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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上)

    在一阵铁链拖地的叮当声中,蔡鹰扬、陈宏与陈央妻子三人被几名衙役押上堂来。当他们从大堂之外的人群中通过时,所有人都拿怀疑而畏惧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在诸暨这个小县城里,已有多年未曾发生这样的凶杀案了,所以在百姓眼中,这几名嫌犯都很是可怕。

    只是当他们的目光转到最后的陈妻身上时,一些男子便现出了不一样的目光,他们实在无法相信这么个妖娆女子竟会与凶杀案扯上关系,而且被杀的还是她的丈夫。

    在确认三人身份后,杨晨才把目光从已跪在堂下的三人面上一一扫过,肃然道:“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现在肯主动招认罪行,本官可视其有悔过之心,将会向朝廷请命,饶了他的死罪。你们可想清楚了。”

    坐在下首的宣闯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声冷笑,脸上也有不屑的神色闪动:“光靠这个可不能叫人招供,你杨晨真以为审案就如此简单吗?”

    堂下三名疑犯听闻这话果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连称自己是冤枉的,而这一切落在门外的百姓眼中,使他们对杨晨的信心猛地降下了一截。

    可杨晨却并未因此而感到气馁,只是点了下头:“好,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冤枉的,那本官今日就一一问来。蔡鹰扬,当日陈氏族人就断言你是杀死陈央的凶手,除了当日你欲离开村子外,更因你父亲蔡克文就是被死者所伤。你身为人子,自然会因一时气愤而失手杀人,对此你有什么好辩驳的吗?”

    “大老爷,我冤枉哪。我确实恨那陈央伤了我爹,可我却从未想过杀人报复。事发当日,我一直都在蔡氏宗祠之中闭门悔过,可是连一步都没有出去过。”蔡鹰扬再次将之前的说辞道了出来。在县衙大牢中被关了几日的他依然精神充沛,声音也依旧洪亮,足可见他身体底子极好。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陈宏二人。即便比蔡鹰扬晚了两天进牢房,可三四天下来,他们却已显得很是憔悴,刚才自报身份时都是有气无力的,此刻跪在那儿更显萎顿。

    杨晨见他模样,心中更定,便继续道:“你说案发时身在宗祠,但就本官所知,当时可无人能为你作证哪。你大可以趁夜出门,杀人之后再返回祠堂。这点只怕是难以作为你无罪的凭证。”

    “这个……”蔡鹰扬想了一下,才道:“若我真是凶手,今日也不会在此被大人问罪了!”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晨眯起眼睛,问道。这也是堂里堂外一干人等心中的疑惑,怎么蔡鹰扬会说出这种自相矛盾的话来。

    “若我真是凶手,早就远走高飞,根本不会被陈家的人给捉住。”

    “哈,你不是正想离开村子才被人更确认为凶手才被扭送来县衙的吗?”杨晨哂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认为官府必然能还我清白,才听从我爹的意思束手就擒。不然就凭他们,根本拦不住我。而我离开,也不是畏罪潜逃,而是想来县城找一个朋友。”说话间,蔡鹰扬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大堂一侧的杨震身上。

    杨震却并未多加理会,依然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就像他只是一个堂上的摆设一般。

    “放肆!”这时,宣闯忍不住呵斥道:“大堂之上,岂容你如此狡辩!我看你是理屈词穷了,无法找出更恰当的说法,才编了这么个理由吧。”

    “宣典史,稍安勿躁。”杨晨看了下首的下属一眼,制止了他的说话。随后又看向蔡鹰扬:“你说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是想说这次被官府拿下是你自愿的?”

    “正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没有杀人,当然不怕见官,这才让他们把我带来县衙。”蔡鹰扬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杨晨又是一笑:“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罢了,怎能证明你是自愿被他们带来的?”

    “这个好办。”蔡鹰扬摆动了一下被绳索捆得结实的身体道:“就是官府的捆缚都难以奈何得了我,更别说他们了!”说着双目突然张大,口中猛地一声低喝,双臂用力向外一绷。只听啪嗒一声脆响,那一圈圈捆在他身上的,足有儿臂粗细的麻绳居然应声而断。

    只一下间,限制着蔡鹰扬上半身行动的绳索便已不再!

    顿时,堂上堂下百多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不少见此情况的百姓更是惊叫出声。那可是捆得极其结实的麻绳哪,就是拿刀割都要费好些气力,居然就被他一下就轻松挣断了,这人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还是堂上几名衙役反应最快,在略作愣怔之后,便赶紧上前,按在了蔡鹰扬的肩膀之上,有几人更是举起了手中的水火棍,以防他突然发难。

    就是杨晨,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在看了一眼端然未动的兄弟后,才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却是对众衙役们所说。

    “大胆人犯,竟敢在公堂之上挣脱绑缚,你是想逃跑吗?”这时,宣闯才突然回过神来,当即疾言厉色地喝道。

    杨晨却一摆手:“宣典史言重了。蔡鹰扬是为了说明自己的能力,才有此举动的,你何必如此紧张呢?”

    这话说的好像宣闯受了惊吓,胆子远比杨晨这个县令要小一般。这让宣闯心中更是不快,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顶撞上官,便只得阴沉着脸不再做声。

    但在外面的百姓看来,还真有人生出了这种想法。当蔡鹰扬突然挣断绳索时,杨县令可是很镇定的,这让他们对这位新任县令又高看了几眼。

    待这一点风波平息后,杨晨才再次看向蔡鹰扬:“你确实没有说谎,看来硬要将你认定为凶手确实有些过了。你且退到一旁……”

    “谢大老爷!”蔡鹰扬磕了个头,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拖着脚上的铁链走到了一旁。

    宣闯脸色更显阴沉:“想不到杨晨竟还有这一招,这必然是和蔡鹰扬商量好的。不过这一下确实能让人对他是凶手的说法产生疑虑,看来杨晨他们这两日里也没少花心思哪。可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想审断此案可没有这么容易!”

    这时,杨晨已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两名嫌犯:“陈宏,陈章氏,三日之前,县中差役因发现你俩之间有奸情,又可能事涉陈央被杀一案,把你们缉拿到案,对此你们有何好说的吗?”

    “啊……原来是一对奸夫淫妇哪,呸!”

    “我道怎么会把死者的族兄和妻子同列为疑犯呢,竟是这等肮脏事情,我敢说十有**他们就是凶手了!”……

    顿时,堂外的一些百姓就小声议论开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男女通奸有时候比杀人放火更让人所不耻,而当这种事情还与凶杀案挂钩,百姓们自然而然就会往恋奸情热,谋杀亲夫这种事情上走了。

    听得这些议论,身在百姓丛中的陈博等陈氏族人都觉面红耳赤,想着自己家族里出了这么一对奸夫淫妇,只怕今后都要被人所耻笑了。这一刻,陈博甚至都有些后悔答应与宣闯合作把事情闹大了,这不是把陈家的丑事给彻底宣扬了出去吗?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后悔已来不及了,只能按照既定的策略走,只要能证明自己的儿子没有杀人,一些名声上的损伤,就由着它去吧。

    宣闯也略皱了下眉头,他确实不曾考虑到这点细节。之前只想着如何借势将杨晨给斗败了,至于陈宏身上的污糟事,根本就不被他看在眼里。可现在看来,这事的影响可不小哪。不过好在,他早有所准备,倒不怕杨晨只借这道德上的问题来定陈宏的罪。

    虽然在众人的鄙夷和唾骂中只觉得羞愤欲死,可为了自保,陈宏还是连连叩首说道:“大人……大人我冤枉哪。小民虽然一时鬼迷心窍,做出了此等猪狗不如的事情,但就是给小民一百个胆子,也干不出这等杀人之事哪!求大人明鉴!”

    至于陈妻,此刻更是面上如蒙了一块红布,把头垂得都快埋进高耸的胸里去了,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本就低下,而一个背夫偷汉的女子就更没地位可言了。深知说了更错的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到自己的情夫身上。

    “是吗?本官倒觉得这么做对你是大为有利的。就县衙派去的人询问所知,其实陈央早些日子就已觉察到妻子不忠了。而你,正是因为怕被他发现自己就是陈章氏的情夫,又或是已被他发现了这一秘密,才狠施杀手的吧?”杨晨冷笑一声,把堂外百姓心中所想给道了出来。

    “大人,大人冤枉哪。小人实在不可能因此杀了陈央!”陈宏激烈地辩驳道:“小人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哦,却是何证据哪?别又说什么当夜你与陈章氏在一起苟合,所以没有时间作案的话,这可无法让人采信哪。”杨晨早一步堵住了他的这一条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中)

    面对杨晨略带几分戏谑的追问,陈宏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几日里,他实在是受过了羞辱,今日更是被人当众指出与同族堂嫂通奸,只怕今后都再难于陈氏一族中立足了。既然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杨县令所赐,那就让他做一点事情来还击吧!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无言辩驳时,陈宏猛然抬头道:“不,小民另有证据可以证明确非我杀了陈央!我其实身患眼疾,到了夜间,除非有火烛照明,根本看不见几尺之外的东西。也只有在我们自个儿村中,我才能在夜间走动,一旦出了村子,夜间根本辨不出高低方向,更别提伏击某人了。”

    “什么?”这一番话,确实大出杨晨意料之外,他忍不住身子向前一倾,逼视着陈宏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民有此眼疾是许多村人都知道的。要是大老爷不信,大可找他们来一问便知!”陈宏毫不犹豫地回应道。看到杨晨有些失措的模样,他只感到一阵报复得逞般的快意。

    但要论心中畅快,却还是宣闯更强烈一些。当他听到陈宏将之前定下的证据道出,看到杨晨满脸惊愕,不敢相信的表现,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这就是他今日所依仗的杀手锏了,也是他之前对杨晨直言说陈宏不可能是此案凶手的根本原因。

    而更叫宣闯感到放心的,却在于这事还是真的,陈宏确有眼疾,一般到了夜间就看不见东西,而非他们临时编造。而只此一点,就足以让陈宏脱罪了。

    堂外的百姓本来还认定了陈宏便是凶手,现在一听这话,顿时大哗,议论纷纷。有人以为这只是陈宏为脱罪而编造的瞎话,也有人又对之前认定为无罪的蔡鹰扬产生了怀疑,认为与看着瘦削的陈宏或只是一介女流的陈章氏相比,身材魁梧的蔡鹰扬才更像是凶手。

    杨晨见状,眉头便皱了起来。当即拿起惊堂木重重拍在大案之上喝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吵闹!”

    在他的呵斥下,堂外百姓才终于静了下来,只是许多人重新露出了猜疑的目光,看着杨晨这个年轻县令,看他还能如何审案。

    宣闯适时地站起身来,对杨晨一拱手道:“大人,现在事实已很清楚了,陈宏并非杀死陈央的凶手。倒是嫌犯蔡鹰扬,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逃,但就下官看来,这只是他的托词而已。试问有几人在犯下凶杀案又被人所知后会不慌张?他不过是个年不过弱冠的少年,即便身怀神力,也会在心虚之下束手就擒。还请大人明鉴!”

    “请大人还我们陈家一个公道!”堂外的陈氏族人此刻也照之前约定地突然跪倒在地,向高高在上的县尊大人请愿。

    这一手确实玩得漂亮,就是那些还心存摇摆的围观百姓,此刻也更愿意相信蔡鹰扬就是凶手了。一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杨晨的身上,只等他最后定案。

    坐在下首处的赵邦甫和蒋充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都觉着如此情况,杨晨已再难翻身。看来宣闯这回确实是布置得极其周到,杨晨想不认输也不成了。而一旦这次输了,只怕杨晨这个县令今后就再难有出头的日子了。

    杨晨把目光从宣闯和陈宏两人间扫过,又移到堂外下跪的一众陈氏族人身上,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道:“看来宣典史你是早已知道陈宏身患眼疾了,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了。”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若早知此事,就不会让大人你将陈宏定为凶手了。还请大人收回之前的话!”宣闯当然不可能承认这点,便很是委屈地道。

    “是吗?”杨晨摇了摇头:“其实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本官也知道,陈宏并非杀死陈央的凶手……”

    见杨晨亲口承认这一点,宣闯心情更好,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定蔡鹰扬之罪!”

    “宣典史还请稍安勿躁,本官的话还未说完呢!”杨晨的目光再次转向堂外,正看到一名衙役走到门口,冲自己点了下头。他脸上顿时就现出了和宣闯有些相似的得意笑容来:“虽然本官确认此案并非陈宏所为,可也不能因此就断定蔡鹰扬就是凶手哪。”

    “怎么,难道到了此时,大人还想包庇凶犯不成?虽然他与令弟杨震关系非浅,可毕竟国有国法,若大人因此就想为他脱罪,请恕下官无法接受!”宣闯当即就把事情给挑明了。

    他也没想到杨晨竟还如此不肯妥协,心念一转,就想到了这个进一步打击对方的说辞。而这果然引得堂外百姓一阵哗然,他们这才记起前几日所流传的一个说法,县令杨晨徇私枉法,就是不肯把罪犯定罪。这其中,陈氏族人自然是鼓噪得最是厉害的。

    见此情况,赵、蒋二人忍不住摇头叹息,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位杨县令竟还如此不明智。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怎还不肯认输呢。刚才若是认输了,他虽然今后只是傀儡一个,但好歹还能安然做他的县令,可现在这么一闹,事情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他这回不但声名尽毁,就是前程怕也要完了。

    堂上堂下一百多人,也只有杨震依然面色淡然,完全没有为自家兄长感到担心。他看着宣闯得意的笑容,看到衙门中其他人对此的不理解,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杨晨的神色与乃弟极其相似,也是一样的淡然,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次太失策了。只见他再次拿起惊堂木啪地一拍,口中斥道:“肃静,再有人敢无故吵闹,本官就定他个咆哮公堂之罪!”

    官威毕竟不是百姓们敢轻易触碰的,一见杨晨再次发威,众人才终于住了口,只是看向这位年轻县令的目光可就不那么友善了。有人甚至认定,他这次发威已是最后一次了。

    在重新掌控局势后,杨晨才看向宣闯:“宣典史,为何你每次都如此急切,不肯听本官将话说完呢?难道你与本案的真正凶犯有何关联,一心急着想把罪名嫁祸到蔡鹰扬身上吗?”

    “你……”宣闯闻言,面色一变。但此刻他已胜券在握,便没有再与杨晨这个他眼中的失败者再逞口舌之斗,很快就压下了怒意道:“那依大人的说法,这杀陈央的既非陈宏,也非蔡鹰扬了?难道大人还能找出另一个凶犯来不成?”

    宣闯自信这个案子很难在短短时日里就找出凶手。即便是他这个老于刑狱之人,在仔细查看过卷宗后也未想出凶手的真正身份,更别提杨晨这个新任知县了。所以他并不认为杨晨此时还能提出另一个凶犯,并让大家信服的可能。

    但他显然小瞧了杨晨、杨震两兄弟的能力了。就在他的问题说完后,杨晨已点头道:“不错,本官已查出此案另有凶手!”

    “哦,那他是谁呢?人又在何方呢?”宣闯追问道,在他想来,这或许只是杨晨的拖延缓兵之计,只是提出另有凶手便能把案子继续拖下去了。但他相信今日这局面下,杨晨是无法再拖下去的。

    杨晨也没有拖延的意思,只见他再次一拍惊堂木:“魏勇何在?”

    “嗯?”直到这个时候,宣闯才突然发现县衙班头魏勇并不在堂上。怎么知县大人突然叫他,这让他的心中猛地生出了一丝不安来。

    自上次魏勇向他提出不要插手杨晨查案后,宣闯对这个下属已产生了怀疑。随后魏勇与杨震同下陈家坳,又带回了陈宏,就更坐实了他已投靠杨晨的事实。想到宣跃曾说过魏勇前两日几次出城,就更让宣闯心生疑虑了:莫非魏勇奉命找了什么人来定罪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就在杨晨一声喝问后,魏勇和寿老四就押着一名男子从堂外走了进来。只见他们将那人按倒在地,自己也跪下行礼道:“卑职魏勇(寿宾)幸不辱命,现已将陈央被杀一案的真正凶犯缉拿到案!”

