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杀人啦
这一段居住的大多是士绅,并没有临街开府的府邸,此时又已夜深,附近的人家早就熄灯睡觉了,路上除了马车前挂的灯笼发出两团光晕之外,漆黑一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锦帕蒙面人和左首骑者说话声都不高,只有唐劬和马上骑者能听到,四人心意相通,一齐纵身跃起,扑向锦帕蒙面人。锦帕蒙面人顿时被一片剑光笼罩。
唐劬惊魂未定,耳中已传来“叮叮当当”的长剑撞击声,他看不清谁占上风,可刺客有四个,无论如何,那位出手相助的义士定然要吃亏。他急忙对车夫道:“快走。”
车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吓呆了,得他提醒,忙一鞭狠狠抽在马股上,那马吃痛,拉着车子朝前冲去。
有一个蒙面骑者瞧见,高呼一声:“哪里走?”马上拨足追来。
他们是中原人士,不习惯马上作战,刚才弃了马,纵跃下地斗成一团,要不然居高临下,那锦帕蒙面者如何是他们敌手?
车夫心胆俱裂,一鞭鞭狠狠抽在马股上,那马发足狂奔,把车子拉得快飞离了地面,在路上扭来扭去。
蒙面骑者追了十几丈,不但没有追上,反而被落下老远。他返身奔回,要去牵马,堪堪奔到马匹旁边,只见身材瘦削的同伴身子软软倒地,胸口鲜血狂喷。
他们四人都是张勉的侍卫,张勉为了追杀唐劬灭口,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叫四个心腹侍卫追来,这四人武功参差不齐,其中有一个身材瘦削的,身手差些。
蒙面骑者大惊,叫一声:“老四!”顾不得去追唐劬,抢上扶起同伴,同伴想对他说什么,惨白的唇动了动,头一歪,气绝身亡了。
这人是蒙面骑者的结义兄弟,两人好得跟一人似的,这时见兄弟被杀,他气红了眼,把兄弟放下,拨剑加入战团。
左首骑者怒喝:“快去追,一刀结果了他。”
这几人,不能留活口,要不然主人就麻烦了。
能成为张勉的心腹,倒不是他们武功比同伴高,而是他们对张勉更加忠心,张勉对身边人的第一要求便是忠心,在忠心之上,再考虑其他。
忠心于否,跟武功高低,身手好坏真的没有关系。
蒙面骑者不敢违拗,狠狠瞪了锦帕蒙面人一眼,翻身上马,赶去追唐劬。
左首骑者这一分神,锦帕蒙面人快如闪电刺向他小腹的一剑便没能避开,顿时鲜血如泉涌。他咬牙切齿,只想不惜代价,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杀了,再去杀唐劬,竟然不肯退下包扎。
另一个蒙面人急道:“老三,快退下。啊!”
他只顾关心同伴,不提防锦帕蒙面者的剑快如闪电刺到面门,长剑穿过他的左眼,贯穿他的后脑,从他的后脑露出半截带血的剑尖。他只觉左眼寒气扑面,一声“啊”的惊叫刚刚发出,已气绝身亡。
“十八!”左首骑者激怒欲狂,一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
锦帕蒙面人退后两步,挥剑格挡,并不和他缠斗。
左首骑者小腹的伤口有两指宽,深入腹腔,把小肠都刺穿了,血流如注,染红地面,他又不顾伤势,催动内力,血流得更加地快了。
不过十息,他手上渐渐无力,密不透风的剑圈不攻自解,锦帕蒙面人一声长啸,踏上一步,一剑刺向左首骑者的胸口,左首骑马挥剑挡格,却因为失血过多,动作太慢,敌剑入胸,他的手臂还没圈回来。
他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锦帕蒙面人连杀三人,这才抢过一匹马,去追唐劬。
唐劬的马再快,也是拖了马车,虽然快颠散了架,还是渐渐被追上。他不停回头看,眼见煞神越来越近,忙对马车道:“快,钻进巷去。”
他就不信了,到了居民区,那人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追杀。
车夫早急得满身大汗,六神无主,既然主人说钻进巷里去,他自然照做,又赶了几丈,前面刚好有一条巷弄,巷口的房子青砖白瓦,想来住户家境不错。
车夫把马一赶,一头扎进巷里,唐劬扯了喉咙高呼:“杀人啦!杀人啦!”
唐劬的马车是油布车,普通百姓大多乘坐这种车,巷弄中的住户经济条件不错,家中也有这种车,所以能通行无阻地进去。
寂静的夜里,一声声杀人的呼喊,把巷弄两侧房子里的人惊醒,可半夜三更的,外面有人杀人,谁敢胡乱跑出去?他们赶紧拉起被子,像驼鸟似的把自己埋进被里,妇人们更是往自家男人身边靠过去。
蒙面骑者听到唐劬的喊声,大急,赶紧催马拐进巷弄。
车夫赶车到了巷尾,只叫一声苦,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唐劬喊了半天,一个出来的人也没有,马车反而停了,他探头一看,前面一堵白/墙,被车前的灯笼照得红渗渗的。
蒙面骑者见马车停了,狞笑道:“逃啊,怎么不逃?我看你能逃到天边去!”
就在这里把唐劬杀了,为他的结义兄弟报仇,然后再回头寻那个锦帕蒙面的仇人,也把他杀了。蒙面骑者恨恨地想,一抬腿,跳下马车。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住户又没人出来,唐劬急得手脚冰凉,想下车钻进车底,手脚僵硬,哪里动得分毫?
蒙面骑者的长剑架在唐劬脖子上,倒不忙一下子杀死他,恨声道:“下来,给老子兄弟磕三个头。”
奶奶个熊,为了杀你,我的好兄弟反而被杀,这笔帐不应该算在你头上么?
杀气扑面而来,唐劬要是能动,早钻进车底了,哪会呆呆坐在车中任人把剑架在脖子上?
蒙面骑者说了两次,见他不动,一剑削向他的脸颊,吓得他高分贝地惨叫:“杀人啦!!!”
海豚音把巷弄两侧的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妇人们更是紧紧抱住自己丈夫,男子们心惊胆战,和自己女人抱成一团,在被中颤个不停,哪个不开眼的会起身开门,去挡杀人者的剑?这个时候,自然有多远躲多远啦。
唐劬这一声倒把车夫的血性激发出来了,他怒喝:“别伤阿郎!”
第541章 原来是你
深巷中,一辆孤伶伶的马车,一个手持长剑、凶神恶煞、满面狰狞的汉子,在唐劬的惨呼声中,一剑削下他半只耳朵,鲜血顿时染红他半边脸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车夫不管不顾冲上来从后面死死抱住蒙面骑者的腰,口中来来去去只是狂呼:“休伤阿郎!”
这车夫自幼在唐家为奴,和唐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此时听到主人惨呼,心如刀割,拼着一死,也要救下主人。
唐劬只觉耳朵上凉嗖嗖的,脸颊上湿糊糊的,因为惊,倒也不觉得有多痛。
一团光晕下,带血的剑向后一插,一声惨呼随之响起。
“六子!”唐劬目呲欲裂,顾不得脸颊上的血直往下淌,扑了上去,意欲救下车夫。
蒙面骑者看都没看,随手一剑,就把不会武功的车夫刺死了。见唐劬扑了上来,他冷笑一声,拨出长剑,复又架在唐劬脖子上。剑尖上的血一滴滴滴在唐劬的脖子上,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张勉派你们来的?”唐劬心里那个恨哪,眼珠子都红了。
蒙面骑者看唐劬如看死人,不屑道:“说那么多干嘛?去阎罗王那儿告状么?”
这就是承认了。唐劬激怒欲狂,暴喝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少年时也曾习过六艺,真发起狠来,就跟这刺客拼个同归于尽又如何?哪怕是死,也要咬下他三两肉。
蒙面骑者长剑向下压,道:“磕头!只要你磕头,我让你死个痛快。”
一股大力从剑尖传来,唐劬双腿便使不了力,想要揉身扑去,却哪里做得到?
“贼子!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唐劬恶狠狠地咒骂。
“你去找我家阿郎吧。”蒙面骑者狞笑一声,剑尖扬起,唐劬只觉脖子一痛,血流了出来。
“快磕头,要是不磕,老子先斫断你双手,再斫断你双腿,把你做成人彘,慢慢折磨你,再送你归西。”
唐劬悲愤莫名,哪肯低头?他倔强地梗着脖子,任由脖子上的血流了下来。此时他已浑身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车夫的。
蒙面骑者一见他的神情,怒火大炽,暴喊一声:“快磕!”
巷尾左侧是一座两进的院落,厢房床上的女主人年约五十,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早吓得簌簌发抖,把外间侍候的婢女叫进来壮胆,男主人歇在后置房的小妾房里,两人抱成一团,跟抖糠似的抖个不停。
蒙面骑者这一声暴喝如平地起惊雷,那年方二八的小妾惊呼一声,晕过去了。
唐劬的耳鼓也震得嗡嗡响,只是这刺客已激起他的驴性子,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自小的玩伴又叫这人活活刺死了,他如何肯善罢干休?
就在这时,巷口马蹄声响,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剑风呼啸而来。原来锦帕蒙面者抢了马匹追下来,追了好远一段路,还没找到唐劬,估计唐劬往岔道去了,于是圈马从来路寻找,已经从这巷口经过,听到这声大喝,追了过来。
昏黄惨淡的灯笼下,一人倒在地上,一人持剑刺向另一人,这情景,还用得着说吗?
风声袭向后背,吹得衣角扬起,蒙面骑者赶紧一脚把唐劬踹开,举剑迎敌,两人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唐劬跳上马车,取下车上的灯笼,高高挑起,为锦帐蒙面人照亮。
蒙面骑者的身手本就差锦帕蒙面人甚远,巷道狭窄,又无处躲避,不到三招,便中剑倒地,鲜肉从他喉咙潺潺流出。
唐劬扔下灯笼,抢过去探他鼻息,见他两眼圆睁,没有鼻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便狠狠在他腰上踢了一脚,再回头抱住车夫的尸体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站在旁边的锦帕蒙面人道:“好了,别哭啦,赶紧走吧,再迟官差就要来了。”
唐劬放下车夫的尸体,起身向锦帕蒙面人跪下磕了三个头,道:“恩公救命大恩,子浦没齿不忘,请受子浦一拜。”
刚才唐劬心情激荡之下扔出的灯笼被这人接了,他把灯笼挂回车前的钩里,再把唐劬扶起来,道:“唐长史快快请起。”
唐劬感到一股力量扶起他的双臂,上身被拨了起来,再也跪不下了。
那锦帕蒙面人脸上的帕子已除去,露出本来面目。唐劬微一抬头,看清他的面容,不由“啊”的轻呼出声。这人皮肤黝黑,一对眉毛却长得极好,鼻梁不高,嘴唇红润,不是程墨的侍卫长黑子又是谁?
