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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六章 获利者

    虽然万历在正月初二知道冯保竟拥有这么多财产,深感被欺骗之下就下达了将其贬往凤阳守陵的旨意,但因为那时尚在年节之中,所以直到半个月后,待过了元宵,这节总算是过完之后,朝廷才正式将他发往凤阳。

    成行之日,身为当初在朝堂之上仅次于首辅张居正的存在,作为北京城里有名的宦官,冯保自然吸引了无数百姓与官员的瞩目,大家都早早地出现在了他离城的必经之路上,都想一睹这位权监最后的下场。

    冯保是被人装在一辆囚车里带上路的。此刻的他神色灰白,原本俊美的脸庞早已看着苍老了几十岁,当看到周围那些或漠然或兴奋的人群时,他的神色也依然是冷冰冰的,就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一般。

    其实早在被皇帝夺去一切职务,知道自己再没有可能翻身时开始,冯保就已呈现出了这种丢了魂似的状态。显然,随着知道自己政治生命的结束,冯保真正的生命也已终结,留下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不过寻常百姓可不会去在意这些,当看到这位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以往连面都见不到的当朝权宦落得这么个下场,大家都很是兴奋,有高声叫骂的,也有高声叫好的,甚至还有将手中的烂菜帮、臭鸡蛋等物砸过去,痛骂这个贪得无厌的死太监不得好死。

    当然这其中也有确实受过冯家欺凌的苦主,这时看到自家的仇人,那个原来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报仇的权奸落得如此下场,这些人便当众放声大哭,并把自家的悲惨遭遇述说给周围的百姓听。而当听到这些叫人气愤的事情后,百姓们怒骂怒砸冯保的情绪就更高了,就连石块砖头等物也时不时地抛掷过去,直砸得囚车周围的官兵也连连躲避,同时不断呵斥百姓不得继续如此放肆……

    在这一片混乱中,一些官员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冯保的悲惨境遇,心中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虽然在冯保被皇帝迅速夺职之后,许多官员都上疏上表弹劾了冯保,但那不过是作为朝廷命官的本能反应而已,倒不是他们的内心真对冯保有什么成见。相反的,他们对这位冯公公却还是颇有些好感。

    与他之前的诸多权奸相比,冯保在对待寻常官员上可要好了许多,更多是以同僚的身份与他们相处,从没有如刘瑾、王振等前辈们那样大肆迫害朝臣,做出诸多危及朝廷安定的勾当。相反,他不但自身学识不错,而且还与张居正这个首辅合作无间,让朝廷政局相对稳定,这功劳自是不小。

    所以当看到这么一个其实是对朝廷有功的太监也落得如此下场时,官员们心里也是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表述才好。只能说一句,无论本心如何,奴才就是奴才,若妄想以太监宦官的身份来搀和朝政大事,下场必然会极其凄惨。

    也正因为大家对冯保的观感并不太坏,对于他这显然要比刘瑾等前辈,以及魏忠贤等后人的下场要好上不少——至少只是家破人却没死——的最终结果也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有官员还在暗地里跟那些押送他前往凤阳的官差们打好了招呼,让他们一路之上莫要为难冯保。

    在这许多或是来看热闹,或是来送冯保最后一程的人中,杨震和杨晨兄弟却是最特殊的两个。他们混杂在人群中,看着冯保狼狈而去的囚车,也不禁一声叹息。

    “二郎,想不到你当初所言还真就成了现实。你果然将他这个张居正最得力的盟友给赶出了京城。”杨晨直到这个时候依然有些难以相信这一切竟成了真。

    杨震的心情也不是太过平静,哪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依然有所起伏:“说实在的,即便是我自己,到现在也有些恍惚,觉着此事太过简单。但仔细想来,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哦?此话怎讲?说实在的,你一个锦衣卫镇抚能够把权势远大于你的冯保斗倒,一定会在短时间里成为官场和民间的谈资,只怕你杨二郎的大名要被天下人所知了。”

    “大哥,你真觉着是我凭着本事把他斗倒的吗?又或者,你觉着我就是这次事情里的最大获利者了?”杨震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家兄长。

    杨晨先是一呆,旋即就想到了什么,眼神里也透出了异样的神采来。

    杨震看到兄长的神色,就知道他也想到了什么,便笑了一下道:“虽然这一切都是我在推动,但若没有皇帝的首肯,我怎么都不可能斗得过手拿东厂和司礼监的冯公公。其实说白了,是冯保他自己做错了事,惹来了皇上的怨怼,想把这个碍眼的家伙从身边赶出去,才会如我所愿的。甚至可以这么说,是冯保他自己咎由自取,再加上皇帝的圣意,才导致了这最终的结果。至于我,不过是起个推动作用罢了。只要冯保他依然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他对天子的态度没有根本性的转变,他的败亡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杨晨闻言先是怔怔地看了兄弟半晌,最终点头道:“想不到二郎你居然还有如此眼光,看事情比我这个深知历史走向之人都要透彻多了。对了,你说你不是最大的获利者,那最大的获利者会是谁?”

    “当然是当今陛下万历帝了。”杨震目光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这次他一举把冯保从宫里清除,身边就再没有了碍手碍脚之人,做事便能从容许多。而且经此一事,朝臣对他这个天子的态度也必然会有所改变。尤其是在失去了一个得力盟友后,张居正的势力必然会被削弱。而那些想要与他一争短长的官员自然会想到借助皇权与其明争暗斗,这对陛下巩固自己的权势有着不小的帮助。

    “还有就是宫里的那些宦官了。以前因为有冯保的存在,他们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太过巴结皇上。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他们的出头之人也已近在眼前。虽然这未必是什么好事,但很显然,随着皇权的增加,他们的地位也会得到相应的提升。

    “至于我,除了一点虚名之外,也就只是得到陛下的一些看重和赞赏了。至于现实意义上的好处,却是微乎其微。所以甚至可以说,在这事上,我算是获利最小的人了。当然,若是从长远来看,我获得的好处说不定是最大的。至少随着冯保的离开,张居正的力量已得到了极大的削弱,我便有了与他一战的可能!”说到最后,杨震脸上的笑容尽消,只剩下令人心寒的凌冽杀意。

    杨震列举了不少在冯保倒台后的获利者,但明显遗漏了其中一个人物。

    当时间来到二月初,冯保的囚车已出了北方地界时,在一处略显破旧的小小驿馆之中,几名批着斗篷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在用银子喂饱那些个看守后,其中一名身形瘦削,脸色有些发白的无须男子就出现在了冯保的眼前。

    当看到这人突然出现时,一路行来都如行尸走肉般的冯公公的目光突然就闪烁了一下。

    “双林公,别来无恙乎?”来人仔细端详了冯保半晌后,又满是感叹地啧啧叹息了一阵:“想不到一别数年,你我再见时竟会是这么个局面。本来,我还在想着怎么重新回到宫里,怎么继续和你斗,怎么把你斗倒,把你斗死,把你欠我的一切都拿回来呢……”说这几句话时,他的目光力已满是怨毒之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双林公居然也有今日,而且这下场可比我当初要惨得多了。听说你的家人男的都被充军边关,女的则全被发进了教坊司中,啧啧,真是想去看看他们现在的处境哪。说实在的,幸好你我都是宦官,并无妻女,否则这滋味儿怕是更不好受了吧?”

    面对着对方的冷嘲热讽,冯保却依然木然地坐在那儿,连眼珠子都没有错动一下,就好像他完全已没有了知觉一般。

    那人随后又滔滔不绝地跟冯保说了许多自己曾经的想法,可却没有得到半点反馈,这让他最后终于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看来你这次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很不服气输给那么小小的锦衣卫镇抚吧?不过你是不可能再有翻身机会了,就让我这个老朋友来帮你报仇吧。对了,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了,陛下在把你发往凤阳后,已下旨将我重新调回京城了,调回到他身边了。所以你就在凤阳等着看吧,看我是怎么做的!”在抛下这番话,以及一阵得意洋洋的大笑之后,那人终于心满意足地甩手离开。

    直到他离开后半晌,冯保的目光才微微地闪动了一下,然后他的嘴唇一动,用微弱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张鲸你别得意,我相信用不了太久,你就会和我一个下场了……不,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本卷终)

    赶在2016最后一天,本卷的最后一章也出来了——不准说今天晚上还有一更的,我不听——这么巧合的事情,还真不是路人刻意安排的,新的一年,将以全新的故事展开本书新的征程,所以希望各位书友能多多捧场,票票什么的多投一些,特别是明年,下个月,也就是明天的票票,路人拜谢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高不可攀

    时间如流水般滚滚向前,转眼间已进入到了万历六年的三月。

    所谓阳春三月,此时节,气候已彻底转暖,从严冬的冰寒中走出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田间山头,尽是绿油油的一片,那是知名或不知名的花木在茁壮地成长。田间地头里,也已有诸多辛勤垦作的农人在其间插秧灌溉,等着到时能有一个好收成了。

    而伴随着寒冬的过去,整个冬日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广为传扬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冯保被定罪,最终落得发往凤阳守陵的结果一事也已渐渐不再出现于街头巷尾的议论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述说之中。

    这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虽然冯保地位极高,之前权势也是极大,但他和寻常百姓,甚至是底层官员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过遥远,大家就是仰头观望,都难以触及他的真实面目,他的去留更影响不到百姓的生活,在时过境迁之后,他自然也就渐渐被人遗忘。

    不过在官场之上,冯保的倒台依然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数十名大小官员受到了他的牵连,被或定罪入刑,或夺职罢官。而这些人的离去,腾出的位置自然又给了另一批人以机会,也让冯保在官场中的影响力彻底消失。

    另一大影响便是东厂的颓靡。随着冯保这座大靠山的轰然倒塌,东厂算是彻底被锦衣卫给压在了底下。而锦衣卫也没有放过如此好机会,趁着查抄冯保财产借口的机会大肆在东厂官衙之中翻找,并最终找到了不少能够给赵无伤等人定罪的证据,并一举把他们也送入了大牢之中。

    待到这场风波过去,东厂早已气息奄奄,只能苟延残喘了。只剩下一些没什么能力和胆量,就是自保都未必能够做到的小角色依然留在这个所有一切都被锦衣卫夺去的破败衙门之中。要不是杨震知道皇帝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彻底灭掉东厂的,恐怕这些人都未必还有留在那儿的机会。但即便如此,东厂在几年之内都不可能再对锦衣卫产生任何威胁了。

    与东厂相对的,是这个时候的锦衣卫也进入了他们发展的春天。这一点不但体现在他们的人马数量的不断扩张上,更体现在他们的权势上。随着东厂的落败,原来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自然全数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与此同时,杨震还把之前就想要做而未曾如愿的计划也给落实了——之前因为种种原由而终止的对朝廷百官的监察之举,再次重现。

    无数的密探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混入了各大衙门和各为主要官员的府邸之中。无论他们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这些密探都会定时将官员们在这两个地方的所作所为禀报上来,使京城官员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

    就此,锦衣卫渐渐重现往日的风采,重新成为了当初那个让人谈虎色变的存在,也让杨震这个锦衣卫大头目的声势达到了一个顶点。

    在一般人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手上的权势又已远远超过过去无数的前辈的杨震应该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他想来也不该有什么烦恼了。可事实却正好相反,随着自己所掌握的权势日益增长,杨震心底的无力和不安之感却也不断增加了起来,而这一切的来源,自然就是他的最终目标张居正了。

    当杨震还在与冯保作着争斗时,看张居正的势力虽然觉着极大,却并不是太放在心上。这一来是因为他需要把绝大多数的精神都放在和冯保的纠缠上,使他无法真正认识张居正势力的庞大;二来也是因为那时候杨震自身的实力有限得紧,对张居正的认识更是浅薄。

    可现在,当他真个斗倒了冯保,再把目光转向这位当朝首辅时,才发现他在朝中势力之深厚,绝不是冯保之流所能比的,更不是自己这么个连朝中党羽都没几个的锦衣卫镇抚能相抗衡的。

    在对付冯保时,杨震可以通过和东厂的不断争斗来削弱其势力。可在面对张居正时,却给他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而且他相信,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点将与张居正为敌的意思,满朝官员都不需要张阁老发话,就必然会以如雨点般密集的弹章给弹劾个体无完肤,就是皇帝想保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

    这便是距离所产生的错觉了。就如一个人在远处眺望一座高山时,虽然觉着这山极高,却并不会有太多的胆怯之意,也相信自己能攀上最高峰。可当你来到山脚,真正抬头向上望去时,才会被那高耸直入云端的高山所征服。而在这等情况下,只有心志坚定,同时又有足够体能储备的人才能真正攀上顶峰了。

    而杨震,却是在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骤然来到张居正这座天下最高的高峰面前,当他仰望着张居正的高度时,即便他再是自信,也不觉生出了怀疑——我真能像对付冯保那样也把这个看似完全战胜不了的对手打倒吗?

    历史上,张居正只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岁月,败给了自然规律。即便是以万历这样的天子之尊,也得在张居正死后才敢真个向他下手。而杨震,只是天子手下的一个小小锦衣卫镇抚而已,他就有能力去和张居正斗么?只怕天下所有听到这说法的人都会认为杨震是疯了,他这不是在找死吗?

