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运河遇道
自湖广前往浙江或是北京,对后世之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人们有飞机、火车、汽车等大把的交通方式可以选择。可对五百年前的明朝人来,足有数千里距离的路程,就不是一件轻易能达到的事情了。
要是走陆路,不但要担心各种沿路的艰难险阻和可能存在的盗匪问题,光是一路之上的消耗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相对而言水路就要轻松多了。只要你不是个容易晕船的人,又不曾遭到什么大风大浪,无论从时间还是金钱上考虑都比走陆路要方便不少,尤其是此时还有大运河的存在。
大运河,这条开凿于隋,却也给隋朝带来灭顶之灾的伟大水系,却成了后世各个朝代沟通南北的重要渠道。它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勾连在一起,使整个中国的交通运输变得极其通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运河是中国最伟大的一项工程,更胜长城一筹。
古时文人也明白这条水道对整个时代意味着什么,所以许多人都留下了流传后世的著名诗篇“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虽然总把隋灭亡的教训加于其中,却也道明了大运河对国家,对百姓的重要作用。
只是因为后世有了更加便捷的交通,这条运河才渐渐被冷落。但在五百年前的大明万历年间,大运河依然是国内最繁忙的一条河流,每日里装载着各样货物的货船和载着客人的客船南北往来如织。或许只有当眼下这样的腊月时节,运河之上才会没有那么繁忙,但也总有些船只航行在有些冷清的水面之上。
一条两层的客船乘风驶在平静的河面之上。天气虽然有些寒冷,但北风却不大,倒正是一个行船的好时候,除了将近年节,叫人生出思想之情外。
船老大站在船头,看着远方半晌后,便回过头来道:“大家再加把劲,现在顺风顺水的,说不定赶在廿八前后咱们就能回钱塘江了。”
他这一句话,惹得几名船员都忍不住叫起好来,他们的干劲不觉又足了几分。这些船员都是杭州人,此番出来已有两个来月,再加上时近年关,自然更是想念家人。
但这叫嚷声传到二层船舱,却惹得里面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连连皱眉。他本就心中有事,再加上有些晕船就更难受了,现在又听到这烦人的叫嚷声,自然会有所反应了。
在他身旁的几人见他皱眉,也都哼了一声,便有人从座位上起身欲出去教训那些船员。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第一个开口道:“百户,还是我去和他们说吧。”见他自告奋勇,其他人便又坐了回去。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从武昌城出发往杭州去的杨震、唐枫等锦衣卫了。因为他们人数占了船上乘客的一半有余,而且一个个看着都很不好惹,即使人家不知他们身份,也还是将这艘船最好的位置让给了他们。
但即便如此,也难以叫他们感到舒心畅意。想到自己立下功劳却被如此对待,想到千户翟渠的遭遇,自唐枫以下都满怀着心事,船舱里的情绪更显压抑。
杨震处在这么群人中间,也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已与兄长分别,就无须太过挂怀,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水上旅程。
但因为唐枫他们并没有出舱观景的意思,杨震这个新人也只能陪着。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他如何还能放过呢?
唐枫看了他一眼,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便也笑了下:“你去吧,顺便注意下四周。我总担心这趟行程会不太平。”
上船之前,有人来报胡霖的亲卫黄朝旭等将要报复,这事也如根尖刺般扎在众人心头,是他们难以开怀的原因之一。只是从码头沿着长江河道走了几日,现在都进入运河了,也不见有什么变故,不少兄弟都已把这事放下,不想唐枫居然又提了出来。
杨震答应一声,便走出了有些憋闷的船舱。虽然他明白要时刻提防可能存在的威胁,但此刻只想在外面透透气,欣赏一下运河沿途的风景。
那船老大一直都在关注着上面那些客人的情况,见有人突然出来,就赶紧凑了过来:“客倌不知有何吩咐?”
“蒋老板,你叫那些兄弟都说话轻着些,上面那些爷脾气都不太好,别招惹了他们。”杨震便提醒着说道。
“抱歉抱歉,以后一定注意!”蒋老大忙点头称是。当日码头上的情形他也是瞧着的,知道这些客人确实势力不小,而且现在就有十多人呢,岂是他这个跑船的苦哈哈敢得罪的。
“如此最好不过了。对了蒋老大,你是惯在这运河上走的,能不能讲讲这运河的事啊?”杨震看着船前后左右平静的水面,觉得除了比后世污染后的河道要干净些,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就想找个“导游”来问问。
“呃……这个小人还真说不出什么事儿来。咱每日里就只知道看好了船别出事,将客人安安稳稳地送到。至于这运河有啥掌故,又有什么可说的,咱这些跑船的就不知道了……”蒋老大很有些为难地说道。
他说的也是实情,在别人看来是风景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却是工作场所,那是再美也欣赏不出来的。杨震一想也觉得他话在理,就不再强求。这时,一旁传来一把有些苍老的声音:“无上太乙天尊!施主若想听这运河之事,老道倒是可以解说一二的。”
杨震闻言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藏青道袍,须发皆已雪白,但依然满面红光的老道士正在那冲着自己稽首施礼。在老道旁边,还跟了个同样打扮的小道士,这时候正带着有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杨震。
杨震的目光落到小道士身上,心里就是一动。他虽然也穿着道袍,挽着道髻,却怎么看都不像个出家人。倒不是他长相太凶,而是太俊俏了,一张脸白白嫩嫩倒也罢了,这五官也精致得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叫人要暗叹一声可惜,怎么这么标致的人物都做了道士了。
这两个道士并非是汉口码头上的船。这个时代的长途客船就像是后世的公交车,每到一个码头都会停靠,让到地的客人下船,再接上新的客人。像杨震他们这样要坐船行几千里的客人毕竟是少数。所以杨震并没有在汉口码头见过他们。
那小道士见杨震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乱瞟,脸竟微微一红,哼了一声,便转过了身去,却是有些恼了。只是他忘了一点,可是他先有些唐突地打量人家的哪。
见对方如此模样,杨震心里已有了判断,这个“小道士”该是个易钗而弁的女子才是。这些只在他一转念间就已过去,杨震便顺着那道人的话道:“如此就麻烦道长了。”
“好说好说。”老道呵呵一笑,就与杨震并肩站在船舷边上,指着运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道人确实知识渊博,对运河也极其了解,竟从隋朝开挖运河开始讲,一直讲到前元时将运河挖到北京,将运河的整段历史都道了出来。然后他又细讲起大明朝漕运和运河的关系,讲沿岸百姓和蒋老大那样的船夫是如何靠着这条河道谋生的。
末了,老道叹道:“都说我朝有什么龙脉在凤阳,但在老道看来,这条运河才是我大明朝真正的龙脉哪。每日里,有价值数百万两银子的粮食、丝绸布匹从这条运河里通过,每日里又有数以百万的沿河百姓靠此为生,此河对我大明来说,实在不比北边边防为轻哪。”
杨震听了他这一番话后,也有相同的看法。即便老道话中有些不妥处,他也选择性地忽略了,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晚辈受教了。”
“哎,不过是一些浅薄的看法而已,当不得施主如此谬赞。”老道说着,突然看向杨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其实若论见识,施主当不在老道之下。而要说际遇之奇,施主在我大明怕也找不到第二个相似者吧?”
“唔?道长此言何意?”杨震被他这么一看一说,心头竟是狂跳不止,似乎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已被他一眼看穿。
老道看着他,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两世为人,此乃天意。逆天改命,只在于你!”
这一下,饶是杨震再镇定,也被他说得脸色大变,手不自觉地按到了腰间的那口短刀之上。他这一举动看在小道士眼里,本来笑吟吟听着话的她脸色也变了,手更探向了怀里。
与此同时,骤变突起,在客船拐过一道小山包时,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哨声,随即三条小船前后一线如脱缰的野马般从前方飞快冲来,每条船上都站着三名身着劲装的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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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突袭(上)
运河虽然水面开阔,极便于行船,但也总有些地理不便之处,容易出现撞船、触礁等事故来。比如以前这个弯口,就因转得急了些无法看清楚前方情况,容易与对面来船相撞。
要是平常时候,蒋老大作为在运河上讨了半辈子生活的老船人自然会有所警惕,转弯之前就会让人减慢船速,尽量给对面让出道来。可今日却因时近年关,运河上都没几条船,再加上人人归乡情切,便有些大意了。直到看到那三条小船如飞而至,他才急急喊了一声:“小心,转舵!”
但还是晚了,第一条小船已在客船将转未转时就重重地撞在了它的船头侧面。这一下力量好大,站在船头上的蒋老大应声一个趔趄就头下脚上的摔下船去。其他船员倒还好,虽然有摔倒的,却只是成滚地葫芦。还有那运气好的及时抱住了身边的桅杆等物,稳住了身形。
他们刚想去船头看看蒋老大的情况,又是接连两声“砰砰”的撞击之声,却是后面的两条小船居然也没有转向或是减缓船速,就步前面同类的后尘,也一头撞在了客船之上。
这两下力道更沉,竟把原来就想转过弯来的客船给撞得打了个横,彻底横在了运河水面之上。而那些船员更是倒霉,刚一起身,脚步还没有站稳,这下就横七竖八地甩向了后面,重重撞在船舷等硬处,连连呼痛。
与他们的叫嚷声一致的,是船舱里客人们喊成一片的惊叫与呼痛之声。舱里那些客人根本不知外面的情况,自然就更无一点防备,一撞之下自然有些受惊和损伤。
但论起来最危险的还是站在船舷旁的这三位。杨震本就因为老道的话而心中巨震,即便眼尖看到了来船也不及回到里面。这一撞在另一侧,船身便朝着杨震他们所站一侧倾斜了过去,在惯性作用下,杨震也不禁要顺势掉落水中。
但他终究身手了得,即便在此情况下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右手一伸已扳住船舷,稳住了自己身形。再加上他一眼就看出那三条船是直奔着己方而来,故而在另外两下撞到时也继续稳住身体,倒是没有受什么大的影响。
可他身侧的两名道士就没有这么好运气,或者说本事了。他们一撞之后,就已失去了重心,虽然拼了命要稳住身子,却还是向外倒去。接下来这两撞,就更是让他们雪上加霜,直朝水里摔去。那小道士在受惊之下,手舞足蹈向外摔去的同时竟啊地一声尖叫出来,已无暇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了。
但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因为此时的杨震已回过神来,只见他伸手一托一拉,已把老道士前倾的势头给拦了下来。老道只是在不高的船舷上一碰,总算是定住了身形。
而后,杨震就是向前蹿了一步,赶在小道士半个身子出了船舷的同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也及时将她摔出的动作给止住了。
小道士正闭着眼睛张牙舞爪地想象着自己会落水,然后怎样怎样呢,突然就感到后腰一紧,整个人居然就定在了半空中。她惊喜地回头看去,正看到杨震抱着自己向后退去,立时她的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却不知是惊的还是羞的。
好在杨震没有对她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一俟脱离了危险所在,他就放开了手,然后一个箭步就向船头处掠去。他看得清楚,对方这是故意来撞击客船的,换句话说,对方来者不善,恐怕是行船之人最怕遇到的水匪一类人物了,或者是唐枫他们所提防的那路人马。
这一切说来挺长,其实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此时那些船员尚未从甲板上站起身来,杨震已看到前面面的情形,他的眼中立刻就有阴霾闪过。
在客船船头一侧的下方,三条小船正撞在那儿。但与一般水面上撞击后情形不同,几条小船不但没有因为撞力侧翻,居然都钉在了客船之上,就像钉子敲进了木板。杨震一眼就已看出了其中端倪,只见那三艘小船的前方都包了铁皮,虽然看不到船头情形,但只通过深陷客船船身的情况来分析,那船头必然也和钉子一般是又尖又利的。
此时,那三条船上的九条大汉已拿起了短刀短斧,望向客船,就要冲杀过来了。显然刚才那一撞他们虽然有所准备,却也受到了些微影响,动作上略有迟滞。
不过这还不足以叫杨震担心,真正叫他感到威胁的,是远处又有一艘大船缓缓开来,远望过去,船上还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这么条船,他可不会认为对方只是凑巧经过,必然是小船中人的后续人马了。
小船上的几人见客船船头突然冒出个少年郎来,当时就是一声狞笑,呼哨之下,已迅速扑上船来。这客船虽然比小船要高,却也高不了几尺,这些人又身手敏捷,只一蹿就已跃上船头。
一名持斧的大汉二话不说,当头就向杨震劈来。在他想来,这么个少年无论是客人还是船员都无所谓,只是他们大开杀戒时的第一个祭品而已。
但他错了,真正成为祭品的是他自己。就在他一斧挥出时,却发现目标竟不见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少年已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左侧方,正是他右手短斧很难照顾到的死角处。然后他就看到一道寒芒闪过,自己左项处就有东西喷射而出。身子随即失去了力量,软软倒在了甲板之上。
只一个照面,杨震便已迅速解决了一人。随后他没有半点迟滞,一探手,在那大汉倒下前抢过了他手中的短斧,再一抖手,斧子已幻化作一道黑影,带着呜呜的破空声劈入了身前一名正朝那俩道士杀去的汉子的后脑,那人一声惨叫,便已扑倒在地。
在那些壮汉眼里,杨震根本不是威胁,所以一看有人杀向他,其他人连看都不看就已向其他船上人员杀去了。虽然出发前有人提醒过他们船上有棘手之人,但他们并不认为这么个年轻人有多难对付,现在只想尽快控制住客船,这样他们的功劳就是最大的,最后分财货时也能得到最多。
可谁想到让他们瞧不上眼的少年竟是个杀神,只是眨眼之间已杀死了两名轻敌的大汉。待其他人听得自己人惨叫,猛地转回身来时,杨震已掠到最近一人身旁,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剩下的六名大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以前他们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向来只有他们杀人,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人也会像被杀鸡一般任人宰割。
但他们终究是常年在刀头舔血之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一声怒吼之后,就同时向杨震围杀过来。
但这时,二层船舱突然砰地一声裂开个大口子,两名汉子从那直接跃下,人在半空,刀已卷起一片亮光。在那几名大汉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前,将他们一一砍翻在地。接着破洞之中又跳下九人来,他们一个个脸色阴沉,衣衫和头巾都有些凌乱,显然刚才的撞击也对他们有着不小的影响。
直到这个时候,船员,以及那些跌撞着走出舱房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到如此血腥一幕的客人们才发出一片惊叫声。此时前半条船的甲板上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九具尸体,鲜血更是流得到处都是,也着实太吓人了些。
倒是那两个道士,此时只是避到船尾处,除了脸上带有不忍外,居然太多的畏惧之色。只是那小道士的眼睛在杨震的身上溜来溜去,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过某些胆大的人还是看清了形势,心下稍安。那些死去的都是水匪,至少自己等人的生命已有了保障。
可他们的想法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因为那条看着比客船更高大的船只已来到了他们面前。那船在来到客船前方十来丈远处突然一个打横,居然就稳稳地停了下来,只这一手,就足以让掉下水去的蒋老大望洋兴叹了。
但船上的众人此时可没有工夫来赞叹那船上之人的操船手段了,因为在转过来的一面,竟布有数十名弓手。此时,那些弓手已拉满了弓弦,弦上一根根利箭的箭头正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都进船舱!”唐枫的反应极其迅速,一声喝后,已当即撞开薄薄的船舱隔板,闪身躲了进去。其他几名锦衣卫也紧随其后,避入舱中。
只是那些船员和乘客可就没有他们那么迅捷的动作和灵敏的头脑了,还呆呆地看着前方。只听得嘣地脆响,数十支羽箭带着破空声呼啸而至,顿时就将几个运气最差的射杀当场。
其他人这时才有反应,有往船舱里躲避的,也有胡乱跑动尖叫的。后者的下场自然不必说了。
躲入船舱,有了遮蔽,唐枫等人才略舒了口气,但随即就发现少了一人:“杨震怎的不在,他还在外面?”刚才被人拿箭一射,众人都只顾着躲避,还真就没有顾上这个同伴……
第四十八章 突袭(中)
杨震此时已在水中,就在客船另一边的船舷之下。在他的身侧,还有两个颇为狼狈的人影,赫然正是那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就在那艘船突然转身,现出弓箭手的同时,杨震已惊觉情况不妙。在水上被人以弓弩袭击是最被动的,除了躲入船舱中外,就只剩下弃船入水这一个选择了。
杨震没有多作考虑,一个飞扑已从远离对方船只的一侧跳入了水中。但一入水,他便觉察到了危险,一条黑影从水底飞快地向他靠了过来。
原来对方早有防范,在水下竟也布置了人手,以防有人跳船逃生。但杨震可不是他们以为的惊慌之下跳水之人,他的水性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很是不错,一看有人杀来,便也一头扎进水中,猛迎上去。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杨震竟敢迎击,略一犹豫间,杨震业已杀到。他只来得及刺出一击,便已被闪过一边的杨震一刀刺入了心口,同时他手中用于水下作战的分水刺也被杨震抢到了手中。
这时,水面一震,又有两条黑影如鱼般从两旁杀了过来。杨震不敢轻敌,看准其中一人的来势就是一刀递出。但这回对方也吸取了教训,游过来时的动作不敢用尽,见一刀过来,赶紧往旁一闪,险险避了开去。但他却没有看到杨震另一只手还有把分水刺,他一闪间,分水刺已扎进了他的心口。他疼得想叫,但河水却灌入口中,只挣扎了两下便也没了性命。
这时,第三个水匪才堪堪杀到。杨震这回却没有再与之交手的意思,转身就向水面游去,看着是气不够,需要出水换口气了。水匪眼见他杀了两个同伴,怎肯就这样让人出水,当即憋足了劲紧追而来。
这水匪在水下速度颇快,竟在杨震出水之前已赶到了他的身后。可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杨震突然转过身来,手中一刀一刺同时刺出,水匪因为游得太快,已无法改变方向,只来得及提起手中分水刺,就被刺杀当场。
这当然是杨震的一个策略,他确实气息将尽,但却还有能力布下这一局。要是对方与他缠斗,恐怕他的情况就不那么妙了。现在连除三人,杨震才终于得以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刚恢复了呼吸,杨震就觉察到身后又有异动。他心下惕然,再扎下水转头看去,就看到了三个纠缠在一起的黑影在水中浮沉。仔细一看这几人的着装,他便认出了其中两人正是船上的道士。显然在发现情况不妙后,他们也跳入了水中,不想却被等在下面的水鬼候个正着,于是就缠斗起来。
这时候杨震可没有工夫细想两个道士怎能与这个水匪纠缠这么久,当即快速游上前去,刷地一刺掼进那水鬼的后心。那水鬼身子一僵,就不再动弹,慢慢地沉下水去。两名道士这才奋力上游,来到水面上大大地透着气。要不是杨震及时赶到,只怕他们就是能和水鬼纠缠着不让他刺出分水刺来,也得被憋死在水下。
杨震拉了两人来到船舷下方的阴影处,示意让他们攀着缆绳稳住身子,这才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那小道士惊魂未定,见他又走了,忍不住叫了一声:“哎,你做什么去……”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脸竟有些红了。
那老道士却看着杨震的去向若有所思,随即露出了不忍之色,宣了声道号:“无上太乙天尊!”
