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锦绣大明TXT下载锦绣大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绣大明全文阅读

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一章 弄巧成拙(下)

    自太后处归来之后,万历的脸色就一直是阴沉沉的,这让身边的一众内侍的心里不觉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说话做事时触怒了龙颜,到时候可就有苦头吃了。近段时间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小皇帝至少在这些内侍眼里的威信是日益增重了,若是换到今日他再强自要某位内侍唱戏,只怕就没人会不遵了。

    不过跟着他去给太后请安的几个内侍心里也不觉有些奇怪,明明刚才和太后消除了成见,就是最后告辞时,皇帝也是显得恭恭敬敬的,怎么这一回来就变了模样呢?

    或许只有冯保是知道其中原委之人,看着小皇帝那张阴郁的胖脸,他就大有些松了口气的畅快感,要是这是由自己去和皇帝说的,只怕事情不但难以圆满完成,而且一定会免不了受一顿斥责。幸好自己有自知之明,找了太后代为说项。

    就在众内侍小心翼翼地伺候下,万历又批看了不少奏疏,这才有些不耐地朝他们一摆手:“你们且都出去一下。”

    虽然不明白皇帝这么做到底是何意思,但他既然发了话,众人自然不敢不遵,赶紧在冲他磕了头后,轻手轻脚地就往殿外走。这时,小皇帝却又冲他们道:“孙海,你先留一下。”

    在包括在内众多内侍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孙海颇觉有些意外地留了下来。倘若是寻常时候,他自然是乐得单独留下来陪着皇帝的,这可是难得的与皇帝亲近,拍马的好机会。只是今天,小皇帝的神色有异,还带着些怒意,这时候让自己留下来可就说不定是福是祸了。

    好在这时候的万历城府还没那么深,并没有让孙海提心吊胆地猜测多久,便直接道:“孙海,前番朕与你提起的事情你可曾说与第三个人知道了吗?”

    “陛下跟奴婢提起的事情?”孙海先是一怔,旋即就想到了是皇帝在之前兴冲冲跟自己说的想要为宫里的奴婢们发一笔银子过年的事情,便赶紧大摇其头道:“奴婢可不敢随意将陛下您交代的话外传,奴婢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生怕皇帝疑心自己泄露圣意的他都想要赌咒发誓了。

    不过万历对他倒是颇为信任,见他这么说了,便点头道:“朕也知道不会是你这个奴婢泄漏消息给的太后。”说着又皱起了眉头来。

    “陛下,这事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您可是为奴婢们着想哪,怎么现在却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皇帝没有疑心到自己,孙海的胆子就大了一些,赶紧试探着问了一句。

    万历忍不住一声冷笑:“也不怕叫你见笑,刚才在太后那里,她已经劝阻朕不要跟国库要银子来给你们发银子了。”

    “啊?这却是为何?”孙海很有些诧异地道。

    “还不是因为那些早被人说了多少遍的大道理,什么公私要分明,什么由奢入俭难……”万历颇有些不耐地随口说道。随后一顿,又嘀咕起来:“那事情就有些奇怪了,怎么深居后宫的母后她竟会知道这事儿呢?到底是什么人给她说的这事,还让她来劝我打消这个主意。”

    在小皇帝跟前伺候了有不短时日的孙海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他在自言自语,所以便没有接话。不过他的脑子里也迅速地转着,也想找出那坏了好事的家伙来。

    “这样吧,你帮朕去查查,这几日里有没有外臣家眷来宫里给太后请安的。还有,最近太后又和哪些并不是她宫里的人接触过,都给我查个明白。”感觉被人在身后戳了一刀的小皇帝很有些无法接受这么个结局。

    “是,奴婢一定全力去查,帮主子您查出事情的原委。”孙海赶紧磕头答应道。对于这个任务,他心里还是颇为激动,皇帝把这事交给自己,而不是冯保去查,就说明他已更信任自己了。

    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孙海查这事就更加用心,只两天不到,就把查到的情况单独禀报到了万历跟前:“陛下,奴婢仔细查过了,这半个月来,太后那儿并没有什么外臣家眷前去请安。至于不是慈宁宫那边的人,倒是有去过不少的,其中冯公公也在其列。”

    “冯保?他跑去见太后做什么?”听到这话,小皇帝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因为这事很容易就叫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幕。当时也是这个冯保跑去了跟太后告状,这才出了那么严重的风波,甚至可以说冯保才是那次事情里的始作俑者。

    “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据太后那边的人说,冯保见太后时,还屏退了左右人等,足足说了有顿饭工夫才从太后面前告退出来。”孙海一面说着话,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对于冯保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使自己总也没有出头机会的同伴,孙海当然是怀有深深敌意的。只是他一向掩饰得极好,也很善于把控自己的心思,所以身边并没有多少人觉察到这一点。在皇帝面前,这还是他首次说冯保的不是呢。因为他已明显感觉到,这事皇帝看得很严重,若真能让皇帝确信这就是冯保所为,就够对方好好喝一壶的了。

    果然,在听了他的讲述后,万历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牙齿都不觉咬在了一起:“又是他在坏我好事?他为何总要做这些事情?难道说……”难道说冯保已隐隐看出自己这么做的真实目的了?这让皇帝真是又惊又怒,还带着一点发虚。

    已对万历的心性颇多了解的孙海知道这是个把冯保彻底推到皇帝对立面的机会,所以即便这可能会出现反效果也管不得了,便即再次磕头道:“陛下恕罪,其实在依您的意思查出冯保他去见了太后之后,奴婢还顺便查了查冯保他此前和此后的行踪。”

    “哦?他去过哪儿?”万历根本没在意孙海这个先斩后奏的行为,急急询问道。

    “虽然他在此期间也去过不少地方,但前后却都去了内阁那里。听说还和张阁老说了好一阵话呢。”孙海终于小心翼翼地把最后的杀招给递了出来。

    而在听到这话后,万历自然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一定是张居正不想遵从自己的意思拿银子出来,这才找的冯保说项。而冯保也在明知这么做会惹来自己龙颜大怒的情况下,找到了太后帮忙。最后,就是因为太后出面,自己这个皇帝想要从国库里拿点银子出来赏赐宫里的人的想法也无法实现了。

    “好个狗才,竟把算盘都打到朕的头上来了,真真是吃里爬外,可恨!”万历心中怒意勃发,猛地将手边的一只杯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吓得身前跪地的孙海猛一个哆嗦,差点还被杯中溅出的茶水给烫着。

    “陛下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做这些的……”孙海很是聪明地赶紧磕头劝道。

    在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后,小皇帝才把手一挥:“你起来吧,这事你做得很好,惹朕不快的是冯保那狗才!”这次他是真动了怒了,难得的没有称冯保为大伴而直呼其名。

    不过在这个时候,孙海却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继续给冯保上眼药。因为他很懂得分寸,有些事情做过了,反而会给人一种刻意而为的感觉。适可而止,才是做大事时该注意的细节。

    在看到皇帝稍微平息了点怒意后,他才安抚道:“陛下,其实冯保他也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觉着这么做不合规矩,这才……”

    他的话被小皇帝有些不快的眼色给打断了:“哼,你是把他想得太高尚了,他是个什么人,朕不比你清楚?他若真是那么大公无私,朕也不会生这么大气了。”

    “啊?”孙海很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帝,心里却大为高兴,想不到皇帝对冯保的猜忌之心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

    “他一向以大公无私的面目示人,有时候宁可得罪朕也要为那些官员说话,别人都说他是少有的好太监,但却瞒不了朕。他这分明就是在拿朕对他的感情和信任邀买人心!”万历说着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他这么做确实得了许多好处,在朝廷,在民间都得了极好的口碑,想必今后青史之上,他这个权监的名声也会比过往任何一个宦官要来得好。但他却不想想,他这一切都是在出卖了朕的前提下得到的……”

    “你或许并不知道,朕这次所以要想给宫里所有人以赏赐,就是想从根子上削弱他冯保的权势。”话说到这个份上,万历也没有再隐瞒自己心思的想法,反正事情已做不成了,便说出来图个痛快:“而现在,这一切都让冯保拿去邀买人心了,你说朕能不气吗?”

    原来如此。孙海这才明白一切,也为皇帝感到有些悲哀,为了对付冯保竟只能走这一步,而且还没能成功。这么一想,他的眼里早滚滚流下泪来:“是奴婢无能,才使陛下您这么为难……其实陛下,这事您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话怎讲?”小皇帝一听便是一愣,赶紧问道。

    “杨震杨镇抚不是正和冯保他斗得厉害吗?您若真想出这口气,或许请杨镇抚出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百二十二章 急转直下

    局面在腊月十八之后就突然急转直下,让锦衣卫众人,包括杨震都有些措手不及。

    当时,他们与东厂之间的争斗已越发的激烈,双方各出明招暗招,阴谋阳谋,只想把对方给压下去。虽然锦衣卫在杨震的带领下士气高涨,但东厂却也不甘示弱,靠着长久以来积存下来的底蕴挡住了锦衣卫的攻势。

    不过就在这看似平衡的局面,杨震却已渐渐找到了突破口——在一番明修暗度之下,他又查到了一件可以直接打击冯保和东厂的利器:冯保的本家侄子冯邦安。

    这位冯保养在府上,几乎是当作儿子培养的年轻人也是京城里足可以横行无忌的存在。不过不知是不是早受了冯保的耳提面命,亦或是他本性还算不错,冯邦安居然就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更别提被锦衣卫查出什么问题来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锦衣卫近一个来月的仔细捜证之下,却也露出了狐狸尾巴。没错,他确实在来了京城之后很是安分,连必要的应酬都很少参与,可在老家时就没有那么安分了,也曾因为意气之争而害死过人。虽然这事因为有冯保这个大人物的插手而不了了之,但苦主尚在,当时的官员也还在位,锦衣卫方面想要追究自然不是太难。

    于是就在十二月十七日,已搜集了足够多的证据后,杨震便命人将这一切都递到了刑部衙门那边,虽然出面的人并不是锦衣卫的,但他相信在如今这个节骨眼里,刑部衙门那边也不敢对此多作包庇。而只要打开一个缺口,接下来对付东厂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可事实却大大地出乎了杨震的意料,这些证据递交过去,竟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转眼间就没了音讯。就连那个前往刑部喊冤的人证,也在进入那里之后失去了音信,就仿佛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和进去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当杨震听到看着这一切的下属禀报之后,也为之一阵愕然:“照道理来说,在这个我们与东厂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其他衙门若是遇上这等事情即便不敢过分参与,也得表现得公正些才是,怎会做出如此偏袒的举动来?”

    “这事确实大有古怪。”沈言也很有些奇怪地点头表示赞同道:“就下官所知,之前大人与东厂发生纠纷时,这刑部可是一直保持着中立的,那时咱们的声势还不如现在呢,怎么现在却有了如此变化?”

    “不成,咱们必须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刑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杨震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安,当即有了一个决定。

    可情况显然再次出乎了杨震的预判,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当锦衣卫的人状似无意,想要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冯邦安一案时,刑部衙门那里却只道根本就没这回事,也没那么个告状的人。之后被锦衣卫的人逼问得急了,对方还把脸一板,毫不留情地将人给赶了出来。

    这下,就更能显露问题了,显然刑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居然站在了冯保和东厂一边,即便因此可能会得罪锦衣卫也在所不惜。

    而当杨震等人还因此突变而有些惊讶,同时不知该如何应付,以及后悔不该将如此要紧之事交由别的衙门过问时,情况却进一步地发生了恶化。

    之前锦衣卫和东厂在发生冲突而大打出手时,虽然京城各大衙门不怎么好插手,但毕竟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总要在百姓面前摆个样子的,所以也曾有不少冲突的双方人手被顺天府或是兵马司的人给拿下过。

    只是这边刚拿下,用不了半个时辰,这些人就会被重新放出来。毕竟谁都知道,如今锦衣卫和东厂已势不两立,自己这些小衙门可不敢招惹这两个特务机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也两不得罪。

    可在冯邦安一事后不久,情况就变了。在锦衣卫与东厂继续争斗的时候,官府方面出动得可比之前要快得多,也果断得多了。而且二话不说,便会把交战的双方都给拿下。只是之后,却没有如以往般很快将人放了,杨震派人过去交涉,他们也只说国法在前,不敢偏私。

    刚开始时,锦衣卫这边也不觉有什么不妥,想来可能是几大衙门觉着他们最近行事有些过头了,想用这个手段来警告一下自己。可随后一个消息传来,却让他们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

    就一直盯着东厂那边的眼线带回消息说,在外面冲突的双方,东厂的人可是早就被释放回去了。这一下,锦衣卫众人可就有些傻眼了,这是几大衙门都在帮着东厂在与自己为敌了啊。

    而还没等杨震等人反应过来呢,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回来。之前因为在绿扬楼里大打出手,最终被投入刑部大牢中的东厂四珰头严怀,以及他的那些手下居然堂而皇之地被放了出来,回到了东厂。可是锦衣卫方面的人,却压根没一个回来的。

    这一下,事情已是显而易见了,刑部是彻底倒向了东厂。不,不光是刑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京城几大治安司法衙门都已和东厂站在了一边,这可就让锦衣卫的情况变得极其不利了。

    终于,在发现情况一步步不断恶化之后,杨震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去刑部要人?只怕是行不通的,他和刑部的刘应节等官员可没有什么交情,之前人家肯保持中立已给足了他面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交代呢?至于兵马司那儿,情况也是一般,杨震和他们没有任何交情可言,去了也是白去,反倒可能自讨没趣。

    如此一来,唯一能从人口中问出些根由来的,也就只剩下顺天府那边了。

    腊月二十一日这天,天上还飘着不小的雪花呢,杨震却还是顶风冒雪地来到了顺天府。

    而即便以他现在的身份,这次想见见顺天府尹孙一正却也颇费了一番工夫,直等了有足足半个多时辰后,孙一正才露了一面。可还没等杨震将话题引入呢,孙府尹便又以年末衙门里公事繁忙为借口离去了。

    这个结果让杨震是既恼怒又无奈,要知道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帮了孙一正大忙,救了顺天府不少差役不说,还和他并肩抗洪。可没想到只一两个月工夫,他孙一正居然就如此翻脸不认人了。

    但在这个时候,愤怒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杨震只得悻悻地准备离开。不想他才刚从顺天府大门处出来,就瞧见另一边的巷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自己打眼色,正是顺天府里和他关系最是不错的推官荆展昆。

    这让杨震的心里就是一暖,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个好朋友肯讲情面的。于是在左右看顾确认周围没什么可疑之人后,他才快步赶了过去,就在漫天的飞雪之下和荆展昆相见。

    “荆兄怎么想到在这儿和我见面?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杨震不无苦涩地询问道。

    荆展昆有些愧疚地一笑:“杨大人莫怪,为防隔墙有耳,下官只能这么做了。其实下官这次来见你,也是奉了我家孙府尹的意思。”

    “哦?”杨震一听这话,心里倒是不觉好受了些,看来孙一正倒也不全然不顾之前的交情:“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为何你们连和我说话都不敢公开了?”

    “身在官场,尤其是在京城这等地方,为了自身的前程考虑,咱们哪怕心里不想,有时候也不得不昧着良心照上头的意思办。”荆展昆在略微一顿之后,又继续道:“至于在这北京城里,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叫各大衙门不惜冒着得罪你杨镇抚和锦衣卫的风险这么做,以你的见识应该不难想象吧?”

