泛起,柔软的波纹弥漫开来,如同水波一般覆盖了城头。硕大的石块在滋滋的声响中,瓦解成细小的尘烟。

    这些抛上城头的巨石蕴含了战阵之力与攻城兵的真气,威力绝不寻常。倘若不是被护城大阵反击破坏,必定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安祥城守将凰虚道卓立在内城的角楼上,要塞的最高处,神情格外凝重。

    他是三河李家的谱代重臣,今年三十八岁,身材伟岸,气质幽迷,满头红发胜血。

    凰虚道的红发来源于他的血统,是真正拥有上古神禽凤凰的一丝血脉,而非某些人以山鸡的血脉来自称凤凰后裔。

    凤凰被人类所尊崇,但更加被妖族所敬仰,有百鸟朝凰之说。因此凰虚道麾下,有数量可观的精锐妖兵相助。

    神堂的士兵们一个又一个在安祥城前方倒下,化为无人收殓的尸首,在这炎夏的原野当中发出腐臭的气味。

    看起来情况并不危急。

    但凰虚道心中清清楚楚,快要顶不住了。

    在苏梦枕如此不计伤亡的猛攻面前,护城大阵的能量正以可怕的速度快速消耗。

    能量可以通过灵晶来补充,城内也储备了足量的灵晶。但是灵晶转化为储备能量的速度是有限的,远远跟不上如今消耗的速度。

    护城河已经大半被填平,将辅助护城阵法的水阵毁掉,成功削弱了阵法的力量。一旦阵法完全崩溃,安祥城就将化为一座裸城,以城内的数百战兵和三千民兵,绝不是苏梦枕优势兵力之敌。

    出城袭击?

    凰虚道心中想道,眸光如电,扫视着下方的神堂军军营。

    数座大营规整地扎在旷野之上,箭楼林立,遍设刁斗。积石为垒,壕沟、鹿角数重,守护四方。

    苏梦枕善于扎营,这营寨实在固若金汤,找不到奇袭的空隙。

    下边是一片平野,攻城的敌军可以飞快地改变阵势迎敌。以安祥城内的兵力,出城野战亦无异于自取灭亡。

    凰虚道暗暗叹息:只有祈祷援兵快来了……只是三河如今这个情况,援兵也不会太多罢。真能解除安祥之围,击退神堂军么?

    敌人可是神堂有史以来的第一英主苏梦枕,而且为了对襄阳郡全面侵攻,已经筹备了整整二十年了。

    刷刷的利箭破空之声再起。

    下方的神堂军又进行了一轮狂猛的齐射,箭矢如潮水一样落在城头。其中更有粗如儿臂的巨弩箭,内藏火药,射上来便爆炸开,炽焰和碎片四处飞溅。

    护城大阵难以掩护所有人,不少士卒被波及,或当场殒命,或浴血受伤。

    这次损失不小,足见护城大阵的能量已经大幅衰退。

    凰虚道眼中却是陡然射出血色的光芒,无比妖异。

    他猛地一挥手,大喝道:“凰极长鸣,血凤无双——诸位弓矢准备!”

    妖异却炽烈的气息,从他身躯周遭散发开来。

    上古血凰在洪荒之中长吟,大战十方的惨烈景象,在凰虚道的瞳孔中浮动,而后传递至一众弓手的脑海当中。

    这些弓手未必都是人类,有些背上生着尖刺,有些眼角生出粗硬的毛羽。那些是效忠于凰虚道的精锐妖兵。

    豪猪强弓兵的杀伤力和雄鹰弓手的命中率,即便是人类中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也不能小觑。

    每个人的心意和战心,都与凰虚道神魂相连。内城、外城、雉堞、箭楼,弓手们在短短几息之间,同时弯弓搭箭。

    所有人的弓和箭,都被血色的光芒所笼罩,令城内仿佛化成了一片血海。

    一只血凰的虚影凌空展现,覆压城头,凄厉长鸣不息。

    密集的箭雨,在苍穹中织成一张红色的大网。血凰翻飞,令血海向着城下倾泻而下。

    血海在城下炽烈燃烧起来,连天的怒焰,仿佛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天威煌煌,无可阻挡。

    随即血光与尘沙一同冲天而起!

    每一根利箭都在血流当中爆炸开来,带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被打实的民兵直接被冲击力搅成肉酱,战兵亦直接被洞穿,这可怕的威力,非人力所能抵挡。

    当血光落下时,四十多名神堂士兵化为残肢碎肉,或是尸骨无存。更有近百人身受重伤。

    三辆冲车和二十多架云梯化为齑粉。

    “这……这是何等的威力……”有受伤的神堂士兵发出惊呼道。

    “这便是‘烈焰血凰’的威力。”凰虚道一拂衣襟,眼中血光褪去,眼神森冷,傲然开声。

    战场上之所以不但是高手们的表演,普通士兵也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原因就在战法二字。

    每个领兵作战的将帅,都有机会修炼出自己的战法,统合士兵们的阵形与斗志,焕发出绝大的威力。

    战法分为攻击战法、防御战法、扰乱战法、恢复战法、加持战法等多种类型,每一种都有着不同的能力。某些英杰人物更有着自己独创的战法,在整个大陆都是独一无二。

    譬如江东北府军的领军人物,江东猛虎马千城,所修的战法“不动之备”,就是他的独有战法,不但能克制几乎全部的扰乱战法,更有极大几率将异常状态反弹回敌军部队,导致敌军混乱、恐慌!哪怕敌军没有对本军发动扰乱战法,也可能遭受“不动之备”的诅咒效果!

    战法对于高手有着比阵势更强大的压制力,因此纵然是顶级高手,也不敢随意硬冲战法。不然,很可能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经过之前的长期鏖战,守城的士兵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斗志。凰虚道便发动了自己的高级弓兵战法“烈焰血凰”。

    烈焰血凰这一战法也是拥有凤凰血脉的一位高人创出,被同样拥有凤凰血脉的凰虚道发动,杀伤力自然绝伦。

    攻城的士兵阵势不甚规整,对于战法抵抗力极差,一时间步卒损失不小,正在齐射城头的弓兵也被打得阵势散乱,阵脚转眼就混乱起来。

    “出城拼一波好了。”凰虚道喝令道,打算趁着城下敌军阵势紊乱,以精骑出城冲击,步兵继后,力求令敌军崩溃。

    攻击性战法的最大价值并不在于杀伤敌军本身,而是争取在片刻之间制造出一个有利己方作战的形势,或是狙杀敌方将领。在适当的时机发动战法,便可能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将敌军打到总崩并不可能。但是扩大一下战果,打击敌人的攻城斗志,至少也能多拖一阵。

    毕竟少主李询的密令中写得清清楚楚。苏梦枕故意战败三次,对于士气的打击会很大,如果能令神堂军大部分人都失去战意和信心,那么苏梦枕也无法勉强士卒们,只能引兵撤退。

第十八章 连山

    但就在这时,如同要撕裂苍穹一般的尖啸响起。

    下方土山上的数十具大型抛石机同时绽放出耀目的白色光芒,弹簧与抛杆迸发出强绝的力量,驱动着巨大的石块射上长空。

    山岳的虚影显现,漫天飞舞的巨石,就好像连山绝壑,向着城头激扬而下。

    “这是……”凰虚道心惊道:“投石机战法——连山……”

    攻城武器战法最是罕见,而且大部分还是冲车战法,譬如“城门爆破”等。

    在整个中土,拥有投石机战法的人,不会超过三人。

    没想到在神堂就有一个。

    “各部将领准备,以心神感应护城大阵,平衡冲击力!”凰虚道大呼道:“一定要顶住,如果护城大阵崩溃,安祥城就完了!”

    山岳虚影与巨石一同轰击而下,石块自行爆炸开来,锋刀一般的石片漫天飞溅。

    这个时候护城大阵本该发动,保护城头的士兵。但凰虚道等人却操控大阵,放弃了保护。

    以士卒的血肉和性命硬接战法之威。

    女墙在巨石的咆哮中轰然崩毁,箭楼无力地倾圮塌陷,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士卒们在烟尘中惨呼,而后化为满地的肉泥。

    当战法的光芒褪去,只见城头一片狼藉,巨弩被毁数具,滚油锅炸裂,热油因为高温而直接在城头燃烧起来,士兵们横尸遍地,伤者发出绝望的呻|吟。

    雉堞多处崩毁,坚固无比的城墙也被撕开了数道直贯而下触目惊心的裂缝,更不必说城头被砸出的坑洼。

    至少有上百人死于这一次战法轰击,基本上都是士兵,有战兵也有民兵。受伤者三倍于此。

    大部分百姓早已从城池的后城门撤走了,只留下一些帮忙干活的民壮。

    凰虚道与几个副将对视着,眼神都显得一片凄然。

    他们平日里都是以爱惜士卒著称,却要牺牲士卒的性命来维护阵法这样的死物。

    这是不得已的抉择,以护城大阵现在的情况,如果硬接战法“连山”的话,能量无法平衡,便会轰然崩溃。

    修复崩溃的护城大阵需要半个月……到那时候,负责修复它的恐怕已经是敌人了吧。

    凰虚道急速喝令预备队投上城头,填补缺口。民兵们纷纷上去扑灭城上燃烧的熊熊烈火,移走城头的碎石、尸体和被毁的巨弩等防御设施的残骸,并将备用的巨弩、滚油锅移上城头。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他的指挥仍是井然有序,在数息之间敏锐地做出判断,手中挥旗如电,令城池各处清楚地看到命令。

    而副将和基层军官们也能极好地领会他的意图,做出最有效的反应。

    一代雄主李清虽然已经死去有整整二十年,但他留下来的强大家臣团和百战精兵,仍然是三河剑派最宝贵的财富。

    然而安祥城遭受这一次战法打击,城下的神堂军立刻趁机重整了阵势,继续攻城。凰虚道以弓兵战法“烈焰血凰”制造出来的突袭机会,转瞬之间便化为乌有。

    金鼓之声连绵,烈日渐渐偏西,而后坠下遥远的地平线。神堂军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回营寨,原野之上,留下一具具的尸体。

    ……

    苏梦枕昂然立于中军大帐当中,即便是行军作战之时,他也并不披甲在外,一袭青袍磊落,犹如文士。

    当然实际上他在衣袍内部穿了贴身的软甲,领兵多年,苏梦枕修为再高,也不会为了形象就放弃对于己身的防护。

    “安祥城即将被破。”苏梦枕扫视着下方众人,笃定地道。

    又看向苏灿,道:“你哥哥干得很好。”

    苏灿听到这话,当下应道:“父上说得是。”

    心中却一阵不快。

    苏广和苏灿都是苏梦枕堂弟苏牧的儿子。

    苏牧因为兄长无子,就把两个儿子都过继给苏梦枕当了养子,自己则收养了一名叫做时信清的少年作为继承人。

    后来在汉水之上,苏牧为了掩护苏梦枕撤退,被天子峰掌门薛衣人亲手杀死。苏灿和苏广意图竞争神堂继承人之位,都不愿意回归渑池城,苏牧的渑池城便被时信清继承。

    这次苏梦枕煽动襄阳地区的山蛮作乱,便是由苏广来执行,成功令山蛮四面蜂起,拖住了三河的大量兵力。

    三河剑派人才济济,但神堂这边同样有着优秀的班子,无惧名扬天下的三河精兵。

    但对于苏灿来说,吴锋自然令他恨之入骨,而老哥苏广同样是自己的竞争者。苏广立功,他终究是不太开心的。

    苏梦枕又对吴锋道:“锋儿,你有什么见解?”

    吴锋的位置离他最近,显示出神堂继承人的身份与众不同。

    吴锋昂然站起,道:“三次故意战败,对于士气影响不小。如今数日猛攻,我方的伤亡也不轻,加上天气炎热,越发影响我军斗志,这一点需要注意。”

    林秀贞听得此言,当下站起,指着吴锋道:“吴锋,你身为神堂继承人,却在即将攻破敌城的大好日子里,放此厥词,扰乱军心……”

    苏梦枕冷冷看了林秀贞一眼,吓得林秀贞身躯颤抖,立刻噤声。

    他负手道:“锋儿说得很对,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胜利前夕,越不能松懈。”

    “各位须得密切关注所部情况,设法振奋士气。这段时间,肉食实行双倍配给,但不可提供酒水,亦不可使用女乐。”

    苏梦枕突然微笑起来:“我神堂以仁德进行征伐,不设营妓。待胜利之后,发给士卒银钱和酒水,让他们自己快活去好了。”

    只靠着吊民伐罪之类的口号,不可能让士兵甘心拼命,必须要有实际的好处才行。不过苏梦枕行善政二十多年,神堂可谓仓廪充实,虽是动员数万人的大军,不但粮草军资足备,大家的好处却也给得起。

    他一挥手:“众将都回自己的营地去吧。算算日子,三河的援军也该到了。大家小心劫营。”

    林秀贞和苏灿都隐隐向吴锋投去怨毒的目光,而后出帐而去。

    吴锋却依然是那副悠闲的神色,不言之间自有清傲,仿佛什么都不放在他的眼尾之内。

第十九章 密议

    吴锋的军帐当中。

    罗廷玉瞧着吴锋,良久,突然道:“老大,你这些天表现似乎一般。”

    “是吗?”吴锋眼神转动,道。

    罗廷玉点点头。

    吴锋走过去,拍着罗廷玉的肩。

    “没错,我没有像均阳之战那样定计破敌,之前三次佯攻也是和其他人一样随便打打,全无突出表现……”

    “可是,我现在只是个继承人,并不是神堂堂主。苏堂主对我再好,我也不能显得什么时候都比他聪明。”

    罗廷玉一怔:“可是李询……”

    吴锋微笑:“李询的父亲李忠并不是杰出的人物,他必须要将儿子当做三河的希望之星来培养,树立起才智比拟甚至超越乃祖李清的神童形象。而师傅却是神堂有史以来的第一英主。”

    “所以现在我大部分时候,只要显得有些小聪明就行了。张扬轻佻、狂妄自大的行事方式,不只是震慑,也是藏拙。”

    “两个智者未必能达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如果有不同的方案的话,说不定还会坏事。师傅能解决的事情,我何必多掺和?”

