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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三道题(上)

    没有想象中的惨叫,也没有手被沸油所烫后的焦臭味传出。张静云好奇地从指缝间向前看去,却看到杨震右手依然好端端的,而且食中二指间还夹了一枚铜钱,这可就让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另一边的蔡鹰扬更是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都能塞进两只鸡蛋了,半晌才叫嚷起来:“二哥,你莫非真是神仙,居然能做到油锅里取钱而不受伤!”看模样他对杨震的敬仰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杨震把手探入沸腾的热油之中,并从中夹起那枚铜钱来的,这可是半点都做不了假的。除了杨震是神仙之类的说法,蔡鹰扬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合理解释来了。

    倒是段敖却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钦佩地看了杨震一眼:“好胆色。”

    杨震甩去了手上的油,将铜钱抛到了对方手中,拱手道:“也是段堂主手下留情,不然在下可没这个胆子真把手放进这沸油之中。”

    “你瞧出来了?”段敖略有些诧异地问道。

    “火才刚点上一会儿,半锅油就已经沸腾,这可就值得玩味了。虽然是油,可要烧沸了它,却还是要些工夫的,现在如此,必然另有原因。”杨震微笑着道:“在下听说这江湖上有一种油锅洗手的把戏,乃是在油下倒了醋,生火之后醋先沸腾,进而使整锅油也沸腾了起来,看着就像那么回事。可事实上,这油却还是温的。不知贵堂用的可是这一招吗?”

    “呵呵,好见识。确实如此,但即便有此事,你就敢确信我们玩的就是这手吗?要知道,刚才可不是咱们的人入锅取钱哪。”段敖依然有着疑问,他并不认为杨震是据此作出的决定。

    果然,杨震又道:“在下所以敢这么做,当然还有自己的判断了。不瞒段堂主,在下向来嗅觉灵敏,刚才油锅生火之后我就闻到了一股酸味。再以经验推断,就作出了这个决定。”

    “好,杨兄弟你果然不凡,在这等情况下都能如此冷静,在下佩服。”这次段敖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个少年了。敢伸手入锅,只能说杨震胆气过人;但他能通过种种迹象来作出正确判断,那就说明他是个有勇有谋,临危不乱的人物了。前者会叫段敖道一声好,后者却能叫他由衷叹服。

    周围其他人听他们如此一说,看杨震的目光里也多了些钦佩,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杨震所以敢这么做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他相信自己的反应能力,如果油锅当真烧开了,他还来得及收手,到时不过是用武力抢人而已。

    “第一题该算过了吧,还请段堂主出第二题。”杨震也不再客套,伸手示意对方出题。

    “这第二题,可就没有第一题这么容易了。”段敖说着取来了一段丝线,把刚才那枚铜钱穿了起来,拿在手里晃了一下才道:“我这第二题是,你们不准用利器割,用手扯,使这枚铜钱从丝线中分离出来。”看来今天他是和这枚铜钱杠上了。

    “这怎么做得到?”这回就连蔡鹰扬都有些急了:“他既然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用外力就让铜钱从中分离呢?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段敖并不理会蔡鹰扬的抗议,而是看向了杨震:“杨兄弟,你怎么说?”

    “我可以用别的手段吗?”杨震试探着问了一句。

    “当然,除了用手和兵器,当然,牙齿咬什么的也不成。”段敖想到一点,又补充道。

    “那这个却也不难。”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杨震比刚才的反应更加的淡定和有把握。然后又看了看天上渐渐西斜的日头,问段敖道:“敢问你们这儿有琉璃瓶吗?”

    “有。去,给杨兄弟拿一个来。”虽然不知他要琉璃瓶做什么,段敖却并没有在这点上为难他,挥手叫身边一人去拿瓶子。

    杨震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或许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眼前这道题目实在太难,可对后世之人来说,这分明就是道送分题哪。当然,要是现在天色已暗,或是这儿没有他需要的琉璃瓶一类的东西,那就只能等明天拿来道具再破此题了。

    “喂……他这是要做什么?”张静云和其他人一样对此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向身旁的蔡鹰扬。奈何这位也是一脸的茫然,搔了搔头皮,还是摇头:“这个我是怎么都想不出来的。或许他真有仙法?”

    “去……怎么可能?就是我爷爷,也没有什么仙法的。”张静云说得很是不屑一顾,可心里还是默默地祈祷着杨震真有那仙法。

    瓶子很快就被人找来了,倒还算干净。杨震接过,又取过了那根吊着铜钱的丝线,便在阳光下对起了焦点来。

    看着他把瓶子凑到丝线前转来转去的,众人都大敢不解。但此时又怕影响杨震“发功”,只得硬憋着,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在转了几圈后,杨震终于对准了焦点,而后双手不动,就这么悬空拿着两物停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在所有人惊异的注视下,那根丝线渐渐生出了变化,竟然有一缕黑烟突然从上面冒了出来。

    “这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叫了起来,他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但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只见火光一闪,那丝线就突然断了,吊上面的铜钱也应声落地,发出叮当一声。

    “这……”就是段敖,这回也是变了脸色,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真有什么道法不成?”

    杨震把瓶交还给段敖:“不过是些粗浅的物理知识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并非你们所想的什么道法妖术。”

    这时,张静云看杨震的目光可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原来只以为他就是个残忍的锦衣卫呢,想不到竟还有这许多让人吃惊的本事,少女对这个人已产生了一丝不一样的心绪。

    蔡鹰扬则是继续张大了嘴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能跟着这位杨二哥实在是件幸运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自己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听杨震这么说,虽然不明白他所提到的物理是什么东西,但却并不妨碍段敖对杨震更进一步的佩服。当即他就回头道:“去,把那老道带出来。”

    “是!”经过刚才那两件事,青龙堂里的其他人也不敢再放肆了。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这个少年必然有不凡的能力,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老道很快就被人带了出来,看着虽然有些疲惫的模样,却并没有受过折磨的模样,这叫杨震略微放心了些。而张静云见到爷爷,却再忍不住,急忙冲了过去,拉起老道的袖子道:“爷爷,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爷爷没受苦。”老道见到孙女带着关切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歉疚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只是昨天没睡好罢了,你不必担心。”

    “把人放了。杨兄弟,你们可以走了。”段敖又冲杨震一拱手:“之前多有得罪。”

    “不是有三道题吗?”那边蔡鹰扬突然出声道。显然,在见识了杨震连破两题之后,他的兴趣更大了,只想看看更有趣的比斗。

    众人听他这么说话,都为之哑然。而张静云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个蠢蛋,要有第三题就由你来破解。”

    “呃……”蔡鹰扬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闷声道:“我可没有二哥的本事,第三题肯定是破不了的。”

    “你……”张静云又白了他一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段敖也笑了:“我们在江湖里打滚的确实该说话算话才是。说了是三道题,若杨兄弟只破两道就带了人去,传出去确实不好。”

    “啊?都怪你!”拉着爷爷的手,张静云又恨恨地瞪了蔡鹰扬一眼。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后者,只得在那歉然地陪着笑。

    “那就请段堂主出题吧。”杨震却并不太在意,笑道。

    “来人,拿酒来。”段敖却不急着出题,却吩咐手下道。

    一只装满了酒液的坛子被人端了过来,段敖又拿过两只碗,把酒倒上,对杨震道:“请杨兄弟不要嫌我们这里的酒劣,干上一碗。”

    杨震此时自然不好拒绝,便端起酒碗与他撞了一下,便把酒一饮而尽。而后一抹嘴道:“还请段兄出题吧。这天色已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呢。”

    “还出什么题,你不是把我的三道题都破了吗?”段敖把酒碗一搁突然笑道。

    “唔?”杨震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我喝的这碗酒便是第三题?”

    “不错。咱们难人向来只用那两题,既然都被你破了,我又想不出第三题来,就只能请你喝酒了。”段敖哈哈一笑:“我就是喜欢结交像杨兄弟这样有担当,又有勇有谋之人。不知你看不看得起我们青龙堂这样的江湖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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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三道题(下)

    杨震笑了,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决定获得了不小的收获。

    其实这回他没有用武力救人,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他们在杭州人地两生不说,还得罪了上司,又与官府没有半点交情,要是再和青龙堂这样的地头蛇在法伤矛盾,那将来在杭州可就真要寸步难行了。

    有此顾虑,杨震今日就只能以软硬兼施的手段来应对青龙堂诸人,不想还真起到了效果,而且看起来结果还要远超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忙笑道:“段大哥这话实在叫小弟无地自容了,我怎敢看轻了你们青龙堂的人,您能把我看成朋友,该是我高攀了才是。”他的反应颇快,一下就把称呼都给改变了。

    “哈哈,好!能交你这个朋友,也是我段某的幸事。”说着段敖又拍了拍脑门,吩咐道:“赶紧准备下酒菜,我要给几位赔罪。今日又正好是元宵节,你们可都不要推辞哪。”

    杨震看了看剩下三人,发现张老道并不介怀,蔡鹰扬又在那咽着口水,至于张静云则只是陪在祖父身旁,便笑道:“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段兄这一顿了。”

    “算不得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咱们为了过节本就准备了酒菜。”说着他便挽起杨震的手,带着他们走进了堂屋。很快地,堂上就支起了几张大圆桌子,一盘盘菜肴,一只只酒碗便都摆了起来。此时已是申牌时分,夕阳渐落,倒也是时候用饭了。

    这儿的酒菜论滋味当然是无法与楼外楼那样的高档酒店相媲美的,而且菜肴也不精致,可杨震吃着却觉痛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是男儿该享受的事情,像之前那样斯斯文文地吃喝,实在太过拘束。至于蔡鹰扬,更是敞开了肚皮吃喝,只觉来杭州后今日是最快活的一天,愈发觉着自己跟对了人。

    杨震两人放松的举动让其他帮众感觉到了善意,便纷纷拿起酒碗来敬酒。对此,两人也不推辞,酒到杯干之下,之前的那点过节也就消失了。

    不过张道人两个却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们终究是出家人,看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总是难以下筷。好在这些汉子倒也准备了些素材如豆腐什么的,才让他们不至于一顿饭下来什么都吃不到。

    在酒过数巡之后,青龙堂的人才没有再继续为难杨震,而是自己人间敬起酒来。而杨震趁此机会低声对身旁的张道人道:“道长,那清风诀在下已经在修习了。”

    “哦?你可觉察出了什么变化吗?”张道人闻言便放下了筷子,语带郑重。

    “有。”杨震便把自己这几日修习那功法的感觉说了出来,随后又道:“不过对其中提到的一些说法,在下还不甚明了。另外,这功法到底对人有什么好处,还望道长赐教。”

    张道人满是惊讶地上下打量起了杨震好一会,才道:“想不到你竟在短短时日里就有此进境,当真叫老道吃惊不小哪。这功法乃是我道家修身养心,固本培元的诀要,若是小有所成,便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那要是大成呢?”杨震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却不好说。老道也曾练过,但除了强健体魄之外,其他却无甚好处了。不然昨日也不会被人拿着而无力反抗了。”自嘲一笑后,他又道:“不过老道还是那句话,练此功能使人心性平和,戒骄戒躁,对施主是大有帮助的。至于其中的难点,老道还有本道家的讲解,你只要对照着来看,便可将疑难一一化解。到时你随我去客店取了便是。”

    “如此就多谢道长了。”杨震总觉着这个功法不一般,但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便也不再追问。

    “何必言谢,倒是老道要多谢你才是。今日已是你第二次救了老道了。”

    “举手之劳,道长不必挂怀。而且若无今日之事,在下还交不了段兄这样的朋友呢。”杨震说着,举碗又敬了段敖一下。

    接下来又是一阵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待到酉末时分,这酒才算彻底喝完,再看堂中众人,已倒下了一大片,就是杨震都感到头有些发昏。倒是蔡鹰扬,喝了差不多一坛多酒,却依然精神奕奕,不见半点醉态。

    “这小子,都可以叫他是酒囊饭袋了,而且是特大号的。”杨震心中犯着嘀咕,便站起身来要带了人离开。

    这时,段敖提议:“今日已晚,若你们信得过我的,就在此地住上一晚,明日再走不迟。我也好为昨日之事再向道长你赔个罪。”说着他又郑重其事地朝张道人弯腰作下揖去。

    “哎,使不得!”张道人忙上前搀扶,口中又道:“也是贫道这孙女儿行事急躁,得罪了人这才有此磨难。何况贫道也没有受什么委屈,可当不得段施主的赔罪。”

    “要是道长肯留下来住上一晚,那在下就相信道长没有怪罪了。”段敖顺势又说了一句。这回,张道人无法再推辞了,只得点头应承下来,但随即又道:“不过贫道还有些行李在客店之中……”

    “这个不是问题,我这就派人去取来。老七,你找个还没醉的兄弟和这位小道爷去一趟吧。”段敖指派道。

    张静云见爷爷已然答应,便也不反对,点点头后,就领了一名青龙堂的人便要出门而去。杨震见状站了起来道:“如此,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你要走?何不在此留宿一晚?”段敖问道,但态度看着却不甚坚决。

    “在下还得回去呢,不然那边的弟兄就要找上门来了。而且我需要跟张姑娘拿点东西,这就告辞了。”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杨兄弟咱们今后应该有的是机会打交道。”段敖便起身送杨震和蔡鹰扬出门。那边张静云果然也在等着,显然是知道杨震要跟她一道去客店,而且那名本要陪她去客店的青龙堂成员已被她回绝了。

    将几人送出门后,段敖转身看向张道人,拱手叹道:“道长果然是神机妙算,小人是彻底服了。”看他模样,显然和张道人早有交情,而且那恭敬的模样更是叫人不敢相信。

    张道人摸了摸颔下的胡须,呵呵一笑:“老道我也就这点本事能混口饭吃了。没想到就因这还得罪了人。”

    “那是他们不开眼,不知道长的本领。要是道长你点个头,我这就叫那些家伙今后无法在杭州立足。”

    “那可就作孽咯,老道可不想坏了自己的修行。”

    “道长,在下一直有一点猜疑,这一切是否都在您的神算之中?”