唐劬这几天一直觉得有人窥视,并不是错觉,确实有人跟踪他。程墨吩咐黑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又要让他知道,让他着慌,不得不去找盟友。
酉时唐劬坐车离开,黑子依然蹑在后面,直到他进了太常府,又跟进去藏在树上。张勉府中防备并不甚严,要不然也不会匆忙之间只派出四个侍卫追杀了。
黑子跟到这里,见有人杀唐劬灭口,想到还须靠唐劬找到他的同伙,于是出手相救。他是安国公举荐给程墨的,身手着实不凡,以一敌四,稳占上风,杀了张勉四个侍卫,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黑子微笑道:“我路过这里,刚好遇见有人行凶,本想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没想到救下唐长史。唐长史还请把头上的伤包扎一下。”
他一头一脸的血,看着实在吓人。
唐劬依言拿出锦帕包扎了头颅,然后抱起车夫,道:“请带我去丞相府。”
他心思灵敏,本不应该被张勉利用,只是两人有渊源,又受张勉举荐之恩,走错了路。黑子说什么刚好路过这儿,他半丁点不信,不过人家救了他,指责人家跟踪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向程墨坦白,才能保住小命。一息之间,他便想通此节,做出决定,实是一个有决断的人,苏执任他为长史,原没有看错人。
黑子唇角上翘,道:“好,唐长史请随我来。”
黑子示意唐劬把车夫的尸体放在车上,然后上车,他则在马股上拍了一掌,把马赶走,坐上车夫的位置,驾车离开。至于路上和巷弄里的尸体,相信天亮之后,附近的百姓会报官,这些人都是张勉的人,该怎么处理,是官府和张勉的事,他何必多管闲事?
第542章 夫人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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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过院中的花花草草,入夜了,暑气褪去,凉爽多了。
甬道有灯笼移动,两人迤逦而来。
“夫人。”廊下垂手而立的榆树和长丰看清来人,赶紧行礼。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美丽少妇,精致的五官,吹弹欲破的肌肤,她气质高雅,如牡丹般雍容华贵,让人移不开眼睛,又不敢对她直视。
书房重地,闲人免进,可这重地对霍书涵不设防,她一路行来,侍卫们无人现身阻拦。
霍书涵并不理会两个小厮,而是轻移莲步进门。她身后跟着青萝,手提食盒,也迈步而入。
程墨和刘询一样,书房门窗尽开,屏风一概撤下,空气形成对流,房中凉爽得很。
听到门口的声音,程墨从案牍中抬起头,笑吟吟道:“涵儿来了。”
霍书涵粉面微嗔,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歇息?这奏折有批完的时候么?”
程墨看了奋斗一晚上,堆得高高的三大摞奏折一眼,笑道:“你可别说,我效率还不错。”
刚开始他不了解朝臣们在奏折上使的花招,拿起奏折逐字逐句仔细认真地看,然后才发现,这些不着调的也不嫌麻烦,前面洋洋洒洒一两千字废话,辞藻华丽,却言之无物,最后一段才说正事。现在他对前面大段大段显摆文采的文字一目十行扫过了事,只认真看奏折末尾那一段,效率果真提高不少。
霍书涵看他那得意样,不禁翻了个白眼儿,道:“天色不早,吃点宵夜,赶紧睡吧。”
眼看快三更天了,还在这里熬夜看奏折,长此下去,身体可怎么吃得消?霍书涵见程墨有越来越晚睡的趋势,实在忍无可忍。
程墨伸了个懒腰,道:“还真有点饿了。”
这不怪他啊,晚饭不能吃太油腻,几盘青菜吃下来,加班干活到这时,不饿才怪。程墨招呼一声,榆树和长丰进来,把三大摞奏折分别装入不同的箱子,空出书桌中间的地方。
青萝不用吩咐,从食盒里取出吃食,一小砂锅煮得不见米粒的縻粥,两个青翠的小菜,还有一条煎得香喷喷的,约莫一斤左右的鱼。
青萝放下宵夜,收起食盒,连同榆树和长丰,一并退到院中。
那一小砂锅粥盛了两碗,锅也就见底了。霍书涵把一碗放在程墨面前,瞟了他一眼,道:“快趁热吃。”
灯光照在她脸上,更增丽色,此时含嗔薄怒,更增风情。她倒不是对程墨忙于公务,疏于陪她们几人有意见,而是担心程墨的身体,铁打的人,也顶不住一天只睡一个时辰呀。
粥的清香扑面而来,程墨深深吸了一口,赞道:“老杜熬粥的本事越发见长了。”
老杜原是醉仙楼的大厨,做得一手好菜,程墨很喜欢吃他掌勺的菜。有一次他家里有事,请了假,程墨和张清等人刚好去醉仙楼,端上来的菜味道不一样,一问,才知不是他掌勺。
酒楼掌柜正愁没有机会巴结这位当朝权贵,得知程墨看重老杜,便有了把老杜送给程墨的想法,一问老杜,自然是千肯万肯了,在酒楼当大厨,哪有去当朝卫尉、永昌侯府上做厨子风光?他要得了这份差事,以后老了足以向子孙夸耀了。
下次程墨到醉仙楼,掌柜的便亲自招呼,末了,说出让老杜到府上侍候的话。程墨一问,老杜自己愿意,便同意了,月例银子比在醉仙楼当大厨还多一倍。
自程墨当了丞相,霍书涵吩咐每晚为他做宵夜之后,老杜便抢下这份差使。
霍书涵白了他一眼,道:“是你教得好。”
用平凡的食材做出美味,才显大厨的本事,老杜自然是深谙此道的,不过这熬粥可不是老杜的绝活,老杜感念程墨知遇之恩,利用程墨御用大厨之便抢下这份活计,程墨告诉他,怎么熬粥才美味,他的功底摆在那儿,一点就通。
另一碗粥放在霍书涵面前,她却不就吃,而是看着程墨吃。
程墨刚端起碗,榆树在门口通报,黑子来了。
“叫他进来。”程墨抓紧时间吃一口粥,两口小菜。
黑子一见主母也在,忙长话短说,把跟踪唐劬到张勉府上,听到两人的对话,然后唐劬在回家路上被张勉派人追杀,自己出手相救的事说了一遍。
他一边说,程墨一边吃,眼看一碗粥快见底,听到张勉派人追杀,程墨神色一动,停筷道:“人呢?”
“已经带来了,就在书房外。”
书房重地,不能随便擅入,黑子让他在外面等着。
“快带进来。”程墨一口把碗里的粥拔拉进嘴,放下碗筷道。
唐劬又悲又怒,一路上只是想着借程墨之手报了此仇,直到在院门口站定,凉爽的夜风一吹,头脑渐渐清醒,想到自己为了陷害程墨,藏起那封奏折,以致豫章的灾民不能及时得到救援,不由有些赧然,不知程墨会不会帮他。
“丞相,属下该死。”唐劬进门跪倒,放声大哭。
程墨道:“起来说话。”
桌上的吃食已撤下,程墨身着家居常服,端坐在大书桌后,脸上看不出喜怒。
唐劬只是哭,涕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哭得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榆树站在书桌边,看他哭得悲切,也跟着脸有戚色,心想,莫不是死了父亲,要不然不至于哭成这样啊。他却不知,唐劬一只耳朵没了,身有残疾,已不能出仕,前途尽毁。他本是家族新一辈最有希望出仕的人,事实也如此,他已为丞相长史,前途一片光明,是家族的骄傲,可现在却如天使折翅,从此与官场无缘,让他如何不伤心?
程墨见他不起来,只好让黑子:“扶他起来。”
黑子走过去,手上略一用力,把他拉起来,道:“快别哭了,有什么话赶紧跟我家阿郎说,再迟,他就要上朝了。”
“啊?”唐劬顾不得再哭,赶紧伸袖擦擦眼泪,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到底,就是一个阴谋夺权的故事,不过程墨是被阴的那一个。
程墨待他说完,吩咐榆树带他去客房休息。
带他进来前,已把撤下的屏风重新摆好,这时霍书涵从屏风后走出来,俏脸带熬,妙目怒气腾腾。
第543章 告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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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少年时随异母兄霍去病进京,得武帝青眼,常伴武帝驾前。武帝文治武功,无人能及,那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霍光在武帝身边近三十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无一言一行差错,可见他是如何小心。权力场比战场更残酷,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让政敌抓住了,就能大作文章,轻者罢官流放,重则杀头抄家。
霍书涵耳濡目染之下,岂能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更让她恼火的是,只因嫉妒程墨为相,张勉便如此不择手段,誓要置程墨于死地。
她在书桌对面的椅上坐了,先不说话,只是看程墨,想听听夫君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程墨手里把玩一支没有蘸墨的笔,剑眉微蹙,不知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到霍书涵的目光,眉光一挑,道:“涵儿有话要说?”
霍书涵道:“五郎打算怎么办?”
程墨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像要择人而啮,道:“那还用说么?现在,他想做这个太常,也不可能了。”
他不是任人欺上门不还手的主,吴瑭已下大狱,张勉也等不了多久啦。
其实这事不怪张勉,他是个志向远大的青年,呃,中年,可在太常这位子上一呆就是五年,没挪过窝。太常位居九卿之首,却只负责宗庙祭祀,不负责具体的行政事务,手下尽是些占卦、看黄历的神棍,还有一支在皇帝祭祀、出行时奏行的乐队,当然啦,皇家陵园也归他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差点没让他发疯。
他要的是手握生杀大权,一言定人生死,这个位置,非丞相或大将军莫属,大将军被霍光占了,刚好苏执一直没显露出众的政务能力和手腕,他便瞄上这把椅子。他自认能力比苏执强得多,哪是苏执这个应声虫可比?
可是,苏执是霍光的忠实追随者,深得霍光好感,霍光隐退之前,把他们几个心腹叫去训话,还让他们支持苏执。
张勉表面唯唯应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古人信神鬼,重祭祀,非皇帝信任的人不能为太常,他这位子是霍光给的,可见霍光对他很信任。可惜他要的是大权在握,是人前风光,不管理死鬼,哪怕那些死鬼是驾崩的皇帝。
派出的四人久久没有回报,更漏声声,眼看四更将到,张勉心头浮起一股不祥预感。京城的道路四通八达,他还真不知道唐劬走哪条路,那最得他信任的小厮汪六在门口禀报:“阿郎,天色不早,该更衣上朝了。”
自家阿郎为什么整夜坐等,他清楚得很,心里也觉得不妙,可他不敢乱说话。
张勉道:“侍候更衣。我去上朝,你在府中守着,若是夏二等人回来,让他们在府中候着,待我散朝回来。”
汪六应了,取了官袍侍候他换上。
刘询歇在建章宫。每天四更二刻小陆子便在许平君寝室门口道:“陛下,时辰已到。”
他就像一个准时的闹钟,闹钟响了,就该起床上班,哦,不是,上朝了。刘询掀帐起身,许平君也随他起来,侍候他穿衣、洗漱、用膳,看他上御辇,送他出建章宫,才回寝宫梳洗打扮。
每天都是相同的程序,时间也相差无几。
今天刘询的御辇刚出建章宫,小陆子的干儿子郑春便从未央宫方向跑来,附在小陆子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垂手站在一旁,候仪仗过去。
小陆子紧赶两步,追上御辇,轻声道:“陛下,丞相求见。”
从建章宫到未央宫的距离着实不短,两座宫都有众多建筑群,走的是大道,时间短不了,刘询在御辇中闭目养神,抓紧时间补觉,突然听说程墨求见,不免有些诧异,再过一会儿便上朝了,有什么事不能散朝后说?