那边船上的弓手还在不住地向着客船放箭,将留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钉杀当场。还有人不住向着船舱放箭,奈何他们的竹弓力量不足,还穿不透数寸厚的木板,只有几支箭射入了被唐枫等撞开的破洞之中,但显然是伤不了几个人了。
见此情形,在船头看着一切的一条大汉便皱起了眉头:“楚舵主,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叫我带弟兄们上吧。不过为防他们跳水脱身,还请你们的人看着些。”
一个即使在如此寒冬腊月里依然光着膀子,露着一身古铜色腱子肉的汉子冷哼一声:“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就让咱们看看黄兄的本事。放心,我们有弓手罩着,水下也有我的弟兄,他们一个也走不了。靠上去,上跳板!”后面几句话却是对下面的人所说。
当先发话者正是胡霖的亲信侍卫首领黄朝旭,这伙人马正是不知被他从哪儿搬来找唐枫他们报仇的。在他招呼之下,原来抱臂站在那边的铁卫旧人齐声应喝,掣刀在手,跟着他向船弦边沿走去。
此时,在那楚舵主一声令下后,他们身下那船竟横着又走了几丈,然后一条宽大的跳板就搭在了两条船之间,为黄朝旭他们打开了一条通往对面船只的道路。
黄朝旭一马当先,就已在低喝声中冲上了跳板。剩下十多名兄弟也紧随其后,一个个红着眼杀奔过去。这些人都是胡霖身边最亲近的铁卫,在他们心里,胡霖就和他们的父兄一般,即使如今他已不在,他们也要为胡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杀了眼下这些陷害他的锦衣卫。
船上其他人可没有跟着他们一股脑地杀奔过去。刚才的情况他们也是看明白的,那客船上的人个个都是硬点子,己方的先锋九人刚一上船就被斩尽杀绝,他们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过那些弓手依然张弓搭箭,盯着对面船上,要是黄朝旭他们落了下风,他们的弓箭也好做个照应。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客船上时,没有人觉察到已经有一条**的身影从水里攀上了上来。杨震再次入水可不是要逃,而是为了反击。你们不是有弓箭吗,那我就杀到你们跟前,使你们的弓箭彻底施展不开。
这倒不能怪楚舵主等人太过大意,连身后都没有照顾到。实在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水下已有好几名水鬼看着了,怎么都不会有人能从底下过来。而他们面对的,却是杨震这么个最喜欢以奇兵破敌,又水性极强的人物。
客船船舱,唐枫等人也已发现对面的乱箭停了,又听到砰的一声,船还抖了一下,便知对方要进行跳帮夺船之战。这却正中他们的下怀,对方突然杀出,又用上了弓箭,让他们如此被动,这些没吃过太多亏的锦衣卫自然满心愤怒。
现在对方竟敢直接杀上船来,就该他们让对方尝尝厉害了。不用唐枫下令,邓亭、马峰等人就已抽出了暗藏的刀剑——他们的绣春刀放在二层,身上只有一些防身的短兵器——一声呐喊后,从船舱入口挤出,向刚刚踏上船来的黄朝旭一伙杀了过去。
顿时,在客船并不太大的甲板上,爆发出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而这场战斗因为所处位置的特殊性,还比一般在陆地上的战斗更加的惨烈。只一个照面,双方都有人受伤流血,还有两名铁卫竟掉下船去。
在狭小的空间里几十人混战在一起,已不是个人武技能决定胜败的了。决定双方胜败的,只剩下了战心与斗志,拼的是谁更凶更狠,更加的有进无退。
黄朝旭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但有杀到他面前的锦衣卫都被凶狠的到势逼得向后退却,还有个不知死活的咬着牙拼命阻挡,却被他一刀砍断了兵器后,又是一刀斩下右臂。当他再劈出一刀,想要结果此人时,刚刚将一名铁卫踢下船去的唐枫杀到了。
他的刀就像白练一般飞出,正好为这个兄弟架住了这致命一击。两人兵刃相交,打过照面已认出了对方。
“唐枫!”
“黄朝旭!”
“果然是你!”在唐枫一声大喝之后,两人飞快地在原地斗了起来,一时间两把刀以快斗快,居然击了有三十多刀,锵锵的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却是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竟成了缠斗之势。
但这么一来,铁卫方面原来大好的局势就有些保持不住了。他们这些人虽然武艺了得,却还不是眼前这些锦衣卫高手的对手。要是黄朝旭在,有他抵挡冲杀,倒还能占着上风,可现在他被唐枫缠住,他们就没有了绝对的优势点,只靠着人多势众才能与九名锦衣卫将将战个平手。
看着船上的这一番激烈厮杀,那楚舵主的眼都直了,直觉得一阵阵的目眩神迷:“奶奶的,他们还真是有深仇大恨哪,这打得……”就在他感叹不已,想着等下要是看情形不对是不是得先溜走时,下方传来了一阵混乱之声,随即又有一声凄厉的惨叫传了上来。
这也是一艘两层的船,楚舵主带了一批人在上方,还有一批弓手在下面。这惨叫正是从下面的甲板传来。
一层甲板之上,杨震此时已如虎入羊群一般,挥舞着手中钢刀杀进了那十多名弓手之中,在他的身前,还倒了一具浑身插满羽箭,身体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转的尸体。
第四十九章 突袭(下)
倘若你遭遇到突袭并身陷绝地将如何?因不同的性格,有人会选择死守,有人会选择投降,也有人会选择抛弃兄弟朋友独自逃生……但杨震的选择却是迎敌而上,以突袭对突袭!
自水下潜游到对方背后,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战斗中时,突然登船,迅速解决这一边的船员与守备力量。这一切对杨震来说都是那么的驾轻就熟,前一世里他所在的雇佣军也没有少做这样的突袭行动。
不过当解决完这些各自落单的守卫,要摸向前方时,一个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现在毕竟是大白天,船的那侧更有十多名弓手,他再想悄然杀人却已不能。杨震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被人察觉地向其靠近,蓄势待发。
但他毕竟不是个隐身人,就在他离着那排弓手越来越近时,离着船尾最近的一名弓手在转头时突然就发现了他的身影,顿时便喊了一声:“谁在那?”
他才一开口,杨震已如离弦之箭般朝这边蹿了过来。他太清楚在面对弓手时要怎么行动了,只有与之贴身缠斗,才能确保对方无法射出箭来。果然对方见他前冲,便也赶紧将对准那边客船上的竹弓转向了杨震,同时其他弓手也惊觉船上来了敌人,迅速回手,也要射箭。
但杨震却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快上一线,只一矮身已避过了近在咫尺射过来的一箭,随后一个面对面的擒拿,便已把最后那名弓手给控制在了身前。就在那些弓手的箭离弦而出的瞬间,他身子猛然一缩,竟把手中的敌人当成了盾牌挡在身前,十多支近距离射来的利箭同时攒刺进了此人身体,使之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就在挡下这一波箭雨,趁着那些弓手探手去箭袋里取箭再射之前,杨震猛地一脚将已气绝生亡的弓手给直直踢了过去。这一脚的力量好大,竟能听到那尸体脊柱发出喀拉的断裂之声,身体竟已一个奇怪的角度反向扭转了。但这一脚却让尸体也像一枚巨大的暗器砸向了那些弓手,将全无准备的他们砸得乱作一团,有人更是失足跌倒在地,与那尚有前冲之力的尸体一道成了滚地葫芦。
踢出尸体打乱对方节奏的同时,杨震已掣刀在手,一声暴喝声中,向着那些显然已乱了分寸的弓手劈杀过去。他手中早换了这船上守卫所用的三尺钢刀。
那些弓手只会远距离放上几箭,而且他们手边也压根没有刀枪等可抵御近身攻击的兵器,在面对挥舞着钢刀杀来的杨震时,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惊叫着四散逃窜。
在连斩三名弓手之后,杨震却不再追杀这些人,因为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只见他脚一勾,已将一张被弓手抛弃在地上的竹弓勾到手上,然后探手取过放在船舷边箭袋中的一支羽箭,转手就瞄向了对面的客船。
对那些寻常弓手来说,看着那边客船上战作一团的敌我双方是不敢放箭的,他们生怕伤了自己人。可杨震却有足够的信心与能力,确保自己可以命中目标。他只扫了一眼,就已盯上了那个正与唐枫战得旗鼓相当的大汉。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将弓微微一偏,松开拉弦的右手,搭在弦上的那根羽箭就带着破空的尖啸化作了一道虚影。
只是杨震也只来得及放这一箭而已,因为上层众人终于拿着各式兵器从船梯上杀了下来。那楚舵主听到惨叫,就知道有敌登船。此时他已顾不上生那些守卫的气了,当即命人取过自己的一支长枪,就带了上层的手下火速冲了下来。
杨震见状也不正面交锋,抛弓出船,就往另一侧跑去。他终究只是个凡人,虽然能依靠突袭与兵器上的便宜杀散那些弓手,可真要与几十名持着长短兵器的大汉正面相拼可就没有这个能力了。
楚舵主显然没有料到此人竟这么胆怯,不战就走,也不禁一愣,但很快又发令道:“追!见了他格杀勿论!”看着下层乱糟糟的局面,他真是气炸了肺。
于是,在这条船上也呈现出了混乱的场面,甚至比那边客船上的战斗更显得乱些。一人在船里四处乱窜,逮着机会就向身边的敌人递上一刀,杀得他们嗷嗷乱叫。而在他身后,二十多名壮汉呼喝着紧追不舍,但总是追不上他,反被他伤了不少落单的同伴。
包括楚舵主在内,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与杨震的追逐中,这场战斗已悄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而究其原因,一众弓手离开了原先岗位再无法给对面客船上的自己人以掩护是其一,更关键的是杨震在他们杀下的同时射出的那一箭。
其实唐枫论真本事还在黄朝旭之上,但他此刻精神不是太好,因为晕船。现在又是在船上与之交手,他就更觉得脚下虚浮,无法尽全力一战了。如此,他才与黄朝旭战个平手,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突然,对面敌船之上射下了一箭,这让面朝那边的唐枫心头一凛,只当是向自己而来的,就欲躲避。但黄朝旭岂会让他如愿,便逼向前一步,连劈三刀,封住了对方的退路。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箭的目标竟是黄朝旭。当他惊觉箭是直奔自己而来时,再想躲避已是晚了。但他刚才向前跨出的一步还是有些好处的,本来瞄着他后颈的一箭此刻只射中了肩背处。
但即便如此,也已够黄朝旭受的了。他只觉右边肩背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刚挥起的一刀力量就是一泄。破绽已露!
唐枫怎会放过这个反击的机会,当即挺刀反撂,居然就这么一下将黄朝旭的整条右臂给生生砍了下来。
“啊——!”黄朝旭猛地一声惨叫,但神志不乱,左手一伸已接住了掉落的右臂与手中刀,顺势就向唐枫砍了过去。这也是个狠角色,在受此重伤之下竟还能做出这等迅捷的反应来。
但他这一刀却还是砍在了空处,唐枫一刀卸去他右臂后,身子就势一屈,一个地趟刀的招式向黄朝旭绵绵杀去。后者终究因失去右臂又惊又痛而在判断上稍微慢了一线。但高手过招岂能慢半分,只听噗哧一声,他身下就是一轻,随即剧痛从脚踝上传来,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双脚竟也被唐枫给斩断了。
再一次惨叫的同时,黄朝旭已向个血葫芦般滚倒在地,鲜血不断喷涌,溅在了他所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失去了双脚一臂的黄朝旭已再无战斗的可能。
而在以如此残酷的手段斩伤黄朝旭后,唐枫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挥刀就攻向了离他最近的那名铁卫……
自家首领被如此杀伤,看到这一幕的铁卫们顿时就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他们这时候才明白比起狠戾来,自个儿和锦衣卫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胆气一失,再加上锦衣卫这边又多出了唐枫这个无人可以抵挡的高手加入,战斗瞬间就已逆转。
几名铁卫还没有决定是战是退呢,就已被锦衣卫杀死当场。而几名想要退的,此时也已走不了了,因为魏长东和邓亭已先一步守在了跳板处。后退无路,拼又没有勇气,铁卫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弃刀投降。他们只是奇怪,为什么那边船上没有支援,不是说好一旦战事不利就以乱箭伤敌么?