    杨震闻言,略略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早已猜到是这么个原因,可从对方口中获知答案,还是叫他有些紧张的:“张居正,他终于出手了吗?可他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难道之前东厂和冯保一直都在示弱,为的就是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吗?”

    看到杨震蹙眉深思的模样,荆展昆也陪着苦笑了起来。现在京城里张居正足可称得上是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们这些朝廷官员谁敢不遵从他的意思办事呢?所以即便心怀愧疚,为了自身的前程,也只能照做了。

    在略略沉吟之后,他又说道:“还有,孙大人让我跟你说一点,哪怕是到了年节时,咱们这几大衙门却还得看着京中治安。若是再有什么冲突之类的事情发生,我们也会在第一时间介入的。”

    虽然他话里没说得太过直白,但其中的意思却已很明了了。杨震在苦笑无奈之余,只得再次冲着荆展昆拱手作揖道:“多谢荆兄和孙府尹将事实如实相告,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内外联手(上)

    在从顺天府回锦衣卫的路上,杨震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很清楚,眼下的局面已彻底倒向了东厂一边,自己手下那些锦衣卫再想与东厂正面抗衡而不吃亏已几乎不可能了。

    而这么一来,之前凭借着种种手段而暂时得来的优势也将彻底付诸流水。他很清楚,一旦官府方面摆明车马站在东厂一边,再像之前般和东厂大起冲突,自己的兄弟必然会被官府以各种理由逮捕,即便他们暂时不敢真判他们有罪,光是将他们关在牢房里,已足够杨震喝上一壶的了。

    杨震明白,锦衣卫所以能在自己的带领下不断和东厂争,和东厂斗,就是因为他们心里有底气,觉着跟着自己不会吃亏。可现在这一点保障随着张居正的突然插手而失去,锦衣卫和东厂之间的平衡也就彻底被打破了。

    “之前张居正明明一直是袖手旁观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转了性子,开始为东厂出头了?难道他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感觉到了我的威胁,明白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了?”杨震坐在马上苦苦想着,却一时得不出真正能叫他信服的理由来:“又或者是冯保求到了他的面前,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张居正才会出这个手?”

    无论如何,杨震只知道一个事实,现在已不适宜和东厂正面抗衡了,只能暂且退避。所以在返回到镇抚司后,他便下达了撤回撒出去的人手,暂且以守为主的命令。

    对于这一命令,手底下不少兄弟是感到有些无法接受的。因为他们好不容易已在某些场合下占了上风,现在杨震突然下这么个命令,岂不是把之前努力争来的重新让出去吗?

    “大人,咱们已经试出来了,东厂也不过如此,为何却要躲避?”

    “就是,就算有些衙门站在他们一边,只要咱们小心着些,也不必太过担心吧。他们难道还真能与我们翻脸不成?”

    面对众下属七嘴八舌的看法,杨震只能把脸一板道:“这是我的意思,怎么,你们这是想违抗命令吗?别忘了,咱们锦衣卫可不是一般的衙门而是军队,我现在所说的话便是军令,谁敢违抗便是重罪!”

    见他如此模样,众下属才不敢吭声,只是看他们的神色,却显然还很不服气。也只有像沈言这样的才智之士才明白杨震的一片苦心,待众人悻悻散去后,留下来道:“大人,你是不是该把具体情况说明一下,不然那些兄弟们可就要在背地里嘀咕了。”

    “就让他们嘀咕着吧,这也总比打击他们的信心要好。”杨震淡淡一声苦笑:“如今的局面我们唯有先自保才能寻求反击的机会。而且,我还打算动用一下密探方面的力量,只要我们能抓住那些衙门的把柄,事情就有可能出现转机。”这是杨震在一路行来后所想到的唯一应对之法。

    既然张居正靠着强大的实力强行让京城几大治安衙门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那他就只能剑走偏锋,以锦衣卫的密探系统来威胁那些官员了。他相信,只要是在官场上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有破绽有把柄,只要抓住了,就足以构成威胁。

    “可大人你想过没有,即便我们收了手,东厂那边也未必肯罢休哪。他们一旦觉察到了咱们的退缩,势必会趁势反攻,以报这段时日里的仇怨。”确实,这段时日以来,东厂被锦衣卫欺负得够呛,一旦叫他们找到机会,只怕他们的报复一定会极其激烈。

    杨震沉默了一下后,只能苦笑道:“这一点我也曾考虑过,但却有些无可奈何。只有先守着自家的地盘再徐图他计了。不过他们还没有那本事和魄力像我之前那般率人打上门来,所以情况倒也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见杨震心意已决,沈言便也不再说什么。其实就是他,在遇到这等情况时,也想不出妥善的应对之法了。

    就这么在镇抚司里待到黄昏,杨震才回了家。

    只是当他来到家门口时,却又想到了一点,别是东厂那边的家伙眼看没法对付紧守门户的镇抚司,就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家人吧?想到这儿,杨震不觉打了个激灵,心下随即打定主意,明天就派些人手来守在门口以防不测。

    正思忖间,杨震便瞧见了一顶蓝色的小轿子停在自家门口,这让他略觉好奇,不知是哪个客人上门来,是来找自己的,还是来找兄长杨晨的。心里一面想着,人却已进了门去。

    “老爷……”家中仆人一见他回来,赶紧上前拜见,随后又道:“有位客人已在厅上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哦?”杨震略略点了下头,又问道:“我大哥他可在作陪吗?”

    “大老爷之前已差人送来消息,说是因为衙门里有事,今晚不回来了。”

    杨震对此倒没怎么在意,又应了一声,便在旁厅换上一身居家的衣裳后,来到了客厅见人。在这个时候还能到家里拜访他的,想必不会是什么对头。

    即便心里有所猜测,可在见到那个安静地在厅上喝茶的人时,杨震却还是吃了一惊:“孙公公,你怎么大晚上地出宫来见我了?”这个出现在杨震面前的人,赫然正是皇帝跟前的亲信太监孙海。

    见到杨震到来,孙海也颇为懂礼地站起了身来,冲他一抱拳道:“冒昧造访杨大人的府邸,还望你不要见怪哪。”

    “在下怎敢,你孙公公肯来,已让我杨家蓬荜生辉了。而且,手下这些人还如此没眼力见,倒是慢待公公了。来人,赶紧上些点心来。”杨震说着赶紧回头吩咐道。

    见他如此恭敬,孙海心下大感受用。说实在的,虽然他是皇帝跟前比较得用的亲信太监,可因为不在司礼监里任职故而很少出来与官员打交道,也就没那些有见识的太监那样的底气了。

    在让人换了茶水,上了点心后,杨震才和孙海再次分宾主落座,然后神色凝重地看向孙海:“不知孙公公今日前来有何见教?”说话间,他的心也在微微地发紧,别是宫里也出了什么状况吧。要知道之前孙海只派了个手下来传递消息,就已让杨震险些出事了,这回换了他自己前来,事情只怕会更大。

    孙海的神色也让杨震觉着这事大有可能,因为他在听到问话后,神色间带上了一丝不安和愤怒:“其实咱这次出来,是奉了陛下的意思而来,为的就是向杨大人你求助来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陛下有什么吩咐只管传旨便是,怎敢说个求字!”杨震赶紧肃然道:“究竟是因为何事才让陛下如此上心?”

    孙海叹了口气,这才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末了还哀叹道:“陛下也着实委屈哪,他乃是堂堂一国之君,却连想赏赐一下咱这样的下人都拿不出钱来,想向外朝伸手又摊上这么回事,这实在是……”说着便是深深的一阵叹息。

    杨震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神色间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有些犹豫地道:“请公公你莫要见怪,我想问一声,陛下这次这个做法是否还有其他目的?比如说想借此收买宫人之心,以之来与冯保抗衡哪?”说完这话,他的一双眼睛便盯在了孙海的脸上。

    孙海先是一愣,旋即举起右手拇指来朝他一晃:“都说杨镇抚你是断案的好手,一贯的明察秋毫。这回咱家可算是领教了。也是陛下在跟咱说起自己的心意后,咱才明白陛下有此圣意的。”说着一顿:“其实陛下所以让咱来见杨大人你问计,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看看此事上有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这个嘛……”杨震的脑子迅速转到了起来:“我可以肯定,冯保所以会在这事上尽力帮助张阁老也是看出了陛下的心思……”说到这儿,他心里又是一动,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次官府方面会在对东厂和锦衣卫争锋一事的态度上发生转变了。显然,是张居正和冯保达成了合作意向,前者为他对付自己,而后者则帮着解决皇帝要银子的问题。冯保而趁此机会既能消除宫里的威胁,又拉拢了张居正对付自己,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啊?竟还有如此一说?”孙海明显愣了一下,他看事情可就没那么深了,神色随即又是一变,更为皇帝和自身感到担忧了。

    而看出这一点的杨震心里已有了一个决定,既然冯保找张居正为帮手,那自己何不与皇帝结盟呢?虽然现在张居正独揽大权,但皇帝终究是天下之名,有着大义的名分。而且,若是皇帝铁了心要对付冯保这个宫里的太监,可比张居正要对付自己简单太多了。

    想到这些,杨震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异芒:“孙公公,若是想替陛下重新收得宫里人心倒也不是太难。”

    各位书友平安夜平安喜乐哟。。。。。。虽然路人对这些西洋人的节日实在木有多少兴趣的说。。。。。。。

第五百二十四章 内外联手(下)

    “此话当真?”孙海也是目光一闪,身子也向着杨震方向一探。虽然是他跟万历说或许找杨震能有对策,但其实他心里对此也不是太有底,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而已。可看杨震的模样,他说这话可不是说笑的,而且他身为臣子也不敢跟皇帝说这样的大话。

    “在下不敢欺瞒孙公公你,更不敢对陛下说谎。”杨震淡然一笑,这才端起茶杯来又喝了口茶水。

    “那就还请杨大人你把主意说出来吧。”孙海虽然不是个全无城府的急性子,可在如此关键的事情上却也不由得有些焦急了。

    “陛下这次想赏赐宫里众人为的就是收买人心以对抗冯保。既然如此,只要削弱了冯保在宫里的声势,也就是变相加强了陛下这边的力量。”杨震却不急着道出自己的主意,而是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孙海这时候也终于镇定下来,闻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却该如何削弱冯保呢?”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怕将自己与冯保对立的情绪完全表露出来了。

    说实在,其实在皇宫之中要论谁最希望冯保失势,他孙公公一定排在皇帝之前。毕竟这两位的职位身份几乎相同,都是皇帝跟前的亲信太监,很难做到和谐共处。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而这个不男不女的宦官连搞基都凑不到一块去,自然更不可能产生什么感情了,双方对立是天然的。

    杨震看了孙海一眼,知道这是自己改变眼下不利境地的大好机会,便打叠起了精神来,有条不紊地道:“只要公公你先把陛下想赏赐众人的意思散播出去,待所有人都对此有所期待之后,再把冯保他从中作梗使得此事泡汤的说法也传出去,到时候大家是个什么反应我想就不需要在下多说了吧。”

    “嗯?”孙海沉思着消化了杨震给出的对策,片刻之后脸上便现出了欣喜之色,忍不住一鼓掌道:“这确实是个极高明的离间之法!咱们这些六根不净之人这辈子也没太多指望了,除了想为陛下尽一尽忠外,也就对那黄白之物感些兴趣了。现在冯保他坏了大家的财路,势必会成为宫里所有人的对头。”

    “就是这么个道理,只要大家都对冯保有怨怼之心,到时候陛下要从他手里把宫里大权都收回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杨震又补充了一句。

    “杨大人果然是个很有办法之人,咱这次可真算是找对人了。”孙海越想之下,越觉着此事靠谱,很是郑重地再次冲杨震拱手作谢道。

    “孙公公不必如此客气,光是你我之间的交情,以及你之前帮过我的一些忙,我就该尽力帮你才是。何况,冯保还是你们共同的对头,做这些更是在下分内之事了。”杨震忙谦让道。

    对于杨震这一态度,孙海心下也是极其满意的,便附和地笑着点头说是,随后便欲起身告辞了。而就在看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杨震却又突然道:“孙公公且慢走,在下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一下。”

    “却是何事?”孙海赶紧重新坐了回去,看着杨震问道。

    “孙公公你想过没有,光是做这些虽然可以削弱冯保在宫里的势力,可离着真正把他除掉可还有些不小的距离呢。而一旦你真这么做了,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将自己给暴露到他的眼皮底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杨震严肃地道。

    孙海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即便因为这事被捅出去使冯保失去人心,可以他手上的权柄,依然不会有人敢与之为敌,即便再是不满,也就只敢在背地里咒骂几句罢了。而他若是做了这事,却一定逃不开被冯保查知的命运,无论是亲自去散播谣言,还是派人去做,都绝对不可能脱身。如此一来,以如今自己的实力还真有可能被冯保给拍死。他可不是杨震,手底下更没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锦衣卫兄弟帮着与冯保对决。

    越想之下,孙海心里更感紧张,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杨震:“还望杨大人你可以教我如何做。”

    “所以,以在下看来,公公你要么不明着与冯保为敌,一旦真与之公然为敌了,就得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来将他彻底斗倒,斗死!”杨震说话间,眼中已透出了幽幽的骇人光芒来。

    “这却谈何容易……”孙海苦笑道。冯保能有今日地位可是他十多年努力经营而来,岂是孙海这么个才刚刚在宫里站稳脚跟的人能斗得过的?

    “若只是公公你,此事自然怎都办不成,但只要陛下真下了决心要除去冯保,事情就没有那么难办了。”

    “这个怕也不好办哪。虽然陛下对冯保日渐厌恶,可他们之间毕竟有十多载的感情,除非冯保他发了昏做下陛下不能容忍的错事,否则陛下一定不会下决定把他铲除的。”身在皇帝身侧不少时间的孙海对万历的心思还是很熟悉的。

    “倘若是在一般情况下,此事自然不好办。但现在,却有了一个契机,说不定能一举将冯保彻底打倒。不过……这却要看你孙公公有没有这个决心了。”杨震看着孙海的双眼,如同引诱人走向堕落的魔鬼一般。

    孙海心里也颇为挣扎,因为他很清楚,以如今自己的实力,一旦与冯保公开作对,结果自然只有两个,要么就是真把冯保给铲除了,自己取而代之,要么就是被冯保消灭,死无葬身之地!

    当这么个极度冒险的选择摆在眼前时,孙海自然难免要犹豫,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现在虽然在宫中的权势远比不了冯保,但靠着天子的信任好歹也有些势力了。而现在,为了能够夺取更大的权势却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搏去赌,确实过于冒险。

    杨震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说了那番话,又定定地看了孙海半晌后,他也靠回了椅子上,端着茶杯慢慢喝起水来,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他的心里,却也没有如表面体现出来的那般悠闲,他也很是紧张,毕竟自家与东厂间的争斗已落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现在唯一能扳回局面的,或许就只有靠着宫里有人能给冯保造成致命伤害了。

    在这么沉默了足有顿饭工夫后,孙海才缓缓开口:“杨大人,却不知你手里可以对付冯保的到底是什么办法?”