    “啊……”不光是宣闯,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人更是忍不住叫出声来。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名被带进来的垂头丧气的年轻男子身上,猜测着此人身份。

    只有一众陈氏族人,认得眼前这个被官府拿来,指认为杀人凶手之人,正是那个游手好闲,私设赌场的斯聪了。

    “怎么是他?”陈博等人都面露疑惑之色,不知杨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就指定了这个看似与陈央之死没什么利害纠葛的人呢?

    “大人,此案可是人命大案,可不是随便找个人来指其为凶手就可服众的。”宣闯虽然心下忐忑,可话中却依然充满了挑衅之意。

    杨晨此刻已显得很是镇定,听了这话也只是回以微笑:“那就请宣典史,还有各位父老听本官审他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下)

    在杨晨将话说完后,就见魏勇又从身上摸出了两件东西,恭敬地呈送到了大案之上:“启禀大老爷,这是我们在人犯家中搜出的物证,还请大人过目。”

    “唔,好!”杨晨随手拿过那两件东西,脸上的信心已然更足。离他不远的宣闯也看得分明,那是一块质地并不算上乘的玉佩,以及一只小巧的绣花银包。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杨晨此刻已神色严厉,直视着堂下的斯聪问道。

    斯聪早被缉拿自己的魏勇等人吓破了胆,现在又被带到公堂之上,更没了抵赖的勇气,老老实实地报了自己姓名:“草民陈家坳村村民斯聪,叩见大老爷!”

    “就本官所查,杀死陈家坳村村民陈央的就是你斯聪,你可认罪?”杨晨也不多说废话,当即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草民……”虽然心下已然知道无可抵赖,可在面对生死关头时,斯聪依然不肯立刻就范,只是一时却又说不出其他话来,只好在那犹豫着。

    杨晨一声冷笑,便把手中两件东西一晃,看向了陈章氏:“陈章氏,这两件东西你可认得?”

    自从进了大堂就没开口说过话的陈章氏闻言抬起头来,只在那玉佩和银包上扫了一眼,便立刻失声道:“这……这正是先夫祖传的玉佩和民妇为他所绣的银包,怎……怎会在他那儿?”说着恨恨地盯向身前不远处的斯聪,她已确信杀死自己丈夫的就是此人了。

    虽然陈章氏与丈夫陈央关系不好,但终究是夫妻一场,想到他竟死于此人之手,自然是满腔怨恨。而且,也正是因为此人杀死了她的丈夫,才引得官府来查,最终导致自己与陈宏的奸情败露。这么一个害死丈夫和害得自己身败名裂之人,陈章氏真恨不能咬下他的肉来。于是,她便再次叩首泣道:“求大老爷为先夫做主哪!”

    若说刚才众人还对斯聪是凶手这一点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却不再有人怀疑这一点了。玉佩和银包已由陈章氏确认是死者之物,又是从他家中搜出来的,这下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全,自然这就成了再无可辩驳的铁案。

    宣闯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懵,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竟会突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怎么就跑出来了个真正的凶手,杨晨究竟是怎么破的案?要知道这案子直到刚才看来,都还是个悬案,最可能的凶手只会是蔡鹰扬。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杨晨在把两件物证放回到案上之后,又放缓了声音道:“想必各位也很奇怪,本官是怎么查出这个斯聪有问题,并叫魏勇他们将他拿来的吧?其实这一切,还得从几日前他们去陈家坳查起。

    “那日他们看破了陈宏与陈章氏的奸情,便认定了他们二人就是杀害陈央的凶手,却也因此遗漏了一些明显的破绽。陈宏,当日你与魏勇他们前往斯聪住处打听陈央死前情况之事的具体细节你可还记得吗?”

    陈宏虽然因为奸情被公之于众而羞愤不已,但心中对杨晨是怎么识破斯聪是杀人凶手一事还是很关切的。一听杨晨问自己这个问题,便迟疑地回忆了一下道:“草民只记得他说五哥当日确实与他耍钱,直到天黑才走……”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斯聪在接受讯问时,前半句话是真,但这后半句,说陈央是天黑之后才走的却是撒谎了。”杨晨分析道。

    “这……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他不是天黑后离开的吗?”陈宏大感不解,忍不住问道,却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给忽略了。

    杨晨也不计较这些,点头道:“正是。就在你们前往斯聪住处之前,还曾勘察过陈央被杀的现场,魏勇他们更找到了陈央所带的一盏灯笼。而正是这盏灯笼,证明斯聪说了谎!”杨晨说着,微一示意,便有人将一盏破损的灯笼提了过来。

    只见杨晨拿起灯笼往案上一倾,便有一根蜡烛随之掉了出来。他举起蜡烛冲所有人一举道:“各位请看这蜡烛,可看出什么来了吗?”

    堂外的百姓拼命伸长的脖子朝前看去,却发现这只是一根最寻常不过的蜡烛,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异样,竟能以此指证斯聪说了谎。只有宣闯、赵邦甫等几人在仔细思索这下,突然就转过了念来。

    杨晨也不多卖关子,以手指着那蜡烛头道:“各位请看,这蜡烛是全新的,也就是说,它从未被点燃过。试问,当陈央要真如斯聪所说般是在夜间回的家,怎会不点上灯笼照明呢?”

    一句话,便点破了其中关键,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个啧啧赞叹起来。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怎么直到杨晨说破之后才发现其中的不妥呢?这蜡烛可是每家都要用到的,怎么就没人发现这一细节呢?

    这就是一般人与非常人之间的差别了。在一般人眼中,最普通常见的东西往往是他们最容易忽略的;而非常人则往往能从这些普通的物事中看出不一样的门道来。

    感觉到堂外百姓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崇敬,杨晨却是心下暗叹,还是要靠兄弟的帮助,才能扳回一城哪。因为发现这一疑点的却是杨震。

    在前两日陷入到两难境地后,杨震就提出还有一个法子或能改变被动的局面,那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来。从宣闯的态度,陈氏的反应来分析,他们就已猜到陈宏并非真正凶手,而蔡鹰扬则更早被他们排除在外。如此一来,就说明事实上另有凶手还逍遥在外。

    于是,杨震就与兄长对整个案件进行了复盘,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而这,果然起到了作用,他真从那些不起眼的细节中,找到了斯聪的漏洞。

    “即便他是凶手,可斯聪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这是杨晨当日生出的疑问,也是现在多数人心中的疑惑。

    确实,无论陈央是天黑前走的,还是天黑后走的,都不影响斯聪置身案件之外哪,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谎来使自己陷于险地呢?就像现在这样,正因为他撒的谎被人看破,才最终落网。

    对此,杨震也有过分析,现在却由杨晨来进行说明:“这是因为他做贼心虚!因为官府认定了陈央是在夜间被杀的,村中也早传开了这一点。作为凶手,斯聪自然不想多事,便接受了这一错误的说法。所以当魏勇他们上门查问时,他就把这个错误当成事实给说了出来。可偏偏陈央生前所带的灯笼却已把他的谎言戳穿,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无论谁犯了罪,都难逃律法与天道的制裁!”

    杨晨说完这些再看斯聪时,赫然发现他已瘫倒在地,便再次问道:“事到如今,人犯斯聪你可认罪吗?”

    “草民认罪,草民承认,是我因为一时贪念才杀了陈央,求大老爷开恩哪!”听得喝问的斯聪连连叩首,涕泪交流地承认了罪行。

    案发当日,陈央来到斯聪家中与他赌钱。不知是不是因为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之故,头上绿油油的陈央那日手气极好,没几把下来就赢了不少钱,而在得意之下更是出口不逊,这导致了斯聪怀恨在心。

    随后,在又赢了几次后,陈央却突然提出要走,而这时太阳都尚未落山呢。这下斯聪可就不干了,怎么赢了钱就跑了,两人更因此发生了口角。

    但陈央去意已决,也不与对方多作纠缠,转身便走。斯聪越想越气,越想越是不甘,于是尾随而去,并在半道上用石块砸死了陈央。而后不但拿去了他身上的银包和钱财,还把死者随身所戴的玉佩也给拿了去。

    斯聪的本意是想伪造成一起谋财害命的抢劫案的,可没想到在陈博的私心作祟下,此案竟发生了几次转变,最终他却还是难逃法网。

    听完斯聪的陈述后,堂内堂外众人都感慨不已,只是这么一点钱财,却闹出了这么一场风波来。同时,众百姓也对杨晨大感钦佩,有人更是忍不住跪下喊道:“青天大老爷哪!县尊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看到众百姓,乃至于堂上衙差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杨晨,还有人如此发自肺腑的高喊,宣闯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想不到这一回竟让杨晨占了个大便宜,只怕经此之后,自己是很难在县衙刑狱一道上压制住杨晨这个县令了。

    而在失望之余,又一个不安的感觉从宣闯的心头冒了起来。从之前种种来看,杨晨是早就识破凶手身份了,那他为何一直不说,直到陈氏族人再次闹上衙门才看似被动地开审此案呢?

    “不对,这其中必然还有阴谋!”宣闯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已越发的浓重了。

    而上边,杨晨在命人将无辜的蔡鹰扬三人当堂释放,把人犯斯聪押下去之后,脸色便是一沉,看向堂外的一众接了陈宏便欲离开的陈氏族人道:“陈博陈老族长且慢走,事情还没有完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将计就计(上)

    此言一出,不光是心中有鬼的宣闯和陈博等人为之一僵,就连那些围观百姓,也都现出好奇的神情来,重新回身看向杨晨,不知他还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杨晨还没说什么呢,一名守在衙门之外的差役突然就面带异色地跑了过来,一到大堂前就叫道:“大人,又有人押了人犯来到了县衙跟前,说是要请县尊大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嗯?”赵邦甫和蒋充都面露疑惑,怎么这两天不断有人闹到县衙门口来?难道真是那陈氏一族开了个先河,导致全县百姓都不再把县衙当回事了吗?但在他们的目光落到杨晨脸上时,隐约间就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因为杨县令此刻脸上竟有红光闪现,在看了一眼下方有些忐忑的宣闯一眼后,下令道:“把人带进来回话!”

    “是!”那差役赶紧答应一声,便急匆匆又赶了出去。

    直到这时,宣闯才有些回过神来,忍不住反对道:“大人,这儿可是县衙大堂,实在不适宜审问一些小案哪。以下官愚见,不如将人带去二堂再审。”

    “怎么,宣典史觉得这么办不妥吗?本官却觉得在此问案最好不过了,本官行事想来问心无愧,也不怕当众再审一个案子。”杨晨却全不为所动,反而颇有深意地顶了宣闯一句。

    若是之前,宣闯此刻必然要进行还击的。但现在杨晨借着刚才断案气势正盛,他一时竟不敢与之相捋,只好闭口不再相劝,但心中的不安却更盛了,甚至都忘了追问一句杨晨让陈氏族人留下来是何用意。

    不一会儿工夫,几名汉子就推着个上身被绳索牢牢捆缚的瘦小男人来到了大堂之外。陈氏族人一见这几人,都是一怔,他们认得分明,这几位正是与他们多有冲突的蔡氏一族之人,为首的那名青年赫然是蔡鹰扬的兄长蔡飞扬。

    这闹的是哪一出?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只有宣闯、陈博等少数几人在看到那名被绳索绑缚着的男子时,面上闪过了惊异之色。

    “堂下何人,为何要来县衙告状哪?”杨晨的问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带回了自己身上。

    蔡飞扬看到兄弟已然自由,心中便是一定,但此刻却不是和蔡鹰扬说话的时候,便只冲其一点头,这才走到堂前,跪下禀报道:“启禀县尊大人,我等村民昨夜突然抓到一来路不明的贼人,特将他绑来见官!”

    “哦?如此朗朗乾坤竟还有如此贼人吗?真是岂有此理!”杨晨面色一寒,当时就道:“把贼人给本官带上堂来!”

    “是!”几名衙差应声而出,很是熟练地将那名被绑之人给押进了大堂。

    那人进得堂来,本来还有些畏惧的表情却是一松,赶紧就冲宣闯喊了一句:“宣典史,小人冤枉哪。小人只是奉命……”

    “住口,你这个大胆的贼人,在公堂之上还敢肆意咆哮,当真是岂有此理!”宣闯被他这么一叫,顿时就紧张了起来,赶紧出口呵斥,打断了对方的说话。

    那人这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妙,赶紧住了嘴,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面色阴沉的宣闯。杨晨见了,却并不急着询问此人与宣闯的关系,而是把目光落到跟随而入的蔡飞扬身上,问道:“你们又是如何把此人给拿下的?为何要拿他?”

    “回大人的话,这不是最近村子里出了凶案吗?我们这些年轻人生怕再出什么事情,便纠集了一些人夜间在村子周围巡视。昨夜,就正好瞧见此人鬼鬼祟祟地从村旁经过,叫他站住,他不但不停反而想跑,不是贼人还会是什么人?”

    “唔,这倒是有几分道理。”杨晨连连点头,又把目光落向宣闯:“宣典史,你老于断案之道,对此有何看法吗?”

    “这个……”宣闯顿时就有些纠结了,此人正是他派去陈氏联络,让他们再次来衙门闹上一闹的薛三儿。既是他派去的人,自然应该搭救。可刚才薛三儿在情急之下叫了自己,这已足够叫杨晨怀疑了,若他再出言维护,只怕更惹对方的猜疑,便一时不知该怎么表态才好了。

    但杨晨却不给他考虑周详的机会,当即似有所领会地道:“看来宣典史的想法是与本官一致的。地方不靖,正该用重典。既然此人确是行事不轨的贼人,为杀一儆百,就该好好惩治于他。来人哪,把他给我拖下去,重责八十大板,再枷于县衙门口半月,以儆效尤!”

    “是!”几名衙役闻言便已上前,扯起薛三儿便欲带出大堂行刑。

    众围观百姓见状,很有些人都露出了不忍之色。此人虽有不轨之嫌,可县尊大人这么判是不是太重了?只怕八十大板下去,此人就得重伤,再被几十斤的大木枷枷上半月,只怕不死也得残废了。

    薛三儿也是在衙门口混熟了的,自然知道这刑罚要是吃实了,以自己的小身板肯定受不了,顿时就急了。可当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宣闯时,宣典史此刻竟默然不语,完全没有为自己求情的意思。这下他可真毛了,当时就喊了起来:“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哪。小人薛三儿,只是去陈家坳送信而已,实在不是什么贼人哪,求大人明鉴!”

    “慢着!”杨晨喝止了衙差们的动作,盯着薛三儿道:“你说你是去陈家坳送信的,却是送给谁的?赶紧从实招来,不然罪加一等。”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宣典史看来是不可靠了,薛三儿只能自救,当即就把实情给说了出来:“小人是替宣典史给陈家坳的里正陈博送口信的。让他们明天……啊不,是今天来衙门口吵闹,逼迫大人赶紧结案的!”