    “唯一的风险只在于,师傅与三河交战多年,对方一定对他的风格很了解。然而他却不了解李询。所以我已经将李询的弱点告诉他了。”

    吴锋懒散地将脑袋一扬,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带着藤椅直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将他甩得飞了出去,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

    吴锋却依旧露出惬意神情:“狗,学着点。”

    对于人情世故他并非不明白,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看得透彻。然而他骨子里是张扬的,加上利害上的考量,令吴锋宁愿以冷眼对四方。

    “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奇装异服、见到林秀贞那伙人就骂一顿,或者像老大你一样穿着女装跳舞什么的?”罗廷玉问道。

    吴锋弹起来,在他脑袋上打了一记:“笨蛋,我是让你学聪明点!就你这点斤两还用藏拙么?”

    又打量着罗廷玉那张清秀的脸蛋:“不过女装的话,你有兴趣倒是可以试试。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穿过女装的?”

    吴锋用恶狼一般的眼神打量着罗廷玉:“你早知道草原上的死兔子苏洗岩就是你嫂子了?”

    当初在草原上,薛洗颜一直是女扮男装,知道她身份的除了她的几个部下,本该只有吴锋和小妖精齐琪才对。

    罗廷玉猛然颤抖起来:“不……不小心看到的。”

    “啊呸。”吴锋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敢偷窥我们约会,我把你做成红油狗肉火锅!”

    又恼火地道:“谁让她是蝮蛇的女儿。她爹是个死变态,她也有这种变态的爱好,公主病发作起来本人也只好体谅下……”

    罗廷玉很认真地道:“老大放心,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告诉嫂子的。”

    吴锋直接送他一个爆栗,敲得他惨叫起来。却心觉这小子的装傻本事一点不输给自己,实在很有培养前途。

    ……

    而此时此刻,苏灿则目光逡巡,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大美人儿。

    苏梦枕爱徒,柴田庄庄主,神堂双姝之一,苏灿的重要支持者,姬红颜。

    姬红颜今年二十岁,比苏灿大了四岁,身体完全发育成熟,称得上天女面孔魔鬼身材。今天她因嫌热而脱下了平日不离身的钢甲,紧身的海蓝色衣衫将起伏的身姿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用一只手托着腮,苹果一样的俏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身躯轻轻颤动着,仿佛在沉思——虽然以她一向的有勇无谋,应该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但她起伏如崇山大岳的胸脯便好像肉弹一样,随着姬红颜身躯的动作而有节奏地颤动,令人看得心惊肉跳。

    苏灿非常想如同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反派那样,悠闲地将自己的手掌伸进她胸口,一边揉捏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不过他知道自己如果这么做了,还没将手掌伸进领口,就该被按倒在地饱以粉拳,砸个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说到底对方只是自己的支持者而已,可不能当后宫看待。

    所以苏灿也只能想想而已,仍旧得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

    “若雪……我想到对付吴锋的办法了。”苏灿开言道。

    “哦。”姬红颜低低应了一声,与她平时的大嗓门不太相符,也许是天气真的太热。

    苏灿又道:“吴锋一定会想要取下安祥城守将凰虚道的首级,作为自己的战功。”

    他目光投向旁边的一个少年。

    这少年十五岁上下,五官清朗,轮廓分明,却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他钱的样子,但眼神十分锐利,就好像黑夜中的孤狼。

    很让人注意的一点就是,他的背后背着一柄火枪,擦得干净锃亮。

    不是那种老式的火铳,而是从西洋传来的洋枪,又被称为铁炮,威力和射速都不是霹雳堂生产的火铳可以比。

    “左左,你怎么看?”

    说着,苏灿将一个东西递到左成政手里:“西域枪城名家舒刃锻造的星光破魔弹,一千金铢两枚,但你只有一次发射机会。”

    左成政一板一眼地道:“信行公子,我同意。但有几个问题。”

    “说吧。”苏灿露出温和的微笑。

    “第一个问题,如果凰虚道在城破之时,弃城而逃怎么办。第二个问题,如果吴锋有特殊的底牌,导致狙杀失败怎么办。第三个问题,是否有几乎万无一失的狙杀位点,我在何处隐藏自身,狙杀之后如何安全撤退。”左成政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稚气,但是却平得没有一丁点起伏。

    左成政看起来完全是个武将的苗子,看他整天黑着个脸的样子,绝不可能想到这小家伙还有文艺的一面。

    六岁将四书倒背如流,十岁通晓大陆全史,十一岁能吟诗作赋。除此之外,对于水利、茶道、园艺皆有研究。

    但最出色的还是他的铁炮术,能在一里之外,将一只苍蝇打成粉碎。这样的枪法,在整个中土也是凤毛麟角。

    因为年纪幼小,他尚未得到苏梦枕重视,却是苏灿支持者中极重要的一张王牌。

    苏灿平静道:“安祥城是李家发源之地,一旦落城,三河剑派便有土崩瓦解的危机。凰虚道身受李清重恩,又被李忠重用,更是以果烈著称,必定选择奋勇战死,以激励士气,凝聚人心,意图挽救危局。”

    “吴锋绝不会蠢得一个人去对付征天高手凰虚道,当然会是几个人一起围杀。你用星光破魔弹锁定他的气机,就算一枪打不死他,但怀必死之心的凰虚道发现神堂继承人变得动作迟缓,围攻自己的圈子出现薄弱一环,定然会想要带着吴锋一起下地狱,这对于他来说非常划算。”

    “至于在何处获得完美的狙杀位置,如何不让任何人怀疑到你,如何安全撤退……我现在就将具体的路线图给你。”

    苏灿侃侃而谈,对于这几个问题均有精细的准备。

    “准备充足,计划可以实施。”左成政拿过苏灿递过来的路线图,细细看了一遍之后,用机械般的声调评价道。

    “我反对!”姬红颜却是扬声道。

    “大姐,怎么了?”左成政对姬红颜道:“那个吴锋还对你口出污言秽语,难道不该死?”

    姬红颜眼神骤明:“这种阴诡手段,我无法接受。就算要干掉他,也该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去解决。”

    苏灿一愣:“若雪……你是说我该等他继承了神堂,再组织人马举义,袭杀他而夺回堂主之位?”

    姬红颜愣了愣:“也无不可。”

    苏灿摇头:“那时候就太迟了。若雪,你不要这样单纯好吗?”

    他比姬红颜小四岁,却好像和妹妹说话一样。

    左成政也道:“大姐,吴锋来历不明,以奸计骗取堂主欢心,窃取了继承人的位置。将他铲除本是应有之义,任何手段都是理所应当。”

    姬红颜沉吟起来,她胸膛微不可察地一挺,带着一双肉弹触目惊心地颤抖着。

    好一会她才悠悠叹息:“好吧,随你们了,反正不是由我动手。”

    苏灿点头:“左左,去准备吧。”

    左成政一板一眼地道:“坚决完成任务。”

    苏灿赞赏地一笑,面容依然温和柔美,眼底却隐藏着恶毒而又得意的神色。

    这是必杀之局,吴锋不可能活下来,必定就此消失。自己已经算到一切可能的情形,面临这种微观的布置,吴锋宏观谋略再强亦不可能活命。

    吴锋并不知道自己麾下有在整个天下,天赋都排在前列的铁炮手。

    当吴锋被击毙,他风华绝代的未婚妻,他的领地,他的追随者,都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就是对吴锋夺走自己应得东西的报复,可惜不能让吴锋活着看到。

    苏灿如是想道。

第二十章 血戮营

    这段时间,无论是神堂军还是三河军,士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安祥城摇摇欲坠,襄阳郡众支派、豪族却被作乱的山蛮所困,焦头烂额可想而知。

    而神堂方面因为三次故意战败,不但损兵折将而且劳师征旅,导致肉食和赏赐已经难以鼓舞起士卒的士气。

    偏偏苏梦枕却严格要求军纪严明,稍有扰民或违反军令,动辄处以极刑。这样严酷的做法,反而激起了不少怨言。

    其实苏梦枕并不是死板的人。过去士气低落、军粮缺乏时,他也曾纵容士卒劫掠,以鼓舞军心。

    但这次他似乎因为胜券在握,格外强调军纪起来。

    这种事情他一向乾纲独断,向他进谏者,全部被他顶了回去。

    “根据线报,三河剑派的第一波援军已经集结起来,并出发了。”苏梦枕看着吴锋,道。

    神堂军的大营扎在平野之上,在后侧有游军保护粮道,另外新近降顺的水野馆也承担了提供粮草和运粮护粮的任务。不过水信元似乎还顾及旧情,没有直接出兵参战。

    在前左右三面,则遍设岗哨箭塔,筑数垒与主营相呼应,其间有壕沟鹿角蒺藜绊马索诸物,层层叠叠,防御劫营,令敌方无机可乘。

    修筑营寨,正是苏梦枕所长。

    “敌人兵力不足,必定会选择夜袭。”吴锋道:“李孝被刺死之后,李孝麾下那支精锐骑兵已经被李忠父子收归直属。我们神堂缺乏骑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被李询刺死的将夜城城主李孝麾下有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其中战兵达六百,这在中原地区非常罕见。

    苏梦枕点头:“骑利平旷,步利险阻。安祥城北面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兵的施展,因此我才厚筑营寨,以备敌军。”

    又道:“所以我不但准备了长枪队,还秘密训练了一支精锐戟兵,届时以枪戟盾混编,重弩押后,可摧敌袭。”

    他眼神一转:“不过,血戮营一定会出动。”

    “血戮营是当年李清经过上百场血战,一手打造出的一支精锐步兵,既可重甲迎敌,又可轻装出动,长于格斗,更擅长集体刺击。”

    “血戮营的作战人员数目从未超过两百人,但以李清的可怕,这支部队的强悍可想而知。”

    吴锋问道:“不是说血戮营已经残了?”

    苏梦枕点头:“血戮营统领历来由樊城赵家的家主担任。二十年前,李清死后的混乱当中,血戮营损失不小。十八年前,李忠又派出赵家家主率领以血戮营为主的部队骚扰我神堂领地,结果我令阿光带人突袭,成功击毙赵家家主,对血戮营再次造成惨重打击。”

    阿光是苏梦枕的堂弟,名叫苏有光,以勇烈著称,是神堂第一猛将。

    “现在血戮营是由当代的赵家家主赵忠高率领。李忠才具远不及其父,血戮营哪怕人数恢复,战斗力必定有所下降——但亦决不可掉以轻心!”

    苏梦枕眼神湛湛,决然道。

    他经常大放狂言,视敌人为无物,但真正在战场上,苏梦枕却从来不会小瞧任何敌人,力求考虑到所有危险,以保万无一失。

    所以在他看来,安祥城乃至整个三河剑派,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

    酒忠次骑在血红色战马之上,一袭血色披风,疾驰如电。他腰间的血红色酒葫芦也在烈日下放着明亮的光。

    但他的神色却有几分黯然。

    他今年二十四岁,是李忠最得重用的两大弟子之一,与石数正齐名,是三河剑派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性格粗豪,做事却以严谨著称,人称“酒忠次治军如铁,石数正政略无双”。

    李忠修为不高,比酒忠次也大不了几岁,并不能在修行上教导酒忠次。酒忠次的征天级别修为,本是由父亲教出来的。

    然而有力家臣家中的出色子弟拜门派之主为师,以强化双方之间的关系,是乱世当中不成文的法则。

    酒忠次叹息着展开李询给他的锦囊。

    这锦囊来得太迟了些。

    父母离异给少主带来的打击,实在不小。号称智绝天下的少主,竟然未能识破苏梦枕的计策,只能现在设法补救。

    连少主本身都没什么信心,更不必说少主忙于平定山蛮叛乱,不能亲自参战。战局……真的能扭转么?

    “苏梦枕诈败三次,士气必然低下。神堂军皆为步卒,几无骑兵,安祥城外一片平野,可以骑兵突击破之。”

    很有道理的废话。酒忠次绝望地想道,这段时间少主状态实在太糟了。

    这些基本的道理,苏梦枕那样的老狐狸又怎可能想不到?现在神堂军的营寨就跟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如果战败的话,安祥城沦陷,三河剑派的未来将无法想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酒忠次咬咬牙,感到了一股深心当中的绝望,吞噬着他的心魄。

    他抬起头,看了看队伍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重甲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名叫赵忠高,三十七岁,血戮营现任统领。十八年前,赵忠高的父亲受命袭击神堂领地,却不幸中计,遭到神堂名将苏有光突袭,壮烈战死,赵忠高便继承了樊城赵家家主和血戮营统领的位置。

    血戮营是李清一手打造的贴身卫队,既可护卫主公,也可先登杀敌,战斗力极为强悍,是三河剑派的绝对王牌。

    这次李忠亲自带领大部队援救安祥城,但命令赵忠高和酒忠次带兵先行。

    他的儿子赵宗胜今年只有十二岁,但天赋奇高,为人戆直狂横,自称“赵日天”,是酒忠次和石数正的好友。

    “赵师叔。”酒忠次无奈地耸耸肩:“你怕么?”