    “世事乾坤,变化多端,岂能事事都算尽的。不过让你们将静云赶往城隍庙,确在老道的算中。不过老道还是没算到一点哪。”

    “哦,那是什么?”段敖奇怪道,他对张道人的神机妙算向来是很信服的,实在想不到还有他漏算的。

    “那便是跟随杨震而来的叫蔡鹰扬的孩子了。他的本事可不小哪,要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你们这些人都要倒大霉咯。”张道人有些后怕地说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光是个杨震他们仗着人多还能与之一斗,可要再加个蔡鹰扬这样身具神力的,真打起来他们可就难免一败了。

    段敖也不禁有些心有余悸地道:“说来此人确实了得。但既然道长之前说了他不会动武,我想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那是指没有蔡鹰扬一起,多了一人,就会多一分变数。这便是老道我所说的无法尽窥天机之原因所在了。”说着张道人又不无歉意地道:“其实我说的杨震不会动手也不尽然。你不是奇怪为何我只设了两道难题来考校他吗?只因还有第三题,从他一进来就已开始了。”

    “您是指?”段敖若有所悟。

    “这第三题,考的是他的心性为人。若只知道一味逞强斗狠,这个杨震即使正如我所算的那样是应运之人,怕也难以逆转乾坤。但今日看来,此人倒是像个能救民水火的了。”张老道心里又加了一句:“如此有缘人,倒也不错。”

    “原来如此。”段敖心下折服,随后又问道:“那道长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张道人明白他指的是针对杨震的,便洒然一笑:“贫道只是方外之人,这天下大事我只能看着。所以接下来,我便要重新启程,去各处走走看看了。这次多亏了你之协助哪。”

    “道长说的哪里话,当初要不是道长出手相助,在下早已是一具白骨了。今日不过帮了些许小忙,实在不足挂齿。”

    两人说话间,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所以即便是青龙堂中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堂主竟和这个看着完全不起眼的老道士有着如此深的瓜葛,也不知道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竟都是个局。

    当然,杨震就更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了,正如那些正在欢度着元宵佳节的杭州百姓不知道一场灾难已来到他们面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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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元宵节(三更九千求票求收藏)

    直到从青龙堂那边走出来后,杨震才真正了解到元宵节对这个时代的人们意味着什么。

    尽管此时已是戌时,但街上的人流居然比白天更多。远远眺望过去,更看到一条条街道两侧有无数的灯光闪烁着各样颜色,整座杭州城已被灯的海洋所淹没,杭州在这一刻已成为了不夜城。

    当然,灯只是上元节的点缀,这个节日真正的主角还是人,各种各样的人。有文人士子,也有贩夫走卒,而最夺人眼球的,却是那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这些养在深闺或是大院之中的女子一年当中都难得出来几次,今日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走在人挤人,人挨人的街道上就只是看看这儿的人,这儿的灯对她们来说就已是享受了,更别提还能买到一些平常很难吃到的美食和很难看到的新鲜玩意儿了。

    这些女子们或有家人陪伴,或是三五成群,就这么笑语嫣嫣,裙袂飞扬地从这儿跑到那儿,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而这道风景的存在,也导致了一些煞风景的人和事。城里的流氓二流子此时也都打起了精神,趁着人多拥挤就往那些年轻漂亮的少女身上挨靠,能揩多少油是多少。

    这自然会惹来女子们的闪躲和叫骂,甚至有些女子的家人更会因此与这些二流子们动起手来。但在如此佳节,这些只能是整个欢乐氛围的插曲,人们很快就会遗忘刚才的不快,重新投入到欢庆中去。

    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杨震都有些恍惚了。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这让他都生出已回到前世的错觉来。而蔡鹰扬更是两眼发直,随即脸都涨红了,拉起杨震的一只袖子道:“二哥……咱们去街上看花灯吧。我在诸暨可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这么美的花灯。”

    杨震闻言看向了另一边的张静云,看她是什么意思,毕竟这次自己是陪了她去客店拿行李的。张静云此时也把眼睛只盯着不远处的花灯看着,见杨震看向自己,便连连附和:“对啊对啊,我们去看看那些花灯吧。一年也就能看一回,错过了多可惜啊。”说完话,已首先拔步就朝清波门前那条挂满了各式花灯的街上走去,脚步还很不慢。

    蔡鹰扬见状忙也追了上去,口里还叫道:“哎,等等我……”

    杨震无奈地苦笑一声,只得随了过去,其实他早该想到是这种结果的。

    清波街两边商铺外面已挂满了各种式样的花灯,有荷花莲花这样最普通的,也有制作成船只、楼房以及各种动物模样,看着很是精巧的花灯。花灯因为材质不同在灯光映射下散发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实在叫人目眩神迷,以为进入了神界。

    张、蔡二人看着这些应接不暇的花灯早已忘了身边之人,身边之事,只是不住地在人群里挤着看着,啧啧赞叹。杨震虽然也感叹于这些花灯设计之巧,灯火之美,可上一世见惯了各种现代霓虹的他却还不至于彻底被这个时代的花灯所征服。

    “哇,你看那里……”在挤了好一阵,见识了诸多花灯之后,两人也不觉半点疲累,兴致反倒是越发的高了。这时,张静云抬眼看到远处有一座高耸在那儿,足有三丈有余的灯山,忍不住就叫了起来,拉起身旁之人的手跳跃着叫了起来:“走,我们过去看看。”

    杨震被她一把拉住了手,只得随之向前。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不是说古代的女子很矜持吗?还是说她是道姑所以不在此列?”

    蔡鹰扬紧随他们身侧,也是抬眼看着那高大的灯山,口中啧啧赞叹不已:“真是好漂亮哪,就像……就像……”他一时竟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语来了,只是在那就像个不停,但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更浓了。

    张静云的脸也是红扑扑的,几乎要烧起来一般。这却不光因为看到如此多的花灯而感到兴奋,还因为她这时候才察觉自己拉着杨震的手,自己竟主动地拉起了一个男人的手!

    虽然张静云才十五岁,又一直以道装见人,对男女情事所知甚少。但女子天生的羞涩还是让她朦胧间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滋味儿,也觉着这么拉着一个男子的手有些问题。可是,就这么放开的话,是不是太过明显了,反而会更尴尬呢?

    张静云是绝对不会承认最后的想法只是自己不希望放开杨震温暖大手的一个无力理由的。不过有了这么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张静云便继续拉了杨震的手不断向前,只是她的目光却不住向边上瞟着,却发现杨震似乎根本没有感觉一般只是看着花灯。如此情形,让张静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气馁了,这一刻,少女的心竟有些乱了,连那花灯都没有刚才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无论三人的心思如何,有蔡鹰扬这个力大无穷,又满心好奇之人在前冲挤着,他们还是很快就来到了那座灯山面前。看着这座由上千盏琉璃油灯点起,又加上了许多能工巧匠心思在其上的灯山时,三人还是被这少见的景致给吸引了。

    这灯山共分三层,第一层足有丈五高,上面不但摆放着许多油灯,还有用木头等物搭建起来的山形走势和树木花草;二层接近一丈,除了看着更亮些的灯光外,灯火掩映下则能看到些溪流、怪石等山间景致;第三层不过五六尺的模样,却见除了山顶之外,更有一座用木头制成的小庙,庙里也有几盏油灯闪烁光芒。

    整座灯山只是油灯的花费已是不菲,更别提其中的匠心所运了。即使是杨震,看了也不禁啧啧称奇,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可不是后世,一切东西可都是人们用手工制作出来的,想想其中的难度,他就不得不钦佩这个时候工匠们的本事了。

    “这灯山是哪个商铺做出来的?真是好大的手笔哪。”身旁之人也有感于此灯山之不凡,忍不住向其他人打听道。

    他问的当然不是造灯山的工匠。其实这满城的花灯除了极少数外,多是一些商家花钱所作,为的就是打出名气来。此时的商人已有些商业头脑,尤其是南方如杭州这样的地方,随着经济发展,商人地位已不再像过去那般低下,头脑自然也就活泛了。他们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声,会用到各种办法,而上元佳节的灯会,这个举城百姓都会来游览观赏的所在,自然是他们不能放过的重点了。

    不过,虽然商铺或是某个大商人会在此次灯会里投下重金打造更夺人眼球的花灯。但像眼前这般,耗费何止千金的灯山,却还是少有人造的。这才有人感到好奇要问上一句。

    “一看你就不是杭州本地人。这灯山是什么人造的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们杭州最大的佛门圣地林隐寺的手笔了。你没看这山上还有座庙吗?再看这灯山的走势,是不是与那北高峰有些相似。”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了。”一听是林隐寺出钱造的花灯,那人连连点头,已很是信服。

    此时的大寺庙有钱可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一个常识。这些寺庙不但有广阔的庙产、田地,而且还不用向官府缴纳各种赋税,实在是天然的摇钱树哪。而当这些寺庙的钱财越来越多,他们不但能兼并更多山下的田地,甚至还能把闲钱借贷给百姓,从而获取更大的报酬。据说最早的当铺就起于南北朝时的寺庙,只此一点就看见一斑。

    林隐寺作为整个杭州,乃至浙江最大最有名的一座佛门圣地,其庙产自然是惊人的,这还不算他们不时就能收到的来自各种善男信女所捐献的香火钱。今日在此花费千金造这么座灯山,对他们来说可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这林隐寺还真是有钱的主哪。”杨震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却产生了一个疑问:“不知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时,这些口口声声说着积德行善的僧人会不会开那方便之门,救民水火呢?”

    在产生了这些念头后,杨震再看那些花灯时,竟已有了意兴阑珊的感觉。不过是些民脂民膏罢了,又能有什么看头?

    不过其他两人可还看得津津有味呢,就在那灯山下绕着圈子欣赏着,不时还啧啧赞叹两声。

    这座灯山确实是最引人关注的,在它周围也总是围着数百人抬头观赏。人与人之间挤碰挨擦之下,总要有些口角,好在今天是好日子,也没有人太当回子事儿。

    但没有一个人想到,危险已一点点靠近。

    人们还在各花灯跟前品评着,说笑着,还有一些孩子在大人一个不注意下到处乱蹿,打闹在一起,有人还点起了过年时没有放完的炮仗。

    不巧的是,其中一个炮仗,并没有在地上炸开,而是突然打横里飞蹿向了一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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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烈焰佳人

    这是一棵一丈多高的灯树,整根树干都被镂空之后放进了一盏盏的明灯,上面的树叶更是以灯盏构成。这棵灯树虽然比不得林隐寺的那座灯山,却也是整条街里数一数二的花灯了,在其周围观赏的游人也是不少。

    不想这时,却见咻地一下,一根炮仗竟从人丛之外蹦到了树干之上,巧之又巧地正落在了其中一只灯盏之上。

    “啪——!”小小的炮仗突然就在灯盏之中炸裂开来,那力量还自不小,竟震得整个灯盏猛翻了个个儿。灯油洒落不说,那根还点着火的灯芯飘荡着正好落进了下面另一盏灯油之中。

    这些花灯的灯油可都是上等的,只要一点火星落在上面就能引燃。只听得呼地一声,那只灯盏便整个燃烧了起来,然后迅速上下蔓延。本来这棵灯树还不至于迅速就烧起来,但第一只被炸翻的灯盏中的油正好落在由木头所制并涂满了漆的树干上面,这可就大大推动了火势的蔓延。

    这一切说来不短,却只在转眼间就已发生。围在灯树边上的人们只听得一声炸响,就发现整棵灯树都烧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灯盏被火烧裂之后发出的噼啪声,还有不少碎片直往外弹。这下可算是惊到了周围百姓,他们顿时就大叫起来,急急向外逃去。

    这许多人一旦受了惊,情况就变得难以控制了。有那本来站在里面的不断扒拉着人往外逃,也有那反应慢的还呆愣原地,一挤一冲间,就有人一个站立不住,摔倒在地。这一下,情况就更加混乱了,有几人只顾着向外,完全没有看脚下,便被刚刚倒下的人给绊了个结实,啪地摔倒。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人一摔倒本能就要乱抓乱攀,有人拉了人,险险地重新起身,但更多的却是带倒了其他人,失去控制的身体胡乱摔着,居然又有人压在了那燃烧起来的灯树之上。

    顿时,情况就更加的恶劣。那灯树本就只是勉强支撑,在被烧后已是摇摇欲坠,现在又被人这么一压,只听“喀拉”一声,本就中空的树干顿时断成两截向外一倒,正好带到了另外的一座花灯。

    就如多米诺骨牌推到了第一张牌般,随着这棵灯树的倒下,附近的花灯也随之被引燃,原来满心欢喜观赏花灯的百姓当时就乱了,大呼小叫地向前后逃去,人们都已成了没头苍蝇一般,只知逃离起火之地,争先恐后之下,许多人被拉倒推倒都没有一人弯腰去扶上一把。

    人们越是混乱,情况就越是恶劣。跑动、摔倒、惊慌失措的人们顺便又撞倒了另外的花灯,使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变得更加猛烈。原来只是那灯树附近一带起火,可眨眼间,已波及到了前后数丈,更不断向两边延伸,火势已完全无法阻挡。

    离着灯树有半条街的杨震他们听到那边传来的惊叫而看过去时,就看到了一条火光正快速向这里蔓延过来,同时他们还听到了阵阵哭喊之声。杨震的神色一凛,当机立断就拉起张静云的手就往前方的街口奔去,同时还招呼了有些看傻了的蔡鹰扬:“还看什么,赶紧走!”

    作为上世见过太多灾难的杨震,实在太清楚这等突发事件意味着什么,以及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人们在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判断,只会争相逃命,这时一丝的迟疑都会被人群冲倒。而在这种灾难中,死伤者往往多是因踩踏拥挤所致,所以断不能有半分的耽搁。

    也得亏杨震的反应正确及迅速,再加上蔡鹰扬的力量,三人在已经乱起来的人潮中迅速杀出,退到了一片开阔且没有花灯的安全所在。

    张静云在被杨震拉起手那一刻,就有些愣怔了。刚才是自己拉他的手,现在可是他拉了自己,这种不一样的滋味儿,竟让她的心跳不住加速,竟连身边的危险都感觉不到了。

    正当张静云还在晕晕乎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杨震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只丢下一句话:“你注意安全。”就招呼起蔡鹰扬来:“赶紧随我救人。”

    原来,就在他们这些人逃到这里时,身后的街道上已变得更加混乱。不断有花灯被人撞倒燃烧,终于这火焰烧到了那最高大的灯山之上。那由上千盏油灯组合而成,足有三丈多高的灯山也随之燃烧了起来。

    不一会工夫,只听轰隆一声,那灯山就被火完全点着,坍塌下来。这下的动静可比之前那棵灯树要大得做了,也让还没有逃出来的百姓更加惊慌,挤碰之下,更多年老体弱者倒在了地上。而在他们身旁,除了一只只混乱踩踏的脚,还有已经快速蔓延过来的火线。

    这个时代的房子多是木结构的,临街的商铺自然也不例外。现在被火这么一烧,这些房子也已燃烧起来,从而彻底波及到了整条街道。杨震见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就和蔡鹰扬回身前去救人。

    “哎,你小心……”回过神来的张静云还想嘱咐一声,却发现双眼所及已全然被惊慌跑来的百姓所填满了,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只留她在原地满怀担心。

    也幸亏杨震叫了蔡鹰扬一起,有他这个力士开路,总算是从不断逃出来的人群中挤出了一条向内的通道。一回到已经被火光包围的街里,杨震就已一眼看到了几名被一堵火墙围住的百姓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鹰扬!”杨震指了下那道火墙,又指了指另一边的一根竹竿。蔡鹰扬会意,便即拿起竹竿就是一挑。这次他用的是股巧力,正好把那组成火墙的几块木板和灯盏给挑到了一边。杨震则赶紧上前,将那几人给一一拉了出来。这几人显然是吓得不轻,直到杨震动手拉他们,他们才回过神来,快步向街口奔去。

    杨震和蔡鹰扬两人不断向内深入,虽然越是往里,这火势越大,感觉越热,可那汹涌的人群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有散落的几人还在往外奔逃着。而这期间,他们又救了几个被火所困,或是受伤倒地之人。

    眼看着再前方的道路已被大火彻底阻隔,杨震知道已救不了更多的人,便转头想对蔡鹰扬说回去。突然他的目光就是一凝,正瞥见在侧方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半跪在一名倒卧者身前,痴痴的,全然不曾察觉头上已有一根灯架摇摇欲坠了。

    “不好!”杨震心中一紧,此时已来不及招呼蔡鹰扬,便一个箭步飞身过去。就在他扑到那人跟前时,呼地一声,那燃烧着的灯架便哗啦一声倒塌了下来。正砸在了那倒卧之人的身上,看情形这一下砸中此人是断无幸理了。

    杨震动作极快,就在灯架压到他们之前,已就地一滚,带着那痴愣之人避过了灭顶之灾。不过那灯架砸下时溅出的着了火的碎屑还是溅到了他的肩头,顿时杨震的袍袖也着了火。

    不过这点火却根本难不住杨震,只见他放开那人,而后在地面上一滚一擦,那刚起来的火焰就已被灭去。这时,蔡鹰扬才急步赶到,伸手将杨震拉了起来。

    杨震起身后,又转到那名依然愣怔在那的被救者面前,这才看清楚此人模样。这竟是一个二十来岁,清丽绝伦的女子。虽然她此时已吓得花容失色,甚至有些麻木,但依然难掩其天生的丽质。她有着如画般精致的一张面孔,黑漆漆的一对眸子在如今惊慌失措下更显得我见犹怜。一套合身的翠色貂裘罩在她的身上,不但不显得臃肿,反而衬托出了她窈窕的身姿来。

