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搭手
“坐吧。”吴锋嘴角挂着邪邪的笑意,瞧着对面的姬红颜。
姬红颜依然是一身钢甲,大马金刀地坐下,双手抱着鼓腾腾的****,以憎恶的眼神剜向吴锋。
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简单,一张朴素的小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大杯,几碟小菜。屋内只有他俩,再无别人。
吴锋悠闲地为姬红颜斟上酒水:“喝酒。”
姬红颜如同石柱一般,分毫不动。
吴锋笑了笑,又给自己斟上:“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我的这杯换给你,或者我们各喝一口之后互换。”
姬红颜往深一想,便觉吴锋言语实在暧昧,狠狠瞪着他:“你说什么鬼话!我喝就是了。”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爽快。”吴锋击掌,同时将酒杯举起,一口见底。
姬红颜哼了一声:“你一定要我过来,打的什么主意?要是有什么歪点子,我保管揍你个鼻青脸肿!”
“看来我在你眼里只是个轻薄好色之徒。”吴锋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澈起来。
姬红颜扬起头,大声道:“那是当然,你吴锋身为一派之主,却轻浮无行,帷薄不修……”
她毫不留情地对吴锋出言指责。
吴锋并不发怒,只是不疾不徐地道:“你说我轻浮,有时或有此事。不过你说我‘帷薄不修’,苏灿无论是生活奢华还是风流韵事,都要远胜过我。”
姬红颜一时语塞。
这位新任堂主除了说话跳脱些之外,还真的没什么花边新闻,反倒是她所支持的苏灿虽然尚未成亲,情人却多于一手之数。
姬红颜只得不忿地道:“就算是他想打我主意,也是照揍不误。”
“很好,很好。”吴锋点着头,用目光表示赞许:“那我现在找你搭个手怎么样?”
姬红颜尚未反应过来,吴锋就已腾空而起,如同鹰隼一般飞掠而至。
姬红颜低吼一声,一掌向着吴锋中宫劈来。
“酒里有迷药。”吴锋集音成束,用揶揄的声调道:“真是天真的小妞啊,被我一两句话就挤对住了。”
姬红颜羞怒交加,一口酒水从嘴里倒流而出,如同水龙一样扑着吴锋的脸喷去:“你这个臭流氓!”
吴锋却好像早有预料一样,身形一矮,舒臂如猿,抓向姬红颜的小腿。
“骗你的,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酒,你又看得明明白白,壶中没有暗格,我哪来机会下迷药?”
再次遭到奚落,姬红颜羞愤不已,双足向着吴锋怒踢而来,带起空气爆响,有断金之威。
吴锋却用一双肉掌迎上,并不直接撄姬红颜的攻势,而是绕开双腿的巨力,猛袭她的腿窝。
本来姬红颜招式刚猛,还在吴锋之上,但如今心神不宁,之前喷酒又造成下盘不稳,眼见腿窝就要被吴锋捉住。
姬红颜羞恼道:“混账,别碰我!”
同时双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屈,弹上房梁。
“好啦好啦。”吴锋仰面望着她:“别说碰,以前亲都亲过……”
姬红颜面色骤变,疾言厉色道:“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你忘了吗?”吴锋漫不经心地摊开双手:“攻打安祥城,奇袭后山烟南仓的时候,你受伤晕了过去,我觉得你当时的样子挺可爱……”
“对啦。”吴锋自说自话地道:“你当时都晕过去了,肯定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姬红颜羞恨欲狂,双眉怒挑,娇俏的苹果脸儿变成了彻底的猪肝色,如同疯虎一样向着吴锋猛扑过来:“可恨……我要杀了你!”
因为羞怒,她的招式都已散乱。
吴锋微微一笑,欣赏着姬红颜暴走的样子。
但当对方迫近的时候,吴锋突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令他如陷泥沼。
姬红颜隐隐露出得意笑容。
“空门大开。”
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无比精确,配合着骤然增强的场域。
吴锋快速后退,但每一步都似在姬红颜的算计当中。
姬红颜左臂突然伸长,堵死了吴锋的去路,右掌一扫,把吴锋如剪刀探出的两臂全数挡住。
她转眼已经掐住了吴锋的后颈,雄浑的掌力,令吴锋难以呼吸。
“真正愚蠢的是你。”姬红颜掠鬓一笑:“你以为我会真的相信你那些激怒我的鬼话?”
“有趣。”吴锋全然不惧:“我反而落到你手里了。”
姬红颜露出得意神色,扬起了秀美的眉。
“只是,你能拿我怎么样呢?你现在是人质,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如果杀了我,你也没法走出去。”
吴锋神色平静地道。
“我可以挟持你。”姬红颜微一踌躇,道。
“挟持?”吴锋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声如雷霆。
“现在苏灿带着神霄军出征,突然传出消息说神堂堂主被你挟持,士兵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军心动摇?神堂大军如果战败,本门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姬红颜露出烦恼神色:“你……”
“姬姑娘,你是顾大体的人,所以现在哪怕你制住了我,也全无用处。”吴锋侃侃而谈。
姬红颜沮丧地一跺脚,擒住吴锋脖颈的手掌突然松了。
对于征天高手来说,封住对方功力并不容易。
就在这时,吴锋突然出手了。
左腿别向姬红颜腿窝,双手撩向她后背。
这时如果姬红颜不计后果的话,可以扭断吴锋的脖子。
但她终究踌躇了一瞬。
情势刹那逆转,吴锋一招就按住了她后心,顺势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抱了起来。
“就是这样,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你却没有任何办法。”吴锋轻松地道,搂着姬红颜坐下,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哪怕隔着战裙,都能感觉到那双肥臀的挺翘。
“你这个畜生!”姬红颜怒骂道。
“好了好了,房子隔音很好,你骂得再大声也没人能听见的。”吴锋不紧不慢地说着,又倒了一杯酒,递到姬红颜嘴边。
姬红颜哼了一声,却是扬起头一饮而尽。
而后转过脸蛋,直接喷了吴锋一脸,脸上鼻子上头发上全是酒液。
“这下你高兴了?”姬红颜恨恨道。
“当然高兴。”吴锋擦都不擦:“这酒里面有姬姑娘的口水,就跟被你亲了差不多,怎么不高兴?”
姬红颜脸色剧变,****猛地震颤起来。
“好了,好了。”吴锋悠悠道:“我对你没兴趣,我家那位比你漂亮多了。”
姬红颜不屑地长哼一声,咬牙道:“那你快放开我!”
“还有几句话,说完再放。”吴锋晃了晃头,把脸上的酒水晃掉一些,也洒回了姬红颜身上
“有屁快放!”姬红颜性情刚烈,哪怕处境如此,也一点都不饶人。
“你以为我让苏灿出征,是完全放心他了?不,苏灿不但敌不过龙傲天,他也不是顾泰能和阳伯符的对手。”吴锋开声道。
姬红颜不屑地转过头去:“什么话,就你有本事?”
吴锋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话,续道:“所以我打算用一支骑兵队在战局最激烈时投入战场,突袭敌军后方,一举扭转输赢。”
姬红颜愣了愣,惊道:“你不防备清洲殿了?不怕清洲殿在后方破坏?”
吴锋笑道:“不是有天子峰的援军吗?”
姬红颜也不顾自己正被吴锋抱在腿上,当下怒道:“本来剩下的兵力就不多,你再带着骑兵队出去,宛城就是空城了。你真不怕天子峰的人马趁机夺城?”
“还是那句话,我信得过他们。”吴锋盯着姬红颜的俏脸:“你倒是挺关心我的嘛。”
姬红颜啐了一声,转过脸不看他。
“我想把骑兵队交给你统领。”吴锋声音突然变得沉静起来:“师傅生前就说过,你是率领骑兵队的最好人选。”
姬红颜一震:“就这一战?”
“不,我希望是永远。”吴锋道。
姬红颜咬咬牙:“别做梦了,我不会背叛信行公子的。”
吴锋笑了笑:“你们可以成为同僚,依然做很好的朋友,这并不叫背叛他。”
姬红颜不以为然道:“你真有信心瓦解掉他的势力?神堂众臣可没几个支持你的。”
“还不明白吗?”吴锋在姬红颜的俏脸上捏了一记:“我都被你制住了,却可以反制你,把你抱在腿上,你却无法反抗,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人质。”
“我打不过你,但我的名分令你无从施展。”
“苏灿也是如此,他的支持者再多,也只是我的家臣。自古以来,君除乱臣易,臣弑君上难。他不敢轻易谋反,就必定一步步被我整治得老老实实。”
姬红颜呆住,怔怔看着吴锋。
这时,吴锋松开了抓住姬红颜脖颈的手,将她从腿上放了下来。
“脸蛋真软,嫩得跟水一样,手感很好。”吴锋赞道。
姬红颜这才大声尖叫起来:“混账!我要杀了你……”
“别说傻话了。”吴锋嘿了一声:“女人啊,就是喜欢感情用事。”
他目光湛湛,看向姬红颜,如要直刺她的内心:“我的话,你可以转告给苏灿,不过我只问你,仅仅这一战,你愿不愿意参与指挥骑兵队?”
姬红颜抿着红唇,低低思量起来。
苏梦枕麾下原来有轻骑兵,但很少,在第二次燃豆坂之战中也损失殆尽。
吴锋这数年经营,手底下恐怕已经训练出了成型的骑兵队。
而拥有骑兵战法的她,自然喜欢跨马持枪,纵横沙场。
不需要赏赐,只是畅快淋漓的战斗就能令她感到喜悦。
“可以。”姬红颜点了点头:“但你要保证你那些部下服从我的命令。”
“没问题。”吴锋笃定地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援兵
天子峰的援兵赶到得非常及时。
战兵一千五百名,民兵三千,铁炮上百杆,还自带了半个月的粮草物资。
“安姨!”薛洗颜欣喜地道:“竟然是你带援兵过来?”
安碧如露出一抹狐媚的笑容:“是啦,小姐你可是又漂亮了呢。”
拜月教主安碧如,拜月三人众之首,薛衣人麾下最得力的重臣。
安碧如转过水润的脸儿,乜着吴锋道:“姑爷也显得越发气派了,奴家看得好生心动哩……”
说着,舔了舔红唇的唇儿。
薛洗颜见她当着自家男人如此说话,神色也有些异样,正色道:“安姨你又来寻开心了。”
安碧如轻轻在她小脸上捏了一记,抛着媚眼道:“呵……听说你们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圆房,要不要人家代劳啊?”
见薛洗颜剜她一眼,她才改容嘻嘻一笑:“好啦,和你们说笑的。”
薛洗颜白了她一眼:“就是,这么多年了,安姨你还是这个样儿。”
安碧如正在得意,薛洗颜却腻声道:“不过安姨这趟远道过来,可是给人家带见面礼了没有?”
安碧如一怔。
她领命带了这么多兵马粮草过来,哪里还记得专门给大小姐准备见面礼?
不过她身上的珠玉首饰多有名品,正想着随便摘下一件,薛洗颜却是身若风飘,只闻一片香风卷过,安碧如胸口水绿色衣襟霎时敞开,滑不留手的璎珞诃子被薛洗颜一把拽在手里。
薛洗颜将胸衣提到面前轻嗅,悠悠道:“好香啊。”
俏皮地一笑,道:“这件胸衣质地不错,安姨你一向最宠颜儿,就给人家做收藏好了。”
安碧如胸口一凉,正觉着被人用力揩了一下,胸衣已经被抢走,她不由完全愣住,正要惊叫起来,却见后头几个卫士正一副要流出鼻血的样子瞧着她,不由面红如血,怒斥道:“你们几个看什么?再看挖了你们眼睛!”
他们这才畏怯地转过头去,眼中犹自带着迷恋的神情。
而薛洗颜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吴锋的大腿上,把安碧如的胸衣揣进自己怀里,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欣喜地把弄着。
安碧如慌乱地将衣襟整理好,暗忖道:大小姐修为是不如自己的,刚才只是一时大意,只是她的手法何时这么快,莫非已经是征天高手了?
她还真没想错。
前一阵薛洗颜偶有奇遇,加上吴锋和云海岚的指点,如今也已晋入征天之境。
仓促突破,根基自然比不上吴锋稳固。但薛洗颜一心恋着吴锋,不恤己身,只想着现在神堂急缺征天强者,至于是否会影响到自己最终的成就,却不在乎了。
“小姐你……还是这么顽皮呢。”安碧如叹息一声,尴尬地道。
吴锋点了点头:“是啊,这小妮子,当着她男人这样胡闹……”一边说着,却一边用手掌摩挲起薛洗颜的大腿,露出享受神情。
后面几位神堂的卫士神色如常地看着,似乎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
安碧如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上了正经的语气道:“吴锋堂主,这番我们过来,你是让咱们怎么行动?”
“哪里都不用去。”吴锋摆了摆手:“留下来守城就好了,我这城里兵力不够。”
安碧如微恼:“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守城?天子峰的军卒战斗力,要胜过你们神堂……”
吴锋仰起头,懒散道:“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乖乖听话。”
语气竟好像哄小孩子一般。
如此疏懒模样,真让安碧如感觉此子当真是个亡国之主。
可是之前会盟的时候,她还曾经看见过另一个吴锋,举止得体,风度翩翩,与现在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不怕我趁乱抢你的城?”安碧如终于忍不住道。
“这样吗?”吴锋抬起眼皮,笑了笑:“那我就让岳父大人主持公道,你先得把城池还给我,然后我还让他将你交给我处置——把你摁住打屁股几百下,打肿为止。”
偏偏如此言语轻薄时,吴锋的眼神显得更加清澈,笑容也看不出半点淫邪。
薛洗颜也全然不以为忤,依恋地偎在吴锋的怀抱里。
安碧如气恼地想道——真是两个小疯子!门主将宝贝女儿许配给这家伙,倒是绝配。
“那奴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安碧如道:“倒想看看新姑爷能将这一仗打成什么样子呢。”
她的意思是,不让天子峰的援兵参战,神堂这一战如果败了,说不定就有灭门之祸。
吴锋却并不回答,只是眼神打量着她,悠悠道:“安姑娘,你现在年近三十,还是完璧吧?”