有人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对面船上已没有了弓手,反倒是那儿也有乱战声传来。
唐枫在解决了黄朝旭后就已注意到了这点,他知道这一船人中,只有早早就消失不见的杨震才有这个能力做到潜入之事。再联想到刚才那突兀的一箭,他就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留两个活口,其他全杀!”唐枫面对这些弃械跪地的铁卫,下达了最残酷的命令。他担心杨震在那边船上的安危,他们必须赶紧过去接应,那就不能留着这些敌人在身后。
那些锦衣卫也不废话,当时就手起刀落,给了剩余还想活命的铁卫们一个痛快,只将最后两人拿绳子捆了,丢在船上。他们中不少人也受了伤,最重的还断了条胳膊,对这些敌人自然不会有任何的仁慈之心。
在解决了众俘虏的同时,已有人火速上到二层取下了他们最合手的绣春刀。绣春刀在手,唐枫再不稍待,一挥手:“伤重难战的留守,其他人随我上船!”就已一马当先冲上了跳板。
那边,浑身已被鲜血浸染,失去双脚一臂的黄朝旭竟还未死,他看着自己带来的弟兄一个个被人屠戮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心如刀割。但此时的他已到弥留之迹,就是想叫骂几句都已没有气力,只能目眦欲裂地盯着眼前一切,看着唐枫带着伤得不重的几名锦衣卫踩着跳板直向对面船只杀去。
随着鲜血不断从三个断肢伤口处涌出,黄朝旭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轻,他知道自己已离死不远。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些后悔,不该执着于报仇,惹上不该惹的人。
但一切都晚了。
在吐出最后一口气后,黄朝旭瞪着双眼而亡。而他的死亡,也宣告了这次突袭的彻底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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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漕帮(上)多谢带雨梨花的打赏支持
当唐枫等持刀杀上船来时,正看到有三名敌人拿着几张弓从他们的身前奔过。显然对方也看到了他们,脚步就是一停,在惊吓之余就想搭箭射敌。
不必唐枫吩咐,两名兄弟已持刀扑上。那三名敌人只拿了几张竹弓,连抵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被砍翻在地。而这时,唐枫已听到前方的战斗声,心下略宽,却又加速向那边冲去。
此时,杨震已陷入到了敌人的重围之中。虽然他凭着灵活诡变的身手几次都逃脱了敌人的围追堵截,但这船终究是那些人所有,他们对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很,在几次围捕之下,终于将他堵进了一个角落。
不过杨震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依然挺刀与不断涌来的敌人进行着殊死一战。凭着他的悍勇,再加上这些敌人此时明显不想再牺牲自己的性命,居然又让他撑了好一会儿。
那楚舵主见状既惊且怒,要是连这么个身陷重围的少年都拿不下来,他的颜面何存?于是就亲自挺枪杀来,同时命人去取竹弓,要是他们这一次进攻还取不下人,就得用弓箭招呼了。在他身前,还有两名持短斧的和两个用刀的在对杨震发着新一轮的攻击。
这时杨震虽然已逼退敌人的三次进攻,砍伤了两人,可他身上也多了两道刀伤,要不是他身手迅捷,只怕有只手臂就要报销在某柄利斧刃下了。
见对方再次杀上,杨震虽然渐感体力不支,却还是打叠起精神应战。闪过砍向自己的两刀,杨震正欲欺身攻上,却又有两把斧子带着风声劈到。他赶紧让过一斧,又举刀架住另一斧。但此时他手上力量已小了许多,那刀也早崩了好几个缺口,被这一斧一劈,竟断作了两截。
好在刀头飞起,直奔那名斧手面门,倒是暂时叫他无法继续进攻。但杨震的处境却更加的不堪,因为楚舵主的长枪已直夺他的周身要害而来。枪尖在楚舵主的控制下幻化作一团虚影,竟把杨震上半身都笼罩其中,使他无法判断真正的目标。
无奈之下,杨震只得一个后仰,让过这一枪,然后在长枪露出本来面目的同时,以断刀贴着枪身迅速划下,直奔楚舵主握枪的十根手指。这一手以刀破枪的功夫还是他从上一世看小说里学来的,却在此时施展了出来。
不过他也知道,即便能伤得了这个使枪的,自己这回也再难抵挡更多敌人的轮番进攻了。因为他一上前,已把后背也让了出来,这一次,是真正的四面受敌了。
楚舵主怎肯陪上自己的十指,赶紧弃枪向后跃去,同时口中招呼着:“杀!”却是叫身旁的其他人趁势围杀杨震了。
突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盖过楚舵主声音的喊叫:“杨震莫慌,我们来也!”声刚起,刀已至,一把狭长略弯的钢刀从后方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划了过来,正好帮杨震架住了身前的数把刀斧。
同时,楚舵主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惨叫声,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六名浑身是血的大汉踩着外围倒下兄弟的尸体向他杀奔而来。
“不好……我忘了那边了……”直到这个时候,楚舵主才如梦方醒,想到对面船上还有需要自己这边掩护的战斗没有结束。现在看到唐枫等带血杀来,他自然猜到那边的战斗是个什么结局了。这一下,他的脸色是彻底变了。
楚舵主的其他手下也很快反应过来,士气顿时大散,人人都面带张皇之色,连抵挡唐枫等人的进攻都做不到了。让他们很是轻易就杀透二十来人的包围圈,将杨震挡在了身后。
“杨二郎,真有你的!居然就单人匹马把这艘船上的敌人都给吸引住了。我邓亭以前真是小瞧了你,这里跟你赔罪了。”
“杨二郎,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咱们的生死兄弟!”……
虽然面前还有三倍于己的敌人,可自唐枫以下,所有人都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有人更是冲已精疲力竭的杨震笑说着话。这一回,他们是真把杨震当成兄弟了。
之前杨震虽然与他们通行,也有锦衣卫小旗的身份,但这些人却对他总是不冷不热,并不将他当成自己人。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立了点小功劳的少年而已,根本不配与他们成为朋友或是兄弟。只是上面的意思,才不得不让他随同前往浙江。
但今日一战,他们已被杨震的行动所征服。单人匹马潜进敌船,将对他们构成最大威胁的弓手铲除,就是他们这些自认为是锦衣卫高手的家伙都难以做到哪。他们还不知杨震射出一箭帮唐枫击败黄朝旭从而彻底扭转战局一事,不然就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船上的敌人本就不善于近身作战,现在胆气丧尽,更无法与杀气腾腾的锦衣卫们相抗衡了。只斩杀了五名敌人后,其他人——包括那楚舵主都投下了兵器,选择了投降。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在客船上所发生的事情,不然他们还会再拼死抵抗一阵的。
将他们全部绑缚起来之后,唐枫才长长舒出口气,看向杨震时,发现他也做着同样的动作,脸上的疲惫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二郎伤得可重?”再称呼杨震时,就显得亲切多了。
杨震看了看身上的伤口,笑了下:“还成,只是拼脱力了。要不是百户带人及时杀到,我可就得死在这儿了。多谢各位了!”
“哎,你我都是兄弟,说这么生分的话做什么?何况你救我们更多,要说谢也该由我们来说。”唐枫一摆手:“你累了就去旁边歇着,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咱们来处置。”说着已狞笑着看向了楚舵主等人。
其他几名锦衣卫也是满面杀气,将一个俘虏先提到跟前,抬手一刀就扎进了那人的肩胛骨:“说,你们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帮人在半道上截杀我们?还有,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几个问题正是杨震也知道的,此时也振作精神看了过来。
那人一声惨叫,已痛得晕了过去,自然是无法回答。但唐枫要问的也不是他,而是看向了明显是众人头领模样的楚舵主:“回答问题!”
楚舵主倒也硬气,虽然看出这几人都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却还是偏过头去,不作一声。他这举动明显惹恼了邓亭,只见他冷笑道:“还是块硬骨头,那咱们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咱的刀硬了。”说着一刀就扎进了楚舵主的大腿上,刀身穿过大腿,狠狠地钉在了甲板之上。
“啊……”全无防备的楚舵主当时就是一声惨叫。但因为受伤位置不同,他还不能像刚才自己属下般晕过去,只能承受更大的痛苦。
还未等他叫声停歇,邓亭已一把将刀抽了回去,这换来了他又一声惨叫,只是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响亮了。挥手抖去刀身上的血迹,邓亭一把扣住了楚舵主的下颌,将他萎顿的身子提了一提:“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多来几刀。但我的忍耐有限得很,我们这儿也不光你一个人可以问,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之下,楚舵主终于不敢再当硬汉。当邓亭放手之后,他便用颤抖的声音道:“我们乃是……漕帮的人……我是漕帮徐州分舵的舵主……楚成海……”
听他报出自个儿的来历,杨震倒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唐枫等人的神情却有些变了。唐枫冷笑一声:“果然是漕帮的人,我就觉着别人没有这么大胆子和手笔行此事。”
“百户,这怎么说的?”杨震好奇问道。
“其实今日这杀局就已可看出不简单了。不光是他们动用的船只不是寻常水匪能有,还有直到现在这河上也没有第三路人马出现就很让人觉得奇怪了。”
经他一提,杨震才猛然醒悟。是啊,从战斗前半日到现在,都快一天了,可这条以忙碌著称的河道却不见其他船只,只有他们在这里杀得血流成河。即便是将近腊月,行船渐少的时节,这也是极其少见的。
“还有……我们的行踪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在运河上截杀我们也非易事。要是没有内应的话,就只有漕帮这样在运河里拥有极大能量的地方势力才能做到了。”魏长东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杨震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原来如此,原来他们的势力竟如此之大。”
“怎么,你连漕帮都不怎么清楚吗?”邓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杨震点了下头,却没有半点惭愧的意思。他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来这儿才短短半年多时间,又怎么可能对这样的江湖力量有了解呢?
要是换在以前,唐枫等人是不可能向杨震解释漕帮有多大势力的,但现在,见他不甚明了,魏长东就向他说起了漕帮的厉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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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漕帮(下)
自隋朝炀帝开凿大运河后,就有无数沿河的百姓靠着此河谋生。他们或是拉纤的,或是跑船的,也有在各个码头帮着搬运货物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他们却又有同一个特点,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没有一点尊严与权力,饱受他人的压迫。无论是官府,还是大的商人,对这些只靠着力气求生的苦力全无半点同情与尊重,总会想尽办法来压榨他们的劳力,却不给他们相应的报酬。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一些心思活泛的人就想到了联合在一起,集众人之力与那些强大的势力作斗争。待到宋朝之时,运河两岸的这些劳力已渐渐有了一定的组织,已可以和某些大商人分庭抗礼,在运河上有了一定地位,这便是漕帮的雏形。
而直到大明定都北京,需要运河沟通南北,需要通过漕运将南方各地的粮食、银钱、布匹等物运往北方后,漕帮的势力才得以迅速坐大。等到眼下这个时候,漕帮已成为天底下帮众最多,势力遍布各地的超级帮会。
可随着漕帮势力的一步步坐大,他们那些主事者的野心和贪欲也随之大了起来。他们不再只满足于和普通百姓打交道,开始和官府勾结,和富商勾结,又压榨起了下面的穷苦百姓,来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好处。
在运河上无论你做什么,都得去漕帮那儿拜码头,在得到他们的认可后才能行止方便,这让漕帮可以通过控制沿河百姓来控制整条运河。最终,因为想反抗压迫而创建出来的漕帮,却又成为了压迫运河两岸百姓最大的负担。
这就是漕帮,一个依附在运河之上,触角便布南北,依靠勾结官府,侵吞百姓血肉为生的超级寄生虫。但它的势力在运河上又是那么的强大,甚至大过官府。
因此,漕帮要找寻一条载着唐枫他们的船,就能精确定位他们的位置;他们说不准人在某个时辰段进入运河某段,其他船家就不敢违背他们的意思,直到现在整片水域中依然不见片帆只船。
听完魏长东的一番叙述之后,杨震总算明白了眼下这些人的背后有着多么大的一个靠山,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慢着,他确实感到了寒冷,却不是被漕帮的强大势力所吓,而是冷的。
这可是在腊月哪,他却浑身**地站在甲板上有好一阵了。刚才因为要与敌人以命相搏,才没有感觉到寒意,现在战斗结束,人也冷静下来了,被北风一吹,这寒冷的感觉自然就侵袭到了杨震的身上。
他的举动也被唐枫看到:“二郎,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再说其他。”
杨震点头,就往跳板走去。身后传来了楚成海带着威胁的话:“既然你们知道我们漕帮势力有多大,识相的就放了我们,那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不然……”
不等他把威胁的话说完,一旁邓亭飞起一脚就将刚刚挣扎起半个身子来的楚舵主给重新踢倒了。他一膝顶在了楚成海的颈项处,恶狠狠地道:“别他娘拿什么漕帮来吓唬老子!别人或许会惧你们几分,我们兄弟可不会……”
唐枫也上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很是狼狈的楚成海:“你可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人?”
楚成海因为脸被压在甲板上,说话很是困难,只是含糊地道:“你们是什么人?不就是一群和人结仇的江湖客吗?”
“哈……看来你们确实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唐枫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只见他在腰间一摸,就已取出了块腰牌,在楚成海眼前一亮:“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究竟是什么人。”
别看楚成海一副粗人模样,倒也识得几个字,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唰地变得惨白:“锦……锦衣卫……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了吧?敢袭击锦衣卫,你胆子当真是大得没边了,看来你们漕帮是要造反哪!”唐枫冷笑着道。
“黄朝旭……你个不得好死的居然害我!”楚成海在愣了一会儿后,就破口大骂起来,他觉着自己是被黄朝旭给欺骗和出卖了。
他与黄朝旭早年就有交情,也知道对方现在身份不一般。这次黄朝旭突然来找到他,说有几个仇家需要漕帮帮忙寻找和料理,为了讨好这个在官场上有些分量的朋友,楚成海便满口答应下来。
其实他不光是为了黄朝旭的面子和给的一笔银子,也是为了做票无本钱的买卖,赚些外快。发展到今日,漕帮里的人早就良莠不齐,他们又有不少打手之类的手下要养,自然不能只靠从南来北往的船只身上抽头。于是就有人做起了水匪的勾当,趁着夜深人静,或像今日这等运河上船只极少的时候,劫上一把。
至于抢劫杀人后会惊动官府,他们是不放在心上的,毕竟运河上少不了他们这些人。只要事情做得干净,又没有惹到什么大人物头上,一切自然容易过去。
可这一回,楚成海明显是被黄朝旭给骗了,全然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锦衣卫,那是连他们的帮主都不敢得罪的人哪,这下他们再想活命都难了。
此时,杨震已回到了客船上,同时也想起了水下还有两个道士在那泡着呢。于是赶紧赶到船舷边上,拉起缆绳,将两个早已泡得面色发白,浑身发抖的人给拉上了船来。
“咯咯……你怎么这么久才……咯咯……来拉我们……咯咯……”小道士牙齿打着颤,不但不谢杨震之前的救命之恩,反而追究起他迟到的责任来。
“静云,不得无礼……”老道别看他一把年纪,可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保持镇定。
“是在下一时疏忽,还望道长恕罪。”对此,杨震倒也爽快,抱拳拱手之后,就往上面的船舱而去。他也冷哪,现在只想赶紧换身衣裳。
那小道士还待再说什么,突然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被水浸透后自个儿有些曼妙的身姿竟若隐若现,顿时呀地叫了一声,就也往船舱里钻去。老道见状,只得一声苦笑,跟着她进了船舱。
待杨震换了衣服下来时,发现船上又多了一人,正是船主蒋老大。原来他跌下船去,运气却不错没有受伤。而且他为人还颇为机灵,一见情形不对,就躲入了前方三条小船的阴影之中,倒是避过了后面水鬼的追杀,也算命大。直到刚才他听到有人拉人上船,才壮着胆子爬上来。其实再过一会儿,他也得冻死在水里,此时也是没有选择了。
守在船上的几个带伤的锦衣卫见有人上来也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模样后,才放下兵器,挥手叫他回去换衣裳。
看着满船的尸体与流淌的鲜血,杨震便是一声叹息。他并不是个嗜杀之人,对他来说杀人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对敌人,他不会有丝毫的怜悯,手起刀落就会取人性命,但看到满船乘客和船员多有死伤,他也有些不是滋味儿。这让他看向早已被绑得结实,满脸惶恐之色的两名铁卫时,目光里就多了一分杀意。
“喂……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啊?”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杨震的耳畔响起,他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娇俏可人,宜喜宜嗔的瓜子脸,只是这张明显是女子模样的脸顶上,却挽着一个道髻,显得有些可笑。
见杨震对着自己一笑,那小道士不由有些紧张,赶紧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生怕上面有什么污秽。待发现没有问题后,才一跺脚道:“瞎笑什么,我问你话呢!”