不过,他还是道:“宣。”
他相信程墨有分寸,若不是急事,断无提前求见的道理。
昨晚,程墨和霍书涵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在书房旁边的寝室歇了,只睡了一个时辰,也就起来了,这会儿霍书涵还酣睡未醒呢。
如果张勉用别的手段,他少不得用同样的手段还击,现在使出暗杀的招数,这是皇帝无法容忍的底线,此时不告黑状,什么时候告?所以,他提前一刻钟到宫门口,宫门开启,第一个冲进宫,他是丞相,没人敢跟他抢,可看他这么急冲冲的,不少人心里嘀咕。
张勉站在宫门口附近,他一晚没睡,精气神有些不济,两个好大的黑眼圈,一双眼睛半阖,正在养神,突然一道深红色的人影闪了过去,他不由睁开眼。
程墨下车后便在人群中寻他,宫门开启后又故意从他身边走过,本就是为了引他注意。这件事,散朝后再说也可以,程墨偏要现在求见皇帝,奏报此事,就是为了打草惊蛇。
天亮后,百姓发现夏二等人的尸体,必然会报官,张勉没有等到四人回报,必定派人寻找,相信散朝不久,他会得到四人杀人不成反被杀的消息。他定然疑心秘密会被人察觉,再有程墨今早的举动,要是还坐得住才怪。只要他有动作,便有破绽可抓。
程墨很快被引进来。
仪仗停下,御辇也停了。
“臣参见陛下,臣有密事启奏。”程墨行礼,朗声道。
“有什么事上辇再说。”御辇中传出刘询清朗的声音,一旁小陆子卷起竹帘儿。
程墨谢恩登辇,御辇又抬起继续前行。
御辇又宽又大,可容皇帝在里面坐卧,矮几锦垫齐全,此时锦垫上面铺了竹席儿。刘询示意程墨坐下说话。
程墨把张勉连夜派人刺杀唐劬,却被他的侍卫路过,无意中救了的事说了。
“刺杀!”刘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他堂堂太常,为何要刺杀一个长史?”
这就引出事情的经过了。程墨把唐劬的供词呈上,上面有唐劬画押。
这份供词,是程墨让唐劬写的,只要能报仇,唐劬有什么不愿意做?何况只是写一份供词。他耳朵被削,流血不止,这供词,就是用他的鲜血写在白绢上的,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第544章 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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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询脸色铁青,手在矮几上狠狠一拍,道:“欺朕年轻么?”
组朋党阴谋干掉他的丞相,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这让刘询如何不怒?摊上这样的事,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怒发冲冠了。
他们在御辇上,抬御辇的是内侍,先前两人说话一直注意声音,此时刘询发怒,又拍矮几,声音不免大了。抬御辇的内侍多少听到些声息,心头俱是一跳,不知程大丞相这个时候跑来跟皇帝说些什么,以致皇帝龙颜大怒。
程墨道:“陛下息怒,此时我们只有这一份供词,证据不足,暂不宜动。”
刘询十分机警,赶紧道:“大哥有何妙计?”
两人在御辇中说话,内侍们抬着御辇前行,转眼到了宣室殿门口。朝臣们已在正殿中候着,一个个做目不斜视状,不过所在位置对着窗户的人还是时不时朝窗外睃一眼的,眼见御辇停了,皇帝先下辇,然后程大丞相也步下御辇,不由愕然。
皇帝一举一动牵动群臣的心,能被皇帝叫上御辇,那是极大的荣耀,足以向子孙后代夸耀了,而和皇帝同辇到殿门口,这是什么政治信号?心思活泛的人早就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张勉一直心神不宁,一双眼睛一直往右侧张望,他的位子在程墨之下,不对窗户,可若不顾官场仪态,非要抻着身体歪到一边,朝外面张望,倒也没有人敢当面指责他。程墨进宫好一会儿了,上朝的时辰也过了,为什么还没进来呢?他淡定不能啊。
待见程墨随刘询进来,他心中一沉,一股不祥预感油然而生,他们说什么话,一说这么大半天,连上朝的时辰都误了?
小陆子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群臣如牵线木偶般立即正襟危坐,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刘询走到御案上坐了,才道:“平身,赐坐。”
“臣谢主隆恩。”群臣谢恩毕,各各在位子上坐下。程墨也走到文官之首,跟着行礼如礼,然后一拂袍袖,端端正正跽坐下去。
群臣上朝,不能直视皇帝,要不然怎么有圭这东西呢?玉圭的原始作用便是奏事的时候挡在面前,避免直视皇帝,后来有聪明的朝臣在朝内的一面贴了绢,写些要点提要,方便奏事时不致遗忘要说的内容。
张勉趁有朝臣奏事,吸引刘询注意,飞快瞟了刘询一眼,见他正认真听那人说话,脸色如常,与往日并没有不同,很放心的同时,又有些不屑,心想,他继位这么久,就只昨天威风过一次,一向都是这样一副老实人模样,想来昨天是吃错药了。又起了轻视刘询之心。
这两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冥思苦想,在弑君扶立傀儡皇帝和干掉程墨之间摇摆不定,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啊,还真不知要如何选择了。这时觉得刘询是老实人,易糊弄,而程墨凶名在外,不那么容易对付,弑刘询的念头又强了些。
刘询平静地听政议事,散朝时,把程墨叫到平时处理政务的东殿说话。宣室殿位于未央宫前殿,是皇帝上早朝、处理政务、批阅奏折、会见朝臣的地方。这东殿程墨早就来惯了,跟在仪仗后面,踱了过去。
参见毕坐下,刘询把殿中服侍的内侍都遣了出去,只留小陆子在门口候着,然后道:“大哥的意思是?”
让他当什么事没发生过,那怎么成?张勉今天可以刺杀丞相长史,明天便可以刺杀丞相,后天便要弑君了吧?知道他秘密的人要杀,阻他路的人要杀,留这个祸害,是要放任他杀人吗?
刘询心里堵得慌,可素知程墨有心计,他既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只好暂且忍下,依他的脾气,有了唐劬的血书供词,当场就叫沈定拿下,带到廷尉署审问了,哪会让张勉继续蹦哒?
程墨道:“据唐子浦招认,他们的团伙还有太史令左丰、祭酒赵丹,竟然如此,自然要一网打尽。陛下昨天刚拿下吴瑭,今天又拿下张勉、左丰、赵丹、,就算两人罪证确凿,死有余辜,可这些人在朝中日久,门生故旧众多,陛下又亲政未久,不得不防狗急跳墙。”
刘询根基尚浅,在群臣眼中还是受气的小媳妇,突然一反常态,拿下几个重臣,怕会危及帝位。霍光扶立刘询,可是访查过他的人品学问的,若是朝臣有不朝之心,发动政变,废了他,随便再扶一个宗室,又有何难?
武帝的子孙没有活着的不多,可高祖的子孙很多,其中有一位就听信神棍的说辞,自认为命中应当天子,天天眼巴巴等着天上掉馅饼,砸到他头上呢。
程墨的话,刘询一下子懂了。这件事,不应该由他下诏,而是应该让伍全去查,慢慢把线索指向张勉,由沈定定他的罪,这样群臣便不会恐慌,也不会有人盅惑不明真相的朝臣,从而危及他的帝位。
“就依大哥。”刘询脸色稍霁,拿出几封程墨昨天送过来的奏折,和程墨商议。
恭送刘询出殿后,张勉便朝未央宫北门飞奔,有人在后面叫他,他也充耳不闻。出了北门,立即上车朝府中赶去。
汪六哭丧着脸道:“阿郎,夏二等人还没回来。”
张勉脸色铁青,厉声道:“怎么可能?”
这几人断然不会私自潜逃,到这时还没回来,只能有一种解释,可是怎么可能,唐劬虽不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是个文弱书生,他是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能力逃跑的。要不是求稳,他只需派夏二一人就够了。
夏二就是昨晚的左首骑者了,他是张勉的侍卫副队长,本家又姓夏,因而以夏二称之。
汪六显然也想到了,道:“要不,派人沿路去找?”
反正从太常府到唐劬家中,总共也就那么几条路,派人分段搜查也就是了。
张勉皱眉道:“大白天的,人来人往,能查到什么?”
他实在后悔,要是知道他们一直没有消息,昨晚就该派人沿路寻去,这么长时间了,还找什么啊。
第545章 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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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巷子里惊心动魄的马蹄声呼救声惊呼声惨叫声,把钱老财吓得半死,后来外面寂静无声了,他依然抱紧小妾抖个不停,还是小妾胆子大,听马蹄声远去,便抖抖索索下了床,轻手轻脚开了门,来到大门口,趴着门缝往外张望。
她将一只眼睛拼命往门缝处挤,突然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响起,吓得她一哆嗦,掉头就跑。
钱老财的家位于巷末左侧,对面是邻居周东,周东半夜被吵醒后,不敢出来,刚才听马蹄声远去,估摸着没什么危险了,于是开门出来察看。他怕灯光引起贼人注意,不敢持灯,好在东方现鱼肚白,目能视物。
他打开院门,探出脑袋张望,见没有什么人,便迈出一条腿,可脚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踩在一样软软的物事上,他低头一看,一个人趴在台阶上,身下一片黑色的血迹,他刚好踩中这人后背。
这一声不似人声的惊叫,吓得左邻右舍的胆子都没了,鬼鬼祟祟要出来察看的人,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气儿跑回房中,有的钻进床上,有的钻进床下。
“杀人啦。”周东声嘶力竭地叫着。太可怕了,这人怎么能死在他家台阶上呢。
钱老财听了一阵,奇道:“是周东?他做什么?”
小妾心有余悸地抱住他,把脑袋往他怀里拱,道:“阿郎,贼人还没走,别去。”
“哦。”钱老财应了一声,道:“睡吧。”要是贼人追杀周东,钱老财是不可能牺牲大我,去救他的。
钱老财抱紧小妾,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渐渐有胆大的邻居出来了,巷子里说话声渐渐多了,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劝周东报官。
人死在他的地界,不报官是不行了,周东只好自认倒霉,怀揣银两,朝京兆府赶去。
伍全还在睡梦中,便被击鼓声吵醒,有人报在东平街发现三具身着夜行衣的尸体,他立即召差役到衙门集中,然后洗漱着官袍,带领三班衙役赶了过去。
仵作查验一番,写了文书,签了名。
这情形一看就是黑帮聚众斗殴,这三人眼看是一伙的,却不知为何同伴没有把他们的尸体带走。伍全心头火起,吩咐衙役把尸体抬回去,自己在附近查看,因为报案得早,路上来往的百姓不多,再说三人倒地哪儿,到处是血,也没人敢往前凑,现场得以保留。
伍全很快看出三具尸体周围有马印,这儿原先是有马的,只是不知马是死者骑来的,还是凶手骑来的,现在去了哪里。
他正细心察看地面,一个眉心有痣的差役把周东带来,道:“大人,这人报案。”
来回奔波一路,日已出,阳光热烘照着在头上,周东还是觉身浑身直冒汗气,结结巴巴把一具尸体倒在家门口的事说了。
伍全眼睛眯了眯眼,道:“走,看看去。”
从东平街到周东家,这一段的马蹄印早就被行人踏平了,不过,死者一身黑色夜行衣,倒是跟其他三具死尸相同,伍全很快归为同一伙。
周东被带回京兆府做笔录。
伍全看着呈上来的口供,眉头皱成一团,这案子很棘手啊,现场没有人证,周东光听到惊叫声,那管什么用?