    他这话一说,堂里堂外顿时就是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已经面色铁青的宣闯和陈博的身上。宣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恨不能目光能化作刀剑,将其砍成碎片。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太迟了,他就算想阻止,也已覆水难收。

    “宣典史,陈老族长,此人之话可是真的?”杨晨面色一沉,声音也变得阴冷了起来,扫向二人道。

    “这个……”宣闯还没有回应呢,陈博已在犹豫之后作出了决定,当即唰地跪倒在地,叩首道:“求大人恕罪,草民也是护子心切,才做出这等糊涂的举动来的。要是早知县尊大人如此英明,草民是万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这话一说,就落实了薛三儿的招供,这下宣闯想再否认都不成了。而陈博的这番话落入他的耳中,更不啻于天雷轰击,直震得他浑身发颤,双眼发黑,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好,好,好!”杨晨脸上一连数变,口中也随之吐出了三个好字,只见他死死地盯着宣闯:“无怪乎有人要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宣典史从中作的梗哪。刚才本官就觉得奇怪,为何陈氏会这么急切地不断闹到县衙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由你所主使!宣典史,本官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是觉得本官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是你不信任本官的能力,觉得需要让百姓来衙门吵闹,丢尽了衙门和朝廷的脸面从而让本官无法继续担任这个诸暨县令才遂了你的愿哪?说!”最后一个说字,如舌战春雷,直震得堂上众人都为之发颤,足可见杨晨此刻是多么的愤怒了。

    “下官……”宣闯脸色由青转白,张嘴嗫嚅了一下,却无法说出个适当理由了,只好闭嘴,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出卖了自己的蠢人身上——薛三儿和陈博。

    “你无话可说了吧?你宣闯身为朝廷官员,任上不思协助上官,报效朝廷,却怂恿地方百姓来县衙寻衅滋事,只这一条罪名,本官就可奏请朝廷革了你的官职!”杨晨指着宣闯继续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在半晌后,才看向了一旁也有些惊呆了的赵邦甫和蒋充道:“赵县丞、蒋主簿,今日之事你们也是看得分明,可愿与本官一道上书绍兴府,弹劾此獠吗?”

    “这个……”赵蒋二人对视了一眼,稍作犹豫后,不由得都点下头去:“下官自当紧随大人骥尾!”

    “你们……”没想到向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两人此刻竟落井下石,宣闯更是愤怒。可此刻他的愤怒还能有什么意义吗?

    其实那两人做此决定也是有过考虑的。在事情曝光之后,宣闯确实已很难在县衙立足,反之杨晨这个县令随着这起杀人案的告破势必声势大涨,现在他们可不想与之正面抗衡。

    至于说他们各自背后的宣郦两家,本来两家也只是不斗而已,可没有说过要维护对方的人。既然这次是宣闯棋差一招输给了杨晨,他宣家就只能认了!

    这时,杨晨已一摆手道:“将宣闯也押去大牢,静候府衙回应。至于陈氏一族,本官念你们是受人蒙蔽摆布才做下此等错事,姑且饶你们这一遭。但若是再有下次,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谢大老爷开恩!”陈氏族人纷纷感激地拜倒在地,这回可是出于真心的了。

    而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更是对杨晨有了全新的认识,只觉得这位年轻县令不但断案一流,为人还很是方正,可说是少有的青天大老爷了。

    杨震站在衙役之中,看着今日杨晨大发神威,将事情一一圆满解决,心中大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这兄长的县令之路,终于是走平坦了!

    宣闯被往日的下属带起,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已从案后站起身来的杨晨,在满心怨恨之余,心中也已确认:“原来我早已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下)

    事实正如宣闯的猜想,今日一切都在杨氏兄弟的算计之中,而他更是早就落入到了这个精心为他准备的陷阱之中。

    早在三日前,陈氏一族再次闹到县衙,从而给杨晨以不小压力时,杨震就已断定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便是典史宣闯。只是那时候,他们找不到反击的办法,显得很是被动。

    可随后,杨震却通过复盘整个案子,通过细节查出了斯聪便是杀死陈央一案的凶手,情况便发生了转变。杨晨这时已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只要审结此案,宣闯之前的种种手段自然能不破而解。

    可这时,一直关注着此事发展的洛悦颍却突然为杨家兄弟出了一个请君入瓮,将计就计的计策来。那就是暂时不动这个案子,示敌以弱,让宣闯大意之下再次想到动用陈氏的力量来相逼,从而抓住他的痛脚,一举将其除去。

    虽然洛悦颍之前曾以为对宣郦两家在诸暨县城的势力当徐徐图之,不宜操之过急,但她却也觉得这次是把宣闯这个在县衙总是处处与杨晨为敌之人除去的大好机会。既然机会摆在了眼前,自然不能放过。

    于是,杨晨就接受了这个提议,一面示敌以弱,一面却暗中派人与陈家坳的蔡氏之人取得联系。让蔡家派人盯着陈氏那边,一旦发现有县城中人再与他们接触,便以抓贼的名义将其拿下。

    正好,因为父亲被人打伤,弟弟又被人冤枉为杀人凶手的蔡飞扬也自憋着一口气,听了县衙来人的请求后,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日这突然的逆转,将宣闯给打进了大牢之中。

    当然,这所有的布置,其根本前提还在陈央被杀一案能顺利告破,也只有借破案的声势,杨晨才能拿下宣闯。宣闯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竟会有此变数,终于机关算尽,将自己给算了进去。

    在为官百姓满是钦佩的赞颂和目光中,杨晨缓步走出大堂。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当一个县令是多么的愉快,他才第一次有了所谓的百里侯的风光。

    这时,陈氏和蔡氏两拨人却突然走了上来,同时向他跪倒,前者是来向他谢罪的——虽然杨晨并没有打算追究他们来县衙闹事的举动,但他们心中还是充满了后怕的;至于后者,则是来感谢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还蔡鹰扬一个清白,同时也有拉拉关系的意思。蔡氏虽然在诸暨已历两三代人,可终究还算是外来户,若能得到县令大人的关照,今后的日子总能好过一些。

    见到这么多人呼啦啦跪在自己跟前,连连称自己是青天大老爷,杨晨明显有些不适应。赶紧上前将陈博给搀了起来,说道:“各位还请快快起来。本官既为一县之令,自当为民做主,还人清白。”

    陈博满脸惭愧之色,叹声道:“大人哪,都是老朽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还请县尊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我等草民的昏聩之举。”

    “人皆会犯错,陈老族长最后能知错改错已颇为不易,本官自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杨晨说着,一双眼睛紧盯着老头,却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本官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三次。不然,就是本官有心宽宥,我大明律法也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

    “不敢,小民再不敢了!”明显感觉到压力的陈博赶紧赌咒发誓般地道。

    杨晨这才满意地一点头,看向蔡飞扬道:“蔡氏此番就比陈氏要守法得多,即便明知自己的子弟是受冤枉的,也肯相信官府会给出一个公正审判,这才是大家风范哪。”这话明着是在夸赞蔡氏,可暗地里,还是在敲打陈氏。

    “大人实在是过誉了,小民不过是遵从大明律法而已。”蔡飞扬忙谦逊道。

    “遵纪守法说着简单,但真遇到事了还能言行如一可就不易了。而且,你们还为县衙查出内贼立下了功劳,实在叫本官欣慰哪。”杨晨说着,很是感激地冲蔡飞扬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蔡飞扬赶紧再次谦虚了几句。

    杨晨又道:“这功就是功,本官身为一县父母,治下百姓立了功劳岂能不做些表示?这样吧,乃弟蔡鹰扬身强力壮,又有一身功夫,就让他在县衙里谋个差事吧,将来也好有个更好的出身。”

    蔡飞扬一听,顿时一喜。他这个弟弟向来不喜读书务农,在家总是惹事,这才有了今日之祸。若能到县衙里磨练一番,对他将来自然大有帮助。要知道杨晨不过二十多岁便已是两榜提名的一县父母了,只要蔡鹰扬能得其看重,将来的前途还能不好吗?

    想通此节,蔡飞扬赶紧拉过依然一脸迷糊的蔡鹰扬向杨晨叩首谢恩。这就算是把蔡鹰扬入县衙当差的事情给敲定了下来。

    不远处的杨震见了,也是欣然一笑。他们兄弟想在县衙里获得更多的权力,只靠魏勇等少数人的帮助和这次破案的声威显然是不够的。他们还得照既定方针来,把蔡鹰扬收进县衙便是第一步。而在宣闯已被他们斗倒的今天,杨晨以县令的身份要再纳一人进入衙门当差,自然更没有人会反对了。

    而这点落在陈博的眼中时,老头心里却更加发沉了。本来这次案子后,陈氏就要在蔡氏面前低上一头,谁叫他们冤枉了人家呢?而现在,蔡氏还与县令老爷搭上了关系,更有子弟得以进入县衙当差,那今后两家再起冲突时,陈家不就要被蔡家之人压在下面了吗?

    似乎是看出了陈博的顾虑,杨晨又对他道:“本官既是一县父母,有些事情就得说上一说了。陈老族长,你陈氏与蔡氏为邻也有几十载,怎就不能和睦相处呢?就本官想来,当初蔡氏从河南迁居陈家坳时,也正是因为得了陈氏父祖的帮助,才会在那儿落地生根的。怎么你们现在反而总与他们生出种种矛盾来呢?

    “不错,两姓人家住在一起总会有些摩擦,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些小事而大打出手,甚至还伤了人哪。这一回,也正是因为你两家产生了如此大的冲突,才让奸人有机可趁,最终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希望陈老族长能够吸取今日之教训,与邻和睦才好哪。”

    陈博及一众陈氏族人此时如何敢与杨县令唱反调,忙唯唯称是。

    杨晨见他们虽然应得快,可脸上依然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表情,便又语重心长道:“本官也知道你们所虑的是什么。村前水源确实少了,但这也不是你们两家争斗的理由。你们两家就不能将争斗的力气花到如何开源上去吗?”

    “大人说得对,我们蔡氏今后一定谨记大人教诲,一定与陈氏友好相处。”蔡飞扬赶紧表态道。

    而陈氏诸人此刻也不能再不作表态了,也纷纷称是,道自己今后一定与人为善,不会再因为争夺水源而与蔡氏动手云云。

    虽然这话未必出自他们的真心,两家多年来的恩怨也不是杨晨几句话就能消解的,但至少短期内,两家再不会发生大的矛盾了。而这一切落在其他百姓眼中,让众百姓对杨晨更感佩服,原来自家县令不但断案如神,而且如此懂得教化治下百姓,当真是一个少有的好官哪!

    一场风波终于落幕,而结果,却是杨晨这个县令大获全胜,不但得了实利——夺到了不少大权,将宣闯这个眼中钉拔除,也获得了极佳的名声。

    同样的公房之中,同样的一壶清茶,只是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已没有了之前的悠闲,却多了几分担忧。面前的茶水早已冷了,两人也没有心思去喝上一口,就这么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良久,蒋充轻轻一叹:“想不到事情竟是如此了结,这是咱们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吧?”

    “是啊,没想到只是一日之间,胜负便已翻转。”赵邦甫也叹了一句:“却不知是宣闯太过托大,还是那杨氏兄弟的手段太过高明呢?”

    “两者兼有吧。若不是他自以为稳操胜券,又怎会急着再支使陈家来县衙闹呢?这下好了,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蒋充满是惋惜地道:“但那杨家兄弟也确实不一般,这么快查明案子不说,还玩了这么一手。看来今后这县衙还说不准谁能做主呢?”

    “只要我们在,又有郦宣两家在后支持,他杨氏兄弟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轻易就夺了权去。你可别忘了,这可不光关系到县衙中的一些话语权,更与那两处大有关联。我想无论是你背后的郦家,还是宣家,都不会让他们真掌握整个县衙大权的。”

    “说的也是。”蒋充点了点头:“看来还有得斗呢。”

    “这倒也不至于。在我看来,我们的县尊大人也是个聪明人,只要咱们别像宣闯那样不懂规矩,他也不会想着与两大家族为敌的。现在我只担心宣闯一倒,宣家会不会恼羞成怒,再次触怒了县尊哪。”赵邦甫皱了皱眉头:“希望宣家不要像宣闯般意气用事,不然真非我诸暨县之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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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静背后

    之后几日,诸暨这座小县城里被人传谈最多的,便是杨县令审案,以及杨县令斗倒宣典史的故事了。一时间,大街小巷之中,茶肆酒店之内,到处都有人说着这些故事。

    而故事在经过多重演绎之后,已与真相相差极大。有人说在杨县令的逼人气势下,宣典史吓得连连磕头,连脑袋都磕破了。有人说那杀人凶犯在被杨县令一语道破犯案手法后,当堂就吓晕过去。还有人说起杨县令如何将有冤仇的蔡陈两家说和,直说得两家之人泪眼纷纷,心悦诚服。

    更有人说起杨县令是多么的卓尔不群,是如何的风度翩翩。就连他是如何从老家辛苦读书,最终考中进士的事情,也被有着丰富想象能力的百姓们给创造了出来。仿佛他们就住在杨晨家隔壁,一直看着他长大的一般。

    而如此一来的结果就是,许多尚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竟也对这位年轻有为的新任县令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一时杨晨竟成为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心中的如意郎君,用几百年后的话来说,杨晨已是诸暨县这段时间里的男神了。

    与普通市井百姓只是看热闹的说法不同,一些对衙门,对诸暨情况有些了解的人,却对杨晨这个新县令捏了一把汗。他们可是很清楚的,宣闯背后可有整个势力不小的宣家,那可是跺跺脚就能让诸暨县地皮抖上三抖的强大世家哪。现在杨晨把他家安在县衙的人给斗倒了,他们肯定不会忍下这口气,只怕用不了多久,另一场更大的风波就会发生。或许下一个被人投进牢房的,就是如今风光无限的杨县令本人了。

    但事情却大大地出乎了这些自以为看清形势之人的意料。两日下来,宣家居然没有半点动静。别说像他们所想般给县衙施加压力,或是通过走上层路线,让绍兴府来收拾杨县令了,就连表个态,或者是想法营救入狱的宣闯的事情都没有做出来。

    这实在太叫人意外了。也只有一些不肯承认自己失算的人,才在继续坚持,认为这只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平静,宣家一定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或许用不了多久,诸暨县又将换上一个新县令了。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宣家所以没有任何动静,不是他们在酝酿什么大动作,也不是他们就甘心受此屈辱,而是因为他们不敢发作。

    就在县衙风波平息后的当天晚上,杨震便孤身一人来到了宣家那套气派非凡,比县衙更加广阔,雕梁画栋的宅子之前。

    当他报出自己的姓名与身份时,宣家的下人们立刻就对他充满了敌意,有人甚至都偷偷拿起了斜靠在门边的木棒,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将这个始作俑者之一的家伙给打成猪头。

    可宣家家主宣卫鑫毕竟不是性格毛躁之辈,知道杨震敢一人前来必有所依仗。甚至都担心这是杨晨所用的苦肉计,一旦兄弟被宣家所伤,他这个县令就更能名正言顺地对付宣家了。

    所以在仔细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见一见杨震,看他能有什么话说。

    在宣家大宅装饰精美的前厅,杨震终于见到了这个被诸暨百姓称为两大世家的其中一个主人,宣半城,宣卫鑫。这是一个五旬上下,风度颇佳的男子,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闪烁着坚忍与智慧的光芒,叫人一见难忘。

    宣卫鑫在请杨震入座,又命人给他上了杯茶后,才用不那么友好的语气问道:“不知杨差爷来我宣家所为何事哪?可是与我那不争气的侄儿有关吗?”

    杨震见他开门见山,便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便说道:“在下此来的目的,可以说是,也可说不是。”

    “嗯?这话是何意?”

    “那却要看宣员外的态度了。若是你想为宣闯出头,那在下此来就是与他有关了。不然,就是无关。”杨震也不客气,语带威胁之意。

    “哈,真是有趣。这十年来,已几乎没人敢跟老夫说这么有趣的话了。”虽然说着有趣,宣卫鑫的神色间可完全没有半点有趣的意思。

    “看来宣员外是听不懂在下的话了。那我便把话说得更清楚些,若是员外无意出头,那在下就是来请您帮个忙的;不然,咱们就先谈谈宣闯之事吧。”

    “哦?却是要我帮什么忙哪?你就敢保证我宣家会答应帮忙吗?”宣卫鑫微眯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来。从进门开始,他就发现杨震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莫非他真有什么其他依靠不成,光一个县令可不被他宣家放在眼中哪。

    “为朝廷办事,乃是每个大明子民该尽的义务。既然宣员外也在我大明疆域之内,我想你总不会拒绝吧?我此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借助你们宣家在诸暨县内的势力,帮我寻找一下白莲教逆匪的踪迹。”杨震满脸笃定地把自己的来意给道了出来。

    “什么义务不义务的,我宣家才……”宣卫鑫随口就想拒绝杨震的请求,但在明白过来他所说究竟是何事后,却是一怔,随即有些吃惊地道:“你……你说什么?白莲教?”