看着这位小道士——或者可以叫姑娘——的动作表情越来越女性化,杨震便又是一笑,但好歹还是回话了:“这个却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自有我们百户决定他们的生死。”
“听说你们是锦衣卫?”小道士看了眼那边几人手持的绣春刀,不无担心地道:“你们会不会连我们都给杀了。”
“这点姑娘大可放心。我们虽然敢杀人,却还没有到滥杀无辜的地步。”说话的是正好从对面船上走过来的唐枫。在他身后,押着几十名被五花大绑的漕帮帮众。
“那就好……”小道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随即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枫:“你叫我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女的了?”
“你都说我们是锦衣卫了,怎么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唐枫嘿笑一声,转而把目光落到了已换了衣衫的蒋老大身上:“蒋船主,不是你通风报信叫漕帮的人来杀我们的吧?”
蒋老大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吓得就跪倒在地,连连道:“就是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哪。求大人饶命……”看到这满船的尸体,又知道了唐枫他们的身份,他自然会无比畏惧。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那边船上吧。”唐枫指了指身后漕帮的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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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到达
蒋老大不敢违背,赶紧就往对面船上走去。倒是杨震有些奇怪:“百户,这是怎么说的?”
“这船用不得了,都被撞成了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再载着我们去杭州呢?只有换他们的船了。”唐枫随口答道,又下令给其他锦衣卫:“将这两人带去对面船上,还有没死的乘客和船员也一并带过去。”
“是。”其他人答应一声就已动了起来,只有杨震看着被带进这条船来的漕帮之人,知道了唐枫的用意:“百户是要……?”
“哼,敢和我锦衣卫为敌,他们就应该知道有这样的下场。”邓亭哼声道,眼中全是无法掩盖的杀意。
将近二十名漕帮之人被绑着丢在船上,而原来客船上的十来名幸存的乘客与船员则心惊胆战地通过跳板走去另一边的大船之上,不一会工夫,就只剩下几个锦衣卫和两名道士还是自由的。
“你们怎还不上船去?”唐枫皱了下眉头。
“不知几位施主要怎生对待他们……”老道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显然他虽是这么问着,可心里已有了那个可怕的答案。
“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了。赶紧过去。”马峰也走了过来,板着张脸督促道。此战他也受了些伤,腿上中箭不说,肩头还被劈了一刀,险些断去一臂,这脾气自然也更差了。
“他们可是一条条人命,你们怎能这样!”小道士还想据理力争,可已没人再理会他们,邓亭更是皮笑肉不笑道:“要是你觉得他们可怜,就陪他们一起吧。”说着作势就要抽去跳板。
老道见状再不敢多说什么,拉着小道士就往大船走去,只是两人脸上的不忍之色却是愈加浓重了。见人都已离开,唐枫便努了下嘴,几名锦衣卫领会之下,就将带过来的几个坛子中的液体泼洒在了客船各处。
嗅着那刺鼻却熟悉的味道,那些之前没作一声的帮众才真正慌了,大声告起饶来:“各位大人,小人不该冒犯袭击你们,小人现在知错了。求您看在我们上有八十老母要赡养,下有三岁孩童要照顾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哪!”要不是此时他们被绑得结实实在动弹不得,他们都要连连磕头了。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他们的求饶并不能动摇唐枫他们杀人的决心,在退进大船,抽去跳板之后,几个点着的火折子就被丢到了客船之上。
“砰”地一声,火苗迅速在船里升腾起来。原来他们倒在客船甲板各处的竟是火油,这是要将一众漕帮之人活活烧死的打算了。而这火油却来自漕帮的船,是他们以往抢劫之后用来毁尸灭迹的,不想今日这些却用到了他们自己头上,也算是报应不爽。
火焰迅速在整条船上蔓延开来,漕帮众人被绑着手脚,连闪都无法闪避,只能看着火一点点向自己靠近,顿时告饶声变成了哭喊声,还夹杂着几句咒骂,但已缓缓开动的大船上的锦衣卫们却根本不可能去作任何的理会。蒋老大和剩下的两名船员已在锦衣卫的要求下扬帆了。
那些乘客见到如此惨状,也是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纷纷掉头看向他处。虽然他们也恨这些截杀他们,害得他们差点死去的贼人,有人的亲人朋友更死在了这一遭,但看到他们如此下场,这些善良的人们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老道看着那蒸腾的黑烟和火苗,面色惨淡,只是在那念着道经。若他是个僧人,只怕就要为那些人念一篇往生咒了。而那小道士更是红了眼睛,口中念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你觉着这样对他们太过残忍了?”杨震看着这个有趣的小道士问道。
“难道不是吗?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小道士并不畏惧地盯向杨震,眼中还有泪光闪过。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胜了,我们,还有这些无辜的百姓是个什么下场?刚才他们以弓箭袭击我们已杀了好些人了,难道他们就不可怜?还有,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他们的手上沾的血足够让他们死上十次了。”
“那……那也是官府的事情,你们是什么人,能这样判他们的死罪!”小道士被他说得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嘴硬道。
“我们就是官府的人,自然有权要他们付出代价。”
“那也不能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杨震笑了,笑得让对面的小道士有些心慌,只听他慢慢地道:“我做人有个准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奉还!”这确实是他两世为人所奉行的准则,对付姚家如是,杀这些漕帮之人也是一般。在说了这番话后,杨震已转身离开,只留下小道士在那愣愣发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烧着的船上,哭喊声依旧,与不断上升的黑烟揉在一起,直升上半空。但拜漕帮早就命船只不得进入该水域所赐,此时除了这艘越行越远的大船,没有人听到他们的求救哭喊之声,只有底下流动的河水,头顶上的蓝天和白云无动于衷地关注着这一切。
天色已暗,杨震他们的船也离那块水域有了一定距离,但许多人的耳边依然萦绕着阵阵的哭喊声,惨叫声,鼻端似乎还能闻到那木头燃烧后的焦味。但杨震他们早已将之前的事情抛到了一边,开始着眼眼下。
看到那楚成海居然还在,杨震还是有些意外的:“百户,怎的留了他一命?”
唐枫看了听到这话明显颤抖了一下的楚成海道:“留他我还有用。咱们此去杭州,不但将面临人地两生的局面,说不定处处都是敌人。而漕帮在江浙一带势力可是不小,扣着他就多了一条道,不是吗?”
杨震这才恍然:“原来百户竟已在为今后打算了,我不如也。”
“你还年轻,相信以二郎的本事历练一番后必能超过我的。”唐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着说道。
杨震心中苦笑,突然发现随着自己在这个时代越久,性子就越和过去不同,显得像年轻人般有些急躁,考虑事情也不再如以往般周到了。到底是自己控制了原来的杨震多些,还是原来的杨震影响自己大些呢?
抛开这个问题,杨震又道:“那百户又打算怎么处置船员和那些乘客呢?”要是唐枫他们还想灭这些人的口,他是一定要力劝的。
“放心,我说过不会伤他们就一定说话算话。待进了浙江地界,我会叫蒋老大靠岸,到时想下船的都可以离开。至于那些船员,就得等送我们到杭州之后再走了。对了长东,你和高平带着楚成海也和他们一起下船,然后沿陆路去杭州,在那找一处僻静之所,此人将来或有大用。”
“是。”魏长东点头应下差事:“百户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照看着他的。”不单是杨震,其他人也还是叫唐枫为百户。
“大家都累了,有伤的都先歇息一阵,再过几日就能到浙江了。”唐枫作了最后吩咐,就首先闭目养起神来,他相信有了之前事后,那些船员是不敢在背后有什么小动作的。
之后的行程就顺利多了,进入浙江境内,唐枫果然让剩下不多的乘客选择是否下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几人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船上,纷纷选择离开。但也有两个例外的,就是那两名道士,看他们不信任的目光,显然是担心杨震他们会出尔反尔,或是对那些船员不利。
对此,唐枫等人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们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也不需要这样做,因为他们是锦衣卫。
这样又行了几日,终于在腊月二十七这天,船停靠到了杭州涌金门码头之上。唐枫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径自下船就走,倒是杨震留在了最后。他把早准备好的几锭十多两的银子丢给了蒋老大等人:“这点钱算是补偿你们损失的那条客船,和受到的惊吓。这条船是漕帮的,你们还是不用为好。还有,这次的事情,你们该知道为了自己好不能说出去的道理,好自为之。”在嘱咐了这几句后,便也跳上岸去。
就在他要赶上唐枫他们一起进城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招呼:“喂,你等一等。”
回头一看,正是那两个道士在向自己招手。杨震想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两位道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说到道长两字时,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你……”小道士知道他的心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呵呵……杨施主,贫道之前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们的确再无害人之心。”老道捋了下胡须又道:“你可还记得当日老道我说的话吗?”
“你是指……”杨震猛地想起在战斗开始之前自己与老道之间的对话,脸色就是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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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杭州城
自个儿两世为人的来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委实太过匪夷所思,杨震也从未想过说与人知,即便是兄弟之亲的杨晨。但当日在船上被老道一语点破,让他吃惊之余也大感紧张,这世上果然有推算天机的高人吗?
不过就是那样,他也并无伤害两名道士的心思,之前只是紧张之余的条件反射罢了。今日再见其重提此事,他双眼一眯,就看向了老道,看他要怎么说。而那小道士见他如此模样,可就紧张了,忍不住上前一步要挡在老道跟前。
“施主不必惊慌,老道虽能看破天机,却不会说破。也对你没有一点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你非常人,将来或能在这天下间做出一番大事来。”老道淡淡一笑,安慰地看了小道士一眼,让她不必担心。随后又微一皱眉,对杨震语重心长道:“不过你身上带着凶煞之气,却非身边之人与你自己之福。还望施主将来能少杀生,多行善。”
这是因为船上之事规劝起自己来了,料到其用意的杨震只是一笑:“还是那句话,只要人不犯我,我自不会伤人。”
“哎……”老道摇了摇头,又是一叹:“也罢。施主之前救了我们二人,老道还没有道谢呢。这儿有一本《清风诀》或可对施主有所帮助,还请不要推辞。”说着老道从背囊中取出了一本半旧不新的书来,双手捧了递到杨震面前。
小道士见了眼中露出惊讶之色,看着老道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杨震自然也看到了她面上的变化,本想推辞不受,可看老道一副诚恳的模样,又觉得收下这么本书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就也伸手拿过了书,谢道:“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在又向两名道士拱手告辞之后,杨震才加快脚步,追着前方唐枫等人进了杭州城。
“爷爷,你怎的要说那些话?那真是你推算出来的吗?”小道士在目送杨震离开后,转头看向老道,满脸的疑惑与担忧:“您不会真的泄露天机吧?”这个女扮男装的小道士竟是老道的孙女。
这时,老道脸上的笑容已渐渐隐去,郑重道:“爷爷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借天机说谎骗人,此人来历确实非同寻常,而他将来的功业也会极大。我之所以要将此天机泄露,只因其对大明及天下苍生有着极其关键的作用,只要他心存一丝善念,便能救万千人命。为救这些无辜者性命,爷爷我就是受天道的惩谴,也是甘之如饴的。”
“哦……”小道士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但随即又想到了一点:“即便如此,你把本门的《清风诀》送他也太奇怪了吧?那可是我都不能练的功法啊……”语气中带着些不解和羡慕。
老道突然又呵呵笑了起来,颇有深意地看向她道:“这个嘛,却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今后你会知道其中原因的。”说着不再待于原地,迈步向前,走进了杭州城。而那小道士在微一愣怔后,也跟着爷爷进了城去。
杭州,又称临安、钱塘,乃浙江省会,东南形胜之所,人文荟萃,多少才智卓绝之辈或从此处出发,走向了天下,闯出了诸般功业;或自他处来杭,留下种种传奇美谈。
远的,有唐朝武则天当朝时的宰相许敬宗、北宋大文豪苏轼等人,就是千古传名的一代名将岳飞都埋骨于此;近的,有本朝救国危亡于旦夕间的于谦于少保,以及正德年间的内阁名臣谢迁,这两位可都是杭州人氏。
至于如今天下最为看重的科举一事,杭城中也是高手如云,朝廷每次取士,都有不少杭州人位列其中,足以让其他地方的人眼红不已了。
杭州是这么一个地灵人杰之所在,可真正叫它为世人所传诵的,却还是此地的许多美景胜地。西湖、飞来峰、钱塘潮、灵隐寺、雷峰塔……每一处景致都叫人流连忘返,使许多国人都想着来此一游,无论古时还是直到五百年后的那个年代。
但已进入杭州城的杨震等人却没有心思去领略此地浓厚的人文情怀与美丽的自然风光。他们押着两名铁卫,一路径自前往位于武林门附近的锦衣卫千户所所在,都没有在路上作太多的逗留。
毕竟他们来杭州形同发配,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不满他们在湖广的种种行为才把他们调来此处,那这里的千户自然不会善待他们。为了不让对方上来就给自己等人一个下马威,唐枫他们自不敢耽搁,一进城就去千户所报到。
可饶是如此,只是行走在街道之上,杨震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这里居民所展现出来的闲适与安逸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有人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软糯的吴侬软语和湖广话的硬板形成鲜明对比。而且这里人的穿着也显得更鲜艳些,即便是冬季,轻裘厚袄穿在他们身上也只显轻盈与美丽。
这便是杭州城,被人称为人间天堂,富甲天下的杭州城。即使负担着远超他处的赋税,杭城依然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看着眼前一切,就是邓亭这样的粗人也忍不住要感叹一句:“当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哪。此地确实比武昌城要好得多了。”
唐枫也点头道:“这儿的丝绸、茶叶皆是天下第一流的,商业也比他处要兴旺得多,所以百姓的日子也确实好过。不过就在几十年前,这儿还是叫人不敢久留的危险所在。”
“百户指的是嘉靖年间的倭寇之乱吧?”马峰凑了上来说道。
唐枫点头:“正是,那时这人间天堂差点都成了人间地狱。好在有胡梅林主持大局力挽狂澜,才挽救了杭州,挽救了东南。”他所提到的胡梅林乃是嘉靖时的东南总督胡宗宪。
在略一顿后,他又用有些自豪的声音道:“在与倭寇的战斗中,其实我们锦衣卫的人也发挥了不小作用。许多次,倭寇刚一上岸就已落入到了官军的包围圈中,便是因为咱们的人及时将倭寇的行踪密报上去。多少前辈因此命丧敌手,可最终人们记住的却只有胡宗宪、戚继光等名将……”说到最后他竟有些唏嘘起来:“其实在我看来,我们锦衣卫本不必如今日般声名狼藉,还要屈膝于那些阉人之下的。咱们也是大好男儿,也该以此有用之身,为国立下功勋,博个封妻荫子才是。可眼下却……”
杨震听着他这番话,终于明白了唐枫为什么敢在武昌城做出那等事情来了。他是不甘心哪,作为锦衣卫的唐枫,很希望改变眼下的处境,让锦衣卫能真正的抬头做人,而不是像如今般不但是一群躲在阴影之中,被人所畏惧唾弃的密探,而且还受那些阉人的压制与差遣。
原来唐枫心怀如此大的志向,可以他,还有这些兄弟的能力,真能改变一向以来的局面吗?至少现在杨震是看不到一点端倪的。
一路边行边说,众人很快就已来到了武林门附近,这儿为处杭城西北部,与西湖相望,倒是个风景绝佳的所在。当看到锦衣卫千户所那气派不凡的官邸时,众人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官邸占地足有五六亩,远远看去就能看到那飞角斗檐与一座座的亭台楼阁,这哪里像是一处锦衣卫的衙门,分明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居所了。
“都说杭州是天堂,之前我还不信,看了这儿,我却是不得不信了。”马峰不由感慨道。
杨震却是一声冷笑:“这样的天堂不待也罢,‘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这分明是消磨人的温柔乡才是哪。”说话间,他指了指前方守门的两名军士:“这也算是我们锦衣卫的人?”