    看着如此一个如玉美人,就是杨震这个前世见过不少佳丽的人也有半晌的失神。倒是蔡鹰扬对这样一个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看着周围不断烧过来的烈焰焦急地道:“二哥,咱们赶紧离开这儿。这里已经越来越热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杨震才回过神来,再看那女子,却发现她比刚才已好了些,便尝试着问:“姑娘,你可是哪里受了伤吗?”说着还伸手在其眼前晃动了几下。

    “啊……”在轻呼一声后,女子终于见了些反应:“李叔……好大的火……”身子竟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显然她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足可见刚才对她的惊吓是有多大了。

    但即便是在如此惊慌失措的当口,女子声音也婉转如莺啼珠落,叫人只想再细细听她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蔡鹰扬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但杨震却知道这是人受惊之下,一时的失神而已。或许此女子还有畏火的心病,正像某些怕水之人落水后身体僵硬动弹不得一般。

    见她虽然神志还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更动弹不了,杨震为了救人也就顾不了太多了,便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这一抱上,杨震就觉得女子身子轻盈柔软,还有一股幽香袭来,叫人心神为之一荡。但他却明白此时不是产生绮念的时候,当即振作精神,招呼蔡鹰扬头前开路,直往街道外面奔去。

    此时,两边店铺的火势已完全不受控制,越烧越旺,几乎延伸到了整条街面之上。幸好杨震二人脚程颇快,身手又着实灵活,几次避过突然坍塌下来的建筑,终于有惊无险地从街上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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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女人心思

    此时火场之外哭喊声已响成一片,失散的人们不断寻找着自己的亲人,见到亲人无恙便在那抱头痛哭,庆幸躲过了这一劫,但那些至今没有找到人的,则是更显心慌,不断呼唤着亲人的名字,在人群中搜寻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人。

    但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要想找到人又是谈何容易。

    很快地,官府的水龙队和维持秩序的人马也陆续赶到了。虽然对于本次上元灯会官府还是有一定防火准备的,可终究这火来得太快太突然,当他们闻讯而来时,火势已不可阻挡。水龙队能做的,只有将火势压制在那条街里,但想在此时再冲进去灭火救人,这些人是肯定不干的。

    官府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安抚住这些受了惊吓的百姓以及治疗安置那些受了伤的人。同时,还有派人守住火场入口,防止有那救人心切之人再闯进去白白丢了性命。也好在他们的及时赶到,刚才乱糟糟的局面才好了些。

    在指挥手底下人做事之余,两个穿着便服的官员便凑到一起,皱着眉头小声说起话来:“这次的大火可是多年未有,只怕要死伤许多人了。曹大人,这善后事宜可不轻松哪。”

    “谁能想到好好的上元佳节会闹出这么大的灾难来呢。希望此事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不然……哎……”正说话间,他们便看到了火场那边又起了争执。随后,那几名与官兵有所争执的着短襟粗布衣衫的汉子就领着一名红袄少女直奔自己而来。

    拱卫在两名官员身前的侍卫正要上前阻拦,那曹大人已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几位你们这是……”他认得其中一个汉子,此人来头可着实不小。

    “我家小姐……呜呜……我家小姐还在火场里……李叔也没有出来……”那红袄少女抢先哭着道。

    “你家小姐……”曹大人略一怔,也变了颜色:“怎会这样?”

    “小姐她怕火,一起火她和我就被人群给冲散了。后来李叔看到了我,就让我先出来,他自己又回去找小姐。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他们。呜呜……”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哽咽,显然是慌了神了。

    “大人,还是赶紧派人进去找找吧,我们兄弟也会进去的。不然……要是小姐她有什么差错,那可就……”那名壮汉忙道:“刚才我们兄弟想进去,却被官兵给拦了下来。”

    曹大人和身边同僚听了这话却感到有些为难,此时街中火势如此之大,想进去救人可实在太危险了。别说手下那些官兵了,就是眼前这些人,也着实不该冒这个险哪。可那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他们的责任只怕也不轻,虽然对方不是官场中人,可杭州这儿他们的势力可不小哪。

    看那官员如此犹豫,汉子顿时就恼了:“大人,你若不肯派人,我们自己救小姐就是,还请你让拦在火场之外的官兵让出条路来……”

    他们正争吵间,一直还有些期盼的少女突然盯着火场入口,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小姐,小姐被人救出来了。”叫嚷间,她已快速地冲了过去。

    杨震抱着女子才从一名官兵身旁走过,就看到红影一闪,一名十三四岁的红袄少女便已来到了自己跟前,哭着向自己怀里那人叫了一声:“小姐……小姐你没伤着吧?”

    这时,怀中那女子似乎已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脸上却还带着一抹红晕,轻声对那小丫头道:“览琴,你也没事啊?”

    随后,那几名壮汉也赶了过来,看到自家小姐竟被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他们脸上的肌肉明显扭动了一下。不过对方是救了小姐的恩人,他们只好上前行礼:“多谢这位小兄弟救了咱们小姐。我们必有回报。”

    杨震对此却并不在意,他救人可不是为了什么回报的。听那女子已经可以说话,且认得这些人,便把人交了过去:“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这位姑娘看着似乎受惊不小,还请你们好生照顾。告辞。”说着一拱手,便招呼蔡鹰扬离开了。

    那几人明显没料到他竟走得如此干脆,在搀住女子后,竟一时没了回应。倒是那红袄丫头览琴叫了声:“哎,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也好谢你啊。我们洛家……”

    “不必了。”杨震不待对方把话说完,已摆了摆手,没入了人群之中。

    那小姐见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份,洒然而去,心中竟有些惆怅与幽怨之意。刚才她被大火所吓,几乎连脑子都动不得了,但在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男子怀中,竟觉得说不出的安全,原来混乱惊慌的情绪也就平复了下来。此时再想起刚才自己在其怀中,两人紧贴时的情形,她的心跳得更快,脸上红晕更浓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览琴见自家小姐痴痴的模样,又慌张了起来,忙叫了几声。

    女子听到她的声音才终于回过神来:“我没伤到,就是李叔……他为了救我是出不来了。”说话间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当这些人还在说着话时,杨震和蔡鹰扬已找到了张静云。此时张静云脸上的担忧之色还没有完全敛去,却又带上了一丝别样的古怪神情。她打量了杨震好几眼,才道:“你真是好本事,进火场都能抱出个美人儿来。”刚才火场口的动静自然被一直关注着杨震他们安危的她给看在了眼中。

    “呃……在下不过是见她有难,而且走不了道才出手相助而已。”杨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怎么的感到有些心虚了,即便他真没有其他想法。

    “哼,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走,回客店拿行李去。”张静云头一扬,就像只高傲的公鸡般向前而去,只留下苦笑的杨震和一头雾水的蔡鹰扬跟在了她的身后。

    虽然整条挂满各式花灯的街道都毁于一旦,但火势还是得到了及时控制,倒也没有波及到更远,张静云他们所住的客店自然没受什么影响。只是那些客人及店中伙计也在那翘首远望着,不知有何感想。

    一看到他们三人灰头土脸而来,小伙计赶紧迎了过来,满脸关切地道:“几位客官可是从火场那逃出来的?可有伤到哪里,若有小人这就去请大夫。几位运气还是不错,听说那儿今晚可有不少人……”

    面对聒噪的小伙计,张静云只是挥了挥手:“去去,我们从那边过来,还用你来告诉那里是什么情况吗?我们是来拿回行李的。”

    在交了房钱后,张静云才回房拿出了两个包袱,并从其中一个里取出了一本颇新的书来,递到杨震手里:“喏,这就是你要的那本了。”

    “多谢。”杨震双手捧过书来,看上面只用笔写着“道藏”二字,看着笔迹尚新,倒像是刚写就的。这让杨震心中略感疑惑,莫非张老道早料到了自己会求教于他,所以才准备下了这本书?但再一想对方能把自己的来历都一语道破,倒不是太过奇怪了。

    “走罢。”张静云此时依然板着张脸,不知在生着什么气。当杨震提出要送她回青龙堂时,她也摇头拒绝了:“虽然我本事不如你,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必你们送来送去的。”

    杨震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只嘱咐了一声保重,便转身离开。这时,后面却又传来了张静云的声音:“嗯,我忘了跟你说声谢谢了。多谢你救了我还有我爷爷。”说这几句话时,她的声音比之前要温柔许多。

    杨震回身一笑:“你我总算相识同路一场,出手帮你也是应该的,你无须挂怀。”

    当与张静云分别后,杨震带了蔡鹰扬径自往回赶,因为那一场大火,杭州城里的节日气氛已荡然无存,鼻端甚至还能闻到一些烟火气。

    “看来接下来杭州官府可有得忙了。”杨震心下暗道。

    而蔡鹰扬这时却小声地嘀咕着:“这位张姑娘怎么怪怪的,态度一下差一下好的,看得我都不敢和她说话了。”

    在回到住处时,天已二更。看到杨震衣服上有焦痕,脸上更有烟灰,唐枫等人便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不过相比起那场火,他们更关心的却是蔡鹰扬这个跟着杨震回来的大汉。见他竟带了个陌生人回来,其他人总有些提防的。

    杨震便把自己与蔡鹰扬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又着重提到了此人的本事:“我看他力大无穷,又有些功夫在身,想着或许能给我们带来帮助,这才将他留在了身边。百户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对咱们不利,他为人单纯憨直,绝无心机。”

    唐枫沉吟之后,作出决断:“既然二郎这么说了,就暂时留着他吧。不过咱们的身份还是先不要叫他知道的好。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哪。”

    “好!”杨震赶紧答应一声,知道自己总算能留下蔡鹰扬了,至于怎么让其他人接受他,那就要看今后他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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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了些关于女人的戏,杨震很快就要脱离单身狗的生涯了吗?

第六十六章 两个消息(继续三更九千求支持!)

    正如杨震所想那般,这次大火不单将今年元宵节的节日气氛破坏殆尽,更让杭州官员忙于应付各种情况而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当火熄灭之后官府统计,确认竟有三十四人死于本次火灾之中,这其中多半是被混乱的人群踩挤之下无法行动才被火烧死或被烟熏死的,当然也有一些是被人直接踩踏而亡。至于伤者,更是死者的十倍之多。

    还有就是整条街面被火焚烧之下的损失也是极大。要知道这一条街本就是杭州城繁华所在,不然林隐寺也不会在此设立灯山了,一些绸缎商铺、香料店铺等更是损失惨重,即使人逃出来了,也难免倾家荡产。

    当然,这些损失官府是不会管的,他们只负责对死者家属和伤者的安抚工作,同时再向朝廷禀报一切。光是查明火灾的起因,就已足够让杭州各衙门里的人很长一段时日不能歇息了,又怎么可能去理会那些商人的死活呢?

    好在此时一些大商家还算仁义,见那些同样身份的小商人如此遭遇,就拿出了一笔银子来加以抚慰,倒是暂时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如此一来,至少在一月下半月及整个二月,杭州城里最引人关注的就只有这起火灾了。

    当整个杭州的官府都在忙碌于这场火灾的善后工作时,最轻松的却是杨震这里的十来名锦衣卫。即便是这等人手短缺的情况下,沈卓也没有想到要用这几人,就像他们完全不存在一般。

    对此,邓亭等一开始还颇有些微词,但在外出看到那些衙差公人是多么忙碌之后,便也不再抱怨了。毕竟这只是一起事故而非有人蓄意纵火,他们所擅长的本事根本施展不出来,只去做些力气活或是安抚死伤者可不是锦衣卫能做的。

    当然,这一段时间他们也没有闲着,每日里这些人都早出晚归,出没在杭州各处,至于他们究竟在忙着些什么,和蔡鹰扬一起留在住处的杨震却不知道了。

    他毕竟不是真正精于探查消息的锦衣卫,唐枫似乎也没有让他学习这些的意思,只叫他们随意便好。杨震便也乐得逍遥,趁着这段时间又一心钻到了清风诀的修习中去。

    在有了那本道藏的指点之后,杨震在清风诀的修炼上已有了长足进步。那原来还若有若无的气流,此后不但渐渐粗大起来,竟有线香般粗细不说,而且还已能服从杨震的意愿在丹田之外的经脉里进行游走了。

    虽然每次这气流只能在丹田之外行上一小会儿便告消散,但对杨震来说已是极大的进步。而且在有此突破后,杨震觉着自己的六识已更加敏锐,有时身在房中,通过运功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屋外的动静来,这着实神奇。

    有此进境的杨震,便想再对张老道表示谢意。不料前往青龙堂后,却被段敖告之早在元宵节后不久,两名道人就已离开了杭州。至于他们去了哪儿,段敖自然是不知道的。

    想到这时代毕竟不同于后世,有多种多样的通讯方法和便利的交通,再想与那两人相见已很困难,杨震竟有些伤感。至于他伤感的究竟是无法和张老道表达谢意,还是因为再见不到某人,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有答案了。

    带着复杂的情绪,杨震重新投入到清风诀的修习之中,转眼二月过尽,已到了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的春季,江南最美丽的三月时节。

    这一日已是三月初七,天刚亮不久,杨震便已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双掌掌心向天,双脚也翻起,摆出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进行着新一天的修炼。

    最近他已有了一种感觉,自己在这功法上很快就又将有所突破,说不定书中提到的小周天运行法门,在这几日里就要有所成了。

    在缓慢却又悠长的呼吸中,杨震渐渐进入到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似乎连他自己都已不知身处何方,只觉神识已跃上了半空。但很快地,这种莫名的感觉却又中断,他又对房子周围的一切有了明晰的感觉。

    他“看”到了院中野草的生发,“看”到了草丛里爬过的几只蚂蚁和蚂蚱,竟连蚂蚱腿上的绒毛他都能纤毫可见。而后,他便见到了一只从北边飞来的信鸽,扑棱棱地跃过墙头,停在了为它们准备的笼架之上。

    “北方的消息……”杨震心中一动,原来的功法便随之停下。他吐出一口长气后,才起身走出房间,正看到马峰将那信鸽放回笼子里,手里却多了一个小小的管子。

    就像当日在武昌城里一样,唐枫他们依然在用信鸽与他处的同伴传递着消息。只不知这次的消息来自哪儿,说的又是什么。

    蔡鹰扬也闻声赶了过来,看他好奇的模样,显然也想一看究竟。只是一直到现在唐枫他们还不肯让他加入,所以这些机密他自然也是无法过问的。但在这儿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有吃有喝,还能在杭州城到处游逛,他在此还是很开心的。

    马峰熟练地从管子里取出两张卷起的字条,只看了一眼,神色就是一紧,脸上也现出了悲怒之意,转身就向唐枫他们所在的堂屋而去。

    杨震看他模样,就知道有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撇下好奇的蔡鹰扬,紧随马峰进了堂屋。一见唐枫,马峰就把两张字条递了过去,沉声道:“是思忠从京城送来的消息。”

    见他如此模样,唐枫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还是强自镇定,接过字条看了起来。只看了几眼,杨震就发现他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了,眼中更有悲伤之色闪过。

    待其看完两张字条,杨震才上前一步询问道:“百户,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哦,是二郎啊。”唐枫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却还勉强一笑,把第二张字条递给他道:“恭喜哪。令兄杨晨在本次科举中高中二甲三十六名,已是进士出身了。”

    “当真?”杨震闻言,顿时大喜,赶紧拿过那张字条仔细地看了起来,直看了三次后,才确信这是真的。

    兄长杨晨这些年来最大的心愿终于达成了!想到为了考这一场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杨震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进士及第,意味着杨晨今后的人生将大不一样,至少在官场上已有了一个极高的起点。

    别看之前的举人被人看得多么荣耀,可在官场之上,举人只属于被人瞧不起的出身,甚至被人划拨到与监生、吏员等出身官员一样的范畴里去,被人统称为浊流。只有进士出身的官员才被人称为清流,是被人所认可的朝廷真正的栋梁之材。只要在为官期间不出什么岔子,就能不断提升,甚至入内阁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些道理,是杨晨以前总对自家弟弟提起的,当时的杨震还很不以为然。但今日,在得知兄长得中进士后,这些代表着进士荣耀的种种就都在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了出来。

    只可惜这张字条上只写了杨晨高中进士,却没有提到他接下来会被朝廷怎么安排,杨震只能拿着纸空想一番了。但很快地,他又从刚才的欢喜里恢复过来,想到了唐枫他们的表情,就又问了一声:“百户,可还有其他不好的消息吗?”