安碧如娇躯一震,面红如血。
不待她答话,吴锋懒懒地歪了歪脖子:“不是那种女人,就不要天天言语缠杂地招摇,很容易出事的。”
言中之意,似将她当作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吴锋说完,立时搂着薛洗颜,站了起来:“那我这座宛城的守备,就拜托安姑娘了。”
言毕,抱着薛洗颜,往内室而去,只留下安碧如呆若木鸡地僵在当场。
吴锋走后,一群侍立的卫士一个个捂嘴窃笑起来。
安碧如一挥水袖,终于忍不住怒斥道:“你们……笑什么笑!”
……
水野馆遭受神霄军的围困,已经有半个月了。
外围的城寨被一一攻落,就连扼守水路的坚城——村木砦,也落入神霄军之手,将水野馆的领地与神堂领地彻底分割开来,不得相顾。
神霄军的统帅顾泰能和阳伯符用兵极稳。他们不紧不慢,一方面约束士卒不得劫掠,一方面在进攻的过程中招纳百姓,许以利益,收买人心。
按照龙傲天的指示,苏梦枕以仁义治百姓,取神堂也要凭借仁义取之。
神霄军这次进攻,无论是消灭水野馆,或者进一步夺取神堂南部领地,都严格控制军纪,力求给百姓以好印象,为以后彻底攻灭神堂做准备。
这样的政策,令水信元全民皆兵,发动百姓力量抗敌的计划失败,组织奇袭亦损失惨重,不得不凭着坚城固守。
顾泰能和阳伯符则有偿雇佣水野领地上的百姓,绕城修筑工事进行围困,一要围城打援,二要令水信元无路可逃,将城池困到人吃人的境地,如此,必定有人斩水信元一家头颅来献,而神霄军则可收获吊民讨无道的名声!
求援的信件如同雪片一样送往神堂,经过讨论之后,终于决定由二公子苏灿领兵出征。
兵力是战兵六千,民兵一万五。
而神霄军的战兵数量接近一万,除了围攻水野馆之外,还有一小部分人马在新野城外修筑营寨,声称要攻打新野,与水野馆方向的部队形成掎角之势。
苏灿宣称,敌人想要围城打援,再断我军后路,因此必须谨慎行军。
所谓的谨慎,就是行军三十里之后,就扎下营寨,命令加固堡垒,与新野方向的敌军相对峙。
有士兵指出新野城外的敌军只是疑兵,要么不管,要么全力攻破之。
这两项提案都被苏灿否定,并下令,有妄议军机者,定斩不饶!
稍懂军略的士卒都心怀不忿,有人私下议论,指出新野城是苏灿的领地,苏灿才如此行事,误了军国大事。
苏灿此时显出雷霆一般的果决,将几个带头议论的人抓出来处决,自此谤议方息。
而神霄军士兵们得知此事,纷纷小觑苏灿,以为此子畏我如虎,不足为虑。
就连顾泰能和阳伯符两名主帅,也似乎懈怠了起来,招来歌女舞伎,置酒高会,日夜笙歌。
士兵们也受到影响,在营中赌博召妓,恣意欢愉,似乎根本不在战场,而是身处舞榭歌台之中。
决定神堂存亡的村木砦之战,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开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北山
“敌人已经中了我们的轻敌之计!”中军帐内,蓝衣圆脸的林秀贞眉飞色舞地说道:“信行公子,请即刻下令,猛攻敌军!”
神霄军小觑了苏灿,因此放松懈怠。
趁此机会,苏灿突然下令拔营,倍道而行。而这些天按兵不动,神霄军探马的行动都已被掌握摸清,行军之时,游骑轻兵纷纷出动,将神霄军的探子们杀个磬尽。
当敌人被惊动的时候,神堂军已经离水野馆只有三十里。
“愚蠢。”没等苏灿答话,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顾泰能和阳伯符都是百战之将,怎么可能识不破此计。所谓置酒高会,只是引诱我们上钩罢了。”
林秀贞大怒,戟指点着云水依道:“小姑娘,你只是你主子留给咱们的一个人质罢了,哪里轮得到你在这大放厥词!”
苏灿却是微微一笑:“云姑娘说得有些道理。”
和林秀贞长得一模一样,却神色精悍的林通具平静道:“的确可能是诱敌之计。”
见到自己的孪生弟弟也认同云水依的话,林秀贞不由脸色酱紫。
林通具挥了挥手,示意老哥不要生气:“只不过神霄军攻城已久,士气消磨,如今哪怕是伪装出置酒高会的假象,仍旧会继续削弱士气,影响军心。”
“我等如今士气正旺,若以必死之心激励士卒,以上等肴肉饱食三军,而后择敌薄弱,挥师夜攻……”
苏灿认可道:“敌人设下圈套,我们正好对赌。表面上的薄弱处多半是陷阱,那么就找到真正的薄弱之处……”
“不可。”云水依声清如铃。“敌军以酒肉美女犒赏士卒,难道不也是一种养精蓄锐?围城不攻,更是保存体力。至于动摇军心——顾泰能和阳伯符敢这样做,就证明他们有信心控制住军队。”
“何况,我军远道而来,人马疲惫,数量又不如敌军,光是靠着保家卫国的士气,苏灿公子有必胜把握?”
这一番话立时将苏灿问住了。
他与吴锋不睦,但他更知道,这一战不能败,不然神堂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林通具也气恼了起来:“信行公子,不要听这小姑娘一派胡言!她与吴锋关系不清不楚,未立寸功,凭什么做我军参谋?破敌之事,在此一举!”
苏灿修长的手指沿着高挺的鼻梁徐徐滑下:“林通具,你又有几成胜算?”
林通具愣了愣:“九成。”
“只有九成吗?”苏灿有些疲倦地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林通具道:“我们已经赶到这里,除了发起进攻,又有什么别的选择?”
云水依突然斜睨着林通具:“且不说你的九成胜算只是夸夸其谈,万一失败的话,敌人工事严密,我等陷入其中,很可能全军覆没。”
林通具彻底怒了,目光刺着云水依:“小姑娘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便是!”
云水依神情却一如既往地清冷从容,檀口轻张:“上北山。”
苏灿愣了愣,大声道:“取地图来。”
云水依指着行军地图,道:“北山处于村木砦正北,地势险要,山顶平坦。占据此地,可以居高临下,威胁敌人全部的围城部队,令其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而我军上山之后,可以养精蓄锐,反客为主。”
林通具打断她的话:“妇人之见!我军登上北山需要时间,敌军一定会发觉。一旦出兵和我们争夺,我军寡不敌众,结果不堪想象!”
云水依淡淡道:“我们可以假装要进攻敌军,广设旗帜金鼓虚张声势,等到敌人准备迎战,再突然登上北山,令敌人措不及防。”
林通具噎住,再无言以应。
苏灿以手支额,思忖起来。
“此策的确可解水野馆之围,但敌人如果转围北山又该如何?”
“我军粮草充足,不惧围困。敌军围城既久,再围北山,士气衰疲,我军正可居高临下,一举破之。”
“若敌绝我粮道,又当如何?”
“可于后山山脚设分寨,成掎角之势,保障粮道。”
云水依言语流畅如水,回答分毫不乱。
苏灿赞许地点点头:“不必硬攻,就能反客为主,解水野馆之围,的确是妙策。”
“那就采纳你的主意好了。”
林秀贞、林通具同时不忿地呼道:“信行公子!”
苏灿目光柔和,扫视着帐中众将:“不过,谁若泄露出此计出自云姑娘之手,杀无赦。”
他的语气很沉静,沉静中却带着阴冷,如同冰封的湖面。
林秀贞得意地奸笑起来。
看来苏灿是要贪云水依之谋为己用了。
帐中众将都是苏灿一党,云水依回去说出去,也没人能给她作证,战功都归于苏灿头上。
“可怜啊。”他乜着云水依,阴阳怪气地感叹道。
云水依却一点都不显得委屈或者沮丧,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无时无刻的清冽神色,让人感觉她好像完全没有感情一样。
……
顾泰能身披朱红色战袍,着青色仙甲,高坐大帐当中,手持酒囊,畅饮如虹。
他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水:“老兄弟,咱们的诱敌之计,竟然被识破了。苏灿这小儿把队伍带上了北山。”
“有趣。”说话的是一名中年文士,清瘦脸膛,五柳长髯,儒冠青衫:“倍道行军是为了抢占先手,飞夺北山则是反客为主,眨眼间就把主动权夺到了手里。”
东海道智鬼阳伯符,神霄四天王之一,与雪斋禅师同样以智谋著称。
顾泰能笑了笑:“见招拆招,不过如是。你又有何良策?”
“我不是雪斋,连环计非我所长。”阳伯符悠悠道:“既然让小家伙们抢了先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先打一打试试看吧。”
顾泰能道:“仰攻不利。”
阳伯符不以为意道:“有百尺剑塔在,何惧?总不至于吃亏。若攻不下,再作打算。”
顾泰能长叹道:“你我终究不如老光头,若他尚在……”
阳伯符面色隐变,咬了咬牙:“这一战定要斩下吴锋竖子的人头,为雪斋复仇!”
顾泰能道:“敌军的主帅可是苏灿。”
阳伯符笃定地道:“吴锋一定会来的。”
“是啊。”顾泰能点了点头:“吴锋一定会来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战启
冬天不是行军作战的好季节。
在北方,会有大雪封山,令大军无法通行。在中原,地面上结冰同样会影响行军的速度。
但在这纷繁的乱世,反常的事情总是不少见。
在豫州的中东部,因为长久战乱聚集的怨气,导致旱魃横行,鬼怪僵尸充积,良田沃野化作焦土千里,竟是由曾经的繁华场化成了罕无人烟的隔离带。
而在神堂这边,也时常节令紊乱,水旱灾害频发。若非苏梦枕多年来治政有方,只怕一旦天灾降临,大地上就要饿殍遍野。
如今是初冬,空气中却没有丁点的寒意,但山中的草木却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下雨了。
“这是好事呀,苏灿公子。”林秀贞谄媚地道:“天无雨雪,地无凝冰,正好行军。”
他当然不会考虑到缺水给百姓们带来生活上的困难。
苏灿不置可否。
因为行军的便利,敌人也有。
他神情慎重地审视着营寨的栅栏、鹿角、辕门等处的布置。
扎寨一事,大小营的距离,甬道的宽窄,壕沟的深浅,拒马的疏密,都大有讲究。一旦敌人来袭,好的营寨利攻而易守,胜过千军之力,而糟糕的营寨则会被敌人利用,成为障碍困住己军。
“后山的分寨如何?”苏灿向林通具询问道。
林通具微微一屈身:“沿崖而设,固若金汤,与主寨成掎角之势。一旦被攻击,主寨可以马上与之呼应,堪称万无一失。”
“那就好。”苏灿满意地道:“北山险要,但道路也难行。后寨干系到我军粮道和汲道的安全,绝不能出丁点闪失。”
林通具重重点头:“得令!”
当林通具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一名白衣人正悠悠凝视着他。
这人打扮得很奇怪,连脸面都用白头巾遮挡住,只留一对眼孔在外面。
“公子,这是何人?”林通具疑惑地问道。
能出现在中军重地,却是从没见过的人物,让他甚是奇异。
“无妨。”苏灿摆了摆手,道:“我新找来的客卿。”
林通具心中暗叹。
那个吴锋将未立寸功的云水依加以重用,就很是让人不满了。怎么二公子也这样闹?不是名门大族出身,没有拿得出手的资历,凭什么到这中军大帐里来?
白衣客卿似看透了他的想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好像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林通具虽然不像弟弟林秀贞那样轻薄,但毕竟是孪生兄弟,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正要怒目而视回去。
正当这时,帐外却响起了传令兵急促的呼声:“敌袭,敌袭!请苏灿公子速速组织兵马应敌!”
苏灿回应道:“知道了!”
他摩挲着光洁的额头,道:“来得真快……敌人歼灭我们的心思,很急迫呢。”
说罢,迈着碎步走到帐外。
神霄军万箭齐发,其中不乏配备了滑轮弓的精锐弓手。
密集的箭矢如同漫天的飞蝗一样,射向神堂军大营,箭声也如同成群结队的蝗虫振动着翅膀。
飞蝗带给百姓以死亡,箭雨则给军人以杀戮。
但面对飞蝗的肆虐,百姓只能呼天抢地,哭号不断,而在利箭面前,英勇的战士们明知前方是死亡,也要奋勇向前。
哨兵们惨号着,从哨塔和围墙上坠下,但更多人支起了圆盾,或者利用掩体抵挡着箭雨的冲击。
经历过第二次燃豆坂之战的惨痛教训,神堂军在吴锋的主持下进行了军事改革,以防箭效果较好的棉甲代替鱼鳞铠,增加了圆盾的配备,并对战兵们进行了专门的避箭训练。
加上依山而守,神霄弓兵都是仰射,威力不可避免地遭到削弱。
“瞄准,射击!”左成政高喝道。
声调是抬起来了,却依旧是机械一般,没有丁点起伏,配合着一张铁皮一样的脸,好像谁都欠他一大笔钱一样。
新组建的铁炮部队倒是被他调教得规规矩矩,整齐划一地射出铅弹,化为一道道流线切割着呼啸的山风。
纷涌的火蛇,化开一片片锐利的爆响!