    就是和他关系最是紧密,休戚相关的兄长,新上任的工部员外郎杨晨,对此也不抱任何的希望:“二郎,你虽然心志远胜常人,且智计百出,又深得陛下信任,但在这事上,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三思而后行。

    “张居正作为三朝元老,在朝廷里的势力之大,不是冯保之流可比,更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为敌的。以我之见,你若想报当初之仇,最好的办法还是等待,等着光阴彻底拖死张居正。反正无论如何,万历十年他就会因为常年的劳累而暴病身亡。而现在已是万历六年了,你只要再等上四年,便可以向张家报仇了。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你,甚至还会有无数人跟你一起对付张家。你又何必非要争一时之气呢?”

    听了兄长的话,杨震也陷入了沉默。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比兄长更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个如何高不可攀的存在,想要和张居正斗又将是一个多么艰难而危险举动。

    倘若现在他只是孑然一人,杨震或许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有了牵挂的人,再让他不惜一切地去打这一场看似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他也难免会心生犹豫。

    但就此放弃,真像兄长所说的那样让一切重回轨道,靠着历史的洪流将张居正带走,他又实在有些不服气。是啊,自己费尽了多少心力,才终于把冯保这个张居正最得力的帮手铲除,然后在即将抵达最终目标时就突然放弃吗?自己会甘心吗?

    似乎是看出了杨震的挣扎,杨晨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二郎,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静云和远在杭州的悦颍姑娘考虑哪。难道你就忍心让她们对你的一片痴心错付吗?你要面对的可是张居正这个权势熏天,甚至盖过天子的一代权臣,只要你一旦行差踏错露出破绽,下场必然不会比冯保更好。而她们,轻则会彻底失去你,重则……而且你即便真谨慎到不露半点破绽,以你现在的实力也未必能在短短数年间真把张居正给斗倒了。别到时候费尽心思,却还是要到四年之后,张居正自身出了问题你才有机会。如果真是那样,一切才是真真的白费了。”

    杨震继续静静地听着兄长的劝说,脸上的神色却愈发阴郁和凝重了起来。其实杨晨所说的这一切,他都考虑到过,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执念,让他一直都在忽略这些。而现在,兄长把这一切都给指了出来,却让他更加的为难了。

    “我到底该做何选择?是继续还是放弃?我该为了她们而暂且把计划延后吗?我真的甘心就这么放过张居正吗?”一连串的问题在杨震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似地不断盘旋着,让他的头都觉着有些痛了。

    “二郎!”杨晨突然再次正色喝道:“除了仇恨之外,人生在世还有许多值得去追求的东西。你不要被自己的执念所蒙蔽了眼睛,该是时候放下一些东西去寻求真正的幸福了。你可不要忘了,在千里之外的杭州,洛姑娘可还在等着你呢!你难道要继续辜负她,让她的青春就此浪费在你身上吗?”

    兄长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不住地在杨震的耳畔鸣响,让他目光猛然一闪一缩,积郁在心头的某种不良心绪终于松动了:“不错,悦颍她为了等我已浪费了太多时光,我不能再辜负她,让她久等了!”

    “大哥,我想明白了,我会尽快去杭州,把悦颍迎娶回来。还有静云,我也该给她一个名分了。”这一刻,杨震眼中的阴郁之色已渐渐消融。只不过他心里的那份执念不知是否依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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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将欲南下

    “杨卿你要离开京城去杭州成亲?”在听到杨震的请求后,小皇帝万历颇有些意外地追问了一句:“朕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事啊?”

    杨震在下了这个决定后,便立马付诸行动,这第一步自然便是跟皇帝告假了。毕竟他现在是锦衣卫的大头目,又是直接跟皇帝负责之人,自不可能随意就离开京城南下。可在见到万历如此惊讶的模样后,他忍不住一撇嘴,咱虽然是你的臣子,却也没必要连这种私事都全跟你说了吧?

    当然,这心里的意思杨震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便恭敬地一拱手:“这毕竟只是微臣私事,不敢惊动天子。而且臣与悦颍之间的关系早在来京城之前就已确立下来,只因公事不断这才一直耽搁到了今日。还望陛下能够恩准!”

    万历见他如此说话,顿时更感兴趣了:“听杨卿所言,看来你对这位未过门的夫人可是用情极深哪。”说话间,一双眼睛里还透着些许羡慕的意思来。就在过年之后,太后已开始着手为万历物色选后选妃之事了,而直到现在,他却连这些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再对比杨震的情况,自然叫他心生羡慕。

    杨震可不知道这事,便只是随口道:“臣与她确是两情相悦,这才谈及婚嫁。而且,之前臣在山西出事时,悦颍还不远万里地赶了过去。如此真心待我的女子,臣不敢也不会辜负了她。”

    “竟还有这等事情吗?那杨卿你确实应该好生待她,说实在的,就是朕也很想看看这个能叫杨卿一直念兹在兹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万历饶有兴趣地道。自从冯保被除掉之后,小皇帝感觉自己手脚松快了许多,性子上也开朗了不少。

    如果这话是出自某些风评不好的好色皇帝之口,只怕杨震就得担心了。但幸好,这位万历虽然在历史上的评价不是太高,却也只占了个懒字而已,所以杨震对此倒不是太过在意,反而有些感激地道:“多谢陛下夸赞。”

    “这样吧,待你将她迎娶回京之后,再在京城主办一场婚礼,由朕来当个主婚之人,你以为如何?说实在的,朕长这么大,还从未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呢。”小皇帝突然双目一亮,提出了这么个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

    他这话一出口,直听得一旁侍立的孙海一阵发愣,都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劝一下。这婚礼由皇帝主持一事虽然不是没有,却是极少见的,那对臣子来说可是极大的殊荣。而且一般来说,也只有地位尊崇的三公九卿或是公侯之类的子弟才能享受这等恩宠,现在皇帝想要给杨震这么个锦衣卫镇抚主婚,这可实在有些过了,只怕会引来朝野非议与嫉妒。

    若是换了其他人,面对皇帝的这一提议,必然会大为感激,然后极力推辞,谁也受不起这么大的福分哪。可面前这个杨震虽然已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五年,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四五年之久,可对这种尊卑概念还是有些单薄。再加上他还急着等皇帝答应批准自己离京呢,便没有多想,当即叩首道:“臣多谢陛下恩典。”得,全没半点犹豫地就给答应了下来。

    这下孙海可就有些傻眼了,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看了自己这位盟友一眼,暗自一声叹息。皇帝可不是一般人,所谓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旦确认之后,自然不可能反悔。而且他一个内宦,又怎么敢随便提出反对意见呢。他可不是冯保,可没有那样的胆量。

    倒是万历见杨震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也是一阵兴奋:“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朕等你回来。这样吧,杭州离着京城毕竟有些距离,你赶路也总得花上不少时日,再加上婚礼诸事,朕便准你半年的假期吧。”

    “臣多谢陛下恩典。”杨震再次叩谢,本来他只想从皇帝这儿讨个三个月的假,没想到又多出了三个月时间,这样一来时间上可就宽裕了许多。

    “陛下,还请恕奴婢多嘴说一句,如今锦衣卫里事情千头万绪,杨大人又是其中镇抚统管一切,就这么离开半年是不是太久了些?”倒是孙海,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声。

    确实,现在锦衣卫彻底取代了东厂,帮着天子监视百官,杨震这一走就是半年确实有些不便。不过这一点杨震也早有了打算,忙道:“孙公公不必担心,虽然我离开了京城,但还是会通过飞鸽与驿站了解和指挥镇抚司里的事务,必不会因为私事而坏了陛下大事的。”

    “唔,杨卿能做此准备,就足可看出你确实是朕身边最得力之人。朕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做好这一切。”万历点头表示赞赏。

    就这样,杨震南下成亲一事就彻底给定下来了。不过,虽然杨震已征得了皇帝的恩准,可他却还是有些为难,因为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另一个更重要的人说及此事呢。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虽然只是三月的卧室之中,但在一番缱绻温存之后,杨震和张静云却并没有入睡,而是相拥在一起,轻声地说着话儿。

    如今的张静云比前几年越发的好看起来,不但身子已彻底长开,而且神态间也多了许多的抚媚女子之态,和以前那个虽然模样挺美,却带着些许男子气时的她完全不一样。这既是因为随着年岁增长,女性的自我开始觉醒之故,也和杨震长期的滋润不无关系。

    虽然两人之间尚无夫妻名分,但其实早已是老夫老妻了。但正是因为这样,当杨震决定回杭州迎娶洛悦颍时,便又觉着有些对不住张静云了,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跟她提过此事。

    在相互间温存了一阵后,张静云突然看着杨震:“二郎,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杨震没想到身边人的感觉竟是如此敏锐,在略一踌躇之后,便轻声把自己的打算给道了出来。随后,又有些不安地试探道:“静云,你不会怪我到现在都没有娶你吧?”

    张静云稍微沉默了一阵,看着自己的爱郎用深情而又带着些愧疚的目光盯着自己,半晌之后她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二郎你说要娶其他女子为妻,我一定是不会答应的,可既然是洛姐姐,我却是不会反对的。”

    “当真?”杨震虽然看她在笑,可心里却依然不甚放心,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在面对任何强敌时都不会有丝毫畏惧之心的他,在和自己心爱的女人说这话时,却有些不自信了。

    张静云又一次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把头埋入杨震宽阔而温暖的胸口,片刻之后,才用同样轻的声音道:“静云从私心出发,也不希望有别的女人来分享二郎你对我的爱。不过,我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洛姐姐对你的感情并不比静云对你的浅。而且,你和她之间还早有婚约,又耽搁了这么久,确实应该去履行当初的约定,把洛姐姐给娶回来了。静云能有几年时间一直单独陪伴在二郎你的身边已很是幸运,不敢奢求太多。”

    听着怀中女子那深情且大度的说话,杨震是既感动又惭愧。若是放在后世,寻常男子能得到张洛二女里随意一个的倾心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而自己却一下得她二人之心,她二人还都不怪自己的花心,这也就只有古人才能享受了吧。

    这个认识,让杨震不觉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佳人,用极其郑重的语气道:“静云,你放心,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待到我把悦颍娶进门之后,便是你了。”

    “嘁……谁要嫁你了……”听到杨震这么说来,张静云心里自然是一阵欢喜,可口中却还是口是心非地这么说道。随后,她好看的眉毛又微微簇了一下:“其实我是希望等到爷爷回来后,再让你去跟他提亲,然后再娶我的。可他都好几年了,也不见回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不信自己的爷爷已经不在人世。

    对此,杨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相信张老道已经在广西出了事,而且从锦衣卫的探子渠道也找不出他的下落更确认了这一点,但他也没有一定让张静云接受这一残酷事实的意思。打算着用时间来冲淡这一切。

    “二郎……”半晌后,张静云又有些犹豫地道。

    “嗯?”杨震询问似地应了一声。

    张静云本来想问问他是不是可以带了自己一起去杭州的,可随后又否决了这一想法,毕竟自己和杨震的关系跟着去看他成亲似乎很是不妥。若是当初的她,一定不会去考虑这些,但年岁的增长,不但让她的容貌生出了些变化,心思也比以往要细腻得多了。

    所以最终,这个问题都没有被她问出来,却变成了新一轮的求欢,一对男女再次在卧室里缠绵起来……

    祝各位书友新年愉快,元旦快乐。。。。。。

    另,有一个小小的这段时间里的常识提醒,现在还没到鸡年哟,所以在说鸡年大吉的时候,还得加个预祝

    所以,路人预祝各位鸡年大吉吧。。。。。。。(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五百三十九章 重回杭州城

    在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兄长和张静云——的支持下,再加上已从皇帝那儿得了长达半年的假期,杨震于是在三月十二这天正式启程前往杭州。与他同行的,还有蔡鹰扬与胡戈两个得力手下,再加上另外十名锦衣卫中的好手。胡戈在经过这长达一年的修炼之后,不但早习惯了缺少一臂的困扰,而且在向鹰的点拨下,武艺上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能将弱点转化为强点。

    至于镇抚司里的其他兄弟,虽然他们也想陪同杨震一道南下,但毕竟如今锦衣卫已彻底取代了东厂,肩上责任重大,自不可能让太多人离开京城。而且他们还会与杨震时刻保持联系,一旦京城里真出了什么状况,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求助。

    就这样,杨震以锦衣卫镇抚的身份,在通州码头登船,带着十多名兄弟,就一路放舟,顺着运河南下而去。此时,距离他顺着这条水路从杭州来京城已过去了近三年时间,他也从一个不知前途为何,命运操于人手的小小百户成为了如今名声在外,掌控大明最大特务机构的实权人物。

    可即便如此,杨震也没有摆出太大的架子,弄一条官船南下,而只是在码头上雇下了一条中等的客船了事。在和送行的张静云以及杨晨等人一一告别之后,杨震便暂时把京城里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把镇抚司里的事情交托给几名千户,以及格勒黑、夏凯等亲信后,便满怀希望地顺着熟悉的水路展开了新的航程。

    在杨震决定来杭州成亲之时,他便先一步派了人带信赶到了杭州,将这一事实先行通知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洛成章,也好叫他有所准备,省得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不过杨震的这一片好意在被洛成章所知后,这位江湖大豪的心情可就不那么好了,脸色更因为心中的不快而变得有些发沉。将手中那份杨震托人送来的书信轻轻往案上一搁,他便冷笑了起来:“这人若是发迹了,确实是与过往不同了。就是想求个亲,都跟是给咱面子一般,居然还先一步差人来打前站,这是要我去码头迎接他吗?”