    有门!杨震见他提出这个问题,心里便是略微一喜,若是孙海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不打算和冯保正面交战,势必不会多此一问。所以他也不作保留,神色严肃地道:“是关于他这段日子以来贪污受贿,靠着陛下对他的信任大肆敛财的实证。”

    “嗯?”孙海很有些吃惊地看着杨震,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杨震所谓能给冯保带来灭顶之灾的手段了。在皱了皱眉头后,孙海才有些失望道:“只是这些吗?光这点事情怕是难以动摇冯保的地位吧,更别提让陛下下决心除掉他了。”

    作为宫里多年的宦官,孙海很清楚冯保在背地里收受了许多钱财。其实不光是他,就是皇帝万历对此也是有所察觉的。但是这种事情,万历却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毕竟这些只是小节,他要的只是听话的奴婢而已。其实天下间所有当头的都是一个标准,不怕手下人贪婪贪财,只要能办事,够忠心就不是问题。

    杨震看出了对方的不屑,但他也不慌,只是淡淡一笑:“倘若是在寻常时候,在下也不会把这些证据当回事的,这也确实伤不了冯保分毫。但有些时候,只要时机找对了,再小的问题也足以引发大问题。而现在,就是能让这个小问题引发大后果的时机。”

    “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敢下此断言?”孙海奇道,不过出于对杨震本事的信心,他也不觉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杨震见他心动了,心下略喜,声音却更显凝重:“孙公公请想,若是你府上的下人不肯让你支用府中公帑,而他自己却仗着得您之势而不断大肆敛财,中饱私囊,您会把他怎么处置?”

    “咱自然是不会轻饶了他的。”孙海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随即神色便是一僵:“杨大人的意思是……”他已明白杨震的险恶用心了。

    杨震嘿嘿一笑:“陛下因为内库银子问题都不得不向外朝要银子了,而冯保他明明家产丰厚不但不思为陛下分忧反而帮着外朝来坏陛下的好事。你说陛下若是想明白了这一点,会有多恨冯保?”

    “我明白了!”孙海对万历的了解还在杨震之上,当时就已有了一个确切的判断,大力点头道:“只要杨大人你能给咱提供充分而确切的证据,咱这一次一定不会退缩。就当是帮陛下,也是帮杨大人您吧。”说到最后,他还意味深长地冲着杨震微微一笑。

第五百二十五章 釜底抽薪(上)

    在过了腊月二十日之后,这离年节可就是越来越近了。

    在民间一向都有句俗话叫做年关难过,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年以来欠下的外债总会被债主逼着还上来,后世白毛女的故事也是建立在这一习俗之上。

    不过作为官府中人,锦衣卫对此可没什么经验,却不想今年这个时候,他们也尝到了年关难过的滋味儿。只不过他们对外欠下的并不是寻常百姓那样的银钱债务,而是更叫人头疼的仇怨。

    之前,他们对东厂打压得有多狠,在对方身上赚取了多少便宜,这一回随着东厂掌握了主动,便如数甚至是加倍地奉还了过来。

    虽然慑于锦衣卫镇抚司这儿人手充足,以及有不少弓弩等兵器的威胁,让东厂番子不敢真个进犯,可数以千计的锦衣卫人手总不能全部龟缩在镇抚司衙门之中吧,于是留在外面的人可就倒了大霉了。

    不少人被东厂的人以各种借口欺凌,只要胆敢还手,下场往往不是被打得半死,就是被闻讯赶来的各大衙门给抓了去,然后投进大牢再也出不来了。而在尝到如此甜头后,对锦衣卫恨之入骨的东厂更是加紧了对落在外面的锦衣卫的打击力度,有些只是挂了个锦衣卫虚衔的京城达官家属也都受了池鱼之殃。

    除此之外,东厂也学着锦衣卫之前对付自己一般,也在镇抚司外面布置了诸多眼线。不过这些眼线却并不是为了抓什么把柄,而是直接寻衅滋事的。平时总会找机会往镇抚司这边丢些石块瓦片之类的出气不说,一旦发现有出来的锦衣卫,他们也会立刻一拥而上攻击目标。

    如此一来,锦衣卫上下可谓是苦不堪言。虽说之前他们也曾被东厂的家伙压得不善,却也没到这个地步。而更叫他们无法接受的是,现在的他们早不是当初的一盘散沙了,只要豁出去,还是可以和东厂那些可恶的混蛋斗上一斗的。可偏偏一向主张主动进攻的镇抚杨震这段时日却明令禁止他们再与东厂冲突,这可就把一众人等给憋屈坏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你总是被人欺负时,若有人组织你们去抗争,在试过几次取得胜利后,胆子就会大起来,就会再不怕与对头硬拼。可一旦这时候再次失去反抗的能力,又被人按在地上痛打,这种无力感和愤怒就会比之前更强烈数倍,就是严令都未必能盖得住。

    当时间来到腊月二十五日,而东厂对自家的压制依然没有丝毫放松后,就是一向服从杨震意思的蔡鹰扬、夏凯等人都有些受不了了,他们和其他几名千户百户一道再次来到杨震的公厅前,郑重向他提出要带人出去和东厂拼到底的决心。

    “大人,咱们再不能如此避让了,不然只怕人心就彻底散了。”

    “是啊,大人你总不希望咱们锦衣卫又回到过去那样,见了东厂的家伙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吧?”

    “大人,那些东厂的混蛋已开始对咱们的家人下手,昨天苟三儿家里就被东厂的人给砸了,若再这么下去,只怕其他兄弟家,就是大人您的府上都可能被东厂的混账东西给侵犯哪。”

    “二哥,咱不能再忍了,那外面叫嚣的家伙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我出去,当时就能把他们全给打趴下了。”

    “大人,兄弟们已经再忍受不了了,就是和整个京城里的衙门开战也比如今这般被人欺负到头上却连反抗都不能要好得多。”

    “大人,就让我们出去吧……”

    “大人……”

    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请着战,杨震的神色却依然如故,不见半点激动的模样,只是在众人的脸上不断扫动,似乎是在判断他们所说是否出自真心。

    而被他以如此古怪的神色扫视之后,这些激动请战的兄弟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他们眼中的怒意和渴战情绪却并没有因此稍减。

    在看了他们半晌后,杨震终于笑了起来:“看来各位当真被东厂的行为给逼急了呀,竟已敢向所有在京衙门开战了,真是好大的魄力。”

    “大人,这也就是兄弟们一时气极下的胡话,可不是说咱们就真要和他们为敌……”以为杨震要怪他们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千户余瑶赶紧为大家分辩道。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回过味来,纷纷表示自己真正恨的只有东厂,即便出去了,也不会和顺天府这样的治安衙门为敌的,还请杨震放心云云。

    但在听了他们这番解释后,杨震却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在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后,各位依然没有看明白我们面前的情势有多严重哪……”

    “嗯?”众人听出他话里另有别意,都是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说的是,这次咱们若真想与东厂开战,其实就是和整个京城官场作对了!你们想一想,能叫这么多衙门一起配合了东厂来为难我们的人在朝廷里是有多大势力,可是一个冯保能做到的吗?”

    面对杨震的这一问题,众人再次一愣。他们还真没仔细去想过这一问题,只顾着恼恨东厂的得势不饶人了。而现在被他点破后,不少人的脸色就变了:“难道说是内阁……”

    “其实我早就得到确切的消息了,是冯保求助了张居正,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所以我们今日若要与东厂斗,其实真正面对的敌人可不光是东厂和冯保,而是他们身后那个张居正。你们想要放手一斗,就得明白这一点,得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和内阁,和整个京城官场斗!”杨震面无表情,语气森然地道出了这番话。

    而这些本还群情汹涌的手下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再次一变。身在京城的他们,怎会不知张居正的权势有多大呢?甚至可以说,张居正才是如今大明帝国真正的主宰者,而身在紫禁城里的万历不过是他的傀儡而已。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还得去与他斗,便是再有勇气,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之人,也会心生退缩之意的。

    而在点出这一事实后,杨震也在仔细地观察着手下们的反应。他很清楚,自己总有一日将与张居正为敌,所以这次便借此机会先让大家习惯这一点,也趁机在手下兄弟的心里种下和张居正为敌的种子。

    只不过,众人胆怯的模样还是叫杨震略微失望。自己之前做了那么多,不断鼓舞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去和东厂斗,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没什么权威是锦衣卫不能对抗的。怎么如今自己一提张居正,这些人的气焰就全然消除了呢?

    正当杨震准备再说什么以缓解这一压抑情绪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就算他张居正是当朝首辅又怎么样?咱们锦衣卫可不归他管,倒是咱们却有监督他的权力,还怕了他不成?”

    众人循声看去,就瞧见蔡鹰扬在那儿一脸严肃地说着话:“二哥,只要你发话,什么东厂,什么内阁,咱们统统都把他给干了!”

    虽然后面那句话显得有些幼稚,但前面的话却说在了大家的心里,也点醒了大家——锦衣卫可不是一般的衙门,根本就不必顾忌什么官场规矩,什么内阁首辅。只要天子还肯用他们,还信任他们,就是和满朝为敌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震也有些吃惊地瞥了蔡鹰扬一眼,随后便明白了过来,只怕这话并不是出自蔡鹰扬的本心,而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至于这个教他说如此大话的人,只怕就只有不在现场的沈言了。

    这位沈先生早看清楚了如今的局面,也知道锦衣卫将面临的艰难抉择,故而借蔡鹰扬的口来帮自己这个忙。

    “看来沈先生的决心比我更加的坚定哪,只怕他也因为当初郑方一事而对张居正怀着深深的敌意哪。”在心里转着如此念头,杨震的目光却依然没有一丝松懈,照旧在众手下的脸上一扫而过。

    还别说,被蔡鹰扬这么一鼓舞后,众人的精神头重新又足了起来,虽然口中还没有说那番话,但眼中流露出来的战意和斗志却重新燃烧了起来。

    “大人……”在见他半晌无言后,夏凯便打算再说什么。只是他才一开口,杨震已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看得出来,各位已然打定主意要回击了。”

    “正是!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大人,你有什么定计就说吧,咱们锦衣卫里没有一个是孬种!”

    “很好!”杨震嘴角微微上翘:“其实我也早有这个念头了,只是却也清楚这回和东厂硬拼绝不是好办法,也没便宜可赚。所以这次咱们和他们斗,就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那大人的意思是……”

    “釜底抽薪,先除冯保,东厂自然再不算什么!”杨震终于再不藏着掖着,冷然道:“而且我的计划早已展开,想必现在冯保的处境只会比我们更糟糕!”

    各位,迈瑞克瑞丝么丝吖~~~

    另要点票票当剩蛋礼物不过分吧。。。。。

第五百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下)

    正如杨震所判断的那样,当东厂在外彻底放开手脚对锦衣卫造成绝对压制的同时,在皇宫里的,东厂督公,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冯双林却也遇到了他从未遇到过的困境。

    就在几日之前,宫里就突然传开了这么一个说法,冯公公为了交好内阁,居然帮着张居正出言劝说皇上不要跟外朝国库要银子,并因此还找来了太后当说客。而本来皇帝是想拿这笔银子给宫中所有人一些赏赐的,是为了让大家过一个好年的。

    这消息散播开来之后,所有宫里的内侍宫女诸多人等对冯保自然就生出了怀恨之心来。要知道,他们地位低下,每年能拿到的俸禄和例钱着实不多,也就勉强能度日而已,现在冯公公一句话就断了他们的财路,任谁都会心生怨怼。

    你冯保地位尊崇,又有宫外那些徒子徒孙,以及诸多想求助于你的官员送来银子,当然不稀罕皇上赏赐下来的一点银子。可咱们却还想着趁过年能得些赏赐呢,你这么一来,可就把所有人的念想都给断绝了。

    虽然因为冯保身份摆在那儿,这些人即便心里再是不满也不敢真个表露出来,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总能在一些小事上动个手脚,叫冯保再不如以往般顺手。

    当几次自己下达的命令都被人打了折扣,随后又被亲信之人禀报了宫里流传开了的消息后,冯保的心里也不觉发起紧来。虽然这些底下人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一旦自己的话没人再当回事,那他冯公公在宫里的势力可也得大打折扣了。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人散播如此谣言的?”冯保黑着张脸冷声问道。

    而在他面前刚禀报了这一不利情况的亲信却苦着脸道:“双林公,奴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儿出的岔子。据说,这消息刚开始时是打乾清宫那儿出来的。”

    “乾清宫?”冯保一听这话,更是猛打了个突,面色显得更加阴沉起来:“难道说是……”后面的念头他甚至都不敢往下想了。

    若事情真是打乾清宫那边传出来的,只能说明是皇帝命人这么做的。而皇帝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想要夺自己的权了。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让冯保生出了一股子寒意来,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做法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就不该出这个头!虽然因此得了张太岳那边的帮助,从而压制了锦衣卫,可若真因此让陛下再对我生出怨怼之心来,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冯保神色阴晴不定,甚至连去皇帝那边打探一下消息的勇气都没有了。

    别看冯保无论是在内宫还是朝廷都有不小的权势,有多少人要仰其鼻息过活,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这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都说大明的太监揽权之祸是古代历史上少有的,并有诸多砖家列举出了大量的实证,比如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等祸国殃民的大太监的种种罪行。但其实,明朝宦官权势压根就无法与之前的汉唐相比。

    不说那导致东汉王朝彻底走向崩溃灭亡的十常侍之乱,光是东汉中期到后期,就出现过诸多可以废立天子的权监。而唐朝,在安史之乱后,太监更是手持举国兵权,杀君废立之事也没少做。这两个朝代的太监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权势熏天。

    而大明的这些所谓的阉患,却不过是依赖着皇权,为皇帝做事的代理人而已。当他们再不得宠,或是宠信他们的皇帝驾崩换上新君之后,只消一道旨意,就能夺取他们的一切权力,将他们或贬或杀,根本闹不起什么乱子来。

    而身在宫里的冯保便深知这一点,所以在两年前因为错判形势而被万历所敌视后,他就一直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在一直尽力弥补自家与天子的关系。只可惜,多年的努力因为杨震的步步紧逼而付诸东流,为了对抗日渐强大的锦衣卫,他必须借助外朝的力量,于是便答应了张居正的请求。不想如此一来,却再次重重得罪了天子,使他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

    看着阴沉着脸色,半晌无言的模样,几名亲信宫人也都一个个的噤若寒蝉,不敢发一言,只是静静地侍立在侧,等着他的吩咐。

    “陛下让人散播如此传言就是为了在宫里为了树立敌人,孤立于我,待我众叛亲离之后,他再想整治我就变得很容易了……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自保?是去陛下面前承认错误吗?