神霄军士卒们甚至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嘶鸣,他们的血肉就爆散开来,在空中绘出凄艳的画面,点缀江山。
烈火,血花,构造出最绚烂的死亡之画。
以铅和烈火粉碎敌阵的铁炮队,的确是对抗神霄强弓兵的不二之选。
左成政冷静地观察着如此绚烂瑰丽的场景。
居高临下射击,铅弹只要能命中,不死也当重创,一轮齐射下来,神霄弓兵的损失就已不轻。
但他们却一个个神色沉毅,身上散发出老兵才有的厚重战意。
后方战鼓如雷,而他们的脚步,也如同汹涌的鼓点,富有节律。
所谓的“置酒高会”,根本没有令敌人的士气下降,反而上涨了。
另外,神霄军很明显知道神堂军拥有较大量的铁炮,因此他们的心理准备也很到位,一点都。
云水依说得一点没错。
左成政暗想道——那个吴锋的确有识人之明,作为一个参谋,云水依非常出色。
他不是傻瓜,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吴锋比苏灿优秀,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他也必须承认。
但左成政无法忘记,在自己九岁生日的时候,苏灿将一把苏梦枕赏赐下来的铁炮交到他手里,说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从此左成政才发现了自己在射击上的才能,并被苏灿所看重。
左成政是非常讲原则的人,这样的知遇之恩,值得他粉身相报。
铁炮声停了下来,箭雨却连绵不断。
比起弓箭,铁炮所需要的装填时间实在是长了些,齐射时威力惊人,但之后就要哑火好一阵。
这段时间,就只能凭借神堂孱弱的弓兵与敌人对射。
哪怕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有营寨工事的保护,也实在占不到便宜。
“左成政小将军!”偏将呼道:“敌人越来越近,阵势也开始变化了——步兵拨开两翼弓兵,正向营寨猛攻过来!”
“我知道。”左成政镇定地道:“把牛油火弹都投射出去,最大化阻滞杀伤敌军,然后有序撤退。把准备好的易燃物堆积在第一道寨墙上点火,给敌人的挺进制造困难。”
虽然年纪不大,但指挥起来已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咒术
在左成政的精密指挥下,神堂军向着后一道营防撤去。
最外面一道寨墙的作用,就是在敌人发起突袭时,由外围部队在此阻击敌军,挫伤敌人锐气,为主力争取集结调配的时间。
滚油泼洒在寨墙上,堆上松枝,栅栏上登时燃起了冲天的烈火。
面对炽热的火焰,神霄军不得不先进行灭火,再发起攻击。
但也有少数精锐部队,竟是披着重重的铠甲,凭着身法自火焰上腾空而起,越过壕沟,飞快地构造出新的阵势!
这些都是步卒,却身法矫健,行动迅捷。他们甚至用空手挥出罡芒,抵挡凌厉的铁炮射击。
左成政不打算与这些人纠缠,指挥着部队且战且退。他的麾下大多是远程部队,缺乏步兵,不方便进行缠斗。
只是,突然间,队列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名士兵的头盖骨被掀开,脑血横流,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被凭空拽了出来,摔在另一个士兵的脸上。
这名士兵突然看见战友的脑袋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空腔,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那团红白交加的物事覆盖了七窍。
已经糜烂的脑浆蠕动着,伸出一道道的触手,从他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
旁人看不见这人痛苦至极的表情,却能从他全身的痉挛抽搐中,想象到他该遭受着何等的痛楚!
“哈哈哈哈哈!”
当那团黏糊糊的东西停止蠕动的时候,倒地的士兵抽搐挣扎也全然停止。一个全身通红的狰狞小鬼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猖狂地狂笑着。
一名刀兵愤怒地持刀斩向那名小鬼。
长刀从小鬼的身躯穿了过去,小鬼却毫发无伤。
没人能看到小鬼发动任何攻击,刀兵的身躯就如同风吹朽木一样咔嚓一声折断。
他的身体也似化成了一段朽木,无数红色的蚂蚁从他的眼耳口鼻里钻出来,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身体,他却已无法惨叫。
转瞬间,他就化成了两段折断的白骨,而蚂蚁们也静止下来,散落满地,竟然都是他的血肉化成!
小鬼笑得越发欢快,在空中飘荡,再次消隐无踪。
神堂的士兵们,每个人都露出骇然的神色。
生死场中无数次过来,他们并不怕死。
但他们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狰狞凶狠的鬼物,只有对普通人才无孔不入、无法抵御,修士的真气或道法,都能有效地给他们以杀伤。
但这红色小鬼的攻击,却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怎么可能?”有士卒不甘心地道:“战阵的煞气,本身就能抵御凶鬼,哪怕再强大,也不容其肆意横行。何况,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话音未落,小鬼又出现了,这一次化成了一只巨大的血色海葵,抱住了他的脸,用触手抽吸着他的脑髓。
士兵的皮肤变成骇人的灰白色,惊人的颤抖,令身旁的战士们心胆皆惊,却无能为力!
左成政冷哼一声,一枪打爆了这名士兵的脑袋,解脱了他的痛苦。
但红色的海葵却再次没有任何理由地消失在空气中!
左成政心知不好。
环顾四周,几乎每个人都神色不善,眼底流露着惊惶。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色小鬼,虽然只杀了几个人,但已经成功扰乱了己军的军心。
如果部队陷入恐慌,撤退变成了慌不择路的溃退,冲垮后方的本阵,结果将不堪设想!
但他却完全没办法将这红色小鬼消灭掉,也就无法令士气恢复。
“大家——稳住!”左成政眸光如狼,高声喝道:“且战且退,不要慌乱,违令者,杀!”
高亢的威胁话语,暂时令阵线得以稳住,但对面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多地越过了火线,向着己军逼近。己方不但要撤退,更要牵制敌军的推进。
这难度可想而知。
红色小鬼如若再出现,说不定就能给予神堂军前阵以毁灭性的打击!
“发生什么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阵中,声音清冷。
左成政瞥了一眼云水依。
他不愿意被云水依抢了风头,但这时候,又只能期盼云水依有解决的办法。
一名铁炮手声音打颤地向云水依叙说了红色小鬼杀人的情况。
“这是咒术。”
云水依淡淡地道:“咒灵不同于鬼物,当然无法杀死。”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一位神堂军弓手惊恐而又无奈地问道。
“有啊。只要解决掉施术者就行了,这样的咒术在远处无法施行,他一定在敌阵的最前方。”
此言一出,不少人隐隐松了一口气。
云水依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刚才那几人的死亡,终于找到了原因。
但是无法阻挡,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攻击,仍然令他们提心吊胆。
“这咒术只能对实力比自己弱很多的人施放吧。”左成政道;“不然的话,直接干掉我,我军前阵多半会立刻崩溃。”
“这是当然。”云水依点点头:“咒术并不是万能的。”
“可有克制之法?”左成政盯着云水依那张清丽无俦的脸,目光却像钉子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善意。
云水依并不回答,而是身形一飘,化作残光疾掠,竟然向着敌阵袭杀而去。
她已经看出了谁是施术之人。
几枚烟雾弹在敌阵前方炸开,烟气当中,神霄士兵们咳嗽不止。
“掩护我。”云水依声如冰水。
明明与左成政效忠于不同的主公,而吴锋和苏灿又严重对立,她却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保留地交到左成政手上。
左成政挥手,乱枪齐发,敌阵当中一片烟火弥漫。
一片狼藉之中,云水依目光如刀,盯住了一名清秀少年。
这少年头角峥嵘,眉宇非凡,眼中散发出锋剑一样的杀意,头顶生出一双羊角。
“妖族。”云水依轻启红唇。
她知道能够使用这样罕见巫术的,一定是妖族。
少年冷哼一声,一记掌刀劈向她胸口。
掌风中金光大作,化为六把光剑。
云水依却只是眼神微微一转。
六把光剑就全部凝固了。
“你是……征天高手……”少年艰难地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巫武
“没错。”云水依身形一荡,翩若惊鸿,已经出现在他的侧畔,手中的轮刺如同一道弯月,自少年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线。
淡金色的鲜血从腔子里流出。
云水依提起少年的人头,在漫天的箭雨当中全身而退,就好像风一样通行无阻,回到己方阵中。
“云姑娘!”一位眼中带着三分羞赧的青年军士欣喜道。
万军中取敌将首级,这样的英姿,怎能不令少年人为之仰慕心动。何况,云水依还拥有着惊人的美貌。
“万岁!”士兵们纷纷欢呼。
普通的军人不会在乎应该效忠于谁。何况,吴锋是将神堂的主要战力都交给了苏灿带领,其中自有很一部分并非苏灿的人马。
左成政心中咯噔一响。
云水依则对士兵们的热情漠然以对,神色如同十二月的冰川。
正在这时,磔磔的怪笑却再次响起。
一个绿色的小鬼再次出现在人群中,最先对云水依表示出仰慕的那名少年军士,头颅好像摔西瓜一样爆裂,脑浆和鲜血溅了旁边的人满身!
队伍当中登时大哗!
人们对云水依的眼神,登时从仰慕变成了猜疑和怨恨。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到底是在干什么!”
“随便杀一个人,就说把施术者解决掉了,不啻于掩耳盗铃!”
军阵当中,议论纷纷。
左成政也狠狠盯了云水依一眼。
而神情一直冷冽的云水依,终于为之动容。
左成政心里其实更加惶急。
云水依杀错了人,那么谣诼纷纭,士气只会越发下降,队伍说不定就要就此崩溃!
怎么会这样?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是从神霄军的方向。
一名神霄士卒脱下了头盔,健步而来。
“阿奇支,你干什么!”有人怒道:“脱离本队,斩无赦!”
长刀拔出,刀柄上有醒目的蓝色桔梗纹。
雪亮的刀光闪烁,追出来的几名神霄士卒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这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人,面如寒雪,鼻如山梁,眉目英挺之极,而凌风飞舞的油亮长发,更是格外令人瞩目。
“我不叫阿奇支,我叫巫山雨。”少年淡淡道:“黄梅五月天的雨。”
他的脚步显得不疾不徐,却好似缩地成寸一样,转瞬就到了神堂军的阵前。
“巫山雨……这个名字好耳熟……”
“薛衣人的外甥?天子峰青年一代有名的俊杰。”
“他爹叫巫添梁,是薛衣人早期的得力助手,但是英年早逝。薛衣人很是看重这个小子,将他抚养成人,爱惜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
“怎么让这家伙混进我们军队里来了?”
“但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嘛,小小的不愉快而已,这小子自己找死,对面的神堂鼠辈就要全部完蛋了!”
神霄士兵们不甘地议论着。
巫山雨眼神冷淡,这方面与云水依倒是有得一比。
“你应该知道,神霄麾下的巫妖双子星有两个,分别叫神幽和明仁,是一对叔侄。”
此言一出,神堂士卒们登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出现的小鬼颜色有了变化。
并不是云水依杀错了人,而是总共有两个施术者。
云水依平静地道:“那你过来之前应该杀掉另一个。”
云水依冲阵杀人,巫山雨再从敌阵中冲出来,敌人现在提高了警惕,再冲进去杀人绝无可能了。
以解决问题为第一考量,是云水依的思维方式。
所以哪怕巫山雨解释清楚,令她的窘境得以化解,她仍然不假辞色。
“我没有机会。”巫山雨沉静道,表情没有丝毫的不快。
“这样吗。”云水依点了点头:“那只能尽力稳住军心,撤到能与本阵会合,再想办法。”
“不,现在就有了。”
巫山雨眼神锐利,盯住了再次出现的绿色小鬼。
它正要将一名什长的心脏掏出来,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锢住,在凄厉的锐叫中爆散成一片烟雾。
见到此景,憋屈的神堂士兵们都有扬眉吐气之感。
而神霄阵中,一名黑袍将领突然惨叫一声,身体也轰然爆开,化为溅射的血浆!
这咒术强大可怖,所以极为危险,一旦被破,遭受反噬,施术者当即在无边的痛苦当中毙命。
“神幽将军!”
“那小子竟然杀了神幽将军,该死啊!”