    赵忠高平静地看他一眼:“你还太年轻。”

    酒忠次压低声音,道:“这次作战,连小师弟和师傅都失去了信心……”

    “我们是军人,能战则战,有危难则死战,不能胜则战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该明白。”赵忠高话语如冰,不带丝毫感情。

    眼含煞气,不苟言笑,是樊城赵家历代的风格,只不过自称“赵日天”的赵宗胜比他的爷爷和父亲话多很多。

    酒忠次当然不怕死。

    他怕的是死得全无价值。如果自己死后三河剑派就此分崩离析的话,他一定会选择活着,承受一切困难和折磨,哪怕其中有再多屈辱。

    酒忠次低下头,继续看少主李询留给他的锦囊。

    读着读着,他的神色突然变了,眼中也流露出了异样的神采。

    酒忠次愣在马上,随着马身的一阵颠簸,差点掉下来。

    赵忠高拨马过来,猛地按住了酒忠次的肩头,厚实的手掌令他感到安稳可靠。

    “没有什么可怕的。”赵忠高决然地道。

第二十一章 连破七垒

    神堂军大营的西南面数里处。

    一座寨高壕深的副垒,几个小寨环绕周遭。

    已经是凌晨,但吴道仍旧端坐在军帐之内,神情端然,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生得豹头环眼,魁伟高大,一脸络腮胡子。他是吴道的长孙,吴中天。

    “天儿,你对最近的战局怎么看?”吴道神色凝重道。

    吴中天嗓门颇大:“苏堂主算无遗策,安祥城摇摇欲坠,何需担心?”

    吴道摇了摇头。

    他曾受苏梦枕的重恩,因此他才对苏梦枕这次的决策有所不满。

    听起来很奇异,但不矛盾。

    吴道出身神堂当中的名门吴家。

    苏家、吴家以及清洲、岩仓两殿的殿主家族邓家等等,都是上古剑帝忌部千殇的后裔,忌部氏因为人口过多,所以分为多个姓氏。

    也只有忌部氏后裔,才有资格竞争神堂的堂主。

    如果新回到神堂的吴锋真的是吴家当年的一代天骄吴君豪之子,那么也便算吴道的亲戚。

    但吴道早年遭受族里排挤,一怒之下反出家门,落草为寇,为害百姓。

    后来苏梦枕继位,一袭青衣,孤身入寨,以大义劝说吴道,令吴道改邪归正,带着寨兵回归神堂。又对吴道予以重用,领地金帛,赏赐不菲。

    这次进攻三河,吴道便全权负责大营外西边营垒的守备工作。

    “我军士气很不理想,又因为严禁劫掠,不少士兵已经在营内偷偷地玩骰子赌博了。”吴道开言道:“就算之前三次都是故意战败,为了这一次一举落城,这样的做法也很伤人心,显得冒险了一些。”

    之前吴道也曾向苏梦枕进谏,却被苏梦枕强硬地顶了回来。

    因为苏梦枕对他的恩情,他有进谏的义务。但无论堂主做出什么决策,他也都会坚决执行,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吴中天笑起来:“爷爷,你是年纪大了,担心得太多了吧?”

    “主营那边已经在严格整肃军纪,哪怕是百战老兵,违反军令也严格斩杀,绝不容情……”

    吴道叹息道:“太过严酷,就怕适得其反。苏堂主行了这么多年善政,大家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未必能够适应啊。”

    又道:“依你看来,如果三河的援军打算劫营,会不会从我们这个方向发起进攻?”

    吴中天大喇喇地道:“我们这个方向副垒最密,箭塔哨楼林立,鹿角成群。向这里过来,必定被咱们困住,待到主营方向的援兵赶到,就能将敌人吃个干干净净……”

    “爷爷你也真是……大半夜不睡,让我陪你商量事,现在都快清晨了。”吴中天不快地道。

    “我等为将之人,与普通士卒不同,两三夜不睡等闲而已,你抱怨什么?”吴道吹了吹胡子道:“我只是心有所感,总觉得敌人会在今夜来袭……”

    “结果咱们爷俩陪着守夜的哨兵们等了一整晚上,鬼影都没来一个。”吴中天摊开双手,突然仰起头,由窗口看向帐外:“呀,天亮了。”

    吴道眼神一扫:“是啊,不过光线怎么这么朦胧?”

    他飞快出帐,只见营垒之外,草木荒野之中,一片白茫茫地看不到边际。

    “不好……是大雾。”吴道说道:“如果敌人能肯定早晨会起雾的话,一定会选择清晨而不是晚上来袭,这时候是哨兵们最疲倦,最缺乏警惕的时候。”

    吴中天道:“苏堂主筹备多年,又不是没研究过这一带的气候,襄阳郡多水脉,春夏之间,容易起雾,营中早设有雾灯……”

    吴道老眼当中绽放出精芒:“对策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只能抵消计策的一部分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操盘者们都显得算无遗策,却能分出胜负来。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话音未落,已有人大叫道:“不好,有人来劫营了!”

    与此同时铃声大作,说明营外的鹿角被敌人猛烈撞击,惹动上头的铃铛。

    鹿角,又称拒马,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镶嵌带刃、刺,可以阻止和迟滞敌人军马的行动,并可杀伤敌人。

    吴道心神一凛,大叫道:“守夜士卒先去全力顶住,本部全体军士火速出帐应敌,传令兵飞骑前往主营,请求支援!”

    神堂军不愧训练有素,一声令下,纷纷从营帐中奔出,组成一个个严整的小阵势,分毫不乱,众人脸上也看不到疲怠神色。

    吴中天却是冷笑道:“祖父,敌方无非是骑兵冲锋。但中原缺良马,三河的骑兵多不到哪里去,我方营寨坚固,又多有长枪劲箭,敌人虽来,不过送死罢了。我们这部就能搞定,何须求援?”

    吴道神情慎重:“稳妥为上。”

    却只听轰轰数声巨响,正门处的浓雾中,突兀地浮现出一片刺目的通红。

    木屑在雾气中飘扬,那是被冲毁的拒马桩、蒺藜等障碍物。

    “血戮营来了。”吴道冷静地道。

    血戮营。

    三河剑派一代雄主李清一手打造的血戮营,与益州五色备、江东赤焰骑、燕山扬北众合称中土四大强兵。

    血戮营上下不过两百人,但二十年前,曾打得神堂数千之众望风奔溃。

    吴中天道:“我等拥有地利,血戮营虽强,无所施展……等等。”

    他纳闷地道:“血戮营不是重步兵么,怎么来得这么快?”

    吴道面沉如水,飞奔进已经在营门口结阵而待的士众之中。

    “李忠虽然不如他父亲,不过这二十年来应该还是做了一些事的,比如把血戮营悄无声息地改编成了骑兵……”吴道哼了一声:“或者说,甲骑具装?”

    “这……”吴中天神色陡变,喃喃道:“重骑兵……但是就算训练能瞒过我们,又怎么可能将这么多重骑兵瞒过我们的探马,带到安祥城北边?”

    吴道冷哼道:“蠢货,当然是先把重骑兵伪装成轻骑兵,混在将夜城的轻骑里头。重甲和马铠当做辎重输送,到达指定位点后全数装备……李忠为了打造这支铁军,该是贴了血本了。”

    他却是心中明白,恐怕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教孙子了。

    本来神堂军士气低下,焦头烂额的三河军却只有更糟糕的份。但出现在营前的敌军,明显斗志高扬,充满了必胜意志。

    他们周身似血,好像从地狱中归来的修罗。

    “三河忠魂,血戮天下!”口号声动,如同雷霆撕裂苍穹,令大地都随着马蹄声轰然震颤。

    这是当年李清亲自敲定的血戮营口号。李清曾号称三十岁之前可以取得天下,但却遭遇意外而英年早逝。

    这支身穿血色战甲的重骑兵,已经摧毁了营外所有的防御设施,如同一道血流一般向着营内而来。

    壕沟根本无法阻挡他们,而层层叠叠的栅栏也被碾压得东倒西歪,或是直接化为齑粉。

    “诸位将士听令,奋力搏战,杀破敌军!”吴道决然道:“我们神堂门下武士,宁可战死,绝不后退半步!”

    “老人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对面骑兵阵中,血戮营统领赵忠高眼神如水:“不过,你们两侧的几座营垒应该都已经被攻破,溃兵正在逃向主营。”

    他又看向一旁的酒忠次,微笑道:“优秀的谋略,不愧是我三河一派青年一代第一人。”

    酒忠次只是呵呵一笑,领受了前辈的赞赏。

    吴道作为神堂宿将,很快便想明白了对方的计策。

    之所以攻击防御最严密的西南面,便是以重骑兵可怕的冲击力摧毁防御设施,以强大的机动性,闪电攻破诸垒。

    轻骑兵不利缠斗,就算能冲毁防御设施,也会在枪阵和盾阵的阻滞下化为砧板之肉。而重骑兵则完全不同。

    而后驱赶溃兵,冲击防守更加严密的主营,趁着混乱一举杀入。西南面副垒最多,便能制造最多的溃兵。

    借敌攻敌,变神堂军的强绝防御,为冲击主营的力量。

    然而这样的精微操作,需要极高的士气。以三河军目前的情况,本该无法实施才对。

    吴道已经没时间再想,他手持两丈长的巨枪,奋勇突入敌阵,大吼一声,左刺右凿,很快将数名如同血色钢铁堡垒一般的骑士刺破重甲,轰然坠马,砸起漫天烟尘。

    但他身周却只听咔嚓之声不绝,长枪在狂暴的冲击下纷纷轰然折断,大盾炸裂翻飞上天穹。后方的强弓手也被汹涌而来的强绝气势吓得颤颤巍巍,根本无法施展齐射。

    除非发动战法的威力,不然弓箭对于这些钢铁怪物也就是挠痒痒而已。

    除了血戮营的两百重骑兵之外,更有数百轻骑也继后,混在其中,越发残虐地屠杀驱赶着神堂步卒。

    血戮营统领赵忠高露出敬重的神情,而后口中发出一声龙吟之声。

    他手中的长枪陡然绽放出刺目的电光,倏然脱手,在空中如同螺旋般激转,荡开大片的电芒。

    啪地一声,吴道的巨枪折断,赵忠高的法宝长枪轰然扎破吴道的护心镜,将吴道一枪扎穿胸膛,鲜血喷涌,染红了银色的须发。

    他临死之时,犹带着决然的神情。

    “皇天后土,武祖见证,请容吴道来世再为苏堂主尽忠!”

    吴道用最后的力量转过身去,仰天长啸,苍老的身躯轰然倒地,就此气绝。

    在雾气和尘土的汹涌中,在血光的咆哮里,营内的神堂军整体崩溃,哭叫着向主营逃遁而去。

    三河血戮营,一个清晨之中,借雾气掩护,连破七垒,驱赶大量溃兵,目标:神堂主营,以及——

    样貌粗豪的酒忠次神情却十分之冷漠,似乎受到铁皮脸的血戮营统领赵忠高的感染,一字一顿开言道:“苏梦枕的人头。”

第二十二章 山蛮落日

    落日之下,襄阳城外的荒岭被洒上一片凄艳的血红。

    李询驾驭着自己的飞剑——回风剑,悬浮在半空中,眼神冷冽。虽然容颜清稚,脸上却散发出少有的煞气,仿佛来自幽冥之间。

    残晖也将他霜白色的衣袍和飞剑染得殷红胜血。

    他的前方,巨大的山寨被烈焰所密布,满地都是尸体和流淌的鲜血。

    寨下的溪流已经被鲜血染红,浮尸塞河,向着下游而去。

    一群身穿兽皮衣裳的男子被麻绳绑成一串,女人和孩子颤抖着跟随在后。

    副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世子殿下……”

    李询一挥手:“男人高于车轮者都杀了,女人修为高控制不住也全部处决。让民兵们迅速赶到,把寨子里的资财,还有一般女人和孩子全部带回去。”

    一向柔弱的他,口中竟是吐出如此狠厉话语。

    副将打了个寒噤:“这……不啻于涸泽而渔。”

    李询露出讽刺神情:“三河都面临着覆亡的危机,你还有心思考虑这个。”

    他轻叹一声:“是啊,为什么山蛮一直作乱?就是因为豪族们把山蛮当猪来养,每过一段时间来收割一批,等待对方恢复人口,如此往复。”

    “领主们很高兴,可以不费多少力气得到人口和财富。百姓们也很高兴,领主们攻打山蛮得了好处,就不会来压榨他们。”

    “然而这样一来,仇恨必定循环累积,终至于无可收拾。为什么我们无法与山蛮融合?为什么我们不愿意将荒山开辟成田土?说到底,懒惰罢了。领主怕事,百姓怕累,如此而已。”

    他清澈的目光看向被绑缚在最前头的山蛮头人,轻声道:“你怕死吗?”

    “你……要杀就杀罢!”头人切齿道:“小小年纪,却如此心肠狠毒,与禽兽有何区别?”

    “是啊……”李询有些疲倦地说道,这样的杀戮,的确丝毫激不起他的热血:“我们李家的血脉当中,世世代代流着禽兽一般的血液。”

    他声音一转,看向副将:“但是这个循环该结束了。借着神堂煽动山蛮的机会,将这个困扰三河多年的问题一举解决。我们不该将他们当猪来养,他们也是人。”

    副将一惊:“少主,你的意思是……”

    李询轻声道:“待得危机解除之后,以强制手段移民,发给耕牛,借贷种子,派老农指导他们植桑种稻,开办官学推广教育,令蛮人与我们同化。”

    那头人听不懂李询的话,只觉一股虚伪之气,当下怒吼道:“你这个小恶魔,不用假仁假义!”