“大人,丞相府的人求见。”差役凑上来道。
伍全抬眸,道:“快快有请。”
黑子换了一身衣裳,和伍全见礼毕,分宾主坐下。
“大人,某昨晚路经东平街,恰好见一伙黑衣人和一个身着青衫的汉子斗成一团,前面还有一辆马车急奔,车上有一人,连声呼救。某追上去一看,见是丞相长史唐子浦唐大人,唐大人满身是血,一只耳朵被削掉,幸得义士相救,才得以保全一命。某救唐长史回丞相府,听他说,有人刺杀于他。”
“什么?有人刺杀唐长史?”伍全惊呼失声,他真想骂娘,煌煌京师,竟然有人胆大包天,使出刺杀的手段,要是让他查出是谁,一定判为死刑。
唐劬是丞相长史,又受了伤,伍全只好上门慰问了。
唐劬没有回租住的小院,伍全到时,太医正在为他敷药,亲眼见了他耳朵的位置光溜溜的,殷勤的态度也就稍稍冷了些。
唐劬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一是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二便是心理作用了,从此以后只能当个废人,再也无出仕的机会,真心让他无法接受。
问询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伍全便去丞相公庑求见程墨。唐劬是丞相长史,这件事,他得去向程墨禀报一声才是。
他在门房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太阳高挂,热气逼人,程墨才回来。
“丞相,唐长史陡遇恶人,致有意外,下官十分痛心。”伍全情真意切地道。京城高官云集,勋贵多如狗,如果不是十分会做人的人,如何能在京兆尹这个位子上呆得长久?程墨为相之后,他一直想和程墨攀上关系,只是一直不得其便,没想到今天机会来了。
程墨自然要问案情,看唐劬的“供词。”
黑子只是一个“路人”,唐劬自然不知幕后指使者何人,更不知道追杀他的有几人,反正他慌不择路,一路狂奔,最后更是被削下一只耳朵,吓破了胆儿,什么都不知道了。
伍全和程墨说话之际,有个乞儿把一卷竹简掷进太常府,下人拾到后,一看上面有字,赶紧呈报给焦躁的张勉。
张勉展开竹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你要找的人在京兆府。”
夏二等人好端端的为何会去京兆府?难道逛街走错地方?当然不是,他们去执行刺杀任务,却一夜未归。虽说他们不是专业的刺客,但张勉对他们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因而并没有想到四人已成了四具僵硬的尸体。
张勉脸上阴晴不定,沉吟半晌,叫过汪六,道:“你去一趟京兆府,叫伍无缺过来一趟。明白?”
汪六当然明白,不就是去看夏二等人是否真在京兆府嘛,至于把伍全叫来做什么?张勉位高权重,心系京城治安呗。
第546章 随便打骂
丞相公庑的人大多都知道唐劬被追杀了,被追杀的理由五花八门,有人说是情杀,有人说唐劬欠下巨额赌债,债主讨不到银子,派人杀他泄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唐劬也就此再没有出现在同僚面前,程墨对众多议论一概不予置评。
唐劬还在丞相府养伤呢,小院子是不敢回去了,谁知道张勉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再派人到他家中刺杀?再有下次,可就没人救他了。
众属官议论纷纷之际,张清从供暖局来了,这些天他要兼顾供暖设备的安装,又要兼顾城外的作坊,两边来回跑,大热的天,日头又毒,白净的脸都晒黑了。
一进门,他先倒杯水仰脖喝了,抹抹嘴巴,道:“五哥找我什么事?”
他还得出城一趟呢,天气热,工匠们铸的管道就少了,他得去看看,尽可能把产量提高起来。
程墨道:“十二郎,如果给你一个长史做,你能做好吗?”
“长史?什么长史……”张清一句话没说完,眼睛瞪得像铜铃,怪声道:“不是吧?五哥,你要让我当丞相长史?”
父亲倒是希望他跟着程墨有出息,能正儿八经的出仕,要不然上次看到武空有官当,也不会吹胡子瞪眼地找武空地麻烦了,老父那是吃醋了。可一下子给他一个丞相长史……希望来得太突然,张清被砸晕了,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是举察制和科举制交替时期,院试还没有举行,第一届举子还没有考出来呢,属于青黄不接,如果有人举荐,程墨又觉得合适,任命他为丞相长史也说得过去,张清没有功名,待明年第一届的进士名单新鲜出炉,就不能这么干了。
什么是举察制?就是地方官可以任命有才学、贤名的士子为自己的属官,先决条件便是有才学贤名了,只要大儒、官员肯写信证明这人确实才学不错,人品高尚,地方官便可以任用。什么才是有才学呢?那就见仁见智啦,所以给那些世家子弟大开方便之门。
征僻制是什么呢?皇帝自然是求才若渴的,只要听说某地有德高望重的人学富五车,是一定要请他出仕为官的。霍光当权时,以皇帝的名义派使者执礼请地方名士、大儒进京为官的不少,刘询亲政至今时日尚短,还没有人向他举荐贤才。
张清要求一封举荐信轻而易举。程墨担心的是他的性子还须磨练,先让他做做看,实在不行,再回供暖所。
“你回府和伯父商量,三天内答复我。”
张清迷迷糊糊地回府了,他从没想过这么重要的一个官职会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一步登天哪,他没做梦吧?
安国公的反应就很激烈了,二话不说,马上吩咐婢女取官袍侍候他换上,然后坐车直奔丞相公庑,一进门对程墨纳头便拜:“丞相,你真是十二郎的大贵人哪。”
考功司郎中算什么,他儿子可是丞相长史,说不定再过十年八年,有机会坐上丞相的位子呢。安国公脸上的褶子都是笑,武空为官的不快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国公爵位尊贵,太祖封的国公能安稳世袭到现在,真的不多,可吴朝风俗,国公再尊贵,没有实职,也是枉然,就像曹国公祖上还曾尚过公主呢,现在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吴朝风俗,实权才是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
因而,安国公张宁的爵位比程墨高,但连闲职都没有,空有一个袭自父亲老安国公的爵位,在程墨这等皇帝跟前的红人、朝廷中的重臣面前,便有些不够看,加上他习惯奉迎人,拍起程墨马屁来,那叫一个自然,丝毫没有自己位尊爵高的觉悟。
张清回家一说,他立马跑来向程墨道谢,顺便把此事敲定下来,省得儿子不懂事,还真“考虑”起来,万一考虑来考虑去,把丞相长史给考虑没了,那就连哭的地儿都没有啦。
长子袭爵,幼子仕途得意,安国公走路都带一阵风,心情如三月春风,舒爽得不行。
“伯父来了,快请坐。”
程墨放下手里的公文,走到一侧的沙发边,示意安国公坐。这是要闲聊的样子了,安国公笑容更盛,眼睛成了缝。
他匆匆而来,可不代表空着手,坐下之前,先把一个精致的黑檀木盒子放在几案上,道:“丞相啊,十二郎承蒙您成全,您可别跟他客气,该教的时候教,该骂的时候骂,该打的时候不要手软。”
这话说得程墨瀑布汗,道:“伯父说笑了,十二郎只是缺少处理政务的经验,只要用心,什么学不会?”
勋贵子弟哪个是笨蛋?这些人起点比普通百姓高得太多,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权谋之道,真要谋划起来,哪会差了?
张清平时性子冲动,一言不合便先打一架再说,可是管理供暖所这些天,事无巨细一一过问,手下工匠民夫几千人,何曾出过差错?可见无事便罢,有事他是能挑起来的,要不然程墨也不会任命他。虽说有举荐信则可,不需参加科考,但也要量才而用才是。
哪个父亲听别人夸奖自己儿子会不高兴?安国公一听程墨这么说,脸上的褶子如菊花盛开,嘴都咧到耳根了,抚须道:“还须丞相多多教导。”又和程墨商量:“由杜子牧杜老先生举荐可好?”
杜晴是当世大儒、昭帝帝师,桃李遍天下。下个月院试即将举行,自实行科举制后,杜大儒越发炙手可热了,如果由他举荐,既显得张清有才学,又应景,最好不过了。安国公交流广阔,要求一封举荐信的话,大把的人选,不过他在来的路上想来想去,都觉得任何人都不及杜大儒有面子。
程墨欣然道:“可以啊。”
只要你能让杜晴写举荐信,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杜晴是真正的大儒,学识渊博,品德高尚,严于律已,对昭帝忠心耿耿,简直可以媲美圣人了。他轻易不与人写举荐信,除非那人确实是他的学生,而且品学兼优,深得老先生欢心。这两点,张清半点也挨不上。
看安国公信心满满的样子,程墨有些纳罕,不知他何以如此自信。
第547章 悔之晚矣
一连发现四具尸体,又有官员被追杀,此等大案发生在天子脚下,身为京兆尹的伍全面上无光,发狠要尽快破案,这会儿把周全、钱老财等人传来,正在问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汪六赶到京兆府,哪里见得着他?
汪六本就是打着请伍全过府的借口来探消息的,听说伍全在审案,他想踱进去听审,可是被拦住了,他是太常府的仆从,差役客气地请他去厢房用茶。
差役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匆,厢房连个鬼都没有,哪有茶喝?不过是说得婉转些儿,让他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罢了。
他也不恼,离开审案的二堂,四处晃荡,差役们忙得脚不沾地,哪有人管他?他晃了半天,夏二等人没见着,倒是在停尸房里见到四具盖着麻布的尸体,吓得他赶紧跑开,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仵作撞上。
仵作进停尸房,拉起靠门一具尸体身上的麻布,不知查验什么。
汪六跟在仵作后面来到停尸房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好奇心,眯了眼往里张望了一下,只这一眼,立即呆住,那具死尸颧骨如刀,几与鼻梁齐高,可不正是侍卫中的沈八么?他吃惊地道:“你!”
他神志错乱间,想问沈八为何会躺在这里,仵作却以为他跟自己说话,奇道:“我怎么?”