    “就是,帮主,咱们漕帮虽然势力不如那锦衣卫,可也不是他们随意呼喝的对象,压根就不必理会他!”当即就有人随声附和了起来:“这小子也是太不成话了,咱们绝不能答应他!”

    洛成章看了那说话的兄弟一眼,眼睛便稍稍眯了起来。这位兄弟一直对自己女儿有垂涎之心,他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才会在此事上竭力反对。只可惜这小子是不知道自家女儿和杨震之间的那些瓜葛哪,说实在的,在这事上,就是他这个当爹的,也改变不了女儿的心意。

    所以虽然心头对此颇感恼怒,洛成章也没有顺着意思说话,只是略一摆手:“此事到时候再说,咱们照样过自己的日子,等他来了,再看吧。”

    但他想要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也不成了,这事很快就被身在后院的洛悦颍所知,并在稍晚之后便找机会来到了父亲的跟前。在小心地为父亲端上一杯香茶,又为他捶打了几下肩膀后,洛悦颍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听说二郎他送信来了?”

    “嗯?”洛成章没想到女儿的消息竟如此灵通,随即又要感叹一声女大不中留了。随后才带着些无奈地道:“是啊,这小子现在地位不像当初了,架子可大得紧,这人还没到呢,招呼却已打上门来了。”

    洛悦颍看出了父亲的不满,芳心也不觉一紧,但还是勉强一笑道:“或许这只是二郎的一片孝心,担心自己唐突而来会让爹爹你更难接受,所以才会先让人送了信来吧。”

    “你呀,这人还没有嫁出去呢,心却已经到了他那边,话也总是帮着他说,真是女生外向哪。”洛成章颇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急着要离开爹爹,嫁给那臭小子了。”

    “爹爹……”洛悦颍俏脸一红,小脚一跺,有些娇嗔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看待女儿……”

    看着女儿那娇俏的模样,洛成章脸上却现出了一丝苦笑来。他心里很清楚,女儿早已非杨震不嫁了,所以要说起来他对杨震的不快,有大半还是因为女儿的态度而来。两父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现在突然杀出个小子来夺走了她的芳心,洛成章这个当爹的自然会有些失落,再看这个未来女婿时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爹爹,您要是真舍不得女儿,那女儿就不嫁了。”在看到父亲那有些淡淡的哀愁模样后,洛悦颍心里突然便是一颤,当时就如此说道。说实在的,虽然她对杨震已用情极深,但对父亲的亲情却也是很深的,想着一旦自己嫁人后就再不能侍候在他老人家身边,她自然也生出了不舍和不安来。

    听着女儿说出这话,洛成章心里却是生出了一阵安慰来,至少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分量还是在那儿的。但在知道这一点后,他却又是一声苦笑:“爹爹可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就坏了你一生的幸福,既然你和那杨震是两情相悦的,爹爹怎么会阻止你呢?”

    “爹爹……”洛悦颍听了这话后,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只是叫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洛成章用手拍了拍还按在自己肩头的女儿小手道:“其实你有这分孝心,我这个当爹的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你爹现在也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份上,相反我还管着这么大一个漕帮呢。所以你还是安心地嫁人吧……”

    洛悦颍心下感念,眼圈再次红了起来,但很快地,还是有些欢喜地用力点了点头。洛成章一看她这模样,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儿,随后又道:“不过这小子仗着我女儿对他痴心一片便说话不算,把婚期一拖再拖,直拖到了今日。此事上,就算你不怪他,我这个当岳父的也不会轻饶了他。所以这次他来杭州提亲,必须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啊……”洛悦颍听了这话先是下意识地一惊,但很快地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便只是轻轻点头:“女儿一切都听凭爹爹安排便是。”

    得了女儿的认可,洛成章的眉头便是一皱,开始盘算起到时候该如何惩治杨震这个“背信弃义”的女婿来了。

    身在客船之上,一心赶往杭州的杨震可不知道自己此次前往提亲将不会如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不过,他这一路行来,却算得上是顺风顺水,顺当得很了。毕竟,这一次再不像之前从湖广往杭州时那样遭到某些外敌的袭击,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以及和漕帮之间的紧密关系,也没有哪一路的黑-道人士会胆大到打他杨镇抚座船的主意。

    于是乎这一段运河航程就只花费了杨震差不多二十来天的时间,很快地,他们的客船就从运河拐进了钱塘江,随后又顺着水路很快就来到了杭州城附近。

    远远看到那座熟悉的城池,杨震的心跳便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几拍:“我终于回来了,悦颍你还好吗?你会怨我直到现在才来迎娶你吗?”

    就是一旁的蔡鹰扬,此刻也是颇有些感慨地看着远处的杭州城。他可是在杭州城里和杨震偶遇,这才开启了自己全新人生的。但站在船头看着自家离城池越来越近的他却突然皱起了眉头来:“船家,怎的突然停船了?这儿离着码头可还有不短距离呢。”

    杨震这时候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便也看向了这艘客船的主人。知道这位客人身份不一般的船老大赶紧陪着笑解释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前面水道上有棵蹿起的大树,挡住了入城的水路。咱们跑惯这一带的人到了这儿都得把船速尽量往慢了去,不然若是因为水流太快导致船撞上那树可就糟了。”

    说话间,客船打了个弯后,众人眼前果然就出现了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正挡在了船只进入杭州城的要道上。若是船只刚才没有减速,这一头撞上去,可就是个船毁人亡的下场了。

    杨震颇有些惊讶地看了那树好半晌,实在想不明白怎么这树会从水里长出来。说实在的,这树长的确实颇为凶险,想必应该有不少初来乍到的船只在这儿吃过亏,说不定就是杭州本地人,也没少遭殃。不过很快地,他便把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给抛到了脑后。因为随着船从树旁小心翼翼地避过后,速度就再次提了起来,并很快就来到了杭州城的凤山门水门码头靠了岸。

    终于,在时隔三年有余之后,杨震和蔡鹰扬两人再次来到了杭州城。

    此时,已是万历六年的四月初五,江南已进入了暮春时节,风暖云淡,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叫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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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物是人非

    客船缓缓地靠在了杭州城凤山水门的码头之上,旋即几名锦衣卫好手便抢先一步蹿上岸去,目光炯炯地在码头岸边的一众人等的身上扫过,以防有什么意外。如今的杨震再不是当初身份低微的他了,即便他不授意,手底下的人也会倾尽全力地保障他的安全。

    跟随杨震前来的十名下属个个都是锦衣卫里身手和能力极其出众,眼力也很到位,只是一扫之间,便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两名劲装汉子看着有些不同寻常。而在他们注意到这两人时,那两人也同样看到了他们,当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到杨震的身上时,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

    随后,那两人就快步迎了上来。见他们如此动作,几名锦衣卫心下更是惕然,有人更已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之上,一旦对方有任何不轨举动,他们便会悍然出手。

    好在那两人在来到杨震他们近前时,便已站定了脚步,随后其中一人便冲着杨震抱拳行礼,甚至还单膝着地:“卑职见过杨大人!”说话间,神色里带着崇敬与激动。

    见对方如此模样,神色又不似作伪,几名锦衣卫才稍微放松了些,同时大家都把目光落向了身后的杨震。杨震此刻神色也带着些愕然:“你认得我?”

    “大人见谅,是卑职太急了,没有道明身份。卑职乃是锦衣卫杭州千户所的总旗张忠善,奉曾千户之命特来此迎候镇抚大人的。”说着,他又是一顿道:“卑职在三年前曾是唐千户手下的校尉,也曾跟随过大人您办差……”

    “是吗?”杨震闻言略微仔细打量了这人几眼,觉着确实有些面善,便信了这张忠善的话,微微点头:“你先起来吧,你们有心了。本官这次并非因公务来杭州,本不想打扰你们,想不到你们却早早等在了码头这儿。”

    “大人言重了,您乃是我们锦衣卫镇抚大人,您的事就是我们锦衣卫的事,咱们这些做下属的敢不尽心?”张忠善一面应声起来,一面奉承地道。

    虽然杨震事先觉着自己是因私事而来杭州没有必要惊动当地的锦衣卫人手,但既然人家都迎接到码头上,自然也不会怪他们。其实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以及在锦衣卫里享有的声望,这些下属一旦知道自己到来,势必会着意巴结和讨好。好在他也不是个古板之人,对此也不是太过抵触,既然对方都这么给面子了,就索性接受便是。

    于是,杨震便在张忠善的带领下,沿着本就熟悉的道路,朝着锦衣卫在杭州的千户所而去。而因为张忠善他们本就是为了迎候杨震到来的,所以在一旁还备有不少马匹,倒是省得杨震等人要步行赶路了。

    这么走了有半来个时辰后,众人便来到了千户所所在的巷口。此刻,那边已有上百名身着锦衣卫服色的汉子们恭候着了,另外,还有不少周围的百姓也都好奇地聚集在旁,远远地,带着些好奇和忐忑地看着这位从京城而来的锦衣卫镇抚大人,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杨震当先策马而行,看着这周围熟悉的一切,心里不觉大生感慨。这都已经三年没回来了,不过这千户所以及周围的环境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是这处颇显气派,雕梁画栋的大宅院,依然是一群身着红色袍服的精干汉子,这与当初自己跟着唐枫在此地任职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哪。

    若是放在后世,你若是离开一个地方三年之久再回去,只怕你记忆里的一切都将大变模样。可在大明朝万历年间,这儿的一切却几乎是静止不变的,就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待到杨震近到跟前,众锦衣卫已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卑职叩见镇抚大人!”说话时,他们还真就以头触地,显得极其真诚。

    杨震一见也是微微一愣,这才赶紧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把搀扶起了最前面那名高大的汉子道:“各位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说着打量了眼前这位面膛红黑的汉子几眼道:“你便是这儿的曾千户吧?”

    “下官杭州千户曾志耽!”曾千户赶紧报了自己的姓名,随后又一躬身道:“大人还请里面坐,卑职已在里面为您准备好接风的酒宴了。”

    “哦?”杨震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的情况下,他居然在准备下了酒宴,显然是一直有所准备的。不过这也是对方对自己的一番心意,他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便依言大步走进了熟悉的大门。

    果然,在当初第一次来杭州拜见那时的千户沈卓的大厅之内,已支起了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更摆满了各式酒菜。这一路行来确实没吃过几餐好食物的杨震也不客气,一边自己落座,一边招呼众人也坐下来。于是在一番推让之后,跟随他而来的锦衣卫亲信,以及曾志耽等几名千户所里地位较高者纷纷坐了下来,接风宴也就此开始。

    在喝了几杯酒,说了些场面话后,杨震这才似有深意地看了曾千户一眼:“曾千户,本官实在有些意外哪,你是怎么知道我来杭州的?居然早早地就派人候在了码头上。”

    “大人见谅,卑职并不是有意打听您行止的。”曾志耽先为自己开脱了一下,这才继续解释道:“大人乃我锦衣卫人人敬仰之人,而卑职又尤其敬重于您,恰好京城里又有卑职的一名曾经的好友在镇抚司里当差,故而……”

    杨震听了后才释然一笑。确实,像自己这样手握实权的镇抚大人要去外地办事,必然会让人觉着是个巴结的好机会,他们便会想尽办法来打听自己的行踪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现在的自己与以往的不同,看来今后要做什么可得更在意些了。

    之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在酒席间曾千户还说了不少奉承之话,提到了杨震在杭州的几次功绩,以及在京城的种种手段,还着意感叹了几句。这番话,自然也惹来了其他人的一阵赞叹和巴结,都听得杨震都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真论起来,卑职最佩服大人的还是最近能把冯保这样的权监给铲除一事。想我锦衣卫虽然资历比东厂更老,却一直受他们压制,还没有如最近般使东厂彻底没了声息过呢。就是杭州这边的镇守太监,最近都低调了许多,再不敢冲咱们锦衣卫的兄弟指手画脚了。”末了,曾志耽又总结似地道。

    “千户大人说的不错,之前咱们总还要受些镇守太监那儿的气——咱们可比不了镇抚大人当初在杭州时的气魄,连镇守太监都因您而被定了罪——可今年以来,他们却安分了许多,除了自己该办的差事,再也没有人敢出来对咱们呼来喝去了。光是这一点,就已让卑职等深为感念了。”杭州这儿的百户程况也端着酒杯敬酒道。

    杨震啜了口酒后,才面带微笑地道:“其实我早就说过了,咱们锦衣卫从来就没有被指定是哪个衙门的下属,无论是东厂还是其他衙门,只要咱们自身立得正,就没必要怕他们,更不必对这些家伙卑躬屈膝,听从他们的差遣。这一次,借着我打击东厂你们能这么做,将来也是一般。”

    “是!卑职等一定谨遵大人教训,不堕我锦衣卫的威风!”一众下属赶紧肃然应道。

    “好了,今日我也不是因为公务而来,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了。”杨震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道:“还有,虽然你们是出于对我的尊敬才这么款待我的,但我这次却不想多理会你们的公事,毕竟我已跟陛下告了半年的假。所以有什么公务,你们只管自己做决定,做不了决定的,就请示镇抚司那边,能不打扰我便不要来了,明白吗?”