    唐枫闭着眼睛,强自忍耐不让眼泪落下,好一阵后才道:“千户在到京后不久,便于二月十八日不治身亡了。”这个千户,指的自然就是原来的锦衣卫湖广千户翟渠了。

    “……”杨震沉默了。虽然他与翟渠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对这个敢于顶着上头压力,一直支持着唐枫与武昌官员斗的老人还是很尊重的。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唐枫对翟渠可不光是上下级之间的尊重,更有一种近似于师徒父子的感情。现在得知翟渠死讯,对唐枫的打击自然不小。

    还有一点是杨震所不知道的,唐枫之所以还叫那些兄弟称自己为百户,就是因为翟渠。在他心里,千户只有翟渠,而他只是其下面的一个百户而已。

    “百户,还请节哀。”最终,杨震只能说这么一句最平常的话。

    此时的唐枫已将那张写着翟渠死讯的字条揉成了一团。在深深地作了几次呼吸之后,他才渐渐稳下了心绪:“千户本就重病缠身,加上一路的舟车劳顿和北方更冷的天气,他……也是叫人能够接受的。”

    听他这么说话,杨震反而更担心了,这分明就是在自我安慰和说服了,但这样真的有用吗?

    果然,只听唐枫随后话锋一转:“但是,要是没有刘守有、汪魁他们,千户又怎会被带去京城。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百户……”马峰想要劝说什么,却被唐枫摆手打断:“放心,我还没有因此就昏了头,做出疯狂之事来。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但我也明白,再不能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了,该让安离他们知道我们的本事了!”说这话时,他眼中的悲伤已化作了叫人心惊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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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底牌

    话虽这么说了,但唐枫他们真想做些什么,却又谈何容易。如今他们在杭州虽然已有两个多月,可却依然是孤家寡人,这里的锦衣卫千户中人并没有像他们之前判断的那样暗中与他们联系,更没有外部势力的帮助。直到此时,唐枫能用的也就这院子里的十来名弟兄,勉强也就多了个蔡鹰扬而已。

    而且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严重的,是他们身旁竟有不少眼线,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沈卓还是安离派来的。这让唐枫等人想外出打探消息都得花更大的心思摆脱尾巴,如此一来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自然就更少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眼下对方掌握着自己的泰半举动,而己方不但不知对方的近况,就是沈、安二人的弱点都找不到。就这样,还想在杭州闹出大动静,对付两个权势比他们大得多的人真是痴人说梦了。

    好在,他们还有一张底牌,一张在来杭州之前就已扣下的底牌——漕帮。在得知翟渠死讯后,唐枫已不再打算忍耐,而要用这张底牌打开局面。不过该怎么用这张底牌,却也有些讲究,即便不想与漕帮为敌,也得对他们有所了解,而什么人去与漕帮接触,则是另一个必须把握准了的重点。

    前者倒是不难。漕帮毕竟有这么大一摊子,以锦衣卫善于探查的本领,不过几日工夫就不但得知了他们在杭州的重要据点所在,还知道了如今在杭州主持漕帮大事的是副帮主洛成章。

    这位可是在江湖上有赫赫名声的大人物,不过他成名却不在武艺高低,而在精于谋划和调度,更因此得了个神算子的绰号。其实等势力到了像漕帮这样时,普通的江湖争端已不能让他们提起精神来,他们最看重的还是能赚更多的钱,这才让洛成章于千万帮众中脱颖而出。

    也正是针对这个人的特点,唐枫派人着重查了漕帮如今的运营情况,及其眼下存在的困难,如此当双方坐下来谈时才能有更多的筹码可用。

    至于后一个人选问题,本来唐枫自己自然是最佳人选。但因为有人盯着,他的身份又最是敏感,想甩人可不容易,要是真被人知道了他们的去向更是会影响接下来的举动。所以唐枫在权衡之下,决定自己只为疑兵,将门外的眼线调离。

    而除了他之外,本来魏长东为人沉稳老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奈何现在他人藏于暗处,可不能用。其他一些兄弟在武艺或是跟踪、探查方面或有极深造诣,但要与人谈判,可就差了火候了。

    最终,唐枫只得选择相信杨震。他可还记得当日杨震与自己相谈时的表现,想来以他的镇定,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足以胜任此次任务。

    当唐枫最终的决定公布之后,虽然还有人表示有一定的疑虑,可在没有更好人选的情况下,众人也只得默认了。

    “二郎哪,此次与漕帮相谈,可关系到咱们在杭州的整个前景,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哪!”唐枫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杨震知道这是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也感受到了这份担子的重量,他也肃然点头:“我必全力以赴,叫漕帮能与咱们站在一起。他们如今的处境我也已全盘掌握,想来要说服洛成章当不是太难。”

    “好,那就等明日一早,我们便先出门把外面的眼线引开。而后你再去南门那边临河巷的漕帮据点,记住此番事关重大,一定要争取到漕帮的帮助,绝不能意气用事!”

    杨震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用力地点下头去。

    次日一早,待蔡鹰扬又早早出门去逛杭州城后,唐枫就领了一众兄弟大张旗鼓地开门而出。前者近段时日里都在杭州四处闲逛,倒也逍遥得很,心里居然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倒叫其他人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单纯的家伙了。

    见突然这么多人一起出门,守在门外的眼线当时就紧张了起来。在几个眼神交流后,这些或藏身暗处,或乔装改扮成百姓的眼线就纷纷跟踪了过去,居然连一个留守的人都不剩。

    其实在经过这段时日的盯梢后,这些眼线也已有所疲劳,看着唐枫他们只是在市井里闲逛探问,看似也不像是在想着怎么与自家大人作对,他们心理自然也就松弛了不少。如今见对方像是倾巢而出像是要做什么大事的模样,就没有照以往般留一两人防着还有变数。

    正在前面走着的一众锦衣卫看似全然不知身后有人跟着,可实际上却已掌握了那些眼线的所有举动。见他们居然不留一人就跟随而来,邓亭忍不住冷笑着小声道:“就这些饭桶也敢盯咱们的梢,要不是百户你不准,我早把他们拐出城去解决了。”

    唐枫脸上却不见半点笑容——自接到翟渠死讯之后,他的脸上就再没见过笑容——只是轻声道:“以安太监或是沈卓的德行,还能带出什么好手来?不过这样最好不过,留着他们反而对咱们更有利。”

    这时,杨震也已从侧面翻墙出了院落,扫视之下发现竟无一个眼线,也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却又笑了,这倒更好,还省了他一番手脚去甩掉那些讨厌的尾巴。

    杭州的南门又叫凤山门,与其他城门有所不同的是,这凤山门其实有两道城门,一水一陆。水门直通大运河,这也是为何漕帮在杭州的重要据点会设在此处的原因。

    漕帮到底不是青龙堂这样的小帮会能比的,当杨震出现在他们据点所在地的临河巷口时,便已惊动了不少看着像渔夫、闲汉一般的暗桩,一些人更已慢慢地向他靠了过来。

    走到临河巷这条幽深曲折的小巷口时,更出现了两名穿着粗布短衣的汉子抢先一步拦住了们的去路:“这位朋友,来这儿是买鱼还是雇船哪?”

    杨震一怔,便猜测这是帮会内部的一些暗语切口,若是答对了,自然能被人当朋友般引进去,不然要进去只怕就要硬闯了。不过唐枫他们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探查到这些帮会切口,如此就需要杨震自己应付了。

    好在他还有一个锦衣卫的身份,杨震便将腰牌取出,在两名汉子眼前一亮:“在下锦衣卫杨震有事要与你们洛帮主相谈,还请两位行个方便吧。”

    “嗯?”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忧虑。但既然杨震是官府里最叫人不敢得罪的锦衣卫,他们也不好把人赶走,便有一人道:“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禀报帮主。”说着打个眼色,就转头奔进了巷子。

    杨震也不着急,便索性靠着斑驳的小巷土墙站定了,还与留下来的汉子寒暄了几句。奈何那人看着很有戒心,杨震问什么他都没有什么反应,无趣得紧。

    好在那人很快就赶了回来,看着杨震道:“要进去也可以,但得把武器留下。”说着把目光落到了杨震有些隆起的腰间。他的眼睛可是挺尖的,刚才一见面就已看出杨震身藏兵器。

    杨震照他的意思将腰间的一把比寻常匕首要长了数寸的特制匕首给取了出来。这把匕首正是他叫人照自己的图纸打造,无论是手艺还是材料都要远胜以前的尖刀。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他都没有使用过呢,就得被人先缴了去。

    看着杨震把一柄外套牛皮刀鞘,比寻常匕首要长阔上不少的兵器递过来,那名汉子才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双手接过后道:“放心,咱们漕帮不会没了你这把兵器的。”入手只觉一沉,这匕首比同样的短剑都要重上一些,这让他不禁又仔细端详了手中兵器几眼,奈何套了鞘的匕首是看不到模样的。

    按下好奇心后,这人才又是伸手一引:“请进吧。”说完就在前面带起了路来。

    杨震微笑点头,拔步跟随也进了小巷。那些漕帮之人可不知道,在他的左小腿上还绑了一把匕首,这才是他肯如此痛快就把腰间兵器交出的原因。

    小巷既幽深又曲折,虽然春日当空,可走在这儿还是有些阴冷的感觉。而更叫杨震心里犯嘀咕的,还是一路行来所看到的人,这些人都是如带路者一般的粗布短衣装束的汉子,一看就是漕帮中人。显然,整条巷子都已被漕帮给占领了下来,这可比青龙堂的手笔要大得多了。

    不过这巷子里的住宅却又和漕帮这个被传得极其有钱的大帮派的身份有所不符。这里的房子都是些低矮的平房,占地也不甚大,而且很多墙壁都已残破,因为临河的关系,上面还长满了青苔,实在不适合有身份的人居住哪。

    直到来到巷子的最深处,杨震才看到一座颇显气派的大宅院,但这气派也只是在那些平房的衬托下才显出来的,就是杨震他们住的院落都比这里要好上一些。唯一算得上突出的,或许就是那门前足有三尺多高的门槛了。

    可即便如此,杨震也不敢小觑这个漕帮的据点重地,因为他发现在这院子周围,看似平静的底下,却隐藏了好几双深怀戒备的眼睛。

    “杨大人请进吧。我家帮主正在里面恭候大驾呢!”待站定后,引路者说道,示意杨震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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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话不投机

    与外面阴冷潮湿的环境不同,在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厚重的木门,走进前院,落入杨震眼里的却是一派豁然开朗的景象。

    这院子里只种了几丛青竹,没有太多的装饰倒是显得格外大气开阔,让人走在院中竟觉神清气爽。杨震正呼出一口浊气来,就听前方堂屋里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子招呼:“可是锦衣卫的兄弟到了?”

    杨震判断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自己想见的洛成章了,便也不敢托大,快步来到那堂屋之前,朝里面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拱手施礼道:“在下锦衣卫杨震见过洛帮主。在下不请自来,如此冒昧,还请见谅。”

    “呵呵,杨兄弟实在太客气了,该是咱们漕帮的人不懂规矩才是。其实既然你亮明了身份,自当将你请进来见我才是。”洛成章也显得很是谦逊,倒是与他身为漕帮副帮主的身份有些不合了。随后他又自嘲一笑:“还说手下呢,连我都不知礼节了,杨兄弟还请快进来吧。”

    其实都不必他这么说,杨震也已迈步跨进了堂屋之中。打眼一扫,这堂屋里的陈设也很是简单,除了一张八仙桌和几张椅子外,就只有一张硕大的屏风把屋子隔成了两半,杨震能明显感觉出在屏风后面的半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却不知是什么身份。

    洛成章此时已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杨震拱手施礼:“杨兄弟,幸会了。”说话间还上下打量了杨震几眼,显然对于他竟如此年轻还是有些意外的。

    而杨震在拱手回礼,回说幸会时,也在打量着这位漕帮的二把手。

    据说这几年来漕帮声势比之前更大,而其中,功劳最大的,就是这位洛副帮主。正是有其在幕后的指挥,以及对帮中钱财、人员的调度,才使得之前有些像一盘散沙的帮众焕发出了强大力量,几乎控制了运河八成的漕运生意。

    在旁人想来,这位洛副帮主不是长得精明强干,就是一副生意人的模样。可杨震面前的洛成章却怎么看都不像个生意人,更别提什么帮派分子了。他长了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双目有神,鼻子高挺,再配上颔下三缕长髯,用仪表堂堂都不能完全形容他的气度。

    谁能想到,这个在漕帮有着极大权力的副帮主,这个使漕帮势力不断崛起的大人物,居然长得如此不像个帮派中人。要说他是杭州的某位高官,大家倒还容易相信些。

    见杨震看着自己有些愣神,洛成章不禁笑了起来:“怎么,杨兄弟觉着在下不像个副帮主吗?”显然,他已习惯了每个初见自己之人的反应。

    杨震为之失笑,随后又道:“是在下失态了。不过若说阁下是我浙江巡抚,我想就没有人会提出疑问了。”

    “哈哈,有趣。”洛成章对杨震这句恭维还是很受用的,便笑了一下,拿起一只白瓷壶给一只瓷杯满上了水道:“杨兄弟请坐。实在抱歉,在下向来不喜铺张,只有一壶粗茶待客了。”即便是倒茶入杯这么一个动作,在他做来也显得风度翩翩,让人赞叹。

    杨震端然坐到客座之上,又取过那杯确实茶质不怎么样的杯子大口喝下后道:“在下也不是太讲究这些之人,茶水嘛,能解渴便是最好的。而且,我来见洛帮主,也不是来喝茶闲聊的。”

    客套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也该入正题了。

    洛成章面上笑容不减,又为杨震满上了一杯,这才缓声道:“不知阁下此来是为何事哪?”

    杨震端起瓷杯,在手中缓慢转动着,慢慢地道:“洛帮主身为漕帮主事之人,想来对贵帮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是了如指掌的吧?不知你对贵帮徐州分舵舵主楚成海失踪一事可还有头绪吗?”

    “嗯?”洛成章听他说起这事,本来云淡风轻的表情也为之一变,双目陡然一睁看向杨震:“杨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锦衣卫知道他的下落?”

    楚成海和好几十名兄弟突然失踪,确实在漕帮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洛成章一直以为是和江湖仇杀有关,也曾仔细查过,但却一直没有头绪,想不到今日却有人上门来提及此事,这不能不叫他心生戒备了。难道人是锦衣卫拿去的,他们又为什么要干这等事情呢?