    虽然宣卫鑫一直都在诸暨县,几乎很少外出,可并不代表他就耳目闭塞,自然是知道这个一直以来就被朝廷严厉打击,却总是阴魂不散的邪教的。想不到今日这个县令之弟居然来找自己商量这事,这一时竟让宣卫鑫有些错愕与摸不着头脑了。

    杨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此当他表明自己另一重身份时,才能产生足够大的威慑力,让宣卫鑫再不敢与兄长为敌。

    只见杨震郑重其事地一点头,随后在腰间一摸,就把锦衣卫的腰牌给拿了出来,推到宣卫鑫的面前:“实不相瞒,在下乃是锦衣卫浙江千户所试百户。今次来诸暨,就是奉命前来查办白莲教一事的。”

    “啊……”宣卫鑫再次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用有些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块腰牌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压根就没见过锦衣卫的腰牌,看了也是白看。

    虽然没有见过锦衣卫和他们的腰牌,但这个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机构,他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若说白莲教会让他惊讶的话,锦衣卫就能让他害怕了。无论是谁,一旦得罪了锦衣卫或是被他们盯上,下场恐怕就只剩下一个——完蛋。

    他宣卫鑫在诸暨家大业大势力大,可以不把县令放在眼里,可对锦衣卫,却不敢不敬。在愣怔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把腰牌恭敬地递了回去:“原来大人是锦衣卫,还请恕在下失礼之罪。”转眼间,称呼和自称已发生了大变,他相信这天下间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假扮锦衣卫,所以这态度自然就变了。

    “无妨。”杨震一见他如此模样,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在下有一点不明白,还请大人告知。您究竟是为了查案而假装是县尊兄弟好便于行事呢,还是这就是事实?”宣卫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叫杨震,确实是如今诸暨县令的兄弟。此来诸暨为了查白莲教,才借身县衙之中。这个回答宣员外可还满意吗?”

    “哦,小人明白了。只是,我在诸暨已有几十年了,却还未曾听说过有白莲教匪,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宣卫鑫很有些疑惑地道。

    “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在杭州发生的银库失窃案吗?”

    “这个,有所耳闻。”

    “此案就与白莲教匪大有关联。我也正是以此为线索,查到他们竟在诸暨这一事实的。”杨震也不隐瞒,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这回宣卫鑫再没有疑问了,当即拍着胸膛道:“正如大人刚才所说,对付白莲教是我大明子民应尽的义务,既然大人吩咐了,小人一定竭尽全力相助。却不知大人要我做什么呢?”

    “让你能使动的人在四里八乡的多看着些,看有没有可疑之人在乡野间活动。我想这点总难不到宣员外吧?”

    “这个自然。我过两日,不,明日就叫人去安排。”宣卫鑫忙答应道。同时也松了口气,幸好事情不难办。

    “如此就多谢宣员外了。”杨震满意一笑,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关于宣闯一事……”

    “那是他咎由自取,小人以为大人和县尊大人处置得当,是得叫他吃些教训才是。”宣卫鑫忙回答道。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再想纠缠此事,只怕杨震就会把一顶与白莲教勾结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到那时,宣家就是再家大业大,只怕也难逃家破人亡的结局了。

    杨震见状,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宣员外能这么想,真是叫人钦佩哪。既然事情都说完了,那在下便告辞了。”说着就欲离开。

    “杨大人请慢。”宣卫鑫一面堆着笑挽留道,一面已给外面伺候的人打了个眼色。那心腹仆人心领神会,很快就捧了一盘子银锭走了过来。

    “大人为我诸暨县捉拿贼人,我宣家上下也大为感激,还请大人收下这点心意。”

    杨震淡淡一笑,也不推辞,便把银子给收下了。这样一来,至少在短时间里,宣家是再不会与兄长杨晨为敌了。

    这便是杨震在闹出这场风波后用来稳住宣家的杀手锏,也是他最后的依仗,现在看来,效果还是颇不错的。至于这一来是否会走漏消息,甚至影响查案,他却不放在心上,毕竟宣家也是知道轻重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往外说。

    “想来接下来一段时日,诸暨县里应该能太平些了吧。我也能轻松地过些日子了。”杨震在走出宣家大门后如此想道。

    但事实真能如他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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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噩耗临门

    酷暑六月,骄阳似火,晒得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滚烫,晒得路旁的柳树都显得没精打采,整个诸暨县城都是蔫蔫的。

    在经历三日前的那场风波后,县衙门前重归平静,除了那对长年累月蹲守在门外的石狮依然张牙舞爪,威风八面外,也就只剩下两名差役有气无力地躲在屋檐下墙根阴凉处,算是守着门吧。

    只有当他们把目光望向衙门内,那处气派非凡的大堂时,身子才会略微直上一直,同时眼中闪过几分敬畏的意思来。

    想到杨县令竟能在短短时日里查破杀人案,并趁势将一直把持着县衙刑讼之权的宣典史给投进大牢,他们就觉得这位县尊大人确实不但胆子大,而且手段高明了。而之后,宣家居然没有再生事端,为自己人出头,就更让县衙众人感到不可思议,再看杨县令时,就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了。

    正因对杨县令已有了敬畏之心,当他再次安排人进衙门当差时,不光是三班衙役这头不敢再欺负新来的蔡鹰扬,就是六房那边,对新派进来的庄师爷,那也是客客气气的。毕竟连宣家吃了这么大亏都不言语,其他人如何再敢做出头鸟。

    此时刚过中午,就是衙前街这段平时最热闹的所在,也少有人走动。两名差役看着静悄悄的场面,忍不住就打起了瞌睡。但现在他们可不敢像以往般偷奸耍滑,谁知道刚握了一些实权的县令大人会不会再来次杀鸡儆猴呢。

    好在过不多久,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就出现了一个惹人注目的身影,吸引到了两名昏昏欲睡的差役的目光。这是一个穿着绿底碎花小衫,白色襦裙的窈窕少女,虽然身上看着风尘仆仆的,可却依然难掩她出众的身段。

    而当少女走近后,两人更觉得眼前一亮,这少女不但身材窈窕,而且模样可人,虽不像某些美人般让人一见惊艳,却也颇为耐看,尤其是一对酒窝,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与可爱。

    就在两人欣赏这难得的风景时,少女却径自走到了衙门跟前。虽然她的脸上挂着焦急和疲惫,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冲两名差役一笑:“两位差大哥,这就是诸暨县衙吧?我想打听下我家小姐可在里面吗?”

    “你既然知道这是县衙,怎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你家小姐又不是公门中人,怎会在里面?”其中一人有些疑惑地道。

    但另一人却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情,当日他也在守着门,便拉了同伴一把,笑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哪?你怎会来衙门打听消息呢?”

    “这个,我是听英叔说小姐被人带来诸暨县衙的。对了,我家小姐姓洛,是被个叫杨震的人给带来的。”少女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把人名报了出来。

    两名差役一听,互相打了个眼色,便点头道:“杨震确实是咱们这儿的人。我们这就去把他叫出来,你来问问吧。”

    “那就多谢差大哥了。”少女冲他们甜甜一笑,让两位大叔年纪的“差大哥”心中不由得一喜。其实这要是换了个男子,或是年龄大些,模样难看些的妇人来打听消息的话,两位差役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所以说,不单是后世,就是大明朝许多事情也是要看颜值的。

    此刻的杨震在与几名差役一起躲在通风的屋子里纳着凉呢。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可啃上几片沙甜的西瓜,挥着蒲扇说着话,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纳凉体验。

    在那场风波后,杨震已完全融入到了县衙差役这个群体之中,这不光是因为有杨晨这个县令兄长为靠山,或是魏勇这个事实上的下属的看顾,更因为杨震本人就很容易跟这些武人结交,谁叫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一直都与武人打着交道呢?

    而且不光是他杨震,就连刚才进入县衙当差的蔡鹰扬,也很容易就被差役们所接纳了。他们可是见识过蔡鹰扬一下就绷断了绑在身上绳索的神力的,对他自然有着几分尊重。而蔡鹰扬又是个容易相处的简单之人,所以虽才几日工夫,他也与这些差役们成了朋友。

    此刻,把一片啃干净的西瓜皮往旁边一丢,杨震正瞟着面前同样动作的一群人道:“各位,还记得我新来衙门时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吗?我可是记的很清楚哪,你们让寿老四秤我的斤两,对吧?”

    “怎么,杨二你到这个时候还斤斤计较这些吗?”有人面上一红,却又笑嘻嘻地道:“难道你想报复不成?”

    “报复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我觉得你们这样很不公平哪。鹰扬也是新来的,怎么你们就不试试他的能耐呢?”杨震扫了寿老四一眼:“莫非你们怕了他?”

    被他这么一激,顿时就有几名差役有些受不了了,一拍手道:“说的也是,这可是咱们县衙里的规矩,可不能例外喽。老四,你就再秤下蔡鹰扬的斤两吧?”

    “为什么又是我?”没想到这回寿老四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有些不情愿地道:“你们之前不也一直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吗,怎不自己动手?”

    众人当然不肯,谁都知道蔡鹰扬力气大,不好对付,除了魏班头和寿老四,这里其他人都不可能顶得住蔡鹰扬的神力,便一再坚持由寿老四再出手。

    正笑闹间,屋子外面就探进了半个身子来:“杨二郎,有个女子在外找你。”

    “嗯?”所有人的声音动作都是一顿,忍不住拿有些暧昧的目光看向了杨震。他身边一人更是不无艳羡地一拍杨震的肩膀,说道:“二郎果然好手段,才来咱们诸暨没几日,就能让娘们儿追上门来了,而且是追到衙门来,实在是让我等佩服哪。”

    杨震却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在诸暨还真没与哪个女子有过交集,真要说有,也就是后衙的洛悦颍了,怎么却有人找上门来?但既然是来找自己的,他也不好不去,便不再理会众人的取笑,一下站起身来就往衙门口走去。

    待来到衙门口,看到那名俊俏的女子后,杨震就皱起了眉来。虽然在他的记忆中,是有这么个女子的印象,可细想却又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的她。于是便有些迟疑地问道:“姑娘你是……”

    “杨……杨公子!”小姑娘本来想直呼其名的,转念又觉得不对,这才改了称呼。只是这么叫来,却让面嫩的她有些羞涩:“我是来找我家小姐的。”

    “你家小姐……”杨震稍一愣,终于回想起了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她的了。那是在元宵节的杭州,在那一场大火之后。只是此刻的她比起当时却要憔悴而清减了许多,再加上当时场面混乱,又只匆匆一面,才没让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原来你是洛小姐的家人哪,快随我进去吧。你家小姐这些日子在诸暨可等得很是心焦了,若非我几次拦着,她都要返回杭州去了。”杨震一面将女子往衙门里引,一面口中说着洛悦颍的情况。

    那女子听了,眼圈就是一红,但还是很有礼地冲杨震福了下去:“之前杨公子救了小姐,我就没有道谢。这次听英叔提起又是公子你出手搭救,才让小姐和他幸免于难。览琴在这儿代小姐谢过公子两次搭救的大恩。”说着更欲盈盈拜倒。这个少女正是洛悦颍一直挂念着的贴身丫鬟览琴了。

    杨震赶忙上前虚扶了一把“姑娘见外了,我不过适逢其会罢了,路见不平总有人会出手的。走,先进去见了洛姑娘再说其他。”

    览琴这才起身,随在杨震身后进了诸暨县衙。

    两名差役听了他们的对话都显得有些迷茫:“怎么杨二郎还救过她家小姐吗?那小姐其实我也见过一面,真是貌若天仙哪。想不到,他竟有这运气。”

    “谁知道呢,之前也没听他提过,却不知是怎么救的那位姑娘。”

    无论是已然转回衙门里去的杨震,还是有些艳羡的两名差役,都未曾发现,就在离衙门不远的一处街角转弯处,两双眼睛正紧紧盯着杨震二人,直到他们转过照壁再看不到,那两双眼睛的主人才转身离开。

    见到自己一直担心和想念着的情如姐妹般的览琴来了,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洛悦颍才露出了笑容来。她紧紧拉着览琴的手,连连询问道:“之前让你假扮我引开那些家伙,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其他人都还好吧?还有,你怎么这么迟才来这儿找我,不知道我很担心爹爹和你吗?爹爹现在杭州又怎么样了?”

    “我……”览琴本来还有些高兴的神色在自家小姐这一连串的询问下突然就变了,先是眼眶一红,随即大颗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抽搭道:“小姐……老爷他被官府的人给拿下了,说他贩卖大量私盐!”

    “什么?”不光是洛悦颍听闻这话后大惊失色,就是杨震也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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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漕帮惊变

    在览琴夹杂着几声抽泣的叙述中,杨震与洛悦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却说当日那些暗中追踪洛悦颍车队之人在她用金蝉脱壳之计调离一天后,便发现了车中并非目标本身,便不再继续跟随,这才让览琴及其他人安然返回杭州。

    两日后,一身是伤的周振英也赶了回来,但却并未直接返回漕帮据点,而是暗中与本就担心女儿安危的洛成章接上了头。

    当得知自己身边可能存在奸细,几乎害得女儿被人所掳后,洛成章便开始对身边之人进行了盘查,同时行事也更加小心,生怕被人所趁。也正是因为有各方面的顾虑,在确信女儿在杨震保护之下是安全的之后,他便没有急着派人来诸暨,生怕洛悦颍行踪暴露再惹来麻烦。

    可即便洛成章几番查探,这个隐藏在他身边的奸细却一直无法找出,就连贺威与曹骅二人那边,最近也没什么动静,就好像洛悦颍回绍兴被人袭击一事与他们全然不相干一般。

    既然一时掌握不到确切证据,洛成章只好继续隐忍和暗中调查,虽然他是漕帮副帮主,可却还没有不教而诛的权力。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来月,他却不知一个阴谋已笼罩住了他。

    六月初七日,也就是杨晨在县衙大展神威,将命案破获,将宣闯斗倒的同一日早晨,杭州运河码头上来了一拨漕运衙门的官兵。

    往日里,这些只吃饷,把事情都交给漕帮之人干的兵爷们是很少来这里,更别提是这么个炎热的大夏天了。这让正在码头上干着活儿的漕帮之人大感意外,随后赶紧上前询问。

    不想这回带兵前来的一名把总却连与漕帮的交情都不讲,把手一挥就命人上各船搜查。被人问得急了,他才黑着一张脸道:“是上面衙门的意思,他们得到密报,说这儿有人夹带私货。”其他的,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这下,可就让漕帮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要知道漕帮所以肯为漕运衙门干这辛苦活,正是看中了漕运时可从中夹带些私货的便利。不然就凭衙门里每年拨出的几万两银子,根本就不够使唤成千上万漕帮帮众没日没夜干活的。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怎么今日却成了衙门前来搜查各船的借口了?在码头主事之人眼看事情摆不平,只好遣人去给洛成章报信,请洛帮主通过官场渠道把人劝走,不然耽搁了码头出货可不太好。

    可还没等到洛成章想出去找哪位大人关说呢,码头上居然就真查出了大问题来。其实若是一般的南方特产夹带,也算不得什么,而漕帮一向也是这么做的。可没想到,这次除了这些只有运往北方才能获利不少的特产外,竟还被找出了上万斤被分开藏于数条船中的食盐以及两千多斤的镔铁。

    这一下,事情就严重了。

    自汉朝开始,朝廷就明令禁止民间私卖盐铁等物。盐就是食盐,这是朝廷税收中极其重要的一个来源,所以一向以来就管控极严,为此还创造出了盐引这样的手段来更好地控制各地食盐的贩卖。可即便如此,民间却还是不断有私盐贩子出现,以远比朝廷更便宜的盐价来谋取利益。