    曾志耽听了这话先是一愣,但很快地还是了然地一点头:“卑职明白。大人乃是为了婚姻大事而来,属下等确实不好太过打扰大人您!”一顿之后,他又道:“不过有一点还请大人莫要推辞,卑职已为大人们准备下了住处。”

    杨震倒没有推辞的意思,轻笑着一点头:“如此便多谢曾千户了。”

    待接风宴尽兴而散,杨震被曾志耽亲自带着来到安顿他们住宿的所在时,他还是稍稍愣了一下。因为这处并不太大,也不豪华的宅院,赫然正是当初他和唐枫等人租住的院落。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这点都考虑到了,显然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待走进三年前曾住过好一阵子的卧室,看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屋子,杨震的心里就更是一阵感叹了。三年了,一切都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人却已大不相同。当初带着自己进入锦衣卫的唐枫早已不在,而原来的那些兄弟也都有了不同的选择……

    物是人非,忍不住便是一声叹息……

第五百四十一章 毛脚女婿上门

    其实杭州城里未曾改变的又岂止是千户所这一带呢,位于清波门附近的临河巷一带也没有什么显著变化,当杨震和蔡鹰扬几个来到这儿时,就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

    没错,只在住处歇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杨震便带了几名亲信之人,满怀希望地来到了临河巷,来见自己的老丈人洛成章,并向其提亲了。

    当然,既然是来上门提亲的,杨震自然不可能两手空空而来,他还带来了诸多聘礼,比如聘书、绸缎等物,这些东西被满满当当地装载于他们身后的板车之上,惹眼得很。

    瞧见这几人带着一板车东西走过来,临河巷边上的一些漕帮子弟便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有两名精干的汉子还几步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是做什么的?这儿可不是什么市集,没人会跟你们买东西的。”

    杨震一听这话,顿时便笑了起来,冲那人一拱手道:“在下杨震,是来求见贵帮洛帮主的。”

    “要见咱们帮主?”那汉子上下打量了杨震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其身份:“咱们帮主日常里事务繁忙,可未必会见你。”

    “我家二哥可不是一般的客人,是来向洛小姐求亲的,洛帮主怎么可能不见呢?”蔡鹰扬在旁忍不住插口报出来历道。

    “嗯?”那汉子先是一怔,旋即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神气来:“原来是你……你们等着,我这便给你们通禀。”说着疾步就往巷子里走去,走了几步,还再次回头,用异样的目光再次打量了杨震几眼,这才匆匆而去。

    而此刻,其他那些漕帮帮众也都好奇地围了上来,争相看着杨震,都看得向来脸皮不薄的杨震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过他知道,对方所以会有如此反应,一定是自己将来向洛成章提亲之事在帮里传开了,故而只能忍受着这些粗鲁不文的家伙肆无忌惮的目光。

    就这么等了有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那进去通禀的人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冲杨震一点头道:“你进去吧,咱们帮主在里面等着你的。”

    杨震还记得很是清楚,自己初次见洛成章时,也没有在外面等太久,可没想到今天上门提亲却等了小半个时辰,这让他不觉有些不安起来:“这次的亲事别出什么问题才好哪……”心里转着念头,杨震便叫人在看着聘礼等候着,自己则和蔡鹰扬两人走了进去。

    心下忐忑着,杨震脚步却不稍顿,沿着狭窄潮湿的巷子不断向前,很快就再次站在了那座并不甚气派的宅院跟前。此刻,门里门外也站了不少面带好奇之色的粗壮汉子,见杨震过来,他们也都在上下左右地端详着他,有人面带善意,更多的,却是面带古怪的笑容。

    目光从这些家伙身上迅速扫过,杨震心里更是发紧,直想抓住某个有些面熟的人问问情况。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把腰一挺,便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有些幽静的院子里。

    还是那处古朴的天井里,杨震站定了脚步,然后冲正前方的堂屋一拱手:“小侄杨震前来拜见洛帮主!”

    一条高大的身影应声就从堂屋里踱步而出,正是洛成章。此刻,他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欣然的笑意,板着脸冲杨震一拱手道:“原来是杨镇抚大驾光临,洛成章有失远迎,还望你不要见怪哪!”

    “洛伯父这说的是什么话,小侄乃是晚辈,怎敢劳您相迎呢?”口里说着谦虚的话,杨震心里却更觉不安,洛成章如此态度可不是好事哪。

    “杨大人此言差矣,你乃是朝廷高官,我却不过是一江湖草民,即便虚长你几岁,可论起身份来,却还是远不如你的,怎敢以长辈自居。”洛成章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说话的语调也是平平淡淡的。

    “这……”杨震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得愣在了那儿,巴巴地看着洛成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瞧老夫这脑子,怎么就一直和杨大人在此说话呢?还请先进来坐吧,你可不要嫌弃寒舍简陋哪。”幸好,洛成章还是让杨震进了堂屋,只是这请客人进来的说法,却还是叫人有些尴尬。

    在入内分宾主落座之后,洛成章才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杨大人今日来我漕帮所为何事哪?若是朝廷方面有什么要吩咐的,我们漕帮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杨震一听他这么说话,身子更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自己来前就已命人送了书信过来,洛成章怎么可能不知自己来意呢?可他现在偏偏还这么问,分明就是对此有意见了。但即便如此,杨震也没有退缩的可能,他当即便把神情一肃,又猛地从椅子上起身,随后一躬到地:“还请洛伯父成全小侄一直以来的心愿,将洛姑娘下嫁于小侄!”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兜什么圈子了,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便是。

    洛成章目光定定地在杨震身上停了好一会儿,说实在的,杨震无论是人品能力,还是身份地位,都是他颇为满意的。但是……一想起当初的约定,老丈人心里还是有股子邪火需要发作,便把脸一板,身子一偏,让过了杨震的大礼:“嘿,咱一个江湖草莽,可受不起你堂堂锦衣卫镇抚大人的大礼!我女儿也不过是个普通江湖儿女,可高攀不起你杨大人的门楣哪!”

    “洛伯父这……”杨震顿时一愕,虽然他已隐隐有些察觉到了什么,但依然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决绝地一口回绝自己的提亲。

    而一旁的蔡鹰扬也是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洛成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提亲还能出岔子不成?”不过因为来时杨震已叮嘱过他,叫他今天莫要多话多事,所以才没有为自己的二哥抱不平。

    在受了一惊后,杨震好半晌才有些回过神来,便再次拱手道:“洛伯父,虽然小侄如今身份确实比以往要高上许多,但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悦颍的心却不曾有半点改变。而且,我与悦颍早就定下了婚约,平时只听说过嫌贫爱富悔婚的,可还没有因为女婿长进了,却不肯履行婚约之人呢。既然洛伯父您是偌大一个漕帮的帮主,总不希望被人视为食言之人吧?如此,漕帮的信誉可就……”

    “嘿,这小子口舌依然如往昔一般犀利,就是在这等事情上,居然也跟老夫玩这手……”洛成章暗叹一声,面色却再次一沉:“亏你还记得有婚约一事,那老夫问你,当初你我之间定下的婚约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杨震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红,很是惭愧地一低头:“当日因为悦颍母亲曾有遗言,故而定下了两年之期,约定两年之后再让我们成亲……”

    “嘿,原来你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哪?”洛成章板着脸道:“那现在已隔了有四年时间,你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信誉,到底是你无信,还是老夫无信哪?”

    杨震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无奈地苦笑道:“两年期满之后小侄无法前来完婚确实是小侄之过,只是当时朝廷责任在肩,小侄也不敢因私忘公,这才去了山西……”

    “就算你所言有些道理,万历四年时你来不了杭州。可去年呢?去年你可是在京城的,难道就抽不出时间来杭州一趟吗?依我看来,你分明是不把我女儿当回事,自以为悦颍她钟情于你,便有恃无恐了!”

    “小侄断不敢有此等想法!”杨震当即就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极力否认道:“我对悦颍的感情天地可鉴,我只想早一日娶她进门,怎会有意迁延呢?实在是因为去年时我与东厂斗得不可开交,怕一旦娶了悦颍会使她也身陷险地,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这才一直拖到今日。还望洛伯父您能够明白小侄的苦衷!”说着再次深深地施下礼去。

    洛成章听了杨震的解释,心里其实也认同了。他虽然身在杭州,京城里的情况却还是颇为了解的,知道杨震所言非虚,当时东厂和锦衣卫的矛盾极其尖锐,就是那时候杨震真来娶自己女儿,自己这个当爹的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担惊受怕的。

    如此一来,洛成章的面色就稍微缓和了一些,只是口中依然道:“即便你所言有些道理,也是你有错在先。我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你的亲事,我女儿今后在你杨家的地位可就堪虞了。”

    杨震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一听这话,心下便是一喜,知道洛成章已经松动了,赶紧道:“这一切确实是小侄的错,但还望洛伯父看在小侄对悦颍痴心一片的份上,成全我们才是。”

    “哼,若非瞧在你对我女女儿确是一片真心的份上,老夫怎肯让你进门。不过,既然你已错过了两年之期,再想娶我女儿就没这么简单了。”洛成章面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举起三根手指:“除非你能办成三桩事情,老夫才会答应你的提亲??!”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三道难题之断绳取佩(上)

    听洛成章这么说来,杨震顿觉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有机会,无论条件有多苛刻都不是问题。所以他赶紧道:“只要能让小侄娶了悦颍,无论什么样的难题我都不会推辞的,就请洛伯父您出题吧!”

    见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洛成章板着的脸也略微松弛了一下。这小子虽然耽误了女儿几年的青春,但对女儿的一片真心却是毋庸置疑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放水,依然决定照之前盘算好的主意办,好好为难为难这个毛脚女婿。

    不过在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前,洛成章还是提醒道:“小子,别以为老夫只是随意找几个题目来考校你,这三件事可都不那么容易办,你得有所准备。”

    “伯父但请出题吧,小侄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把悦颍娶回家去!”杨震毫不犹豫地回望着洛成章,显得沉稳而有底气。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待会儿看你怎么做……”洛成章在心里不快地念叨了一句,便高声吩咐道:“来人,去把东西给我取来!”

    门外的帮众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赶紧跑到了另一边的屋子里,取了个木匣子过来,珍而重之地放到了两人跟前的桌案之上。而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院子内外的一众漕帮子弟,他们纷纷来到了天井里,伸长了脖子朝堂屋里张望着。显然,对于今日这一出,他们是有些知道的,所以很想看看杨震会如何应付或是如何出丑。

    这人一多,现场气氛就变得热切起来,本来还算静谧的院子里也被众人嗡嗡的小声议论声所覆盖——

    “你们说这事儿能成吗?”

    “我看八成是不行的,这家伙就算有些本事,也不是神仙哪。”

    “我也这么看,就算他是锦衣卫,也不比咱们多条胳膊多条腿……”

    “要不咱们开个盘口,赌他能不能解了这道难题?”

    “开这么个盘口?你觉着会有人押他能解开这题吗?”……

    这些人虽然在帮主跟前不敢大声说话,但这些声音还是不断地传进了堂屋之中。不过洛成章也没有去理会这些在天井里窃窃私语,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取过盒子,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亮到了杨震眼前。

    杨震看到的是一块由蓝色丝线吊着的洁白似雪的团形玉佩,只看这质地便可知其价值非凡。看着这块玉佩,洛成章的眼里也满是温柔之色,缓声道:“此玉乃是当初我与悦颍母亲的定情之物,她在世时一直佩戴在身上……”在略略一顿后,他才继续道:“而她临去之前,曾说过这玉将来是要当作女儿嫁妆的。”

    杨震看出对方有睹物思人的意思,便赶紧出言安慰:“伯父不必如此伤心,即便伯母她不在了,但您与她的感情却是和这玉般用不会变的。”

    “是啊……我对她的感情自然不会有变,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百年千年……”怔怔地说了这么一句后,洛成章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深吸了口气道:“这些留待以后再说,你且做这第一件事吧。”说着,他提着丝线就把玉佩给拎了起来。

    玉在空中缓缓摇动了几下后便即静止不动,又被从堂外透进来的日光一照,顿时就显得愈发的晶莹剔透起来。趁着杨震欣赏此玉的当口,洛成章缓声道:“我那亡妻临终前还留下了话来,说是这绑在玉上的蓝线不甚吉利,想要换条红的。只是她的心愿却最终没能达成……所以我希望你来帮我做成此事!”

    杨震静静地听着,也不急着表态。因为他很清楚,对方一定还有难处要说,不然也不会拿这么件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情来为难自己了。

    果然,在稍稍一顿后,洛成章又道:“不过这毕竟是我亡妻的遗物,我不希望有任何外力加诸其上。所以你要断此丝线,却不得用刀剑或是拉扯。只要你能办成这一点,我便算你办成第一桩事情了。”

    他这话一说完,杨震还没开口呢,一旁的蔡鹰扬是再也忍耐不住了:“洛帮主,你这也太难为人了吧?我二哥又不是神仙,不用这些法子,难道还用念咒把这丝线给咒开不成?”