    正像他所猜测的那样,杨震也承认道:“如今楚舵主就在我们的手上。”

    见杨震承认得如此痛快,洛成章反倒镇定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瞥着杨震问道:“不知他和那些兄弟怎么得罪了你们锦衣卫,竟被你们拿了下来。”

    “得罪?洛帮主这话也说得太轻巧了。他们可不光是得罪我们,而是……截杀!在运河之上截杀我和其他十位锦衣卫兄弟!”杨震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

    “什么?”洛成章先是不信,待要反驳。可转过念头来,却又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杨震见他模样,便是一笑:“看来洛帮主是知道贵帮某些人平常在做些什么吧,这才没有反驳在下。不过我要说的是,事情还不是这么简单,他们是被人利用的。”说着便把己方与黄朝旭他们的恩怨简明地说了一下,同时也提到了楚成海被黄朝旭利用的原委。

    洛成章这才明白其中曲折,心下暗叹:“楚成海分明是一时贪心,再加上被那姓黄的巧言算计,才着了道儿。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看情况他人还在锦衣卫手里,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但在思忖之下,洛成章又料到杨震今日前来必然不是为了提出此事,应该是想通过此事作为条件要求漕帮做事的,便稍稍安下了心来。他沉默良久,才道:“说吧,你来见我,有何要求。”既然话不投机,就直奔主题吧,也不必说些绕弯子的话了。

    看着洛成章半眯起眼睛,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模样,杨震这才确信此人确实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见他单刀直入地问话,杨震便也以直接对直接:“我来并非要挟贵帮得什么好处,而是希望借此与贵帮澄清误会,交个朋友。”

    “还有呢?”洛成章神色不动,不见半点喜怒之色。

    “还有,既然你我成了朋友,就该互帮互助。我们有点事情,需要贵帮相助。”杨震想不到对方竟如此沉着,只好把话都说开了。

    “你们可是锦衣卫,有什么事是我们漕帮能帮到你们的?”洛成章很有些不信地摇头,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指杨震还没有说到重点。

    明明是杨震掌握着对方的弱点,可在洛成章面前,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弱势一方,这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但如今确实是他有求于人,唐枫也曾提过叫他不要意气用事,所以在按下心中不快后,他还是如实把真实目的说了出来:“洛帮主,当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在下就实话实说了。

    “我们这些兄弟来自湖广,在浙江人地生疏不说,还与镇守太监交恶,如今处境可很不好。所以咱们就琢磨着找出他的弱点来,给予回击。奈何咱们人手有限,故而希望能获得贵帮之助。”

    “你想叫我帮你去与如今杭州的镇守太监为敌?”洛成章似笑非笑地看着杨震:“你们真是打得好算盘哪,以为用楚成海一事就能要挟本帮为你们去和官府作对?”

    “洛帮主言重了,在下断无要挟之意,只是想与贵帮互相帮助而已。”

    “互相帮助?”洛成章忍不住笑了:“有这样的互相帮助吗,叫咱们这些江湖中人去与镇守太监为敌。这种交情与帮助,恕在下难以从命。若是杨校尉因此就要拿楚成海一事问咱们的罪,我接着便是。”

    确实,比起初来乍到的这几个锦衣卫,洛成章更忌惮的自然还是在杭州树大根深的安太监。而且他也清楚以如今漕帮在运河上的势力,官府真要因他们手下一人的错误举动而问罪整个漕帮也不太可能,这就给了他更大的底气。

    对于他这一反应,杨震也是有所准备的,所以见他如此回绝却也不急,只是突然提出另一件事情来:“听说这些年来,漕帮还接下了不少给京里送丝绸等物的差事?而且据说这些差事几乎都是白给人干的?那应该就是安离让你们做的吧?难道洛帮主就甘心这么一直下去吗?”

    洛成章不动声色地一笑:“看来你们对我漕帮倒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错,我们确实为安公公做了些事情,但这也正是因为我们知道得罪不起他才会这么做。要是我们这回与之为敌,那之前做的也都白费了。”

    杨震见连这样的激将法都无法说动洛成章,心中倒真有些急了:“洛帮主,难道就甘心一直被人驱使而不想着反击一下吗?”

    “我们漕帮家大业大,被人驱使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可要是恶了当权者,下场可就不光是眼前这般光景了。所以还请杨校尉见谅,这笔买卖实在是谈不拢。”说着洛成章已端起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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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合作背后(还是三更求收藏啊!)

    无论是官场还是他处,在这个时代一旦主人端起茶碗,那就是有送客之意了。一般客人见此举动,自也会识相地起身告辞。

    奈何杨震却不是一般人,他压根就对这个举动所包含的意义全然不知,他觉着自己尚有话要说,便又说道:“在下听说贵帮虽然在运河上几乎无往不利,但却也有些为难之事,比如武昌那边的货运就是个问题。若是你们这次能帮我们,武昌那边的麻烦,我们倒是可以帮着解决一下的。”

    无论杨震还是唐枫都清楚一个道理,想与人合作光靠威胁,或是找到同一个敌人是远远不够的,那样的合作只是一时而已,甚至最终还会反目成仇。所以之前那些不过为了说动对方,真正的诚意还在于此,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来使双方真正结成同盟。

    洛成章明显愣了一下,倒不是被杨震的话给说动了,而是对此人的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感到了意外。虽然杨震开出来的条件还算不错,而且他也相信以锦衣卫的能量要做到也并不难,可一想到要与安离这样掌握着一省经济实权的大太监为敌,他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正当此时,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咳,杨震听声音还是个年轻女子,这让他大感好奇,怎的洛成章与自己谈判还带个女人在侧?不想洛成章却突然站起身来,告罪一声道:“杨兄弟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已转进了屏风之后。

    杨震略皱起眉头,随即又觉着这或许是件好事。要是对方无法答应自己,就根本不必有此举动,直接用更坚决的语气回绝便可,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洛成章适才已经回绝过他了,只是他看不出来罢了。

    而他在谈话途中突然离开,显然是那屏风后面之人有话要说,而且极有可能是对自己有利的,这让杨震欣喜之余,便生出好奇心来,忍不住凝神去听里面二人说话的内容。

    杨震六识敏锐,这么一扇屏风自然挡不住他听对方的谈话。可随即,他就苦笑了起来,洛成章与那女子所说之话他虽然听得分明,却一点都听不懂,那可是一种比杭州土话更难懂的语言,就是当着杨震的面说,他也根本听不懂。

    “看来他们敢在我身旁商谈,也是有所准备的,我倒是枉做小人了。”杨震心中苦笑,只好不再去听,而是再次慢慢地啜-吸其那杯茶来。

    在与里面之人说了好一阵后,洛成章才绕了出来,这时他脸上原来有些程式化的笑容已变得真诚了一些,眼中更有些感谢的意味暗藏。杨震看在眼中,反而更觉迷茫了,便也不急着说话,也对洛成章报以友善的笑容。

    “叫杨兄弟久候了。在下刚与人商议过,觉着你适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那安公公依然不是我们漕帮这样家大业大的门户敢去招惹的,我们可是有太多的人需要照顾了,一旦浙江这儿出了问题,损失着实太大。”

    杨震见他出来依然如此说话,心中大为失望,觉着今日是谈不拢了。不想对方却又突然把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之间倒是可以做点交易,却是换一种方式。”

    “哦?还请洛帮主明示。”杨震听了后半句话,脸上的失落之色才稍微淡了些。

    洛成章道:“我们漕帮不能也不敢与安公公明着为敌,却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能对付他的情报。你刚才也说了,在杭州人地生疏,根本是两眼一抹黑,可我们则不同,以我们在杭州的多年经营,许多事都逃不出我们的耳目,包括安公公的一些问题与弱点,不知杨兄弟以为如何啊?”

    “这个……”杨震略一思忖,也知道这是对方最大的让步了,在想说动他们亲自动手已不现实的情况下,能得到这些帮助也是极其珍贵的。毕竟他们现在身边围着太多眼线,就是只想查出安离的问题也很困难,而漕帮就不同了。

    所以杨震还是接受了对方这一提议:“多谢洛帮主肯如此相助。却不知你们又有何要求呢?”既然漕帮冒着可能被安离知道他们暗助杨震他们对付自己的风险来为他们提供材料,自然也希望得到好处了。

    “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若是事败,你们不要将我们漕帮也拖下水。”洛成章正色道。对此,杨震自然是一口应允,然后只见他又说道:“这第二件事情,却得等到你们事成之后再谈了。不过你大可放心,这只是我们漕帮内部之事,却与官府无关。”

    杨震明显捕捉到他在提及漕帮内部之事时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霾,知道这事才是他最看重的,见他居然没有对安离之后漕运之事的安排,以及武昌漕运的事情提出来,倒更叫人生出好奇了。

    但此刻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杨震只得再次点头:“那就依洛帮主所说。不知你们能在何时提供消息?还有怎么提供消息给我们,如今我们住处周围可有不少人盯着呢。”说着又把自己等人的住处报了出来,随后又强调了一句:“我要有关安离的一切材料,除了他自身的,身边人之喜好弱点也全都要。”

    “好,一切都会照你的意思办,这三两日内必见分晓,也不会被旁人查知。”洛成章说着再次端起茶杯来,这次还学乖了,加了一句:“杨兄弟这就请回吧。”

    “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杨震这才起身抱拳告辞,能得他们这点帮助,对他来说已比一开始的回绝要好得多了,他可不会再要求更多惹得对方不快。

    直到杨震出了院门,在那屏风后才转出了一名身着翠色比甲和同色襦裙的清丽女子来。若是杨震见了她,必然会认出此女正是自己在元宵节火场中救出的畏火佳人。只是比起那次受惊之后的狼狈模样,此刻的她更显仪态万千,容色殊丽。

    见她从屏风后转出来,洛成章也不意外,反而问道:“颍儿,适才你说就是此人在上元节火场之上救了你的性命,你就是因此才叫为父答应帮他们的么?”这个女子竟然是漕帮副帮主洛成章的女儿洛悦颍。

    只要是见过洛悦颍容貌的人,都无法将她与漕帮这样的江湖帮派联系到一起,毕竟她是那么的清丽绝伦,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么可能和那些蝇营狗苟的江湖人扯上关系呢?

    但事实却正是如此,而且洛悦颍这两年间还有了另一重身份,那就是自己父亲的参谋。这两年来,漕帮的一些决定和举动,有不少都是出自她的建议。当然,这些她只向洛成章说,除了父亲外,旁人可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美丽女子居然还是个胸有沟壑的奇女子。

    正因她非寻常女子,所以当面对父亲的问题时,也不见慌乱,只是笑着道:“女儿确实对他深怀感激,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女儿只怕早就……但女儿也绝不是只为报恩而不顾我漕帮大局的意气用事之徒。”

    “这么说来,你是有其他理由了?难道就是为了那事?”洛成章对女儿的看法还是很在意的,便又问道。

    “正是。女儿记得清清楚楚,当日起火之后,李叔及时找到了我,本来是可以带着我安全逃出去的。”提起那次火灾,虽然已隔了快两个月了,洛悦颍还是心有余悸,更带着些悲伤之色:“可在拥挤的人群中,李叔突然就闷哼一声,然后就被许多逃命之人给撞倒了。虽然当时我因为害怕火而神思混乱,但事后想来,他的突然倒地也太奇怪了些。

    “李叔可是我们漕帮中的好手,怎么可能被那些寻常百姓给挤倒呢,而且还就此倒地不起。只可惜我当时慌了神,什么都没注意到。但李叔确实因我才去世的,我必须要查出真相。”说这话时,她本来泫然欲泣的脸上竟有决然之意。

    “李刚确实死得蹊跷,但我也查过他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受伤的迹象哪,所以此事只能暂且搁置。难道你想借助那些锦衣卫的力量来查么?”

    “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看来是查不出问题来了,女儿刚才就想到了这些善于查案的锦衣卫。所以才把他曾救我一事说与爹爹知道,又请您答应给他们一些帮助。不过这点情报上的帮助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太过冒险,还是值得一试的。而且一旦他们真能对付了安离这个贪得无厌之人,对我们漕帮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看着女儿如此自信满满的模样,洛成章心中虽然有别的看法却也不再说出口。其实女儿还是没有与这些官府中人打过太多交道,不知其中的凶险哪。一旦他们事败,安太监就真查不出里面有漕帮在捣鬼吗?还有李刚一事,在那么混乱的局面下想查出事情的根源,怕也是千难万难,就是锦衣卫,也没有那个能力。

    但既然女儿这么要求了,而且杨震确实曾救过她,算是他洛成章欠他们一个人情,那就用这些情报来作为回报吧。谁叫洛悦颍是他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女儿呢。

    与此同时,洛悦颍心下却生出了异样的想法来,自己当真如说的那样没有掺杂其他的因素吗?还是有想帮他的意图在内,一时竟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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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故伎难再施

    漕帮的办事效率确实极高。在杨震与洛成章达成合作后的第二日夜间,他们就已把有关安离的详尽材料送进了锦衣卫们居住的院落之中。

    当时,杨震刚打算坐下练练清风诀,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啪的一声响。出去看时,便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灰布包袱,打开一看,正是漕帮送来的安离的相关材料,杨震不禁失笑:“这洛成章行事还当真是谨慎哪,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把东西送了过来。”

    这时,唐枫等人也陆续而来,看着满满一包的材料,几人都露出了满意之色,便一齐拿着包中材料回到了堂屋里进行研究商讨。

    这些材料确实详尽,不光记述了安离从一个小黄门一步步做到今日一省镇守太监的过程,就连他的家世也交代得很是清楚。

    安离,山西太原人,如今在那儿还有三个兄长两个姐妹,安家也因为他的发迹成了当地有数的富贵人家。另外,他长兄还将其中一个儿子过继到了他的膝下,现在就被其带在身边,叫作安继宗……

    当然,这些材料里写得最详尽的,还是安离在杭州为非作歹,贪赃枉法的种种不法之事——

    比如借着他有皇差在身,安离曾几次三番向当地官员敲诈勒索,搞得官员不厌其烦,甚至还曾有人上书弹劾过他。但因为他有冯保这样的大靠山,这些弹章却连他的毛都没有伤到,反倒是那名弹劾的官员不久后便因其他事被罢了官。

    再比如安离为了中饱私囊,不肯花市场价收购丝绸,而是强买强卖,用半价从商人那获取了大批丝绸,这导致了不少商家因此破产。但因为他背后的靠山够硬,即使这些商人把状告到了巡抚衙门,最终却也是不了了之。

    这些种种罪行,漕帮不但写得详细,有的甚至还有些实证,足可证明所言非虚。看着这些材料,竟让杨震生出时光倒流的错觉来,这分明就是当日武昌城里唐枫他们用来扳倒巡抚胡霖的招数哪。

    马峰看着这些材料,也是啧啧赞叹:“这安太监还真是胃口不小哪。这几年里,怕是攒了五十万两白银以上吧。”

    “他或许搜刮了五十万两,但真正落到自己口袋里的,应该不足十万。”唐枫却有不同看法:“他贪下的这些银子,多半还是要孝敬给京城那位靠山的,不然他早就被浙江官员给参倒了。”

    这时,邓亭又赞叹道:“这漕帮的消息也着实灵通,本事也大,怎么就能掌握了这许多材料证据。还是说他们其实也一直在想着怎么对付安太监,所以才能在一日间就拿出这么详实的材料来。只是有一点我不了解,他们既然有这些,为什么不敢动上一动呢?”

    确实,眼前这些材料已经不比当日唐枫他们告倒胡霖时少了。而唐枫他们为了那一击可是准备了两三年的,他们可是锦衣卫,专门就是做这个的。现在漕帮能掌握这许多黑材料,恐怕花下去的心思必然更多,要说他们没有想过对付安离,那是谁都不会信的。

    但,他们怎么就没有以此为凭来做点什么呢?是觉得这些材料还不够对付安离,亦或是其他原因?