    李询摇摇头,对副将道:“屠杀他们,是为了给他们同样作为人的权利。为了推行政策,必须摧毁他们的作战力量。这个道理,他们不可能明白。”

    “只剩下柔弱的女人和孩子,他们很快会忘记仇恨,和我们真正地融为一体。”

    “我没有半点自命仁义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为了三河,为了有效扩展我们的田土和人口,而不是继续那般无用的循环。”

    他怅然叹息:“我爷爷,我父亲,还有我,死后都该下地狱。可是这乱世之中掌杀戮之器者,又有几人不该下地狱呢?”

    李询一挥手,惨叫之声登时弥漫,瓢泼般的血雨在山寨外洒落开来。有些蛮人并未被绑缚,但之前的血战令他们心胆俱裂,竟然引颈受戮,全不反抗。

    副将凛然肃立:“还请世子继续做出指示。”

    李询平静道:“不必休息,马上进攻下一寨。山蛮被我用离间计分化,只要行动够快,五百普通战兵足矣。完全可以各个击破,一举屠之。”

    他仰面看着绯红色的天空,低声自语道:“父亲,你太累了。小竹子也该长大了,不能总是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这一战无论胜败荣辱,都由我一肩承担……”

    李询清秀如初绽六月雪的脸庞上,浮现出少有的坚强刚毅。

    如血的残阳映着满地的鲜血,缓缓坠下山梁。

    李询在夜幕中催剑贴地而掠,领着杀红了眼睛的三河士卒们,翻山越岭,衔枚疾走,行动如电,向着下一座山寨猛攻而去。

    后世史载:神君时年十四,引五百战卒破襄阳山蛮。旬月之间,转战七十二山,连摧九十四寨。杀人盈野,浮尸塞江,下游之人,不敢食鱼者数月。

    酒忠次所收到的锦囊,后文如下:

    师兄且宽心,家中之事,尚不足以打倒我。

    为骗过敌人,必先骗过己方,包括你,甚至亦包括父亲。故此,我须得将计就计,假装意志消沉,以削弱苏梦枕警惕之心。

    苏梦枕第二次诈败时,我便已识破。但在无证据说苏梦枕是诈败的前提下,下令一众豪族支派立刻停止捕捉山蛮,反会激起他们之怨恨。

    不若借此机会,完全解决山蛮问题。

    我已密令石数正师兄潜入敌后,散播谣言,扰乱敌军军心,对外宣布他是修炼到关键时刻而闭关。

    姑姑李幽幽虽然被害,但留下的情报网并未完全毁坏。只需发动,便能令神堂后方不稳,清洲岩仓两殿亦将有动静。

    现今神堂军因故意战败三次,士气极为低落。苏梦枕又意图逼降三河,驱三河之兵以攻神霄,故假仁假义,严格约束士卒不得劫掠扰民,此举反而寒薄人心,成为神堂军极大弱点。

    故我方稍做动作,即可能令彼万劫不复。

    苏梦枕高估了山蛮之实力。我早已设细作于其中,山蛮情况了如指掌,领五百战兵,足以一举讨平。

    父亲将率大部队赴援,一举讨灭神堂军,解我三河多年之患。

    血戮营甲骑及将夜城轻骑先行,可借大雾劫营,杀破敌军。我军步兵主力继至,安祥城中士马亦将出战,三面夹击,神堂军覆亡可待。

    为将者未必总是令士卒无知。突袭之前,为了保障士气,应当众公布全部作战计划,令我方骑士信心高扬。

    决战一刻,对敌军使用战法“威压”,我方则以“鼓舞”进一步提升士气,必将收到奇效。

    师弟静候破敌佳音,与苏梦枕之人头。

    但不应贪功冒进,一身安危为重。师兄为我三河至宝,价值犹胜苏梦枕之首级十倍。

    切切。

第二十三章 驱溃攻主

    当雾气在朝阳中消散的时候,溃兵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涌向神堂军主营。

    惊天的刁斗声将清晨的宁静完全撕裂,哭叫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初阳之下,只见散乱的队列连滚带爬地向着主营方向一路涌来,不时有人被撞倒,遭受同伴的踩踏。

    营门方向陷坑遍地、拒马成群,溃兵们许多坠入陷坑当中,惨叫不绝,或者撞到拒马上的尖刀而被刺伤。但他们依然往前狂冲着,看都不敢看后边用长枪和马刀驱赶着他们的骑士们。

    七座副垒简直是在瞬间被击破,给了他们太大的心理压迫。

    血戮营统领赵忠高骑着黑色的牡马,神情冷冽,奔驰在骑队的最前方。左边是三河剑派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酒忠次,右边则是血戮营的副统领叶洛,他的多年搭档。

    一众三河骑士们笼罩在初阳之中,眼神无比坚定,充满了必胜的意志,强烈的杀气从他们的人马之间散发出来。

    骑兵冲锋,本以鱼鳞阵或锋矢阵为宜,但赵忠高选择了雁行阵,以三面包围的态势,驱赶溃兵开道,摧毁前方的防御设施。

    每当有溃兵掉队,立刻被长枪无情地刺穿,或是被马蹄踩成肉饼,令溃败的神堂士卒们对于三河骑兵的恐惧,上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汹涌的罡芒,将拒马、栅栏纷纷击倒摧毁,木屑混着尘土漫天飞扬。

    时常有血戮营骑士坠入陷坑当中,却只是人马同声长啸,凌空飞跃而出,陷坑内的木桩尖刀则均被摧毁成齑粉。

    甲骑具装,又称斗铠,内有道纹,造价高昂无比。借助骑士和战马的元力和战意,转化为强大的动力和冲击力。

    无论是武者还是修真者,都能够披装。但前提是要拥有实力强劲,能承受甲骑具装威压的灵兽级战马,才能人马合一,所当无前。

    由于道纹的作用,全力发动时,铠甲的重量要远胜过材料本身,冲击力也就无与伦比。但面对恶劣地形,斗铠又能以道纹提供给骑士们强绝的爆发力。

    然而强大的战斗力,也自然是以牺牲敏捷灵活性为代价,如同负山而行的痛苦,并非常人所能忍受。也只有意志力卓绝者,才能将甲骑具装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血戮营是李清一手打造的绝顶精锐,位居中土四大强兵之一。还只是重步兵的时候,便曾经借助地形优势发动突袭,以两百人冲垮苏梦枕三千战兵,如今转化为甲骑具装,战斗力更是可想而知。

    在一片喧嚣声中,神堂军被绝望和恐怖所笼罩。

    由于之前三攻安祥城不下的缘故,士气十分低落。苏梦枕却严格禁止士兵们通过奸|淫掳掠来提升士气,并且对下面的不满似乎一无所觉,一味地依靠残酷的杀戮来维持军纪。

    不少百战老兵只因为小错,便惨遭斩杀,平白损耗己方精锐。

    而且最近也不断传来天子峰背叛与神堂之间的盟约进攻豫西,渑池城城主时信清妄图谋反,岩仓清洲二殿试图作乱之类的传言,粮道也被三河游骑袭击了几次。虽然流言都没有办法证实,粮道被袭也没有真的造成什么损失,但毕竟有妨军心。

    “怎么回事……”

    “难道是西南方的副垒都被攻陷了?这么多溃兵,天啊……”

    “吴道将军他们怎么样了?难道都战死了?”

    “天啊……”

    士卒们意识到,一向算无遗策的苏堂主,可能再次失算了,就如同四年前在汉水边上面对薛衣人时一样。

    当年那一战折损了两千多精锐战兵,令神堂大伤元气。现在的神堂,还能承受一次这样的惨败么?

    转瞬之间,如潮的溃兵和敌骑便已经杀到了营门前方。

    “大家不要慌张,结阵迎敌!”

    喊话的守门将领,是出卖三河剑派在神堂中的卧底——逍遥城城主李幽幽,导致李幽幽引剑自尽的紫瑶龙。现在他负责西南面第一道营门的守备。

    他如今已改名为紫衣侯,据说是因为某本有名的话本小说当中,有一位绝世高手叫紫衣侯,而他现在回归苏灿麾下,需要放弃过去。

    但之所以改名,原因终究在于他出卖了曾经无比迷恋的师傅,导致师傅香消玉殒。当真正意识到生命是这般脆弱,才感到痛楚惭愧,因而改名罢。

    神堂士兵们毕竟训练有素,虽然恐惧,却阵势不乱,很快结成了方圆阵,堵住营门。

    弓手们拉动强弓,箭矢如同流星雨一样向着敌阵纷纷射去。

    然而发出惨叫,纷纷倒地的却是冲在最前面的溃兵。

    弓手纷纷露出惨然神色,他们所残杀的,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许多人都为此颤抖起来,发箭无力也失了准头。

    紫瑶龙咬牙道:“冲击主营者杀!你们慌什么?这些废物,一律干掉!”

    但不少士卒却反而对他怒目而视。

    苏梦枕以往以温情手段治军,士卒之间亲如兄弟,对自己的战友们下手,并不容易。

    但时间不等人,在凶悍如狼的三河骑士驱赶下,溃兵们已经冲破重重阻拦,杀到营门前方。

    刀枪飞舞,高大的营门轰然倒塌。几名枪兵登时惨叫着被压在下方。

    左右各有十名以上的重甲骑兵撞毁围墙,如同血色铁流一样轰击在神堂军方阵的两侧。

    已经完全被恐惧浸透的溃兵们,砍杀同袍却毫不留情,一个个眼中发红,嘴里嗬嗬有声,刀枪并举,守门的神堂锐卒们便染血倒地。

    队伍如同飓风冲击下的脆弱木屋,颤颤巍巍,终于难以坚持,开始崩溃。

    紫瑶龙声嘶力竭地高呼着,却阻止不了部队的溃败,他不得不飞身上前,亲自搏战。

    已经改名紫衣侯的紫瑶龙清啸一声,紫色的飞剑凌空飞出,正要刺击一名三河骑士。

    十多名神堂溃兵将长枪同时向他攒刺而来。

    紫瑶龙痛叫一声,全身喷血,轰然倒地。

    没有杀死一个敌军,他就已经死在己方溃兵的手里。

    光明在他眼前顷刻黯淡。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道:这该是我出卖师傅的报应吧。

    而后紫瑶龙闭上了眼睛,就此气绝。

    他的战死,令把守第一道营门的守军完全崩溃。

    中军位置,不妙的消息不断传来,一道比一道急切。

    “第一道营门被破,偏将紫瑶龙战死。”

    “第二道营门被破……”

    “第三道营门被破,三位偏将浴血搏战,最后全数战没!”

    “我方溃兵数量正在继续增加,营内一片混乱!”

    传令兵飞骑而至:“侦骑发现,李忠部数千战兵从正西面移动而来。另外,安祥城中的守军也已经杀出城外,从南面逼近!”

    林秀贞等众将一个个面如土色。

    三面夹攻,这当真是完全的绝境。

    如果只有一路劫营的话,待得敌军锐气耗损,集结优势兵力,还能将三河剑派的骑兵全数吃掉。

    但现在……

    难道又要重演当年汉水一战,全军崩溃的情景?

    如果再有一次那样的惨败,神堂该是无法支撑,很可能土崩瓦解啊!

    “堂主……这……”林秀贞嘴唇翕动,颤颤巍巍道。

    苏灿秀美的双眸当中浮现恐惧神情。汉水之战时他还小,并未出战,然而他的生父苏牧便是在那一战中为了保护苏梦枕而被薛衣人杀死。

    就连一向刚勇的女中豪杰姬红颜,也神情有些不安,钢甲下的两颗肉弹起伏着,带着完整的甲片也随之波动。

    在著名风流人物,西域枪城大师舒刃闲暇时所排的芳华谱当中,分作三仙子和十美人。苏梦枕的爱女苏乱瑾位居三仙子之一,而姬红颜在十美人中排行第九位。虽然名次差距甚大,但因为身材绝佳,姬红颜的追求者极多,比起苏乱瑾少不了多少。

    然而,现在这情景无比绮丽,却没人有心情观赏。

    神堂堂主苏梦枕神情凝重,却是将目光投向一边的吴锋。

    即便是在战场上,苏梦枕仍然身着一袭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袍,气质飒然。

    “锋儿,怕吗?”苏梦枕问道。

    “不怕。”吴锋没心没肺地露出灿烂的微笑。

    “很好。”苏梦枕点头。

    “其他方向的兵马不要妄动,以免慌乱之中打乱布置。做好准备迎击杀出安祥城的凰虚道,以及李忠的援军。”苏梦枕看向苏灿:“灿儿你带着自己的部兵去支援那个方向,林通具也跟过去。但林秀贞和若雪留下。”

    众将惶然不解,赵忠高已经带着血戮营重骑和将夜城的轻骑杀过来了,而李忠与凰虚道还没杀到。苏梦枕却让苏灿和林通具过去支援那边!

    本来这边的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情势危急。堂主……该是失心疯了么?

    然而苏梦枕言出必践,说出来的命令,实在无人能够违抗,哪怕是让大家去送死。

    却见苏梦枕一挥手,气势如山,断然道:“赵忠高这个方向,我将亲自上阵搏战。”

    这样的危境当中,他眼神却凌厉如刀,充满着必胜的意志,更仿佛如山海一般汹涌而来的敌人,都只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二十四章 罪

    正当溃兵们在营内冲撞如奔马,呼声震天的时候。

    多处地面突然间轰然塌陷,露出一个个硕大的洞口。

    “无法抵挡敌人的士卒们,速速进入地道疏散,不得有误!”这样的喊声,在许多个方向同时响起。

    “苏堂主早预料到可能被人劫营,早已在营中修建了四通八达的地道,众位不必恐慌!”又有人喊道。

    扎营已经有多日,民兵又充足,的确足够做好这些布置。

    溃兵们见此,眼前一亮,纷纷向着地道口猛扑进去。

    而三河军都是骑兵,不可能追杀进地道。如果进去的话,劫营也失去了意义,反而会被围杀在其中。

    一时间神堂军的士气稍振。

    然而对策很难完全抵消计策的效果,有士兵拥挤在地道口,而互相残杀。有溃兵已经完全望风胆裂,无法领会意图,依然在三河骑兵的驱赶下,在营内奔窜不休。

    一声暴吼如同惊雷一样响起。

    “军令如山,再有冲撞己军者,杀!手下留情者,督战队立斩不饶!”