神霄道的士兵们咒骂着。
云水依终于露出好奇的眼神。
“反噬……你竟然是巫武一脉的人。我还以为这一脉灭绝了呢。”
现今的武士,分为两种源流,神武一脉重视炼体,追求人剑合一,气武一脉则更加重视修炼真气,借以攻敌。
以现今而言,神武一脉以神堂为首,气武以天子峰为尊,而更多的武士门派则早已看淡了这方面的争斗,对于两脉武者兼容并蓄。
但除了神武和气武之外,还有着最稀少的巫武,他们在武术之外,更擅长使用各种阴毒莫测的诅咒与反诅咒,极为可怕。
“侥幸翻出了一本家传的典籍。”巫山雨回答很是简洁。
的确,巫这个姓,就给人感觉与巫武一脉有关,但天子峰巫家却并没有这般特点,原来是典籍搞丢了。
左成政露出满意的神色,嘴角微不可察地挂上笑意。
“巫妖双子星”都被干掉了,己方士气高涨,再无崩溃的危险。敌军虽然已经灭掉火焰,猛扑过来,但本队立刻就要与大寨的主力部队汇合。
而这个凭空杀出的巫山雨解决了问题,也让云水依没法攫取人望。
“多谢师兄前来援手。”左成政开口道。
巫山雨终于笑了,用手撩起向两侧分开的秀美鬓发,神态潇洒绝伦。
柔顺油亮的长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瀑布般流泻着。
云水依望着这张俊美绝不输给吴锋的脸,露出沉思神色。
“从你的发际线看,三十岁之后很可能会严重秃顶。”云水依一板一眼地道。
巫山雨脸色突然发黑了。
他的祖父,父亲以及叔父三十岁之后头发都掉得只剩下两侧的一点。
“我建议你到了那时候,可以弄一套假发。”云水依一副认真地替巫山雨着想的模样。
巫山雨握着长刀的手隐隐地颤抖着,再不能保持从容的神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共振
“我这次是私自行动,传到姨父耳朵里,怕是要惹他不快。既然‘巫妖双子星’已死,恕区区不再奉陪。”巫山雨字正腔圆地道。
说完,临阵敬了一礼,仪态如风,向着西北方向的断崖掠去,沿崖而下,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他与吴锋的宿命会面,将因此推迟到数年之后。
那时天子峰与神堂已经合并,神堂四天王只缺一人,吴锋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兵发西域,将丝绸之路完全收入手中。
巫山雨的离开,令云水依和左成政面面相觑。
巫山雨行礼的动作非常标准,带着贵族世家的矜贵雅致。
但他之所以临阵离开的理由也非常明显——云水依的话让他不开心了。
他的那套说辞,完全没有说服力。
“真是脾气暴躁。”云水依恬淡地评点着。
她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确伤及了巫山雨的男性尊严。
而左成政则是长松一口气。
无论如何,巫山雨为他们解决掉了“巫妖双子星”这种难缠的角色。那种奇怪的家伙,绝不是靠着实力便能对付了,没有专业对口的人员,不知要造成多少麻烦。
第一和第二道寨墙之间,是一片旷地,但坡度较为陡峭,对于进攻一方来说非常不利。
战阵不同于单打独斗,每个人在阵势中都有自己的位置,绝不能依靠身法,胡乱变换位置,不然就可能将别人的行动也搅乱。
这时候,居高临下的优势当然明显。
左成政引着神堂军的前哨队退后,与苏灿已经整备好的主力队伍回合,井井有条地融入阵势的两翼之中。
这时,神霄军也整顿好了队伍。
神霄主将顾泰能身穿青云道袍,头戴逍遥巾,出现在阵前,眉目雄壮,神威凛凛,却又带上了三分的道骨仙风。
口中道喝如龙,顾泰能祭起飞剑,如同一道神虹穿空而起。
剑上雷光滚滚,杀气逼人。
随着他掠起的,是雪斋禅师的老搭档,李雁鸿法王。此人神色凶戾,双瞳如血,魔功祭出,血河如潮涌动。
代表佛门力量的,则是雪斋禅师的师弟释咏性禅师。
释咏性禅师身着黄色僧衣,身躯胖大,相貌平平无奇,卖相比起雪斋禅师不知道差了多少。
私德方面,释咏性禅师也大有污点,常常与女性施主不清不白,据说有私生子若干。
但在佛法造诣上,释咏性禅师却并不迷糊,也是真尊境界的高手。
人影似萧萧秋叶纷飞,无边的剑刃如同旋风席卷而起,百尺剑塔大阵,再次显现在世人的面前!
如同一座巨大的战争怪兽,向着刚刚布好的神堂军阵线猛扑而来。
雪斋禅师未曾参阵,但剑塔却整齐依然,看不出丝毫的紊乱无序。
神堂士兵们绝大多数都经历过上一次大战。
他们的脸色开始惊变。
当初的确击破了百尺剑塔,但这依靠的是苏有光和苏梦枕的武勇。
现在苏梦枕已逝,苏有光重伤未愈,不能出战。神堂其他高手,是否又能挑起大梁,对抗这如同天威一般的剑塔?
正在这时,一人拨众而出。
是苏灿请来的那名白衣客卿。
他用头巾蒙着脸,看不见面容,但人人都能感觉到一股绝世的清傲。
白衣客卿高视阔步,走向百尺剑塔。
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似乎有个人刚刚从这里离开……”白衣人低声自语道:“命运的气息,真是有趣。”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白衣乐师,每个人都抱着一口古琴。
双边的士兵都看呆了眼。
这是在干什么?靠着弹琴,就想对付无坚不摧的百尺剑塔?这莫非是痴人说梦!
百尺剑塔形式规整,暗藏万千玄奥,而白衣人身后的乐师队伍却稀稀落落,松松垮垮,每个人都一副闲散的模样。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打仗。
在下层士兵的眼里,这群人简直就是出来送死的!
而带头的那人就更是奇怪,身上不但没有兵器,连琴都没有。
突然之间,白衣人一声长笑,跃上半空,织指虚拂,就着长空弹奏起来。
宫商角徵羽五音,骤然响起。
手中无琴,琴音却如同流水般缓泻而出,动人心旌。
这样神乎其技的虚空拂琴,令两军将士纷纷咋舌。
琴声悠扬,自虚无中生发而出,风轻云淡,不带一星半点烟火之气,令人心绪为之一清。
百尺剑塔带来的厚重杀伐之意,霎时被涤荡一空。
白衣人身后的乐师们也纷纷抱琴而弹,与首领的乐声相和。
顾泰能隐隐变色。
百尺剑塔当中无形的大道纹络,与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交相呼应,其运行规律,竟要趋向紊乱不齐。
飞剑们不安地震颤着,好像要向着四面八方纷飞而去,令剑塔瞬间解体。
顾泰能没有雪斋禅师的深湛修为,虽然也能作为阵主,操控百尺剑塔,但掌控力却终究有限。
经过进一步的补完,百尺剑塔杀伤力有所提升。但如今对面根本不给顾泰能发挥杀伤力的机会,就以音律之技,扰乱其内核。
剑塔的运行规律,与琴音发生共振,反而不能正常运作。
这正是四两拨千斤的招数,与实力无干。
“稳住!”顾泰能怒喝道,双目圆睁,如欲迸出。
一股浩大的力量,从他磊磊身躯上散发而出,压制住了剑塔的不稳之态。
但阵主已经分心,剑阵又如何发挥其强绝如山海的杀伤力?
顾泰能虽然止住了剑塔的震颤,令其重趋稳定,但百尺剑塔已经锐气尽失。
苏灿一声令下,左右两侧的甲士荷戟而动,沿着坡地向百尺剑塔扑去,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
长戟断云,纷纷击打在剑塔无形的边界上,发出断金曳玉般的声响,火星纷溅开来。
面对这样的架势,剑塔中众人再不能有机会攻杀,只能收敛剑阵之力,用以自保。
顾泰能心中憋屈无比。
竟然来不及杀上一轮,剑塔就被这样完全想不到的招数压制住。
只要能发起一轮攻杀,已经有过阴影的神堂军可能便会在庞大的心理压力下轰然崩溃。
然而以音律克制剑阵,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那白衣人不知何等来路,竟有如此悟性!
第一百九十七章 依山作战
凭借音律的力量,尚不足以将百尺剑塔攻破。
但被完全牵制住的百尺剑塔,已经失去了其意义。
神堂步兵们长啸如雷,似潮水一般向着神霄步卒们猛扑而去。
更多的铁炮手站在高耸的哨塔上,枪管喷出炽热的火舌,在敌阵中点起刺目的硝烟,散发开呛人的气味。
居高临下,势如劈竹。坡度限制了神霄强弓手的杀伤力,也令步兵战斗方面神霄军处于全面的劣势。
而狭窄的山道,令神霄军的人数优势难以施展开来,铁柜车、巨弩之类的大杀伤力战具也难于使用。
“竟然被挡住了。”李雁鸿法王不甘地道。
顾泰能长叹一声,下令解除剑塔状态,与李雁鸿法王、释咏性禅师等人回到阵中,带着士兵们发起冲锋。
但神堂军阵坚实如铁,强大的阵道之力,足以对抗一般的高手冲击,令普通士卒不受对方高手的场域压制,更是以阵道的力量进行反压。
百尺剑塔这样的绝阵,可以无视阵道之力,直接切割敌军阵势,这是其强大之处。但既然已经被敌人找到办法克制,也就无从施展。
双方军队保持着一进一退的局面。刀枪交错,短兵相接,锐鸣连绵不断随着错落的金鼓,奏出一曲亘古不移的杀戮之歌。
这充满鲜血与死亡的战场,令人心胆俱栗,却又令人热血沸腾。
战斗持续了数十个回合,神霄军始终无法从神堂的阵线上找到任何突破点,而地理上的劣势,令他们有着更大的体力消耗,情况明显不利。
“猛攻!我们有人数优势,轮流进攻,消耗敌军体力,必能摧破敌阵。”
顾泰能骑乘着小象般大小的高头大马,大声鼓舞着士气。
大将军顾泰能向来被士卒们所服膺,在军中的声望还要高于雪斋禅师,随着他一声令下,战意消磨的神霄士兵们再次鼓舞起了斗志。
但就在这时,高高的哨塔上发射下来的已经不仅仅是铁炮子弹,磨盘大小的巨石破风,发出隆隆的巨响,砸在神霄军的阵列当中,逢者筋断骨折,鲜血涂地。
这样大的巨石,也会影响神霄军阵列的秩序,以及士兵的正常进退。
神堂一方提前抢占了北山,时间足够他们在营寨中布置好投石机和巨弩等重武器。
顾泰能隐隐咬了咬牙。
他的眼神突然炽烈起来,一股雄霸十方的气势从他身上辐散。
顾泰能一声暴喝,如同崩霆,天地震动。
士卒们也跟着长喝,一个个目光如炬,壮气如山。
阵中的旗手纷纷舞动战旗,鼓手猛击战鼓,旗鼓纷飞,令全军的战意更加凝聚,如同一座太古魔山,向敌军军势碾杀而下。
在这个局部,神霄军化作了厚重而锋利的鱼鳞阵,像一只巨大的攻城槌一样砸向苏灿部中宫。
神霄军士卒们狂笑着,长枪如同沧海咆哮,向着苏灿部前方的盾阵打击而去。
高级步兵战法——横扫千军。
刀枪激扫,循环往复,如同永不止息的飓风。神霄军的攻杀此起彼伏,每个士兵都被战意之风笼罩,如同化作了北风之神,扫荡万物。
一面面巨盾被卷上高空,有神堂军士卒根本没有被武器击中,也在磅礴的压力下莫名地全身骨骼粉碎,连人带盔甲化为肉饼。
也有人莫名地开始惨呼,鲜血狂吐。
横扫千军战法不但能够造成极大的杀伤,还可能对敌军士卒造成失血效果。被战法波及后,有一定几率开始失血,严重者在数十息之后便会伤重身亡。
“顾大将军!”
“大将军神威,如同天尊降世!”
“神堂贼寇,杀之如同剪草!”
神霄士兵们欢呼不息,互相鼓舞着士气。
“又是这一招。”
苏灿眼见前方的士兵们面现惊骇之色,却是眼神平静,轻声道。
随着他一挥手,一股坚实的力量从他周身发散开来。
神堂军军阵本来已经如同风中的枯草般颤抖,却被这力量重新稳定。
每个士兵的头顶,都隐隐冒出黑气。
但不是死亡的黑气,而是战气凝练所化。
一面面的巨盾,无声无息地凝聚起来,为神堂士兵们提供了极有效的生命防护。
不同于“横扫千军”战法的声势惊人,“盾御”战法显得非常沉静,却十分实用。
汹涌如同骇浪惊涛的长枪风暴,在连天的黑色盾阵面前,迅速地瓦解消没。
就好像钱塘的怒潮打在坚实的防波堤上,也只能炸碎成漫天的雪色浪花。
仍然有数十人阵亡,但战线依然牢固稳定,边界清晰可见。
在苏灿的精密指挥下,缺口迅速被填补起来,英勇的士卒们踏着战友的尸体冲向前方,让神霄军没有可乘之机。
在侧翼指挥铁炮部队的左成政暗暗点头。
他知道是时候了。
敌人战法一击无功,士气疲软。
左成政目光灼灼,如同蓄势待发的啸月天狼!
如同斧凿而成的五官,却显得越发严肃刻板。
随着他一声令下,凌云的杀气,从每一名铁炮手的身上散发出来,直冲天穹。
战气凝聚在空中,化成一颗大星,光芒如火,炽烈夺目。
是为“大火星”。
战士们步调一致地端好铁炮,在巨星的照耀下,千铳齐发,剥啄的激射声,在敌阵中拉开一条长蛇一般的火线。
熊熊的烈焰,竟然随着子弹的命中或落地,弥散开来,数息之后方才熄灭。
而这数息的火焰,就已令神霄军阵内惨呼一片。
就好像地下有一道无形的沥青沟,在刹那间被引燃,无情的烈火从地狱中涌出,吞噬着附近的一切生命!
烤肉的香气和焦糊气味,散发在神霄军阵势当中,令人心惊。
高级铁炮战法——七月流火,第一次展示出它的威力!
没有诸如“恐慌”“流血”之类的任何附带效果,但这最直接的杀伤,也足以让遭者胆寒。
数十人被完全烤熟,以惨不忍睹的形状死去,另有一百多人被灼伤。
神堂军的铁炮部队总数都不到千人,如此战果,足称辉煌。
“可惜了,滑膛枪的准头太低,如果能全军配备线膛枪的话,杀伤量可以再提升三倍。”
左成政自语道。
但现在的威力,已经足以让一切观者侧目。
苏灿露出喜色,而云水依默默评估着,如果要与左成政交手,这一战法应该如何克制。
顾泰能长叹一声。
他知道没法再打下去了。
哪怕左成政今天之内很难再发动一次战法,但如今士兵们久战疲劳,都失去了斗志。
神堂军掌控了地利,便完全抵消了神霄一方的人数优势。
一战击垮神堂主力的计划,就此落空。
“撤!”顾泰能高声下令。
一道道寒光灼灼的剑刃,再次拔地而起。
百尺剑塔被重新祭起,用于殿后。
此阵如今进攻不足,断后却有余。
在缺乏高手的情况下,苏灿也实在也不敢全力追击敌人。
一旦阵势在追击的过程中拉长,阵道之力消散,遭受神霄军反杀,结果将无法想像。
布阵山上或是水边,好处是有地形之利,坏处则是一旦兵败,撤退都没路可去,自相践踏之下,往往就是死伤过半。
双方的首轮交锋,以神霄军抛下四百多具战兵尸体作结。
而神堂一方则仅仅阵亡两百多人。
苏灿神色扬扬,下令民兵们修复营寨,清理战场。
这时,一个消息从后营传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绝水
苏灿高坐中军帐上,击掌道:“这一仗打得痛快,是众将之力,今天晚上,摆酒庆功!”