那两名守门军士斜靠在大门前两只石狮身上,怀里抱着长枪,显得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在晒着太阳。他们的目光只在路过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那玲珑的身段上出溜,完全没有一点身为士兵的自觉。
“都说浙江这等富庶之地的兵很是孱弱,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连咱们锦衣卫的人也是如此,那卫所兵就更不必提了。”在暗叹一句后,唐枫拔步就走向了大门。
直到看见这一大群人径直走到门前,都要进去了,那两名守门士卒才急忙拿着枪挡在他们面前,一脸不耐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如此不晓事,咱们锦衣卫的大门也是能擅闯的吗?”
“我们是奉命而来的湖广锦衣卫,还请两位代为向这儿的千户大人通报一声。就说唐枫带人到了。”唐枫一面说着,取出了自己的腰牌亮了出来。
“啊?”两名校尉这才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就是武昌来的锦衣卫?等着,我们这就通传。”说着一人就朝内而去,脚步倒也不慢。
但杨震他们在门口却还是等了有近半个时辰,眼看天都要暗了,才见那人回转过来:“千户大人叫你们去二堂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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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千户沈卓
见他如此回话,唐枫几人的脸色顿时一沉,心下颇为不快。要知道唐枫如今可是锦衣卫浙江副千户,这次前来上任即便这儿的千户大人不好亲自迎一下,底下那些人也总该出来几人吧。
可偏偏又是这个士兵出来叫他们进去,这态度也太不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了吧。不过他们终究是初来乍到,又清楚对方必然已得京城里那些大人物们的关照,才会给他们这么个下马威,也就只得忍了。便命两人看着两名铁卫俘虏,其他人则随那士兵进了大门。
在外面已觉这幢宅邸的豪阔精美,进门走在曲径通幽的九曲回廊之上,就更让人觉得此处的匠心所在。这里的每一株花木,每一座假山都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融洽,足见花费在此的精力。更别提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亭阁是多么的精巧,这一处宅子究竟要花多少银子了。
在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阵后,众人才终于来到了一座颇显气派的堂屋跟前。堂前此时站着两排二十多名身着锦衣华服的侍卫,看他们挺胸凸肚的模样倒也有几分气势,这些人也自盯着唐枫等人看呢。
“哈哈,想不到唐千户你们竟赶在年前就来了,真是叫大感意外哪。”一名面色有些苍白,身体臃肿大腹便便的中年锦衣汉子从堂屋中走了出来,笑着冲他们一摆手道:“各位,请进吧。”
“这位就是咱们的千户大人,孙卓了。”那士兵倒还算不笨,向杨震他们作了介绍,省去了一些麻烦。
“下官参见孙千户!”即便对这个千户的如此排场有所腹诽,可当面唐枫还是显得很懂规矩的,当即上前单膝点地,参拜道。杨震等人自然也不好站在那儿,便也纷纷跪地见礼。
见他们如此,沈卓就笑得更加开怀了,上前几步就将唐枫搀扶起来,笑道:“唐千户太多礼了,快快请起。来,里面为你们备下了茶点,待用过茶后,本官再请你们去楼外楼洗尘。”
本来站在两边的侍卫见唐枫他们如此守规矩,刚才眼中隐藏的戒备之意才散去,而后无声退下。显然沈卓刚才是有所安排的,生怕唐枫他们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来。
唐枫等人一面趁势起身,一面说着:“大人太客气了。”便随沈卓走进了堂屋,见里面的桌案上确实摆着不少的茶水点心。几人进城也快一个多时辰了,肚子确实有些饥渴,便也不再客气,纷纷落座后,就吃喝起来。
杨震吃一口软糯的点心,品了口茶,顿觉满嘴留香,回味无穷。别说是在武昌时不曾享用过这般好茶点,就是上一世,他都没有喝过如此香气味道都上佳的香茶。
那边沈卓也品了一口茶,而后笑看着唐枫道:“唐千户以为此茶滋味如何?”
“还请千户大人不要再叫下官千户了,直呼我唐枫即可。”唐枫略拱了拱手,表示得很是谦卑,这才回话道:“此茶确实滋味极佳,回味甘醇,是下官从未尝到过的好茶,想来这就是西湖龙井吧?”
沈卓笑得更开心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唐老弟了。唐老弟你的眼光不错,这确是西湖龙井,而且是御用的明前狮峰龙井。也只有这上等的茶叶,才能在采摘下来快一年后还保持着如此绝佳之风味。”
其他人倒还没有太大反应,懂得狮峰龙井价值的唐枫却动容了。这西湖龙井虽然名满天下,价格不菲,但终究是可以花钱买到的。但那些普通的龙井茶只是借了个名气罢了,只有这狮峰龙井才是龙井中的极品,是龙井茶真正的灵魂所在。
据说这正宗的狮峰龙井只得一十八棵茶树才能产出,一年到头也不过几十斤茶叶的产量。这其中的大部分,都会被送进北京作为贡品,民间或是寻常官场人物是很难得到几两的。而今日,杨震他们却在沈卓这儿尝到了狮峰龙井,怎能不叫人意外呢?
“呵呵,一点茶叶而已,唐老弟不必如此模样。”见唐枫略感紧张,沈卓心下暗笑,面上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听说你们在武昌办出了好大件案子,为我们锦衣卫也增了不少光,我作为你们今后的上司总要有所表示哪。若你不嫌弃,我还有一斤狮峰龙井,你且拿去半斤,待明年开春后,我再送你两斤。”
“这如何……”唐枫本来是想推却的,但转念一想,却又改了口:“这叫下官如何敢当呢?但既然是沈千户的一片心意,下官就领受了。”
“呵呵,如此最好不过。”沈卓顿感轻松,笑得就更好看了些。在抬眼看看外面已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后道:“时候也不早了,走,咱们这就去楼外楼为你们接风洗尘。”
“呃……大人且慢。下官还有一事禀报。”唐枫见他就要领了大家去吃饭,忙起身说道。
“哦?却是何事?”说话间,沈卓脸色稍沉,似有不快之意。
“是这样的,下官等人从湖广来时,在运河上遭到了袭击……”唐枫便把自己等人与黄朝旭等战斗一事简略说了出来,却又隐去了漕帮这一点。
即便如此,沈卓也是听得连连皱眉:“你是说你们不但将那来袭之人都杀了,还捉了两个活口?你确信他们就是那湖广巡抚胡霖的亲信铁卫?”
“正是!”唐枫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和不确定。
“那依你之见,却该如何处置呢?”
“这个……如今下官既属千户大人麾下,自该听从大人的安排。”
见他是如此态度,沈卓的神色才好看了些。沉吟之后道:“既然如此,就先把人看管起来再说。如今已近年节,实在不宜多生事端。而且听说那胡霖此番罪名也大是不轻,就是没有这一桩,也够他受的。”
“听凭大人发落。”唐枫显得很是规矩,这看在杨震等人眼中都显得有些不正常了。但沈卓可不知道这些,见他如此听话,心下大悦,便也一挥手道:“就不提这些烦心事了,走,且随我去楼外楼。”
要说整座杭州城哪一处食肆酒楼的名气最大,便要推这座位于孤山南麓的楼外楼了。其名自然来自于那首传唱千年的名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虽然如今的楼外楼里没有升平之歌舞,但那山外青山的景色却依旧如故。
位于西湖边,孤山侧,足有五层的楼外楼是那么的醒目。当客人立于最高的五层之上向下眺望,便能将整片西湖的美景尽收眼底,叫人心为之旷,神为之怡。
在如此风景绝佳处享用美食自然是人人向往的,但楼外楼却不是寻常百姓能进得来的,因为这儿酒菜的价格也是杭州城里最高的。等闲一桌酒菜就要花费十多两银子,那可是足够一般家庭半年的开销了。而像今日沈卓宴请唐枫他们十来人般摆下的这桌宴席,却要花上百两纹银才能打得住。
西湖醋鱼、东坡肉、叫化鸡、宋嫂鱼羹、西湖莲藕……桌上摆着的,全是杭州最有名的吃食。这些菜或爽口,或浓厚,每一样都兼具了色香味,不说吃,就是看上一眼也要食指大动了。
有佳肴,自然也有美酒。这席上的酒倒出时粘稠如浆,进入杯中却是明晃晃如琥珀般一块,酒香四溢,正是名酒女儿红。
据说浙江人每户生下子女时,都会酿上几坛好酒埋于后院,直到女儿出嫁或是儿子中试又或是成亲之日,这些酒才会被拿出来宴请亲友。经过十多年的窖藏,这酒的风味自然绝佳,入口绵厚,回味甘永。
喝着如此佳酿,吃着如此美味,唐枫等人的心情自然极佳。待到酒过数巡,气氛已很是活跃之时,唐枫才借着酒意问沈卓道:“千户,不知接下来我们这些兄弟在此能做什么差事?是暗中盯着浙江的本地官员哪,还是另有安排?”
“这个嘛,本官一时也做不得主。这样吧,待过了年后,你自去西湖边镇守安公公那儿请个差事便是。”带着几分酒意的沈卓随口答道。
杨震在下面听了,神色就是一变,果然发现唐枫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阴霾来。不过其他人却都不曾发现他二人的异样,大家一路之上可没有享用过如此美食,便都一心扑在了酒桌之上。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酒性半酣之时,外头传来了一个略带阴柔的声音:“可是沈千户在此么?”
“哟,是安公公!”沈卓一听来人声音,顿时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急急迎出门去,请进了一个锦袍男子来。
杨震抬眼看去,却见来人身量不高,体形瘦削,脸瘦而长,是张标准的马脸。但他一双眼睛却是迥然有神,只看他进来时的气度,杨震就看出这是位久居人上,惯于发号施令之人。
“来,我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我刚提到的镇守安公公,安公公,这几位就是武昌来的锦衣卫。”沈卓此时已显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陪着笑对身前一步的安公公道。
来人,正是杭州的镇守太监,安离。
第五十五章 不欢而散
镇守太监一职,起于大明洪熙年间,本为的是监督边塞军事,相当于监军。但其后却推及到地方,成为可以插手地方政事,只向天子或司礼监负责,几如常驻钦差一般的人物。虽然在嘉靖初年曾将此弊政裁撤过一阵,但其后却又死灰复燃,如今更是处处皆有镇守太监。
这位安离安公公,便是杭州的镇守太监,他的差事主要负责本地的商税,瓷器、丝绸、茶叶等的进贡与外贸等最是来钱的行当,不过看他身量,倒还不如沈卓这位锦衣卫千户般脑满肠肥了。当然,作为太监,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职责,就不是唐枫他们所能得知了。
“见过安公公。”既然千户大人都如此恭敬了,杨震等自然也不好安然端坐,便也纷纷起身见礼。
安离呵呵而笑,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不必客气,都坐都坐。咱刚巧也来这楼外楼,听人说是沈千户在此设宴,便不请自来看看是什么客人能让他破费了。原来是你们几位在湖广闹出好大名头的人哪。”说话间,他已当仁不让地坐到了首位,而安离却没有半点介怀的模样,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杨震与唐枫交换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什么恰巧来此,不过是句托词罢了,这安公公分明就是冲着自己等人而来。至于原由,只怕与他刚刚所说的湖广之事有关了。
在让楼里再摆上一副碗筷,又向安离敬了几杯酒后,沈卓就貌似无意地说道:“公公来的正是时候,本来下官还想着叫他们在年后去拜见公公呢。”
“哦?却是为的何事?”
“咳,还不是希望公公能赏这些兄弟一口饭吃嘛。咱们杭州人谁不知道,只要公公肯点一下头,咱们这些人就一辈子不愁吃喝了。我们锦衣卫里也有不少兄弟很得您照拂,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哪。”
这一番对话下来,沈卓二人倒是笑吟吟的很是自然,可下坐的杨震他们脸色却是一变。这算什么?分明是把锦衣卫以这位镇守太监的属下自居了,这是唐枫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情。
他为什么敢在武昌干出这等事情来,除了翟渠的授意外,也因他也有自己的抱负,希望能改变锦衣卫如今受人摆布的现状。可现在倒好,不但锦衣卫在京城受着东厂的压制管辖,到了地方上居然还要仰这么个镇守太监的鼻息,这让他如何能忍受?
不过想到自己等才刚到杭州,什么根底都没有,唐枫此时还不能与这些人翻脸,便只得暂且按捺,看他们怎么说。
此时,安离却在那皱着眉头:“这事情却不好办哪,毕竟咱管着的也不过这么点事情,手下却有太多人了。不过既然是你沈千户说话了,咱好歹也得给你个交代不是?
“这样吧,前宋御街那边的商铺还缺人看管,收税什么的,就把他们安排到那边去吧。那儿活也清闲,每日里的进项却是不少,倒是个肥差。”
“公公高义,下官听说这活儿之前有不少人向公公来要,公公都没有肯给,却不想今日却给了我们兄弟。下官敬公公一杯,聊表敬意。”沈卓闻言大喜,赶紧端起酒杯,同时示意唐枫他们也给安离进酒。
可除了他带来的几名锦衣卫拿起酒杯外,唐枫这边的十来人却没有一个照做的,脸上也不见半点喜色。
这算什么,是把他们锦衣卫当成了要饭的来打发吗?居然叫他们去管商铺,去收税,这是他们这些人该干的事情吗?
便是杨震,也觉得有气直往上撞,他们这么做不光光是打发人了,分明就是在羞辱和消遣他们。终于图穷匕见了吗?
见他们如此模样,原来还笑吟吟的安离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怎么,几位不满意咱安排的差事?”他的目光从一众人的面上扫过,最后落到看着年纪最小的杨震身上,竟带着不小的气势。
但这点气势在杨震面前却根本不够瞧的,只见他悠然地举起酒杯啜了口醇香的女儿红后,才悠悠道:“我等来杭州可不是为了赚这点钱的。我们是锦衣卫,是朝廷用来监察百官之人,怎能去做那税吏衙差才能做的事情?”