    邓亭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叫杨震心中一动,再看唐枫时,便发现他的脸色也变了,从之前的欣喜化作了忧虑。他知道唐枫也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便试着问道:“百户以为此事难为?”

    “是啊,我们忽略了一个最要紧的问题,他安离是个太监!”唐枫叹了一声。

    “他是太监又怎么了?难道他割下的那两颗卵子能当贪污为恶时的护身符不成?”邓亭很是不解地说道。

    见其他人还没有回过味来,杨震便笑着代为解释道:“那两颗玩意儿自然不能当护身符使,但他的身份却可以。他是太监,是宫里的,却不是官员,朝廷那一套制度可对付不了他。

    “咱们可以用这些材料将胡霖扳倒,可对一个太监,杀伤力却有限得紧。只要天子或是冯保还想用他,这些过错都成不了证据。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层,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就是被人弹劾之后也不加收敛。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真正要巴结好了的只有宫里而已,其他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不在他眼中。

    “其实我们从这些材料里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了,之前弹劾过他,告过他状的人还少吗?可结果呢,安离不照样是镇守太监,倒是那些人的下场却不怎么样了。”

    几人听完杨震的解释,刚才的兴奋劲儿顿时就消散了,一个个没了话说。他们知道自己确实犯了经验上的错误,以为故技重施之下,也能将安离扳倒,现在想来确实太过想当然了。

    似乎是嫌这样的认识还不够打击人的,唐枫又说道:“而且你们想过咱们如今的处境没有?如今我们的顶头上司千户沈卓唯安离马首是瞻,而我们要想把这些罪证递交上去,就无法绕过他,试问他会帮我们与之做对吗?”

    见众人茫然摇头,唐枫又苦笑道:“而且即便我们破例违规将这些证据递交到京城,你们以为刘守有他们肯帮咱们吗?我们因为武昌一事早已得罪了刘守有等人,这次他们只会抓着我们违规的行为说事。这么一来,结果不但扳不倒安太监,反把咱们自己给搭了进去,就跟之前那些告他的官员一般。”

    “那要是咱们用之前那招,从官府和锦衣卫两边同时下手呢?”马峰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显然是不想机会说没就没。

    唐枫的回答依然叫人失望:“这也几乎难成。且不说之前就有不少官员这么做了却伤不了安太监半点皮毛,就是如今我们对杭州官场的陌生,他们也不可能为我所用。前车可鉴,有那么多因为弹劾安太监而丢了官的人,现在那些官员还会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吗?现在大家应该知道为什么漕帮掌握了这许多证据都没有做任何事情了吧?他们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哪。”最后一句说完,唐枫便是一声叹息,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无奈和萧索。

    他曾遭遇过不少强敌,但像眼前这位安太监般难以下手的却还是首次。虽然心里依然不肯罢休,还想着做出些事情来,然后立功去京城找刘守有等人算账。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发现继续坚持只会给手下弟兄带来麻烦,却伤不了安离半根毫毛后,他也再难下这个决心了。

    所有对付安离的路径似乎都已被堵死,这让满堂众人都面露不甘与愤懑,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在那大眼瞪小眼地运气。

    最终,还是邓亭受不了这样的沉默,闷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咱们就这么干耗在这杭州城,什么都不做吗?只怕用不了一年半载,京里那些恨我们入骨的家伙就要找我们的差错了。既然横竖都难逃一劫,我觉着还不如赌上一把呢!”

    他这番话,倒是正中所有人的心事,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老邓说得不错,咱们不能这么拖下去什么都不干!不然不光对不起自个儿,更对不起翟千户!”

    “百户,咱们还是赌一把吧!”

    “就是,还怕了他一个没卵子的能翻了天不成,他又不是冯保,怕他何来!”……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激烈,摩拳擦掌只想与安离拼了。就是唐枫,见他们如此模样,又想到翟渠之死,也不禁想要放手一搏。但这时候,他却发现堂上除了自己,还有一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急吼吼地叫嚷着要赌上这把,而是依然在翻看着那一堆材料,此人正是杨震。

    “二郎,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唐枫忍不住问道。

    “百户之前所说的种种困难,我们至少现在是消除不了。所以我以为这么硬干很难成功。”杨震说着,抬眼一扫,就发现其他人都满是怒容地盯着自己,只差骂人了。

    他笑着一摇头:“其实我们完全不必太执着于这些罪证的。既然此路不通,再寻他法对付安离便是,何必一条道走到黑呢?”

    “唔?你这话里有话哪。难道你已找出其他途径了?”唐枫看杨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便是一喜,赶紧问道。

    其他那些人也看出了杨震是有另外的法子,便也一个个转怒为喜,纷纷看着他催促道:“杨二郎,你有什么好办法就别藏着了,赶紧说吧。说完了咱们就去做!”

    杨震把手中几张材料推到众人面前,轻声道:“其实这个办法我也是刚发现的,或许这个人就是他安太监的破绽所在吧。”说着,他手指点了点一个人的名字。

    唐枫忙凑上去,仔细观瞧,便看到了最上面那张纸开头内容:“安继宗,安离螟蛉之子,年二十三,今身在其侧,性好女色……”

第七十一章 西湖船娘

    杭州,久有人间天堂之美誉,因为这儿气候怡人,物产丰富,百姓在此可以丰衣足食,比之他处更能富足地生活下去。但除此之外,却也不能忽略了此地的一处处美景,孤山之苍翠,雷峰塔的传说……每一处都能叫人心驰神往,而这其中最有名,也最美丽的还是西湖。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多少文人雅士在西湖畔写下了诸多脍炙人口,流传后世的不朽诗篇,只因在此他们领略到了少有的美景,只因这儿有三潭映月、花港观鱼、柳浪闻莺……这样的西湖十景,叫人流连忘返,观景而忘俗。

    不过这世上的雅士终究不多,而在诸多俗人看来,西湖十景虽然极美,却比不得另一个因西湖而生的妙处——西湖船娘。

    西湖船娘,当然不能像字面意思般理解为替游人划船的女子,而是一群依湖而生,以声色娱人的风尘女子。她们天生丽质,她们色艺双绝,她们与西湖相得益彰,从而成为了西湖的另一美景,被多少男子津津乐道。

    三月中旬的西湖景色极美,无论是杭州百姓还是游人都会来此一赏春色,看着那碧玉一块般的湖水,看看那渐已垂下的绿色丝绦,对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当然,也有人来西湖是寻另一种享受的。走进一条泊于岸边的画舫小舟,与里面的西湖船娘在那湖面之上进行深入浅出的交流,不比干在岸边赏景要有趣得多吗?而在这群人中,便有一身绸衫,手持折扇,看着风度翩翩的安大公子安继宗。

    与其他那些喜欢仗着自己身份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的衙内不同,安继宗只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而在尝腻了杭州城里的那些美人滋味儿后,他又对西湖船娘产生了兴趣,这段时日就一直流连在西湖之上。

    本来很快地,安大公子就又会对西湖船娘的温婉柔顺感到腻烦,从而再去他处寻开心。可偏偏前几日,却叫他碰上了一个不肯就范的船娘,这就勾起了他的兴趣,这几日天天都往那艘叫“兰桂舫”的花船跑,只想一亲那名叫音水柔的女子芳泽。

    今日,安继宗在两名膀大腰圆的伴当陪同下再次来到了兰桂舫停靠的小码头前,把手中折扇一开,便熟门熟路地踩着跳板走进了一人多高的画舫舱中。

    看到这位出手极其大方的恩客再次登船,兰桂舫的老鸨兰姐儿就扭动着腰肢,媚笑着迎了上来:“哟,安公子您今儿可来得真早哪。还是照原来的给您上酒菜,再叫水柔为您抚琴吗?”

    “还是兰姐儿你最懂本公子的心意,赶紧安排下去。还有,也别忘了好好招待我这两个伴当,你们船上的其他船娘滋味儿也是不错的。”说话间,安继宗已把一锭十多两重的元宝放到了兰姐儿的怀里,顺便还拿手在其胸口掏摸了一把。

    兰姐儿虽已从船娘变成了老鸨,但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风韵尚存。此时被安公子揩了油却也不恼,笑嘻嘻地接过银子,又假模假样地斜了安公子一眼:“公子好不规矩,我都不敢让女儿出来为您抚琴了。”

    安公子心情很是不错,见其耍起了花枪,便又一把打在了兰姐儿那挺翘的丰-臀之上,调笑道:“怎么,兰姐儿听我只说其他船娘不说你滋味儿好就吃醋了,其实本公子还有句话没说呢。”

    “哦,那是什么?”兰姐儿装痴扮傻地看着安公子。

    “要论床榻之上的滋味儿,你们兰桂舫的船娘都不如兰姐儿你呀。待我听过水柔的琴后,再来找你如何?”安继宗一面说着,大手还在兰姐儿的臀上用力地揉搓了几下。

    这让兰姐儿的脸上便是一红,随即又吃吃一笑:“安公子可莫诓人家,人家就在外面等着。要是您只顾着讨好我那好女儿水柔,我可不依。”说着又给安公子抛了个媚眼,扭动着纤腰款款而去。

    恩客既已上船,兰桂舫便渐渐驶离了岸边。这也是西湖船娘能在艳国中占据一席地位的原因之一,她们向来只服侍一伙客人,再有人想找同一船的姑娘,那就得等明日了。

    而当船行于西湖湖面之上,恩客们便可与船娘一面饮酒**,一面欣赏四周的湖光山色,甚至于做一些更加深入了解彼此的事情。这情趣比之在青楼女子的闺房中行乐相比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随着船荡于湖面之上,一盘盘精致的酒菜便也随之送到了安公子面前。而后,一名白衣素服的少女捧了张琴也走到了安公子跟前,在施礼之后,她便坐在安继宗一侧,素手一展就弹起了一曲凤求凰。

    这女子正是兰姐儿口中的女儿音水柔。只见她生得人如其名,当真是如水般柔弱,水般清纯。一张白皙的脸蛋上长着极其精致的五官,让人一看就生出我见犹怜,却又想欺侮蹂躏一番的矛盾想法来。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女的模样,大概红颜祸水是最恰当的了。

    人美,琴声却更美。一曲凤求凰在音水柔的弹奏下如仙音在舱房之中缭绕,即使是像安继宗带来的两名伴当那样的粗人,也听得入了神,直到一曲终了半晌,他们才回过味来,忍不住叫了声好,还卖力地拍了拍手。

    倒是安继宗,并没有陷入到美妙的乐曲声中,他的一颗心思只在眼前的妙人儿身上打着转。从她的脸看到颀长的脖子,最后只在那因为端坐而显得尤为突出的酥胸上流连忘返。

    越看,安继宗越觉得这个女子美到极点,媚到极点,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将她弄到床上,一偿所愿,倒是把那美妙的琴声给完全忽略了。

    见到安继宗看着自己那色眯眯的模样,音水柔的心里就是一紧,两道淡扫之后的娥眉也轻簇了起来。但她还是照以前那般柔声问道:“不知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儿?”

    安继宗听着她那如水般清澈婉转的声音,身子更是有些发软,倒是有处地方却硬了起来。想到这几日里自己几次求欢都被眼前的女人婉言拒绝,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便朝两名伴当打了个眼色。

    那两人心领神会,当即站起身来,从很是宽敞的舱房中走了出去。而见两人一走,房中只剩自己与安继宗两个了,音水柔的心更是发紧,脸色也随之变得更白了些。

    见到眼前美人如此紧张的模样,安公子心里的某种欲念反倒更强烈了。他再坐不住,端着只酒杯就摇摆着走到了音水柔跟前:“水柔姑娘你弹这一曲也累了吧。来,先喝杯酒,然后本公子再告诉你想听什么。”、

    说话间,他已把酒杯直往音水柔的手里塞去,同时另一只手也看似无意地抓向了对方的双手。

    音水柔忙一缩手,躲过一抓,而后站起身来道:“还请公子见谅,水柔并不会饮酒。”说着也站起身来,朝安继宗欠身施礼。

    见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抓居然落了空,安公子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又不甘心地将酒递到了音水柔的面前:“在这西湖当船娘的哪有不会喝酒的?你这是看不起本公子吗?”说着似是威胁的又嗯了一声。

    他也确实有些恼了,这几日他来兰桂舫已有五次,花了五百两银子,可都没能摸到音水柔的小手。现在自己敬酒她躲开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拒绝,他安继宗在欢场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挫折呢。

    音水柔见他已有怒意,也知道不能再推辞了,就只得点头道:“那水柔就勉为其难喝上一杯吧。但若有失态,还请公子海涵。”说着飞快地从安继宗的手中接过了那只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安继宗只觉手只一抹别样的柔软一触,便看到面前女子就范饮下了酒,顿时心中便是一喜。既然能让你喝酒,自然也能叫你做别的了。

    在生出这个念头后,安公子更觉心中瘙痒难忍。再看水柔姑娘,却因一杯酒下肚之故,原来有些清寡素淡的脸上已浮现了一抹嫣红,更显得她娇媚可人。这让安公子心中的欲念瞬间膨胀,只想把音水柔推倒在地,肆意妄为。

    这时他已顾不上再装成之前般的守礼君子,当即一边口中说道:“水柔姑娘好酒量,来,再饮一杯叫他好事成双……”一边伸手装成要去接她的酒杯,其实却是直奔着姑娘那双柔荑而来。

    感觉到情况不妙,音水柔急忙向后退去,口中直道:“还请公子自重,奴家早说过了是卖艺不卖身的……”

    见她居然又躲过自己的接触,安继宗顿时就恼羞成怒,心中的欲念大炽之下,再忍不住,冷笑声:“什么卖艺不卖身,既然本公子给了钱,你就得好生服侍我,照我的意思做!”便狠狠地朝着音水柔扑了过去。

    这次,他是非达目的不肯罢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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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救美拿人

    和煦的春风从西湖湖面上吹过,使原来光滑如镜的湖水漾起了层层水波。

    西湖之上当然不光有那些寻欢客最喜欢的花船,还有一些小船也在湖面上随波而动,让乘客欣赏其中的美景。

    杨震与蔡鹰扬所乘的小船就混迹在这些游船之中。但与那些小船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不同,他们的船却始终不疾不徐地缀在兰桂舫的后面,杨震的目光也不时瞟向那艘画舫,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前两日,当唐枫他们发现所谓的证据与罪证根本伤不了安离分毫之时,杨震就提出了另一条对策,将安离最看重之人作为新的突破口和对付他的把柄。这个人就是安继宗。

    作为一个无法再有自己亲生子嗣的阉人,安离自然格外看重过继到自己膝下的这个儿子安继宗。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必然会叫这位浙江镇守太监乱了心神,甚至做出妥协与让步。

    在暂时无法将其斗垮的前提,这已是唐枫他们唯一能冒险一试的办法了。

    不过,在具体实施时,却又让人感到了为难。安继宗毕竟是安太监的义子,在杭州城里也小有名声,身边还有不少护卫,想在众目睽睽下把他绑走可不容易。

    好在安继宗生性好色,又专好去青楼妓馆中逍遥快活,而每当这时,他都只会带上两三名伴当,这时候拿人就方便多了。

    但杨震他们到底不是绑票的劫匪,想要拿人总还得要个合理的借口,于是他就想等着安继宗何时闹事,到时再出手拿人也不迟。不想这一等,就是五天,除了知道他最近迷上了一个西湖船娘之外,竟是没有半点收获。

    “这安大少爷还真是能忍哪。”杨震远远看了那画舫一眼,在心里嘀咕起来,他已探听清楚,安继宗最近迷上的船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直到今日都还没有叫他遂愿呢,他怎么就有那么好的耐心呢。

    这时,一旁的蔡鹰扬却颇感无趣地打了呵欠:“这西湖虽然景色很美,可这天天来也会腻哪。那位安大少爷也是的,那破船走得这么慢,好生无趣,他怎么就天天都去呢?”