他的差使,便是和这些死尸打交道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汪六瞪眼看了沈八两眼,突然胃里乱江倒海,喉头呕呕作响,扶着墙根直呕,仵作见怪不怪,只管在那尸体上摸来摸去,查找还有没有查不到的刀伤。
汪六一路呕回太常府,脚步虚浮,眼前晃来晃去尽是沈八死后的样子。
“你说什么?四人全死了?”张勉不敢相信,吃惊地道。怎么可能,他四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全被人干掉,一个逃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汪六真心没勇气翻麻布一个个去看,既见到沈八,想必夏二也在里面。
“呕……”汪六忍不住又呕了,胃里呕无可呕,只剩酸水。他年纪还小,从不曾见过死人,也不曾见过被人杀死的死人,晚上一定会做恶梦了。
张勉厌恶地挥手让他滚出去,在房里踱步转起圈圈,四个侍卫身亡,也就是说唐劬安然无恙了?难道他对自己隐瞒身有武功的事实,他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而是文武双全?不不不,张勉连连摇头,就算唐劬会些拳脚功夫,也断然无法以一敌四,把夏二等人杀死,最大的可能,只能是他被人救了。
“小六,滚进来。”
汪六在院子里扶着树干接着呕吐,在他呕吐的间歇,旁边一个小厮适时递上一杯水。听到房里的叫声,汪六顾不得涌到喉头的酸水,赶紧过去。
“即刻去请左太史令和赵祭酒,就说阿郎我有要事急事,让他们无论如何立即过来一趟。”
张勉脸色有些狰狞,汪六心里害怕,不敢多问,赶紧答应一声,出去吩咐套车,坐车赶去叫人了。
张勉又在房里踱起了步,转了一圈又一圈,事到如今,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们要对付程墨,虽然事涉机密,应该避人,但皇帝也有几门穷亲戚,是人就有亲朋好友,不可能孤伶伶一个人,所以左丰对自己常往太常府跑的举止并不太在意,大不了说两人以文论交。赵丹就小心多了,如果事成还好,若是事败,难保没有性命危险,小心总是没错。
左丰接到消息,处理了手头的公务,跟同僚说一声,马上往太常府赶。赵丹就不然,打发走汪六,装模作样磨蹭到天快黑,才溜出班房,绕了半个京城,才到。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书房点了灯,两个男人相对无言。
张勉为了不寒左丰的心,派人追杀唐劬的事是不能说的,只说事情有了变化,必须尽快动手。左丰惊讶极了,忙问接下来的行动,却被告知,张勉打算弑了皇帝,扶皇长子继位。
张勉思之再三,刺杀唐劬的事迟早包不住,程墨是文官之首,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会奏报皇帝,而皇帝肯定无法容忍刺杀官员的行为。事到如今,只能杀人灭口,杀程墨还是刘询呢?显然,杀刘询的收益高得多。
左丰同意帮助他把程墨拉下马,那是因为两人有交情,张勉又许以高官厚禄,利益在前,谁不动心?
再说,程墨表面风光,实际上升得太快,老成持重者都觉得他根基太浅,左丰也是这样认为,他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根基扎实,加上有张勉这个带头大哥,要把程墨拉下马,只要细细谋划一番,还是大有希望的。
可刘询不同,他是根正苗红的凤子龙孙,武帝曾孙、废太子刘据的孙子,那是霍光亲自验证过的,这身份比真金还真。左丰是读书人,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他从来没想过要对皇帝做什么,突然某一天有人告诉他,要把皇帝搞死,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疯了。
为此,在赵丹没来这段时间,两人已吵了一架,要不是三人此时共同进退,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赵丹见房中只有两人,便问:“子浦呢?”
难道唐劬比他还晚?这么一想,赵丹便坦然了。
张勉不好说唐劬不知生死,遮掩道:“子浦母亲病了,他今早启程回乡探望母亲。”
吴朝以孝治国,母亲病了,当然要在母亲榻前侍奉汤药,要是得知母亲病了,还在京中留连不回老家,那是会被人弹劾的,这个人的前途也就毁了,哪怕能继续为官,政敌也会时不时拿这一点攻讦。
张勉跟左丰这么说,跟赵丹也这么说,两人都没多想。
赵丹坐下后才发现左丰脸色苍白,汗出如浆,不由关心地道:“世美兄可是病了?”
看这样子,是风寒吧?
左丰心中又悔又恐惧,要是知道跟着张勉走,会落到诛九族的地步,他哪会上这贼船?现在得知张勉的秘密,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现在可怎么办?面对赵丹的关心,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548章 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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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张勉慷慨激昂一番说辞,赵丹愕然望着左丰,觉得自己耳朵一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左丰心有戚戚焉,点了点头。
赵丹只想升官发财,从来没想弑君,见左丰点头,一跤跌坐在地,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个不停。
张勉自知这个决定太过惊世骇俗,必须给时间让两人消化,他说得口干,走到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鼻中便闻到一股臊味儿,转身一看,一滩黄色液体从左丰的官袍下流出来。
这个没出息的居然吓尿了,张勉好生无语。他也不去想想,谁会天天闲着没事盘算弑君?如果是看戏,赵丹定然哈哈大笑,只当笑话,可此情此景,哪是看戏?他如身在地狱,满门老小二十多口,很快就要在郐子手的大刀下赴黄泉了,他那没有满月的孙子啊。赵丹想起白白嫩嫩的大肥孙子,眼泪便流了出来。
哭了?张勉脸一沉,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杯和黄花梨的桌沿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吓得左丰身子一震,赵丹一声惊叫震得在院门口守着的汪六以为他被谁**,吓得倒退两步。
张勉耳膜被震得生疼,怒道:“没出息的东西,叫什么叫,再叫我杀了你。”
赵丹惊恐地看着他,果然不敢再吭声,这人正在计划杀皇帝啊,连皇帝都敢杀,杀他不就跟杀只鸡似的么?
张勉嫌弃地道:“赶紧把衣服换了,谈正事。”
赵丹刚才惊恐过度,居然没意识到自己尿裤子,此时发现,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妻儿老小命都要没了,还在乎小小的尿裤子么?
“不用了。太常,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说,程丞相把持朝政,大将军健在,哪容你如此妄为?”赵丹豁出去了,一骨碌站起来,一双眼睛紧盯张勉,目含煞气侃侃而谈:“若你真能弑君成功,扶立新帝的定然是霍大将军和程丞相,难不成你连这两位国中重臣一并暗杀?”
大将军相当于后世的兵部尚书,是最高军事长官。霍光还挂着大将军的头衔呢,没事便罢,一旦有事,难道他会置之不理?文臣武将,除了程墨是皇帝亲手提拨起来之外,可尽是他的人,而程墨是他的女婿,他们翁婿联起手来,碾死你张勉,不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么?
匆促之间,张勉还没想到这一层,被赵丹一问,不由张口结舌,怔了半晌,才道:“假诏。”
大不了假皇帝诏书,让他摄政。
赵丹嗤之以鼻,道:“难道霍大将军和程丞相看不出诏书真假?”
霍光就不用说了,他曾任武帝待诏、昭帝待诏。是写诏书的专业户,假诏书能骗得了他?
张勉是霍光提拨起来的人,当初把他们围拢到身边,明面上的说辞是,霍光中程墨的奸计,又因为女儿嫁了程墨,爱女心切,不忍女儿难堪,不愿和程墨斗法,才黯然退隐,他张勉看不过眼,把他们组织起来,力图扳倒程墨,为霍光报仇。
说这番话时,少不了封官许愿。三人嘴里响应着帮助霍光重返朝堂的话,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心思占了上风。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霍光是以身体不好才退隐的,退隐后闭门谢客,他们这些原来的门下上门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如果他愿意复出,放眼朝堂,有谁是他的对手?
现在赵丹直言不讳指出张勉的想法有多幼稚,等于拆穿他的谎言。
左丰惊魂未定,不停向他使眼色,意思让他别再乱说,以免有杀身之祸。左丰刚刚得知真相,大惊之下和张勉吵了一架,可冷静下来便明白,他除了戴罪立功,再没有退路,怕就怕真去自首,也不一定能有一线生机。他想先答应张勉,脱身回府,再图良策。
赵丹却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此大事,哪能含糊了事?当然要分说明白了。
张勉皱眉想了半晌,把计划细细想了一遍,道:“这有何难?”
赵丹见他很有把握的样子,心头更惊,难道这个逆臣自打第一次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就起了弑君的念头,一直做着准备,现在是打算出手了么?
左丰心头拨凉拨凉的,哆哆嗦嗦道:“不知太常要我等做什么?”
你把这个惊天秘密告诉我俩,总不会是闲聊天吧?左丰打定主意,只要能暂时脱身,不管张勉要他做什么,他都先答应下来再说。
张勉还没想好。弑君这么大的事,其实张勉心里也很怵,想找人商量,想和人说说心中的想法,于是把他们俩给叫来了。左丰这一问,他才发现,自己的计划,并没有需要用到两人的地方,可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怎么办?
赵丹见张勉脸上阴晴不定,赶紧表态:“这件事,恕赵某难以从命。今天所议,赵某一概不知情,就当赵某没来过好了。”
开玩笑呢吧,弑君谋逆这样的大事,要是漏露一点风声,便是万劫不复,张勉哪能再让两人出府?他打个哈哈,笑声干涩难听,不像人类的声音,道:“张某还没思虑周详,两位先在府中住下,待张某思虑周祥后,我们再议。”也不待两人答应,立即扬声道:“来呀,准备两间客房。”
远远的,汪六应了一声,亏得他耳力好,这么远的距离,还听得清张勉说什么。
左丰和赵丹对视一眼,见对方脸色灰败,有如死人,不约而同羡慕起唐劬来,心想,唐子浦好福气呀,母亲病得正是时候,免了有性命之忧。真不知他们要是知道唐劬昨晚差点命丧黄泉,会做何感想。
太常府没有丞相府那样屋宇连绵,也是庭院深深,以他们的身手,是难以逃出去的,左丰和赵丹识相地听从安排,去了客房。
两人一进客房,房门便锁上了,门口各有两个侍卫守着。
赵丹发了半天呆,拍门道:“给我拿干净的衣裳来。”
另一间房,左丰也喊:“备膳!”
半夜了,他们还没吃晚饭呢。
第549章 得陇望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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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功司提前一千余年横空出世,又关乎众官员的切身利益,更是程墨第一个施政方策,不仅聚集所有文官的目光,就是武将、勋贵们也密切关注,甚至京城周边的地方官,听说这一新政后,也忐忑不已,谁知道这条政策以后会不会推广开来,跟官字沾边的,都要评一评,来个择优去差?
知道刘询用这样温和的方式清除死硬派的,只有程墨和武空两人,武空得了程墨提点,废噎忘食几天,总算把标准做出来了。
怎样算优,怎样算差,怎样是中,总得有迹可循嘛,要不然怎么安文官们之心?各衙门官职不同,评选的标准自然也不同,亏得武空出身勋贵,自小受的是接班人的培养教导,京官的品级职能那是从小熟记在心的,这时把精力放在标准上,总算事半功倍。
这份标准,重点“照顾”了那些必须被撤被贬的人,武空有顾虑,担心会成定例,对以后的官员不公。程墨道:“下届再改回来就是了,我们这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嘛,有些微差池也很正常,谁敢说什么?”