倘若他还是江陵城里那个小小的都头,有这么个能捞不少油水的活儿,杨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已两世为人的他对安定的生活倒也能够接受了。但现在,他既成为了锦衣卫,追求自然不同,不可能再接受这等带有侮辱性的安排。
见连年纪最小的人都敢如此顶自己的嘴,安公公如何还能忍得,当时就刷地变了脸色:“你们想怎的?居然对这样好的差事都不满意,还妄想监察官员?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这儿是杭州,可不是武昌,容不得你们肆意妄为!
“杭州是什么地方?是我大明钱粮赋税重地,要是出了一点乱子,国库都要受到影响。别说是你们,就是刘守有来了这里,也得乖乖地听咱家的吩咐。今日咱就把话撂这儿了,这差事只有一件,你们要是不愿意做,那就什么都别做了!”
见安公公发怒,沈卓大感紧张,不禁狠狠地瞪了唐枫等一眼:“还不赶紧给公公赔罪。还有你,你什么身份,竟敢跟公公顶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后面的话却是对着杨震所说。
这时,唐枫也不能再干看着了,他朝沈卓一拱手道:“千户大人,我这位兄弟说得虽然鲁莽却也在理。我们是锦衣卫,可不是他安公公手下的人,实在无须去做那等杂事。我等今日刚到杭州也有些累了,刚才又喝了些酒实在支持不住,这就告辞了。”说着只朝安离看了一眼便招呼众人离席而走。
唐枫其实也颇为恼怒,但他终究没有杨震那么不顾大局,只好早些离开。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但他们刚来到雅间的门口,就有两名足有八尺高的壮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安离的贴身侍卫。
杨震也不说话,沉肩便往左侧那人撞去。那人见他不过是个少年,便冷笑一声,运足了气便要硬顶。不想杨震这一撞竟是虚招,看他力贯前胸,便突然伸脚一勾,把那人勾了个趔趄,随之让开了路来。
杨震他们这才傲然出门,竟没有作半点停留。
房内众人见状,更是大惊失色,就连安离都一时忘了发怒,好半晌才一把掀倒了面前的卓案,尖着嗓子大叫起来:“反了!他们真是反了,竟敢如此说话,竟敢朝我的人动手!”
沈卓此时也是满肚子火气,但同时更觉紧张,生怕安公公会迁怒到自己身上,只得在旁劝着:“公公息怒,公公息怒……”而他那几名锦衣卫手下更都在那儿低着头默不作声,恨不能钻进墙壁里去。
在骂了好几声后,安离才渐渐控制住情绪:“早听说这些从武昌来的锦衣卫会闹事,胆子大,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沈千户,他们如此辱你,你还能忍吗?”
“这个……”沈卓面带犹豫,居然都不敢说什么狠话。
此时,走出楼外楼的马峰不无担忧地看向了杨震:“二郎,你今日的言行确实有些过了。咱们得罪了那安太监倒也罢了,这次却连沈千户也一并得罪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哪。”
杨震闻言看了眼唐枫笑道:“百户也看出其中端倪了吧,知道那沈千户不过是条狗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所以才没有阻止我?”
“不错。”唐枫脸色依旧有些难看:“想不到杭州的锦衣卫竟是如此不堪,真就像二郎所说般成了那安离的走狗,只会听命行事,连一点自主的意思都没有了。我说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竟有如此富贵了,能住得上那么豪阔的大宅,现在想来当是安离给他的了。”
“这狗啊狼啊的,二郎你和百户说得倒是痛快,可咱们怎么就听不太懂呢?”邓亭忍不住发问。
“狼,行于旷野,自由自在,凶悍而狡诈。虽然有时会遭到强敌,有时又会因为捕不到猎物而饿肚子,但他总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可狗却不然,它看着安逸,也不用为三餐奔忙。可它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需要仰人鼻息,需要伏身他人脚下摇尾乞怜。我们是狼,可那沈千户不过是安太监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比方倒也打得巧妙。”马峰点头,但又道:“咱们是不是太过急躁了些?才来此地就与他们闹翻,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哪。”
唐枫嘿地一笑:“其实在来此之前,我便已知他们不会让咱们好过,只未想到我们才到杭州他们就会如此对我们。但这样也好,少了许多虚与委蛇的事情,咱们倒更能放开手脚了。这杭州是朝廷的钱粮要地,咱们就更要为朝廷将那些贪官蠹虫给挖出来了。”
“而且……”杨震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咱们这么一闹,必然会传扬出去,到时不说杭州与他们有隙的官员,就是锦衣卫里面不甘心受人摆布的,也必然会与我们站在一起。还怕今后无法在此立足吗?”
这两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总算稍感心安,刚才的阴霾也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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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功与器
豪言壮语好说,可事儿却并不那么容易办了。
在如此得罪了安离与沈卓之后,杨震等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当他们次日再去拜见沈卓时,他已一改昨天亲切的态度,显得很是冷淡,只叫他们等候任命便是,就把他们从宅子里打发了出来。
得不到任何差事安排,这十来名锦衣卫就不那么的名副其实了。没有上面的许可,没有驾贴,他们就是想拿个普通百姓都算是犯法,更别提什么监视当地官员了。他们这时候要是敢自作主张地监视杭州官员,一旦被人察觉,人家当场就能把人拿下定罪。
这时候,就显示出刘守有将他们从湖广调离的高明来了。在这个人地两生,又得不到上峰支持的杭州城里,他们确实是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无奈地等着。
对此,唐枫倒是早有准备,他也明白这世上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当时在湖广,他们也是忍耐了许久,准备了许久,才终于抓到一个将胡霖等官员一举拿下的机会。现在不过是新一轮的等待罢了,只是如今连支持他们的翟渠都不在了。
既然打算坚持,他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以他们如今与沈卓间的关系,自然是不可能住到那豪绰的大宅里去——其实就是没有这一原因,他们也不可能住在沈卓那儿,毕竟那边人多眼杂,并不适合他们——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像昨晚那样一直住在客栈里,那就只有自己寻房子住了。
虽然唐枫等人没有多少钱财,好在杨震将从花慕春那儿盗来的银钱留了半数给自己,在杭州城里租下一套三进的大宅子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等他们办好一切手续,安顿下来时,万历初年的大年除夕都已经到来了。
不过这些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想的只是将来如何建功立业,倒没有太把过年当回事。大家只是出去喝了顿酒,吃了餐好的,就算是把这个年给过了。
之后的日子依然是看不到尽头的无聊等待,杨震除了在杭州城里四处乱逛,熟悉这里的环境,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干了。这天下午,闲得没事,杨震整理自己东西时,却一眼瞥见了那本被自己遗忘了的上写着《清风诀》三字的书册,这让他的心里就是一动。
当日那个老道给他的印象可是莫测高深得紧哪。对方竟能看出自己来历,显然不是凡人。既然他在分别时留给自己这本书,那怎么也得看看不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杨震便翻看起了这本《清风诀》。
只看了几页,杨震便看出这是一本道家关于练气养身的功法了。虽然看不出这有什么大功用,但对强身健体总是有些好处的。而更叫他感到惊奇的是,他虽然只看了几页,却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丹田处竟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难道这是本什么武功秘籍?”杨震心头一动,觉着自己就像某些武侠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竟有了这么个奇遇。但只这么一分神间,丹田处那种舒坦的感觉便又散去了。
既然感觉不错,杨震就照着书中所写般继续敛神运起气来,看它究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感受。很快丹田里的热感就凝聚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流来。但当杨震想去感受它时,这种感觉就又散去,他又不得不重新再试过。
如是者三五次,杨震只感觉身子似乎暖和了许多,却没有更明显变化。可这一下午的时间却在不经意间慢慢溜走,直到邓亭前来敲门叫他一起出去用饭,才让他从闭目吐纳的行为中回过神来。
在用饭时,唐枫看了杨震半晌道:“你今日看着怎的神采飞扬,与之前可大不一样哪。”
“有吗?”杨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又发现自己觉不出冷来了,这才呵呵一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过去。
这杭州虽然有地上天堂的美誉,但因为气候关系冬天的湿冷还是叫人难以忍受的。而杨震他们才刚搬进这宅子,尚未准备下取暖的火盆等物,这房中自然阴冷。就是像他们这样的精壮汉子,有时也会觉得有些寒意,可杨震在照着那《清风诀》练了下后,却感觉不出寒冷来。这不能不叫他感到意外和惊喜。
于是之后几日,杨震也不再外出,总是留在自己房中,照着那书暗自用起功来。
十来日下来,他就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境,丹田处原来若有若无的那股暖流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甚至可以操纵着这股暖流在丹田处盘旋起来。但要再进一步,像书中所描写那般进入到他身体经脉之中,如血液般流转全身,却是千难万难,现在这暖流可是连丹田都还出不去呢。
但好处还是有不少的,杨震在练了此功后,已不再畏寒不说,而且原来就挺灵敏的六识竟更加敏锐。有时只要他屏气凝神,甚至都能听到外面院中某只鸟儿飞起,或是某只虫子在枯草间跳动的声响,这确实是太神奇了。
有这样神奇的效果,杨震对练清风诀的兴趣自然更大。不过他终究不是修道之人,可以一直待在自己房中勤练不辍,待到十五这天,还是准备出去逛逛庙会什么的,为自己添置趁手的家伙。
对于上一世曾在雇佣军中有着不小名声的杨震来说,其实任何兵器都能在他的手里发挥出极大的杀伤力。但他本人最喜欢的还是小巧的匕首这等需要近身肉搏才能发挥最大功效的兵器。不过这个时代的尖刀匕首却很难满足他苛刻的要求,几场战斗下来,已有好几把匕首成了废铁。这次杨震就打算在杭州让人给自己专门打造几把更加耐用,也更加顺手的军用匕首来。
杨震在城隍庙一带寻了好几家铁匠铺,但那些家却都只是造些农具之类的,却不会铸兵器。好不容易,杨震才在一家看似有些破败的铺子前找到了能铸兵器的铁匠。此时,这个看着都分辨不出多大年纪的铁匠正砰砰地打着一把钢刀。
那刀在他锤子的敲打下变得极其锋利,看着都不比之前杨震所看到的铁卫所用的钢刀要差,只比绣春刀略逊半筹。但要知道绣春刀可是朝廷花了大气力才打造出来的,一把都要上百两银子,自然不是一般铁匠铸造出来的兵器能比的。
“就是他了。”见这个铁匠手艺颇高,杨震就上前搭话:“店家,你这儿可能为我铸造几把匕首吗?”
那铁匠见有生意上门,忙停了手中活计,憨厚一笑:“那是自然,不知客官要小人打造什么样的匕首。”
杨震一笑,就把那张由他自己所画的后世军用匕首的图纸递了过去。
看着匕首上那深深的血槽与独特的为杀人而设计的锯齿与刀尖,那铁匠明显有些迟疑了:“这位客官,您是怎么想的竟要打造这么个古怪家伙?”
“我要你打造自有我的用处。你只管用最好的钢铁照此打造就是。钱我自然少不了你的。”杨震可不会跟他解释太多,只是催促道。
“这个……不是小人不肯接您这单买卖,实在是这匕首看着太过骇人。虽然朝廷没有对刀剑匕首之类的短兵器做过什么禁令,可这终究……”铁匠继续面露难色,以他多年打造兵器的经验看这东西,就觉得这是杀人利器,可不是说笑的。要是这位客人拿着他所打造的匕首杀人越货,只怕官府追查之下连他都难逃干系。
杨震心中苦笑,想不到这个铁匠还真有些能耐,居然只看图就看出了这匕首的厉害,都吓得不敢接生意了。不过这倒更叫杨震确信要这位铁匠来给自己打造这匕首了,于是他掏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在对方面前一亮:“我就是官府中人,你放心打造就是。”
“呃……”见他竟是锦衣卫的人,那铁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再不敢啰嗦,当即就选了几块钢材来让杨震定夺用哪种铸造匕首。
对此杨震可没什么经验,只是选了最贵的那种。
铁匠苦着张脸点头应下了:“不过这一把匕首光是钢材就得花费二两银子哪。”
“钱不是问题,只要打得好,我还另外有赏。”杨震看出对方是担心自己不肯付钱,就取出了十两重的一锭银子拍在那铁匠面前:“这是定金。”
“谢大人。”铁匠见他拿出银子来,脸上愁容这才收敛,忙拿着图纸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记着打上五把匕首,我过两天再来取,一定要照图样来打,不得有半点差错。”在嘱咐了这一番话后,杨震转身离开了铁匠铺。
为了寻能够打造匕首的好铁匠,杨震已在这儿耽搁了半日,此时肚子已开始唱起了空城计。他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块挂着“片儿川”招牌的小铺子,便走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蔡鹰扬(上)
楼外楼里的那些美食自然不是寻常杭州百姓能吃得到的,但作为有人间天堂之誉的杭州自然还有不少廉价的美食,这片儿川便是其中之一。
片儿川是一种汤面,由倒笃菜和笋片与面条烹煮而成,笋本就味鲜,再加上倒笃菜经过多日的腌制而产生的鲜咸滋味儿,这一碗片儿川更是鲜香可口,乃是杭州百姓最喜爱的面点。而且这片儿川的价格还很公道,三五文钱就能买到一碗,若是再添些钱,便能多加些肉片,如此片儿川不但味道更鲜美,看着也更加的名副其实。
杨震走进的这家片儿川小面店门面虽然不大,这客人却是不少。店里的桌旁已坐满了人不说,外边也摆着几张木桌,几名客人坐那儿正稀里哗啦地吃着面。这倒成了张活招牌,杨震见了更觉腹中饥饿,便也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要了一大碗带肉片的面后不久,跑堂的小二就捧了香气四溢的一只大碗走了过来。杨震夹了一片笋轻轻一咬,就只觉咔嚓声响,那不起眼的笋片就裂开,漾出一股鲜味在舌尖。这汤面不单笋片味鲜,那面也是滋味十足,柔韧的面条吸满了汤汁中的味道,咀嚼之下竟是满口留香。
这面虽然不到十文大钱,可个中滋味儿却比杨震在楼外楼吃到的那些美味佳肴更好,让他竟有些不想将这美食胡乱吃光了。
正当杨震慢慢品味这碗片儿川时,街道之上却出现了一幕叫人震惊的情景——那是两个行人,后面跟的是个看着有些精明的生意人倒不怎么惹眼,但前边那个粗布衣衫的大汉却实在叫人吃惊,他身量颇高,足有将近八尺,而在他的肩上竟扛着两只足有普通人身高的大麻袋。
看那搭在高大汉子肩上的麻袋模样,就可知分量不轻,而从他每一步落地时所发出的腾腾声响来看,麻袋里的东西只怕有上百斤的分量了。但就是如此,也没有减缓大汉前行的脚步,竟比寻常人都要快上一些。但这还不足以惹动杨震的关注,让他分神去看他们的,是刚才发生的一个变故。
这城隍庙附近本就人流不少,再加上今日是正月十五,正是赶庙会的时候,那整条街可就被人给挤满了。而除了人,还有一些牲口也拉着板车行在路上,那就显得这条本就不那么宽阔的街道更加拥挤。
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小孩或是缺德的大人,竟在这人堆里扔下了一枚炮仗。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自然是让众人为之一惊。但人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倒是一头本来拉着车的黑驴却受了惊吓,嗷嗷叫着竟向前头撒腿奔去。驴子主人一时不防,没有拉住缰绳,就只能看着这头受惊的黑驴冲进了人堆之中。
对面行人见驴冲来,也是大惊纷纷闪避,不想大人是闪开了,一个穿着花袄的小女孩却被人留在了当地,正是驴子冲来的方向。
杨震一眼瞥见这一幕,便知不好,待要抢身去救,却发现自己身周都是人,想从这人堆里挤过去却是来不及了。正当他暗自叹息,以为小女孩这回不死也得重伤时,就听哗啦一声响,然后是一声闷哼,和驴子发出的几声叫唤,身边百姓也都愣怔在了那儿,半晌才有人喝起彩来。
就在那驴子要撞中女孩时,就见那名颇为高大的汉子把右肩上扛着的那只麻袋往地上一扔,便一个箭步蹿到了女孩身前,先是沉肩一靠,居然就顶住了那受惊驴子的冲力,然后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驴子的缰绳,将它完全给控制住了。
这一下先顶后抓,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极难得的,即便那些百姓看不出其中门道有多深,也知道这绝不简单。何况大汉左肩此时还扛着一只麻袋呢,他竟是只靠着一只肩膊的力量就挡下了一头疯驴的冲劲,救下了一个小孩。
“好!壮士当真是好本事!”……那些百姓都纷纷叫起好来。而那大汉却只是憨厚一笑,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倒是转头看到那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麻袋时,脸上有了惶恐之情。
果然,刚才被他一蹿甩掉的生意人此时已黑着张脸来到他的后面,伸出手掌就在大汉的后脑勺上重重地拍打起来,一面拍,一面骂道:“你个败家玩意儿,居然把我的货物给丢了,那可是经不得摔的琉璃器啊。”打骂着还不解恨,他更是用脚踹起了大汉。
刚才还威风凛凛,能一力降住一头奔驴的大汉此时却已耷拉下脑袋,就跟个犯了错的小孩般不敢做声,只任那生意人不断踢打。
旁边众人自然不忍救人的英雄就这么被人欺辱,就有人上前劝说:“这位大哥,他也是为了救人,这才失手打碎的东西,还望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生意人就翘着两根鼠尾须尖声道:“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娃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凭的什么要坏我一袋子琉璃器?你们可知道这些琉璃值多少钱吗?”