    一向爱兵如子的苏梦枕,竟是发出如此残酷的言语。

    洪亮的吼声在一片喧嚣混乱当中,仍显得无比清越,激荡传遍小半个军营。

    苏梦枕已经发话,士卒们再不敢手下留情。劲弩射出无情的利箭,将不能及时疏散的溃兵一个个射成筛子,鲜血流淌满地。

    赵忠高眼神微动。

    而后挥手道:“不必再攻击两侧,直捣中军。”

    最好的情况是一击斩首苏梦枕,就算不能,只要造成极大的破坏,一直到李忠的大部队赶到仍不被打退,便能导致神堂军全军崩溃。

    那时候层层叠叠的防御设施反而会成为神堂军逃窜的障碍,神堂军将比起汉水一战损失更加惨重,可能数十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骑士们聚拢来,继续向着营寨深处冲杀进去。

    统共两百重骑和五百轻骑,合计七百战兵,直捣神堂军中军。

    本来在坚固的营垒和神堂军训练有素的枪阵盾阵面前,这点骑兵实在不够塞牙缝。但如今神堂军士气低落,血戮营改编为重骑之后,战斗力却高得难以想象,竟造成了这样一路崩溃的效果。

    大部分士兵们都没有亲历二十年前两百血戮营重步兵击溃苏梦枕三千人的那一战,但大都知道此事。

    而现在,他们是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血戮营是何等地可怕,如同自地狱归来的嗜血修罗——所过之处,千军血染!

    骑士们冲击不绝,将拒马鹿角撕裂开来,很快逼近第四道营门。

    太阳渐渐升高,将他们的身形照得越发鲜艳灿烂,血光烁烁,灼人眼球。

    而他们所过之处,也是形成凄艳无比的血河流涌。

    雁行阵的三河骑士队列收缩,变为锋矢阵,如同尖劈一般刺向第四道营门。一旦攻破,神堂军的中军大帐便要裸露在三河骑兵的攻击之下。

    门口的守军依然不堪一击,一击即溃。

    赵忠高的瞳孔却是遽然收缩。

    他感觉到了杀气,猛然挥手,示意众人警惕。

    二十年前,十七岁的赵忠高便曾与父亲一同在李清麾下奋战,亲自参与了血戮营两百甲士击破苏梦枕三千人的战斗,也见证了血戮营被苏梦枕派出苏有光奇袭所败,他的父亲壮烈牺牲的那一战。

    对于杀气,赵忠高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

    一片慌乱之中,只见一队士卒手持长戟,拨众而出。

    他们的铠甲并不光鲜,许多人的脸上带着伤口,有人头发花白,有人满脸病容。

    然而每个人手中的长戟都是精钢打造,没有分毫木料。

    他们身上所披的重甲,似乎较三河甲骑具装的盔甲重量也轻不到哪里去。

    当他们并行向前,大地也为之颤抖。身上加起来三四百斤的重量,并不能令他们行动有分毫的滞涩。

    这群大戟士,无疑便是苏梦枕用于对抗骑兵的王牌部队。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们的左颊。

    在同一个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用墨水写着一个醒目的大字。

    “罪”!

    如同刺配的罪犯一般,写上刺字。但这刺字只是停留在皮肤表面,亦证明可以洗去。

    但这也足以怵目惊心。

    精钢长戟纷纷落下,如同连山绝壑。

    前方的多名冲窜过来的溃兵,被乱戟落下,顷刻皆被整齐划一地刺杀,鲜血流了满地。

    而一袭青衣的神堂堂主苏梦枕也负手而立,意态飘然,落在阵中,眼神却犀利如刀。

    “二十年不见,当年的赵公子已经成为赵长老了。”苏梦枕悠然道。

    赵忠高平静道:“杀父之仇,不敢有刹那忘却。”

    然而他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恨意,只是平淡如水地把这件事表达出来而已。

    “极好。”苏梦枕眼神微动,道:“且来见个真章。”

    赵忠高断然挥手,周身如血,也被敌人鲜血染红的重骑兵们,便已汹涌轰击在戟兵阵线上。

    步兵终究难以抵挡骑兵,哪怕是身披重甲的戟兵也是如此。加上被敌人连破数门,战心越发低落,第一次冲击,戟兵阵线就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一边的林秀贞眼现惧色。

    苏梦枕却是凌空划指,动作凌厉,扫视着一众士卒,问道:“何为罪?”

    他声如奔雷怒啸:“临敌畏怯是罪,听信流言是罪,但杀戮战友,更是罪!你们的罪,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

    苏梦枕指向一名伍长,瞋目喝道:“贪敛民财,为罪!”

    又指向另一人:“奸|淫妇女,为罪!”

    “临阵脱逃,为罪!”

    “轻慢长官,为罪!”

    苏梦枕每一声怒呼,都在平地卷起一阵惊雷,而被他厉斥之人,眼中却都流露出强烈的杀气,并非不忿,而是将杀气涌向敌人。

    “看看你们身旁,想想自己的脸!”

    “此战,谁若后退一步,这罪字就将永远地留在他面颊之上!”

    苏梦枕眼神如同冰刀雪剑,直刺每个士卒心底:“何为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士卒们同声相应,声浪滚滚,接于天穹:“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一面长呼,一面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惭愧神色,杀气和气势却越发炽盛,要令炽烈的阳光也为之失色。

    苏梦枕重重点头,舌绽春雷,惊破万里阴霾:“一片乌烟瘴气,遂有十一抽杀之刑!你们都是罪人,手上沾着战友的鲜血。去罢!用敌人的首级,洗雪你们的罪,和二十年前那一场耻辱!血戮营的毁灭,就在目前!”

    说话之间,枪兵、盾兵、弓弩手纷纷聚集拢来,组成一个完整的复合阵势,过来的每个人,脸上都如同这群戟兵一般,脸上写着醒目的罪字!

    不少长枪兵的武器是带着倒钩的钩镰枪,明显是为了防备骑兵冲击之用。

    赵忠高完全明白了。

    苏梦枕并非胡乱杀人。

    他所行的,乃是最可怕的刑罚之一,十一抽杀律。

    对于军纪严重败坏的部队,十人抽签抽出一人,由剩下九人一起乱棍打死。

    这种做法会对军心造成极大的伤害,更是未战便要损失十分之一的精兵,非有大决断者不能为之。

    亲手杀死可能救过自己生命的战友,杀死亲密得如同共穿一条裤子的同袍,这该是何等的残酷,何等可怕的心理折磨?就算在接下来的恶战中存活下来,午夜梦回之时,恐怕也要被噩梦纠缠,无法原谅自己!

    然而短期之内,十一抽杀律可令士卒畏惧主将远胜于畏惧敌人,更因手上沾了战友的鲜血,而具备一往无前的杀气。

    李询让石数正等人将神堂军的军纪搅得一团糟,正好让苏梦枕可以实行这可怕的十一抽杀律。

    之所以血戮营能够顺利地连破数重营门,正是要令这些戴罪的士卒无路可退,背水一战,令三河骑士深入重围,难以脱离。

    这个局,目的就是要将血戮营,要将三河的精锐骑兵,一网打尽!

    “不愧是一代狂生。”赵忠高感叹道。

    然而,一边血戮营副统领叶洛却是补充道:“苏梦枕,你一向喜欢对赌。但你这次不该赌的,你还是小瞧我们了。”

    “取下你的首级,就在目前。”

第二十五章 步骑对决

    的确,胜负还未确定。

    苏梦枕只能算到李询的消沉,是故意为之,将计就计。

    但他不可能知道血戮营在这二十年中已经被改编成甲骑具装,这本是三河的最高机密。就连酒忠次也是不久前才得知。

    这样的转型并不容易,所以才需要二十年之久,这过程中,即便是百战老兵也有人因训练中巨大的痛苦而死去。

    而在中原之地,搞到两百套具装以及数百匹能够承受人马合一的灵兽级战马,更是巨大的手笔。

    按照苏梦枕原来的估计,血戮营应当依赖短时间内不输给骑兵的奔行速度,与轻骑兵同时行动,依靠强大的步兵方阵猛攻神堂军,步骑结合以在大营中产生巨大破坏。

    这本是二十年前血戮营的作战方式。

    而重骑兵与轻骑兵结合的战法,无疑要更加迅猛凌厉,难以阻挡。

    赵忠高神色冷冽。

    重骑兵集体调头撤退,并不容易,何况营中道路狭窄。

    双方都成背水一战之势,再无退路。

    血戮营对决十一抽杀律,这将是几十年来中原一带最华丽的一场对赌。

    “血戮营,冲锋!”随着赵忠高的长吼,钢铁血流一般的血戮重骑发出汪洋大海一般的咆哮,向着山墙也似的神堂步兵阵列冲击而去。

    千军浪涌!

    苏梦枕傲立阵中,心神发散开来。

    他在发动阵道的力量。

    当士卒结成严整的阵势,主将的双足所踏之地化为阵眼,与全体士卒的战意相呼应。这阵道之力,又反馈到每个士兵身上,化为更加强大的攻防之力。

    在阵势之中,普通士卒的威力,亦将有巨大的提升,更能发动强绝的战法。无怪乎即便是绝顶高手,时机未到也不敢随意冲阵。

    但三河骑士同样形成尖锐的锋矢阵,凌厉如刀,无坚不摧。

    有长枪轰然折断,巨盾被滔天伟力炸成粉碎,甚至完全由精钢打造的长戟也被弯折。

    承受不住冲击的神堂士卒直接口鼻溢血,倒地毙命。

    但立即有同样脸上写着醒目罪字的锐卒填补上空缺,他们直接踩过战友的尸体,仿佛那里什么也没有。

    在血战当中,尸体本也就和一个小土包没什么区别。

    即便是强悍绝伦的血戮营重骑兵,也有人直面了神堂军方阵的最刚强之处,遭受强大的反击,或是在数柄长戟的攒刺下,重甲承受不住真气的叠加打击,道纹超荷而崩毁开来,连着人和马匹炸成一团血肉模糊,或是被后方的强弩射穿胸甲,就此毙命,或是被钩镰枪砍断马腿,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坠落地面之上。

    失去了战马的血戮营士卒依然刚勇地起来步战,但人马合一的斗铠,失去了战马之后,战斗力自然大跌。

    “你们的罪,敌人的罚,罪与罚的了结,就在今日!”苏梦枕扬声长呼,神堂甲士们面对敌骑一轮轮的冲击,却越发战意高昂。

    “赎罪。”

    “血洗!”

    “复仇!”

    “歼灭血戮营,将三河打垮在地!”

    神堂士卒战意冲霄,煞气压地。他们身着黑甲,脸带黑色罪字,神色狰狞,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这是恶鬼与修罗之间的战斗。

    黑色的恶鬼因负罪而决死一战,血色的修罗为了门派的生存而所当无前。

    然而大营终究是扎在开阔的平原上,当障碍物大多被毁坏,地形便变得极利于骑兵冲锋。

    苏梦枕带来的部队中,战兵也不过六千人而已,对军纪败坏的队伍进行十一抽杀,加上被冲毁七垒三门造成的损失,剩下的部队必定少于此数。

    从地道接应回来的溃兵大多破胆,一时半会并不能参战。而大部分士卒还需坚守位置,以迎击李忠的三河大部队,与杀出安祥城外的凰虚道部。

    一千混编甲士和弓弩手,在平野上对决两百甲骑具装与五百轻骑,实在没有优势可言。

    口称不退一步的神堂士卒们,终于也微不可察地开始了后退。但每当敌骑露出空隙,他们仍然泯不畏死地继续向前。

    日光越发炽烈。

    神堂士卒们汗落如雨。

    一切屏障都阻碍不了血色的洪流,除了他们的血肉之躯。

    他们面颊上的罪字已被汗水模糊,他们的神色疲惫,但他们的眼中却依然充满了意志、决心与杀气。

    纵然战至最后一人,决不放弃阵地。

    直到消灭敌人。

    赵忠高神色微动。

    原来以贪生怕死著称的豫西兵,也能顽强到这样的地步!