    其实不光是他,就是外面那些漕帮子弟,也一个个面露难色,甚至看向杨震的目光都从有些敌视变作略微的同情了。这第一个难题就如此难办,看来他这次前来提亲可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则认定了这事肯定办不成,若是不能用拉扯或刀剑强行弄断丝线,还能有什么法子呢?于是这些人就认定了一个事实,只怕咱们的洛帮主是没打算把女儿下嫁给这位锦衣卫镇抚哪。

    见洛成章因为蔡鹰扬的话而面色微变,杨震赶紧冲蔡鹰扬一摆手:“鹰扬不得无礼,这既然是伯母她临终前的愿望,我这个当晚辈的自然应该尽力去做,哪怕此事再难,也不该抱怨。”

    蔡鹰扬最是服帖杨震,见他都这么说了,便闷闷地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他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担忧之色,毕竟任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出解开这难题的法子来的。

    这时候,在一群漕帮子弟中间,又多了一个身着翠袄的少女身影,当她听说了这事后,颇为俊俏的小脸上也布满了不安:“哎哟,老爷他居然把这个题目第一个拿出来用,小姐和我都想了好久了也没想出个办法来,杨公子他能办成吗?”

    杨震的目光在那玉佩上盯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伯父,小侄现在是无法把事情办成的,你能否容我出去想想法子?”

    “当然。老夫也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此事确实难办,就给你三天时间来解开这题吧。若是到时候你依然解不开,就休怪老夫不答应你的求亲了。”洛成章痛快地点头道。

    而这话传到外面,更是惹来了众人的一阵议论纷纷,少女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三天……这可如何是好?我得赶紧去跟小姐说说,看她有什么法子!”

    杨震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他看了看堂外甚是炽烈的日头后,当即道:“只要给小侄一点时间找到东西,说不定今天我便能解开此题!”说着也不耽搁,冲洛成章一抱拳,就迅速起身,快步走了。

    看他这么急匆匆离开的模样,再联想他说话时镇定的语气,洛成章心里便是一动:“这小子该不会真能这么快就破解此事吧?”

    他是这么想的,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都觉着杨震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或者是打算出去找其他人帮忙想主意而已。

    杨震这么急着告辞,确实是急着找人帮忙,但却不是出主意,而是找东西。

    在回到千户所后,他也不与曾志耽他们客气,开口就问道:“这杭州城里哪儿有卖琉璃器的?”

    众人一听他急匆匆赶回来问了这么句话,都是一愣。曾志耽赶紧道:“大人可是想要什么琉璃器吗?其实这市面上的琉璃器并不甚好,卑职知道织造局那边好像有些从西洋来的,那些都是上等之物,或许拿来送礼最好不过了。”

    杨震把手一挥,打断了对方的推荐,只是急道:“别说这些,我只要琉璃器方面的人,管他是西洋还是东洋的呢。”

    见杨震都这么说了,对方不敢再多说,赶紧就有人站出来,带了杨震朝着城里汇集了不少店铺的东城赶去。

    待到中午时分,杨震几人终于来到了一家专卖琉璃器的店铺跟前。在看到这店面时,蔡鹰扬便是轻咦了一声。

    而这时,店里正干坐着的掌柜的也看到了有客人上门来,赶紧堆满了笑容地迎了出来。这时节,琉璃器还是稀罕玩意,一个瓶子都得值个几两银子,所以平时生意很是稀少。能看到客人上门,掌柜的都会热情地过来招待。

    只是当他来到门前,看到杨震和蔡鹰扬时,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了,忍不住喝了声:“是你们……”

    而蔡鹰扬也是一声怪叫:“掌柜的……”

    原来,这琉璃器店就是当初杨震和蔡鹰扬初识时,那个被他们给坑了刘掌柜的店铺。虽然时隔数年,但因为当初他们让自己赔了好几百两银子,刘掌柜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来。

    只是他才要发作,便发现他们身后那些身着锦衣卫服色的壮汉,便赶紧把到嘴边的脏话和拉人的手给停滞了下来,一脸忐忑地看着眼前两个明显已发达了的可恶家伙。

    杨震也因为蔡鹰扬的叫声认出了这个倒霉掌柜,便是一笑:“掌柜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

    “这位大人,敢问您来小店有何贵干哪?”刘掌柜愁眉苦脸地哈腰问道。此刻,他是再没有胆子跟两人算账了。

    而跟着杨震他们过来的几名锦衣卫则是满脸的意外,怎么这三人居然还是认识的?

    事实证明,再小的龙套他也有自己的用处……哪怕是过了一百多万字,路人还能把他从某个深处给挖出来继续跑——龙——套——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三道难题之断绳取佩(下)

    虽然数年后再次重逢叫人意外,不过杨震此时却没有工夫与刘掌柜的纠缠太多,也没有必要再与他计较过去之事,便直奔主题:“掌柜的,你这儿除了卖琉璃瓶子之类的琉璃器外,可还卖别的吗?”

    “别的?”刘掌柜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店里各式形状的琉璃瓶:“不知大人想要买什么?也不是小的夸口,虽然小店里现在未必能拿出那件大人想要的琉璃器,但只要您说个尺寸模样,小人便能给您造出来。”

    “你还会造琉璃器?”杨震略有些意外地道。

    “这是小人吃饭的本事,自然不会欺骗大人了。”刘掌柜颇有些自矜地道。

    这时,一旁的蔡鹰扬也插嘴道:“二哥,这个我倒是可以作个证。当初我在他店里时,也曾见过他依着客人的心意打造过不少琉璃器的。”

    “如此最好不过了……”杨震这才完全相信了对方的说话。现在看来,就古代劳动人民的动手能力,某些妄想通过玻璃之类的东西发家致富的穿越者可以死了这条心了,他顶了天,也就变成面前这位市侩的琉璃器店的掌柜。

    在杨震的连比划带说,再加上刘掌柜确实有着一手不错的制琉璃的手段,只半来个时辰工夫,他就照意思造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琉璃来。只是当他把这东西交到杨震手里,并因此得到三十两银子的高价打赏之后,他还是有些糊涂,怎么这么块东西竟能比一般更大的瓶子更值钱了?

    不过此刻他已问不到答案了,因为杨震已然带着东西和其他人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临河巷漕帮宅子的后院,洛悦颍的闺房之中。一向稳重聪慧的洛小姐正不安地在屋子里不断地来回走动着,一双细细弯弯的秀眉此刻也紧紧地交在一处,显示出主人此刻是有多么的紧张。

    由不得她不紧张哪,自己爹爹所出的难题,她也思忖了良久,可光是这断绳取佩的问题,就难住了她,让她直到今天都没有想出个妥善法子来。而刚才览琴回来禀报时又说爹爹只给了杨震三天时间来解开这道难题。

    “爹爹也真是的,我都想了这么久了还没点头绪呢,二郎他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天里就破解此题呢?”心下埋怨着,洛悦颍又逼迫着自己赶紧想法子。虽然她相信爹爹不会因为这样而耽误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可要是二郎能完满解决了这三个难题,那自己嫁给他就更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了。这么想着,她的心里除了一些紧张的情绪外,也多了丝丝的羞喜来。

    不过在这等心绪下再去想办法,洛悦颍是更不可能拿出主意来了。这让洛大小姐的脚步变得更快了几分,面上都微微现出了汗水来。

    “小姐……”览琴的招呼声让洛悦颍的脚步猛然一顿,赶紧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样,可是爹爹他改主意了吗?”

    “老爷并没有改变主意,不过杨公子他又回来了。”忠心护主的小丫鬟在把前面的情况禀报小姐之后,就又去外面盯着了。而只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她便瞧见杨震带了人重新回来,便赶紧跑来报信了。

    “啊?他竟这么快回来了?难道说已经想出办法来了?”洛悦颍有些不敢确信地猜测道。虽然她对自己的爱郎很有信心,知道他本事过人,但今天这事实在和以往的麻烦不同,她不觉有些心里没底。

    “小姐,你要是这么不安心的话,不如也出去看看吧。”览琴见小姐如此模样,便好心地建议道。

    洛悦颍一听也对,稍作犹豫,便点头道:“是啊,与其在这儿煎熬地等消息,还不如出去看看结果呢。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二郎呢。”想到这儿,她也不再等待,当即就抬腿往外走去。

    “哎呀,看来小姐她确实对杨公子……”览琴看到自家小姐如此作派,那是既为她感到高兴,又不觉有些异样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洛悦颍此刻却没有心思去顾自己小姐妹的心里有什么想法,只是脚步匆匆地往外间走去。很快地,她便到了外院,而一看到那边的情形后,她便轻轻地“啊”了一声,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急切了。

    此刻,在院子里,已站了不下百来名漕帮子弟。这些人都好奇地看着正在堂屋里和洛成章说着话的杨震,很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在不用刀剑等利器,以及用力拉扯的情况下使那根丝绳断开,取出上面的玉佩来。

    “只短短一个时辰,你便想出了解开此题的办法?”洛成章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杨震问道。

    “小侄不敢用大话来欺骗伯父,既然我再来,就有法子断绳取佩。”杨震的回应不亢不卑,却带着极强的自信。

    “嘿,你这小子,还真是自信得很哪。那老夫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了。”洛成章说着,再次从匣子里取出了那块白玉来,稍作犹豫后,还是交到了杨震的手上,眼里甚至还带着丝丝不舍。似乎,他已经知道了这将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杨震却没有去留意自己未来老丈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是小心翼翼地捧过玉佩,只觉触手温润。在仔细端详了那根丝绳几眼后,他的心里就更笃定,这丝绳并不甚粗,应该不会太难解开。

    不过此刻随着日头渐渐从头顶移开,所以堂屋里已没了日照。杨震只得拿起玉佩朝洛成章稍一拱手,这才带着它走到了院子里。

    他这一举动,不但引得外面的那些漕帮子弟一阵骚动,就是洛成章心下也是一懔,不自觉地就跟了他一起走了出来。而站在人群背后的洛悦颍见此情形,心跳也骤然加强,因为她知道杨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开这道题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杨震用左手提着绳线的一头,让玉佩笔直地吊在空中。同时,右手似是拿着一块闪闪亮的东西,放在了绳线的一端,不断调整着角度。

    “嗯?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看着应该是琉璃碎片之类的东西……他是打算用这玩意儿把丝绳给割断吗?”

    “那就太不要脸了吧?虽然帮主只说不能用刀剑等利器割绳,没提这琉璃片,却也不能钻这么个空子哪。”

    “其实要我来说,只要成事边好,至于手段什么的,却根本不必太过在意。”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洛成章也是心里一动:“这小子莫非和我想的法子不同吗?”

    而随即,已发现杨震突然拿着琉璃片静止不动的众人又发出了一阵轻咦,不知他这么个模样在做什么,难道这样能把绳子给弄断了不成?

    现场唯一对杨震有信心的,就只有洛悦颍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杨震这么做的用意和原因在哪儿,却相信他一定能把问题给圆满解决。

    在把日光的焦点对准了那丝绳上后,杨震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耐心地等待而已。或许这个难题可以难住绝大多数人,但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这不过是小学的物理常识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

    通过凸透镜聚光成热的原理,用炽热的光来烧断丝绳。这虽然不如小学生做课外实验时用放大镜点燃火柴棒那样容易,却也难不了几分。只要找好焦点,耐心等待,这条小小的丝绳就一定逃不脱断裂的命运。

    果然,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丝绳受照的一面已渐渐起了一缕轻烟。

    而当这一幕被洛成章他们看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古怪的一幕。

    随后,更叫人惊得合不拢嘴的事情也在大家的面前发生了——随着丝绳受热发烫,它终于来到了起火的临界点。只见呼地一下,一点火苗就在丝绳中间突然亮起,而后吧嗒一下,丝绳便从中断裂开来。

    随着它这一断,玉佩也笔直地直往下落。不过杨震对此却是早有准备,右手闪电般往下一抄,就稳稳地将它抄在了手里。随后,他就把已和蓝色丝绳分离开来的玉佩送到了直到现在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洛成章的手上:“洛伯父,小侄没有叫您失望吧?”

    “你……”洛成章看着完好无缺的玉佩,喃动了下嘴唇,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周围的漕帮子弟,这时候却已渐渐从愣怔里回过神来,许多人都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即便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杨震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却也无碍他们对杨震的钦佩之情。江湖汉子,最是佩服有本事的人。

    而杨震,此刻却压根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叫好声,他的目光已穿过身前的那些漕帮子弟,定定地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人的身上。

    而已和杨震四目相交的洛悦颍,此刻除了激动之外,也有一丝甜蜜:“他果然一下就发现了我……”这让她没有因为眼下的环境而生出退却之意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三道难题之河中除树(上)

    这一刻,虽然杨震与洛悦颍两人中间还隔了数十上百的漕帮子弟,但在他们二人的眼中,却已别无他人,只用眉梢眼角的转动,便已了解了各自的情意,以慰藉这段时日来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

    除了浓浓的情意之外,洛悦颍看杨震的目光里还带着几许崇拜的意思。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想了这么多天都未曾解开的谜题,杨震竟轻而易举在短短时间里就破解了。自己的情郎,自己想要嫁的人果然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哪。

    两人旁若无人眉目传情的举动或许还没有被周围因为看到杨震轻易破解难题,神奇地凭空断绳取佩而震惊不已的漕帮子弟所觉察到,但站在杨震身后的洛成章却是清楚地看在了眼中。

    虽然他也对于这突然的变故大感惊讶,对杨震更是刮目相看起来,可瞧见他当着自己和众人之面的如此行止,老丈人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于是便轻轻咳嗽了一下:“杨贤侄还真是好手段哪……”却不知他指的是断绳的本事,还是传情的本事了。不过从称呼上来看,洛成章的态度已然是缓和了不少。

    他这一声,终于让杨震回到了现实,也让远处的洛悦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爱郎眉目传情确实有些不妥后,便是满面羞红,再看了杨震一眼后,就退了回去。

    倒是杨震,脸皮可比洛大小姐厚得多了,即便老丈人都语带双关地提醒他了,他也依然先有些留恋地目送洛悦颍的倩影离去,这才拱手谦逊地道:“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洛伯父过誉了。”

    从他的表现里,洛成章看出杨震对自己女儿确实是真心一片,便也没有多作责怪的意思,勉强一笑道:“你这手段确实从未听说过,确实叫人大开眼界哪。能把手上的那片东西给老夫瞧瞧吗?”