三年评一次,下一次评选是三年后,那些被撤的官员早就成昨日黄花啦,谁还记得他们?严厉的标准稍稍改宽松一些,只会更受欢迎。
武空一想也是,基调就这么定下来。程墨修改确定后,武空上书皇帝,请求以此标准评选。
消息灵通者得知,松了口气,有规则可循就好。
那些急吼吼跑去送礼,又被拒的官员中,拿着送不出去的礼物,或是着急忐忑,或是焦躁不安,也有个别脾气不好又觉得一定会被撸的,已经纠集了人,准备待下岗名单公布,便和武空来个鱼死网破,没想到,名单没出来,倒是皇帝以下诏的形式,把这份标准公之于众了。诏书上特别说明,先在文官中实行。
文官们对号入座,再就关心的人逐条对比一番,自己是去是留,大多心中有数。考功司在武空的带领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为每个官员打分。
这时,那些自我估计在中差之间徘徊的官员携重礼再次上吉安侯府的门,依然吃了闭门羹,于是转而到丞相府送礼。
狗子已养好伤,神气活现出现在大门口,打着官腔,把那些送礼者一概拒之门外。不过,一来一往的对答中,狗子还是收了不少好处的,人家小匣子塞到自己手上,不收就太不讲人情了嘛,狗子是很通情达理的。
程墨政务繁忙,却还是把一部份精力放在考功司的运作上,武空送上来的报告他都认真看了,有时还会在脑中把这个官员的作为细细捋一遍。虽说成立这个新衙门的本意,是为了让对刘询有异心的人离开朝堂,但若真有才学不足以胜任的官员,也会借此清除出官员队伍,绝不手软。
如此过了两天,这天下午,程墨刚把武空送来的报告看完,挑出两个有疑议的官员让武空重新核评,安国公气呼呼来了。
张清即将任丞相长史,众兄弟已在醉仙楼为他庆贺过,张清被灌得酩酊大醉。现在就差一封举荐信,走完这道手续,张清就能走马上任。
安国公脸庞红通通的,大步走进来,呼呼喘气儿。
武空公事已请示完毕,他最近忙得团团转,也就乘机告辞,给安国公留下说话的空间。安国公也巴不得他快点走,朝他点点头,并没说话。
程墨起身走到沙龙边,道:“伯父先喝杯水缓一缓,我们再喝茶。”
看他这样子,程墨几乎要怀疑他得高血压,脸色红得太不正常了,这血压怕得上两百吧?前世,程墨的父亲就是多年高血压病患者,最后因为脑血栓卧床一年多,与世长辞。对这病症,程墨还是有些了解的。
榆树端了一杯凉白开过来,对自家阿郎下的,阖府上下不许喝冷水,只许喝烧开的沸水的规定,榆树早就习惯了,天气热,他会先把水烧开晾凉,要喝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安国公正在气头上,哪有注意那么多,端起来就喝,一口饮尽,拿出帕子拭拭嘴巴,道:“气死老夫了。丞相,那个腐儒简直不可理喻。”
茶具已移到这边几案,程墨一边打火石点燃小泥炉,一边道:“哦?”
“第一次去,我送了一份价值连城的重礼,他不肯写这封信,也不肯收礼。第二次去,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安国公气得胡子一翘一翘,根根竖起。
程墨早料到了,杜大儒是一匹倔驴,他不答应的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动他,要不然怎么会因为昭帝年轻轻驾崩,他心怀愧疚,拒绝再为帝师呢?
“伯父,其实不是非杜大儒的举荐信不可啊。我看,你让武伯父写一封就行。”
武伯父便是吉安侯了,以武空和张清的关系,让他写一封举荐信,不过举手之劳。吉安侯是勋贵,他的举荐信一样管用。
安国公瞪眼道:“那怎么成!”
举荐信一旦被采用,是会封存入档,随官员一生的,吉安侯的举荐信能和杜晴的比吗?
程墨挑眉:“伯父的意思?”
如果你非要在杜大儒这棵树上吊死,那也随你了。
安国公就是来求计策的呀,他又骂了杜晴几句,一双狡黠的小眼睛看着程墨道:“丞相位高权重,只要肯开口,杜腐儒这个面子一定得给,还请丞相成全。”
官职是他安排的,举荐信是他求来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事?程墨似笑非笑瞟了安国公一眼,道:“要不,我给十二郎写一封?”
安国公狡诈如狐,程墨的反话如何听不出来?他干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啊。我再想想办法。”
生怕再说下去,程墨收回让张清当丞相长史的话,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小泥炉上瓷壶里,水还温,没有沸。
程墨摇了摇头,叫榆树进来,吩咐他给张清传话:“不要太拘泥于形式。”
举荐信是敲门砖,能否在官场上走得长久,还是看能力情商呀,一封举荐信由谁写,有什么打紧?
第550章 真真假假
伍全把巷弄两侧的百姓都传到京兆府一一审问,整整审了一天,审得他头昏脑胀,可无论主人,还是婢女仆人,都异口同声地道,被呼救声惊醒,被惊叫声惨呼声吓坏了,然后呢?然后在被窝里发抖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些口供没有一丁点价值。
伍全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喃喃道:“或者救唐子浦的义士不止一人,照刺客死状来看,也确实如此。”
可唐劬却说只有一人,这又如何解释呢?伍全这么一想,太阳穴越发痛了。
差不多的描述听了一整天,雷老七早就无聊透顶了,好不容易伍全停止审问,他便想出去外面吹吹风,透透气,顺便找个地儿坐一坐,吃点东西,站了一整天啊,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刚转身,便发现公堂门口一个人鬼头鬼脑地朝里张望,于是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干什么?”
这一声喝把全无防备的伍全吓了一跳,几乎弹跳而起,看清是雷老七后,也跟着暴喝:“嚷什么?”
雷老七陪着笑脸道:“小的问证人呢。小的不打扰大人参祥案情,小的这就出去。”说完不待伍全答应,赶紧溜了。
门口,钱老财谄笑道:“大人,小人已作完供词,能回家不?”
天可怜见,昨晚和小妾被翻红浪,折腾了半宿,刚睡下没一会儿,便被呼救声惊醒,外面的叫声那么可怕,他怎么睡得着?一大早又被叫到这里,一呆就是一天,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这话周东早就想说了,只是见差役们一个个板着脸,跟煞神似的,他不敢问,这时听到钱老财的话,赶紧凑了过来,道:“是啊是啊。”
是什么是。钱老财白了他一眼。
雷老七脸一板,**道:“不能,一边儿呆着去。”
钱老财、周东以及众邻居哀嚎,却也无可奈何。
到底救人的是一人还是二人抑或多人?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伍全想了半天,不得要领。
雷老七凶神恶煞把钱老财等人赶到院里候着,口供已录好,倒不用担心他们串供,然后接过郑五提来的食盒进了二堂,换上一副笑脸,道:“大人忙了一天,也该歇歇,吃点东西了。”
说着把桌上的竹简收拢收拢,把食盒里的菜肴摆在桌上,四菜一汤,是京兆府旁边酒楼大厨的拿手菜,美味可口还冒着热气,可是伍全食不知味,白瞎了郑五一片心。
吃到一半,伍全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起身就走。
雷老七在一旁侍候着,郑五也给他买了饭菜,就等着侍候伍全吃完饭,自己到耳房享受美味,没想到伍全一言不发往外便走,只好饿着肚子赶紧追上去,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备车,去丞相府。”
这件事,得再问唐劬才行,要么是唐劬说谎,要么是周东等人说谎,周东等人何必说谎?
到丞相府,得先拜见程墨,这是礼节。伍全以为程墨不会见他,没想到狗子通报进去,程墨立即请他到花厅用茶。
伍全大感脸上有光,他从天没亮忙到这时,身体已疲惫不堪,这时却像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神色奕奕,脚步轻快。
他等了约莫半盏茶功夫,程墨来了。
“见过丞相,深夜相扰,下官惶恐。”伍全行礼,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飞快睃了程墨一眼,见程墨身着官袍,估计这半盏茶的功夫,是去换官服了,伍全顿时觉得自己受到重视,态度越发恭敬。
除非是通家之好,否则着常服见客,是非常失礼不尊重人的行为,常服相当于现代的睡衣。伍全官职不高,所处位置却很重要,相当于北/京市长,程墨哪会穿一身睡衣见他?
“无缺不用客气,快快请坐。”程墨示意他坐,然后在主位坐了,榆树上茶。
这茶也是有讲究的,若是重要人物到访或是要久谈,便上茶具,程墨泡茶招待,若只是待一般的客人或是不会久谈,那就上泡好的茶。这就必须由榆树把握了,他若是没有一点眼力见,怎么会跟在程墨身边这么久?
一杯翠绿的清茶端上来,伍全顿生受宠若惊之感,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自己到丞相府,不仅有座位,还有茶喝的事透出去。
伍伍见程墨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赶紧有样学样,也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程墨放下茶杯,他才放下,简洁地把案件禀报了,道:“……所以下官特来问问唐长史,救他的到底是多少人,此乃此案关键。”
至于救人者长相如何,唐劬已经说了,此人面蒙锦帕,想必为善不欲使人知晓。
程墨想知道案情才特地见他,听他这么说,便吩咐榆树:“引伍大人去客房。”
唐劬当然坚持说只有一人,不过这人武功极好,一柄长剑出神入化。这些的确是实话,他只隐瞒救人者是黑子而已。
伍全抚须沉思半晌,道:“此人说刚好跑过?”
唐劬犹豫了一下,窘声道:“唐某自始至终没有和他说过一个字,我被人追杀,早慌不择跑地逃命了。我猜,他刚好路过。”
伍全抚须蹙眉半晌,从袖中拿出一件物事,道:“这是在沈八身上找到的,不知唐长史可曾见过?”
唐劬惨笑一声,道:“我已成废人,这长史之称,再不要提起。”接过伍全手里的玉佩,细细看了起来。
这块玉佩玉质一般,雕的是一个葫芦,丝绦系在葫芦腰上。
唐劬摩挲玉佩半晌,仰了头做沉思状。
伍全脸皮一紧,赶紧道:“可想起什么?”
唐劬的遭遇,伍全也很同情,可官场规矩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两人以前从没交集,叫唐劬的表字显得太亲热,叫他的官职又不合适,只好在称呼上含糊过去。
“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伍大人可否把玉佩留下,容我想想,一旦想起,立即叫小厮告知伍大人。”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毁人前途呢?这刺客幕后主使已和唐劬结下深仇大恨,伍全相信他会努力回想,以这件物事为破案的突破口,哪有不答应之理?
第551章 同一片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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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质料一般的玉佩很快就到了程墨手里。
这块玉佩,是阿飞以他的审美观,花了一两银子,在东市一家珠宝店买的。那家店店面狭小,卖的大多是质料一般的玉器珠宝,赤金的首饰很少,除非有顾客指明要,掌柜才会从里间拿出来。
一句话,这家店面对的顾客群,是普通大众。身为侍卫,哪能用质料上乘,做工精巧的玉佩呢?让阿飞去买再合适不过了。
汪六在停尸房见仵作在沈八身上检验伤口,才发现沈八等人已死。他不知道的是,这块玉佩便是这位仵在大沈八腰间“发现”,做为证物之一呈交伍全的。
这一晚,伍全为案情焦虑,张勉也睡不安稳,赵丹的话让他深感不安,两人一听说弑刘询后的反应,更让他对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人脉深感忧虑,他不禁怀疑,那些人集到他身边奉迎他,有多少对他真心实意,有多少是因为他身居高位?
这个时代忠君思想根深蒂固,若是他弑君的消息漏露,天下人会不会群起而攻之?他弑了刘询,还能掌握权力吗?
同一时间,程墨却睡得香甜,他分派人手监视太常府后,便去顾盼儿院里。
当了丞相后,他实在太忙了,连睡觉都挤不出时间,何曾有时间和妻妾欢爱?不要说顾盼儿这里,就是赵雨菲那里,他也好久没去过了,每晚都是在霍书涵的催促下吃了宵夜,然后收拾睡下,霍书涵恐他睡眠时间不够,哪肯和他胡闹?