    “不,这做法并不能叫陛下消气,而且这么做势必会大大地得罪张太岳,如此我连最后的一个外援都给丢失了。那要是我去向太后求助呢?似乎也是不行,据说太后最近刚与陛下改善关系,现在应该也看明白了我之前求到她面前这件事对她的危害,只怕也未必肯维护于我哪。

    “那我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可这么做真能保障自身的安全吗?这很可能会惹来陛下更大的怒火,说不定我会因此……”想到最后,冯保不觉打了个寒颤,似乎已能预见到自己最终的结局了。

    只是在又一阵沉吟之后,他还是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也是将他彻底打入到万劫不复深渊之中的决定。

    在确信冯保因为这场流言事件而渐渐被宫里众人所敌视和冷落之后,此事真正的策划之人孙海就知道时机已然成熟,可以走最后一步了。

    于是在腊月二十七日早朝之后,趁着冯保借口有事离开皇帝跟前时,他再次屏退了左右,然后跪在了万历跟前:“陛下,奴婢有一件要事启奏。”

    “你有什么说便是了,何必如此模样?”万历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也是一愣,便把手上的奏疏往案上一放,神色严肃地看着他道。

    “陛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不慎重以报。”说着,他已麻利地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几份证据来,膝行几步来到御案跟前,将之放了上去:“还请陛下御览。”因为不知道冯保什么时候会回来,孙海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所以也没有兜什么圈子就直奔着主题而来。

    万历拿过那几份可以证明冯保种种贪污受贿行径的证据,飞快地扫了一遍后,便有些不当回事地一笑道:“朕当你是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儿啊,其实这些事朕早已有所耳闻了,他虽然是做错了,却也不至于……”话说到这儿,皇帝渐渐就有些回过味来,脸上的笑容倏然退却,换上了一副阴冷的神色来。

    只见他再不说话,而是迅速再次低头,匆匆将几张纸上所记下的冯保贪污受贿的银子数字加了一下,随后脸色就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八十六万五千三百两银子吗?”这是这几张纸上所写到的冯保从各式人等身上得到的贿银总和。而万历心里很清楚,若这些证据为实的话,冯保贪污所得将远不止这个数字,起码翻上一倍是必然的事情。

    而他万历身为天子,身为冯保的主子,现在却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想要赏赐一下宫里那些人还得向外朝开口。结果,还因为冯保从中作梗而只能作罢。

    本来就因为这事而感到憋屈,还对冯保怀恨在心呢,这下知道了冯保居然背着自己贪污了这么多银子,这种感觉实在不是用言词所能够描述出来了。

    万历的一张小胖脸上,已尽被阴郁之色才充斥,双眼也冒着熊熊的怒火,死死盯着前方,握着那几张证据的右手不觉用上了力量,把几张可怜的纸张给纂得成了一团。

    看到万历如此模样,孙海是既感心惊又感一阵快意。不过聪明的他还是赶紧磕头道:“陛下息怒,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把这些证据呈交给您御览,要是气坏了陛下的龙体,那奴婢就万死莫赎了!”

    在孙海的这一番磕头之下,万历才从愤怒里略略回过神来,只是神色依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并没有错,若是为了怕朕发怒而不将这些证据交上来,才是真正的不忠。你说,这些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孙海只略作犹豫,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锦衣卫的杨震交给奴婢的。”

    “是杨卿吗?”万历心里迅速转着念头,已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对此他倒不是太过介意,便在一声冷笑后道:“看来他也确实抓住了一个最恰当的机会哪。”虽然万历年纪还不大,但长期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却比以前要精明得多了,一眼就看出了杨震的目的和意图。

    见他如此模样,倒叫孙海心里一阵紧张,生怕事情会再生变化。这时只见万历把几张纸往御案上一扔,然后道:“去,把冯保给我叫到这儿来,朕要当面问问他,看他能做出什么样的解释来!”

    “是!奴婢这就去把冯公公叫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穷途末路冯双林(上)

    在离着万历现在所在的暖阁有着不短距离的一处偏殿之中,二三十名在宫里有着不小职司的宦官们正战战兢兢地聚在一起,而在他们跟前,则站着当今皇帝的大伴,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冯保冯公公。

    此刻的冯保正面沉似水地看着面前这些同样出身,现在却完全无法和他相比的下属们,直看得不少人都开始冒冷汗了,他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心里也稍微好过了些。

    虽然大家在背地里不断地说着冯保的坏话,都在打算着如何与之为难,但真到了冯公公的当面,这些人却连与冯保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真把在背后所说的那些话给道出来了。

    终于,在漫长而叫人压抑的沉默之后,冯保开口了:“我知道最近你们对我很是不满,因为据传是我阻止了陛下向外朝国库要银子,而这些银子,陛下本来是打算分发给你们过年的。确实,我这么做是有阻了你们财路的罪过,你们对我不满也是应该的。毕竟像咱们这等六根不净之人,当奴婢的为的不就是活下去和多弄些钱财来让家乡的家人能过点好日子吗?”

    他越是心平气和地说着这话,下面那些人心里就越是不安,有的甚至都开始抖了起来。他们可是很清楚的,以冯保现在的权势,要对付几个他们这样的宫里小人物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就是灭了他们满门都不困难。所以就有人赶紧壮起胆子来分辩道:“我……小的们当然不敢有任何怨怼之心了,其实咱们也知道冯公公您这么做是为了我大明朝廷着想,小的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已被冯保伸手打断了:“我说了,你们不必惊慌,虽然我身份比你们高一些,但却也明白你们的难处,不会因此就怪罪你们的。”

    只可惜他这话却没多少人敢信,大多数人都当冯公公说的是反话,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嘴唇发青,有人更是惶恐之下跪倒在地:“公公饶命哪!小的再也不敢在背后说公公的不是了,小的再也不敢有所抱怨了。”说话间,还砰砰地磕起头来。

    有第一个做出如此反应,很快就带动了一批人先后跪下求起饶来。看着他们那副害怕的模样,再想想之前他们散播谣言时那可恶的嘴脸,冯保只觉着气就往上撞。他真恨不能叫人用廷杖狠狠地教训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只可惜,眼下的情势却让他不得不故作大方,不去追究这一切。

    在略略咬了下牙,平息下心中的怒意后,冯保才用柔和的声音道:“你们不必如此,赶紧都起来。我说了,我不会怪罪你们的。而且今日把你们叫来也不是要找你们算账,而是要向你们做出补偿。来人……”

    虽然耳中听到的是这番话,可早被冯保吓到的一众内侍还是认定了冯保今日是要对自己下手了,又见他招呼手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趴在地上浑身打起颤来,却没有半点反抗的勇气。

    不过应声而入之人并没有动手捉拿他们的意思,反倒是碰地连声响,放下了一些颇为沉重的物件。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发觉事情果然有些异样,便赶紧偷眼朝旁边看去,正瞧见几口大木箱子并排放在那儿,那几十名大汉还在冯保的示意下打开了箱子盖。

    随着箱子盖一开,这些担惊受怕的内侍们的眼睛就有些直了,他们被箱子里那一锭锭闪耀着光芒的银子给闪花了眼,心里更是疑惑,不知冯保到底要干什么。

    冯保也没心思再和这些人打哑谜兜圈子了,拿手一指那几大箱子的银锭道:“这儿是五万两现银,是我私人从家里取出来的。现在,我就把这些银子都分给你们,以及你们手底下那些人,就当是我补偿给你们的吧。”

    “啊……”所有人都再次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有人甚至还拿手在自己的腰腿上用力捏了几把,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事实在是太也奇怪,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以往只有他们这些底下人孝敬冯保多少银子的份,何曾有过地位尊崇的冯保给他们送银子的事情?

    “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次事情确实是我之前有欠考虑了,所以我自己个儿拿银子出来补偿给你们。也是想让你们知道,虽然我现在身份确实要比你们高些,但这心却依然是向着你们的。”再次做出申明之后,冯保把手一摆道:“好啦,都起来吧。我已经叫人按照你们各自的职司和手下人的数量定了数额,你们只管上前领银子便是!”

    “多谢冯公公……”众人这时候才相信冯保确实没有惩治他们的意思,相反是要给他们银子。顿时一个个大为激动,在连连磕头之余,也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同时不少人对冯保的感激之情也到了顶点,对他的敬意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重。没办法,人都是重实利的,虽然之前他们也知道了皇帝会分发银子,但那毕竟只是个传言,怎么比得过现在实打实出现在眼里,将要拿到手上的银子呢?

    而冯保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他在肉痛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买好之余,也稍微好过了些,总算是有些收获的。、

    但就在众人纷纷起身上前,想要排起队伍来领取银子时,关闭的殿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给推了开来,一个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冯公公原来你在这儿,真是叫我好找哪……”

    “嗯……”冯保眉头猛然一皱,神色间也带上了一丝怒意。他为了做好这事,可是早吩咐了人守着这偏殿外面的,不准任何人靠近,更别说叫人直接推门进来了。

    只是,当他看到进来的是孙海后,便无法再怪外面那些人了。反而心里猛是一懔,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已迅速袭上了心头。

    “哟,这儿竟还有这么多人吗?”孙海进来后也不急着和冯保说话,而是目光一转,扫过了那些明显愣住了的太监们,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那几大箱子装得满满的银子上面,在愣了一下后,眼中便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来:“看来,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哪。”

    “孙公公你说的哪里话,其实就是你不来,这里也有你一份银子,我正准备事后给你送过去呢。正巧你来了,那就由您先来领一份?”冯保见事情已经暴露,只能打算用银子来堵对方的嘴了。

    “是啊是啊,孙公公,您在陛下跟前职司可比咱们这些人要高多了,这银子当然得由您先来取……”本来还有些争先恐后的太监们也回过神来,赶紧闪出条道来,想让孙海进去领银子。

    只可惜,孙海虽然在看到银子后目光一闪,却并无贪婪之色,依旧端然站在门口处冲着所有人一抱拳道:“各位的好意,我孙海心领了。不过这银子咱可没胆子要,也奉劝各位一句,这银子拿着可着实烫手,能不拿就不拿吧。”

    “孙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干爹好心好意地送你银子,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在这儿大放厥词,是仗的谁的势!”一旁冯保的太监干儿子顿时就恼了,厉声喝道。

    只不过他这威胁之语却根本吓不到孙海。只见他嘿嘿一笑:“我仗的是谁的势,我想冯公公应该比你更清楚。冯公公,陛下有要事叫你过去,你我就不要在这儿耽搁时间了吧。”

    “嗯?”冯保一听果然是皇帝让孙海来召自己的,心里猛就打了个突,面色再次一变。

    而当听到此话后,本来还有些嫌孙海不懂事的太监们也都停了下来。事情似乎有些不正常,再联系到冯保今日迥异以往的行事风格,一些心思灵敏之人就犯起了嘀咕,再不像刚才那般只顾着去拿银子,反倒向后退了几步。

    “陛下召我所为何事?不知孙公公能否先告知一二?”冯保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只得先试探着问道。

    “还请冯公公恕罪,我不过是个奉命办差的奴婢而已,怎敢去问太多呢。冯公公,还请快随我去吧,别叫陛下等得太久了。”孙海却压根不买这个帐,只是催促道。

    事情到这个地步,冯保再没有了转圜余地。只能在给自己鼓了下劲:“没什么好担心的,陛下毕竟和我有十多年的感情,一定不会真把我怎么样……”又给身旁几个亲信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想法去后宫找太后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后,才抬步走了过去。至于那些下属能不能看明白他的示意,就得看他冯双林的造化了。

    见冯保没有推托迁延的意思,孙海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以他现在的地位,还真不敢用强拿下冯保,即便他真是奉旨办差。

    “冯公公,请吧!”待冯保来到他面前时,孙海还很是有礼地作了个请的手势,只是这看在冯保眼里就暗藏杀机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穷途末路冯双林(中)

    当随着孙海来到万历所在的暖阁之中,看到小皇帝那张阴沉的胖脸时,冯保的心就沉得更深了些,赶紧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冲上面磕头道:“奴婢冯保拜见陛下,不知陛下这么急着找奴婢来有何吩咐?”

    阴沉沉地盯了冯保有好半晌之后,万历才用同样阴沉的音调道:“冯保,你可知罪?”

    听到这个称呼,冯保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知道事情真的已坏到了极点。因为平日里,即便皇帝再怎么不待见自己,也只叫自己冯大伴或大伴,还没有如此直截了当地连名带姓地叫过自己呢。这个认识让他更生警惕,赶紧更加老实地趴在地上,用力磕了个头道:“奴婢一定是在哪方面没把差事办好气着陛下了,还请陛下惩治。”

    这话明看着似乎是认罪了,可其实却是在变相说自己不知哪儿有错。听出他话里意思的孙海心下也不得不生出佩服来,即便是在这等时候,冯保依然言辞便给,胆大心细,光这一点自己再历练几年都拍马难及哪。

    不过他这点小心思却压根没被盛怒之中的小皇帝体会到,只见他冷哼一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不肯认罪,你冯保的胆子还真是不小。还是说你以往背着朕做了太多错事,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朕指的是什么事啊?”

    “奴婢不敢……”冯保的脸色已作青白,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了。自己已表现得如此退缩和老实,可皇帝的怒意却不见半点消除,反而将自己的退让当成是罪过,这事情可就真的很严重了。

    已然极度恼怒的万历再不想和冯保兜这个圈子了,当即拿起案上那几张纸片往冯保身前摔去,一面说道:“那朕就让你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吧!你给朕仔细看清楚了!”

    几张皱巴巴的写满了字的纸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落在地上。只是因为纸片太轻,根本受不得力,虽然万历怒极之下用上了不小的力量,可它们依然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近处,离着冯保跪着的位置尚有不短距离呢。

    这时候暖阁里自然是有不少其他内侍的,可在孙海略带威胁的目光注视下,以及看出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怒,这些人便没一个敢上前帮冯保取过这些纸张的。于是,在稍作愣怔之后,冯保只能膝行几步来到那几张纸前,很是狼狈地跪在地上看起了上面的文字来。

    这等屈辱的举动,已让冯保这个一直不希望提醒自己只是奴婢只是个太监的敏感心灵大受摧残。而当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后,他的整个人更是被惊得愣在了当场,连刚生出的委屈和屈辱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恐惧。

    虽然这几张纸上所写只是一般的贪污受贿等罪名,若是摆在寻常时候,他冯公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就是将更多这方面的罪状证据什么的一股脑地都送到皇帝这儿,也动不了他分毫。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几张证据可就真是要人命的存在了。自己才刚刚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架势制止了皇帝向国库要银子的决定,现在就突然曝出这么一档子罪名来,这会让皇帝对自己的厌恶情绪成倍增加,甚至是……

    想到这一点,依然趴跪在地上的冯保就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已涔涔而下,迅速就打湿了里面的衣裳。同时,身子也是一阵发软,由趴跪变作了匍匐,整个身体就跟筛糠似地不住在地上抖动起来,连分辩的话都难以说出口了。

    他不说话,万历可有话说了:“冯保,之前就是你搬弄是非,让太后出面制止的朕向国库要银子吧?当时朕虽然恨你多事,却也觉着你这个奴才是个尽忠国事之人,倒也没想过因此把你怎样。可现在这些证据却证明朕错了,朕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错了你!原来你冯保压根就从未想过为国尽忠,你想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且还是打着朕旗号给自己牟取好处!

    “明着的,你是为国为民之人,为此不惜直言犯上,为此不惜让朕颜面扫地。可背地里,你却贪赃枉法,贪得无厌,说不定背后还干了多少触犯我大明律法的事情呢!你这样的行径,便是实实在在的欺君大罪,就是灭你九族也不为过!”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时,小皇帝的眼中已透出了丝丝杀意!

    万历确实是被冯保这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给气得狠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有所顾虑的冯大伴居然是这么一个人,一种被人欺骗,被人背叛的感觉袭上心头,可比寻常被人触怒更盛。此刻冯保在他眼里再不是打小陪伴着,照顾着他的大伴,而是一个欺骗了他感情的大骗子,一个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大肆敛财敛权的别有用心之徒!