    他看向一边的两员副将。

    两人点头,同声长啸。

    “都要打起精神来!”一个声音如同炸雷一样,在空中响起,在营寨之间回荡不休,久久不散。

    隐隐有绿色的藤蔓,从那个高大骑士身上生发出来,迅速覆盖了整个营寨,驱散着地面上的血腥之气。

    而另一人身上发出汹涌的黑气,扑向神堂士卒们,一时间刚勇无伦的甲士们,竟纷纷打起了寒噤。

    赵忠高在中主持,而二人分别发动了恢复战法“鼓舞”提高己方士气,以初级扰乱战法“威压”降低敌方士气。

    利用战法来控制士气,是有效的方式,但是士兵越多,控制的效果就越差。而且发动战法,也会消耗掉大量的斗志。

    在战斗中,与战气相关联的量化斗志是非常有限的,需要通过战斗来慢慢积累,所以必须斟酌使用。

    两种相反相成的战法联合使用,登时收到了奇效。士气的变化,令神堂军的方阵被赫然撕裂出一个缺口。

    赵忠高正要催师猛攻。

    但苏梦枕却是猛然纵至缺口处,眼神凌厉看向一旁的林秀贞。

    “发动!”苏梦枕叱喝如崩霆。

    林秀贞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但却是控制自己的心神,与苏梦枕联结起来。

    两人的意志,顷刻扩散到整个阵势。

    蓝色的光芒如同水波一般幅散开来,伤痛的士卒们纷纷感到痛苦在顷刻间消却,因受伤而行动不便的躯体又变得灵活起来。

    这并不只是心理刺激,而是战法“治疗”的效果。轻伤员的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重伤兵也暂时重获战斗能力,哪怕代价是在战斗结束后因透支体力而死。

    林秀贞本身修为不高,但他作为副将,以苏梦枕的强绝修为作支撑发动战法“治疗”,登时收到奇效。

    本来摇摇欲坠的阵线,因为大量伤兵得到恢复而被稳住。

    缺口处,苏梦枕则无比刚勇地冲向疾驰而来的赵忠高,袖舞长风,刀劈出残像万道。

    刀锋透明,刀身绯红,像透明的玻璃镶着绯红色的骨脊。

    刀法凄艳诡谲,却有十荡十决的杀意,令万里疆场为之黯然失色。

    赵忠高祭起宝枪,凌空掠出,电芒汹涌,更是加上重甲的加成与铁骑的冲锋之力,却被苏梦枕一刀击得火光飞溅,倒飞而去。

    血戮营副统领叶洛挺枪刺来,又被苏梦枕飒然一刀,震得拍马而退,口中竟是溢出一丝血线,已然受伤。

    而后三河剑派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酒忠次亦被苏梦枕挥刀震退。

    血戮营中勇士无数,却无人是苏梦枕一合之敌!

    赵忠高心中叹息。

    苏梦枕不愧是神堂一代雄主,修为惊世骇俗。

    可惜老主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李清还在这世上,“天迥云垂野,江空雪覆沙”十字剑诀一出,苏梦枕的红袖刀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是神堂第一高手苏有光在此,同样也不过如同土鸡瓦狗!

    林秀贞的战法治疗,成功稳住了神堂军的阵脚,而苏梦枕以一己之力,杀退诸敌,生生将缺口堵住,直到后备的士卒填补上来。

    “做得好。”苏梦枕眼神平静,看向林秀贞。

    林秀贞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三国无双’林秀贞又岂是浪得虚名?”

    此人虽不聪明,但的确有其所长,不然也做不了林家的族长,更不必说得到苏梦枕重用。不说其他,这“治疗”战法修成者极为稀少,而作用之可观,也是目前可见。

    苏梦枕眼帘微抬,看向失落的赵忠高。

    “血戮营转作重骑兵,未必是好事。”

    “哦?”赵忠高应道。

    苏梦枕一拂衣袖,青衣飒然:“三河没有拥有强力骑兵战法的人才。如果刚才你们不是用鼓舞和威压,而是一个强力步兵战法轰击过来,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说不定都能令我方总崩。”

    苏梦枕指的是如果血戮营没有改编为重骑兵的话,就能发动强力步兵战法。

    三河一向不缺步兵战法人才,赵家每一代都拥有优秀的步兵战法。

    “然而,你们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了。”

    赵忠高叹息一声。

    苏梦枕说得没错,有得必有失。

    明知道苏梦枕是要以此言打击三河骑士的斗志,赵忠高也难以反驳。

    但三河一方的有利局面已经完全失去,锐气已堕。

    战局仍在胶着,神堂军开始反击,死死咬住三河骑士们,令他们难以抽身。

    赵忠高咬了咬牙,心思不定。

    正在他考虑是否要不计损失撤退的时候。

    突然间,呼啸之声划破青空。

    在三河骑士的侧面,有百余轻骑好似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为首者其一是一名无比俊秀的少年,骑着一匹冰蓝色的马儿,腰悬赤色长剑。另一位则身穿钢甲,外披海蓝色大氅,骑枣红马,束起的秀发被惊风卷得飘扬起来。

    激战之中,吴锋和姬红颜已经率领神堂的轻骑队,透过营寨中的通路,迂回到三河骑士们的侧面!

    其实,本来这时候神堂甲士们也已经在激战中疲惫到了极致。

    在平野之上,以没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步兵对抗甲骑具装,其艰难可想而知。

    然而他们不但不退一步,更是奋勇向前,终究是撑到了己方骑兵迂回成功。

    血戮营的侧翼终于开始混乱。

    赵忠高与血戮营副统领叶洛相视。

    胜负已经就此敲定了。

第二十六章 讨取叶洛

    吴锋骑在冰蓝色的小马上,神色悠闲地看向与自己并辔而行的柴田庄庄主姬红颜。

    这匹蓝色的马儿名叫兰丸,能喷吐冰火两种性质的吐息,是出生于北极冰海当中的灵兽。性情通灵,善解人意。

    吴锋心中暗自品评——要说美貌,这位姬姑娘虽然也极为出色,但自然比不上自家的薛大小姐,也比不上云姨。

    不过这身材当真好得吓人。胸口看起来简直像奶涨了一般,熟桃一般的臀线望去便令人生出沉甸甸的感觉。

    “喂,大胸大屁股的小妞。”吴锋集音成束,传到姬红颜耳中:“咱们竟然在同一支分队中并肩作战,真是有缘。

    传音入密本来需要极高的修为,吴锋现在并不能做到。不过现在一片喧嚣,其他人也注意不到他把声音传给姬红颜,想不到偷听。

    姬红颜脸色微变,回应道:“什么?”

    她却是真正的传音入密,足见修为在吴锋之上,已经超越了镇野境界,成为征天级别的高手。

    也就意味着,作为武士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飞行起来。

    姬红颜双眉一挑:“你莫非是看上我了?”

    “不过,我的追求者可以从孟津城一直排到你的领地门口。你虽然是神堂继承人,想要表白也要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慢慢排队去。”

    哟,没想到这小妞还有点牙尖嘴利。吴锋暗想。

    姬红颜比他大三岁。按照吴锋的逻辑,一般来说比他大五岁以内的女子都可以叫小妞。

    他露出玩味的笑容,继续传音道:“哪里。只是看你屁股这么大,想要给你拍几下。”

    说完,看都不看她,便径自拍马舞剑,杀向敌阵。

    吴锋眼角的余光瞥见姬红颜的俏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般的颜色。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恶劣。

    来到神堂之后,吴锋轻狂的本性完全爆发出来,一是为了藏拙,二则是这样令他感到十分之痛快。

    再想起来,因为姬红颜支持苏灿,就这样对一个姑娘家说这种下流话,实在不好。

    不过以吴锋的性格,既然已经说了,便不会为此惭愧道歉什么的。

    却见姬红颜清啸一声,挺起长枪,拍马超过了吴锋,如同一道旋风一样杀入敌阵当中。

    一名全身重甲的三河骑士竟被她一枪连人带马高高挑起,鲜血自胸甲当中汩汩涌流出来。

    姬红颜显然是以血战来掩盖自己的羞愤。

    吴锋哈哈大笑。

    他的身后,是他的几个追随者。

    为首的是小名“阿犬”的罗廷玉,手持长枪杀入敌群,极为刚勇。

    罗廷玉对吴锋十分忠诚,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但是主公与追随者,更是极好的朋友。

    后边是绰号小妖精的齐琪,她出身于一个叫做南妖馆的妖族门派。这门派来历极为久远,自上古流传下来,虽然已经衰落了,不过这小妮子名义上仍旧拥有郡主的身份。

    她彩衣飘飘,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掌中生发花瓣片片,如同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每一片花瓣却都隐藏奥秘,浮现不同景象,仿佛一花一世界。

    这是妖族古术“三千小世界”,一出手便压制住了两名重甲骑士。论修为的话,齐琪其实比起罗廷玉还要高上一筹。

    旁边则是一位英姿飒爽,眉间却浮着一丝煞气的少女。

    她名叫风舞泷,实际上应该说是薛洗颜的追随者,而不是吴锋的。

    风舞泷出身汉中大族,是薛洗颜的闺蜜,当初在草原上便曾经做过游侠,又与吴锋和薛洗颜一同作战。这次以侍女的身份陪嫁过来。

    之前苏灿派出孤心傲抢亲,她在激战中挥刀连杀数人。

    不过这次薛洗颜带她过来,却是让她用了“风若嫣”这个假名,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以这丫头的英气逼人,实在和“嫣”字扯不上丁点关系。

    眼见己方的骑士们以骁勇之姿,绝尘而来,神堂步卒们一个个欢声大作。

    以轻骑兵冲击重骑兵,本来是取死之行,更何况是以寡击众。

    然而在之前的激战中,三河血戮营一个个都已疲惫不堪,而迂回的一百五十骑却都是神完气足。

    轻骑队中,善射的士卒们以吴锋为首,直接在马上弯弓搭箭,箭矢借着奔马的冲击力,如同密雨一般打在敌阵当中。

    甲骑具装能够抵御这些利箭,但轻骑兵们就糟糕了。

    箭矢直接穿透轻甲,将混乱中的轻骑一个个射得身上喷血,跌落马下。或是将战马射成重伤,失蹄将主人掀下马来。

    赵忠高神色骤变。

    他扬声高呼:“撤!”

    正在这时,神堂军步兵方阵中,一名青年带着几名士卒猛扑出去。

    那是吴道的孙子吴中天,他祖父吴道战死,他随着败兵一同溃败回来之后,却带着几名还有战心的士卒,重新回到战场。

    血戮营副统领叶洛眼见吴中天冲杀过来,冷哼一声,祭起三把飞枪,向着吴中天怒刺而来。

    吴中天手持鬼头大刀,与叶洛奋战一处,刀芒破风,叮叮当当的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叶洛是征天境界的高手,并非吴中天可敌。五六回合的交锋之后,吴中天被数柄飞枪一同刺中,胸口喷血,向后倒去。

    他却是以最后的力量仰天长声道:“请苏堂主歼灭血戮营,为祖父报仇!”

    而后身躯跌落尘埃。

    吴中天随着溃兵从副垒方向败退回来,耻于战败,早萌死志。如今逆转在即,他便以自己的壮烈战死,激发己方的英勇杀敌之心。

    苏梦枕看向吴中天,向着他点了点头。

    吴中天才欣慰地闭上了双眸,就此气绝。

    在苏梦枕的率领下,一众疲惫到极点的神堂甲士们仍是不顾周身伤痛,一个个拖着沉重的铠甲,向敌军追击而去。

    而在后方,意识到血戮营不过如此的神堂士卒也从不同的方向杀来,堵住三河骑士们的退路。

    纵然不是精锐,在三河骑士们逃遁时趁火打劫一阵还是可以的。

    吴锋和姬红颜更是带着一百五十名神堂轻骑,楔入敌阵当中,如同割草。

    赵忠高和酒忠次成功撤后,血戮营副统领叶洛与大部分人却被分割到深处。

    劲弩将密雨一般的箭矢投射到三河军阵势当中。

    赵忠高神色黯然,他清楚地知道,一番血战下来,纵然是无敌的血戮营,也已失去了战意。

    劫营的数百锐卒,损失大半已经成了定局。世子李询进行的这一场豪赌,已经彻底失败了。

    并非李询无谋,而是因为苏梦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叶洛却是露出决断神情:“你们先走,我断后!”

    这重围当中,断后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清楚楚。

    但赵忠高和酒忠次却也只能无奈地对视,而后带着队伍向着营外冲杀而去。

    吴锋仗剑拍马,直取叶洛而来。

    叶洛眼神如刀,喝道:“小子敢尔!”