有那为人耿直的看不过眼了,便在旁回了一声:“即便再值钱也比不得人命哪。你要是舍不得,咱们这里的人凑出钱来给你就是!”
“就是,这位好汉救了人,咱们不能叫他赔钱……”
“你说吧,那一包啥子琉璃器要多少钱吧。”……众人纷纷为那大汉打起了抱不平,倒是那大汉此时却一脸的焦急连连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刚才救人时的利落果敢此时是半点都瞧不见了。
那生意人哼了一声:“你们这些没见识的,连琉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赔。给我听好了,这袋子里有两百二十个琉璃瓶子,每个作价三两纹银,你们说这要多少银子才能赔得起。”
“啊……”众人都是一惊,有几人已缩身回到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六百多两银子,对这儿的百姓来说可是笔天文数字,即便人再多,也赔不起的。
“哈,刚不都想赔吗,怎么现在却哑巴了?”生意人冷笑一声,又踢了那大汉一脚:“你个丧门星,现在就是把你卖了都不够我一个琉璃瓶的,你这一辈子就在我刘记琉璃铺里当牛做马吧。要是你还不完,就让你儿子,你孙子一辈辈地还下去。”
正当众人无奈地看着救人的好汉无能为力时,杨震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看着那姓刘的道:“且慢,我给他赔上这笔钱。”他见那汉子如此受辱,也不忍心,便决定帮他一把。
“哦?这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好心人,我还真是开眼了。”生意人满脸的不信,伸出手道:“那你倒是把银子给我啊。”
“兄弟,你怎就在这么个刻薄的主人手下做事啊?”杨震却不作理会,只看着那大汉问道。
“这个……”大汉摸了摸后脑勺,吃力地道:“我前几日刚来杭州玩耍,却与同伴走散了。因为去刘掌柜的铺子里看玩意儿,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他的一只器物,赔不起就……”
他话未说完全,但杨震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摇头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过这次你的选择不错,正该如此,几百两银子又算得什么。”
“哼,话说得好听,你倒是拿钱出来啊。”刘掌柜又提了一声。
“钱不会少了你,但你说那袋子里的是琉璃器我就得信吗?我得仔细查了才能给你钱不是?”杨震边说着,已走到了那麻袋跟前,用手一提,便忍不住又看了那大汉一眼。这袋子竟有超过两百斤的分量,这汉子竟能扛着四百斤东西在街上如常而行,这力气确实大得惊人,怪不得能一手降住疯驴呢。
“汉子,你叫什么名字?”杨震解着袋口上的绳索,随口问道。
“我叫蔡鹰扬。老鹰的鹰,飞扬的扬。”没想到这么个粗大憨厚的汉子名字居然不是石头、铁柱之类的,竟颇有些诗意。杨震听了也是一笑:“你是九月生人吧?”
“咦?你怎知道的?”
“九月鹰飞,正是狩猎的好时候哪。”杨震回了一句,已打开了麻袋,见到的却是一个个的玻璃瓶子。
倒不是那刘掌柜的讹人,此时的玻璃也被称为琉璃,因为是从西洋传来的,很是稀罕,这价格自然不菲。不过怎么算,都不需要三两银子一个的。
杨震仔细看了看,发现还有不少并没有破的,就都一一拿了出来,一数竟还有三十七个完整的。在沉吟之后,他便从怀里取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对刘掌柜道:“我出五百两银子赔你的瓶子,但你得让他跟我走。”
这话一出,不光是周围之人,就是刘掌柜也有些不敢相信了。这个少年真肯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这么一大笔钱?但银票总不会有假,他便一点头:“好,那我就吃点亏,也不让他赔之前打破的东西了。”
“如此最好不过。”杨震笑吟吟地将银票交到了刘掌柜的手里,然后招呼一声:“蔡鹰扬,把你肩上的东西给他,咱们走!”
第五十八章 蔡鹰扬(下)
蔡鹰扬本是一脸的忐忑与懊恼,不知这回自己赔人刘掌柜多少钱,不知他说的要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辈辈都在他店里干活的话是不是真的——虽然到现在他都不知媳妇儿在哪呢。听到杨震这声招呼,又看他给了刘掌柜钱登时喜不自胜,扛着那一麻袋货物就奔刘掌柜而来。
这时候,刘掌柜才突然想起一事,一旦蔡鹰扬走了,这些货可就要他自己个儿运回店里去了。本来就因觉着这大汉气力大,才只叫了蔡鹰扬一人进货,倒还能省点工钱。可没料到竟生出如此变数,但话既然出了口,银票也拿了,他只得承认,反正那些被打碎的琉璃器不过三百多两银子的进价,现在转手就赚了一百多两,再花点钱雇人带去店里倒也不算亏。
但刘掌柜明显看错了杨震的为人。刚才他所表现出来的,是一个急公好义的豪爽之人,分明是不在乎钱财的。可杨震绝不是这么个人,不可能被人讹了钱也不作声反对,对于这样的家伙,他是要好好修理一番的。
于是,就在蔡鹰扬来到刘掌柜跟前时,杨震就又是一声吩咐:“把麻袋放他肩上。”
“好嘞!”蔡鹰扬想都没想,便把将近两百斤重的麻袋搭在了刘掌柜的肩头,然后转身便走。
只听身后一声惊叫:“哎呀……”随后又是呼地重物落地,以及一片哗啦声响。刘掌柜身体单薄,怎么可能架得住这两百斤重的货物,一压上来,肩膀便是一垮,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个麻袋落地,满袋琉璃器皿砸落地上,破碎声响起。
顿时,刘掌柜的脸都青了,指着蔡鹰扬和杨震,浑身颤抖起来:“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不是说了他接下来要跟我走吗?自然不可能再帮你拿着货了。只是你自己无能,接不住货物,怪得了谁?大家说对不对哪?”杨震话说到最后,已提高的声音,向周围众人征询意见。
这时,其他人才明白过来,纷纷点头附和起杨震来:“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咱们大家都可以作证,是这位掌柜的自己拿不住货物才砸坏的东西……”他们早看刘掌柜有气了,刚才没法讲道理,这回自然帮着蔡鹰扬他们了。
“你们……”刘掌柜愤恨地瞪着那些幸灾乐祸的围观者,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可一时却又讲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才道:“你们这是故意的,我要去衙门告你们!”
蔡鹰扬脸色一变,他虽然为人老实,却并不傻,自然知道此事告官的后果。但他也和自己原来的掌柜一般,小瞧了身边少年。
“我们有这么多人可以证明事实,还怕你告官不成?”杨震冷笑一声,又来到刘掌柜身前,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只让他一人看到:“我是什么人你该知道了吧,还想告官吗?”
“啊……”这下刘掌柜是彻底被吓到了,锦衣卫可不是他这么个商人敢招惹的,当即就摆手道:“不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杨震冷笑一声,拉了蔡鹰扬就走。只留着那位刘掌柜哭丧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堆破碎。本来他确实可以赚上百多两银子,可打碎了第二袋货物后,就得亏上两三百两银子了。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认了,好歹人家没有要回那五百两的银票不是?
拉着蔡鹰扬回到刚才的小面馆,杨震便又取出了几个铜板要会帐。却听身旁的大汉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他便一笑:“怎么,饿了?”
“嗯。”蔡鹰扬是个实在人,闻言憨憨一笑,眼睛已扫向了那一碗碗香气扑鼻的汤面,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来是饿得狠,也谗得狠了。
杨震笑了起来,对这个诚恳的大汉又增了些好感,这是个实在人。便招呼道:“掌柜的,再来一碗片儿川。”
“三……三碗……”蔡鹰扬竖起三根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嘿,你倒是老实不客气。”杨震苦笑了一声:“来三碗。你这胃口着实不小,居然能吃三大碗面。那刘掌柜留你做事倒也得下些本钱。”
蔡鹰扬闻言苦起了张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在他店里半个来月,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呢。”
“嘿,算我没说。”杨震再次苦笑,却被这位的坦诚给彻底打败了。
三大碗面很快就端了过来,蔡鹰扬也确实饿得狠了,也不顾还烫,端到面前就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转眼功夫,一大碗热气腾腾连汤带水的面条就被他给消灭了个干净。
见他吃完了一碗,杨震才好奇地问道:“我看你身手不错,是练过些武艺的吧?”
“嗯。”蔡鹰扬只顾着吃第二碗面,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发出个含糊的声音算是回应,直到第二碗面汤见底,才抬头说道:“我练了十年武艺,还算有些成就吧,反正咱们村子一带是没人敢和我动手的。”
“哦,你是哪儿人氏?听你刚才所说不是杭州的?”
“哦,我诸暨来的。听说杭州这里的正月半很是热闹,想来看看,没想到……”
对他所提到的地名,杨震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轻点了下头。随后又问道:“既然你有一身武艺,力气又大,那刘掌柜怎么可能拦得住你?你一个外乡人,只要抽个空子一走了之,他还能找到你不成?”
“呃……我爹告诉过我,做人一定要讲诚信。既然确实是我打碎了他店里的东西,就该赔偿。我没钱,就得在他店里干活……”蔡鹰扬眨巴着一双眼睛,很是严肃地说道。
杨震一听,脸色也是一肃。想不到此人看着有些蠢笨却是个叫人敬重的诚信君子。换了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像他这样被那刘掌柜欺侮,但唯其如此,才是真正的难得。这让杨震觉得自己救对了人,他自个儿不是这等方正君子,但却欣赏佩服这样的人。
在看到蔡鹰扬吃完第三晚面,显得很是满意后,杨震才笑着道:“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这个当然是你说了算了,我还欠了你好多银子呢。”蔡鹰扬说得理所当然,却让杨震为之失笑。看来这汉子确实老实,居然把自己无偿的帮助也视为了需要回报的。
但想到此人刚才拦下惊驴时的迅捷与气力,他倒很希望能将其收为己用。如今他们的处境可不太好,能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而且看着他的本事也自不弱。但有些话还是得问下的:“你要是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吗?”
“没事儿,我爹一直都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在外面闯荡一下。我都十六岁了,也该做出点事情来了。”蔡鹰扬说话间努力装得很是成熟,但却适得其反。
杨震看看他那张方脸,显得有些吃惊:“你才十六?”
“嗯。你不是知道我生日吗?”
“我知道的只是你生于九月,可猜不出你的年纪。”杨震无奈道。不过看他那不通世事的样子,确实年纪不大,十六岁比起自己还小了些。
“既然你想做点事情,那倒确实可以跟着我。不过有句话我却要先说明了,跟着我做事可有些危险。”跳过刚才的话题,杨震正色对他道:“你现在说不,我可以让你走,不然你再想走可就难了。你考虑一下。”
“跟着你做事能吃饱饭吗?”蔡鹰扬的关注点总与常人不同。
好在杨震已渐渐习惯了他跳跃的思路,便点头道:“不单能吃饱,还能吃好。”
“那我就跟你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话间,他已把第三大碗面也给干了下去,然后一抹嘴叫了声:“掌柜的,再来一碗。”好嘛,三大碗面都没让他吃饱,一旁的杨震都想剖开他的肚子看看那胃有多大了。
好在吃下第四碗后,蔡鹰扬终于打了个饱嗝,说是饱了。杨震便会了帐,带了他就往回走。
此时,刚才的风波早已过去,人群再次变得熙熙攘攘,呈现出一派喜庆气象来。
“对了,既然你要跟着我,就得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杨震,你今后可以叫我二郎或是二哥。我十八,倒是比你大了两岁。”杨震一边走着,一边和蔡鹰扬说着话:“还有,我那儿还有些兄弟,年岁都比你大,你去了后看着叫就是。”
“我晓得了。二……哥,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刚才看你拿出块木牌牌就把刘掌柜给吓得不敢告官了。”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杨震的举动,此时忍不住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在确保蔡鹰扬的身份没有问题,以及唐枫他们肯收留他之前,杨震可不敢露底。
“哦。”蔡鹰扬点点头,不再作声。
两人刚穿出城隍庙这条拥挤的街道,就听到了前方又有一阵惊叫和打闹声,循声一看,就看到个披头散发,穿着身青色道袍的人正被一大群持刀的汉子急追着。
再一看此人的模样,杨震眉毛就是一挑,这人他可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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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青龙堂(上)
本来拥挤不堪的街道此时却给这追逃两拨人让出了一条通道,那些百姓显然是认得后面追赶者身份的,见他们来到跟前就纷纷闪避,生怕招惹上了麻烦。如此一来,前方逃跑之人与后面追赶者的距离就越拉越近,眼看进不了城隍庙一带就得被追上。
前方逃跑之人也已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有心回身与追赶者殊死一战,可看到手中已断作两截的短剑,再想想身后那些追赶者手中大刀片,就没有勇气回头了。就在他慌乱间,一个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你怎么又处在这样的险地里了?”