这很多天,守着妻妾,竟是一直没有欢爱过。
今天的奏折少了些,他的学习能力一直都挺不错,很快熟悉各种政务,看奏折的速度越来越快,处理政务的经验也越来越好。真有决断不下的,放到一边,叫相关负责人过来问一问,悉心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这么一来,速度便快了很多。
顾盼儿正在哄佳佳睡觉,小丫头精力充沛得很,躺不住,被娘亲按下去,又爬起来,如此反复多次。顾盼儿板了俏脸,扬手要打她的小屁股,她飞扑入怀,小手紧紧抱住顾盼儿的脖子,道:“娘亲讲故事。”
程墨哄她睡时,给她讲过故事,小丫头记住了,自此每晚临睡前,必要求讲故事。顾盼儿学的是琴棋书画,偶尔看本闲书,讲的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怎能讲给女儿听?没的教坏小孩子。
每晚临睡前,母女俩总要“角力”一番,小丫头总把顾盼儿折腾得一身大汗,自己的精力也发泄光了,才乖乖睡觉。
又要讲故事。顾盼儿一个头两个大,刚要武力镇压,把小丫头镇压下去,门口一个带笑的声音道:“要讲什么故事啊?”
顾盼儿欢喜地抬头,小丫头已欢喜地喊了一声:“父亲!”从床上溜下来,撒开小脚丫朝程墨飞奔过去。
程墨弯腰抱起她,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亲,道:“又淘气了?”
“父亲,讲故事。”小丫头一双小手紧紧环住程墨的脖子,黑宝石似的眼睛闪闪发光,道:“快讲故事。”
她眉眼酷肖顾盼儿,脸蛋又有七分肖程墨,集父母的优点,是个小美人胚子,长大了定然是个祸水级的大美人,程墨对自己女儿的美貌还是很有信心的。
顾盼儿赶紧迎上来,道:“五郎,怎么来了?”
她一双妙目痴痴凝视着程墨,再也移不开。
程墨轻揽她纤腰,在床沿坐了,在她耳边道:“先把小丫头哄睡了再说。”
顾盼儿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俏脸浮起一层红晕,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铜鹤香炉嘴飘出龙涎香的香味儿,程墨背靠大迎枕,半躺在床上,身边臂弯下身着粉妆玉琢的小丫头,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红润的小嘴不时发出“哗”的惊叹声。
程墨讲到孙悟空从石头蹦出来,小丫头便转头问含笑坐在一旁的母亲:“娘亲,我也是从石头蹦出来的吗?”
顾盼儿忍笑道:“是啊。”
“哗!”小丫头惊叹着,小嘴张成o型,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讲到孙悟空拜师,程墨便道:“今天就讲到这儿,佳佳该睡了。”
小丫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抱程墨的脖子,扭着小身子撒娇,要父亲接着讲下去。
程墨道:“赶紧去睡,要是不去睡,父亲以后不讲故事了哦。”
这个威胁很有效果,小丫头立即乖乖松开程墨的手,可怜兮兮转身看母亲。小丫头贼精贼精的,还想哄母亲向父亲说情呢,顾盼儿忍笑道:“父亲说了明天再讲故事,你快点去睡,闭上眼就到明天了。”
“哦椰!”小丫头一声欢呼,赶紧躺下,闭上眼睛,然后飞快张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道:“明天了,父亲快讲故事。”
程墨两口子被女儿的举动逗笑了,最后还是顾盼儿抱她去隔壁房间,连哄带骗哄她睡了,又让春儿睡在外间,好生侍候着,然后才转身回来。
房里空空,旁边的沐室却有哗哗的水声,听着水声,想像程墨在床上玩的那些花样,她媚眼如丝,脸颊发烫,在外间的椅上坐了,静等程墨沐浴完毕出来。
过了一会儿,程墨披了件外衫,没有系带子,裸/露着胸膛走进来,笑吟吟来到她面前,一弯腰,捞起她的粉嫩嫩的膝弯,走向里间的床榻。
顾盼儿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夫君怀里。
***爱,累极睡去。四更时分,程墨准时醒来,刚睁开眼睛,便看到顾盼儿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
顾盼儿和他目光相触,微微一笑,如雨后新荷,然后从他怀里起身,匆匆穿上中衣,为他取来官袍。
洗漱着官袍吃早饭,一通忙碌,看看没有误了时辰,顾盼儿暗松口气,把程墨送到院门口,看他朝前院走去,脸颊现出浅浅的梨涡,甜蜜蜜地回房中补觉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一晚在房中时而走来走去,时而躺下坐起的张勉,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朝外喊一声:“来人,取官袍。”
要不成仁,要不一败涂地,成败在此一举。
第552章 弑君进行时
刺杀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刺杀一位食俸一千石的长史,都没能成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要刺杀皇帝,又应该用什么方法呢?自以为逼上梁山的张勉紧张思索了一夜,最后决定用毒药,只要能在刘询的饮食中下毒,让他死得无声无息,便大功告成了。
这件事,动作要快,功成之后,动作更要快,趁程墨悲痛万分,思绪混乱,霍光还没有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一举控制朝政。他有点担心,这么短的时间,能否控制住未央宫,可刘询身边有他收买的一个小内侍,事急之时,用得上。
张勉决定冒险,虽然时间匆促,成功的机会不到三成,但不搏一搏,只有死路一条,万一万功了呢?
早朝时,坐在席子上,看着认真听政的刘询,他唇边不时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次数多了,以致刘询或有所觉,瞥了他一眼。
张勉也时时注意程墨,见谁出声奏事,程墨便望向谁,什么都没有发觉。
他像猴子屁股似的,身子在席上扭来扭去。
程墨一直没有正眼看他,上朝路上,他收到黑子送来的消息,太常府整晚没有人进出,左丰和赵丹进府后一直没有出来。他吩咐黑子等人继续监视,然后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施施然上朝了。
早朝上议了什么事,张勉全然没听进去,挨到散朝,他没有立即出宫,而是估摸着刘询到东殿了,马上赶过去求见。
宣室殿中,程墨先他一步而来。
“他想干什么?”刘询已经察觉张勉早朝举止异常,得知左丰赵丹没有出府,不禁皱眉。
张勉平时对他还是恭敬的,虽然只是表面上,但相比于吴瑭的不假颜色还是要好得多。这人先是刺杀官员,接下来又想干什么?
程墨道:“陛下,臣的人已经跟着他,且看他要做什么再说。”
一句话没说完,内侍来报,张勉求见。
刘询和程墨对望一眼,程墨笑道:“臣避开。”
“好,大哥就到屏风后避一避。”刘询所坐的位子背后是一幅屏风,屏风后是一幅没有窗的墙,墙和屏风之间,有可容两人站立的宽度。
程墨应了,起身走向屏风。
张勉进来时,见刘询大书桌上正中摆一套茶具,茶具旁一个小泥炉,小泥炉上一个白瓷壶,不由多看那壶两眼。
早上出门,他怀里揣了毒药,急切之间,他没有时间寻找无声无味的上等毒药,怀里揣的是砒/霜,吃了七孔流血,不过也无妨,只要控制住刘询贴身的内侍,把他脸上的血迹一抹,谁能知道。
皇帝的饮食把关极严,有专人试毒,想在饮食中下毒,是做不到的,他圣宠不显,刘询也没有留他用过膳。他已经想好啦,最好的办法,便是求觐见,然后在茶杯里下毒,那么小的杯子,只要指甲大的一点,便能致人死命了。
刘询已经对他很是警惕,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他。他行礼参见毕,飞快睃了瓷壶一眼,尽在刘询眼中。
刘询没有赐坐,道:“张卿有何事奏朕?”
皇帝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陪你闲扯,面圣一定得说正事。张勉早想好了,又飞快睃了瓷壶一眼,道:“陛下,陶太常丞赴豫章赈灾多日,没有消息传来,臣以为,应该再派人去瞧瞧,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
这就胡扯了,你负责宗庙祭祀,不好好打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瞎掺和赈灾的事干嘛?
刘询脸一沉,道:“赈灾事自有丞相处理,卿这是越俎代疱么?”
这事真不怪张勉,最近这段时间,没有节日,不用祭祀,他不负责行政事务,匆促之间,他让他找什么话说?
张勉又睃了一眼瓷壶,只是想,水怎么还不沸呢?他听那内侍说,刘询很喜欢喝清茶,每天下朝后,必然会喝两杯清茶吃两块点心,然后才开始处理政务。所以他才赶这个点来,这是唯一能确定的,刘询喝茶的时间。
“臣惶恐。陛下,臣小时候家乡也曾遭遇水灾,曾有亲人丧身水中,豫章大水,臣感同身受,对灾区的灾民深表同情,陶太常丞很多天没有消息,臣担心不已。”
“此事不用你理,下去吧。”
“陛下,臣还有事启奏。”一听刘询让他出去,瓷壶的壶嘴又冒出丝丝白烟,张勉心中大急,这水就要沸了,他怎能出去?他却不想,刘询没有赐坐,他站的地方离椅背尚有一丈多,离书桌有两丈,就算让他留在这里,这么远,他又怎有机会下毒?
“你还有什么事?”刘询明显不耐烦了。
屏风后,程墨听出张勉支支吾吾言不由衷,一定会有所动作,偏偏他躲在屏风后,不能出来,好在,刘询并没有坚持让张勉滚蛋。
张勉搜索枯肠:“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七月半了,臣请问陛下,今年的祭祀可还是跟往年一样?”
去年是霍光当政,祭祀准备工作,都是在霍光的关注首肯下完成的,刘询只是和霍光一同乘车去太庙祭祀而已。
张勉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总算找到一个可以详谈的话题,要是刘询问起祭品、器皿等细节,祭祀时演奏何乐,谈的时间就长了。
这时瓷壶的水沸了,程墨提壶泡茶,道:“一个多月?要提前这么久准备么?”
“是,七月半乃是大节,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张勉看着那倾倒出清澈水线的细长壶嘴,两眼发光。
刘询心知有异,略沉吟一下,放下瓷壶,道:“朕去如厕,你且在这里等着。”
皇帝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上上茅厕实在正常得很。
张勉大喜,点头哈腰道:“诺,陛下请便,臣在这里候着。”
屏风有八幅,用的时候展开,不用的时候合上,每扇之间,有一条细缝,虽然缝极细,但要看外面,还是做得到的。
程墨眯缝一只眼,看着张勉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一下,见殿中没人,急急走到桌边,揭开瓷壶的盖子,把一掇粉末放进去。
张勉本想把毒下在茶杯里,既有从容下毒的便利,便直接下在壶里了,只要刘询喝一口,小命难保。
第553章 一激动变白痴
张勉没有想到屏风后藏得有人,撒下粉末后,盖好壶盖,飞快退到原来的位置,掏出帕子用力擦了擦手,把装粉末的绢团成一团,包在帕子里,再把帕子塞进袖里,双手下垂,做一直站在那儿的样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程墨脸色剧变,就要冲出去揭破他,腿刚抬起,不知想起什么,又轻轻放下。
小泥炉上炭火开始旺了,壶中的水大沸,一条白烟从壶嘴里冲天而起。那壶加了砒霜的水,已快煮烂了。
殿中好象只有水沸的咕咕声,张勉的额头渗出汗珠,水沸了,砒霜在的味道隐隐逸了出来,万一刘询闻到味道,把水倒了,他一番功夫岂不白费?弑不了他,刺杀唐劬事件会不会暴露?