话音未落,一名探子急慌慌地冲入帐中:“苏灿公子,不好了!”
“怎么了?”苏灿不悦道。
刚打了胜仗,心情大好,被人如此败兴,他自然不愉快,心中暗暗计量,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即刻令人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兵拖出去斩了。
“报……后寨被阳伯符带领分队奇袭,已经沦陷!”探马急声道。
“什么?”苏灿霍然色变:“怎么可能?后寨倚靠断崖而设,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如今算是被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却没法对那小兵发怒了。
后寨干系到粮道和汲道安全,一旦失陷,关系匪浅。
帐内诸将听到这个消息,也都神色复杂。
“掘金众……”报信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敌人用掘金众挖塌了悬崖,变成了坡道地形,就这样攻了上来……”
掘金众……
苏灿心中一凛。
荆、益两州多有金矿,因此也产生了擅长采金的掘金武士。
在战争中,这些掘金众便成为利器,可以用于挖掘地道、破坏山体或城防,效率胜过寻常工兵百十倍。
三十多年前的南郡大战,龙傲天的父亲龙战野便曾依靠掘金众挖掘山体,一举引发山崩,土淹引间城,大破七家联军。
“后寨的情况怎么样了?”苏灿面色阴沉:“镇守后寨的军士和民夫们呢?难道全军覆没了?”
“没有。少数人被杀,大部分人被驱赶,正向主营涌来。”
“阳伯符有没有追击?”
“没有。”
“奇怪……从那个方向,绝不可能冲垮主营。”苏灿疑惑道:“敌人不歼灭副营中的兵力,又是在做什么打算?”
苏灿突然间神色大变。
“你出去吧。”苏灿阴沉着脸,道:“及时报告,是为有功,赏银五两。”
探子跪下,领了赏钱,谢恩出去了。
苏灿一方面下令,对涌向大营的败兵进行接应和安置,另一方面命令哨探下去观察山下神霄军主力的动向。
不出所料,顾泰能已经放弃围困水野馆,转而兵围北山,并动员大量的民兵,在几个主要的山口处修筑石墙木栅,挖掘战壕。
无论前山后山,皆是如此。
分寨沦陷,使得后山的出口和粮道,也都被神霄军所截断。
之前顾泰能攻山,在工事的阻挡下不利而退。但现在神堂军如果想要突围,反而要被神霄的工事所阻拦,而神霄的士兵只需要躲在工事后头射箭,就能阻挡神堂军的动向。
攻守之势,顷刻逆转!
神堂的六千战兵和一万多民兵,皆被困在了无水无粮的北山之上。
水野馆之围虽解,但神堂的主力部队却陷入罗网之中,无计得脱。
“可恨……”苏灿口中喃喃道:“好狠的算计。”
“敌人不歼灭后寨中的我军,而是驱赶上山,正是为了加快饮水和粮食的消耗,令我军更快崩溃!”
他的推想,已经完全被证实。
顾泰能以主力攻击大营正面,原来只是诱敌之策,为了牵制住神堂军的注意力。
如果正面突破成功,当然能一击打败神堂大军。如果失败的话,就依靠阳伯符的偏师攻下山后的分寨,断绝神堂军粮道汲道,将大军围困于高山之上!
听得苏灿的分析,林秀贞也神色大变:“信行公子,这该如何是好?“
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在帐内乱走乱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苏灿摆手示意他安分下来:“我军食粮充足,尚能支撑一段时日。虽然粮道被断,未为大危。”
“只是饮水……”林通具道:“如今虽然是冬天,山上却无积雪,连煮雪为水也是不能……”
苏灿以手支颐:“设法稳定军心,让士卒们知道粮食尚足,不必慌张。至于饮水,可以每天清晨收集霜露,加上存水……”
林通具打断苏灿的话:“即便如此,节省使用存水,也只足支五天。”
苏灿愣了愣,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就让士兵们就地凿井,据我所知,这一带一定有地下水。”
林秀贞转惊作喜,恭维道:“公子神机妙算,如此以来,敌人的围困之策,便会全无用处。迁延既久,自个儿士气消磨,我们正好下山破之!”
诸将得令,命令士卒们循着山势,凿井多处。
但毕竟高山之上,又是冬天枯水季节,一口口井凿下去,都是一派干土,竟是没有一滴水。
见得此景,苏灿不由心急如焚。
五日之后,却终于有一口凿通。
将吊桶扔进去,咕咚一声,便有清澈的井水提将上来。
此时营内已经开始缺水,人心慌乱,士卒多有怨言,苏灿只能勉力弹压。
如今水井成功凿出,众军士不由欢呼如雷。
水井虽然只有一口,水源却十分充足,足供全军饮用。
“凿井出水,正是武祖保佑我军,足见我神堂仍有破敌之天命!”苏灿给士卒们鼓劲:“大家稍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时机适当,我们便可下山攻击,将他们杀一个血流成河!”
众人也纷纷露出信服神色。
本已经被围困绝水,如今却有水井涌泉,岂非天命?
就在次日,有探报传来,神霄军再次来攻。
苏灿冷笑起来:“不趁着我军缺水的那几天上来,却在现在过来,岂不是又来送死的?”
他引着大军,出寨迎敌。
顾泰能也领着军势,在山坡上摆开阵势。
阳伯符卓立在顾泰能身旁,摩挲着五柳长髯,长声道:“请对方主将出来一见。”
其声阳和雄浑,中气十足,震得山鸣谷应,回荡不休。
苏灿拨众而出,眼神阴冷:“围山绝水之策,是阳伯符将军所定吧?”
阳伯符笑了笑:“不错,正是在下。不过观贵军将士形容,似乎没有缺水之相。”
苏灿道:“那是自然,上天保佑,我军的水储忽有神力加持,饮之不竭,你这老匹夫可没想到吧?”
阳伯符轻轻一掸衣袖:“好,甚好。”
苏灿大声道:“现在我军饮足了清水,精神饱满,战意高涨,你们却想在这时候偷袭,实在是失策了。这一番说不得要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阳伯符抚须微笑:“苏灿公子少年意气,大有雄心壮志。”
这话中暗藏讥讽,但苏灿却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冷笑一声。
阳伯符续道:“只不过公子请让人去瞧瞧你们的水井,不知道明日还有没有水可喝呢?”
苏灿神色微变,但随即镇定下来:“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我军军心可不会被你所动。”
阳伯符不动声色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派个人去看看又何妨?”
苏灿抿了抿嘴唇:“也好,就让人去探知情状,杀一杀你这老匹夫的锐气!”
这话已经是承认了并不是有什么天降神水,而是靠着水井。
但后方传回的消息,却更令苏灿如遭雷殛!
“不好了!水井的水位莫名其妙地快速下降,预计不到半个时辰,便再打不起一桶水了!”
阳伯符抚掌大笑:“痴儿!我神霄有观山之术,既然能破你们的后营,再挖断水源,又有何难?”
第一百九十九章 谜底
此言一出,神堂军后阵一片骚乱!
“天……怎么会如此?”
“我们神堂得到武祖护佑,苍天降福,这样神赐之水,怎可能被人力所挖断?”
“远古的英灵啊,请告诉我们大家,你们是否已经将咱抛弃!”
慌乱的将士们,纷纷发出不甘的呼喊。
他们如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一样,向着营内狂奔而去,想要查看水井的情况。
“停下!”苏灿紧急命令道:“如果都临阵溃逃的话,我们只会被敌人赶尽杀绝!”
他跨马横刀,亲自斩杀了前阵数名试图向后跑的士兵。而苏灿的几员裨将,也穿行在阵中,维持着秩序。
但随着顾泰能一声号令,神霄大军已经如同潮水一样滚滚扑来。
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如同嗜血的狼群一般。
左成政迅速反应过来,他麾下的铁炮手都是心性坚韧的精锐,随着令旗的挥舞,自两翼发射出炽热的铅弹,给予神霄军一轮猛击,稍稍阻滞敌人的攻势。
而神堂先阵的步卒,也都是百战精兵,他们在苏灿的极力维持下,到底布成了坚固的盾阵。
森然的枪林,从盾阵之间伸展出来,居高临下,逼压着汹涌而来的神霄军。
但许多人的手却在暗暗颤抖。
纵然是百战老兵,面对这样的心理打击,也要被恐惧所侵蚀!
顾泰能和阳伯符选择此时来袭,自然是看准了他们揭穿水源被断一事,能严重打击神堂的士气,甚至可能造成神堂军势崩溃!
神霄军的阵形,如同一把插天利剑,直插神堂军阵的中宫。
纵然是仰攻,但如虹的士气,仍令神堂一方难以支撑,节节败退。
苏灿亲自搏战,奋勇杀敌至于周身浴血,才稍微提升了几分士气,保证阵形并未被敌人所冲毁。
在作战中,之前以音律压制百尺剑塔的那名白衣客卿也显得极为悍勇,虽然不用兵器,但掌法凌厉,一掌捏出,将敌人碾成血泥纷飞,竟似有神堂第一猛将苏有光的风范。
凭着坚固的营寨,苏灿险险抵御住了神霄军的进攻,但损失却也十分惨重,远高于神霄的战损比例。
大部分伤亡,竟然是士兵们溃逃中自相残杀造成。
也幸亏在这些天加固了营地,不然的话,在那样狼奔豕突的局面下,绝没有能够抵挡住攻击的道理。
营地呈现喇叭口的形状,保护了神堂军的侧翼,避免了遭到包抄,也让阵势可以逐步收缩,撤入营寨,而已经撤进来的士兵们则能依靠营寨中的投石器、巨弩等重武器压制敌军。
但关键原因,也在于顾泰能和阳伯符不愿意激起困兽之斗,伤亡过大。
他要等待神堂大军在水尽粮绝之后,自行崩溃,就如同中古时期的街亭之战一般!
虽然打退了敌人,但围着渐渐干涸的水井,露出欲哭无泪表情的士兵们,士气已经下降到了冰点。
一旦存水消耗完毕,干渴会让军势完全崩溃!
苏灿竭尽全力安抚着士气,却收效甚微。
一天天来,分配给士卒的饮水越来越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粮食也开始限制配给。
吃不饱肚子,喝不够水的士兵们,如何期望他们还能有心思打仗?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苏灿竟然依然严令众将,不得泄露抢占北山之策出自云水依一事。
而且这次命令更加严厉——违令者凌迟处死!
林秀贞和林通具在内,苏灿一派的众将都茫然不解。
苏灿公子难道是猪油蒙了心不成?
如果说一开始禁止泄露,是因为要夺云水依之策为己有,现在这一计策,已经被证明是完全的馊主意!
林通具建议苏灿把责任推给云水依,然后将她在三军前当众处斩,借此激励军心,全力突围。
却被苏灿怒斥道:“你想让我做马谡?”
如此回护一个吴锋麾下的女人,甚至怒斥效忠自己多年的老臣,这是为何?
林家兄弟知道,苏灿绝不是会被美色所迷之人。
但如今苏灿手掌兵符,为一军主帅,军令如山,哪怕苏灿再显得失心疯,他的决定再不合情理,林家兄弟也不敢再有置喙!
中军帐内。
“士兵们的怨气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林通具禀报道:“饮水供应越来越少,再不下令突围的话,我军恐怕会自行崩溃。”
林秀贞也道:“现在,士兵们都在咒骂信行公子,说公子指挥无方,即将断送我神堂数万大军!”
说着,林秀贞将怨毒的眼神投向一边的云水依,云水依却神色如常,犹如一泓秋水。
苏灿抚摸着光洁的额头,突然长叹一声:“这样吗……”
“信行公子,快点想办法啊!”林秀贞急声道:“那个女人是完全靠不住了……”
“事已至此,是时候……”苏灿口中喃喃道。
林秀贞以为苏灿即将有妙策,一时眼蕴喜色。
苏灿却将眼神投向那名以白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孔的白衣客卿。
白衣客卿发出一声轻笑,头巾忽然如同秋叶一般缓缓飘落。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面容,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是,是你?”林秀贞双眼睁圆,眼珠子都仿佛要凸出来。
“我乃神堂之主,林秀贞你该唤作堂主才是。”吴锋冷声道。
林秀贞蓦地打了个寒噤,感觉一股威压加在他的身上,令他不得不服从:“堂主……堂主大人……您为何在此?”
姜家族长姜仁也神色骤变,而后开言道:“原来……原来如此。”
“这样说来,整个作战计划,根本不是出自这姓云的小姑娘,而是堂主本人。”
吴锋微微颔首:“不错。”
“既然如此……”林通具期冀地道:“堂主大人必有后手?”
他是苏灿的死党,然而如今大军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他也只能希望制定这计策的吴锋并不会掉链子了。
毕竟继位之前,吴锋的表现的确出色,哪怕苏灿一党都不太肯承认,但在这样的危机面前,他们又不得不承认。
苏灿也注目着吴锋,道:“你我都在这里,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想来你的计划,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图吧?”
吴锋微微一笑:“当然。就包括被敌人切断水源,都在我算计之中。”
此言一出,众将都露出喜色。
面临这样的处境,吴锋却如此从容,足见如今的困境,只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
云水依则在一旁安静地拢着手。
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吴锋打掩护罢了。
“第三到六库的辎重,下层大部分其实是干粮和饮水。”吴锋淡淡道:“我们的食水储量,远比想象的要多。”
“什么?”林通具讶异道:“这样说来,我们有救了,现在便可让士卒喝足吃饱,然后趁敌人以为咱们干渴难耐而放松懈怠,全力突围,必可击破敌军!”
“不……再等等。”吴锋道:“从现在起,取消民兵的饮水供应,战兵继续减半。”
众人惶惑不解,但随即明白,只有让军心处于崩溃的边缘,才能真正骗过敌人。
敌人在军中一定有暗探,不可不防。
“我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吴锋眼神凌厉:“一举取下神霄四天王中顾泰能和阳伯符的人头,在此一战!”