    无论是汉是宋,是唐还是明,朝廷对私盐贩子一律严惩,可因为这其中的暴利实在太大,依然难以禁绝。反而因为被抓到贩私盐必然重判,这些私盐贩子反倒变得有了组织,用强大的武力来与朝廷官府对抗。这其中,元末与明朝太祖朱元璋一争短长的张士诚就是佼佼者。

    即便是明朝开国以来明令但凡有卖超过五十斤盐者就判死刑这样的重罚,私盐依然无法禁止。但像今日这般一下就搜出近万斤私盐的,却也极其少见。

    不过,这还不是太严重,毕竟漕帮的地位也算举足轻重,关系到整条运河,大明南北动脉的通畅,这点私盐对别人来说或许挺多,可要以此就定了漕帮的罪,却还是不够的。关键是在那几千斤镔铁上。

    这铁可以铸造兵器,而一向与中原王朝为敌的草原部落最缺的就是铁器,为了打击这些敌人,中原王朝自然不会让铁器外流,就像后世没几个国家会让民间随便出售枪支一样。而大明朝在这一点上更是管得严厉,只要发现有人往北边偷运铁器,都将以谋逆大罪论处。

    而现在,在前往北方的船只上,居然就藏了数千斤镔铁,官府就是再有忌惮,再不希望漕帮出事,也不能不管了。于是便把码头附近的所有人都给扣了下来,带去漕运衙门严审。

    洛成章听说竟从船中搜出盐铁等禁物,也吓了一大跳,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但事情的发展却更出乎他的判断,不久后,巡抚衙门的人也上门来了,而且指名道姓就是来拿他洛成章的。

    洛成章吃惊之余赶紧细问,这才知道被拿去漕运衙门的人中有好几个一口咬定这些禁物是他这个副帮主让他们运去北边的。因为兹事体大,又不想彻底得罪了漕帮,以至将来无法合作,漕运衙门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巡抚衙门。

    而巡抚衙门可与漕帮没有太多交情,又觉得这案子是个不错的政绩,便二话不说派了人就来拿洛成章。在听完他们的讲述后,洛成章就沉默了,在人证和物证面前,任他浑身是嘴,能说得天花乱坠,怕也不可能撇清关系了。

    虽然身边不少人都说他是冤枉的,甚至还有人冲动地想与前来拿人的巡抚衙门兵丁动手,洛成章还是赶紧劝止了手下人的不冷静行为,决定束手就擒,去巡抚衙门分说。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有人刻意在算计他,若是真与巡抚衙门的官兵动手,那就正中了对方下怀了。因为如此一来,他洛成章就真个坐实了私运盐铁的重罪,那最后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在洛成章被官府带走后,贺威与曹骅两方面的势力就趁机出手,把忠于他的一些部下从原来的职位上赶了下去,换上了他们的人。只短短一天工夫,漕帮内部就变了天。

    眼见身边竟发生如此惊变,就连老爷都被人拿进了大牢里去,览琴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最后,她想到了老爷告诉她小姐躲在诸暨县衙,又想到小姐向来足智多谋,或许能有办法为老爷平反,便急急从杭州一路赶了过来。

    听完览琴的这一番话后,被她视为最后救星的洛悦颍却也怔怔地愣了半天,随后更是急切地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回杭州,救爹爹。”说着什么都不顾地便要往门外冲去。

    杨震在旁已发现了她的不妥,一见她如此模样,赶紧一把拉住了洛悦颍的手腕道:“洛姑娘不要冲动!”说话时,只觉得手中握住之物柔软细腻,不觉心中一荡。

    洛悦颍被男子抓住手腕却没有像以往般有羞涩之感,反而大力一挥道:“杨公子放开我,我要去救爹爹!”但她又有几分气力,怎么挣得脱杨震的手呢。

    杨震一面用巧劲让手随着洛悦颍的动作摆动,以免伤了她,一面大声道:“洛姑娘,你先冷静下,这时候你匆匆而去只是送羊入虎口而已。”

    “冷静?你叫我冷静?我爹爹被人设计深陷牢笼,我这个做女儿的怎能还在这儿说什么冷静,你快放开我!”不想洛悦颍此刻却已乱了心神,一见杨震继续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自己又摆脱不了,柳眉一竖,脸都涨红了——这却不是羞的,而是气急下的表现。

    杨震见往日里总是云淡风轻,就是自身受到袭击时,身处险地依然镇定自若的洛悦颍竟如此急躁,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洛悦颍与其父之间的父女感情是极深的,这或许与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大有关系。但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急得如此乱了分寸。再看洛悦颍双眼时,杨震发现她的眼中此刻竟充满了血丝,仔细再看时,却又发现她比之前可要憔悴得多了。

    这时候,杨震才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来,洛悦颍一直就在担忧洛成章在杭州的安危,本就休息得不好。再加上之前又受过些惊吓,虽然当时看不出问题来,其实还是有所影响的。现在览琴到来,让她先是产生了希望,随后却是如此噩耗,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冲击,终于让洛悦颍心绪大乱,才会有眼下有些歇斯底里的表现。

    想到这儿,杨震便突然撒开了手,道:“好,我让你走!”

    这一下,明显有些出乎洛悦颍的意料,她便是一呆。而此时,杨震的右手已撮指成刀,刷地一下切在了她的后颈处。

    洛悦颍本就不会武艺,再加上心神正乱,自然没有半点提防,嘤咛一声,便中招软倒。杨震赶紧一伸手,将她软倒的身子接进了自己怀中,只觉一阵幽香袭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一)

    览琴在旁看着自家小姐很是失常的表现,也是吓得愣住了。要知道她所认识的洛悦颍向来是静淡如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从容应对的,怎么今日竟变得如此急躁而大失方寸了。

    直到杨震猝然出手,一掌把洛悦颍劈倒,将其抱了个满怀后,览琴才猛然惊醒,忍不住惊叫出声:“杨公子,你……”

    杨震虽然因为美人在怀而心中异样,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看向览琴道:“你家小姐受了刺激心绪失常,我才出手将她打晕的。你赶紧搭把手,帮我一起把她扶去床上躺着。”说着已半抱半扶地架起洛悦颍轻盈的身子向后面的卧房走去。

    略微一怔后,览琴才答应一声,也赶了过来帮着杨震将人扶进房去。

    这是杨震自把洛悦颍带到诸暨后第一次进入她的闺房。毕竟双方男女有别,杨震又是个年轻人,当然不好随便进入其中了,这次倒是借机得以一窥究竟了。

    虽然这后衙两处院落本来无论格局还是里面的家具都是一样的,可在洛悦颍的打理下,这屋子依然带上了明显的女性特征。无论桌椅的摆放,还是柜子上花瓶中所插的一支小花,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儿是个年轻女子的闺房。尤其是进得屋来闻到的一股叫人心醉的幽香,更让杨震有些心动。

    若说这几日相处下来,杨震对这个美丽而冰雪聪明的女子没有想法,那就是撒谎了。只是杨震并不想这时候对洛悦颍表达出倾慕之心,因为他不希望对方认为他这是在挟恩求爱,他希望对方也对自己有了感觉,再说不迟。

    但现在,一进这闺房,嗅着与洛悦颍身上的香味一致的幽香,又有软绵绵的身子在怀中靠着,杨震竟不由有了某种冲动。

    “娘的,这身子也算是发育成熟了,是该想些青年男人该想的东西了……”前世曾是过来人的杨震有些自嘲地想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都不用览琴使什么力气,便把洛悦颍放到了床榻之上。

    直到见自家小姐躺着睡得正熟,览琴才略微松了口气,有些担忧地道:“杨公子,你这也太鲁莽了,怎能这样对小姐呢?”

    “我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刚才洛姑娘的情况你也是见到了,她一心想回杭州搭救洛帮主,却根本连半点怎么救的想法都没有呢,显然是惊急之下乱了心神了。我若不这么做,事情只会更糟。”杨震又解释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用不了多久,她便会醒转过来,到时候应该就不会像之前般激动了。”

    “希望如此吧。”览琴依然满脸忧色,只是紧张地盯着自家小姐。

    可在过了大半个时辰后,洛悦颍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这下就连杨震都有些紧张起来了:“这……我这一下虽然切在了她的后颈动脉处,可下手真不重哪,怎的过了这么久她都还在昏睡?”

    “杨……杨公子,我家小姐该不会……”览琴这时已彻底慌了神了,说话间眼中已有泪水涌了出来。

    “不可能!她不会有事的。你看她,现在不是睡得很沉吗?”杨震指了指洛悦颍正自轻轻呼吸的模样道。但说实在的,他心里依然难免紧张,终于道:“这样吧,我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嗯……”览琴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她倒也看得出来,杨震并无伤害自家小姐的意思,不过这也不能消解她的担忧。

    不到半个时辰,杨震便请了县中名气颇大的寿春堂的寿郎中来为洛悦颍诊治,这是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一看就医术甚是高明的老大夫。

    在为依旧昏睡不醒的洛悦颍诊过脉后,寿大夫也不急着说话,而是先捋着胡须,沉思了起来。而这却让等在一旁的览琴更为心急,赶紧问道:“大夫,我家小姐她没什么伤病吧?”

    “哦,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寿大夫这才开口道:“只是这些日子来忧思过度,休息得很不好,又遇到了不小的刺激,这才会如此昏睡的。说白了,她只是需要休息而已。不过有一点却也奇怪,这症状虽然容易叫人昏睡,却因她心有忧虑,却很难入睡的。这应该是借助了外力吧?”

    “那就好,那就好。”见大夫都这么说了,览琴才终于松了口气。而寿大夫随后的一句,却让她心中有气,忍不住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杨震见了,只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寿老大夫却又道:“不过,这位姑娘本来身子骨就有些偏弱,这次心事太重,对她还是很不利的。这段时间需要静养,切忌不可劳神多动。老夫可以为她开个安神的方子,照此服用,十日内便能痊愈了。”说着便拿出纸笔,刷刷点点就开了一个方子。

    在临走时,寿大夫又嘱咐一句:“就这位姑娘的情况来看,待到今天入更时分便能醒来,你们先为她准备些吃食与汤药吧。”

    杭州府,巡抚衙门。

    时已入夜,整座衙门此刻已彻底安静了下来。

    如果把大明朝比作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必然就是个强迫症患者。因为这里的衙门上自六部,下到县衙,几乎都是一个模子中印出来的,这比起后世某国的乡镇府大楼或为白金汉宫,或为白宫,或为克里姆林宫的造型可就显得太呆板了。

    作为杭州一地,乃至于浙江全省地位最高的衙门,巡抚衙门的规制自然也与其他衙门一样。也有大堂二堂等办公重地,只是规模上要比县衙府衙大着不少而已。

    甚至就连大堂与二堂间的牢房,巡抚衙门里也是有准备的,只是很少有人能有如此待遇,住进规格如此之高的牢房中罢了。不过这回,这个空置了好些年的巡抚衙门大牢里,却住进了一名犯人。此人自然就是漕帮副帮主洛成章了。

    因为久无人住,这巡抚大牢就显得比别处更是阴森潮湿,石墙上长着厚厚的青苔,还不时有蛇虫鼠蚁等在四下里活动。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作为阶下囚的洛成章却不见半点颓丧或是惊惧,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其实他除了被关在此地之外,倒确实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儿,衙门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更没办法在获得朝廷的意思前对他用刑,如此案子就只能先耽搁着,看之后的发展了。

    不过洛成章的心里,可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被人如此算计,又因关进大牢而不知外面情况,他还是很担心帮中变故的。

    “却不知振英他们能不能自保,还有那费尽心机把我陷害进来之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远在扬州的帮主又会怎么看待此事呢?”一个个念头在这个安静的夜里纷至沓来,让他难以入眠。

    突然,一个极轻的脚步声从前方甬道里传了过来,让洛成章闭起的双眼一跳。他可记得很清楚,今天的晚饭早已送来吃过了,在这大牢里当然没有夜宵吃。现在有人深夜来访,必然是为了案子的事了。

    那人走到洛成章的牢房前,便是一声低咳:“帮主,你还真是悠闲哪,身陷囹圄之中,竟还能如此安睡,倒也叫人佩服。”声音闷闷的,似乎那人在隔了一扇木门与洛成章说话。

    听得称呼,洛成章才睁开眼睛,一看之下,心头便是一跳。因为站在牢房之外的,竟是个鬼面獠牙之人,仔细再看,才发现这人是戴了个面具在脸上,这才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你是何人?既然来见我,为何要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洛成章坐起了身子,微眯双眼问道。

    “我是什么人你无须知道,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我既然能如此轻易来牢中见你,就同样可以轻易要你洛帮主的性命!”那人语带威胁地道。

    “哦,是吗?”洛成章却根本不受他的威胁,依然衣服镇定自若的模样:“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因为我对杀你并不感兴趣。我要的,是你手上的东西!”那人说着一顿,“我想以洛帮主的精明,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吧。”

    “这个我却猜不到了。我们漕帮虽然家大业大,但阁下能用万斤私盐和几千斤镔铁来构陷于我,想必是不会是因为钱财了。”洛成章已然猜到眼前这人就是陷害自己入狱的幕后黑手,即便不是首脑,也必然是其中的骨干。

    “洛帮主,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要装傻充愣吗?我要的,是漕帮的账册、回水令以及那份单册。你若是肯说出它们藏在哪儿,一切都好说。不然……”那人说着,状似威胁地又向前踏上了一步。

    洛成章目光随着他的踏前便是一凝,随即就笑了起来:“阁下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想让我认为你是漕帮之人,可惜你还是大意了些。你是公门中人,所以你根本威胁不了我!我是不会告诉你东西在哪的!”

第一百三十章 不速之客(二)

    面具人一听洛成章这话,当时就是一呆,虽然没有承认,却已默认了这一事实。只是他的眼中此刻却也充满了疑惑,不知洛成章是怎么看出自己身份来的。他进来后无论措辞用句还是对洛成章的态度都表现得自己就是漕帮里的人,实在想不出在哪儿露了破绽。

    洛成章也没有隐瞒这点的意思,便把目光落向那人的脚上道:“你脚下的是公门中人所穿的薄底快靴,我们漕帮里的人可从不会穿这鞋子。也正因为你是公门中人,所以才能如此轻易就摸进大牢里来,我说的不错吧?”

    “嘿,是又如何?”面具人冷笑一声:“你的生死不一样操于我手。”

    “错了,如果你是漕帮中人,我确实会担心你一旦达不成目的会要我的命,毕竟你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杀我和夺取那些东西。但你要是公门中人,却没这个胆子了。我要是死在牢里,不说漕帮几十万兄弟一定会向你们讨个公道,就是官府怕也会头疼万分,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想你们是不会做的。”

    那人再度沉默,显然洛成章这番话再中他的要害。半晌,他才拍手赞道:“好,你洛帮主确实不愧是江湖中的一代大豪,即便如今身陷囹圄,却依然有此判断,在下佩服。”说着一顿,却又狠狠地看向了他:“但你以为如此嘴硬不肯说,我们就真拿你没办法了吗?你可别忘了,你的罪名几乎已经落实。如果没有什么变数,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不光是你一人,许多跟随你的忠心部下也难逃一死!”

    洛成章听着他**-裸的威胁,面色也是一沉。但随即却又抬起头来:“那又如何?我既已落入你们的陷阱之中,难道还能求得活命不成?倒是如果我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们或许还有些忌惮,可一旦我交了出来,就真的离死不远了。至于那些兄弟,我只能说对不住了。”

    “你……”见洛成章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面具人更感气恼。但随后,他又是一哼:“在把你拿下后,我们的人已仔细搜过所有你可能藏下那些东西的所在,可还是一无所获。既然你也不肯如实交代,那就让我猜一猜你究竟将这些东西藏到了哪儿了。”

    “哦,那在下洗耳恭听!”洛成章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看来是确信他们找不到东西的。

    面具人缓声道:“既然在你居处找不到,就证明你把东西交给了某个值得信任之人。那什么人是能让你完全相信的呢?在我看来,只有与你最亲之人了,也就是你的女儿!”说话间,他紧盯着洛成章的面庞,在说到其女儿时,他明显看到洛成章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这是紧张的自然反应。

    “看来,果然是被我不幸言中了,东西就在你女儿身上。怪不得前些日子你会把她送出杭州呢。不过可惜的是,咱们的人没能在半道上将她给拦截下来,不然就不需要像今日般做这许多手脚了。所以,现在我们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找到你的女儿。”

    面具人说完这番话,却发现洛成章此刻反而显得镇定了。便又是一声笑:“我知道你以为我们找不到她的下落。确实,我们安排在绍兴府和沿途的人都没能发现她的踪影,确实让人意外,但这就能难倒我们吗?”