    杨震还没说话呢,一旁摇桨的船夫就开口笑道:“小官人是不知道我们西湖船娘的妙处哪。要是您试过一次后,也会天天都上那画舫去了。”这两日杨震他们总是乘他的船跟在兰桂舫后,倒是与他也相熟了。

    “不过是个船娘而已,有什么妙的?”蔡鹰扬不解地摸了摸下巴道。

    “若是别处船娘倒也罢了,可咱们西湖的船娘却不一般。那可是与泰山姑子,扬州瘦马,大同婆姨齐名的西湖船娘哪,凡是男人都喜欢的。”那船夫说得啧啧有声,似乎是心向往之。

    蔡鹰扬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不明白怎么瘦马、尼姑会与这里划船的相提并论,又为什么男人都会喜欢这些,自己明明也是男人,可不喜欢这些东西。

    杨震见那船夫说话越发露骨,只得干咳一声道:“船家,我这兄弟年纪还小,你就不要逗他了。鹰扬,只管看着就是,打听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他真不希望一个十六七岁的单纯少年就这么被人给带坏了。

    “哦。”见杨震发话,蔡鹰扬便不再言语。这段时日里他可没少吃喝杨震他们的,自然想做点什么报答一下。难得这回杨震带他出来做事,自然要尽心竭力去做了。

    而就在他耐下性子,继续看向那艘花船时,突然就瞅见船上生出了变化来,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跌撞着从船舱逃了出来,在其身后跟着追出了两名大汉,随后又有一名衣衫凌乱的青年男子也追了出来。

    那女子想要逃过追捕,却因为船身太小,只几步就已无路可走,再跑就只有跳下水去一条路了。她只得转过身来,对着那些一步步逼上来的人叫嚷着什么。可惜两船之间的距离还是远了些,他们又在上风处,蔡鹰扬听不清她在叫什么。

    但杨震却听到了那边所有人的说话,那名衣衫有半边都被扯破的女子,一边不断向后退着,一边对面前几人道:“我说过我是卖艺不卖身的,你们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跳进西湖里去。”

    而随后出来的那名青年男子则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恶狠狠地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贱货,本公子三番五次给你脸,你却总是推脱。这次你就是跳进海里去,本公子也要定你的身子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跟我回去,不然有你受的。”说着,还指使身旁两名壮汉上前拉人。

    杨震见状,精神一振,他自然认得这位青年公子便是安继宗了。几日等待终究没有白费,今天这位安大公子的耐心终于耗尽,而那位船娘居然依旧没有屈服,这才闹出了这么一场戏码。他当即就吩咐那名船夫:“靠上去。”

    “啊?”那船家明显愣了一下。此时周围还有几条游船和画舫,一见那船上的情形,却都纷纷避往了他处,显然大家都不想招惹麻烦。可这位船上的客人倒好,不但不避,反而要凑上去。但既然客人出了钱包下了船,他也不敢不听,只好摇桨向着那条画舫靠了过去。

    十多丈的距离,很快就划了过去,此时画舫上已产生了新的变数。又有几人从船舱中钻了出来,正是画舫里的老鸨兰姐儿和几名船夫。一见安公子要迫音水柔就范,后者更欲跳下水去保全自己,那兰姐儿也慌了神了,赶紧上前赔笑着劝说起来:“安公子,还请您息怒。我家这位女儿当真是卖艺不卖身的,您要找姑娘陪您,兰姐儿我立刻就给您安排,您就是想找我……”

    但安继宗这回根本就不买她的帐,一挥手就道:“你给我滚边儿去。本公子花了这许多银钱,可不是为了和你这样的残花败柳玩的。今儿要是不能把事儿给办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啊……”兰姐儿一听,顿时也慌了神了。她自然是知道这位安大公子身份的,见他说得如此决绝,便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可说来也怪,那音水柔明明是她手下的人,此时她竟没有去劝说女儿从了安继宗。

    安继宗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便再次亲自上前要去擒下已经半个身子都探到了船外的音水柔,只惹得兰姐儿又是一阵惊叫。

    这时,就听侧方传来了一声断喝:“住手!”随即一人就从旁边的小船上一跃上了画舫,一把就擒住了安继宗的手,正是杨震赶到了。

    但他似乎还是迟了一步,眼见安继宗向自己抓来,音水柔只叫了声:“不要……”就一头向着下面栽去。

    好在杨震早有准备,见她身形一晃,便把安继宗往后一推,然后借这股力量便来到了音水柔的身前,在她的身子掉落之前,一把搂住了她柔若无骨的腰肢,将没多少斤两的美人儿从落水的边缘给捞了回来。

    “好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插手本公子的事情!”安继宗见状顿时就怒了,指着杨震喝问道。

    杨震并不理会他的质问,只是将怀中女子轻放回船上,然后道:“姑娘放心,有我在,他不能把你怎样!”随后才不屑地看向安继宗:“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柔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这事我就管了,你待怎的?”

    见他如此大言不惭,安继宗不气反笑,当即一摆手道:“上,把他给我打进水里喂鱼!”

    两名高大的伴当答应一声,便待扑上。但他们还没动呢,又有一人已跃上船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蔡鹰扬也到了。

    刚才杨震上船时,两船间还有着两三丈距离,他因为身体比以往更显轻灵可以一跃而上,可蔡鹰扬却做不到了。直到此时,他才堪堪上船。一见有人要对杨震出手,他二话不说便挡了下来。

    那两名伴当虽然也会些拳脚,可在身负神力的蔡鹰扬面前却完全不够看的。只见他不闪不避就受了那两人的拳脚,而后只一抓一丢,就把两名百十来斤的汉子像丢石头般丢了出去。两人在空中张牙舞爪了一阵,飞出去两丈多远,才扑通连声,掉落水中。

    见杨震的帮手举手抬足间就把自己的手下给打下水去,安继宗这回终于有些怕了。但他还是有所凭恃的,便一挺胸道:“好小子,你们的胆子确实不小。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竟敢对本公子的人下手。我可是本省镇守太监安离公公的儿子!你们要是晓事的,赶紧跪下给我磕头赔罪,或许本公子还能开恩饶你们一回。”

    本以为很有威胁的话,换来的却是一声嗤笑:“我们当然知道你的身份。安公子,你既然犯了王法,还是跟我们走吧!”杨震把话说完,已拎起安大公子的衣领带着他跃回到了小船之上,只震得小船一阵摇晃。

    在其他人呆愣间,杨震还丢下了一句话:“若有人问起,就说是锦衣卫拿的安继宗!”

    这话不但镇住了两船之上那些人,就连蔡鹰扬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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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威胁与妥协(上)

    当那两名伴当浑身湿漉漉地赶来向安离禀报安继宗被人掳走一事时,安太监正在自己宽敞的后厅里听伶人唱着西厢记。

    一旦听明白他们所禀之事,安离先是一怔,呆了有好半晌后,才突然把手中最喜爱的一只由整块上等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酒杯给砸了出去,正中面前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的伶人面门:“还嚎的什么丧,都给我滚出去!”

    待几名伶人胆战心惊地退出厅去,就只留下心惊胆战的那两名伴当面对愤怒不已的安公公了。他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道:“你们把继宗被掳前后所有事都说一遍,记住,不得有半点遗漏。”

    那两人对视一眼,便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前几日,公子在游西湖时遇见了一个绝色丽人……”

    待他们将事情经过都说完了,安离才冷冰冰地盯着他们:“这么说来,你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继宗被人给捉走了?”

    感觉到情况不妙的两人当时就膝下一软,跪倒在安离面前连连叩首求饶道:“公公饶命哪!我们实在是尽力了,奈何那两人实在太过厉害,我们才刚一动手,就被人丢下船去了。等我们奋力回到船上,公子已被带走。对了,那两个掳走公子之人还报称自己是锦衣卫的……”这时他们只想着如何让安离息怒,如何将功赎罪,自然是不敢遗漏任何一点已知线索的。

    见他二人已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安离便吩咐一声:“来人,将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拖下去打死!”

    “是!”早等在外面的亲卫便即上前,拖起两个倒霉蛋就往外走。那两人拼死挣扎着,口里还不断哀求着饶命,但安离早已不再理会他们的死活,而把心思落到了那些掳人者的身上,猜测着那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会是谁。

    安离开始只道是某些不开眼的小贼想要通过绑架富家公子勒索钱财才绑了自己的儿子。可听那两人说起安继宗早已报出了自己名号,这个猜测就被排除了。在浙江地面上,还没有哪个贼子有这么大胆子敢绑他安公公的儿子,不然就是拿到了赎金,只怕也没命花。

    “锦衣卫……”安离心中犯起了嘀咕,并不确信两人说掳人的是锦衣卫是真的,他可不相信沈卓的手下会这么不开眼,敢把心思用到自己儿子身上。但在一番思索后依然没有丝毫头绪之下,他也不得不先考虑这一点了。

    “来人,去把沈卓给我叫来,让他即刻到我面前,不得延误。”安离随即下令,即使此事确实与锦衣卫无关,他也得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来找安继宗。

    半个时辰不到,沈卓已满头是汗地来到了安离的面前。在递出百两银子后,他已知道了安公公为何急着叫自己前来,但这却让他更感紧张了。他可是很清楚安继宗对安离有多么重要,现在他被人掳去了,只怕安公公早已怒火中烧。

    “公公,您叫下官来……”

    安离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劈头就冷笑道:“沈千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哪,敲竹杠都敲到咱家头上来了。还敢把咱家的儿子给绑了去。”

    “啊?”沈卓先是一怔,但随即就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当即就叫起了撞天屈来:“公公冤枉哪,下官就是有个天作胆子,也不敢动安公子分毫。而且下官最近可是颇为安分的,连一个人都没有绑过。公公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我的千户所里搜寻便是,只要能找到安公子,下官甘心受戮!”说着也跪了下去。

    看他如此模样,又深知沈卓胆量的安离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冷然道:“那你说,这杭州城还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对我的儿子下手?还有,据人说,当时那两人可是报称自己是锦衣卫的人。你虽然没这个胆量,可你能保证自己底下就没有那种丧心病狂之人吗?”

    “下官可以保证,我手底下绝对没有人敢……”话说到这里,沈卓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后面打着包票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嗯,你想到了什么?”安离正盯着他呢,一见其表情就知道有事隐瞒。

    “下官想到了确实有人有这个胆子,那几个从湖广调来的锦衣卫……”说着沈卓又摇头道:“但不可能啊,下官一直都派人盯着他们呢。如果他们敢干出那种事情来,必然逃不过我那些耳目的。”

    “就是他们了!除了他们,整个杭州就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干这等事情。你现在就去向他们将继宗给我要回来,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安离却比沈卓要显得有把握得多,因为他想到了那次楼外楼的见面。那些人刚到杭州就敢对自己如此放肆,今日自然也有胆子做出绑架自己儿子的事情来了。

    沈卓这时候可不敢反驳安离,便低头称了声是,就要离开。这时,安离又叮嘱道:“记住,保住继宗才是这次去见他们的要务,只要能让他安然回来,你什么都可以答应他们。知道了吗?”

    “是是,只要真是他们干的,下官一定把公子安全地带回来。”再又做出保证之后,沈卓才退出了门去,直到此时他才有空将面上的汗水擦去。在朝着大门走去时,他越想也越觉得此事与唐枫他们脱不了干系。

    首先唐枫他们有这个意愿这么做,毕竟这都来杭州几个月了,他们的处境也不见改善,自然希望通过非常手段来改变现状;其次他们有这个胆子自然是不必说了;最后则是他们的能力,他们能在武昌搅起这么大的风雨,又能在运河上与人相斗,想要避过自己的眼线应该也不是难事。

    想到这儿,沈卓几乎可以肯定此事当是唐枫他们所为,这让他心下大恼,但却又无可奈何。对这几个手下,他沈千户还真不敢来硬的,不但因为这些人本就在朝廷里挂上了号暂时动不得,更因为他早已没有了锐气。

    “哎,说不得只能做出些让步了……”在跨马带人直往唐枫他们的居处而去时,沈卓只在心里暗叹一声。

    又是半来个时辰后,沈卓终于来到了唐枫他们的宅院之外。此时那几名奉命盯守的锦衣卫探子见是自家千户带人来了,都很是奇怪地过来请示。

    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沈卓才道:“你们可有一直盯着他们?”

    “回千户,咱们一直盯着呢,不敢有丝毫松懈。”

    “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能把安公公的义子都给捉了去?”

    “这……这绝不可能。他们虽然有出去,可咱们也一直跟着,都没见他们与人有任何争执。”

    “多说无益。来人,去把门叫开,就说是我沈卓要见唐枫。”沈卓无奈地看了这些没用的手下一眼,只得下令道。

    大门很快就被叫了开来,唐枫和一众手下此时都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就迎了出来。这一气势就已彻底压下了急匆匆赶来,只着便服的沈卓及其他人。

    但沈卓根本没有因此而生出不快的心思来,反倒是心下一定。这表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人确实是唐枫他们掳来的,不然他们不会早早就穿戴整齐了等着自己。

    “见过千户大人。不知沈千户今日突然驾临所为何事哪?”唐枫照足了规矩行下一礼,却是一副无辜模样。

    “唐枫,你就不必再装了,你们做了什么好事,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沈卓根本没心思与之绕圈子,便开门见山地道:“你们今天是不是掳了什么人来?”

    不想唐枫却一摇头:“千户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锦衣卫,怎会做出掳人这等干犯律法之事呢?”

    “你……”见他矢口否认,沈卓后面的话一时便也被堵住了,竟不知该说什么。

    但唐枫随即又道:“不过我们今日倒确实拿来了一个欺压良善的纨绔子弟。不知沈千户来此可是与此人有关?”

    沈卓听他这么说来,险些气得一头栽倒,都这个时候了,他竟还在那抠字眼,耍嘴皮子功夫。但明白自己此来目的的沈卓还是按捺下了心头怒意,哼声道:“怎么说都可以,这人你必须交给本官。”

    “哦?这是为何?”唐枫只是淡然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就这反应,却最叫沈卓难堪。他身为上司叫唐枫交人,他居然还问为什么,这不是他这个千户放在眼里吗?

    但沈卓毕竟忍气功夫一流,便耐下性子道:“你可知道被你们拿下的是什么人?那可是安公公的义子,你敢将他的义子无缘无故地拿了,这不是要与安公公为敌吗?还不把人给本千户放了!”

    听他这么说来,唐枫看着明显像是吃了一惊:“他当真是安公公的义子?刚才他报出自己身份时,我还当他是大言唬人呢。”

第七十四章 威胁与妥协(下)

    见唐枫似有服软放人之意,沈卓心下略安,觉着或许这确实是个误会,便放缓了声调道:“不知者不罪。既然只是一场误会,你只要把人放了交给本千户,我自会在安公公那儿为你说项的。”

    “这……”唐风似已意动,便要下令放人,却见其身后站出了一个英挺的少年,大声道:“千户且慢,这人放不得!”

    见突然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沈卓脸色就是一沉,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还不给我退下!”

    “属下锦衣卫小旗杨震,见过沈千户。”杨震抱拳略施一礼,却不退后半步:“这位人犯可是我拿来的,我想我还是可以说上两句的。我拿他时,此人正在西湖游船上对一女子欲行不轨,还差点逼得那女子跳下水去,属下这才将人拿住。

    “我大明律法严明,这等为非作歹之徒难道就不该抓吗?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他一个镇守太监的义子难道就比王子还尊贵不成?千户,这人放不得!”后面这一声千户却是叫的唐枫了。

    唐枫被杨震这么一说,当时就改变了主意,朝沈卓歉然一笑:“大人,这事确实难办。这样吧,我们待会就把人交到衙门里,让他们处置。若是安公公想要人,自去衙门里要,你看如何?”