这样的决意,令众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然而,一个生硬的话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说得很容易,可惜有致命的破绽,我们所有人可能都会断送在这里。”
是左成政。
“小左……你这乌鸦嘴说什么丧气话?”林通具怒道。
他讨厌吴锋,但到了这时候,却只能期望吴锋说的一切全部可靠。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即便是吴锋将他们带入如此困境,但他们现在仍然只能依赖于吴锋,因为他们自己无力破解这困局!
吴锋却是向左成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敌人在山下的工事固若金汤,即便通过补充食水,振奋士气,出其不意,我们哪怕全力突围,也无法攻破。”
林通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左成政却神情刚硬地续道:“所以你一定有后手。”
吴锋笑了笑:“不错。”
“所谓的后手,就是里应外合。神堂并非所有的军力都在这里,还留有少量精锐。实在万不得已,甚至天子峰的那一千多援兵也可以调动起来!一定有一支偏师已经埋伏在附近,只等敌人围山围到最懈怠的时候,对敌人薄弱处发起进攻,我们同步杀下山突围,才可能让敌人全盘崩溃。”
左成政的话,倒仿佛在证明着吴锋的英明。
众人摸着脑袋,惶惑不解。
吴锋如果都算到了这一步的话,左成政为什么还说有致命的破绽?
左成政摇了摇头:“可是这个级别的算计,只是井直盛的思维领域。如果井直盛能做到,顾泰能和阳伯符为什么做不到?”
林通具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左成政的话令他感到莫大的羞辱。
他枉自作为苏灿的谋主,却根本看不透吴锋的算计。
的确,如果和神霄四天王相比,不但雪斋禅师智谋与他是霄壤之别,井直盛、顾泰能、阳伯符,任何一人智略都要在他之上!
“换句话说,我左成政能看破的事情,神霄四天王中两个人聚在一起不会看不破。”
“所以——”左成政坚定地道:“这是一场对赌。”
吴锋笑了笑:“不错。哪怕看破了,把山口围住照样要分散兵力,长期的围困照样会让士兵们懈怠。顾泰能和阳伯符身为一军大将,绝不能将重要的军事情报告诉底层的士卒,所以我们仍然有可趁之机。”
左成政垂下眸子,冷冷道:“所以你不该在这里。如果是你亲自指挥那支偏师,足以与山上的大军里应外合。但是除了你之外,你的那些追随者有这个执行能力吗?”
“我若不在此地,没有第二个人能挡住百尺剑塔。”吴锋逼视着左成政,道。
“所以你根本不该制定这样的作战计划。”左成政分毫不让。
第二百章 火
本来战意高涨的众将,听完左成政的这一轮分析,又开始全身发冷。
轻狂之人,很容易给人以言过其实的印象。
吴锋这样孤注一掷的战争风格,一旦失败,整个神堂都将万劫不复。
仔细一想,吴锋留守宛城的那些追随者当中,还真没有用兵才华出挑之辈。而率领最后的精锐奇袭神霄大军,里应外合,又需要极精准的指挥。
一旦如左成政所言,计划失败,这一战将如何收场?
重将们的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湿透衣衫。
这时,苏灿开口了:“若雪不是去宛城做人质了吗?”
众将听到这话,才再次振奋起来。
“是啊,姬姑娘勇冠三军,练兵有方……”林通具道,说话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底暗自盘算。
吴锋将姬红颜要走,必有考量,在缺乏人才的情况下,将堂主亲卫队交给姬红颜率领也是唯一的选择。
大军由苏灿统率,如果偏师再交给姬红颜的话,这一战打胜了,荣耀皆归于苏灿派系,对于苏灿极为有利。
吴锋笑了笑:“所以,各位可以安心了。这一战,有胜无败。”
解除了疑虑,诸将一个个长松一口气,连声赞美吴锋与苏灿英明善断,声称敌军已是囊中之物。
吴锋重新将颜面蒙好,回归白衣客卿的身份,与众将一同鱼贯出帐。
当吴锋走到僻静处时,左成政突然靠了过来,眼神乜着吴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不会把你的亲卫队交给大姐头的。”
“为何?”吴锋反问。
“你打算借重她的武勇,但将你的部属交给她指挥,对你的声望不利。而且那些人也未必会听从她的指挥。所以在奇袭队当中,她只会是副将。”
“我有更好的人选。”吴锋伸了个懒腰,道。
“是吗。”左成政露出犹疑的表情:“理性上无法让人置信,但感情上,只能期盼你所谓的那个人选会可靠了。”
吴锋嘿了一声,在左成政的肩头上猛拍一记。
“小子,不要总是板着个脸,一点生活情调都没有。”
说罢,吴锋施施然走开去,留下左成政像一根木头那样僵在原地。
……
神堂军营当中,士兵的怨气越来越严重。
缺乏战力的民兵,被完全取消了饮水供应,唇敝舌焦,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噬心的干渴。
而战兵们每天得到的饮水,也不过一两口而已,纵然真气在身,较能忍耐,但这些天下来,也苦痛难捱。
神霄军没有再次发起进攻,而是让人在山坡上百般辱骂挑衅。
“神堂的缩头乌龟们,宁愿渴死饿死,也不敢下来一战!”
“咱们这边有不少上好的女人衣服,要不要送几套过来?”
“三川南阳,天下弱兵,果然不是虚言,看看山上的军营里头,全是些孬种!”
无尽的谩骂,使得被干渴折磨的士兵们,更是生活在焦躁怨恨之中。
“为什么不出战?难道苏灿公子真是敌人口中所说的孬种?”
“等待时机,等了这么久,分明就是等死!”
“杀下山,和敌人拼了!哪怕是战死,也比现在缩在山上被敌人困死强胜百倍!”
士兵们暗中议论不止,营中更是发生了数十起小型骚乱。
苏灿一面竭力安抚士卒,一面斩杀了百余人,才勉强稳住局面。
已经到了这一步,顾泰能和阳伯符依然不肯主动进攻。
很明显,他们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歼灭神堂军的主力,因此神堂的士众已经如此困窘,他们仍然希望通过谩骂,让苏灿失去对部队的控制,使神堂不战自溃。
而且,无论他们是否猜到神堂一方是故意被困,二人定然考虑到,很可能存在一支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偏师,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他们致命一击!
苏灿面色阴沉地走在营中。
看着士兵们明明愤怒无比,却因口干舌燥,已经不愿意说话的绝望模样,苏灿突然开始后悔。
也许真不该相信吴锋的作战计划。
他知道,吴锋其实绝不会将偏师的指挥权交给姬红颜。
那么这个计划的成败,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一旦失误,神堂的命运就会被吴锋一举葬送!
以苏灿的影响力,在军中有较高的声望,这么多天来,还能勉强安抚住饥渴交加的士卒。
如果换一个人的话,队伍怕是早已崩溃了。
化装成白衣客卿的吴锋在苏灿身旁临风而立,眼神明亮得如同两道闪电。
“是时候了吗?”苏灿压低声音,问道。
“不,再等等。”吴锋道。
苏灿恼火地道:“再等……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你看这些士兵,再不给他们足够的吃喝,他们绝对会兵变,我们都得完蛋!”
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
“报!”
因为长久的缺水,他的嗓音嘶哑,脸上带着慌张而惊恐的神色。
“说吧。”苏灿点了点头,道。
传令兵单腿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西北方向……起……起火了……”
苏灿一惊,游目向西北方向望去。
浓密的黑烟正冲天而起,烟气下方,是熊熊的烈火!
那是武祖大社的方向。
苏灿神色骤变。
武祖大社,那不但是神堂的圣地,更是天下武士的圣地。
修真一脉毕竟出自武士,所以几千年来,也不敢对武祖大社有分毫冒犯。
但就在今天,武祖大社却骤然火起!
苏灿将目光投向吴锋。
吴锋眨了眨眼,一副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神色。
但苏灿终于明白吴锋说的时机是什么。
也知道现在需要他干什么了。
这个混账!
苏灿心中暗骂,为了激励士气,竟然派人烧了武祖大社!
这个从外头回来的野种,他有没有丁点作为武士的气节?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按照吴锋的剧本,继续往下走。
苏灿霍然正色,登高扬声,嗓音少见地显得中气十足。
“神堂的弟兄们,看,西北面,那是自远古留存下的武祖大社。”
“那是我们神堂的荣耀,更是天下武士的永恒圣光!”
“但今天,它却被滔天的浓烟所覆盖,被穷凶极恶的敌人放火烧毁。”
“神霄的鼠辈们,他们忘记了武祖的荣耀属于全体人族,忘记了当年武祖与人族上古先贤们,为了驱逐妖蛮,浴血于苍穹之下。”
“他们不择手段,没有分毫的底线可言。”
“愚蠢的敌人们,认为这种手段可以挑衅我们,而我们,就让他们付出致命的代价!”
士卒们干渴难耐,但听着苏灿的演讲,却一个个露出炽热锋利的眼神。
那是忍耐良久之后爆发出的冲天杀气,与对焚毁武祖大社的敌人之仇恨混为一体。
化作无坚不摧的精神力量。
“不必再等时机了,上天赐予我们雪耻的天命!”苏灿扬声道:“最后的饮水和食物都在这里,请大家吃饱喝足,决死一战。侵犯了武祖荣耀的敌人们,必须将人头和血肉留在我们神堂的大地之上!”
呼应他的,是连天的怒吼。
“此仇不报,非为男儿!”
“将敌人杀一个血流成河!”
“砍下顾泰能和阳伯符的狗头,为我神堂雪耻!”
“一举打到荆州去,将神霄鼠辈斩尽杀绝!”
大量的清水和食物被送上来,还有少量不能醉人的米酒。
久经饥渴的士兵们看着这一切,却井然有序,分毫不乱,默默地等待自己的那一份发到手中。
每个人眼中都焕发出视死如归的光芒。
喝足吃饱,是为了赴一场更浩大的战火盛宴,他们将以沸腾的战血和手中的刀枪,决定敌人的生死,和神堂的存亡!
而吴锋则在后方负手而立,眼神清淡从容。
武祖大社只是一个象征型的建筑物而已,在几千年的岁月中,并非没有局部性地损坏过,只是一次次地重建。
它虽然号称有九千年历史,但早已不是上古时的模样。
在吴锋眼里,烧毁之后,不过是再重建一次。
武祖大社名下虽然有苏梦枕一手构建的庞大钱庄体系,但金银并非储藏在大社内部,而是另有藏处。
吴锋远眺着碧蓝色的苍穹,心中默默自语。
若武祖在上界能够见到此景,想必也能理解。
神社只是死物,而战争的胜利,却关系于人的存亡。倘若神堂在敌人的侵攻下灭亡,落入敌人之手的大社有何意义?
此战,必须万无一失。
第二百零一章 空营计
角声震天,战云四集。
锋锐的阵势,如同一把倾天利剑,沿着陡峭的山道,向下冲杀而去。
神堂的健儿们,人人奋勇,个个扬威。
居高临下,势如劈竹。
他们的身后是熊熊的烈火。
后方的营寨,已经被苏灿下令点火焚毁,一旦战败,他们将无路可退。
山口被层层叠叠的鹿寨和壕沟所阻挡,却丝毫不能阻挡神堂武士的脚步。
每个人下山时,都负着满载的土囊,面对壕沟,将土囊掷入其中,顿时感到一身轻松,正可全力投入血战之中。
工兵们也有序地行动着,清除地面上蒺藜、绊马索、拒马之类的路障,为后面的战友腾出进攻空间。
长堤之上,神霄的弓兵乱箭如雨,如同不要钱一般向着神堂士卒洒下。
每一刻都有人流血甚至殒命,但没有人退缩。
神堂的武士们——不止是男儿,也包括少数的女子。他们眼中都燃烧着炽烈的仇恨之火,踏着战友的尸体,如同狂涛拍岸一样向敌人的阵线冲锋。
武祖大社被凶恶的敌人焚毁,这消息令他们锥心泣血,怒气填膺。
蓄足锐气的勇士们,面对高大的长堤,一跃而上,却没有丝毫疲态,立即神完气足地与上头的神霄士卒发起白刃交锋。
层层叠叠的栅栏被咆哮的罡芒摧毁,轰然倒塌,一朵朵凄艳的血花,在两军士兵的胸膛上盛放。
说起来有人可能无法相信,面对密集的箭雨,若以泯不畏死的勇气,快速冲锋,反而能有效地减少伤亡,正所谓“夫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再密集的箭雨,也不可能真的如雨点一样密集。再精良的弓矢,也可能被铠甲所阻挡。
在一往无前的快速冲锋中,敌军弓手的预判往往发生失误,高速移动的目标,常常能避开凌厉的远程打击。
弓箭的杀伤力虽是敌人越近,威力越大。但当敌军步卒完全杀到弓兵队面前甚至队伍当中的时候,弓兵又将失去战斗力。
现在,神堂勇士们如同风卷残云一样荡开了敌军工事上薄弱的步兵阵线,如同一把把尖刀插入神霄弓队当中。
中心开花的战术,使得神霄士兵的鲜血,在每一个方向涌流。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围山多日,早已懈怠,却未曾想到,被认为绝水多日的神堂士兵们,竟然还能如此悍勇,如同神兵天降!
轰隆隆!
巨石被从一座高塔上抛射而下,落地之处,神堂将士血肉飞溅。
伴随巨石落下的,还有粗如儿臂的弩箭,威力惊人。
“开火!”左成政眼神冷冽,决绝地命令道。
扳机声咔咔响起,密集的火舌聚焦在高塔上,火焰沿着底部冲天而起,不过数息之间,高耸的塔楼就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炬,轰然倒塌。
当中传出凄厉的惨呼,和烤肉的香味。
哨塔、石炮、床弩、陷阱,各种各样的障碍设施,均阻挡不了神堂勇士们所当无前的攻势。
压抑多日,如今尽泄心中愤懑,正是士气如虹,无可阻挡!