    “你想说什么,就痛快点说出来吧,别拖拖拉拉的。”洛成章被他这种一点点循序渐进的说话方式搞得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道:“你要真有能耐,就去把颍儿找出来便是,何必在这与我浪费口舌呢?”

    “事到如今,你还确信她所在之处很安全,我们根本找不到吗?”面具人笑了起来:“哈哈,你错了!虽然我们不知她在哪儿,但有人却可以引我们前去。听说在她身边有个贴身的丫鬟对她很是忠心,你们父女也很信任她,什么都不瞒着她。想必她一定知道你女儿的下落。”

    “你……你们捉了她?”果然这话一出,便让洛成章有些紧张了。

    “不,我们可以做得更巧妙一些。比如让人暗示她,让她觉着去找自家小姐想法子,才是救洛帮主你的正确途径。你说,她会不会中计带我们找到你女儿呢?”

    “你们……”这一回,洛成章真有些急了,刷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具人:“我警告你,别想伤害颍儿,一旦让我知道你们敢对她不利,我一定要让你们死无全尸!”

    “哼,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威胁我们吗?你以为我们会在乎吗?如果她还在浙江地界,照时间推算,人或许已经被我们派去的人找到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叫你们父女重逢。”面具人见对方急了,反而显得更加得意和沉稳。

    “东西根本就不在颍儿身上,你们找她也没用。”见他不为自己的威胁所动,洛成章便又说出了另一个道理。

    “是吗?这个却需要试上一试了。如果真是如此,把人带来作为一个威胁来逼你把东西交出来不也很好吗?”面具人已瞧出洛成章对女儿的关心,此时已有了后备计划:“所以洛帮主你要是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们只有得罪了。”

    但洛成章毕竟是漕帮副帮主,也曾经历过大风大浪,还不至于受这点威胁就妥协,便只是黑着张脸道:“我是不会如你所愿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了,那就走着瞧吧!”面具人的耐心也已用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今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洛悦颍在洛成章心中的分量极大。

    而他身后牢房中,洛成章却是满脸的愤怒与忧虑,只是心中想着:“杨震,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能保护颍儿的安全!”

    同一片夜空下的诸暨县衙。

    洛悦颍悠悠醒来时,已是夜间。

    她先是有些发懵,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为何会刚从睡梦中醒来。好一会儿后,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想了起来,随后,便看到了不远处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的杨震。原来他一直都待在这儿,并未离开。

    虽然作为一个年轻男子一直待在女人闺房中有些不妥,但杨震毕竟是出手打晕了洛悦颍之人,既然她不曾醒,便不好不顾而去。于是他便和览琴一道陪在了一直昏睡的洛悦颍身边。至于他这么做是否有其他方面的想法,却只有他自己才心知肚明了。

    这时,览琴去了外间为洛悦颍准备粥和汤药,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看到杨震的目光,刚醒来的洛悦颍脸上又泛起了红晕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示了。

    “洛姑娘你醒了。”好在杨震上前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又用带着些歉意的声音道:“适才在下见姑娘你乱了心神,怕你伤了自己,这才……”

    “刚才的事情,杨公子你做得对,是我骤然听到爹爹被抓乱了分寸。”已经冷静下来的洛悦颍打断了杨震的道歉,有些虚弱地笑了下:“只是杨公子这一下好生厉害,现在我都觉得起不得身呢。”

    “额……”杨震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是姑娘你的身子本就因忧思过度而虚弱了,这才会如此的。”说着便把刚才寿大夫前来诊治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这几日总觉得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呢。原来是忧虑之下得了病了。”

    见她不再追究刚才之事,杨震稍微松了口气。在略作考虑后,他又道:“洛姑娘,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得说。你这样就去杭州,实在于事无补。不但救不了洛帮主,甚至会把自己都搭进去的。”

    已然冷静下来的洛悦颍如何不知杨震所言在理,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我知道杨公子你是为了我好。可,爹爹被人陷害身陷囹圄,我这个做女儿的怎能坐视不理呢?虽然我也知道去了未必能救出爹爹,可是我不能不去!”说这话时,她的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杨震无奈苦笑:“想不到打昏了你依然难以让你改变主意。不如这样,你若是信我,就由我回去杭州救洛帮主如何?”

    “你……杨公子你肯这么帮我?”

    “我与洛帮主也是有些交情的,再加上姑娘你也曾帮过我们兄弟,这次他身陷牢狱之中,我去救他也是应该的。而且姑娘你也知道,我是有锦衣卫身份的,办起事来不比你一个女儿家要容易吗?”

    “这……”洛悦颍闻言大为动心。她也知道自己去了杭州必然风险极大,还未必救得了父亲,但杨震去把握就大多了。可一想到其中的阴谋与凶险,她还是无法痛快地答应下来。

    “洛姑娘,这事关令尊安危,你还是不要太介怀你我之分为好。”杨震又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俯看着洛悦颍,郑重其事道。

    “多谢杨公子肯出手相助,若是事成,悦颍此生必不忘大恩……”洛悦颍最终点头,同时脸上更带起了更浓的羞涩之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三)

    两人一卧一立,四目相交,不禁有些发起痴来,一种暧昧而旖旎的氛围也渐渐在房中弥漫开来,直到房门吱嘎一声开启,览琴端着一只托盘进来,看到洛悦颍已醒过来,大为欢喜道:“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婢子给你准备了粥,你快趁热吃了吧。”

    杨震此时已稍稍退了两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洛姑娘你先用饭吧,我也就回去了。”

    洛悦颍也有些含羞地看了览琴一眼,见其没有异样,才略松了口气,显然刚才自己与杨震之间的微妙感觉并未被她察觉。此时听杨震要走,虽然只是回到另一边的跨院,却还是有些不舍,忍不住道:“杨公子你可用了饭吗?现在已晚,若没有用过,就在这儿一起用点吧。”

    杨震还没回答呢,览琴已有些吃惊地轻咦了一声,看了眼托盘中并不甚多的一大碗稀粥,那是她和小姐的食物,怎够杨震这么个大男人分享呢?

    不想杨震竟也不自觉地点头:“也好,我还有些细节要与姑娘商量一下,那就叨扰了。”说着便接过了览琴手中的托盘,将里面的一大碗粥和两碟酱菜拿出摆在了桌子上。

    结果,三人每个都只分到了一小碗粥而已。直到这时,看着杨震与自家小姐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流,览琴才明白过来,心中为小姐终于找到了心上人感到欢喜,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作为洛悦颍的贴身丫鬟,览琴自然知道自家小姐在男女一事上的要求有多高了。别说是漕帮中那些自命不凡,想要追求小姐的粗人了,就是一般的读书人,也向来没有能入其法眼的,这才让她蹉跎到二十岁都没能嫁出去。现在,洛悦颍第一次对一个男子有了意思,览琴自然很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她的心事已通过表情展现了出来,这让两位当事人,尤其是洛悦颍大感尴尬,这顿饭吃的就有些冷清了。居然都没有像杨震之前所说的那样,边吃边说说如何去杭州营救洛成章的细节。

    直到吃完粥,览琴收拾了碗筷等物出去后,杨震才从刚才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洛姑娘,在去之前,我需要先了解几件事情。第一,以你看来,洛帮主在此事上就真完全没有应对的可能吗?”这是杨震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疑问,毕竟洛成章可是漕帮的副帮主,无论经验还是能力都非常人可比,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人算计,落到陷阱中去呢?而即便他真个一时不慎,着了人的道,难道就没有自救的法子吗?

    经他这么一说,洛悦颍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有些过了。但这毕竟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在骤然听说至亲之人犯了如此大事后也不可能从容冷静的。

    在沉思了一会儿后,她才说道:“我想,爹爹在此事上应该会有后手吧。不过,我现在远离杭州,他之前也不曾提过,所以实在猜不出他会如何应对。”

    “其实有你这个做女儿的如此推测就足够了,我也觉得洛帮主他绝不会轻易束手待毙。漕帮中必然有忠心于他的人在想法营救他,把真相找出来。所以我决定在去杭州后,先找这些人。”杨震说着一顿,又看向洛悦颍:“你可知道洛帮主有什么秘密的方式可联络这些人吗?”

    所谓的居安思危,任何一个大的帮会在强盛时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为遭逢大难时的后手与保障。像洛成章这样的人,自然也会有这方面的安排了。

    “有的。”洛悦颍此刻对杨震那是相当的信任,毫不犹豫就把自己所知的与漕帮中忠心于洛成章之人的联络方式道了出来。杨震仔细听后,便记在了心上。

    虽然在刚才劝说洛悦颍时,杨震提到了自己的锦衣卫身份。可他心里,却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借助锦衣卫的力量。这不光是因为他与锦衣卫间有了嫌隙,不想求助,还因为他想让漕帮和自己的关系更加紧密,那样今后在浙江地面上,他行事就更便利了。

    当然,现在看来,他与漕帮之间的关系会比想象中的更加紧密,因为他与洛悦颍已产生了微妙的情愫。不过,这段感情能否顺利发展,还得先看能否顺利救出洛成章,而这,就需要有漕帮这些人的协助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后,洛悦颍便明显感到了疲惫。虽然她下午睡了好久,可毕竟有病在身,再加上刚才与杨震的一番商谈又花费了不少心力,已有些不支。

    杨震见状,便停下了话头:“今日也差不多了,你先休息吧。明天我便赶回杭州,一定尽全力将洛帮主救出来。”

    “嗯,我相信你!”洛悦颍柔柔地点了下头,也只觉得困意阵阵袭来。

    就在杨震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身后的洛悦颍也随之站起,跟在后面相送时,杨震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事,就猛地停步回过身来:“对了,还有一事……”话才开口,他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杨震这一下停步转身实在太过突兀,洛悦颍全无准备之下,又身子虚弱,根本来不及刹车,就一头撞了过去。直到进入杨震的怀抱,她才是一声轻呼,赶紧想脱离杨震的怀抱,却只觉一阵乏力,根本起不了身了。

    杨震在刚被洛悦颍撞进怀里时还是愣了一下的,但很快地,他就老实不客气地两手一环,将美人儿搂进了怀里。他可不是这个时代的道学君子,既然两人有了些意思,能赚些便宜自然是好的。

    这下,洛悦颍就更无法挣脱杨震的怀抱了,顿时面如丹朱,气息也急促了起来。虽然她也曾两次被杨震所抱,但那两次都意识不清,可与这回全然不同。感受着杨震结实的胸膛,和扑鼻而来的雄性气息,洛悦颍竟又有些晕了。

    杨震美人在怀,心中也是一阵激动,毕竟这身子可不是当初的那具,只不过十七八岁而已,正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但他终究不是常人可比,即便在如此情况下,依然很快调整了心绪,将某种不宜描述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而这时,洛悦颍也已回过神来,轻声道:“杨公子,你……还请你扶我起来。”说这几句话已用尽了她的所有气力。

    杨震这才慢慢将人扶正,口中说了句抱歉,这才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给补完全:“洛姑娘,你不觉得览琴此次来诸暨有些蹊跷吗?”

    “嗯?这是何意?”洛悦颍听了这话,刚才满溢的羞涩便是一敛,急忙问道。

    “她一个女孩子,竟能逃过那些欲对洛帮主及其下属不利之人的追捕已是奇迹,而能独自来到诸暨就更让人吃惊了。”

    “这……”洛悦颍一下竟也产生了犹疑。虽然览琴与她亲如姐妹,但杨震所言也确实在理,她可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自然知道以览琴的能力想同时做到这两点,确是不可能的。那,她是怎么让这变成事实的呢?

    越想,洛悦颍的心就越是发紧,甚至都不敢往深处细想了。如此一来,刚才的一点绮思便也就烟消云散了。

    杨震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我也知道这么说你会很不好受。但事关你的安全,我不能不做个提醒,毕竟明天我就会离开此地,无法护你周全,你得自己小心在意了。我也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杞人忧天而已。”

    “嗯,我记下了,我会小心的。”洛悦颍点头道。

    两人这才分开,杨震再不逗留,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洛悦颍满心复杂地在屋中。

    这粥确实太少了些。只不到三更,杨震就觉得腹内饥饿感蓬勃而来,便想着去厨下找些吃的。可他才从床上翻起,就听到了有两声重物翻墙进来的落地声。

    这让他的身子陡然就是一僵,放缓了自然的动作,轻声来到门前,缓缓地拉开了房门,朝外面看去。

    虽然外面依然是一团漆黑,但杨震却清晰地看到了两条黑影正鬼祟而熟练地分开向两变跨院跑了过来。

    “他们是谁?竟敢半夜三更偷进县衙里来?”杨震心中转着念头,人已经悄然闪出了屋子。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历,必然要对自己的亲人朋友不利,杨震岂能容他?

    摸向他们这边跨院的黑影显然想不到自己的行踪在翻墙而入的瞬间就被人觉察到了,还自以为高明地凑到庄横所在的屋子窗下偷看呢。不料脑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没等他作出反应呢,一只掌刀已重重切在了他的后颈之上,他两眼一黑,便咕咚一声昏倒在地。

    杨震一下击倒此人,也不耽搁,立刻迅捷转身,向另一边的跨院扑去。

    那边,另一名黑衣人已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况,心下一喜,便要回身叫自己的同伴,不想却正看到一条极其迅速的身影突然扑了过来。他只来得及闪上一闪,避过杨震迎面的一拳,却被随后而来的一脚踢中胸口,顿时一声痛呼,打横里飞起,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身后屋子的墙面之上!受此重击,那人当时就晕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四)

    在夜静更深的时候,这一声砰响和痛呼不啻于白天的一声晴天霹雳,当时就惊动了两处跨院中的所有人。杨晨、庄横、蔡鹰扬——他也被杨震留在了后衙住下,以及另一边的洛悦颍、览琴主仆。

    蔡鹰扬是第一个从屋子里冲出来的,一下就瞧见了软倒在的其中一名黑衣人。他二话不说,一弯腰就将那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这才扛着这么个累赘冲到对面跨院,看到杨震将另一人扯起,走过来。

    “二哥……这是?”蔡鹰扬很有些紧张地看着两名不速之客,神色间极是警惕。对于杨震他们得罪宣家一事,他还是知道的,所以生怕这是宣家派来寻仇的,或许还有另一波人躲在暗处呢。

    杨震却冲他一摇头:“放心,就这两人。去,把他们先绑起来,我待会再问他们的话。”说着来到门前,对里面忐忑不安的两女道:“洛姑娘你们不必担心,人已经被我拿下了。”

    紧闭的屋门这才打开,杨震往里一看,就看到了有些好笑的一幕——览琴正手举一个不知从哪寻来的大木杠子挡在脸色有些发白的洛悦颍跟前,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可看她用尽全力才能把杠子举起的模样,杨震相信只要她一挥动杠子,自己必然会向前栽倒了。

    “杨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悦颍这次也是受惊不轻,无论是谁,半夜睡着突然外面传来砰响,还有人撞了自己屋子,都难免要受些惊吓的。

    “两个蟊贼而已,已被我拿下了。待会就能问出他们的来历和意图。不过就我分析,他们应该随她而来!”杨震说着,看向了览琴。

    “啊……随我而来!”览琴先是一呆,随即把杠子一丢,就跪了下来:“小姐,我……我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哪!”她人可不笨,一下就听出这话里的意味了。