就在这时,郑春脸色苍白地跑进来,道:“张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不待张勉回答,他已跑到屏风后去。
张勉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屏风后藏得有人?他想说话,却找不到声音,只是惨白着脸瞪着屏风的方向。
郑春很快从屏风后出来,阴沉着脸,手里拿着一只竹编的蝈蝈,狠狠眼了张勉一眼,直直走过去了。
张勉见他是来找蝈蝈的,心放了大半,皇长子深得刘询喜爱,有时会抱他在桌前玩耍,小孩子在这里丢了玩具,让内侍拿回去实属正常。可是他提起的心刚归位,被郑春这么一瞪,又莫名其妙剧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个死太监了?待他成了摄政王,一定好好收拾这个阉货。
那壶水快煮干了,刘询才慢慢踱进来。
坐到御座上,便闻到好大一股味儿。毒药的味道都不大好闻,何况是砒霜?不过刘询知道真相,自然不会说破,他装作什么都没闻到的样子,提壶泡茶,刚要倒水,想起什么似的,招呼张勉:“坐。”
张勉受宠若惊,赶紧道:“谢陛下。”
他以前觐见,从没有过赠坐的待遇。刚才下砒霜他动作干净利落,那是因为刘询不在,此时刘询上位者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他心头一颤,什么想法都没了,先前打算待刘询喝茶时下毒,完全是他高估自己了,要是此时真让他下毒,他哪有这个勇气?
刘询泡好两杯茶,把一杯放在他面前,道:“刚才说到哪了?”
“啊?谢陛下赐茶。”张勉赶紧站起来,半弯着腰,谢恩后,双手接过茶。其实这杯茶用茶君子夹了放在他面前,何用他去接?不过是受宠若惊太过罢了。
“喝吧。”
“诺。”张勉不知是紧张太过,还是皇帝第一次赐茶,太激动了,竟忘了泡茶的水是他加过料的,答应一声,赶紧端起杯,轻轻抿了一口,做摇头晃脑状。
皇帝喝的是贡茶,天下最好的茶。这个时代茶叶并不是所有人都喝得起,只有上层社会会喝一点,还有蜀地一些偏远地区把茶味当成治病的偏方,家里有人生病了,抓一把劣质茶叶煮了,让病人喝茶水,就是治病了。而普通百姓,平时喝不起茶,也没有喝茶的习惯。
张勉珍而重之喝入口,觉得这茶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不由讶然。程墨首创的清茶喝法早就流行京城,他虽不喜欢这种微甘略苦的茶,附庸风雅时,也会喝一杯。可是刘询这贡茶,味道怎么这么怪?
他一激动,居然把下毒的事忘了。
刘询示意他把杯里的茶喝完。
张勉点头,可唇刚碰到杯,想起那茶的味道,又苦起了脸。
屏风后的程墨视线被高大的御座所挡,看不清张勉喝了没有,他只是努力把眼睛眯了又张开,张开又眯了,好象要穿透御座靠背,看清张勉到底把砒霜喝下没有。
刘询见他一直磨蹭不肯喝,不禁愠道:“喝呀,怎么不喝?”
程墨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怎么还没喝?从刘询说:“喝吧。”到现在,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小小一杯茶,早就凉了吧?
“陛下所赠,臣受宠若惊,只是这茶,怎么还不及臣家中所喝的呢?”张勉苦着脸道,实在是这茶味道太怪了,他真心喝不下。
八分满的一壶水,大沸了好一会儿,只乘六分,他又把一包砒霜都下在水里,量太多了,这味道连茶香都盖不住。
“不好喝?”
“是。”
“来呀,拿狗来。”刘询脸一沉,冷声道。
廊下候着的小陆子答应一声,自有小内侍去捉狗,不多一会儿,便提了一只半大的黑狗进来。刘询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杯茶,道:“喂狗喝了。”
张勉喝得少,只沾沾唇,这时才觉得肚子有点不对劲,怪怪的,也没多想,见刘询吩咐拿茶水喂狗,想起什么,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心中只是想,不可能,不可能,他刚才明明出去了,殿中没有人。
黑狗扑腾几下,嘴里流血,不动了。
张勉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这时他肚里隐隐有些疼痛,那入腹的一点茶水,开始发作了。
“程卿,你是卫尉,有人弑朕,你待怎么办?”刘询的声音已如数九寒冬。
“臣在。”程墨答应一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张勉大惊之下,软瘫在椅上,要不是御桌挡着,他就赤溜一声,滑下去了。
今天殿门口轮值的羽林郎是任睿、杨锴,程墨招呼一声,两人便把张勉架了起来,张勉大惊,情急之下大呼冤枉,道:“程丞相弑君。”
杨锴哪容他胡说,早就一巴掌过去,打掉他两颗门牙。
“臣也喝了,陛下,臣冤枉啊,臣要是知道茶水中有毒,哪会喝?”张勉含糊不清地叫嚷。少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呢。
“我来。”任睿让杨锴按住张勉,自己左右开弓,啪啪声响彻殿中。很快,张勉两边脸颊便肿得跟猪头似的。
刘询铁青着脸坐在御座上,冷眼看张勉被打得嘴角流血,这时他腹部的痛感强烈了些,虽然量太少,一时不死,但受些苦楚是难免的了。
沈定匆匆而来,弑君这种事,一百年也遇不上一回,这回他是赚大发了。沈定摩拳擦掌,要籍此事青史留名。
第554章 清洗
这次,刘询动了真怒。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自问继位以来,顺应民意,善待百官,每天兢兢业业勤于政事,可先有吴瑭,后有张勉,连下毒都使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他还有什么同党,让他一一招认。”
还是大哥说得有理,对付这些人,要一手萝卜一手大棒,一味的施以恩惠,只会让他们忘乎所以。刘询后悔得不行,若不是程墨事先察觉张勉的阴谋,自己有了防备,小命迟早交待在这些逆贼手里。
“诺。”沈定抱拳答应,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了,他是酷吏,就怕不闹大,皇帝肯闹大最好不过了。见刘询没有别的吩咐,沈定告辞出殿,脸上露出一抹让人惧怕的笑意,他像一个钩命的使者,吩咐手下带张勉回衙门审问。
茶具重新换了一套,又捉来一只狗,试了确实没有问题之后,程墨和刘询才开始喝茶。
“陛下,考功司还有存在的必要吗?”程墨提壶把沸水倒进雪白的瓷杯里,泡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刘询面前,轻启薄唇道。
考功司的存在,是为了以温和的手段清除对刘询有异心的朝臣,现在可以籍张勉弑君事件血腥清洗,程墨不得不问一声,帝心难测啊。
刘询气得脸色铁青,端起面前的茶一口喝了,因为太烫,便皱了皱眉,道:“大哥的意思呢?”
一个新衙门的成立,意味着皇帝的新动向,哪能说取消就取消?程墨道:“臣以为,绩称考评,可以预防人浮于事。”
“嗯,以后难保没有心怀叵测者,不利于朕,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朕要如何防备?这考功司还需保留。只是人心难测,就算有些人表面恭顺,也难保没有暗中做些不法事。”刘询长叹。
张勉平时就很恭敬,谁会想到他先起意要谋夺丞相之位,事情暴露之后,胆大包天想取皇帝而替之呢?如果不是黑子救了唐劬,怎能提前觉察他疯狂的举动?如果自己没有防备,喝了砒霜水泡的茶,此时早就七孔流血,一命呜呼了。
其实砒霜的味道太大,若是不知情,刘询不见得会一口饮下。只是事关性命,刘询又哪敢大意?这时一想到刚才的凶险,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程墨心念一动,想起一事,只是这事他还须再想一想,倒不好现在奏明皇帝。
刘询见他露出沉思之色,道:“大哥可是有话说?”
程墨照实说了,道:“待臣思虑周祥之后,再行禀报陛下。”
“好。”想到程墨有办法消除隐患,刘询心情稍好。
沈定效率极高,不到一天,张勉便招了,意图扳倒丞相、刺杀丞相长史、弑皇帝,这些罪行,足够抄家灭族了。
伍全接到沈定送来的公文,马上屁颠屁颠带人把四具死尸以及所有口供,和唐劬一大早派小厮苏木送回来的玉佩,一并送到廷尉署。
苏木说,他家郎君想了一夜,恍惚记得张太常的侍卫曾佩过这么一块玉佩,是不是真的,他记不大清了。谁会去注意一个侍卫腰间佩什么呢。伍全听说有可能是张太常的侍卫,还没想好怎么查,毕竟只凭一块似是而非的玉佩,要去查九卿之首的太常,有点不够看,幸好喜从天降,张勉弑君被抓了现行。
伍全高兴坏了,这案子通了天,自有沈大人接手。
太常府被抄了,左丰和赵丹两个倒霉蛋也被带到廷尉署。两人担惊受怕了一夜,生怕梦中被一刀结果了,死得无声无息,左丰坐了一夜,赵丹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一旦睡意来袭,便狠狠拧自己大腿一把,如此多次,总算煞到天亮。
眼看到了中午,一直没人理会他们,拍门也没人理,左丰想逃跑,不过没有得逞,刚爬到窗上便被发现了,被抓回来,挨了一顿拳脚。
赵丹一向喜欢吃,会吃,挨不得饿,他没有逃跑的念头,只是嚷嚷要吃的,不过没人理他。
天快黑时,门打开了,一群差役如狼似虎冲进来,他们一问才知,张勉事发了。左丰喜极而泣,赵丹却很冷静,果然,他们并不是被解救,而是被做为同犯,进了廷尉署。
唐劬得知张勉居然弑君,惊得张大嘴巴合不拢,连皇帝都敢杀,何况他一个小小长史?前途尽毁后,他恨张勉入骨,这时满腔恨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计较呢,谁会去恨一个疯子?
朝臣们得知此事,反应跟唐劬差不多,都觉这人是个疯子。可大家的议论还没有歇,廷尉署开始抓人了。张勉在狱中受了刑,为求速死,在沈定的指使下,攀咬了若干大臣。
连续抓了五个朝臣后,大家开始意识到不对,这时已经没人再去关心自己的绩效是优是差,而是人人自危,生怕关在廷尉署那个疯子会攀咬自己,特别是平时跟张勉有过节的,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刘询这次发了狠,要把那些不服他的朝臣们一网打尽,于是京城街头每天都能看到被铐着双手,串成一长串,拖着走的妇孺,和戴着枷,蓬头垢面,剥掉官服的中老年男子。
程墨在张勉出事那天,从宣室殿出来,马上派黑子回府吩咐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这些天,到丞相府求情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是两扇朱红大门紧闭,无论他们如何哀求,里面的人都不为所动。
程墨每天上朝、到公庑处理公处,酉时回府,总有人在府门口候着,等待程墨的车驾,可是侍卫开路,无论他们怎么不顾官体下跪哀求,车中都寂静如无人,角门打开,车子从角门进去了。
至于到公庑求见的人更惨,只要聚集的人数略多,里面便出来一群杂役,手持棍棒,一通乱挥,躲得慢些的,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如此过了半个月,吴渊终于坐不住了。他发现,此次受牵连的,大多是霍光门下的中坚力量,皇帝借机血腥清洗啊,这样下去,会寒了那些唯霍光之命是从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