    既然老丈人发话了,又不是什么秘密,杨震便很是坦然地将手中的凸透镜交了出来。这面琉璃凸透镜虽然比不得后世那些放大镜之类的清晰透彻,但透光聚光这一特性还是在的。

    在洛成章仔细端详这面小小的琉璃镜的同时,杨震又跟他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原理奥妙所在。这种最普通不过的物理原理,又有实物在手,洛成章自然很快就明白了,不由得再次啧啧赞叹地大点其头:“这还真是奇妙哪。小小的一面琉璃镜,居然就能借天日之威……”

    而其他那些帮众,对此就没洛成章了解得那么透彻了。不过如此一来,却叫他们对杨震更生出了几分崇敬与欣赏之意来。之前因为洛成章的态度以及其他一些事情而对杨震不那么友善的人,这时候也纷纷改变了看法。

    “那个……洛伯父,小侄也有一点不明白。”杨震见对方态度已明显好了不少,便趁机拉拢关系似地问道:“既然伯父您不知有这么一手办法,那若是由您来破此题又该怎么做呢?”

    他这一问也是其他人心里一直想知道的,便也全都看向了洛成章,看他怎么回答。洛成章轻轻一叹:“我这个法子可比你断绳取佩的手段要简单得多了。”

    “哦?竟还有比我的方法更简单的吗?”杨震一愕,心下是有些不信的。作为一个拥有后世知识的穿越者,他坚信自己在这方面一定要强过古人。

    洛成章却肃然一点头,随后又是一声苦笑:“不过我这个法子却是钻了个漏洞,没有你做的这么好。我的要求是让你不得用利器切割与拉扯来断绳取佩,却没有提过一句不得损毁这玉佩本身。所以,你只要把它往地上一砸,这玉和绳自然就能分离了。”

    众人,包括杨震在内都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点头。这确实是比杨震搞这么多事情要简单得多的破题之法,但同时却也毁了一块好玉,而且这玉还是洛成章与妻子的定情信物……

    杨震也不由得苦笑起来:“我光顾着想这法子,却从未由此入手。而且,您之前说了不得用利器切割和用力拉扯断绳,让我根本就不敢去想着摔玉取绳这办法。”

    “不过真论起来,却还是你的法子更好些。”洛成章说着摩挲了一下那块温润洁白的玉佩好一阵子,又将之递给了杨震:“这玉你且先收下吧,待你解决了接下来两个难题之后,老夫再问你要回此玉。”

    杨震下意识地接过玉佩,随即便明白了洛成章的用意,面色一喜,顺杆爬地道:“小婿多谢岳父成全……”

    不想洛成章却又把脸一板:“你别急着攀关系,老夫说过你得做成三桩事情,现在才第一桩而已。等你把另两件事情都办成了,再改口也不迟。”

    “是……是小侄有些孟浪了!”杨震也不坚持,反正过了后面两关自己就能迎娶悦颍,倒也不急于一时。不过他随后又有些急切地道:“那就请伯父您出第二道题吧。”

    随着他这一句,周围那些漕帮子弟也都精神一振,看了过去。这第一题已是如此有趣,他们也很想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样的难题。

    洛成章瞥了杨震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小子,看来你很急嘛。不过老夫可要告诉你,这第一件事只是热身,我也没有想要太过为难你。可接下来的事情,就没那么易办了。你这点小聪明,也未必管用。”

    “为了悦颍,再难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把它做成的!”杨震不见半点退缩地回望着洛成章。而这话,却惹来了周围漕帮子弟的一阵起哄,只是这起哄声里,已带了几分友善。

    只有其中一名模样俊秀,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在听了杨震这话,以及看到所有人的表现后,神色却是一阵阴沉。不过此人混在这么多人中间,大家又都只顾着看好戏,自然就没人觉察到这一异状了。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老夫便给你第二道题的题面吧。”洛成章说着,便是陡然把神情一肃。

    见他如此模样,周围的漕帮子弟也不自觉地收敛了笑容,一个个不禁紧张了起来。虽然大家也不知道帮主要提出什么难题,但只看他模样,就可推断出此事一定不简单了。

    就是杨震,也不觉深吸了口气,双眼看向洛成章,静等着他说话。洛成章的目光却看向了外间,片刻之后才说道:“你这次来杭州可是走的水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追问道:“这回可是从凤山水门靠的码头?”

    在杨震点头表示时,周围的不少头脑灵活的漕帮子弟已明显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就现出了一些古怪的神色来,这其中既有担忧,也有意外,另外还带着几分兴奋之意来。

    “那你一定见到离凤山水门两里路许的水面之上的那棵拦路大树了吧?”洛成章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此树因为所在位置的关系,已经导致数十人因撞船而丧命了,这其中有不少还是咱们漕帮中人。可以说此树乃是我杭州船运的一大拦路虎,绊脚石哪!”

    杨震这时候也已猜到了对方要自己做的是什么,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确实,比起此事来,之前断绳取佩的题目真算得上是小儿科了。

    洛成章也同样肃然:“老夫让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帮我漕帮,也是帮整个杭州的百姓,除去此一大患,将此树从水道上移除!你可能做到这一点吗?”

    不等杨震表态,漕帮众人都已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杨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作为杭州本地人,作为漕帮的一份子,他们可是很清楚这祸患对自身是有多严重的。而漕帮为了除掉这一祸患,也费过不少心思。

    可结果,却是直到今天,这树依然好好地长在那儿。因为大家连一个妥善的除树办法都拿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水道上进出时尽量小心,靠着自身操船的本事来规避风险了。

    而现在,洛帮主居然就把这么个大难题抛给了杨震这么个看着连操船划桨都不可能会的年轻人,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想着这些,不少漕帮子弟看杨震的目光里已又多了几分惋惜,甚至是同情了。想着他这回一定是不可能再把事情给做成了。

    而那名刚才还一脸阴郁的青年,在听了这话后,却是一阵心花怒放:“原来洛伯伯他并没有放水的意思,反倒是给他设了这么个难题。我看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把事情给办成了。说不定,他都不敢应下此事!”

    但杨震的反应却出乎了此人的意料。虽然在听到这话后他确实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只略一犹豫后,还是当即点头:“小侄一定不会叫伯父您失望的。不过,这事毕竟不小,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和别的人手来帮我。”

    “那是自然。我可以给你一个月时间,我们漕帮上下也可以听从你的意思行事,只要你能为杭州除此祸患,便算你成了。”洛成章立刻点头道。

    只是所有人都不觉着他这么说来有便宜杨震什么,人漕帮可是几年都没能解决这问题哪……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三道难题之河中除树(中)

    “大人,请恕卑职直言,这事可不容易办哪……”在杨震于次日将自己答应洛成章的事告诉锦衣卫千户所里的人后,曾志耽便露出了满脸为难的神色如是说道。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事何止是不容易办,简直就是办不了哪。

    见杨震略略皱起了眉头,曾志耽又稍作解释道:“不敢有瞒大人,在这棵树导致多艘往来船只出事之后,不光是民间,就是官府方面也曾多次想过要去除了这个祸患。奈何几番思索尝试下来,却依然拿它没什么办法,只能耽搁到了今日……”说到最后,他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杨震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若非这是个极其棘手的难题,以杭州这么一座位于运河出入口,同时船运和商业都在大明各府州县名列前茅的城池,怎么可能一直都没有举动来疏通这水道呢?

    见杨震也是一脸的为难,一旁的蔡鹰扬忍不住开口了:“你们怎么这样?这事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派上几个伐木工匠,用利斧钢锯将那树给砍了不就成了?”

    他这一说,换来的却是在场众人的又是一阵苦笑。好在大家都知道蔡鹰扬乃是杨震的亲信,不敢得罪于他,便没有现出嘲笑的意思来。不过即便这样,蔡鹰扬也还是觉察到了什么,问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若这事真这么容易解决,官府也不会一拖数年了。”曾志耽苦笑道:“砍去水上的树身,那水下的怎么办?而且一旦没了上面的标识提醒,过往船只就连哪儿有这么个隐患都不知道了,那只会给杭州当地带来更大的麻烦和危险。”

    确实,若只是现在这样,来往船只靠着对此处的熟悉,以及行船经验还能加以规避。可一旦没了这水上的树干,那这隐患就成水雷了,那来往船只可就更难躲避水下的危险了。

    杨震自然明白这一道理,轻轻点头道:“是啊,若要除此祸患,必须将此树连根除去,将它彻底从水底清除。”

    “是啊,正是因为这是个几乎做不到的事情,官府和民间才一直不敢下手,让这棵树一直就挡在了凤山水门之外。没想到,这次居然有人叫大人您来做这事,卑职无能,实在帮不上忙。”曾志耽有些忐忑和惭愧地说道。

    对此,杨震倒不是太过放在心上,把手一摆道:“咱们锦衣卫本就没有这等义务,你做不到帮不上,我自然不会怪你。不过此事也未必一定办不成,待我仔细考虑,再去当地查看之后再说吧。”

    “卑职相信,以大人之能,连冯保这样的权监都能斗倒,这么一棵小树自然是难不住大人您的。”曾志耽赶忙奉承似地附和道,只是这说话的底气却没那么足了。

    为杨震感到担心的,可不止他那些下属,还有身在闺中的洛悦颍。在得知父亲所提出的是这么一个难题后,她又不觉埋怨起来:“爹爹也真是的,出什么题不成,非出这么个难题来难为二郎。他又不是砍树的,也不是行船的,怎么懂得解决这种连漕帮那些行船好手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嘛……”

    看着自家小姐那气鼓鼓的幽怨模样,览琴在一旁不觉笑了起来:“小姐,你人虽然还没有嫁出去,可这心却早扑到杨公子身上了。怪不得老话总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我可算是懂了。”

    “你……”被自己的姐妹这么一调戏,洛悦颍才觉察到自己的言行确实有些太偏向爱郎了,不觉大为羞涩,忍不住就娇嗔地朝着览琴扑过去:“哼,你居然敢这么说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张牙舞爪地就去呵览琴的痒,直把最是怕痒的览琴吓得连忙就往边上躲去,同时口中不断地讨着饶。

    这么笑闹了一阵后,二女才安静下来,洛悦颍再次簇起了弯眉,细细地思索起来,看自己能不能想到个好主意。

    这一想,便是数日时间。饶是洛悦颍冰雪聪明,无论是财政还是其他方面都有一定的造诣,可在这个问题上,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头绪。尤其是想到砍去水面之上的树干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后患后,她就更难找出妥善的办法来了。

    倒是有过种花经验的览琴在看到自家小姐为难的模样后,憋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笨办法来:“小姐,无论草木,只要离了泥土便会枯死,咱们何不从这一点入手呢?”

    “你的意思是……把这树从河底下给挖出来?”洛悦颍一点就透,颇有些惊喜地道。

    览琴轻轻点头:“虽然这法子是麻烦了些,可只要试试应该是可行的吧?”