    “览琴你快起来,我信得过你,你绝不会背叛我的。”洛悦颍有些不满地瞪了杨震一眼,才把女孩从地上扶了起来。

    “览琴你别多想,我可没说他们是你叫来的。”杨震颇有些尴尬地道。

    “那你之前晚上为什么要小姐小心我……”览琴说着双眼便是一红,满脸的委屈之色。原来当杨震最后与洛悦颍说话时,她就在门外,还把两人的这番话给听了去。

    “这……”洛悦颍也没料到竟是这么回事,顿时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毕竟之前她确实也有过一些怀疑的,便看向杨震求助。

    杨震也是脸上一红,这种背后说人还被人听去的情况,实在很尴尬啊。但好在他脸皮还算厚,便冲览琴一拱手道:“览琴姑娘莫要见怪,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错好人了,我在这给你赔礼道歉了。”

    “哼,我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看到杨震如此低声下气地冲自己一个丫鬟赔罪,而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家小姐好,览琴便原谅了他。可随后,她又忍不住问:“你怎么就敢肯定我是好的呢?而且还说他们是随我来的。”

    杨震解释道:“倘若没有刚才这一出,我也不敢保证你没有问题。但你今日刚到这儿,这些人便迫不及待地偷摸进来,情况自然就显而易见了,他们是跟踪你而来。我之前所以对你起疑,就是觉得以你一个姑娘家的本事很难从杭州顺利逃出,并成功来到诸暨。现在看来,他们这是有意而为之了,将你放出,就是为了找到洛小姐。”

    “啊……原来如此。”览琴听后,这才恍然,又有些自责道:“我怎么就这么笨呢,被他们算计也不知道。要是因此使小姐被他们所伤,我……”

    看她如此模样,洛悦颍赶紧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这不也是为了我吗?就算他们真把我怎么样了,我也不会怪你的,何况现在又没事。”

    杨震点了点头:“洛小姐所言甚是,这一来反而证明了你的清白,你应该高兴才是。对了洛小姐,我这就去盘问他们,就不打扰你消息了。”说着一拱手,便退出了跨院。

    另一边跨院里,两名不速之客已被蔡鹰扬拿绳索捆了个结实。而杨晨和庄横正满脸好奇地看着杨震在对面与两名女子小声说着话,间或还打躬作揖的。

    “东主,看来二公子他在这事儿上可要快您一步咯。”庄横似是打趣地道。

    杨晨脸上也显出欢喜之色:“昨天下午和晚上就在洛姑娘那儿待着,现在这么亲近,看来二弟确实和洛姑娘感情不浅。这也是一件好事嘛。”对于杨震与洛悦颍间的感情,他这个当兄长的自然乐见其成。

    杨震回来,看到兄长和庄横都用带着些暧昧的目光打量自己,立刻就知道他们看出了什么,便嘿嘿一笑:“先办正事,其他的再说。”便示意蔡鹰扬把早打好的两桶井水泼在两名兀自昏迷的黑衣人头上。

    冰凉的井水一激,这两名被杨震击昏之人当即就醒了过来。只一挣,才发现自己竟被牢牢地绑缚住了,顿时心里就是一沉。有一人甚至叫了起来:“你们想对我怎样?”

    “哈,这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半夜三更地翻墙而入,你们想干什么?”杨震缓步走到两人面前,阴沉着脸问道。

    “我们……我们只是囊中羞涩,想弄些钱财而已,不想冒犯了各位。”他们反应倒也不慢,立刻就找到了理由。

    但这却引来杨震很是嘲讽的一声笑:“哈,你们还真敢说哪,偷东西都偷到县衙里来了,试问这天下间有这么不开眼的窃贼吗?”

    “额,这个……我们确实只是想来偷些钱财而已,而且我们从后墙翻进来,可不知道这儿就是县衙哪。”这解释倒也算有些道理。

    可惜杨震压根就不信他们的话,冷笑着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在手指间转着圈,目光很不怀好意地从他们面上扫来扫去,终于手一抖,匕首已刷地一下顶在了其中一人的咽喉处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用这些说辞蒙混过关吗?你们是漕帮派来找洛大小姐的吧?”

    “啊……你怎的……”受惊之下,那人忍不住惊叫出声,却已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杨震进一步逼问道:“说,是什么人派你们跟踪览琴来此的?你们来此究竟打着什么主意?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她来了这儿?”

    两人未曾料到杨震竟知道这许多,连自己是怎么找到的这里都已掌握,顿时神色一紧,却在对视一眼后,紧紧地闭起了嘴巴。

    见他们没有招认的意思,杨震眼中便闪过了一丝狠戾之色,也不再问,手中匕首就往下唰地划出。

    这招大出所有人的意料,杨晨忍不住出口阻止道:“二郎不可!”

    但随即,他便发现杨震并未伤人,只是把面前之人的裤子给一刀割破了,顿时里面的那_话儿便露了出来。

    “你……你要做什么!”那人下身被人强行露出,顿时是又惊又怒又怕,说话间已充满了恐惧。

    “你说我会做什么?现在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要是不能叫我满意,哼哼!”杨震说着,便把冰凉的匕首在那人的话儿上碰了一下,其意不言自明。

    那人顿时如触电般颤栗了起来。别说他不是那些悍不畏死的亡命徒,就算是,面对这样的威胁也会受不了的。也不光是他,身旁那名同伴,眼见得杨震的手段后,也自不寒而栗,想到若是这位兄弟不肯说,下个就轮到自己,竟巴不得他招出实情来呢。

    那人也没让同伴失望,很快就颤抖道:“我……我说,能不能先把刀挪开。”

    杨震笑了一下,依言把刀收了回来,随后又威胁了一句:“我所知道的要远比你想象的多,所以你最好不要妄想骗我,不然……”

    “是是,我绝不敢欺骗你。我们确实是漕帮之人,是奉了丁爷之命跟踪那小丫鬟来此的。为的,就是找到一些属于我们漕帮自己的东西,还有就是把洛小姐也带回去。跟踪她的就我们兄弟二人,至少现在还没人知道她来了这儿。”

    “是什么东西,竟让你们不惜跟踪一个丫鬟来这儿?”杨震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是咱们帮里的一本账册和回水令,另外可能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物,不过丁爷并未细说那是什么,只说也是一本与账册相似之物。”既然已经回答了,那人便不再有所保留,把一切都招了出来。在胯下“兄弟”遭受极大威胁时,没人敢有所隐瞒的。

    杨震却略皱了下眉头:“账册,回水令,还有一件东西,这究竟是什么?”虽然心下满是疑惑,但他并没有问他们,这问题自可向洛悦颍请教,想必她也不会有所隐瞒。

    “对了,那丁爷又是什么人?”见兄弟一副沉思的模样,杨晨就在旁插问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回杭州城

    “那是我们漕帮杭州分舵的舵主丁浩!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饶命哪!”这两人倒也算有些眼力,一下便瞧出了杨晨是这儿身份最高者,当即告饶道。

    “二郎……”杨晨面有不忍地看了兄弟一眼,似是在为那两人求情。毕竟这两人偷进县衙也未伤人,在他看来还罪不至死。

    杨震看得出来,对方所说都是真的,换了谁在下面的兄弟受到威胁时也不敢再编瞎话了。现在又有兄长求情,便一点头,收刀站起身来,对杨晨道:“大哥,看来这儿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为防万一,我们必须在夜间也多留些人在衙门里。还有鹰扬,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也多费些心,多注意着些。”

    蔡鹰扬忙答应一声好嘞,杨晨却很有些奇怪地看向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郎你又要去哪儿?”

    杨震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把一切告诉兄长呢。

    听杨震把前因后果说完,杨晨才略有些担忧地道:“这么说来,那洛帮主的处境可着实不妙哪。若此事当真是有人算计所至,那人的势力也是极大。二郎,你去杭州救他怕也有不小的风险吧?”

    “或许吧。但我既与洛帮主有不浅的交情,既然知道了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理。何况,我以为事情也并非全无转圜余地,只要能查出到底是谁陷害的他,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另外……”杨震说着压下了声音:“我以为此事未必就像现在所知般困难,他好歹是漕帮副帮主,怎会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呢?”

    “恐怕还有洛姑娘的原因在内吧。”杨晨在心里为杨震又补了个理由,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为兄是不懂的,一切都由你自己决断。既然你有信心把事情办成,为兄自不会阻拦。只是有一点你必须铭记,无论事情成是不成,你自身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杨震欣然允诺:“大哥放心,这个我自然省得。而且我此去杭州又不是劫大牢或是法场什么的,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杨晨点头,还想再嘱咐几句什么时,蔡鹰扬却开口了:“二哥,这两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哪?”指的自然就是那两名不速之客了。

    其实依着杨震的心思,杀了他们往地下一埋是最稳妥的,但刚才兄长既已替他们求了情,便不好再这么做了,于是征询杨晨道:“大哥,至少在我事成之前这两人是不能脱离咱们控制的,你看?”

    “就把他们投进大牢之中一段时日吧。”杨晨对此倒是早有想法了,当即道:“反正他们确实犯了法,也不算委屈了他们。”在斗倒宣闯之后,县衙的刑狱之事泰半已落入到了杨晨这个县令手中,所以现在他要往牢里关几个犯人倒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是最好不过了。”杨震表示赞同,便与蔡鹰扬一起押了两人去了前衙的大牢。

    这么忙活完后,已过了四更天。夏日天亮得早,此刻已是晨曦微明了。杨震只在房中小睡了片刻,无更出头,便拿着昨晚准备下的一只小包袱,走出了屋子,正好瞧见洛悦颍和览琴主仆正朝他这边看来。

    虽然后来没了她两人的事情,可出了如此多的事儿,洛悦颍与览琴自然再难安睡。天刚亮不久,两人就起来了,还不时关切地看向杨震的住处,只想他能早些出来,把事情交代明白。

    不过被杨震发现自己在关注着他,洛悦颍面上还是有些发热。但既然心中有疑问,便只能上前打招呼把话头扯过来:“杨公子,昨夜那两人真是从杭州来的吗?”

    “正是,就像我们猜想的那般,他们是跟踪了览琴姑娘而来。”杨震点了点头,又冲览琴一抱拳道:“之前我怀疑姑娘,实在是多有得罪了。”

    “没……什么的。”览琴两手赶紧摇动起来:“杨公子你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危考虑,览琴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小姐知道我不会背叛她,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览琴……”听她这么说来,洛悦颍心中也颇为感动,拉着对方的手:“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当一辈子的好姐妹的。”

    “呃……洛姑娘,我有点事还想请教你一二。”杨震有些吃不消两个女子在自己面前煽情,出言打断道。

    “杨公子请说。”

    “就那两人所说,他们来此除了想要掳走姑娘外,还有找到漕帮账册、回水令等物,不知姑娘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个……”在略作犹豫之后,洛悦颍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漕帮能有今日的声势除了上下一心,敢打敢拼外,还因为我们每年都会给各府县和漕运衙门一笔不菲的钱财。如此我们行船各处才不会有任何阻碍,即便有些违禁的物品,各地官府也会睁只眼闭只眼。那本账册上所记载的,就是我们与各地官府这方面的交往了。

    “至于回水令,则是我们漕帮几百年来传下的信物,它可以调动运河沿岸数十万的漕帮帮众听令行事。”

    “哦,原来如此。”杨震明白了这两件东西对漕帮意味着什么,那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以及帮中人事大权。但随即,他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洛帮主只是漕帮副帮主,他怎会有回水令?”确实,照道理这种帮派信物应该在帮主手中才是。

    “因为如今的漕帮严帮主才刚继位不久,前任帮主担心他年纪太小,资历太浅无法带领漕帮,所以便暂时让爹爹保管回水令。没想到,他们竟是冲着这些东西而来!”

    “原来事情竟还有此曲折,看来漕帮这水确实有些浑哪。”杨震心中转着念头:“那这两样东西可在你身边吗?”

    洛悦颍轻轻摇头:“没有,我根本没见过这两件东西。爹爹一直说它们是属于帮主的,他不能随意动用这两件东西。”

    “对了,他们还提到了另一样东西,虽然没有点明那究竟是什么,可看来似乎也很重要,并不在账册和回水令之下,你知道是什么吗?”

    “那是漕帮一些人行凶作恶的具体证据。”洛悦颍只一听就知道了杨震说的会是什么。

    见杨震有些不解,她才继续解释道:“杨公子可还记得之前在运河上被我们漕帮之人截杀吗?这样的事情,一些不规矩的帮众没有少干。而这几年来,我爹爹就一直在想法改变这一切,并且经过各方查探,将那些行凶者给找了出来,包括他们的身份和所犯之事。本来,是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惩治他们的,不想还没怎么样呢,就出了这次的事情。”

    “这便说得通了,想必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些为了阻止洛帮主追查此事,才干出了这等阴谋陷害来!既是如此,这事我就更要管上一管了。”

    见杨震说得如此坚决,洛悦颍心下更是感动,便再次盈盈下拜,以表感激之情。这回杨震却没有之前那么老实了,见状就伸手搀实了洛悦颍的小手:“姑娘不必如此,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这话一语双关,既可指为之前运河之事报仇,也可意会为对洛悦颍的追求,顿时让明白其中意思的她大感羞窘,轻叫了声:“杨公子……”便想把手从对方手中抽离出去。

    而杨震这时索性还打铁趁热,一把握住了洛悦颍的柔荑:“悦颍,我希望在我成功回来后,你能对我改个称呼。”

    “啊?改什么称呼?”洛悦颍迟疑了一下,问道。却未发现杨震提早把对她的称呼给改了。

    “你可以叫我二郎,那多亲近。”在捏了把对方的小手后,杨震才笑着说出这话,并放开了她的小手。

    “啊……”被人如此亲昵地调笑,还是在览琴面前,洛悦颍更是大羞,但却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是之前没有过的异样感受。

    杨震在几次接触下来,发现洛悦颍对自己也是好感大增,今日索性就放开手脚说上几句情话。他知道,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这些话儿已足够打动没有什么感情经验的人了。

    果然洛悦颍在羞涩之后,还是轻轻点头:“好,只要你能成功归来,我就叫你二郎……”这却是变相承认两人间关系了。

    杨震心中大喜:“好,你等着我!”一时,干劲可比之前更足了。

    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帮洛成章,再加上担心杭州那边还会生出什么变化来,杨震便不再耽搁,中午之后,便骑马离开县衙,出城之后直奔杭州而去。

    只两天工夫,杨震已再次来到了杭州城下,此刻距他离开这儿不过一个来月工夫。

    擦了擦被头顶毒辣的日头晒出来的满脸汗水,杨震长长地呼出口气,这才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城门走去。

    再一次,他来到了杭州城,而这一回,他又能在这儿闹出什么样的动静来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外援

    再进杭州城,杨震却并没有急着赶去洛悦颍所说的洛成章所设的秘密联络点,而是转向了位于清波门附近的青龙堂。

    在来杭州的一路上,杨震已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既然对方是用私盐和私铁来栽赃嫁祸的洛成章,那想要帮他脱罪也可从这两件东西上入手。后者他还想不出怎么查,但前者却不同了,青龙堂一直都把控着杭州城内的官盐生意,相信对私盐他们也必然会有所了解。故而他便想到了从青龙堂处打探消息。

    虽然与青龙堂间的那场争斗已过去了将近半年,但杨震留给那些帮众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一见到他,几名在外守着的帮众就纷纷上前抱拳行礼:“这不是杨兄弟吗?近来可好哇?”