工事一道又一道被攻破,神霄士兵节节败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号。
探马飞骑而至,来到阵中苏灿的马前。
“前面就是敌人的大营了,拆毁这些工事,也消耗了我军不少体力和锐气,怕是不容易将它凿穿……”
就在这时,第二名探子也赶了回来。
“报!敌军大营后方似乎发生了骚乱!怀疑遭到奇袭。”
苏灿露出欣喜的神情,举起双手,大声道:“弟兄们,欢呼吧!我们埋伏下的精骑,隐忍多日,就是为了今天与大家里应外合,击破敌军。”
“两军齐发,击其首尾,敌人将无路可逃,在我军的刀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战之后,我们将把敌人的头颅堆积成京观,祭祀武祖,以雪火烧大社之耻!”
士兵们终于明白,为何要在山上忍饥受渴这么多天。
纵然蒙受耻辱和羞愤,但为了战争的胜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隐忍至今,一切的愤火,都要用敌人的鲜血和魂魄来偿还!
杀敌的呼声雷动,在山川间回荡震鸣,士兵们抖擞精神,驱走疲惫和伤痛,继续向高耸的敌营辕门猛扑而去。
此时,缺乏防御的神霄军营后门已经被一支精骑冲破,骁勇的骑兵们,如同洪水一样在营中驱驰,无可阻挡。
密集的马蹄,将蒺藜和拒马纷纷踏碎,化作木屑随着灰泥扬起,漫天尘烟。
尘烟中舞动的,是神霄士卒的血和骨。
“报……敌军辕门攻破!”
“第二道营门攻破!”
“第三道营门攻破!”
随着神霄士兵如同潮水一样败退,陷入混乱当中,一个个捷报,传到苏灿的跟前,令他喜上眉梢。
遥遥地,神堂主阵士兵们已经能看见那一支矫健如龙的骑士队伍,虽然只有数百人,却带着沉雄如钢铁的压迫力。
两支部队,已经凿穿了神霄军营,成功地会师于敌营当中。
虽然山口有数个,因此神霄军营也不止一座,但一座营寨被攻破,必然令其他营寨也陷入恐慌。
“战斗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就只剩下追亡逐北的工作。”苏灿总结道:“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到敌方主将的位置,割下顾泰能和阳伯符的人头……”
他心中暗想,士气可用之时,这战斗也实在显得容易。
话音未落,苏灿突然看到炽烈的光芒在视野两侧涌起,顷刻就蔓延开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灿变色道。
“不好!敌军放火了!”林通具惊道:“该死,我们中计了,这是空营计!”
苏灿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这样说来,我们击溃的,都是用来诱敌的羸弱之兵,怪不得这样容易……真是狠毒,竟然连己方的士兵一起烧……”
“敌人用弱兵消耗我们的锐气,并把我们诱入这座营中,如今咱们已经陷入绝地!”林通具又道。
本来士气高昂的神堂士兵们,顷刻骚动了起来。
他们英勇的奋战,竟然只是落入敌人的陷阱当中!
苏灿勉强维持平静:“大家不要慌张!这座营寨甚大,当中颇有空旷道路,并不是每个位置都能烧到,咱们整好队伍,就能择路杀出去,再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愚蠢。”
一个沉凝如山的声音,遥遥传来,从后营的方向。
顾泰能骑着小象一般的战马,引着神霄大军,从后头汹涌而来,直接把那支只有数百人的骑兵队轰然冲散,在营地中乱窜,马嘶之声此起彼伏。
“不错,平原之上,营地开阔,放火只能起到堵路的效果。但既然你们能想到两路夹击,我们又如何想不到?”
苏灿咬牙切齿:“可恶……但是你们的兵力明明分散在几个山口……”
顾泰能身旁的阳伯符轻抚五柳长髯,微微一笑:“你们只可能从这个方向突围,因为不远处就有一座大山脉。要里外夹击,你们需要一个足够隐蔽的伏兵区域。”
苏灿开始全身颤抖,头皮发麻,冷汗在脖颈上涔涔而下。
这样说来,神霄大军早已在这个山口集合,埋伏在营外,只等他们入营,就点起烈火,然后将他们围死在营内。
这时,吴锋埋伏好的那支偏师,也会被诱入营中,一个也逃不掉。
在平地之上打歼灭战,才能有最高的效率。
吴锋的计策,原来竟有这样巨大的破绽!
神堂这下完了!
苏灿心中狂乱地呼喊着,他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顾泰能大笑一声,催动战马,扑向正策马奔逃的一名骑士。
这骑士骑着黄骠马,背负红色长剑,披血色披风,容貌英武。
他是神堂偏师骑兵队的首领,但面临如此局面,也只有慌乱奔逃。
“吴锋小儿,受死!”
顾泰能掌中一道星华喷薄而出,轰然击中骑士的胸口。
骑士不甘地惨叫一声,胸口溢血,被从马上打得飞起,身躯四分五裂。
他的头颅轰然坠地,那张清隽的面容,果然正是神堂之主,吴锋!
眼见吴锋被击毙,陷入慌乱神堂士卒们越发恐惧,失去战意。而神霄一方则欢声雷动。
雪斋老友,我顾泰能今日为你复仇了!
顾泰能暗暗呐喊着,心底却一阵惶惑。
为什么——总觉得杀掉吴锋不该如此容易。
这个该死的小子,连算无遗策的雪斋禅师,也栽在他手里。
而顾泰能自己和阳伯符加起来,智略也绝对无法与雪斋相颉颃。
只是,战争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
第二百零二章 七探蛇盘枪
眼见着神堂大军被困在火场当中,前后被围,无计可脱,更因为堂主吴锋惨死,士气衰竭,就要如此崩溃。
但顾泰能是百战老将,仍然保存着一定的警惕。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气机,不知从何处散发而来。
这气息的强大,甚至不在巅峰时期的雪斋禅师和苏有光之下。
顾泰能心头一凛。
他大声命令道:“起百尺剑塔!”
李雁鸿法王、释咏性禅师等人得令,各率弟子,三十六人纷纷驾起剑光,剑塔就要形成。
一旦剑塔成型,纵有再强的敌人,顾泰能也一无所惧。
就在这时,吴锋的残尸旁边,一名黑衣人突然将身上的披风和面罩撕成粉碎。
布屑漫天飞舞,每一片却都化成了致命的暗器。
落入神霄军阵中,刹那间血流成河。
神堂军中,竟还潜藏着如此强者!
顾泰能心中咯噔一响。
但百尺剑塔就要成型,他也并无畏惧。
只是随着那些布片纷飞,一蓬白色的烟气也弥漫开来。
这烟气弥漫的效果,无论是神堂士兵还是神霄军卒,每个人都感到身躯麻痹,难以动弹。
时间只有数瞬。
以顾泰能的修为,并不被这烟气所干扰,但那三十多个弟子们,却因此动作慢了几分。
剑塔不能及时成型,顾泰能反而被剑塔的道纹所困,不能随意行动。
顾泰能心中终于感觉到不好。
这种无论敌我,全部麻痹的药粉,看起来毫无用处。
但用在这关头上,却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效果。
顾泰能已经隐隐猜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人,接下来又该发生什么。
黑衣人的身形终于迅捷起来,一条巨大的螣蛇虚影,在他的背后闪现。
一杆长枪咝咝锐鸣,令空间也震颤不休。
没有什么璀璨绚烂的光影,只有迅疾得让人无从分辨的一枪。
顾泰能能看清当中的枪花。
总共七朵。
每一朵都如同一条毒蛇,将他的魂魄缠绕,陷入一张弥天的巨网,无从挣脱。
枪未至,他已窒息!
可恨……这个人怎么可能亲自过来了?
世人都只知道此人是狠辣绝伦的枭雄,心机诡谲,算无遗策。
但顾泰能却知道,在汉水一战中,这个人亦曾亲手击杀神堂副堂主苏牧,还差点取下苏梦枕的人头。
是苏有光舍命血战,才挡住此人那一招遇神杀神见佛弑佛的“七探蛇盘枪”!
只是挡住,意味着什么很明显。
同样是半圣高手,也有高下之分。
这个人的实力,比神堂第一高手苏有光更加可怕。
顾泰能全力运转道力,眼中喷薄两道星芒,直刺黑衣人当胸。
光华灼灼,如彗星倒挂,有裂空之威。
但黑衣人只是低低一声叱喝。
星华无声间崩灭无痕,顾泰能口中溢血。
那条深藏如渊的蝮蛇,一旦动起来的时候,将比任何凶禽猛兽更加骁勇!
顾泰能看见了两道刀锋一般的目光,无比明亮,直刺他胸膛。
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七朵枪花霍然落下,刺在百尺剑塔的关键部位。
直到这一刻,剑塔才终于成型。
但已经迟了。
长枪舞动万里长风,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与狠辣,刺穿了顾泰能的胸膛,将他高高挑起!
失去了阵主,百尺剑塔轰然崩散开来,如同一场绚丽绝伦的流星花雨!
“原来你给你女婿的那一批援兵,只是幌子而已。”顾泰能喷出一大口鲜血,怅然叹道。
的确,天子峰内部不稳,给不了太多援兵。
但真实情况是:根本不需要什么援兵!
“我一个人就够了。”薛衣人声调平淡。
长枪发力一搅,如同毒蛇般在顾泰能胸口游走。
顾泰能的身躯轰然炸开,化为漫天血泥。
高手对决,只用一招。
薛衣人将天时地利与人心,都算计得妙到毫巅,只是一招“七探蛇盘枪”,便令顾泰能措手不及,无从抵御。
神霄四天王第二位,大将顾泰能,身死!
薛衣人深深嗅了一口鲜血的气味。
很腥,不好闻,却如此熟悉。
自己的确很久没有亲手杀人了。
苏灿的身旁,一名白衣人也脱下了面巾,长笑如风,大步流星走来。
“小婿吴锋,多谢岳父大人前来援手。”
薛衣人赞许地一笑:“养士千日,用士一时。以一个替身引出顾泰能,狠辣决绝处,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不过你的那名替身骑的却是黄骠马,这是百密一疏之处。幸好顾泰能沉不住气,不然被他识破,我要杀他,恐非如此容易。”
吴锋长叹一声:“我那匹爱马与我相伴多年,终究狠不下心肠。”
薛衣人眸光一横:“大狠毒中,有大慈悲。杀一人,可救千万人。你爱惜一马,若计划失败,将有多少人命被你葬送?”
“小子,你若能平定天下,终结这血腥乱世,老夫的人头,静候你来取。”
这一代枭雄临风卓立长空,长枪之上,鲜血沥沥滑落,声色不动,却自有威仪绝世。
吴锋隐隐一震,终于无言可答。
岳父薛衣人,骨子里和师尊苏梦枕其实是一类人。
因为性格太过相似,他们才互相憎恶。
说话间,薛衣人舞枪破风,又已杀入敌阵当中。
神霄军主帅顾泰能战死,令正要围杀神堂众人的神霄大军,人人丧胆!
薛衣人刺斜里一枪,刺中了正要飞空而逃的释咏性禅师后心。
“把后背对着我的人,会比较好杀一些。”薛衣人悠然道。
释咏性禅师不甘地转过头来,胖大的脸容充满了恐惧和怨恨。
薛衣人轻轻地一抖枪尖,如同抖落衣衫上的一抹纤尘。
释咏性禅师从枪尖上滑落,跌在地面上,爆散开来,化为满地血泥。
又一名真尊高手死于薛衣人之手,同样只用了一招。
“蝮蛇”薛衣人擅长用毒,是天下三大毒王之一。
但另外两人的排名却都在他之上。
因为以薛衣人的实力,毒药也只能锦上添花罢了。
手中这一把长枪,就可笑傲千军万马!
第二百零三章 不可留
顾泰能殒命,本来阵势齐整的神霄大军,顷刻一片骚乱。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薛衣人一枪将顾泰能搠死,再无人能控制住由无数豪族部曲组成的神霄军。
薛衣人已经杀死两大真尊高手,却根本没有停手的架势。
他脚踏虚空,化作残影萧萧,又横枪向着李雁鸿法王怒挑而去!
李雁鸿法王不由骇然,面皮变成青紫的颜色。
但想起释咏性禅师之死,李雁鸿法王知道,若是逃走,只怕死得更快。
他鼓起余勇,怒喝一声,血色魔功祭起,化作两条血龙,如同一把赤色巨剪,向着薛衣人的枪风逆击而去。
生死关头,李雁鸿法王激发出了搏命之能,血气浩荡,凶煞无边,如要吞天灭日。
面对薛衣人这半圣高手,他竟也苦苦支撑了十个回合上下。
但也只是支撑罢了,不但一道道血芒在枪锋激荡下碎灭无踪,李雁鸿法王也被咆哮的气劲震得神魂颤栗,更被如蛇般缠绕而来的场域压制下,困不得脱。
“速速来人助我!”李雁鸿法王声嘶力竭地道:“咱们并肩子上,何愁杀不了薛衣人这老贼?只要取下他人头,再杀吴锋,我等便能反败为胜!”
但一则薛衣人先杀顾泰能,再杀释咏性禅师,神霄军中人人丧胆,二则李雁鸿法王乃是客卿,又是魔道中人,在神霄道里头并没有知交,这时候周围也有不少高手,却人人踟躇,没有一个敢于上前。
“人道荆州多有好男儿,今日一见,俱是鼠辈而已。”薛衣人感叹道。
不同于苏梦枕的狂狷,他的语气是极平静的陈述,波澜不惊。
神霄众将,人人面红耳赤,攥拳怀恨,却终究没有一人敢于撄薛衣人之锋芒。
一人一枪,便令千军辟易!