    “可是……那树可不老小,它的树根得扎得多深哪……又是在水下,真有人能潜水那么深,那么久,再把树给从河底的淤泥里挖出来吗?”洛悦颍满是不敢确信地问道。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许咱们漕帮里那些熟习水性的高手能有这本事吧……”览琴被这么一问,也不觉有些含糊起来,也觉着自己的这个法子似乎有些不怎么靠谱了。

    “再想想吧,若是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你就去给二郎传递这个消息,看他能不能让帮里的人下水试试。”洛悦颍最后无奈地道。

    其实根本不需要两女前来提醒,此时的杨震已然被人提醒了有这么一个可行性的方案。这还是某位漕帮兄弟在送他到那棵树边上观察情况时提到的呢。

    在听了对方的提议后,杨震心下微微一动,知道这是洛成章在暗地里帮着自己了。显然,自己这位未来的老丈人也担心自己无法解决这个难题,所以给了自己这个提醒。在他想来,以漕帮那些兄弟精熟的水性,下水松动大树的根系应该有着几分把握的。

    不过杨震却并不这么看。这个法子看上去笨,事实上可比看上去更笨。他很清楚,虽然漕帮里一定有不少水性高超之人,但这些人即便本事再高,在潜入水底之后,所能做的事情也很少了,更别提松动树根处的泥土,将树根给挖出来了。

    而且在这个尚未发明出潜水设备的年代里,人只靠一口气下潜到水底又能支撑多久?顶了天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那么短的时间里,能挖多少土?还不提水底下漆黑而复杂的环境,他们又没有后世的水下照明设备,所以说这个法子也只是理论上有成功的可能,事实上却压根只是天方夜谭而已。

    在听到手下兄弟带回来的杨震的反应之后,洛成章也是一怔,这才发现这个难题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解决,也让他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别是真弄巧成拙,导致我女儿和这小子的好事难成吧……”虽然心下暗惊,但洛成章此时也已骑虎难下,他这个身份的人,自然不好出尔反尔,把说出的话给收回去吧。所以只能祈祷杨震真能再次展现出人意料的手段,像之前断绳取佩那般再给自己和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不过杨震此刻却也被这个难题给难住了,怎么翻来覆去地想,也得不出个妥善的办法来。他真恨不能穿越到前世,弄台挖掘机过来,有了这玩意儿,这树压根就不算个事儿。只可惜,这却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无论杨震有多无奈,多焦虑,时间却是不会有丝毫停滞的。转眼间就是半个月过去,眼看着都进入到四月下旬了,而离着之前和洛成章之间的约定期限也是越发的近了起来。

    漕帮上下在一开始时对杨震还是颇有些信心的,觉着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帮着杭州城行船之人除此祸患。可在半个多月都不见他有丝毫动静之后,大家的话锋就开始转变了,大量的人开始不再看好他。而一些或是嫉妒杨震如今地位的人,或是对杨震和洛悦颍的感情有所不满的人,也借机开始散播一些不那么好的说辞了。

    “其实这个杨震本事也就那样,只是运气好,才能当上什么锦衣卫镇抚的。”

    “是啊是啊,不过这一回,他的好运是要到头喽。这次的难题,可不是光靠几分运气就能解决得了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咱们小姐若是嫁了他,才叫委屈呢。”

    “就是,咱们漕帮是江湖中人,和这么个锦衣卫的大头目成了亲,这叫什么事嘛!”

    一时间,各种说法在帮里帮外不断地散播着,就连一般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这一次的事情。不少百姓被人引导着也对杨震他们鄙夷起来,觉着这个锦衣卫大头目着实无能,居然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成。却全然忘了自家不也一样吗?

    可这就是弱者的逻辑,在他们眼里,那些大人物就该什么都会,什么都去做到,而自己则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一旦强者没能成功,他们就会加倍地鄙视对方。

    而就在这一状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四月二十七日这天午后,一个消息却突然在杭州城各处传了开来——杨震将要在明日动手除去凤山水门外的那棵大树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三道难题之河中除树(下)

    这半来个月的时间虽然过得极快,对杨震来说却是颇为煎熬的。他每日里都坐了船在凤山水门外面转悠着,时不时地盯着那棵拦路的大树发呆,想着该从何入手,将之铲除。在这段日子里,杨震甚至还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想,这树比冯保都让自己觉着棘手。

    在现有的条件下,要把这么棵扎根深入到水面以下数丈淤泥里的大树拔除确实有些力有未逮。无论是砍伐,还是下水刨根,显然都不现实。可除了这两个入手点之外,杨震实在是找不出另一个法子来了。

    在这么纠结了十多日后,杨震自身都想到了要放弃了——大不了找个机会把洛悦颍给偷出来,带回京城去成亲。只要把生米做成了熟饭,难道还怕洛成章这个老丈人不认自己这个女婿吗?

    虽然他确实产生了这么个逃避的念头,但在时间还有不少的情况下,杨震依然不肯就此服输。而他的脑海里,也已经构思了许多不怎么切合实际的除树办法,比如用船只不断撞击大树,使其根系动摇;又比如弄些可以导致树木枯萎的药来……

    当然,这些异想天开的法子也就只能存在于他的幻想中,他也知道这都不是正确的除树之法:“或许从底下入手要比其他的方法更妥当些?底下?还是上面?”思忖间,杨震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迷茫了。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就从杨震的脑海里闪了出来。虽然此法颇有些稀奇古怪,但在他仔细思忖之后,却又觉着或许这是眼下最为可行的一个办法。越想之下,他觉着这法子越是可行,于是便把手往大腿上一拍,做出了决定:“来人……”

    只半日工夫,杨震已想出河中除树的办法,并将于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一早将之付诸行动的事情就已传的满杭州城皆知了。

    说实在的,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对这棵堵在重要水道之上的拦路大树大为不满,只想有人能为民除害。现在杨震突然大张旗鼓地传出话来,自然就惹得满城瞩目,二十八日天才蒙蒙亮,凤山门外已是人山人海,又钱的富贵人家甚至还准备了几条游船画舫,来到那棵拦路树跟前,等着看杨震会怎么实施自己的除树计划。

    而与此同时,这事也惊动了杭州官府,就是知府老爷也派了衙门里的人前来看个究竟。其实要不是杨震的身份摆在这儿,这事到底能不能做也还是未知数呢。

    待到天色大亮之后,几艘悬挂着漕帮特有标志的大船便缓缓从凤山水门里穿了出来,当先一艘大船上,杨震和几名工匠个个凝神而立,目光中透着坚定与沉着的杨震还小声地给身旁这些人鼓着劲儿:“你们不要慌,这事咱们不是讨论过吗,这么做是有很大可能除去此树的。你们想想,自己可是为杭州城立了大功劳的,将来在府志上都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那几名匠人听了杨震的话后,面色才稍微好看了些。不过在瞧见周围水上岸上连绵不绝看热闹的人群时,依然有些紧张:“杨大人,若是这次事情不能成,可怎么办才好哪……”

    “一定要成,也一定能成!”杨震目光里透着精光,毫不犹豫地道。

    “就是,我二哥办事就没有不成的道理,你们只管放开了手脚,照他的意思办就是了!”旁边的蔡鹰扬也郑重地附和道。随后,其他几名锦衣卫的兄弟也同声同气地支持着杨震,语气极其坚定。他们既是出于自身身份的原因,也是因为知道杨震的本事有多高,所以才会如此力挺杨震。

    但跟在他们船后的漕帮中人里,可就没那么大的信心了。就是洛成章,此刻也是紧皱着眉头:“今日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这小子,做事也太张扬了些。此事若是成了倒也罢了,若是一旦失败,不光是他要丢脸,就是我们漕帮,也得跟着颜面扫地哪……”这一刻,洛帮主还真有些后悔自己拿这么个难题来为难杨震了。

    “小姐,杨公子真有把握把这树给除了吗?”另一条画舫之上,小丫鬟览琴紧张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小手忍不住抓紧了洛悦颍的手腕,小声问道。

    “我对二郎有信心,他一定可以的!”洛悦颍的面色也有些发白,但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很是肯定与有力,这既是对自己的姐妹所说,也是对自己说的。

    “哗啦——咚——”在周围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杨震等人乘坐的船只稳稳地停在了离着大树只有尺许距离的水面之上,然后船工便把巨大的铁锚给抛了下去,使船只彻底停在了这个位置上。也只有漕帮里操船行船的第一流的好手,才能把船停得如此恰到好处,既离目标极近,又不至和树碰撞。

    不过周围人等可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细节,所有人都凝神看着船上那些人接下来的表现,看他们到底能用什么手段来除掉这一祸患。

    当几名匠人从船舱里取出巨大的利斧和锯子,来到树前,用这些锋利的工具砍伐起大树来时,所有人都是一怔,随后就有人发出了惊呼:“你们疯了?只把水面上的树干砍去压根就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会让这儿的危险更大!”

    在一些明白事理的人的解说下,周围百姓也都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一个个也惊声叫嚷了起来。但这时候,他们的叫嚷已经没有任何的作用,那几名匠人也不会去听他们的。

    洛成章见到这一幕,心情是更加的忐忑和紧张起来了。他倒是知道,杨震一定会有后手。但是,他却不知道杨震到底能不能真个把树给除掉了。若是他接下来的法子不能奏效,这边的水路可就真的通不了船了。

    而另一边官府方面的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几次想要出面强行阻止这一荒唐的行为,奈何杨震锦衣卫镇抚的身份摆在那儿,让他实在鼓不起勇气来下这个命令,只能发狠道:“要是你们把事情给我办砸了,你杨镇抚咱们不敢得罪,可漕帮一定得不了好!”

    在所有人不安而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这棵即便是在如此环境里依然能够茁壮成长,长得足有两个成年人才能围得过来的大树终于被斧锯给砍倒了。

    “哗啦——”近丈高的树干从空中砸倒,落在了水面之上,溅起了一排水花。但被这水溅了个正着的杨震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是把心力放到前方那个四五尺高的木桩上。

    不错,在把树砍倒之后,水面上还留了这么一截树桩。不过它特别的粗大,看着就和一般人家里用的桌子差不多大小了。

    几名匠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杨震,等着他的吩咐。而后者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便用力地一点头:“照我的意思办吧,不过你们得注意自身安全。”

    几个匠人这个时候也知道没有了退路,在把树砍倒之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祸患彻底除掉。要么就是成为杭州城的英雄,要么就成为罪人!

    在冲杨震点了头后,先有两名善于箍桶的匠人先凑了过去,拿起熟悉的工具,围着这棵树桩飞快地加高起来。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许多人都一脸迷茫地问着相似的话,但却没人能给出答案。

    这么弄了有一个多时辰,当太阳已渐渐来到中天时,这树桩已被两个箍桶匠给箍高了数尺,远远看着就跟一只大水缸立在水面上一般。

    看着高低差不多了,杨震才喊了声停。随后便跟身边其他几名匠人一拱手:“劳烦几位动手了。”

    那几人郑重地冲杨震回了一礼,便带着斧刨等工具离船爬进了那深“缸”之中。

    接下来,岸边的百姓就看不到里面到底在做什么了。只有靠近大树的几条船上的人,才看到里面的情形——却见几名匠人就站在那树桩上,拿工具刨挖着树干里的木头,就跟一般的农民挖地一般。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待又两个时辰后,树桩上的匠人已挖得极深,甚至就杨震看来,他们已挖进了水面以下。但因为周围尚有树干的表层,以及刚才箍桶匠留下的木边支撑之故,他们所在的位置倒是不怕有水进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漕帮大船之上,洛成章悬着的心也已渐渐放了回去。他的脸上还露出了了然和钦佩的笑容来:“这小子,还真有一手。竟想到了这么个巧妙而出人意料的主意来。看来,困扰咱们多年的问题今天终于是要彻底解决了。”

    虽然这么等待是相当枯燥而无趣的,但无论是船上还是岸上的百姓,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大家都在期待着一个奇迹的发生……

    直到太阳偏西,日近黄昏时,树桩里面才传来了一个很是疲惫的招呼声:“大人,差不多了……”

    杨震叫来身边的漕帮操船的好手,让他估测了一下后,才点头道:“把几位师傅都接上来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岳父大人亲自来做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三道难题之天地为证(上)

    在数以千万计的杭城百姓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已经让工匠将水中大树的根子都给掏空的杨震却并没有急着做最后一件事情,而是来到船尾处,冲着不远处的洛成章抱拳道:“岳父,接下来就劳烦您的座船撞击一下这树了!”

    “嗯……”已明白其用意的洛成章先是一呆,旋即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是有心哪!”他很清楚,杨震这么做有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让自己露个脸了。今日能为杭城百姓除此祸患,是一定会被人所记住的,自己这个漕帮帮主若是出了手,将来的好处也必然少不了。至于其二嘛,却在他的称呼上了。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杨震称呼洛成章为岳父,一旦他真个率船撞了过去,功劳是有了,可自己却也得承认杨震这个女婿了。但这么大一份功劳摆在面前,唾手可得的情况下,洛成章又怎么忍心拒绝呢?就算他忍心,身边那些兄弟恐怕也无法接受这一点吧?

    “这小子,论起心眼来确实比我这种江湖草莽要深得多了!”在心里作出评断之后,洛成章只得接受了杨震的这份好意,把手一挥,下令道:“开船,把那害人不浅的东西给我撞碎了!”

    随着固定船只于水面之上的大锚被人拔起,漕帮的操船好手们很快就把船头对准了那棵早已中空的大树桩子。在岸边无数双眼睛期盼的关照之下,大船借着水流和风速快速地向着前方目标狠狠地驶了过去。

    “砰——喀拉——!”顺着杨震他们早已让出来的通道,漕帮大船没有丝毫滞碍地冲到了树桩跟前,不带一点停顿地重重撞了上去。以往,任何船只一旦撞上这树的下场都是船破人亡,而今日,这棵早已被掏去了内里木质的中空树桩却只发出一声惨叫,随即粉碎,再难阻挡大船前进的方向。

    待看到漕帮大船顺利地碾过树桩,彻底将这棵困扰了杭城水路多年的祸胎给粉碎之后,水上和岸边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真是老天有眼哪,终于有人帮着咱们把这祸患给铲除了……”

    “今后行船出入凤山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虽然不少人都看出来了,那被撞碎的大树应该还有部分留于水底深处,并没有被完完全全地根除。但大家却已不再将其视为祸患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湍急的水下,这树再想再长出来可就太难太难了。而且,即便它真的再次顽强地出来,有了这一回的经验,大家也已能从容应付这个祸患了。

    在这阵阵的欢呼声里,杨震的脸上也满是欣然的笑意,这一回,自己的老丈人总算是接受这个新身份了。那接下来再跟他提亲事,应该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吧?