    祭起飞枪,直取吴锋。

    罗廷玉却是刺斜里杀至,枪花抖开,如同梅雪纷飞,直取叶洛全身要害,罡芒凌厉,纵重甲亦不能当之。

    叶洛不得不收回飞枪守备自身。

    而小妖精齐琪也飞掠过来,玉掌流动,花瓣轻吐,一花一世界,三千小世界秘术发动。

    忽闻她一声娇叱,三千朵神花合而为一,化为一片光幕,向着叶洛轰然镇压而下。

    叶洛连人带马,身形为之一僵。

    风舞泷手中长鞭激荡,纵声长呼,声如风雷。

    她也用刀杀人,但最喜欢的武器还是能将敌人打得鲜血和脑浆一齐迸溅的马鞭。

    一招“云起天澜”,风舞泷鞭势如涛生云灭,横击叶洛而去。

    罗廷玉与风舞泷左右夹击叶洛,登时令叶洛左支右绌。

    之前他被苏梦枕反击,便受了轻伤,一番激战下,更是疲惫。

    如今四大镇野高手围攻他一人,他登时不敌。

    这很不公平,然而这是战场。

    吴锋的目的就是尽快杀死叶洛,以引发敌军崩溃。

    他发现姬红颜虽然暗暗咬牙切齿,却依然引兵抵敌住周围的敌骑,为吴锋等人杀死叶洛创造机会。

    比起苏灿,这姑娘明显知大体得多。

    是个可爱的小妞——吴锋心中想道。

    他眼神一寒,奋起一招“游龙电剑”。

    吴锋从马背上跃起,身躯与剑锋平行袭上,似乎人剑整个合一,好似一道金色的闪电。

    与此同时,兰丸口中喷出炽热的吐息,叶洛的战马受惊,陡然人立而起。

    叶洛被迫冲天而起,然而因为身披重甲,征天高手虽然能够飞行,速度也有限。

    吴锋的游龙电剑仿佛云中之龙,驰骋万里长空,神鬼莫当,破苍穹无垠,不过弹指一挥间。

    刷地一声,剑锋掠过,叶洛的双腿连着腿甲一同被斩断,鲜血喷涌,痛楚地吸着气坠下,却未曾哼上一声。

    比这更痛的伤,叶洛也曾经受过。

    但叶洛知道自己要死了。

    也好,死得其所。从先主的时代到今天,自己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血战,而这最后的一战,自己也已然尽力。

    叶洛用最后的力气,将电光缭绕的飞枪向着侧面怒刺过去。

    他敏锐地感知到,罗廷玉实力稍弱一些。

    罗廷玉的长枪被一道电光震得轰然折断,口吐鲜血,坠下马去,而他的战马更是被电成了一团焦炭。

    征天高手的临死反扑,亦令罗廷玉重伤。

    早有骑士救下罗廷玉,向反方向奔去。

    但坠下地面的叶洛,已经被吴锋飞起一剑,斩下了首级。

    “血戮营副统领叶洛,已经被我讨取!”吴锋抓起叶洛的人头,扬声高呼道。

第二十七章 挑战

    征天高手,素有威名的血戮营副统领叶洛被吴锋一剑劈杀。

    二十年前,他曾经连杀神堂三名长老,凶威赫赫,现今却也不过一道剑下亡魂。

    被困在神堂军大营中的骑士们见叶洛被杀,群龙无首,登时陷入了混乱。

    有一部分轻骑兵选择了降顺,以保全性命。

    然而血戮营的骑士们在缺乏指挥的情况下,犹自奋勇搏战,最后纷纷战没,没有一人投降。

    这是血戮营的尊严所在。

    他们是李清一手打造的中土四大强兵之一,是三河剑派的荣耀。他们的词典里,没有投降二字。

    赵忠高与酒忠次带着残兵艰难地杀出重围,向着安祥城逃遁而去。

    来袭时有两百甲骑具装与五百轻骑,撤走时已只剩下两百余人,其中血戮营残兵只有六十二人。

    由李清一手打造,名震天下的血戮营,至此可以说是毁了。

    而从另外两个方向来袭的李忠和凰虚道,均被坚实的营寨所阻,而后被苏灿等人指挥的神堂战士们拖住。

    苏灿虽然不擅长军谋,但是稳扎稳打这种事情还是没什么问题,何况还有林通具等一班神堂宿将相助。

    当苏梦枕成功解决了三河骑士的突袭,带领精锐前去增援之后,无论是李忠带领的三河剑派主力,还是凰虚道带出城外作战的安祥城城兵,均支撑不住而溃败,死伤惨重。

    三路败兵都逃入安祥城内。

    这一战,神堂的损失如果算上被军法处决者,是战兵五百余,民兵三倍于此。

    而三河一方则损失了七百战兵,民兵无损失。

    看起来损失差不多,人数上神堂还要多两倍。但神堂精锐损失并不大,折损的大多是新兵,而三河的菁华却损失惨重,血戮营近乎全灭,将夜城的精锐轻骑队也折损过半。

    而民兵本来就是消耗品,损失之后,可以全无顾忌地从本土调来补充。神堂的抚恤金一向不低,而且对于二十多岁三十多岁还只有奠基、养气境界的民兵来说,也只有通过生死血战,才有突破成为战兵的希望。

    苏梦枕这一场狠厉绝伦的赌局,终究是胜了。

    他向部下们证明了自己并不只会捏软柿子,除了调略手段之外,同样能够打硬仗。哪怕对自己人挥动屠刀,令二十年的仁德蒙上阴影,却成功摧毁了李清的遗产,粉碎了血戮营的无敌神话,在三河剑派的地盘上将血戮营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因三次诈败而损耗的士气,也因这次成功的反杀而完全恢复。

    如今小小的安祥城内容纳了三千战兵和上万民兵,但因为这一次的惨败,士气极为低落,豪族们都缺乏战意。

    加上在此前的猛攻中,安祥城的阵法已经严重耗损,因此如今安祥城摇摇欲坠的局面,并没有发生什么改观。

    稍作休养之后,重振士气的神堂军重新开始了对安祥城的猛攻,投石机、巨火弩、井阑等各式各样的攻城武器,络绎不绝。

    薛衣人以精通杂家之术著称,苏梦枕虽然不及薛衣人博学,但是在修筑城墙和制造战具方面却也是一代名家,可谓攻守兼资。

    某一天,安祥城的城墙上方,突然免战牌高挂。

    免战牌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处。除非攻方基本没有拿下城池的能力,守方实力又不足以反击,才会偶尔发挥几次作用。

    但三河剑派门主李忠却是亲自出现在了城头。

    “请苏堂主到城下一叙!”李忠高声传下口信。

    传令兵很快飞骑将李忠的话带到苏梦枕帐中。

    “李忠会不会想要引诱父上到城下,放箭袭杀?”苏灿道:“以李家人的卑鄙无耻,他们做得出来。”

    之前的一战,吴锋因率领轻骑迂回破敌并手杀血戮营副统领叶洛而居首功,姬红颜和林秀贞居次。而苏灿因为咬住李忠的步兵大部队直到苏梦枕率军杀至,也得到了嘉奖。

    苏梦枕却是微微一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自负修为高强,全然不以为意,青袍飘飘,孤身来到安祥城下。

    但这绝非无谋之举,苏梦枕控制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确保以自己的修为,对方若以弓箭攒射或火枪狙击,都无法对他奈何。

    “苏某人来也。”苏梦枕看向城头,扬声道。

    李忠脸上带着倦色,喘息一声,道:“苏堂主果然带兵有方,不愧是父亲当年平生第一大敌,这番算是见识了。”

    苏梦枕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李门主何不脱离神霄,与我们神堂结盟?倘若如此,苏某人立刻引兵归去,亦不要这一座安祥城了。”

    李忠摇头:“倘若这样的话,三河将成为神堂的屏障,直面神霄的猛攻。以神霄之强,还能支援三河对抗神堂的侵攻。如果三河与神堂结盟,神堂有何能力保护三河?”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神霄道新主龙傲天年少有为,冈元信、顾惜朝等后起之秀皆非池中之物。而你们神堂却——后继无人。”

    听得此言,苏梦枕狂笑起来:“后继无人,如何将你们这血戮营几乎杀个罄尽?”

    在之前的一战中,表现出色的大都是年轻人。吴锋和姬红颜迂回破敌,苏灿拖住李忠,苏广则潜伏到敌后煽动了襄阳山蛮,成功牵制住三河剑派一部分的战力。

    李忠并不着恼,只是道:“苏堂主可敢休战一日?一日足矣。”

    “一日自然无妨,没有这样的缓兵之计。”苏梦枕道:“然而为着甚事?”

    李忠道:“三河与神堂可出青年俊彦,城外单挑以决高下。无论谁胜谁败,第二日苏堂主继续攻城便是。”

    苏梦枕稍稍思忖,便明白李忠的意思。

    如果神堂败了,便坐实后继无人,必当士气下降,影响攻城效率。

    但若三河败了,本就低落的士气将越发低下,神堂攻取安祥城会变得容易许多。

    又是一场对赌。

    然而安祥城坚固无比,哪怕走到了这一步,苏梦枕仍然说不上胜券在握。

    “允了!”苏梦枕挥手,不顾林秀贞等人劝阻的眼神,断然道。

    如果拒绝的话,说不定会被人说怕了,反而对士气不利。

    其实这个提议对三河有利。神堂老一辈有苏梦枕和苏有光两兄弟,三河无人能匹敌。但若说青年一代,的确没有明显的优势。

    但苏梦枕却丝毫不认为己方会败。

    就好像之前他丝毫不认为面对血戮营的劫营,己方会如同在汉水上那样战败一样。

第二十八章 武魂技

    阵前挑战,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类似擂台制。守方派出一人,攻方派人挑战直到击败对方之后,攻守互换,直到一方令另一方不敢再挑战为止。

    这过程中,生死由命。

    “哈。”李忠笑容可掬,道:“苏堂主果然是豪爽人。”

    他看向自己左手边的高大青年,道:“忠次,此番先由你出战罢。”

    身穿青色战甲,外罩一身大红袍,腰间悬着个硕大的酒葫芦,相貌英伟的酒忠次得令,长啸一声,化成一道红光飞下城墙。

    他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往嘴里猛灌一口,挑着双眉道:“三河剑派酒忠次在此,可有人敢上来应战?”

    一时间神堂阵营中都议论纷纷。

    酒忠次乃是三河剑派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没想到上来就把他给派了出来。

    上来就派出重磅人物,这是震慑敌人的策略。如果无人能击败之的话,这场胜利将会相当漂亮。

    “也好,速战速决。”苏梦枕傲然道,意指己方只要派人打败酒忠次,就能赢了整场对局。

    吴锋在一边看着,心中洞明,对苏梦枕低声道:“三河一方主要的考量,应当是爱惜弟子们的生命。”

    苏梦枕闻言暗想,的确如此。

    李家历代都以爱惜家臣著称,苏梦枕行仁政多年,在这方面也自愧不如。

    以酒忠次的修为,就算败了也可以全身而退,之前没有弱手上场的话,三河剑派无伦胜败,至少不会有青年高手折损。

    他右手向后一挥,眼睛不看,便点向了右后方的姬红颜:“若雪,你出战吧。”

    对方既然上来就是重器,自己这边当然也以王牌应之。

    姬红颜闻言,声如凤鸣道:“得令!”

    长枪一扬,海蓝色大氅飘飘,如同一道蓝色闪电落到阵前。

    酒忠次眼神微转,而后声如洪钟道:“原来神堂青年一代当真无人,派个小妞出来……”

    他性格粗豪率性,说话一向如此,并非刻意为之。

    然而姬红颜前几天被吴锋言语轻薄,听到“小妞”两个字,一时心头火起,目芒如电,喝道:“受死!”

    言毕,长枪一抖,如同天风海雨一般,向着酒忠次猛攻而去。

    一时间,地面上尘沙暴啸,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数道土龙被真气所激,自四面八方向着酒忠次猛攻而去。

    姬红颜十二岁时便曾经单枪匹马,横扫黄河七水寨,斩杀悍匪百余人。果然是骁勇无方。

    一时间,神堂阵中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了那飒爽身影上头。

    苏梦枕身旁的吴锋也悠然看着姬红颜——速度真快,不过以自己的目力还能看清楚。屁股真是大啊,尤其是晃动得这么快的时候,实在让人没法不注意呢。

    酒忠次口中说得随意,但眼见姬红颜枪出如龙,也绝不会掉以轻心。

    只见他目光凝注,清喝一声,大红色的酒葫芦凌空飞起,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光墙。

    土龙撞上大红色的光墙,只听一声轰鸣,土石乱溅,逼得许多观战之人都睁不开眼睛。

    姬红颜的枪芒却是如有划破空间之势,凌厉绝伦,直指酒忠次胸膛。

    酒忠次的酒葫芦却是迎风即涨,化为一丈长短,光华大作,向着姬红颜的枪尖抵敌而来。

    当地一声,星火飞溅,赤红色的光墙被罡芒轰然撕裂,但姬红颜亦被震退。酒忠次的酒葫芦滴溜溜地悬在空中旋转,没留下一丝印子。

    这三河剑派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当真是元力雄厚。

    酒忠次哈哈大笑:“小妞枪法还算精妙,可惜终究是个姑娘家,力道不够啊。女孩子何必到战场上来,乖乖呆在家里就好了嘛……”

    说着,转守为攻,酒葫芦内陷下去,竟是化成一把血色长刀,卷起一片血云浩荡,在酒忠次心神操纵之下,向着姬红颜怒斩而去。

    他看似轻视姬红颜,实际上却清清楚楚姬红颜是神堂青年一代第一高手,此时心中全无怜香惜玉之意,立心将姬红颜一战斩杀,以消耗神堂实力,打击神堂军心!

    姬红颜挺枪直刺,枪影激荡,与酒忠次以酒葫芦化成的血色长刀交击,崩得流光飞溅如雨。

    但她似乎真是力量不足,被酒忠次逼得步步后退。

    苏灿神色凝重,看向姬红颜,柔声道:“若雪,小心啊。”

    姬红颜是苏灿的重要支持者,如果出了什么闪失,对于苏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姬红颜却是喘了喘息,道:“信行公子,我不妨事的。”

    她瞳孔遽然收缩,却流露出实质化如针尖的锐芒,枪影陡然璀璨起来,七彩的流华散开,一柄长枪顷刻如化成了千百道!

    “姬姑娘的百鸟朝凰枪。”神堂阵营中有人道:“终于要出手了。”

    “百鸟朝凰枪一出,必定能刺杀三河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子!”又有人品评道。

    “百鸟朝凰枪”与“七探蛇盘枪”齐名,是中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有名枪法,威猛绝伦。

    四年前的汉水之战,天子峰峰主薛衣人便以“七探蛇盘枪”将神堂二号人物苏牧刺成重伤,而后当众撕成两片。

    苏牧是苏梦枕的堂弟,苏灿的生父,实力虽然不及苏梦枕,却相差不多。然而苏牧在薛衣人手下,未曾走过一回合。

    “七探蛇盘枪”如此可怕,“百鸟朝凰枪”自然也绝非浪得虚名。

    百道枪影如同虹光闪烁,一片迷幻,令人不知所之。天与地,化作了流光的世界,罡芒的海洋。

    然而姬红颜的双目却只看着一个点。

    那便是酒忠次的胸膛。

    百鸟朝凰的一刻,便是生死之判!