薛衣人待要奋起一枪,将李雁鸿法王刺落长空,却有一道丽影如同掠空紫电,倏忽而来,枪锋如凤凰展翅,直取李雁鸿法王后心。
李雁鸿法王此时气力已竭,被姬红颜从后方刺斜里一枪,完全无力抵御,被洞穿心口,戳出碗口一个血洞,跌落尘埃。
薛衣人眼见姬红颜刺死李雁鸿法王,割了首级,却全无愠色,微笑道:“小姑娘,你也用长枪?”
姬红颜秀眉一挑:“怎么了?”
薛衣人悠悠道:“刚猛凌厉都足了,但失之呆拙,少三分灵动。”
姬红颜猛地抿紧唇角,但随即意识到以薛衣人的身份修为,指点她实在不乏资格。
“好好修炼吧,你若他日能超越老夫,老夫会很欣慰。”薛衣人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点了点头,漫步虚空当中,继续向着敌阵深入而去。
脚下不带起一丝微风,而敌已丧胆。
这一刻,每个人都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一代宗师风范。
不动如山岳,难知如阴阳。
薛衣人的目光幽静地眺向前方,长枪轻轻一划,挡在身前的敌兵,便爆碎开来,化作血泥喷溅。
却没有分毫沾上他的衣衫。
百万军中,有如闲庭信步。
无论是友军的欢呼,或者敌人的惊叫,他都充耳不闻。
这条深藏大野草泽之中的蝮蛇,今天也只是习惯性地捕猎自己的猎物而已。
眸光聚焦之处——东海道智鬼,阳伯符。
这绝地反击的一局,就是为了将出战的神霄名将一网打尽。
吴锋和薛衣人都清清楚楚,神霄的动员力,数倍于神堂,之所以不能全力进攻,只是因为被益州青城派牵制了大部分的兵力。
败上一两仗,损失几千人,根本不至于伤筋动骨。
唯有龙战野留下的精锐家臣团,才是神霄的根本。
所以这一战,就要打得神霄道名将凋零,令整个荆州丧胆,数年内不敢再起北侵之念!
阳伯符神情依然维持着镇定从容,驾云而行,飘然若仙。
他是聪明人,无论是作为一个军师,还是世俗意义的聪明人。
雪斋禅师、顾泰能、井直盛,这三个人都可以随时为了龙战野,或者为报龙战野的知遇之恩而死。
但阳伯符更在乎家族的利益,以及自己的生命。
如果他替代顾泰能全力指挥,稳定军心,只要阻住薛衣人所向披靡的冲杀,重整阵势,胜负尚未可知。
但阳伯符知道,作为军师的自己,在军中声望远远比不上顾泰能,士兵们究竟愿不愿意为了他去拼命,实在不好说。
他不敢赌。
于是阳伯符只是先稳住自己的部曲,嘴上说着稳步撤退,稍稍地整顿着大军的阵势。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止损,而在指挥过程中,他也可以渐渐退入安全地带。
顾泰能已经是死人,兵败之责当然由死人来背,而阳伯符只要能将大部分的兵力带回去,就能够向神霄上下交代!
一丛森森长戟,终于挡住了薛衣人的步伐。
锋锐的战气,凝聚成一堵无形的高墙,直插天穹,令半圣高手也不敢仓促而过。
漓江剑派门下,鹈殿城中,不乏能为阳伯符随时去死的勇士。
阳伯符惜命,因此豢养的死士,比别人多上许多。
薛衣人长叹一声。
他知道已经追不上了,再深入敌阵,他会有生命危险。
既诛杀了顾泰能等人,他已经是对女婿全力相助,对女儿也可以交代。
但薛衣人眼角余光一扫,竟看见吴锋与一名白衣少女四目相对!
白衣少女是阳伯符的爱女阳凰儿,吴锋的旧交。
她并不知道父亲心中的算计,也不知道薛衣人已经再难挺进,只看到薛衣人纵横恣肆,追杀阳伯符,枪下化作一片血河。
阳凰儿收敛了时时挂在嘴角的笑意,凄然凝视着吴锋:“田常……不,吴锋……你……”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分别之时,曾经约定过战场上见面,彼此决不留情。
若要求吴锋劝薛衣人放父亲一马,又如何说得出口?
吴锋当然领会了她的意思。
只是这一战的目标,便是顾泰能和阳伯符的人头。
如果为了和阳凰儿的私交,劝说薛衣人收手,士兵又该如何看他?
吴锋无奈地耸了耸肩,怅然长叹。
在东海时的一幕幕回忆,在眼前闪动不休。
佳人美眸凄迷,俏生生地惹人可怜,不能不令他心中怅惘。
而这一切,都被薛衣人看在眼里。
一股炽烈的杀意,从他心口涌起,直冲顶门。
阳伯符——不可留!
蝮蛇之所以被称作蝮蛇,就在于其狠辣决绝。
本已在连续的厮杀中锐气消耗殆尽的薛衣人,眼中厉芒骤起,身躯中突然又涌上了力量,比起之前还更加汹涌浑厚!
他长啸一声,长枪脱手,如同一道惊虹,划破青空。
螣蛇骨文的力量激烈涌动,发出一连串响尾蛇一样的爆响,所过之处,空间震颤,被撕裂出一串串闪电般的裂缝。
长枪似一条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掠而至。
阳伯符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正长舒一口气,凌厉决绝的飞枪,就已瞬息而至。
一声裂心刺耳的颤鸣,在阳伯符无法置信的神色之中,长枪已在间不容发之际刺中了阳伯符的胸口,将他钉死在地,喷薄的热血盛开出凄艳的血花,赫然夺目!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正是爱女的一个眼神,要了他的命。
如果他能鼓起勇气,号令全军反扑,或许结果不是如此。
神霄四天王之一,东海道智鬼,漓江剑派掌门,鹈殿城城主阳伯符,身死!
一生机关算尽太聪明,终究是保不住卿卿性命。
第二百零四章 追亡逐北
“门主!”
护卫阳伯符的死士们纷纷悲啸道。
“可恨啊!”
“为门主复仇!”
他们泯不畏死地向着薛衣人猛扑而去。
薛衣人冷哼一声,长枪怒扫,如同毒蛇吐信,连续刺死三人。
但有几名死士却是仰天咆哮,高大的身躯突然间爆炸开来,血肉纷飞。
狂暴的元力肆虐着,向薛衣人席卷而去。
薛衣人连杀多名真尊高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被这些死士舍命自爆,身躯一颤,嘴角竟挂上了一丝血线。
“老贼已撑不住了!杀了他,不计一切代价!”
一位死士头领高声叫道。
他并不是怂恿队友去送死,而是手持一柄星梭,当先向薛衣人掠去,星梭翔空,化作漫天星雨,朝薛衣人周身洒落。
而数十位好手则手持长戟大剑,向薛衣人两侧包抄,攻守井然,显然经过了长期的训练。
此时的薛衣人已经受伤,场域之力大减,压制不住一众死士。
薛衣人猛地咬牙,朝天一枪,将无尽星雨击灭无形,那如鹰隼般飞翔在半空的死士头领未曾中枪,胸口却依然炸开,化为血淋淋的石块八面抛洒。
但此人的死,只是越发激起了一众死士的同仇敌忾之心。
他们如同嗜血的狼群,前仆后继,向着薛衣人扑去。
此时营中一片混乱,神堂的士兵尚处于发懵的状态,还没能发起反攻。
薛衣人已经深入敌阵,仓促间也无人来援。
见形势不好,这一代枭雄当机立断,不逞匹夫之勇,提枪转身,大吼一声,震得数人肝胆俱碎而死,便自缺口出冲杀出去。
但凡阻他去路者,哪怕是神堂士兵,也照样被他一枪扎死。
当薛衣人回到吴锋身旁时,衣衫上已染满敌人的鲜血,身躯却不由一颤,当众喷出一口血来。
薛衣人绰号“蝮蛇”,枪法凌厉决绝,爆发力极强,因此杀顾泰能、阳伯符,都只用了一招。但耐力却并不出色,方才连杀数将,消耗本源真气过巨,又深入敌阵血战至今,是以内伤喷血。
“岳父大人,没事罢?”
吴锋急忙扶住薛衣人,关切道。
薛衣人眼角余光乜向吴锋,压低声调道:“小子,你若敢对颜儿变心,老夫取你首级,比杀顾泰能和阳伯符还要容易。”
“小婿领会得。”吴锋道:“请岳丈大人去阵后疗伤,敌军已溃,追杀残敌的扫尾工作,由我来做就好了。”
这不着痕迹的恭维,让薛衣人很是受用,笑了笑,向阵后而去。
这时,苏灿的神色很不好看。
这一战之所以由他来挂帅,就因为神堂大部分重臣更加服膺于他,而不敢信任吴锋。
未必是不信任吴锋的能力,也可能是担心被吴锋拿去做弃子。
吴锋并未告诉苏灿,薛衣人即将出现,只是向苏灿保证,自己有万全的把握。
此战关系到神堂的存亡,吴锋绝不会在上面开玩笑、耍花枪。
所以苏灿也就同意了吴锋的作战计划。
在苏灿想来,作战的大部分步骤都是由自己指挥,哪怕吴锋最后揭明身份,主要的战功仍然该算到自己头上,对自己有利。
没曾想到薛衣人横空出现,将风头完全抢走,更是向全天下人表明了对吴锋坚定如磐石的支持。
如今神堂内若有人想要算计吴锋,都须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接下薛衣人那杀机可移日月的七探蛇盘枪!
故此,当吴锋下令追击神霄溃兵的时候,苏灿也让人击鼓进军,自己却行动缓慢。
神霄主将虽死,部队中却定有忠勇之人,就让吴锋带着那几百骑兵去追杀,倘若被人来个回马枪打成措手不及,把命送掉,那就再好不过。
苏灿这样打算着,但好战成性的姬红颜却并没有给他面子,当吴锋下令追杀敌军,她便急匆匆地跨上骏马,随着吴锋飞驰而去。
“这傻丫头!”苏灿暗骂道。
吴锋悠悠看向身旁与自己并辔而行的姬红颜:“小妞,你看来挺关心我的样子呢。”
姬红颜皱眉道:“军国大事面前,能不能少说些这种屁话?”
吴锋讨了个没趣,却一点也不生气,信手一剑,将前边一名甲士的脑袋砍了下来。
苏灿再次磨洋工,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追杀溃兵这种事情,用少量精锐骑兵就够了。
神霄军的主将尽灭,肝胆皆丧,实在也组织不起多少有力的反扑,吴锋自信完全能够应付。
精骑驱驰,刀枪纷舞,在神霄大军中切割出一条血肉构筑的甬道。
神霄士兵们一边大声哭喊一边奔逃,有些慌不择路,跳入两侧的火海之中,很快发出焦糊的烤肉气味。
本来为神堂士兵准备的浩大火葬场,如今却留给了荆州人享用。
追杀过程中,几乎遇不上什么抵抗。
阳伯符麾下的那群死士本想不计一切牺牲杀死薛衣人,但见薛衣人已经撤到后方,于是涌到了阳凰儿身边,护着她快速撤离。
既然复仇已不可能,保住先主之女当然比起无谓地捐躯重要。
吴锋刻意地没有攻向那个方向。
阳伯符已死,他不想再对阳凰儿下手。而且与那群忠心耿耿的死士纠缠,也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而一般的神霄士卒,在骑兵们锋利的武器下,就如同被收割的马草。
失去了斗志的他们,宁愿从背后挨上一刀,头颅坠地,也不肯转身回来打斗。
这样的杀戮,令骑士们都感觉到畅快淋漓。
吴锋却觉着甚是无聊。
没有像样的抵抗,战争也就失去了它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对男女突然转过身,向着楔形骑兵阵势前方的吴锋和姬红颜冲杀过来。
“吴锋小贼,受死!”
这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面相斯文,女的容止雍容。
两人所穿的道袍均是用料考究,散发出星辰一般的光亮,在白昼也历历可见,流转着凝实的道力气息。
这种道袍不但防护力不在宝甲之下,更能增强道法的运用,令道术更加圆融如意。
吴锋看过罗廷玉送来的神霄众将之画像,认识这两人。
是林翰的女婿王子文和女儿林灵,俱是征天强者。
林翰是神霄的老将,在第一次燃豆坂之战时,为顾泰能殿后,被吴锋算计而杀死。
以林翰作为磨刀石喂剑,吴锋得以打开关口,终于在东海突破到征天境界,而林翰的忠勇,也给吴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林翰以仗义著称,交游广阔,朋友无数。
在东海上吴锋曾遭遇了林翰的好友,南海龙王敖玄和中越圣王余映泉。两人想要杀死他和苏乱瑾,吴锋以一敌二,众寡不敌,多亏阳凰儿及时出现,袭杀二人,吴锋、苏乱瑾才得以脱险。
这是吴锋欠阳凰儿的极大人情,所以眼见着薛衣人刺死阳伯符,阳凰儿含泪而去,吴锋心中也不由怅然,很不好受。
并不是因为他对阳凰儿有什么念头,实在由于吴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王子文和林灵向着吴锋扑来,令顾泰能部的不少锐卒都鼓起了勇气,转身来战。
他们已经注意到,追逐他们的骑士并不多,而且那如神魔一样的天子峰掌门薛衣人,确然是已经受伤,并没有追杀过来。
吴锋长笑一声,一招手,骑兵们便向两侧分开,预备与敢于反抗的敌兵展开缠斗。
而后将目光投向姬红颜:“男的我解决,女的归你。”
王子文、林灵夫妇的实力,不在林翰之下,以一敌二,吴锋自认做不到。
献祭气运悟道之后,吴锋对武学大有领悟,触类旁通,如今眼界和见识,已经称得上宗师级人物,是以能自创琴音破阵之技,对付百尺剑塔。
但在硬实力上,成长起来尚需要时间。
“好。”姬红颜干脆地点了点头,策马引枪,向着林灵猛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