    杨震忙与他们见礼,随后便进了那院子之中,见到了段敖。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段敖明显有些意外:“你不是去了诸暨县吗?怎的才不过一月工夫就回来了?”在离开杭州前,杨震曾与这位帮会朋友打过招呼,所以段敖知道他的去向。

    “这不有事吗,便回杭州来了。今日上门便是来请段兄你帮忙的。”杨震也不客气,直言相告。与这些江湖帮会中人说话,还是有一说一,单刀直入比较好,那样他们还会觉得你当他们是自己人,对你高看几分。

    果然,段敖听说杨震是上门求助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当即一拍胸膛道:“你杨兄弟有事会想到我,做兄弟的就没有推辞的道理,一定帮你。来,先喝酒吃饭,再说你的事情。”说着,便吩咐一众兄弟准备酒菜款待杨震。

    杨震也不客气,这一路来风餐露宿的确实没吃饱过,能在青龙堂好好吃上一顿,补充些能量体力自然是最好没有了。于是便随段敖进了当日饮酒的堂屋之中,分宾主落座后不久,一盘盘大鱼大肉就端了上来,还有几坛子好酒。

    在连饮几碗酒算是为杨震接风后,段敖才大大咧咧地道:“说吧,杨兄弟你有什么难处需要咱们帮忙。只要能做到的,我青龙堂绝不推辞。”

    杨震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搁,用很是严肃的表情道:“段兄可知道最近漕帮发生的大事吗?”

    “哧……”段敖嗤笑一声,随口道:“现在杭州城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事?洛成章这回算是栽了,啧啧,上万斤的私盐,三千多斤禁铁,他也真是大手笔哪。”说着连连摇头,不知是感到佩服呢,还是为洛成章的愚蠢感到可惜。

    杨震却没有笑,只是拿眼看着段敖,一言不发。段敖这才发现情况有些异样,脸色也慢慢变了:“怎么,你想我帮忙做的事与此有关?”

    “正是。段兄真觉得以洛成章这样一位漕帮帮主会因一点利益而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吗?”杨震问道。

    “这可不是一点利益,而是极其可观的暴利哪。”段敖却有自己的看法:“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若是这票真成了,他能赚上五六十万两银子。所以光凭这一手,我便觉得他洛成章是个人物!”

    “或许对一般帮会来说,五六十万两银子已是巨款,可他们却是漕帮,一年下来也能赚这个数字了,怎会因小失大,做出如此自掘坟墓的勾当出来呢?”杨震只好耐下性子解释道。

    “唔?”段敖仔细想了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这却是他自己的身份所决定的,他们青龙堂一年下来从盐业上也就能赚个五六万银子,而六七十万便是十年的收入,对他来说自然极有诱惑。他却忽略了漕帮是多么大的一个帮会,作为帮中二号人物的洛成章,又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渐渐回过味来的段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照你这么一说,洛成章这事还有猫腻了?是有人给他挖了个坑?”

    “正是。而我此来的目的,就是想帮他脱罪!”杨震见对方已然明白过来,便直言相告道。

    饶是段敖也算见过世面的,听了杨震这话还是不免有些吃惊:“你想帮洛成章?杨兄弟,这事已经牵连到了不少官府,又是漕帮这样的大帮会,水可深得很哪。”言下之意是,我们青龙堂这样的地方帮会可没有能力掺合这等大事。

    “此事确实难度不小,但同样好处也是极大的。”杨震早料到段敖会有所退避了,便拿出了自己的理由来:“段兄你想,要是你这回能帮洛成章脱罪,那他还不对你心怀感激?到时候,漕帮上下都视你为恩人,你们青龙堂别说在杭州了,就是在浙江,甚至整个东南都声名大显,你段堂主也必会被人所称颂。”

    江湖中人行事,但求一个名和一个利字。现在杨震把这两个好处都摆在了段敖面前,顿时就让他颇为意动了。但他毕竟不是冲动之人,杨震所描绘的前景虽然美妙,但那也得能把事情办成哪。而以段敖看来,自己手下这百十号人手,可未必有能力做成这样的大事。

    见他虽然心动,却依然显得犹豫不决,杨震便把真正请他办的事情给道了出来:“其实我想段兄干的也不是什么太过为难的勾当,更不会让你带了兄弟去衙门里救人。而是,查一些事情。”

    “嗯?”这下,段敖终于来了兴趣,忙问道:“却是查什么?”

    杨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才继续道:“洛成章不是因私盐被官府抓了的吗?而我很肯定,那些盐压根就不是他的,而是有人栽赃嫁祸。而在杭州要拿出这么多盐来害人,这人必然是个大盐商了,而段兄你又正好是盐业中人,所以由你来查此事应该不会太难。”

    经过仔细分析后,杨震认为栽赃洛成章的万斤私盐未必真是私盐。因为整个浙江,都未必能找出这么大的私盐贩子来,也没有一个私盐贩子会做出这等大出血的事情来。那么这些盐就只能是官盐了。

    其实官盐私盐除了售卖者有没有官府的许可,其他并无区别。而且没有人会想到,有人竟会把正经的官盐当作私盐来栽赃,这才是对方用此计的高明之处。但却也留下了一个可以追寻的破绽,那就是杭州的大盐商也就那么几个,只要查出谁少了这么多盐,便能把其中一个主谋给挖出来了。

    倘若杨震一见面就把这个想法道出,段敖未必肯答应。毕竟这些杭州城里的盐商可是他青龙堂的衣食父母,若是因此而得罪了他们,他和底下兄弟们可就没法过活了。但现在却不同了,想到一旦事成,能与势力庞大的漕帮搭上关系,又认可杨震提出的洛成章是被人陷害这一观点,段敖便心动了。

    在沉吟一阵后,段敖道:“其实论城中有能力拿出这许多盐来的,确实不多。就我所知也就苏、张、刘、吕四家而已,或者再加上官府的盐铁司衙门。但衙门应该不可能掺合到这样的勾当里去,他们的盐也不敢这么糟蹋,不然上面一查就能都得完蛋。所以我只要派人暗中查这四家,便能有所斩获。”到底是这方面的行家,寥寥数语,便已找出了主要目标。

    “小弟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四家盐商就请段兄你多多费心了。”杨震脸上闪过喜色,端起酒碗示意道。

    “好!”段敖也不含糊,同样拿起酒碗与杨震一撞道:“一切就包在我的身上,只要他们真做了这手脚,就绝对逃不过我们青龙堂的眼线!”

    一顿酒吃到天色擦黑方才结束。段敖本想留杨震在堂中过夜的,但杨震却笑着婉拒了,因为他觉着这个时候去找洛成章的亲信正当其时。因为要是他们也被人盯梢的话,夜间能让他更轻易地躲人耳目。

    一般人要想设这么个后手,往往都把联络点放在某个僻静之处,甚至是安在城外。比如之前唐枫他们,便把翟渠安置在武昌城外。可洛成章行事却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这联络点不但不偏,反而在杭州城最热闹的武林门附近,只这一手,就让杨震为之叹服了。

    想到洛成章自己住处是临近运河,很是潮湿的临河巷,又有几人会猜到他竟会在无论地段还是房价都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武林门左近安排一处联络点呢?

    虽然已有所心理准备,可当杨震真个来到洛悦颍所说的那地址时,依然感到有些吃惊。这宅子不但占地不小,而且建筑极其考究,甚至还挂着彭宅的匾额,让人一见就认定是寻常的富庶人家。

    “洛帮主行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哪。”杨震心中由衷地赞了一句。虽然门前四处看着不像有人盯梢,显然此地尚未暴露的样子,但为防万一,杨震还是绕着这个大宅走了一圈,寻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处,才翻墙而进。

    这一切,让杨震觉得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就在一年前,武昌城,螺蛳巷,他与唐枫他们初见面时就是如今日般翻墙而入。那时,翻墙而进,迎接他的是四把快刀,那么今日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别有内情(上)

    墙后是一片带了小荷塘的花园,塘中荷花此时正竞相开放,与园中那些怒放的花儿一道争奇斗艳,开得好不热闹。

    在落进园子后,见里面并无守卫,杨震便略松了口气。虽然他如此进来并无恶意,可要是因此引起什么误会,再打上一场总不是件好事。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走到前面的院落中表明身份,想必对方总会给个招呼的。

    可就在杨震堂而皇之地从一丛丛花木间穿过,将将来到与后院相隔的月亮门前时,心头便突现警兆。身子随警兆急急就往左侧闪去。

    在修习清风诀半年来,杨震体内已有了一股可随其心意控制的拇指粗细的气流,但却并没有因此而练出如后世武侠小说中所说的开山裂石的神功来。但这气流却能让杨震的反应更加迅捷,往往都不用经过大脑指挥,一旦意动,身子就能迅速做出动作。同时,除了一向灵敏的五识之外,杨震还多了极其准确的第六感,往往能在危机到来之前让他生出警兆。

    这次又是第六感发出警兆,杨震随之闪避,正好闪过了一条唰地弹起的绳索。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后花园中,竟还藏了如此机关,只要一个不慎,必然会被这绳索绊个狗吃屎,从而彻底失去控制。

    一闪避过绳索,杨震却并未放松,随即便又是弯腰一窜,再次往左而去,却把一张从天而降的罗网躲了过去。显然对方这两个陷阱机关是早布置好了的,甚至都算好了中计之人的反应。

    不过杨震并非寻常人可比,竟在躲过一招后,还有如此警觉,险险闪过了第二个机关。这让早已埋伏在旁,想着可以随意上来拿住闯入者的几人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咦。但这却并未延阻他们上前的动作,几声轻叱,两口刀已分左右袭向杨震,同时两杆长枪更是后发先至,急夺杨震面门而来。

    此时,刚躲过罗网的杨震才刚站起身来,见到这两杆配合得当的长枪,心中也是一凛,急忙一个扭身倒退,让过了这两枪。随后又是一个后倒铁板桥,险之又险地将跟进的两把砍向他两胁的快刀给闪了过去。

    见自己四人配合严密,且是借助了地利机关暗算的第一波进攻居然连对方的皮毛都未曾伤到,四人都大感惊讶。而趁着他们这一错愕间,杨震已贴地蹿出老远,口中叫道:“各位,在下此来并无恶意,是受人所托前来见漕帮兄弟的。”

    “嗯?”四人听他道破自己等人身份,心中更是一紧,眼中杀意陡然一盛。低喝一声,便欲再次杀上。

    杨震见他们模样,也不敢托大,已从腰间抽出了两柄匕首,以为防身之用。刚才他就领教了这四人间的默契配合,深知自己能趁着对方没有用全力空手躲过一轮攻击,但想故技重施,却已不可能了,特别是当四人已现杀机的时候。

    就在四人以暗藏阵势的步伐向杨震逼来,将将要再次一战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低喝:“慢着!这是自己人!”

    正要斗在一起的五人闻得此言都是一顿,杨震这才发现那边月亮门外已站了一名颇为魁梧的汉子。显然他刚才与这四人纠缠下无心旁顾,才未曾觉察到有人过来。而再看那人模样,杨震紧绷的身子和神经才放松下来:“周兄!”

    那人也笑着向杨震一拱手:“杨大人,别来无恙啊!”他正是之前在绍兴官道上被杨震救下的漕帮周振英。

    走在后院的小道之上,杨震才略有些感叹地道:“想不到这看似寻常的宅院之中竟是步步杀机。若非在下有些本事,只怕就得栽在那四位兄弟的手上了。”

    “嘿,一切只是为防万一而已,却差点伤了杨大人,当真抱歉哪。”周振英说着,又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又回杭州来了?杨大人不是带了小姐去诸暨暂避吗?莫非……”想到洛悦颍可能遭到了什么危机,他顿时就显得不安了。

    “这就是在下夜闯此地的原因所在了。不过放心,洛小姐在诸暨很是安全。”杨震忙宽慰道:“在下此来,也是受了洛小姐所托。”

    听说洛悦颍安全,周振英略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了下眉:“是小姐让你来的杭州?她……是不是知道了这儿发生的事情?”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了一处厅堂跟前,周振英一面命等候在那的下人们上茶点,一面将杨震引了进去。在落座后,杨震才点头道:“不错,是洛小姐的贴身丫鬟览琴带来的消息……”说着便把事情经过道了出来,随后又道:“其实在知道出事前,洛小姐便已心事重重,几次想回转杭州,却都被我劝止了。这次,她更是大受刺激,若非我强留,又说服她代替前来一看究竟,只怕这回来的就不是我杨震了。”

    “原来如此,真是多谢杨大人了!”周振英肃然拱手道。

    杨震却一摆手道:“在下什么都还没干呢,如何当得起这个谢字。”

    “杨大人能有这份相助之心,已让我等足感盛情。而且,在下这次所谢并非你肯在此事上出手相助,而是你劝阻了小姐,没来杭州冒险。要是她真来了杭州,必然被有心人识破身份,到时候,我们可就被动了。”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担心她来杭州会有危险,这才……”说到这儿,杨震突然回过味儿来,听出了对方话里包含的其他意思来:“难道说现在周兄你们还不算陷于被动吗?”

    周振英没料到自己这无心的一句话竟让杨震听出端倪来,明显脸色一僵,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正当堂上显得有些冷清时,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杨大人果然不一般,见微知著,让彭某佩服之至!”一个长得有些痴肥的男子随着声音慢慢地踱进堂来。

    杨震并不认得此人,但听他自称姓彭,便料想是此宅的主人了。于是一拱手道:“见过彭员外,阁下谬赞了,在下可当不得你如此夸奖。”

    那痴肥男子呵呵一笑:“杨大人不必太过谦虚,你之前在杭州所做的几件大事,在下还是知道的。而且,这评价也非出自于我,而是洛帮主所说。”说着又一拍头,笑道:“瞧我这脑子,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在下彭顺,只是杭州城中一个小小的商贾而已。”

    “彭顺?”杨震听到这名字也不禁动容,只要在杭州待过一段时日的,就没有不听说过这位大商人的。他可不是自谦的什么小小商贾,而是杭州城中最大的一个商人,举凡丝绸、茶叶、瓷器这等可以售往海外赚取大量银子的货物,他都占了其中的六成以上。

    没想到这个杭城一直被人所称道的大商人竟是如此一副尊容,而更让杨震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和漕帮大有关系!

    看杨震一副错愕的模样,彭顺咧嘴笑了起来:“看来杨大人也想不到我竟与洛帮主有如此身后的交情吧?”

    此人能将生意做得极大,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这一眼就能将人心思看透的本事就是其一了。杨震对此倒不觉太奇怪,只是笑了一下:“确实叫在下深感意外哪。毕竟,商人与江湖帮会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杨大人这话却有些差了。”彭顺摇头道:“商人经商想要畅通无阻,就得与各方人等搞好关系,比如官府,比如道上的帮会。而像我这样的商人,就更少不了像漕帮这样的大帮会在后帮衬了。不过因为我们向来行事小心,才一直没被人察觉到而已。现在,竟连锦衣卫的杨大人都不知此事,看来我们确实做得不错。”

    见彭顺一副自得的笑模样,杨震也陪着一笑。但很快地,他的笑容就是一敛:“如此看来,洛帮主入罪一事可不像我所知道的那般简单了。彭员外,不知在下这看法可对吗?”

    周振英的面色稍稍一变,倒是这个看似无害的彭顺却是依旧满脸的笑容,不为杨震的话所动:“哦,何以见得?”

    “因为你们的态度。既然你们是与洛帮主休戚相关的,在他身陷牢狱多日后的现在,你们应该急切地想要救人才是。可现在呢,无论你还是周兄都显得格外镇定,这可不合常理哪。也只有当我提到洛小姐差点要来杭州,周兄才稍显不安。很显然地,在你们看来,被冠以走私盐铁大罪而关进大牢里去的洛帮主其实很安全。甚至是,在你们来说,其实要救他出来也很是简单。不知我对猜测可对吗?”杨震说着,一双眼睛不断从两人面上扫来扫去,以掌握两人的心理。

    彭顺忍不住一抚掌道:“好,这回我真是对杨大人你是心服口服了。只是见这一面,你竟能看出这许多事来,确实厉害!”

    “那就请两位不要再藏着掖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震探身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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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者,锦衣卫;绣者,绣春刀;且看穿越五百年来到大明万历初年的杨震如何走上巅峰,重振河山!锦绣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绣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绣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