“嗯?”他闻声抬头望去,正看到杨震笑吟吟地在前方不远处看着自己。这个逃命者赫然就是与杨震他们一起坐船来杭州的小道士了,只是此时的她显得是那么慌乱和狼狈,衣服上不但沾满了尘土,还有一些没有干透的血迹。而她原来妥帖的道髻此刻也已散乱,看在杨震眼里竟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来。
即便是陌生人被这么群大汉追杀,杨震也不会坐视不理,何况现在这人他还认得?于是就招呼了一声:“鹰扬,上去挡下他们!”既然想把他收入手下,就得明白蔡鹰扬的本事到底有多大,眼前这些人倒是不错的试验品。
“好嘞!”蔡鹰扬答应一声,双脚一蹬,身子已冲了出去。
当先追赶之人眼看就要抓到人了,心下正自欢喜,突然就发现面前多了个高大的人影。他是跋扈惯了的,顿时发作道:“好狗不挡道,给老子滚开!”说完,便朝那还没看清楚模样的挡路者挥出一拳。
“啪!”他这一拳却被蔡鹰扬一把擒住,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只一挥手间,那人就被甩得向侧边横飞出去,吓得那里正看热闹的百姓惊叫着纷纷闪躲,乱成了一团。
这时小道士已跑到了杨震跟前,被他一把拦了下来:“不用跑了,有我们在,他们伤不了你。”
不知怎的,听他这么说来,小道士的心竟真的感到很安定,止住步子后,便在那呼哧带喘地休息起来,显然这一路跑来可把她给累坏了。
其他追赶者见竟然有人敢插手此事,在愤怒之余却也暂时停下了脚步。当先一名瘦高汉子走到蔡鹰扬面前语带威胁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竟敢坏我们青龙堂的事儿?你是不打算在杭州城待了吧?还不给我让路!”这还是见识了他刚才甩人的功夫,心中有所顾虑才没有上来就动手。
“青龙堂?没听过。我二哥说要把你们拦下,我自然要把照做了。你们也是的,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过他的威胁却根本吓不到才来杭州没多久的蔡鹰扬,他只是一挺腰板:“想要过去抓人,就先和我过过招。”
“娘的!找死!”见他居然如此不给面子,那汉子当时就怒了,在爆出句粗口之后,挺刀就向蔡鹰扬刺来。
这举动惹得周围百姓发出声声惊叫,显然许多人都认为这个抱打不平的憨厚小子得见血了。可他们的惊叫才到一半,就变成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这一刀近前,蔡鹰扬也不知怎么一扭身,刀已从胁下穿过,只划破了他的衣裳。而后,他“嘿”地一声叫,双掌猛地向外一拍,正拍在了那汉子的胸口。
那汉子当时就向后飞退出去,待他几个同伙上前拦住他时,才发现他已昏死过去。
“这……”看到蔡鹰扬只一招就把人给打晕了,别说路旁的百姓,就是杨震也感到吃惊不小。没想到自己竟招揽了这么个厉害人物,若是正面交手连自己都未必有胜算哪。
而对面的那些汉子,此时也不敢再妄动了。他们也是有些见识的,一看蔡鹰扬有此手段,就知道即便自己人多也讨不了好。可要是就这么走了,却又给青龙堂丢脸,便只得放狠话道:“小子,今天算你狠,但事情不会就这么了了。你敢把自己的名号留下来吗?”
“我叫蔡鹰扬,这是我二哥叫杨震,你们要不服气,只管来找我们!”蔡鹰扬不但报了自己的大名,还把杨震也给出卖了,见他如此行为,杨震在其身后真是哭笑不得。别看他武艺不错,可人着实太单纯了些,怪不得会被那刘掌柜扣下呢。
“好,咱们走着瞧!”说完这句,一干人等就抬了两个被蔡鹰扬打倒的同伴转身离开。
“喂……原来你叫杨震啊,这次多谢你了……”小道士这时才顺了气,白着一张脸对杨震道:“……不过你今后可要当心,青龙堂的人可不好惹。”
“哦?这青龙堂是个什么帮会,看着似乎挺有势力哪?”杨震随口问道。
“小伙子,你是外乡人吧?连我们杭州城最大的帮会的人都敢招惹,听我一句劝,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一个好心人在旁小声地劝他们道。
“大叔,还请把这青龙堂的事情说与在下听听,也好叫我有个准备不是?”杨震说着,把一块碎银塞到了对方手中。
那人看看周围,见别人因为担心招惹麻烦已散去,没人关注这儿,便拉了杨震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跟他说起了这青龙堂的底细来。
其实只要是杭州本地人,就是不知道如今的杭州知府是谁,也是知道青龙堂的。这是个有着十多年历史的黑道帮会,起家时靠的是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等下三滥的手段。可在后来的发展中,青龙堂却与官府搭上了线,成了官府的爪牙。之后,凡是官府不方便出面办的事情,青龙堂就会帮着把事情摆平,如此一来,他们就彻底在杭州城里站稳了脚跟。
而因为势力的不断提升,青龙堂也不再像以往般靠着敲诈勒索过日子,而是真做起了生意来。靠着与官府的关系,青龙堂垄断了杭州一府的盐业,这可是个暴利行当,短短几年工夫,这原来的黑道帮会此时已成了大商会,但骨子里依然带着原来的习气。
“原来如此……”杨震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招惹上了一个地头蛇般的大帮会,但他同时也生出了好奇心来:“你又怎么会和这样的帮会生出矛盾来,竟让他们光天化日地派人追杀于你?”他问的自然就是那小道士了。随后,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已知道我叫杨震,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哪?”
小道士见他问自己姓名,没来由地脸就是一红:“我姓张,叫静云。我是因为爷爷的事,才和他们动手的……”
“张静云,这名字倒是像个修道之人起的,不错。”杨震点评道。随后,又略一怔:“你爷爷……是指那位道长吧?他又怎么和这等帮会起了争执?”他很难想象那位极其博学而有睿智的老道人会与这些帮会中人扯上关系。
张静云吸了吸鼻子,才道:“这也怪我,脾气太急……”
在她的叙述下,杨震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那老道在来到杭州后,因为盘缠短缺,就在清波门附近摆了个批卦算命的小摊子。只因他批命极准,不过几日,就已招揽了许多客人,有些人甚至宁可排队等着,也不去别的算卦人那儿批命。
这下可就抢了人生意了,为此就有几个算卦之人想团结起来将老道这个外来户给赶走。可偏偏他们却撞上了张静云,她可是会些武艺的,当时就把这些来闹事的家伙给打了个屁滚尿流。
可如此一来,这仇就结得更深了。那些人合计之下,就凑了些钱,找青龙堂的人出面帮他们对付两个道士。这些算卦的以前也没少孝敬这些地头蛇,再加上这回也给足了钱,青龙堂便一口答应下此事,当天就去找了两名道士的麻烦。
张静云以为对方只是些混混,便下手教训了他们,这回是彻底捅了大篓子。青龙堂怎肯吃这亏,昨天派出几十人不但把他们的摊子砸了,还抓走了老道士。张静云那时因为被爷爷支使了去买吃的,才算避过一劫。
但她又怎么能坐视祖父被抓呢?于是就连夜打听到了青龙堂的所在,今天一早打算去救人。可她本领有限,摸进青龙堂那儿不但没救到祖父,连自己都差点搭进去。要不是正巧撞上杨震他们,就得去和爷爷团聚了。
“竟是这么回事……你一个姑娘家的,也太大胆了些。”杨震听完她的话后,忍不住连连摇头。
“二哥,她……她是女的?”蔡鹰扬闻言很是好奇地上下打量起张静云来,看得后者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狠狠地瞪了这个不着调的小子一眼。
但随即,她的脸上又布上的惶恐之色:“杨……杨二哥,你能不能也救救我爷爷?他落在那些人手里,只怕……”最后的话却不敢说出来了。
见她都叫自己二哥了,又露出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杨震自然不好拒绝。他看了看天色,才未时出头,便点头道:“救人救到底,我们这就去青龙堂救你爷爷吧。”
第六十章 青龙堂(下)
“现在就去?”张静云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可我们刚与他们动了手,这时去是不是有些不妥?”虽然她也急着救自己爷爷,但依然对杨震的决定抱有怀疑,别到时候救不了人,反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杨震的回答却很干脆:“就是现在。就因为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立刻就去救人,这才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你要想救张道长,却需听我的意思行事。”既然她叫张静云,那道人自然姓张了。
“好,只要你能救我爷爷出来,我什么都依你。”张静云回答得很是干脆,但随即又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脸上更是发烫,好在杨震此时没有关注她,而是看着蔡鹰扬:“鹰扬,待会儿你也要听我的意思行事。”
“好嘞,二哥咋说我就咋做。”蔡鹰扬答得也是痛快。
既然得到了两人的同意,杨震便让张静云带路前往那青龙堂的堂口所在。
那堂口离此倒也不远,正是清波门附近一条小巷弄中,那儿有间占地颇广的宅院就是了。因为青龙堂如今做着盐业买卖,总要与城里的商人打交道,院门倒是敞开的,也没有什么看守。毕竟敢来他们堂口闹事的,这杭州还找不出几人来。
杨震三人走进院子,就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不少帮众。他们本以为来了生意,可目光一落到三人身上,神色就变了。这里可有刚从城隍庙那边回来的,自然认得一下就打倒两名弟兄的蔡鹰扬,而才从这儿逃出去的张静云,更是叫他们记忆深刻了。
顿时,那些本来凑在一起说笑着的大汉们纷纷警惕地拿起了手边的兵器,向他们三人围了上来,有那机灵的还往堂屋里跑去,显然是去给他们的首脑报信了。
面对这些深怀敌意围上来的大汉,杨震只是一笑,又摊开两手道:“各位不必紧张,在下等可不是来闹事的,而是来商量事情的。”
“商量?你伤了咱们兄弟,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这时从堂屋里走出个四旬左右,脸上带着条疤的精壮汉子,他手里提着根齐眉哨棒,指着杨震身后的两人冷笑着说道。
“在下知道刚才伤了你们的人是我们不对,这不是登门赔礼来了吗?”杨震却也不恼,依然是笑眯眯的。这下,身后的张静云可有些急了,拉了下他的衣摆道:“你怎么说赔礼,不是来救我爷爷的吗?”
“稍安勿躁,你不是说了都听我安排吗?”杨震小声提醒着,而后又对那人道:“我们之前确实伤了贵帮中人,现在我就是来道歉的。并可以给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作为汤药费,不知阁下对此可还满意吗?”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字,眼前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就有些心动了。但那汉子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若我不肯,硬要留下你们呢?”
“那对贵会来说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这位兄弟的本事,你们有人见识过,可却未必真正了解。”杨震拍了拍身边蔡鹰扬的肩膀,然后吩咐道:“鹰扬,你露一手让他们看看。”
“好嘞!”蔡鹰扬点了点头,在四下里一寻摸,便看到了一面放在旁边早没人用的石磨。他快步走到石磨跟前,双臂一展,就把这足有井口大小的磨盘给搂了个满怀。随后只听他低喝一下,竟把那面看着足有四五百斤分量的大磨盘给抱了起来。
众人见状,都为之动容。想不到这高大汉子竟还有如此神力,怪不得刚才一下就把自个儿兄弟给打晕了呢。现在想来那还是他手下留了力,不然打死人也只在他一念间。
蔡鹰扬的表现还未结束,只见他举着磨盘走了几步后,突然双臂一较劲,吐气开声,便见那磨盘竟被他抛起了有近两丈高。眼看磨盘到了最高处突然落下,众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小心!”即便曾是对手,他们也不希望这小子被磨盘给砸死。
可蔡鹰扬却不闪不避,看准了磨盘来势便一伸手,居然把带着呼呼劲风的大磨盘给稳稳接住了。这手功夫一出,在场诸人再无半点声音。此人的力道实在太大,可不是他们这些街头打架厮混之辈能与之较量的。
就是杨震,也是大感震惊。他本以为蔡鹰扬能举起磨盘走动一下就已算厉害,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功夫,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他的本事了。这人若是真用好了,可是不得了哪。
“鹰扬,回来吧。”杨震适时地把人给叫了回来,在蔡鹰扬轰地将磨盘放在地上的动静里,他又看向那人:“阁下现在该接受我们的诚意了吧?”
那人毕竟是见过风浪的,虽然震惊于蔡鹰扬的神力,却也很快恢复过来,呵呵一笑:“就当如你所说吧。不过你们这次上门,可不光是为了赔罪这么简单吧?在下段敖,是青龙堂堂主,不知三位如何称呼哪?”
既然是报出了姓名,显然是可以谈了。杨震这才略微松下劲了。
其实真要动手夺人他也是不怕的,但这儿毕竟是杭州城,青龙堂的势力又着实不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决定用这种江湖上人的规矩来行事。
虽然杨震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没有与这些人打过交道,但上一世却没少和道上人物交往。无论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这些人的心理都差不多,除了要钱外,就图个面子。今日杨震给了他们面子,又肯给钱,而且也显示了自己这边的实力,自然能说动对方了。
杨震报出了三人名号,然后才又笑道:“其实正如段堂主所说的那样,我等此来还有一个请求。希望贵帮高抬贵手,把昨天掳来的道长放还给我们。”说着便拱了下手。
“哼,你说放人我们就放人,把我们青龙堂当什么了?”一旁有个伤了条胳膊的汉子哼声道,显然他对之前之事依然难以释怀:“有本事的话,便自己动手抢吧!”
“老七,怎么说话的呢?”段敖很是不快地斥了他一声,随即又看向杨震:“杨老弟,你也看到了,就是我肯把人交还出去,手底下的兄弟也不会服气哪。咱们青龙堂所以能在杭州立足,靠的就是上下一心,这可叫我为难了。”
看着他如此作态,张静云心中便又有了火气,但想到之前答应杨震的话,却还是忍耐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杨震竟有了信任与依赖,觉着他一定能帮自己救出爷爷来的。
杨震也略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却又松开笑了起来:“不知阁下要怎样才肯放人?只要划下道来,我们接着就是了。”
“好,痛快!”段敖见他如此上道,便也不再兜圈子了:“按咱们青龙堂一向以来的规矩,你想要人,可以选文武两种途径来与咱们较量。这武的,自不必说,这文的,却是解决我们的三道难题。不知你作何选择哪?”
杨震没有一点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早说了今天不会动武,自然是要文斗了。却不知贵会将拿出什么难题来。”
见他果然选了后者,段敖总算是松了口气,要是前者,说不得就得把所有兄弟都叫来与他们一战了。但要文斗,却也得想出三道一般人难以解开的题目来方可,他这一时间却想不出来。
这时,从堂屋里又走出个帐房模样的人来,他走到段敖身边,附耳轻轻地说了几句话。段敖略一思忖,便看向了杨震:“你们既是想救那道人,他又自称能算人之过去未来,道行颇深,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他一样的本事了。”说着,就叫人轻声吩咐了几句。
虽然杨震耳目灵敏,能依稀听到他所说的话,奈何对方说的却是杭州土话,听了也是白听。只得在那看对方摆出什么道道来。
不一会工夫,就见青龙堂的人便搬了不少柴火过来,又在上面架起了一只大铁锅,锅里已装了小半锅的黄色液体,正是菜油。
那段敖叫人点起火来,看向杨震笑道:“这第一题也不是太难,叫作油锅捞钱。我这有枚大钱,只要你能把它从这沸腾的油锅里捞出来,就算你过关了。”说着已把手里的那枚铜板给丢进了已然沸腾起来的油锅之中。
锅中菜油此时已翻腾起来,看着还有丝丝的热气不断涌出,便是看着都有些畏惧,更别提把手伸进其中捞钱了。张静云见状,赶紧道:“杨……杨震,你可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啊,救我爷爷的事咱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那边蔡鹰扬也是满脸的紧张:“二哥,你不会真照他说的做吧……”
杨震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快步走到锅前,在略看了下锅中沸油之后,突然一撩衣袖,就把右手给放进了沸腾的油锅之中。
他这一举动,顿时就让张静云发出一声惊叫来,双手同时捂在脸上不敢再看。而段敖却露出了钦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