    听到万历这番带着浓重恨意,甚至是杀意的斥责,冯保整个人都呆住了。虽然他知道这次一定会大大地触怒天子,却没料到皇帝竟怒不可遏到如此境地,这让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畏惧,反而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不断磕头:“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陛下饶命哪……”

    连申辩的说辞都组织不出来的冯保只剩下用力磕头一个举动,脑门子和坚硬光滑的地砖不断用力接触之下,迅速就磕破了皮,鲜血立刻就渗了出来。可即便如此,冯保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不断地磕头再磕头,使面前的整块地砖都被鲜血所沾满。

    看着他如此模样,万历的怒气倒是消了少许。倘若这个时候冯保再作分辩,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那一定会使皇帝的怒火更上一层,甚至当堂叫人将他打杀都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见他这么副可怜模样,皇帝却反而不好做决定了,不知是该将他发往有司处置哪,还是另外想法子惩治为好。

    皇帝的这一犹豫落在孙海的眼中,却叫他心里一紧。这一回自己为了对付扳倒冯保可是豁出去了,也彻底和冯保撕破了脸皮。若是这一下不能将其置于死地,等对方缓过气来,那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绝不能让皇帝心软而生出轻饶冯保的想法来!

    打定这个主意后,孙海便把心一横,壮着胆子道:“陛下,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万历这个时候正需要有人跟自己说说话,来转移一下注意力,调节一下心神呢,便不假思索地点头道。

    而还在不断磕头的冯保却是动作一缓。在刚开始几下磕头磕痛了之后,他已渐渐冷静了下来。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还不如以退为进,扮可怜博同情,这样还能叫皇帝心软呢。而且,即便皇帝不因此心软,也一定会有所犹豫,这样就能拖延一番工夫,让太后或是张居正能有时间过来为自己说好话。若是等皇帝拿了主意真个定完自己罪了,只怕他们来也都晚了。

    可没想到,冯保这一如意算盘虽然打得不错,也看到了效果,至少万历是有些犹豫了,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看到孙海站出来说话,冯保心里就是一沉,知道要坏。可他刚才已表现出了一副认罪悔过的模样,这时候自然是没有办法制止孙海开口的。

    “陛下,就在刚才,奴婢去宣冯公公来此见驾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给宫里的那些有职司的首领太监们分发银子呢。此事并非小事,奴婢不敢有瞒陛下。”孙海当即就把刚才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而此言一出,本来还面带犹豫的万历脸色就变得愈发阴沉了起来:“冯保,你这是在做什么?是要收买宫中人等欲对朕不利吗?”

    “奴婢……不敢……”冯保这个时候再无法不开口了,本想叫冤,最终却只能道一声不敢:“奴婢只是想替陛下做点事情而已……”

    “哦?”万历怒极而笑:“你真当朕是那么好哄骗的不成?还想告诉朕你是因为觉着朕之前的考虑是对的,故而想替朕分忧,才自己出钱来打赏宫里众人?嗯?”

    “奴婢……”冯保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分辩才好了。此事只要是个明白人都清楚自己这是在收买人心了,更别提万历了,这一回,他终于知道自己已彻底没了希望。

    “你冯公公还真是有心哪,一面阻止朕赏赐宫里众人,一面又自己掏钱来打赏他们,要论起来,这天下间还真没有像你这样公忠体国,勤于王事的奴才了!”万历阴冷的声音在暖阁里飘荡着,却让冯保的面色惨白,身子再度颤抖起来。

    “完了……这回真是彻底完了……”冯保闭上双眼,很是后悔之前所做的决定,自己怎么就会鬼迷心窍般地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呢。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拖长了的宣告:“太后驾到!”

第五百二十九章 穷途末路冯双林(下)

    冯公公的那几个亲信干儿子倒是没有让他失望,在他被孙海召走之后,便想通了他眼神里的意思,赶紧撒腿跑去慈宁宫那边,请太后出来救人。

    而李太后,在听闻这事后也觉着皇帝因为冯保劝自己出面阻止向国库要银子而定他的罪殊为不妥,便也急急赶了过来。当她进门看到里面的情形,尤其是冯保那副狼狈可怜模样,以及其身前那滩血迹时,眼中也闪过了不忍之色:“皇帝,你何必为难一个奴婢呢?”

    “母后……”万历这时候也已自龙椅上站了起来,一边向自己的母亲行礼,一边道:“母后你是不知他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你倒是奸猾,居然早早就去找了救兵来!”后面一句却是对微抬起头来的冯保所说。

    知子莫若母,只看儿子那神情,以及斥责冯保时的语气,李太后就知道皇帝这次是动了真怒了。她也清楚,这时候自己若是强硬地为冯保开脱只会适得其反,便赶紧放缓了声音道:“皇儿,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冯保这奴婢一向对你我可是忠心耿耿的,到底是哪儿惹你生气了?”

    “他……母后,原来你和我都被这个奴才给骗了!”万历恨恨地再次瞪了冯保一眼,这才道:“他一直说得好听,对朝廷忠心耿耿,对朕更是忠心。可事实上,却借着自己的身份,借着朕对他的信任,做出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贪污了无数银两。光是锦衣卫那边查出来的,就有八十万之巨!”

    “啊……”这一下,就是李太后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听话而老实的奴婢胆子竟如此之大,竟会有这么贪婪:“皇儿,此话当真?”

    “朕可不会随便冤枉人!他一面找着各种理由告诉朕要节俭,要为国库省银子,甚至连朕想过年庆贺一下都被他阻挠着。可另一面呢,他自己却是大肆敛财,收买人心,这等欺君之人,母后觉着朕就不该治他的罪吗?”万历越说之下,情绪越是激动,都恨不能上前踹上冯保几脚了。

    而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冯保此刻也不敢再作分辩,只能老老实实地匍匐在那儿,希望太后能看在当初的情分上为自己开脱几句。

    李太后的神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了,她虽然一向讲究个大局为重,但小商户人家出身的她却也明白恶奴欺主这样的事情是绝不容姑息的。就是一般的人家里,出了这等事情都要严办,更别提宫里了,不然皇家的威信何存,皇帝的颜面何存?

    在沉默了一阵后,她才试探着问道:“那依皇帝之见,该当如何处置他呢?”

    “若依着朕的意思,他犯下欺君大罪,便是杀了也不为过。但念在他多年来服侍朕左右,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朕只打算夺取他一切出身,把他罚去凤阳守陵,今后终生都不得离开我大明祖陵半步!”万历对此早已有了打算,当即说道。

    “陛下饶命哪,奴婢知错了,奴婢今后再也不敢做这些事了。还求陛下和太后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奴婢不想离开你们哪。”听到这么个处置方案,冯保顿时就告起饶来,他再也没法装死了。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这惩治方案落实下去,自己就和死没有两样了。不说自己能不能适应这种一落千丈的变化,光是那些与自己结仇的人,在这个时候也必然会落井下石,自己想平安离开京城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这……是不是太重了些?”李太后终究心软,一见冯保如此模样,便试探着道:“他虽然做的不对,也确实私心重了些,但终究对皇上你还是忠的。依着哀家的意思,将他的职司削去,依然留在宫中听用便是,毕竟他还是有些用处的。”

    “母后,你是不知他刚才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他居然背着朕拿银子在收买宫里的其他人,朕都要怀疑他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企图了,怎敢再留他在宫里?”万历这次却没有听取母亲的建议,摇头道。

    “还有这事?”太后再是一愣,目光落到冯保身上时,已变得比之前要冷冽了许多。这下,可就更坐实冯保是恶奴欺主的事实了,也让刚软化一些的太后之心再次硬了起来。

    “孙海,你去那边将他用来收买人心的银子给朕搬过来,朕倒要看看,他冯公公到底会拿出多少银子来收买人!”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万历转头冲孙海吩咐道。

    孙海赶忙答应一声,当即就出去叫人跑去搬银子了。过了大概有顿饭工夫后,几名大汉将军便在孙海的带领下哼哧哼哧地抬了几只大木箱子走进了暖阁。

    只看这几名大汉那吃力的模样,阁中之人便知道这箱子里的银子数量一定少不了。而当孙海受命将盖子打开后,包括李太后和万历在内的所有人眼睛都发了直了——足足五万两银子在灯珠和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白晃晃的光芒,晃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太后,陛下,奴婢刚点算了些,若没有错的话,这儿该有四五万两银子之多。”孙海还很是“好心”地为皇帝太后做了个介绍。

    “母后,他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一年才多少俸银?这五万两银子,就是他不吃不喝,十辈子怕也攒不起来吧?而这个奴才,却只是将这笔银子用来收买人心。像这样别有用心的人,朕怎么还敢留在身边?”万历说这番话时,声音都有些打颤了,明显是气的。

    而李太后在看到这些物证之后,也终于完全放弃了为冯保说话的意思,没好气地瞪了这个不听话的奴才一眼,道:“看来咱们娘俩确实被他骗得不轻。皇帝你只是把他发往凤阳看陵已是开了恩典,为娘的也不再说什么了,一切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多谢母后!”万历心下一阵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得到了母亲的认可。但随后,他的声音又变得极其的冷酷:“来人,先把冯保给我带下去看起来。再命人给朕查抄了他的府邸,并将他的家人也一并逮捕入狱。待查明白他其他罪行后,再行发落。”

    “是!”孙海当即答应一声,招手就让那几个大汉将军上前拿人。

    “陛下,太后饶命哪,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只要让奴婢待在陛下身边,就是只做一个小黄门,奴婢也感激不尽……”听到皇帝的这一处置后,冯保是彻底慌了神了,忙不迭地求饶道。

    只可惜,无论是万历还是李太后都已不再听他的话,同时,那些个原来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的大汉将军们已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将他本就不甚壮实的身子给拖了起来,跟拎小鸡子儿似地就给提了出去。

    在被人带走时,冯保还一个劲地求着饶,求皇帝看在往日情分和功劳上饶了自己这一遭,对自己从轻处罚,不要将自己逐出皇宫。但随着他被那些大汉将军远远地带走,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听不到了。

    看到这一幕场景,李太后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既有些气恼,又有些惭愧,自己怎么就被这么个别有用心的奴才给骗了呢?居然还因为他而与自己的亲生儿子闹出那么大的误会,致使母子失和。

    “皇儿,此事你做的不错,母后便不再劝你了。今后有什么大事,你也尽可自己拿主意,母后相信你已经长大了,会把国事办妥帖的。”在和皇帝说了这么几句话后,太后便带了人离开了暖阁。

    送走自己的母亲,万历阴沉的脸上稍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虽然这次冯保叫他很是恼怒,但能将这个祸患从身边驱走,并因此得到了母亲的认可,他还是很高兴如此收获的。

    见皇帝心情稍微好了些,孙海这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您还没有告诉奴才该派什么人去查抄冯保家宅呢。”

    “哦,朕刚才都被冯保这奴才给气着了,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万历不以为忤地冲孙海一点头:“此事断不能再叫人糊弄朕了,必须找一个中心可靠的人去,此人还必须和冯保没有什么关系才是……”

    孙海一听,心里便是一喜,这不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机会吗?虽然他没打算借机发多大的财,但只要去抄家,总能落下好处的。

    但随后,万历的话却叫他失望了:“叫杨震带锦衣卫的人去抄冯保家吧。他们都是这方面的老手,想来不会叫冯家之人给蒙混过去。你这就去给锦衣卫那边传朕的旨意,他们一定要将冯家的财产给点算清楚了,就是一两银子也别落了!”说话间,小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贪婪之色。

    虽然有些失望,但叫杨震去总好过落到别人手上,于是孙海便赶紧答应下来,然后疾步就赶出宫去传旨了。

第五百三十章 抄家冯府(上)

    年底的北京里到处都是欢欣热闹的场面,哪怕是之前遭了灾的地方,此刻也显得比之前要和美一些,在经历了这一年的辛苦和遭遇之后,百姓们总是要放松下来,过个好年的。

    不过在锦衣卫镇抚司所在的那条胡同附近,情况却并没有太大的改善,甚至可以说这几日里的气氛看着可比之前还要恶劣。不少东厂番子在这周围逡巡着,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出现,他们便会如猛兽见到猎物般围上来,将那人逮捕捉去东厂拷问。

    为此,已有不下三十余人遭了殃,而这其中到底有几个是真与锦衣卫有联系的,就是东厂里的人自己个儿也说不清楚。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那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镇抚司,不叫一人进出。

    之前被锦衣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东厂上下已把锦衣卫恨进了骨子里去,这次逮着机会报复,他们自不会有丝毫的放松和怜悯,非把锦衣卫给整死整散了不可。唯一叫他们感到有些失望的是,锦衣卫那边明显是学了乖了,哪怕自家如此挑衅,都欺到他们门前了,他们也依然闭门不出,一副不敢生事的模样,让东厂番子们难以彻底解恨。

    “呸!别以为你们躲在老鼠洞里咱们就没办法对付你了。待过了这个年,咱们再跟督公一说,有的是手段来整治你们!”不少对于这样的局面极不满意的东厂番子就这么啐着唾沫,朝着镇抚司前的胡同恶狠狠地放着狠话。

    不过说实在的,即便冯保真批准他们打上门去,在见识过锦衣卫强大武力之后,这些东厂番子也没有这个胆子敢真杀进去。他们唯一倚仗的,还是各大衙门的偏袒,可这些衙门也不傻,也不敢真个杀进镇抚司里去哪。

    而随着东厂番子们不断地将路过的寻常百姓也当成锦衣卫的眼线密探什么的给捉拿之后,这一带几乎成了京城的新一个禁区。虽然现在才刚过正午,这边却已冷清得如深夜一般,也就只有那二十多名东厂番子聚集在这儿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前面看着的眼线却突然瞧见有一队人马大摇大摆地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这让众人精神陡然一振,这都好几日没人送上门来了,大家都闲出鸟来了,正好拿这几个家伙开开心。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可是锦衣卫的吗?”领队的东厂百户白充当即就率人迎了上去,还做足了拿人的准备,不少番子已把手搭在了腰间到把之上。

    对面来的那群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料到有人会拦阻自己去路,便也没好气地答道:“咱们是什么人需要跟你们交代吗?难道不是锦衣卫的就不能来这边了吗?”

    “嗬,你嘴巴还真他娘的硬,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你的骨头是不是也一样这么硬!”这一句话,顿时就惹恼了白充,这段时日里他们还真没遇到如此嚣张的对手呢,当时就把手一挥,让手下人等包了上去。

    没料到对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对面为首的那个白面无须的男子脸色便是一黑:“大胆!你们想做什么,拦路打劫吗?这儿可是北京城,天子脚下!”

    “那又如何?咱们东厂的人还会怕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不成?给我上,把他们全部拿下,到时候交给刑部衙门处置!”白充却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了,恶狠狠地把手一挥,便叫人上前动手。

    “慢着!”对面不过十来人而已,而且一个个也没有带着兵器,一见东厂番子便要扑杀上来,心里也是一阵发慌,终于只能亮出身份来自保了:“我们是宫里来的,你们难道还想袭击皇差吗?”

    这话一出,刚要扑上去的番子们动作便是一滞,他们虽然嚣张,却也不敢得罪宫里的人。不过白充对此依然有所怀疑,便即上前一步道:“你们说自己是宫里来的,可有证据吗?”

    “哼,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了!”那边为首之人取出一块腰牌来亮在白充他们眼前。一见这是能够进出皇宫的玉牌,白充这才转换了脸色道:“果然是宫里的公公,还请见谅。不知公公您来锦衣卫这儿做什么,是来拿杨震他们的吗?”