    “不成!”两字沈卓脱口而出,他可是知道杭州官员与安离间看似相安无事,背地里却互相算计的实情的,要是安继宗被送进了衙门,不说能不能囫囵地出来,甚至都可能把安离都给搭进去,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刚才见安公公时他那张因为急怒而有些扭曲的脸,沈卓就只觉得心头发紧,便踏前一步,语带威胁道:“唐枫,你真要抗命吗?”说着还略摆了下手,示意自己带来的二十来名亲卫上前施加压力。

    就在那些亲卫踏上前来时,杨震却也将腰间的绣春刀唰地抽了出来,冷声道:“你们想试试我们的本事吗?”其他几人闻声也都拔刀在手,气氛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那些沈卓的亲卫虽然心里打鼓,知道若交手了己方虽然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可真拼起来却全无一点把握。但既然自家千户下了令了,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与杨震等人对峙起来。一时间这儿剑拔弩张的,似乎随时都能厮杀起来。

    战斗并没有如某些人所担心的那样立刻爆发,因为杨震突然向门内招呼了一声:“鹰扬,把人带出来!”

    只听“哎”地一声,便有个高大的汉子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门里大踏步地走了出来。沈卓定睛一看,认得正是安继宗。他本就因为酒色过度而显得瘦弱的身子在蔡鹰扬高大身影的衬托下显得更可怜了些,此时他还在那瑟瑟发抖。

    “你们想干什么?”沈卓有些色厉内荏地斥问道。

    “鹰扬,他们要是敢有异动,你这就把他的头给拧断了!我倒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叫人动手!”杨震当着所有人的面吩咐道。

    “好嘞!”蔡鹰扬的回答依然简单干脆,说话间双眼还不住地在安继宗的脖子上出溜着,似乎只要一闪念,就会出手把他的脖子给拧下来。

    耳听得杨震那话,又感觉到蔡鹰扬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颈处,早已受过不少惊吓的安继宗更是吓得身子如筛糠般抖了起来,紧接着他只觉得胯下一热,却是吓得失禁了。

    好在他神志尚在,还认得出面前之人乃是沈卓,便尖锐地叫了起来:“沈卓,你可不要叫人上来,不然我要是有个好歹,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唐枫,你竟敢放任手下到如此地步!”沈卓浑身的肉都气得抖动起来了,指着唐枫厉声喝道:“你还把不把我当成你的上官了?”

    唐枫看着他似硬实软的模样,心中大为鄙夷。但既然和杨震商定了要由他唱白脸,自己唱红脸,便转头看向杨震:“你怎能如此,还不叫他回去?”

    “千户,属下也是逼于无奈才这么做的。还请千户恕罪!”杨震只是一拱手道,却没有半点退让的余地。

    而后,他又对沈卓道:“沈千户,现在抓着安公子的是我的人,他可不是锦衣卫,只要我一句话,他便会扭断安公子的脖子,无论你怎么威胁我家千户,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你究竟想怎样?如何才肯放人?”眼见硬的已是不成,沈卓只得放下身段用软的了。说着,他还一摆手叫自己那些亲卫暂且退下。那些人本就无意与人一战,自然退得飞快。

    见其服软,杨震也不再如刚才般咄咄逼人,放缓了声音道:“沈千户,你要叫我放人也不难,但需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只要本千户能做到的,都答应你。”见他终于松了口,沈卓心下大喜,赶紧点头应道。

    “第一,这事本就是场误会,还望千户能叫安公公今后不因此事而来找我们的麻烦!”杨震曲起一个指头,提出条件。

    “这个我之前就说了,只要把安公子安然带回去,公公必然不会怪罪你们。”

    杨震点头,又曲起了第二根指头:“这些日子来,在我们院子跟前有太多形迹可疑之人,还请沈千户保证今后他们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个也没问题,你放心,待你们放了人,我就叫他们回去。”沈卓没有半点犹豫就点头应承了下来。反正这些废物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连人家拿了人都不知道,还不如收回去呢。

    “第三,”杨震看了唐枫一眼,这才继续道,“咱们已经来杭州近三个月了,可连一点差事都没有,还请千户吩咐些差事下来,给张驾贴吧。”

    这第三条,才是杨震他们这次绑下安继宗,不惜与安离、沈卓公然翻脸的目的所在。虽然他们是锦衣卫,可因为身上没有职司,便什么都做不了,就是想拿个人都很难,也就只有些威吓作用而已。可一旦有了差事,以他们的本事就能在杭州真正站住脚跟,即使与安、沈二人正面相抗也未必会落于下风。

    沈卓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早在杨震他们来杭州之前,他已知道不能给他们任何差事,不然只会养虎遗患。所以听到杨震提出这个要求时,他明显迟疑了一下。只是当其目光落到可怜兮兮的安继宗面上时,就不得不退让了,毕竟在他来之前,安离可是嘱咐过的,无论对方要什么都必须满足,只要能把安继宗救出来即可。

    “好!”这一个字,让沈卓感到很吃分量:“我答应给你们差事。”

    “那就请千户大人拿文书和驾贴来换人吧!”杨震说着已和蔡鹰扬带了安继宗退回了院内。

    在深深地看了唐枫等人一眼后,沈卓轻哼一声,才带人离去。虽然表面上看着只有杨震在与其对峙,但沈卓可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一个策略而已。但对方使这一招高明处就在即使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怎么都不会去戳破它的。

    “就让你们得意一下又如何,即使你们有了差事,也是我的部下,我总有法子整治你们。而且,你们以为我给你们的差事就那么好干吗?”心中已有盘算的沈卓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却只略嫌阴冷了些。

    待退回到院中后,不少人才略略抒出口气,就是邓亭这个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感叹道:“幸好他们不敢动手,不然咱们可就真骑虎难下了。”

    “那沈卓可没有如此大的胆子,在安继宗面前下令攻击我们。”和蔡鹰扬一起将人重新关进房中的杨震转了回来,正好听到邓亭的话便插了一句。

    “不错,要是他真这么做了,就是不顾安大公子的死活。那就算他最后能救了人,也没功劳,反而会被安继宗给恨上。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他沈卓的小心谨慎又怎么会去做呢?”唐枫也道:“当日二郎就说他只是条走狗,只会照着主人的意思行事,当真是一点没错。”

    众人想起当日对于沈卓的一番评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明显不如刚才般紧张压抑了。但唐枫却还是有一句话要提醒大家:“今日之后,咱们和安离、沈卓是彻底撕破脸了,今后处境就难了,大家必须有所防备。”

    “要说撕破脸,早在楼外楼就已撕破,又怎么能算在今日呢?而且我们的处境本就不好,要是不闹这一出,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倒是今日有了差事,得到驾贴之后,说不定还有转机。”杨震却有自己的看法,似是打气地说道。

    众人仔细一想,也觉着大有道理,这士气再是一振,似乎再大的困难也已不在他们的眼中。

    只有一直以来都大大咧咧,什么都不问不懂的蔡鹰扬,此时却没有如他们般欢欣鼓舞,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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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上)

    杨震注意到了他这一变化,便忍不住道:“鹰扬你有什么心事?大家兄弟一场,只管说出来就是。”

    一向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蔡鹰扬这次的表现却与往常大不相同,只看他张了张嘴,始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没有真说出一个字来。这反而更加深了杨震的好奇,他可是记得清楚的,自从西湖把安继宗带回来后,他就已是这副模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虑。

    想不到一个单纯的家伙一旦有起心事来竟是如此纠结,杨震一面感到好笑,另一面却又担心是不是有自己等发觉不了的问题被他给察觉到了,就再一次拍着蔡鹰扬的肩膀道:“你就别憋着了,小心憋出病来。赶紧的,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我是怕我说出来你们会生气。”蔡鹰扬眨着一双小眼睛,在那些锦衣卫的脸上瞟来瞟去,又讲条件地道:“这是你一定让我说的,我说了你们可不许打我骂我。”

    “说罢说罢。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看你那吞吞吐吐的模样我倒真想打你呢。”邓亭在旁也不耐烦地笑骂了一句,催促道。

    “哦!”蔡鹰扬低下头去,看着脚面好一会儿,在众人都等得要抓狂的时候,他才小声道:“原来……原来你们真是锦衣卫的啊……”

    “嗯?”包括杨震在内,所有人在听了他这么一句话后,都显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后又为之失笑,这小子还真是个实心肠的,都待一起一个多月了,居然才刚知道他们是锦衣卫。

    但蔡鹰扬可笑不出来,他一脸严肃地:“我听我爹和三哥他们说,还有我们村里的那些人也都说,说锦衣卫都是些为非作歹的恶人……说如果有人和他们在一起,也一定不是好人……”

    虽然他这话说得收敛,但杨震还是可以猜到那些乡里之人在说锦衣卫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词,可不是恶人之类能表达的。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锦衣卫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民间,声名向来都很差,人们传说的都是锦衣卫如何欺压良善,陷害忠良,甚至到了后世,锦衣卫也与东厂齐名,成为明朝恐怖特务统治的代名词。

    但这些难道就是事实的全部吗,锦衣卫的存在就只是为了作恶?至少在杨震与唐枫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看来,传言都是有失偏颇的。或许有许多锦衣卫是借着这身皮在作恶,在为自己谋利,但也有人是想做出番事业来的。

    而听了蔡鹰扬这番话后,唐枫他们的神情也低落了下去,倒没有怪他多言。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寻常百姓中的口碑有多差,今日只是有人当面说了而已。也只有蔡鹰扬这个单纯的少年,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话吧。

    杨震却突然笑了起来,再次拍了拍蔡鹰扬的肩膀:“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心事重重?我看你还想过赶紧离开我们吧?”

    “嗯……”蔡鹰扬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但我又觉得和你,和他们在一起也不坏,所以很矛盾。”

    “那你说说,咱们相处这段时日里,你可有发现我们为非作歹了?”杨震突然转移了话题道。

    “这个……倒是没有。”

    “那我们欺负过你吗?”

    “没有,你们对我很不错;尤其是二哥你,就是我爹他们都没有待我这么好过。”

    听了他的形容,杨震只有苦笑,好嘛,一下辈分就上去了:“既然你眼见到的与听说的不同,那为什么不信自己看到的呢?”

    “可是,我爹说的向来不会错啊。而且……”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身后那间关着安继宗的房子又道:“你们还抓了人来。”

    “我捉人时,你也在旁,这么个欺压良善,差点使一女子落水的坏人就不该受到惩处吗?”杨震不禁问道。

    “这个……”之前蔡鹰扬光顾着考虑对方是锦衣卫身份这件事情,还真把此事给忽略了,这时一回味,还真就如杨震所说,这认识让他眉宇间的犹豫之色少了一些。

    “鹰扬,这世上许多事都不能一概而论,这药可治病,可吃多了说不定也会要人的命。锦衣卫中也不光只有为非作歹之人,也有希望凭着这个身份,一身本事为官府为百姓做些贡献之人。而我们,就是后者!”

    “真的?”蔡鹰扬的双眼一亮,似乎已被杨震说动了。

    “当然,你大可在旁看着,若发现我们做了什么恶事,那时再动手惩治我们也不迟。”杨震郑重其事地点头道。而其他人也在旁附和,作为锦衣卫,他们也承受了太多骂名,能有一人理解,对他们来说也是希望看到的。

    “好,那我就再留下来看看吧。”蔡鹰扬紧皱的眉头已然松开,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一桩心事就这样被解决。

    这回沈卓的办事效率着实极高,他去时已过申时,但天尚未黑,他就已派人送来了杨震需要的一应公文和驾贴。

    “沈千户对安公公还真是忠心耿耿哪。”在唐枫仔细翻看那些公文的时候,杨震却语带讽刺地笑着与送公文而来的同僚说道。

    那人面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却并不反驳。即使是他这样沈卓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对他对安离马首是瞻,卑躬屈膝的态度很不以为然。

    这时,正看着公文的唐枫却突然皱起了眉头,惹得众人都有些紧张起来,马峰忙道:“百户,可是这些公文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沈卓给咱们的差事有诈?”

    “那倒不至于。”唐枫抬起头来,安抚似地朝众人一笑:“公文与驾贴都没有问题。”

    “既然唐千户看着都没问题,是否能让安公子随我回去?”那人在这儿明显感到有些不安,就忍不住提出了要求。

    “二郎,你去把人放了跟他回去吧。”唐枫也是个说话算话之人,当即吩咐杨震道。

    人很快再次被提了出来,这时的安继宗可比之前要老实多了。直到确信自己能跟着面前锦衣卫离开这里,他面上才露出了狂喜之色。“安公子,咱们这就回去吧,公公在府上想来已经等得急了。”那人见了他,也不再多礼,立刻提议道。

    “对,我爹一定担心急了,我们这就回去。”安继宗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从善如流地点头道,但他的一双眼却瞥向了杨震等人,深怕他们反悔。

    “安公子走好不送!”杨震冲他咧嘴一笑,又似带威胁地道:“今后可别再干这等违法乱纪之事了,不然下场可没有今天这么轻松了。”

    “你……”被人如此教训,安继宗心头自然有火。但在杨震手里吃了大亏的他这回可学乖了,至少现在可不敢与之对抗,只是冷哼一声,用怨毒的目光扫过这些锦衣卫中人,这才拔步朝外走去。他已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所吃的亏他日一定要十倍报复回来。

    杨振自然明白安继宗心中的怨恨,但却并没有将之太放在心上,反而关切地看向唐枫:“百户,看来这次的差事不简单哪?”直到这个时候,唐枫的脸色依然有些凝重,双眉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是啊百户,这到底是个什么差事,难道真有那么难吗?”其他几人也产生了好奇心,纷纷问道。

    唐枫吐出一口气来,郑重说道:“这次我们争取到的差事确实不易办哪。办砸了,只怕沈卓就会以此为借口把前后的总账都给算了。可要是办成了……”说着却是一顿。

    邓亭性急追问道:“办成了难道也没好处?这究竟是什么差事能叫百户您如此患得患失的?”

    “办成了,就要得罪不少浙江的当地官员了。”唐枫苦笑一声:“这是要我们复核刑狱的差事。”

    “这不是提刑司该做的事情吗?怎的落到咱们锦衣卫头上来了?”马峰颇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却要从去年年前张太岳提出考成法一事说起了。这考成法,考的是地方官员的行政能力,举凡税收、诉讼、科举都在考核之中。而这一回,我们锦衣卫就被指派了在地方上进行复查刑狱,看其中是否有冤狱错判的案件。这可是一件得罪人却得不了什么好处的勾当,想来沈卓在接到这道命令时也颇为头疼吧,现在他正好将这个麻烦交到了咱们手里。”

    “这还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是查不出什么问题,自然会被沈卓斥为不肯尽心办事;就是办好了,我们也必然会得罪众多之前断案的地方官员……难呐!”就是杨震,此时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但随即,他又振作了精神道:“但这差事我们必须办好它。这已是我们能在杭州立足的唯一机会,而且只要有权在手,得罪些地方官员又算得了什么?咱们在武昌不也一样得罪了众多官员,不还是一样升了官吗?”

    他这话,确实提振了众人的士气,他们原来的担忧之色也随之淡去,纷纷应和道:“对,咱们就干这一次,我们锦衣卫还怕得罪人不成?”

    还是三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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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大明介绍:
锦者,锦衣卫;绣者,绣春刀;且看穿越五百年来到大明万历初年的杨震如何走上巅峰,重振河山!锦绣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绣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绣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