    无尽的神光仿佛凝滞了时空,尘沙也不再溅起,力量尽数凝聚在长枪周围,用于攻杀,不浪费一丝一毫。

    当枪影穿行的时候,可以用于扰乱敌人心神,但最终都会汇聚于一点!如果是心志不够坚定的敌人,先被绚烂纷繁的枪影晃花双眸,而后随之而来的致命刺杀便会毫不留情地取走其性命。

    苏梦枕将这“百鸟朝凰枪”传给姬红颜,就是考虑到这套枪法与她的果烈性格非常相符。

    当年姬红颜十二岁,横挑黄河七水寨之时,那凶悍的寨主正大笑着说要将这俏丽小姑娘留下来亵玩,随即便被飞起一枪刺死,贼众恐惧奔窜,结果被姬红颜斩杀大半。

    后来苏牧死于薛衣人的“七探蛇盘枪”,苏梦枕悲怆之下,不由感慨,如果姬红颜年龄再大一些,将“百鸟朝凰枪”修炼到大成的话,又何惧薛衣人?

    酒忠次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他仰天长啸一声,壮怀激烈,酒葫芦凌天飘洒,画出一道酒河。

    “酒意浓,醉意涌,呼神共饮醉千秋!”

    这一招名为酒神诀,是极为强横的一门道诀,也是酒忠次家传的最强杀招。

    酣战使得饮了不少酒的酒忠次脸色发红,精神却越发健旺,带着微醺的神色,发出的招式却是威力绝伦。

    红葫芦口子处迸出九道虹光,随酒河而动,如同火山喷薄,似有毁天灭地之威。

    姬红颜刚勇绝伦,枪芒涌动,向着虹光刺击而去。

    枪尖出绽放出一只巨大的凤凰光影,清鸣振羽,瑰丽绝尘。

    酒河被凤羽一荡,化作虚无。

    酒忠次操纵酒葫芦一转,九道虹光凝聚为一,化为一道九彩神剑,与枪芒相击。

    而后被刺得轰然破碎。

    城头之上,三河剑派门主李忠、酒忠次的亲密战友石数正、安祥城城将凰虚道等人都神色微变。

    姬红颜竟然能击破酒忠次的酒神诀,在青年一代中,这本是从来未有。

    苏梦枕的这个弟子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绝非靠着漂亮脸蛋吃饭。

    酒忠次低低喘息,身形一退,而后飒然冲天而起。

    “哈,小妞,谁陪你近战。”

    虽然吃了点亏,酒忠次却是压根不气馁,直接驾驭法宝冲上天去。

    姬红颜哼一声道:“只有你能飞不成?”

    征天境界的武士也具备飞行能力,只见姬红颜一摆长枪,长风骤起,托着她双足踏上高天,在苍穹中与酒忠次相对而立。

    阳光将姬红颜身上的钢甲照耀得流光溢彩,这样悬在空中,犹如梦幻中走出的女战神一般。

    姬红颜正要追击上去,打算将酒忠次这如同那吴锋一样可恶的家伙一枪刺个洞穿。

    却见酒忠次凌空翻飞,酒葫芦喷出一道道红光,向着她打击而来。

    红光的威力并不大,却连绵不绝,如同机弩一般,时常数道齐至。

    姬红颜眼神一横,枪花猛抖,将红光纷纷刺得粉碎。

    但酒忠次放出这种红光,仿佛毫不费力,手上根本不停,一边悠闲地在空中转来转去。

    姬红颜欲要顶着红光上去追杀,却发现完全徒劳。酒忠次的速度明显比她要快得多。

    “无耻!”

    “这是什么打法?”

    “真正千军万马之中,谁会给你机会这么打?”

    神堂阵中,不少人议论纷纷。

    安祥城头,酒忠次的亲密战友石数正却是微微一笑,他十**岁模样,面相白净,一袭长衫飘飘,并不英俊,却很斯文。

    之前他曾受李询密令,潜入敌后扰乱神堂军军心,但现在已经回来。

    “速度本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并非万军之中的战斗,而是阵前单挑,游斗没有任何问题。”

    神堂军中多有姬红颜的追求者,看着姬红颜如今显得左支右绌,香汗淋漓的疲惫模样,不少人都心怀不忿,却是无可奈何。

    酒忠次的确没有违反规矩。

    修真者的优势本来就在远程,而非近战。酒忠次只是发挥己身的长处罢了。

    但眼见这么打下去,姬红颜定会撑不住而落败身亡,一群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苏灿对苏梦枕道:“父上,这一场认输罢……”

    但随即意识到,如果姬红颜都输了,谁还能对付三河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酒忠次?

    苏梦枕却是不答,只是仰面看着高空。

    酒忠次眼见远攻不下,将距离拉近一些,攻势越发凌厉。

    姬红颜猛地咬牙,玉颜之上布满了香汗,苹果一样的俏脸晕红如血,更增娇艳。

    但突然间,她身上爆发出强绝如渊海的气势!

    酒忠次心头一凛,知道不好。

    一道海蓝色的影迹出现在姬红颜身后,将她娇躯笼罩。

    “武魂!”有人叫道。

    “姬姑娘的武魂,蓝焰凤皇!”

    圣级武者在死亡之后,精气残留于世,便可能形成精魂,名为武魂。

    圣级武魂不但能形成半实体的形态,还能加持于后代武者之身,对其进行守护。取得前代武者精魂的认可,便如同神祇附体,以神意相攻伐,无往不利。

    譬如吴锋的武魂,就是他的先祖,忌部千殇。

    “蓝焰凤皇是中古时的一名圣级强者,有凤凰血脉。虽然是男人,却俊美如女子,性如烈火,颜如冰霜。”有人说道。

    “唔,听起来和姬姑娘真的很像呢,难怪会认可她。”

    姬红颜却全然听不到那些话语,她精神完全凝聚,清啸道:“凤舞九天!”

    一道蓝色的光影轰然落下,砸在酒忠次身上。

    那是一只冰蓝色的凤凰,却带着能焚尽万物的炽热,掩盖了烈日的光芒,在天空中傲然而舞!

    酒忠次的酒葫芦升起,却被凤影碾压个粉碎。

    但这也为酒忠次挡下了致命的伤害。酒忠次只是被震得吐血重伤。

    姬红颜待要上去将他一枪刺死,石数正和血戮营统领赵忠高已经双双飞起,将重伤的酒忠次抢救回去。

    一时间,神堂阵营中欢声雷动。

    苏梦枕看着落下地面的姬红颜,赞许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似乎认为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吴锋却是心中暗想道:以防御的姿态顶住酒忠次,诈做不敌引诱其再次近身,不断消耗酒忠次的元力,而后寻找最佳时机,利用武魂技的远程攻杀能力将酒忠次一举重创。这小妞并非完全的有勇无谋呢。

    武魂最大的意义,便是为武士提供了远程攻伐的能力。武魂技的威力堪称巨大,但也不能如同修真者那样连续发动,必须把握好时机。

第二十九章 赵日天

    苏梦枕看向城头,长笑起来,衣袖无风自动。

    “酒忠次已败,三河还有拿得出手的小家伙么?”

    而神堂众人几乎都露出得意神色。

    酒忠次是三河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酒忠次既败,三河剑派就该乖乖认输才对。

    城上的三河士卒,不少人也都露出失望迷惘的神情,暗暗叹息。

    但李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只是眼神稍稍一扫。

    只见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陡然飞下城头来,如咬生铁一样断喝道:“我赵日天不服!”

    他用指头点向姬红颜,恶狠狠地道:“那个老女人,敢不敢和我赵日天打上一架!”

    姬红颜光润如秋蝉的额头上登时发青,一丝丝青筋跳动着,因为肌肤白皙如冰而越发醒目。

    刚被酒忠次叫做小妞,接下来又被这个小子叫成老女人。

    而血戮营统领赵忠高却是看向少年,平静道:“宗胜,去吧。”

    这少年正是他的儿子,赵宗胜,自称赵日天,性格比起酒忠次戆直得多。

    “小子,你……”姬红颜轻咬银牙,怒道。

    “姬姑娘神女一般的人物,何必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一名书生折扇摇摇,大声道。

    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清秀儒雅,颇有气质,书生打扮,带着一股书卷气。

    秦月出身神堂内的大族,是姬红颜的追求者,修为不低,具备镇野八重天的修为。

    镇野境界与征天境界相接,都分为九重天。达到镇野境界,就已经是拿得出手的高手了。

    秦月神色悠然道:“初生牛犊,不知死活。待我秦月为姬姑娘教训你,斩下你的人头。”

    言毕,他手持折扇,衣袂飘飘如风雪,向着赵宗胜提气纵跃过去。

    秦月能看出,赵宗胜的确天赋极高,不过十二岁,修为就已经与自己相仿。

    但秦月自负比赵宗胜多活接近一倍的年月,战斗经验必定丰富得多,斩杀赵宗胜应当轻而易举。

    秦月折扇一荡,寒芒闪烁,卷起长风。他这折扇以玄铁为骨,坚硬无比,可斩可刺。

    只见秦月身形萧萧,在空中留下一片残影,漂浮不定,显见是一种极为高妙的身法,技近乎道。

    赵宗胜眼神游弋,好像确定不了秦月的位置一样。

    秦月心中得意,心中暗想自己以身法取胜,斩杀这赵家小子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招足矣。

    能帮姬姑娘出这口气,说不定便能讨到佳人欢心。

    不少人说姬姑娘脾气太坏,不像女孩子,那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她那蕴藏着爆炸般力量的一双长腿,颤颤巍巍的胸脯,蜜瓜一样浑圆的丰臀,纤细柔韧好像蒲苇的腰肢,哪处不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热血沸腾?

    更不必说论起脸蛋,她也是著名风流人物舒刃排出的芳华谱中人,在整个天下都能居到前列。

    想到这里,心中火热的秦月,身形越发迅疾飘摇。

    “流光十一气!”

    秦月折扇怒斩,十一道真气激荡而出,一片流光漫漶,直取赵宗胜中宫。

    这攻势凌厉而飘洒,带着必杀的意志。

    这“流光十一气”,是秦家的家传真气,飘渺瑰丽却富于杀伤力。秦月习练多年,已经熟极而流,对于自己的战斗能力有充分的自信。

    眼见赵宗胜已经被他近身,秦月越发得意。

    修真者的弱势就是**,佛门可能还好一些,道门哪怕穿了仙甲也脆得不行。

    而三河剑派则属于道门一系。

    既然如此,斩下赵宗胜这不知轻重的小孩子的脑袋,应该是必然的事情了。

    却见赵宗胜手掌一摇,从虚空中抽出一道长枪来。

    这长枪看起来非常奇怪,是蜻蜓的形状,血红色的枪尖十分之亮丽。

    法宝长枪在四道蜻蜓翅的带动下快速旋转起来,铛地一声,十一道流光真气都被击破,而后秦月的折扇也被震回。

    “原来还有点斤两。”秦月微笑道,身形流转,凌虚踏步,转到赵宗胜背后,打算再次发起袭击。

    无声无息地,秦月身形如同毒蛇,手持折扇向着赵宗胜的腰眼点杀过去,狠厉无方。

    赵宗胜看都不看他,蜻蜓形状的长枪却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绕回去,又和秦月对了一记。

    秦月心中一凛,当下手持折扇,猱身直进,对赵宗胜发起狂风骤雨一样的猛攻。

    真气激荡,卷得烟尘四起,令人看不清场中情形。

    几个回合的交击之后,只听啪地一声。

    秦月震住,莫名地松了手,折扇坠落在地,而后不可思议地低头。

    长枪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金色的光芒在伤口上跳跃缭绕着。

    “你这种菜鸡,我赵日天在断罪训练营里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个。”

    秦月带着不甘的神情向后倒去。

    断罪训练营——三河剑派用最残酷的手段,训练杀戮机器的地方,通过自相残杀来训练出最凶悍的少年强者。

    三河剑派爱惜家臣,却丝毫不吝于将少年们送到其中内耗。这样培养出来的少年人,亦在生死场中有着最优秀的作战直觉和生存能力。

    原来这小子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父亲是血戮营统领,当然要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去。

    这本是樊城赵家的一贯作风。

    秦月现在知道,自己死得不冤。

    而后他的身躯直接爆炸开来,化为一地流散的血花、肉酱和骨块。

    苏梦枕令人收了秦月的尸体,微微露出无奈的神情。

    秦月也是神堂青年一代中的高手,秦家的世子,却被赵宗胜几招下来就给刺死了。

    秦家历史久远,上古时曾经称王称帝,建立过不止一个王朝或王国。现在虽然衰落,在神堂中做事,但名门的架子却还在。

    秦家的继承人折损在这里,苏梦枕回去了还得费点心思安抚秦家,免得秦家生出异心。

    “还有谁愿意出战?”

    吴锋露出沉吟神色,姬红颜正打算说话,苏灿已经向着苏梦枕一揖道:“禀父上,我有上将叶良辰,可斩赵日天。”

    温文尔雅的苏灿挥了挥手,只见一名方脸细眼,嘴唇外翻,容貌丑陋,扎个着冲天髻,身穿大红袍的少年走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了这人身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629/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野望录最新章节! 作者:曲墨封所写的《天下野望录》为转载作品,天下野望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野望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野望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野望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野望录介绍:
这是一个武士与修真者并存的时代,道门、佛家、魔教分割天下。干戈不息的乱世,已经持续了上千年。 有崩山断江之威的集体战法,能困杀绝世强者的强横战阵,可以加持全军的无敌武魂……这个世界战争的魅力,已经发展到了有史以来的极巅。 江东的猛虎正扬眉怒啸,河北的冰龙手持缨枪绽放绝代的芳华,蜀中的雄狮伺机而待,西漠的霸主则已展开如风似火的东进攻势……四大军神,各据一方。 一个懒散的少年,却也怀着天下布武的野望。 这个故事从中原开始……天下野望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野望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野望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