    “事涉圣意,也是你们能打听的?”那名传旨的公公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只把手一招,便带着其他人大摇大摆地从明显愣住的东厂番子中间穿了过去。

    直到目送他们钻进胡同,叫门进入镇抚司内,白充才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口:“呸,神气什么!待咱回去把事情禀报督公,就有你好果子吃的。”他们都没有觉察到,在离开番子们的视线后,这些宫里出来的人都露出了不屑和幸灾乐祸的笑容。

    镇抚司内,在把手底下人给安抚住后,杨震也不觉有些不安地在自己的房中来回走动着。虽然他在兄弟们面前说得笃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可事实上,对宫里局势到底会是个什么样,他也没有充足的把握,不知道孙海能不能说动皇帝,从而将冯保彻底斗倒。

    正当杨震忍不住长叹一声,觉着自己还是过于冒险和孤注一掷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急切地敲响了:“大人,宫里来人了,现在让您去大堂接旨。”

    “哦……”杨震的脚步猛然一顿,心也跟着迅速定了下来。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后悔担心什么的都不必再去烦恼,只管面对就是了!拿定主意的他,深吸了口气,便转身大步来到公房门前,推门而出。

    此刻,大堂前已聚集了不少锦衣卫兄弟,他们一个个翘首看着里面那几名神情庄严的宣旨之人,心里也不觉紧张了起来。

    “镇抚大人来了!”随着一声招呼,众人赶紧让开通路,让杨震很容易就走进了大堂,朝着那名宣旨太监一抱拳道:“下官锦衣卫镇抚杨震见过上差!”说着又照足了规矩一撩袍襟就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臣锦衣卫镇抚杨震听旨。”

    而在看到杨震跪下后,其他围在大堂之前的锦衣卫兄弟们也都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全都满脸期盼地盯着堂内的宣旨太监,期望从他的口中得到那个消息。

    不过面前的传旨太监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取出编织精美的条轴圣旨来,反倒是抬起头来,中气十足地道:“圣上口谕,今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欺君罔上,罪在不赦。着令锦衣卫镇抚杨震率手下锦衣卫人等查抄冯保府邸及其他一切家产发付皇宫,不得使其任何一分钱财外流。钦此!”

    在听到这道旨意后,包括杨震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他们虽然早已渴盼这出现这样的结果了,可当事实真个出现时,他们却依然觉着这有些不真实,这让众人的反应都明显慢了许多。过了好半天后,那传旨太监都有些等不了了,干咳一声道:“杨镇抚,你还不赶紧领旨!”

    “哦……”杨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应道:“臣杨震领旨,必不会叫陛下失望!”

    虽然当着传旨太监的面众人不好放肆,但堂内外众人一个个都面露惊喜之色,只想大吼大叫来宣泄心中的激动之情。同时,他们看向杨震的目光里也多了许多崇拜之意,没想到他居然真个说到做到,将冯保这个看似怎也不可能击败的强大敌人给击败了!

    待那传旨太监收了杨震拿出了孝敬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众亲信便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一个个激动地看着杨震:“大人,咱们中有彻底翻身了。”

    “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立刻派人去查抄冯保的府邸吗?”

    “大人,外面的那些东厂狗爪子又该怎么处理?”

    “大人……”所有人都兴奋而又摩拳擦掌地看着杨震,只等他发号施令,带着兄弟们去把那个最大的敌人彻底铲除。

    在这一片喧哗声里,只有一个人却很冷静地点出了一个问题:“大人,这旨意里可是一字都没有提到东厂哪,咱们却该怎么对付他们?”说话的正是所有人里最为冷静,也最有谋略的沈言了。

    而在听到这句话后,众人也都是一愣,刚才的兴奋劲儿也为之一敛。大家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杨震身上,只等他作出最后的反应。

    杨震深吸了口气,这才下令道:“多年蛰伏,也该让人见见咱们锦衣卫缇骑的本来面目了。宋广,你带三百兄弟这就赶去冯保府上,把那边给我围起来,不得让任何一人进出。”

    “是!”宋广当即拱手抱拳答应道。

    “余瑶,你这就率人出去,把外面那些讨厌的苍蝇给我拿下了,不得放走一人!”

    “是!”

    “蔡鹰扬、夏凯,你二人率三百人赶去东厂,把那边也给我看住了,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大人,这东厂可没在旨意之中哪……”夏凯有些犹豫地道。

    “但冯保是东厂提督太监,谁敢保证他没有将钱财藏匿其中呢?咱们接下的旨意是保证不让他任何一点钱财外流,自然包括东厂了。”杨震嘿笑一声道。

    沈言一听,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来,这位杨镇抚在变通方面可比自己原来的东主要强多了。

    “其他人,随本官这就赶去冯保在京城的各处产业宅邸,查抄冯家!”最后杨震把手一挥道。

    “是!”在轰然允诺中,一直安静待在镇抚司里的锦衣卫人马迅速动了起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抄家冯府(中)

    在那几名宫里来的传旨之人离开后不久,依然盯着镇抚司这边动静的东厂番子们就听到了里面生起了一片哗然声,随后又是几声激荡人心的低喝,就如盘踞于洞穴之中的猛兽即将出洞狩猎时一样的动静。

    这种感觉让白充以下的一干人等都不觉心生不安,有人甚至都生出了退却之心来:“百户,咱们是不是先回去禀报一下?”

    白充心里也有些忐忑,可就这么窝囊地回去只怕会惹来东厂其他人的耻笑,便强自镇定道:“怕什么?看你们被那宫里来的人给吓的,就现在这情况,咱们还会被这么点事情给吓到吗?放心,他们耍不出什么花样来,指不定是督公在宫里对锦衣卫下了手,才派了人来传旨的。”

    “是吗?”手下那些人都有些没底气地问了一句,看向对面胡同处的目光却比之前要瑟缩了几分,还真有点像被野兽吓得不轻的小动物的模样了。

    “废什么话!就算现在他们真有了什么底气,难道还敢出来不成?”白充没好气地瞪了这些没胆的下属一眼,又似是鼓励地道:“而且周围还有不少其他衙门的人看着呢,咱们更不能给东厂丢脸了……”话音刚落,他的神色就是一僵,而身边众人也猛地一个哆嗦,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前方那条通往镇抚司的胡同。

    这时,之前紧闭的镇抚司大门已突然洞开,无数身着红色公服,手持长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出,迈着坚定的步伐,带着冷酷而狰狞的面目朝着东厂这些人不紧不慢地逼了过来。

    “他们竟真的出来了?”见此情况,就是白充也明显有些傻眼了,在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都能瞧清楚对面杀过来的锦衣卫容貌时,他受惊似地大喊一声:“大家赶紧准备……”

    其实不用他叫嚷,那些东厂番子已很是统一地做出了准备,只是他们并不是准备和逼过来的锦衣卫放手一战,而是准备逃命了。废话,双方之前交手几次东厂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都吃了亏,更别提这回是以寡对众了。

    带着手下兄弟迎出来的余瑶一见到这些东厂番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把手中刀朝着前方一指:“给我上!杀散了他们,除了不要弄死他们,其他随便!”之前好不容易锦衣卫翻过身来,可这段时间却又被东厂压在下面,这感觉可比之前还糟。现在终于有了报复发泄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的。

    “杀——!”人同此心,在听到余瑶的命令后,这几十名锦衣卫二话不说,低喝一声,便拔腿扬刀,朝着前方的目标冲了上去。

    见对方果然冲杀过来,这里的东厂番子最后一点胆气也丧失了,当即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后跑。而白充这个首领也只是微作犹豫,便撒腿往后就跑。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即便之后有其他衙门的人出来相助,自己迎面和这些凶狠的锦衣卫撞上势必要吃大亏。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跑了吧。

    当余瑶带人杀出,惊跑了白充等人之后,夏凯和蔡鹰扬也带着更多的锦衣卫迅速奔了出来,并追着那些东厂之人的背影朝着东厂方向杀了过去。随后不久,又是几支锦衣卫大张旗鼓地赶了出来,却并没有继续追下去,而是转头去了别处。

    待他们纷纷离开之后,藏身在这儿附近的几大衙门的眼线才纷纷现身,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陷入了猜测:“这锦衣卫是搞什么名堂?难道他们是真要和东厂彻底开战了?”

    “这可要出大事了,我们赶紧回各自衙门,看上面是个什么吩咐吧!”这些人一合计,当即也匆匆离开了此地,找各自的上司禀报此地变数去了。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又有一支百来人的队伍自镇抚司里走了出来,当先一名骑在马上,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赫然正是锦衣卫镇抚杨震。在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些赶回衙门报信的眼线背影一眼,杨震把腰一挺,手中马鞭朝前一指便下令道:“走,咱们这就去见识见识冯公公的府邸到底是有多气派!”话音一落,他已把脚往里一收,策动着胯下骏马快速地跑动起来。

    “是!”身后百多名锦衣卫兴奋地答应一声,旋即便也纷纷策马,在他的带领下快速地在宽阔的京城街道上奔驰了起来。

    自陆炳死后就没怎么在京城出现,连寻常百姓都已渐渐遗忘了的缇骑风采再次展现在了京城!

    冯保在京城有着诸多的宅子,其中最重要的一处宅邸,则位于西城。它占地足有近二十亩,周围几乎都没有其他非冯家的产业。光是冯保这宅子的正门,就足有数十丈宽阔,而它的围墙更是高达五丈,看着都比寻常某个县城的城门要气派了。

    可即便如此,冯府门前经常还是挤得连车马都难以停下,那都是想要投身到冯公公手下当差,从而好更有机会得到升迁。

    为此,冯家的门子和管家可是最吃香的人了。那些想要进冯府的人,都得拿钱来喂饱了他们,现在来说,五十两银子,才够叫管家进里面为人通禀一声的,一百两银子,才能进得冯家大门,在门房里喝杯清水歇歇脚。

    可即便如此,在京想要找个出头机会的官员们还是削尖了脑袋想来钻冯家的大门,就是在外面欠下高额债务,也要进这个门。

    今日冯府门前也是一样的情形,无数的车马停在府门两侧,无数的官员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不断朝着那连出身都没有的冯家下人打躬作揖,只求能让自己进去,和冯公公的亲信林天行先生,或是冯公公的本家侄子冯邦宁、冯邦安见个面。

    而冯府的管事则装模作样地表现得很是为难,同时收受着大量的贿银。而就在这丑态百出的一幕不断上演时,打破这一常规的人也终于到了。

    “都他娘给我让开了!”伴随着几声粗鲁的叱喝,十多名骑士挥舞着马鞭,就跟驱赶牛羊一样地将堵在通往冯家大门处的官员们都给打散了。

    而还没等这些人作出反应呢,又有数以百计的骑士奔了过来,同时还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口中大喝道:“锦衣卫办差,闲杂人等全给我站到一边去,不得擅自走动,不得离开!”

    这些威风凛凛,突然杀来的锦衣卫顿时就吓住了冯府跟前的所有人,他们看着那些亮晃晃的钢刀,即便心里有所不满,这时候也不敢上前理论,只能很识趣地退到一边。而他们的那些仆从下人,也赶忙将车马往边上挪动,让锦衣卫的大爷们能顺利地通过这儿,直达冯府门前。

    宋广身在队伍里,看到这一场面,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前,他就是做梦也不敢想自己会来到冯保府邸前,还是以如此放肆的方式。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了现实。所以在笑过之后,他便把手一挥,高声下令道:“将这儿给我看住了,不得让任何一人进出。还有,再派人去这宅子周围盯着,后门、边门什么的都看紧了,若有一人逃脱,咱们谁都承担不起这责任。”

    “是!”跟随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们赶紧答应一声,随后分散开来,看住了冯家的各个门户。

    之前,不少锦衣卫的兄弟还对杨震派出三百人来围住冯家有些奇怪,觉着人太多了,或许是让大家到时候进去查抄的。可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这点人手都不够围住这么大一坐宅邸的,只能勉强控制住各要紧地方,以防人走脱。

    也是直到锦衣卫们依令散开,围上了冯府外面,冯家这儿才终于从一开始的震惊里回过神来。管家冯双忠带了人满脸阴沉地走了上来,冲着锦衣卫就喊了起来:“你们是哪儿的东西,竟敢到我冯府闹事?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宋广冷笑一声,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看着颇有些喜态的管事:“我们乃是锦衣卫的,现在奉旨意前来封锁这儿,待我家镇抚前来查抄冯家,你赶紧回去告诉里面的人,叫他们早做准备吧。”

    “啊?你说什么?”冯双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下意识地再问了一声。

    但宋广压根就没再和他说话的意思,只把手一挥,就命人径自往冯家里面传信去了。

    而这一消息却很快就被周围那些想巴结冯保的人所知,这下所有人都傻了眼了。他们虽然看出这些锦衣卫来者不善,却也没料到他们竟是来抄家的,顿时一个个都生出了退意。只可惜,此刻他们身边已站了不少抽刀在手的锦衣卫,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当这一消息传递到里面,惊动到冯保那几个亲信后,更是炸了锅。性子比较冲动的冯邦宁当即就带了人,怒气冲冲地赶了出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抄家冯府(下)

    冯府之外,锦衣卫已控制住了整个局面,宋广心满意得地看着这一切,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正欲派人进去和冯家里面的人交涉时,就瞧见一名二十多岁的锦袍男子快步走了出来,人没到面前,充满怒气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们冯府门前闹事,是嫌命长吗?”

    “是二少爷出来了……”冯双福一听声音,就知道了来人身份,心里是既有些激动,却又难免担心。激动自然是因为出来了个能真正说话算数的,担心却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家这位少爷的脾气了,一旦起了冲突可未必能讨得便宜哪。

    而就在他愣怔的当口,冯邦宁已快步走了过来,直接就冲锦衣卫的人马喝道:“你们这儿谁是头儿,给本少爷滚出来!”他确实是嚣张惯了的,即便看出锦衣卫来者不善,却也依旧气势汹汹。

    宋广冷哼一声,微一策马来到了冯邦宁的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了这位面目还算清秀,却显得颇为霸道无礼的家伙半晌后,道:“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难道想阻拦我们办差吗?”

    “本少爷便是冯邦宁了,你就是他们的头儿?”冯邦宁也盯着宋广,满脸的不屑和愤怒:“见了本少爷还敢如此托大,你算是第一个!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赶紧带了你的狗腿子给本少爷滚,不然你们谁都别想走了!”

    “哈!真是好大的口气!你道你是冯保那死太监吗?竟敢如此对我锦衣卫指手画脚的,还敢阻挠我们奉旨办差。宋广,你何必与这等人多废口舌?”冯邦宁的话刚一出口,锦衣卫的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冷笑,随即便是这一通尖酸刻薄的话语。

    这话听到冯邦宁的耳中,直把他的肺都要气炸了:“混账东西,竟敢如此辱骂我叔父,我看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把他拿下!”说着,他便把手指向了前方说话那人。

    但一向对冯二少言听计从的这些个冯家奴仆在见到突然赶到且口出不逊之人的模样后,却没有动弹,而是满脸惊惶地盯着他。

    “大人!”宋广听到这声音,精神却是陡然一振,赶紧回身行礼道:“是卑职无能,未能把局面完全掌控!”来的自然就是杨震了。

    杨震施施然地驾马来到冯邦宁的跟前,双目如电地盯着他:“你就是冯保的侄子吧?今日我们锦衣卫是奉了圣旨来抄家的,你若不想多生事端,就给我乖乖的蹲一边去,不然的话,我不在意抄家之前先杀几个人立立威。”说这话时,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朝着冯邦宁逼压过去。

    冯邦宁以往仗着自己的身份,与人争斗总是占着上风,也自以为可以用气势把人压服。可在面对杨震这等杀人无算的人的威压时,他那点气势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只是对视了一小会儿,他的目光已开始游移,身子也不觉向后退了两步,虽然心里依然不服,可却不敢再以话语和杨震对着干了。

    看着他那退缩的模样,杨震的嘴角轻轻一撇,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来,对上这种纨绔子弟,他根本就懒得真正动手,何况是已经彻底没落了的纨绔,就没必要用太多的心思来应付了。所以他再不看冯邦宁,只是回头冲自己带来的几百锦衣卫道:“给我进府,把冯家的一切都给查封清点了,到时候还得向宫里交差呢!”

    “是!”伴随着一声低喝,跟着他赶来的锦衣卫们立刻就行动起来,大步朝着大开的冯家大门奔去,压根就不再理会周围那些冯府下人们了。

    杨震以及一众锦衣卫完全不理会自家的反应终于把冯邦宁给彻底激怒了。一直以来,他冯二少说的话就没人敢不遵,就更别提被人无视了。哪怕他心里依然对杨震有所畏惧,哪怕他已隐隐觉察到事情很是不妙,似乎对方真是有所凭恃,在怒火攻心之下他也顾不得太多了。只见他猛然回头,冲着守在门前,却明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冯府的仆从护院们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把他们拦住了!不然等我叔父回来,一定扒了你们的皮!”

    倘若他不提最后那句,这些已被锦衣卫的气势所慑的冯家下人们还不敢上前阻挠,可听到冯保回来会严惩自己,他们却不得不尽力阻拦了。在这些人看来,自家主人是怎么都不可能出什么事的,所以这些锦衣卫所言都只是虚言恫吓而已。

    想明白这点,他们便即亮出了兵器,果断地挡在了大门前,阻住了锦衣卫的去路:“你们别想蒙混过关到我冯府闹事,识相的就给我们赶紧滚!”

    一众锦衣卫也没料到对方会反抗,脚步便也是一挫,不少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杨震,看他是个什么主意。

    杨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新看向身前的冯邦宁:“你非要阻挠我们办差吗?”这话里已透着森森的寒意。

    “哼,你们区区均意味,别想假借旨意来我冯家闹事!有本事你亮出圣旨来,我就信你!”冯邦宁虽然心下有些畏惧,但这个时候却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杨震也不再与之纠缠,猛地把右手举了起来:“弓弩手何在?”

    随着他这一声问,正往前进的锦衣卫里当时就站出了二三十人,麻利地将背上的弩机摘了下来,上箭控弦,瞄准了大门前的那一批冯家家奴。

    杨震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一掠而过:“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我数到三,你们让路,不然就格杀勿论!一——”说着也不待他们做出反应,就已数起了数来。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们了!”冯邦宁似乎是怕自家下人被杨震威胁到,当即出声鼓舞道。

    而那些下人们这个时候也确实不好退缩,也不认为杨震他们有这个胆子真对自己下手,便毅然站在门前,与锦衣卫们对峙了起来。

    杨震见状,嘴边的笑意已带上了一丝冷酷,也不再劝说什么,只是缓慢而沉重地报了个“二”字,在稍作停顿之后,一个短促而有力的“三”字便从他的唇齿边喷了出来,同时他扬起的右手也猛地往下一挥。

    “嘣……”的一阵弓弦轻响,数十支利箭被弩机猛然射出,以肉眼难以看明的速度飞快地一掠数丈,然后狠狠地钉了那些满脸惊讶与惶恐的冯家家奴的身上。

    惊叫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惊叫的,是周围那些被锦衣卫早早就驱赶到一旁的官员和他们的奴仆们。这些人之前也和冯家众人一样,不认为锦衣卫真敢下如此毒手。而当看到这些弩箭真个发出去时,他们可着实受惊不小。也有不少人心下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很识时务,没有与锦衣卫起冲突,不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哪。

    而惨叫声,除了来自那些被射中的冯家家奴之外,还来自冯邦宁。眼见得对方真个下了杀手,他当即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随即面色苍白如纸地一下就萎顿在地,神色间充满了不信与恐惧。

    同时,在冯家大门照壁之后,也快步走来了数名锦袍男子,一见到这情形,也是惊叫出声,他们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直到发现冯邦宁在杨震的马前一副受惊模样却没有受伤后,几人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其中一个和冯邦宁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年轻人目光里喷着怒火地迎了上来,喝道:“你们锦衣卫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冯府门前杀人,真不怕王法吗?”

    “不怕王法的是他们才对。我们奉了圣旨前来抄家,他们却屡屡阻挠,本官为了把差事办好,说不得只能用点非常手段了!”杨震看着奔出来的几人,神色淡然地道:“你们也想阻拦我吗?”

    看着门前倒下的那些家奴的惨状,即便这几人有心再阻拦,也没这个胆子了。但另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模样的男子却道:“阁下便是锦衣卫镇抚杨震吧?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奉旨办差,却不知可有圣旨能够证明这一点吗?”

    “你是?”杨震看了那人一眼问道。

    “在下林天行,现为冯家的西席。”

    “哦?”杨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我领的乃是陛下的口谕,不过想必很快地,查抄你们冯家的圣旨也会到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让出路来,不然就只能被我认定是抗旨不遵了!”

    面对杨震如此强硬的态度,无论是林天行还是冯邦安都不敢再作阻挠。同时他们心里也已隐隐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来,照杨震的态度来看,确实是自家东主(叔父)在宫里出了大事,这次冯家真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在略作犹豫之后,冯邦安终于点了点头,对余下那些家奴道:“让开路来,让他们进去!”事到如今,他们已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第五百三十三章 树倒猢狲散(上)

    见冯邦安点头发话,在冯家门前,以及院子里聚集着的数以百计的家奴护院这才往边上散去,把入门的通路给让了出来。事实上,即便没有他这一决定,这些冯家的奴仆也未必再有胆子挡住锦衣卫前进的道路了。

    刚才他们可是亲眼瞧见那血腥一幕的,虽然他们以往仗着冯保的名头在这一带横行无忌无人敢惹,可真遇到了强硬且比他们更凶狠的对手时,他们的怯懦却还是迅速暴露了出来,就连和锦衣卫们对视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杨震的带领下,数百锦衣卫迅速冲进了冯府大门,冲进了这个以往得花上不少银子,还得小心翼翼才能踏入的冯家宅邸。

    只一转过照壁,众多锦衣卫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少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只因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冯府的建筑和环境都是那么的叫人惊叹。

    这座足足占了近二十亩地的宅邸一共竟分有七进。虽然他们一眼只能瞧见第一进,但那气派非凡,几乎和宫殿没有多少差别的客堂,以及那旷阔的庭院,却已比寻常富贵人家整座宅院要大,要豪绰了。

    而且,在这第一进院落里,还建了一处荷花池,上面还以上好的汉白玉雕琢着几座假山,只看一眼,就可知道这处景致得花费不少钱财了。

    杨震却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在略一摇头后,便吩咐道:“不要耽搁,给我一进一进院落地搜查,将所有可以搬动的财物全部先集中在这儿,到时再做清点。另外,不得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尤其是那些仓库密室什么的,里面一定藏着好东西!”

    “是!”锦衣卫这才回过神来,在大声答应之后,迅速分成数队,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北而去。

    而随着他们不断往里去,吃惊惊叹之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这冯府不但大,而且还花了大量的心思在园林建筑上头。这七进院落是以七种不同风格的建筑来建造的,第一进是大气,第二进则是精巧,第三进遍植花草树木,让人如身在深山之中,还有仿江南水乡和塞外风光景致的……

    即便是对这些都没什么研究的锦衣卫寻常兵卒,在见到这一进进风格截然不同的院落时也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匠心独运,以及在这上面所耗费的钱财。

    而随着他们不断搜查,冯府这儿更惊人的一面也随之暴露了出来。只不过半个时辰,就不时有人兴冲冲赶到杨震跟前进行并报:

    “大人,在第三进院落里发现了有一处储藏有大量米粮的仓库,据估算该在三万斤粮食以上……”

    “大人,第五进院落地下发现一处地窖,里面藏有银库一座。其中银两一时点算不过来……”

    “大人,第六进院落里发现一座藏珍宝的密室,有无数珍宝字画深藏其中……”虽然冯府用来收藏各种财富宝物的密室仓库都是请的专人设计。奈何锦衣卫却都是搜查方面的老手,没有任何一处机关密室可以逃过他们的眼睛,虽只不过一个时辰,却已几乎把整个冯府都给翻遍了,就是冯邦安他们几人不知道的东西,也被锦衣卫给找了出来。

    当听到一个个前来禀报的锦衣卫把自己找到的东西报到杨震跟前时,林天行几人的脸色就不断变得难看起来。他们很清楚,这些东西一一被人从自己府上查抄出来,别说冯保现在处境已很是不妙,就是依然得到皇帝的宠信,只是这么多钱财被找出来,就足以治他的罪了。

    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又过了一阵子后,一名锦衣卫校尉便有些异样地走了进来:“大人,咱们在第七进院子底下也找到了一处密室,那儿摆放着上百具甲胄和刀枪弓弩……”

    “什么?这怎么可能?”林天行闻言嚯地从座位站起身来,但旋即就只觉着眼前一阵发黑,便又重重地坐了回去,同时面色已灰白一片。

    至于冯邦安和冯邦宁兄弟两人,更是面如土色,身子都在打着颤了。身在官场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忌讳之物,私藏一两件已可判定为谋反了,更别提数百件了。

    杨震也没料到居然还有如此发现,当即站起身来:“走,带我过去瞧瞧!还有,看住了冯家上下所有人,不得让一人脱身。”这个发现可不得了,这几位的境遇也必然会与之前所想的大不相同了。

    大步来到第七进院落,被人引入一处极其隐蔽的地下密室后,杨震也看得心下微懔。虽然这里所摆放的兵器甲胄等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不复之前的光亮模样,但杨震还是很容易就分辩出这些东西以前都是上等的军用器械。

    “他冯保怎么会准备这些东西?”在脑子里转了半天依然没有任何结论后,杨震只能暂且把此事放到一边。反正这些东西都得上报,至于皇帝会不会因此而加重对冯保罪行的判决,他就不那么在意了。只因为他知道,这一回,冯保是彻底完了,至于他是死是放,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接下来直到夜深阑珊,锦衣卫的人都一直在冯府之中点查财产数字。不过很显然的,光是这处宅子里的财产就不是几天能点算清楚的,更别提冯保在京城各处还有多达数十处产业呢。所以说这次的抄家才刚刚开始。

    而就在这个时候,宫里也终于反应过来,补发了一道明旨,命锦衣卫查抄与冯保有关的一切产业,这让他们办事更加容易,也再没有冯家的人敢出面阻挠了。

    当杨震率人在冯府里大肆查抄财产的同时,东厂这边也已起了一场大冲突。

    蔡鹰扬和夏凯两个带了锦衣卫直接杀到东厂跟前时,东厂方面也立刻做出了回应,无数番子在大小首领的带领下开门迎了上来。

    当听说他们是奉旨前来查抄东厂时,赵无伤便把手一摊:“你们说是奉旨办事,且把圣旨拿出来!”

    “我们奉的乃是皇上的口谕!”夏凯当即回应道。

    而这话,却惹来了东厂众人的一阵哄笑。随后,赵无伤等人便拔出了刀来:“你们不就是想找个借口杀杀我们的威风吗?那就来吧,之前咱们一直都没能分出个胜负来,今日你们既然再次送上门来,就索性见个分晓吧!”他一面说着话,一面给身旁之人打了眼色,让他赶紧去衙门里报案。今天锦衣卫镇抚杨震不在,东厂的气势自然比之前要足上不少,而且他们还有几大衙门作为靠山,就更不怵和锦衣卫用武力说话了。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再加上前端日子被东厂欺负到头上的怒火正声,夏凯他们又知道自己确实是奉命办差,便不再多费口舌,迅速亮出兵器,也迎了上去。

    一场混战就在东厂门前打了起来。

    虽然东厂这边人手要比蔡鹰扬他们要多,但在蔡鹰扬这个力大无穷的家伙的折冲之下,东厂这些个番子却根本阻挡不住锦衣卫的攻势,被他们压得节节败退,甚至退进了东厂大门之中。

    而使发了性的蔡鹰扬却是不断进逼,挥舞着手中特制的沉重熟铜棍,每一下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砸向面前的敌人,将东厂众人砸得连招架的办法都没有了。虽然赵无伤他们几人都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奈何一力降十会,在蔡鹰扬绝对的力量支配下,他们根本就施展不出贴身搏斗的本事来。

    而更叫东厂众人心焦的是,这都过去好一阵子了,本应该及时赶来拉偏架的顺天府等衙门的人却不见一点踪影,就好像这儿的战斗没有惊动到任何人一般。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察觉到情况很有些不妙,似乎锦衣卫所说的不是大话。

    “砰……”随着蔡鹰扬势大力沉的一棍将一名番子打得口喷鲜血,横飞出去,又砸倒了去路上的两名番子后,东厂的斗志就彻底崩溃了。

    “不打了,我们不打了……”叫嚷声里,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分散着站了开去。而赵无伤和黄麒等人,也都没有上前动手,反而垂下了手中的武器,神色也变得一片惨然。他们已明白,自家这回是彻底败在锦衣卫手里了。

    不过即便如此,夏凯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当即一努嘴道:“来人,把这些反抗阻挠咱们办差的犯人全部给我拿下了。待我们禀报镇抚大人后再作处置。其他人给我进去搜,把所有和冯保有关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

    “是!”锦衣卫们迅速扑上,而东厂番子们此刻却只能束手就擒,再不敢反抗。

    赵无伤他们几个看到锦衣卫还真照他们所说的去查抄东厂里面了,这才面色一紧,知道事情真个不妙了。

    “督公,您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会落到这么个地步呢?”

第五百三十四章 树倒猢狲散(中)

    这段日子一直低调缩在镇抚司里被动挨打的锦衣卫突然倾巢而出,派出大量人手往东厂等地而去,这事自然很快地被各大衙门安排在附近的眼线迅速禀报了上去。

    而当得知这一消息后,几处衙门不约而同地都没有选择立刻派人加以阻拦或者是继续偏帮东厂对付锦衣卫。因为这事来得实在太过蹊跷,这些在京城官场混迹多年的官员很快就嗅出了其中的异样,在事情没有一个明确答案之前,他可不会一头撞上去。

    不过这事毕竟是出自张阁老的授意,为了给他一个交代,众官员还是纷纷亲自或是派人前往宫里传递消息,看张居正他对此会是个什么反应。

    其实早在这些官员收到风之前,身在皇宫之内的张居正已得知这一变故的源头问题所在。虽然他只是一个外朝官员,但其在宫里的眼线人脉也不少,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瞒过他。

    在得知冯保竟被万历下旨拿下后,张居正也是受惊不小。虽然对冯保在有些事情上的做法很不认同,但张居正却也知道这是自己最亲密的同盟者,若是这个盟友真被皇帝给拿下了,那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正是出于这分考虑,在得知消息后不久,张阁老便匆匆起身,求见天子来了。

    “张师傅要见朕?”听到身边内侍的禀报后,刚因为拿下冯保而深感兴奋的万历便是一阵紧张。他当然清楚冯保和张居正之间的密切关系,立刻就判断出张师傅是为此而来,这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陛下……”孙海看出了万历的不安,赶紧出言安慰道:“陛下您不必太过担心,毕竟这次的事情咱们证据确凿,就是张阁老也不能因此改变事实啊。”

    万历这才稍稍安心了些,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朕只是照规矩和律法行事,是冯保这个奴婢犯下大错才会被朕狠狠惩治的!去,宣张师傅进来吧。”

    张居正很快就走进了暖阁,在见了礼后,便不再兜什么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臣听说您突然将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给拿下了,不知可有此事?”

    “正有此事!”万历强作镇定地看着张居正回答道。说实在的,即便如今他的年岁不断增长,可只要是和张居正单独相处,小皇帝依然会生出不自在的感觉来。

    “敢问陛下,冯公公他犯了什么错处,竟会被突然拿办?”张居正急声问道。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子,张居正就不自觉会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来。

    被他这么直白地斥问,万历心里更是打起鼓来。不过好在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胆气也比以前壮得多了,便回应道:“他贪赃欺君,犯下种种大罪,若非朕顾念他曾经的功劳,这次就会定他的死罪了。”

    “啊……”张居正面色再次一变。虽然他刚才已知道了冯保出了大事,却也没料到事情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面色急变之下,心里越发的急切起来:“陛下,如此大事您怎么不先和内阁商量一下呢?而且事发之后,也不见你派人来内阁知会一声,这实在有违常理哪。”

    面对着张居正的责问,万历先是一阵紧张,但很快地,他却又镇定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对方话里的破绽,便把脸一板:“张师傅,你这话可就大有问题了。朕处置的不过是一名内廷的宦官,又不是下旨处置朝臣,为何要知会内阁,甚至是先征求内阁的意见呢?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可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和先例吧?”

    “这……”被万历这么一问,张居正瞬间也愣住了。他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因为冯保被拿一事心中大急,居然忽略对方的这一特殊身份。说到底,冯保只是皇帝跟前的一个奴才,他一个外臣又有什么权力来管皇帝怎么处置奴才呢。若再往严重了说,他这番话也是僭越欺君的行为哪。

    看着目光深沉的万历盯着自己的模样,张居正心里首次生出了已摸不透眼前这个弟子的感觉来,知道自己已无法掌控这个年轻的皇帝了。这个认识,叫张居正的心里不觉更加紧张起来,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看到张居正那有些慌乱或者说是畏缩的眼神,万历却只觉得一阵兴奋。这是他首次在张师傅面前占住个理字,首次叫张师傅难以分辩,这比刚才下令把冯保拿下更叫他愉悦。

    但很快地,万历又把心中的得意给压制了下去。他很清楚,即便这次真能驳得张居正无言以对,大占上风,其实自己也压根伤不了对方分毫。既然如此,就完全没有必要触怒这个手握朝廷大权的张师傅。别看万历今年还不满十六岁,但长期被人压制的皇帝生活,已让他的心智远胜同龄人许多了。

    在转过这个念头后,万历就决定见好就收,把脸色一缓:“其实朕也知道张师傅你这是关心朕才会有此一问的。若是换了其他朝臣,朕自然不会跟他解释太多,但是对张师傅您,自然另当别论了。”说着他就把那几份被自己丢在地上,又被冯保看过后再次丢在地上的证词取了出来,让孙海呈到张居正面前让其过目。

    张居正接过那几份证词一目十行地扫过后,先是一愣——他倒不是吃惊于冯保竟贪污了这么多银子,其实他早知道冯公公背地里做了哪些事了,只是一直没有发作而已——而是吃惊于只是这么个贪污问题,皇帝就毅然决然地要拿下冯保,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

    但随即,他又在心里一阵苦笑。其实皇帝想要拿掉这个碍手碍脚的冯保早已有所体现了,只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才拿他没有办法。而现在,当这么一个罪名出现在皇帝跟前时,万历当然不可能再留任何情面。

    官场上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你到底会不会被定罪并不在于你是不是真犯了错,而只在于有没有人希望通过你犯的错误来定你的罪!如果上面的人不想动你,那你就是杀人放火都不可能被定罪,可一旦上面的人想除掉你了,那你就算只是骂了几句街,也照样会被扣上几顶大帽子,然后被定罪。

    “看来这一回,皇帝是铁了心要把冯保从身边除掉了……”张居正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着,首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而万历却还没有把话说完呢,只见他继续道:“若单是贪污纳贿这等罪名,朕或许还会对冯保网开一面。可他适才却还做了一件叫朕万难容忍之事,他居然出银子收买宫里的内侍,这不是心怀不轨又是什么?若不是看在他当初薄有微功的分上,朕当场就会命人将其处死了!”

    “什么?他竟干出这等事来?”张居正再次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出声来。随后便彻底断绝了请求皇帝饶过冯保的念头。这事一旦坐实,就是定冯保一个图谋不轨,刺王杀驾的罪名都不为过,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谁都不敢沾上一点边的。即便是张居正这样的权臣,也是一样。

    “张师傅,此事毕竟关系到宫里,所以朕并不希望外传,所以……”

    “臣明白,臣一定对此守口如瓶!”张居正赶紧答应道。

    “还有,这次冯保所犯之罪已然落实,故而朕已下口谕给锦衣卫方面,让他们前往查抄冯府。朕倒是要看一看,他冯保到底背着朕贪下了多少银子。还请内阁拟一道明旨下发吧,至于冯保的罪名嘛,还是说他贪污纳贿吧。”万历趁机提出要求道。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张居正自然不好再反对万历的意思,赶紧答应一声,然后便有些悻悻地退了出去。

    看着张居正有些无奈而落寞的离去背影,万历眼中却是精光闪烁,大感兴奋,很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快感。

    随着内阁把处置冯保的旨意明发出去,冯保倒台的事实也就迅速传了开来。而这一下,立刻就惹来了诸多靠着逢迎冯公公才有今天地位的官员们的不安。可这种有皇帝和内阁首辅共同点头的事情,这些官员除了认命,也没什么其他应对办法了。

    不少人在绝望之余,突然想到了唯一的自保之法——通过弹劾冯保来撇清自身与他之间的关联。于是乎,在旨意明发之后不久,一份份弹劾冯公公种种不法之事的劾章便如雪片一般飞进了通政司,飞进了内阁,也飞上了皇帝的御案。而这些本就是投靠在冯保麾下才有今天的官员对他的恶行自然了解得更多更深,如此一来,冯保的罪名就更加快速地累计了起来。

    只三日工夫,朝廷方面已陆续公布了冯保的数十条罪状,足够将他杀头十次以上了。而皇帝所以还没有对此作最后的判决,只因为还在等锦衣卫方面的汇报。

第五百三十五章 树倒猢狲散(下)

    伴随着内阁方面把查抄冯保家产的旨意正式下达之后,在整个京城的官场和民间引起极大震动之余,锦衣卫对冯保家产的抄没工作也变得越发的迅速与便捷起来。

    之前,他们还需要和冯保手底下的人扯皮,用武力威胁和逼迫对方就范,还得分出人手来守住冯家各处产业门户,还得派专人看守住冯家上下一干人等,以防这些必然会受冯保牵连的家伙见机不妙就此脱逃。

    可现在,当旨意下达之后,就自有刑部等各大衙门的人前来帮他们解决这些问题了。而锦衣卫的人只需要做好查抄冯保家产这一项差事便好,这自然就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办事效率。

    杨震也因此轻松了不少,趁着冯府的查抄工作尚未完结,他还颇有兴致地来到了那处算是藏珍阁的所在,去见识了一下冯保这些年所收藏得来的珍宝名画来。

    说实在的,冯保确实是个特立独行到完全不像太监的太监。他不但有字有号,兴趣爱好也与一般的文人墨客极其相似,所以除了贪污了无数钱财银两之外,他还着意收藏历代名画和古代器具,而能够被他珍而重之地放进这藏珍阁里的,更是其收藏中的极品之物。

    只可惜无论是杨震,还是其他那些锦衣卫们,对此所知却实在是太少了些。除了知道这里所陈列的东西绝对价值连城,若是放到后世都能开个规模不小的博物馆之外,他就无法从这些造型别致精美的器具里瞧出太多花样来了。

    唯一让杨震眼睛一亮的,是悬挂在藏珍阁西侧墙上,足有数丈长短的一副长画。即便是杨震这么个对书画几乎没有什么研究的人,在看到它时,还是一阵激动:“清明上河图……”

    没错,这幅被后世无数国人视作国宝,被文物管理者珍而重之地深藏于故宫博物院,几十年才会拿出来展览一次,一经展出就能吸引来无数人目光的北宋画家张择端所画的《清明上河图》也是冯保的珍藏之一。

    “怎么,大人对此画也有所研究?”目光同样被这幅长画所吸引的沈言不觉大为好奇地问道。

    “哦,我只是听说过此画的大名。据说此画那张择端可是画了好几年哪,而且还以影像的方式把数百年前大宋王朝汴梁都会的风物都给描摹了出来。”杨震一面说着,一面目光缓慢地从这画上慢慢移动,似乎是想通过盯着这幅画卷来领略当初富甲天下的汴梁城的繁华。

    要知道后世可几乎没什么人能这么近距离地观赏此画了。就是它在石渠宝笈中展出时,一般人也只能透过厚厚的玻璃柜来一睹其风采。而且你能看它的时间也很是有限,怎都不可能如杨震这般清静地观赏此画,想看多久看多久。

    “此画确实是世所难见的佳作,听说就是前朝的严嵩也曾对其颇有兴趣哪。”沈言很有些感慨地说道。

    杨震点了点头,最后便把目光落到了这幅画卷最后的题跋上。这上面有无数人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似乎这样便能让自己真正拥有这一卷名画似的。只可惜,这些人最后都已成了历史的尘埃,反倒是这卷《清明上河图》得以保留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纪依然存于世上。

    “对了,若下官没有记错的话,这画本来应该已随着严嵩被抄家而入了宫廷之中。怎么现在反倒出现在了这儿?”沈言突然想到一事,开口说道。

    “还有这等事情?”杨震的目光刚落到位于画卷最后冯保所留的跋上,看到冯双林三字,他的嘴角还弯起了一个弧度,这个太监确实是特立独行得很哪。一听到这话,他心里就是一动:“倘若真有其事,这画只怕还是我们的冯公公从宫里盗出来的呢。这下,他身上的罪名可就又要加上一条了。”对杨震这么个对书画没有多少兴趣的人来说,这事倒更有吸引力一点。

    沈言也随之恍然点头:“不错,这也确实是项不小的罪名。而且除了这卷清明上河图外,只怕冯保也没少借着自己的身份从宫廷里偷盗珍藏。”

    “那就好好查查吧。”杨震轻飘飘地交代了这么一句话。对他来说,只要是能给冯保的罪行加重的证据都是好的,这一回,他要将冯保彻底打得万劫不复!

    其实都不用杨震继续出手了,光是冯保倒台的情况传出之后,他和他的那些亲信下属就成了所有朝臣落井下石的对象。

    官场之上一向如此,当你顺风顺水时,自然有的是对你卑躬屈膝逢迎拍马之徒,有的是人为你说话做事,恨不能变成你的儿子。可一旦出了事,这些之前小心翼翼看你脸色行事的家伙,却会突然调转枪口,把你卖得连裤衩都不剩,恨不能将所有最肮脏的脏水全部泼你头上,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除了一些打着鲜明冯保印记的官员没法开口外,其他人等,不管是不是言官御史,有没有上奏弹劾人的权力,全都上言上表直斥冯保之罪过。他们中有的还能做点调查,说出些诸如冯保在职期间做下的恶行,还重新拿出了之前山西贪墨军饷导致兵变的事情来给冯保增加罪名。而有的,却开始瞎编乱造地攀咬起来,说冯保当街杀人,凌虐宫中其他内侍的……各种有的没的脏水都狠狠地泼在了倒霉的冯公公的头上。

    反正综合起来就一句话,冯保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现在终于在我大明圣明的万历陛下的圣光烛照之下现了原形,他就是该杀该死,该诛九族以儆效尤。

    而在这一片喊打喊杀声里,冯保的铁杆们却连屁都不敢放了。他们的主心骨一倒,便再也没了心气儿,一个个只想着如何自保。这其中,有调转枪头大批冯保想借此脱罪的,也有闭门待死的,甚至还有几个更是弃官而逃。什么叫作树倒猢狲散,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眼前的一切已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张居正却实在笑不出来。其实早在当初,当他才刚进入官场时,就曾亲眼见识过相似的场面——夏言、严嵩,以及之后被自己与冯保联手算计,最终黯然收场的高拱,当他们最终输掉一切时,都是这么个树倒猢狲散的结果。

    只是那时候,他是作为旁观者或是胜利者看着这一切的,并没有太深的体会。而且那时的他也没有往深里想这一切有朝一日会不会同样落到自己的头上。但现在,权倾朝野的张太岳张阁老却在看到自己的同盟者冯保的悲惨下场后,第一次有了兔死狐悲的凄凉感,也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

    “我……也会被人如此算计,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吗?在我看不到的暗处,到底有多少人在窥视着我,在觊觎着我的位置,在想尽办法取代我?”这些问题没有答案,但却叫张居正猛然打起了寒颤来。

    唯一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他的恩师徐阶了。张居正觉着,自己是不是该向依然在华亭县老家颐养天年的老师好好讨教一下,看怎样才能保证不落到那可怕的境地。

    但很快地,张居正却又摇头否决了这一念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要想自保,此刻急流勇退是最好的选择。趁着自己威名还在,趁着自己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尚可调和时做出让步,便可得到善终。可这却是张居正无法做到的。

    他将整副心神都投到了改革大计之中,如今随着他的权势日重,曾经让他举步维艰的阻力已渐渐消失,他即将达成心愿。这个时候突然撒手,那只会让自己的付出付诸东流,只会让这些年的坚持成为一个笑话。

    所以他张太岳是不可能急流勇退的,哪怕明知道前路危险,哪怕明知道随着权势的日益增长,他和万历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紧张,会最终势不两立,他也必须继续走下去,因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而在这一片闹剧之下,很快地,在正月初二这天,锦衣卫终于核算出了冯保那叫人咂舌的家产数字。共计有田产三十二万六千五百十一亩,藏金银等钱财四百九十六万三千四百余两,另有诸多书画古玩,以及在京城等处的房产无数……当然,这其中锦衣卫的人上下其手又捞掉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当看到这一份呈报时,万历的整张脸都气得有些铁青了:“好个狗奴才,这才多少年哪,居然就贪墨了这么多的银子,看来锦衣卫那次的证词还只是冰山一角哪!”

    “来人!传朕旨意,夺去冯保一切职务,将其贬为贱民,押赴凤阳守陵,今后不得朕旨意不得出陵半步。还有,他冯家人等,男子全部发往哈密卫为兵役,女子全部收入教坊司中为奴!”

    大明万历六年正月初二,已权倾天下六年之久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彻底倒台……

    之前北京石渠宝笈展览出清明上河图时路人一直心向往之。奈何种种原因无缘得见,所以只能在自己的书里让杨震帮我近距离欣赏一下这千古名画了……说实在的,码字的就这点好,现实里的梦想可以以这么一个形式来稍作yy……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543/ 第一时间欣赏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路人家所写的《锦绣大明》为转载作品,锦绣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绣大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绣大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绣大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绣大明介绍:
锦者,锦衣卫;绣者,绣春刀;且看穿越五百年来到大明万历初年的杨震如何走上巅峰,重振河山!锦绣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绣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绣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