    至于另一边船上的洛悦颍,则更是兴奋与羞涩同在,但一双妙目却只是紧紧地盯着爱郎,连一会儿都不愿离开。自己的爱郎果然没有叫自己失望,果然为杭州城又做成了一桩大好事。而自己,想必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妻子了吧?

    一想到这儿,红霞就迅速飞上了洛悦颍的俏脸,让她都不敢自往下想了,只能低垂下头去。只是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地瞥着前方那个英挺的身影。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之后,因为除此大患而欢欣鼓舞的人群才得以散去。洛成章在婉言谢绝了府衙官员的邀请后,带着手下和船只重新回到了临河巷的家中。而此刻,杨震已等候在了堂屋外面的天井之中。

    与以前他过来时有些冷清的情况不同,这回在他身边已聚满了漕帮子弟,他们一个个都很是崇拜而好奇地问着他,问他是怎么想到这么个好法子来为杭城除此祸患的。

    杨震只是随口敷衍着,待见到洛成章到来后,便赶紧甩开众人,很是恭敬地一揖到地:“小婿见过泰山大人!”

    “……唔!”洛成章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没办法,他之前在众人面前已算是承认了这一称呼,这时候自然不好出尔反尔,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不过在把杨震叫到堂屋之内,只剩下翁婿二人时,他又把脸一板:“杨二郎,你可不要忘了,你答应老夫的事情还没做完呢,你想娶我女儿却还有一桩事情需要做到呢!”

    “这个小婿自然不会遗漏了。不过既然连这么难的河中除树的题目小婿都给办成了,我觉着最后的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吧?”杨震呵呵笑道。

    “你这次做得确实不错,为我杭州做了一件大好事,老夫也是很感激的。但你要是以为就可以凭此来要求老夫一定把女儿嫁你却是有些想当然了。至少在你做成第三件事情前,咱们的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呢!”洛成章没好气地再次提醒道。

    “是,那就请泰山大人您出第三道题吧!为了悦颍,就是让我摘天上的月亮下来,我也会尽全力去做的。”杨震当即说道。

    “嘿,年轻人,别因为做出了点事情就洋洋自得,以为没什么是自己办不成的。若老夫真要难为你,现在就让你去给我摘个月亮下来当聘礼!”洛成章告诫似地说了一声,随后又把声音一缓:“不过老夫也不是那些不讲道理之人,还不可能叫你去做这等人力难及之事。”

    “岳父说的是,是小婿失态了。”杨震也猛然惊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赶紧自省地一抱拳。

    “唔……”洛成章见他还算听话,才满意地一点头:“老夫让你办成三件事才肯把女儿嫁给你。这第一件事,是为了我亡妻,是她临终前有此交代;第二件,则是为了杭城,毕竟咱们父女一直在此,靠着这儿的山水过活,你想要娶她,自然也得为我们杭州城出点力。不过就目前来看,你也做得很是不错了。至于这第三件事情,老夫却是希望你来为悦颍做了。”

    说着一顿,洛成章盯着杨震的眼睛:“你现在已贵为锦衣卫镇抚,手握大权。而我们父女却不过是江湖草莽,无权无势。而且,我那女儿还比你大了几岁。若是今后你因为身份等等原因负了她,那老夫是宁可让女儿现在恨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岳父您大可放心,小婿对悦颍是一片真心,就是我当了王侯,也不会对不住悦颍的!”杨震赶忙表态道。

    “老夫看得出来,你现在所言自然是出自一片真心,但时间却会改变许多东西。所以老夫要买个保险……”

    杨震见他这么说来,也不好再固执己见,便点头道:“好吧,只要能叫岳父和悦颍心安,做什么我都不会推辞的。”

    “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情是,要这老天也知道你不会负了我女儿,要满城百姓都知道你对我女儿的情意,如此将来你才不会轻易生出抛弃她的念头来!”洛成章郑重其事地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条件,末了又补充道:“至于你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点的,我却不会理会。只要你能得到我的认可了,你与我女儿的亲事便能彻底定下来了!”

    杨震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地,他脸上便浮现出了欣喜的笑容来:“小婿明白了,这事我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一定会让岳父和悦颍满意的!”

    “小子,这事可不同之前两道题目,它可没有一个成与不成的分界线哪。你可要做仔细了!”洛成章见杨震如此说话,便忍不住提醒道。

    确实,如果把之前两道题比作是后世有着标准答案的客观题的话,那这第三道难题就是主观题了。它虽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对不对,好不好,却只在人的一念之间。也就是说,一切都掌握在洛成章这个老丈人的手里。

    但杨震对此却全无半点担忧,只是淡淡一笑:“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对悦颍的情意的。不过,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作准备。”

    “这个我不会给你规定时间,只要你把诚意给表达出来了,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我就答应你们的亲事!”洛成章其实心里已认可了这个女婿,但至少在杨震把最后一件事情给办成之前,他还得保留一下。

    当杨震从临河巷这边告辞出来时,他的脚步是极其轻快的,他的心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若是换了其他难题,或许杨震还需要好好想想法子,还可能叫他感到棘手。但这个题目,却根本难不住他。因为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要自己表现出一番浪漫的求婚仪式而已。

    这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或许是个叫人无从下手的难题,但对有着后世许多经验的杨震来说,却是小事一桩。制造足够浪漫的环境,让整个杭城百姓都见证自己和悦颍之间的爱情,对杨震来说,更是一件最有趣不过的事情。

    其实就算没有洛成章开这个口,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办好这一件事情的!

    突然发现今天是腊八节,各位喝粥了没。。。。。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三道难题之天地为证(中)

    时间就如那不断奔涌东流的钱塘江水一般缓缓流淌着,这日子转眼间又已过了近半个来月,端午节后的杭州城已渐渐有了几分夏日的暑意。

    经过半个月的沉淀之后,杨震之前在凤山水门之外巧计除树的事情在被人津津乐道了许久后也开始被人抛到了一边,毕竟人们过日子总不能只去回忆那些激动人心的大事,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真味。也只有一些经常跑船的人,以及靠着水路过活的船家,才会依然对此念念不忘,不时在言辞里谢上杨震几句。

    这其中,漕帮上下人等对杨震的态度自然是最好的。这不光是因为他河中除树为大家去除了一个祸患,更因为所有人都已知道这位锦衣卫的镇抚大人很快就将成为漕帮的女婿了。即便是那些对官府抱有一定成见的帮众,对杨震这个看着平易近人得很,且本事不小的锦衣卫高官那也是心怀敬意的。

    当然,这只是绝大多数人的看法而已,也有极少数的人对杨震是抱着极强敌意的。黄三水就是其中之一,或许他还是杭州城里漕帮上下人等中对杨震最是怀恨在心的那一个。

    他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颇为英俊,身姿挺拔,放在漕帮这些大老粗似的江湖人中,总是显得那么的鹤立鸡群。而且这位黄三水也不光是模样长得好,能力也颇为出众,洛成章交代下来的任务,每一桩都被他办得妥妥帖帖的,深得洛帮主的器重,也颇得帮中兄弟的尊敬。

    而在黄三水的心里,也一直都怀揣着一个梦想。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做出几番大事来,带着漕帮再上层楼,待到那时候,自己再跟洛帮主提亲,请他将大小姐洛悦颍下嫁自己,成为帮主女婿,然后在帮主百年之后,再将漕帮发扬光大。

    本来,以他的能力和模样,这个梦想看似遥远却也不是不能实现,虽然他隐隐听人说起过大小姐似乎早有了意中人。但对此,黄三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帮主认可了自己,大小姐那儿自然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可还没等他继续好好表现,以行动来打动洛帮主时,那个传说中洛大小姐的意中人杨震便来了。而且此人的身份还那么非同小可,居然是锦衣卫的镇抚高官。而更叫黄三水心里发沉的是,此人还本事不小,不但让洛帮主有了认可他这个女婿的心思,还接连解开了两道难题。说句实在话,那两道题若是让他黄三水来办,只怕他是一题都解不开的。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黄三水对杨震感到心服,甚至让他对这个前来横刀夺爱的家伙生出了更重的嫉妒之心来,只恨不得找个由头将此人给宰了了事。

    只可惜,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儿,别说是他黄三水了,就是洛帮主自己个儿,怕也没这个本事和胆量敢对杨震下手。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更叫他心情低落,牙根痒痒了,最近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黄老弟,最近你怎么总是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吗?”一个亲切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惊醒暗自咬牙切齿的黄三水,让他的身子猛然一颤,这才循声抬头看去,正看到一名笑眯眯的中年胖子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原来是宋舵主哪……没什么,只是最近心里烦闷罢了,多谢您老关心了。”对这位漕帮中资历不浅的前辈,他还是颇为尊敬的。

    宋星楚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就是哈哈一笑:“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跟个老江湖似的,还什么心里烦闷,是不是咱们江湖男儿了?来,跟我走!”说着一伸手,就把黄三水给拉了起来。

    黄三水一愣:“宋舵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好歹比你虚长了几岁,阅历上自然是要比你高上些的。这男人发愁心烦了,最应该做的就是去喝上几杯。等这酒喝下去了,再回去睡上一宿,保证你什么烦恼都不会再有了。”说着,强行拉起了黄三水便往外走去:“相信老哥我的,我可不会骗你……”

    心里确实憋闷的黄三水稍作犹豫之后,还是跟着宋星楚走了。这一来他是不好拒绝这位前辈大哥的一片好意,二来想着对方的话也不无道理,借酒浇愁之下,或许心里的失落和无奈真会减轻一些呢。

    于是乎,两人便很快一同来到了临河巷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里,要了一坛子好酒,以及几碟下酒菜,就吃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宋星楚就又试探着问道:“黄老弟,以你的本事,还有这些日子来在帮里的口碑,居然还会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信得过老哥我,你就把烦恼说出来,待我给你参详参详。”

    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在酒精作用下,黄三水心里更觉苦涩,忍不住就生出了向人倾诉的意思来。这时候宋星楚这么一问,他便很自然地把心中的烦恼给说了出来:“黄大哥您是有所不知哪,其实小弟一直以来都有为我漕帮建功立业之心,而且还……”

    见他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宋星楚便是一笑,为对方斟满了一杯酒,才道:“还什么?这儿又没什么外人,咱们自己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黄三水一口干了那有些辛辣的酒液,鼓起了勇气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而且我还对洛小姐那是一见倾心哪。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刚从外面跑船回来,便瞧见了洛小姐她从外面回到临河巷。虽然她看着风尘仆仆的颇为疲惫,但却是那么的好看,就跟那西湖似的……咱只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反正当日见了洛小姐后,咱就觉着这辈子若是能娶了她当妻子,就是死也值得了。”

    听他道出了心里所想,宋星楚的嘴角不觉一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想不到黄老弟你眼光还挺高啊,居然看中了咱们大小姐。”

    “其实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地位,实在有些配不上大小姐。但我相信凭我的能力才干,只要帮主肯给我一些机会,我一定能做出番大事来的。到那时候,说不定我就能让帮主他答应将小姐下嫁给我了……”说到这儿,黄三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来:“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居然还有那么一号人物对大小姐有意,而且他还直接上门提亲来了。我……我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本事什么的,显然都比不了他一个锦衣卫的镇抚哪!”话到最后,他的整张俊脸都有些扭曲了,显然心里的痛楚已是极其强烈了。

    宋星楚陪着叹息了一声:“你呀,是根本不了解情况,我们的大小姐和那杨震其实早就有过婚约了,所以这回他来提亲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不然你觉着以大小姐的人品模样会一直待字闺中吗?”

    黄三水闻言一愣:“竟还有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那时你应该还不在杭州吧,而且此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洛帮主他也就没有再提。”

    “宋老哥的意思是……”黄三水听出了些意思来,心里猛然一跳:“莫非那杨震是靠着自己锦衣卫的身份霸占的大小姐?”

    宋星楚本来是想摇头解释一下的,但刚生出这个想法,心里却突地生出了另一个念头来,赶紧停下了动作,正色道:“此事不提也罢,你也不必多想。反正那杨震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招惹的,就是咱们帮主,不也得仰人鼻息,不得不把小姐嫁给他吗?”

    “怎么能这样?”黄三水顿时就坐不住了,砰地一拍桌子道:“咱们漕帮这么大的帮派岂容被人如此欺负?”

    “哎……”宋星楚又是一声叹息:“这其中有着不少你所不知的根由,我一时也说不明白。反正咱们漕帮现在的处境就是得受人摆布而不得反抗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谁叫咱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好好的一个大帮会,分裂成了两处呢?被人这么骑到头上那也是咎由自取!”

    黄三水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几年前的一场变故下来,漕帮早已分裂,杭州这儿由洛成章这个原来的副帮主做主,而江苏一带则是还由帮主严环带人守着。虽然双方还不至于势成水火,但却也形同陌路,再难回到过去了。

    黄三水是新近才起来的新人,对之前的种种所知有限得紧,又听了宋星楚这番话后,心情更是激荡:“这确实不是个事儿,咱们漕帮好好的江湖第一大帮会,怎么就会沦落到这地步呢。”

    “其实我一直……”宋星楚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便决定再进一步说些什么。可话刚一出口,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砰响,随后一片大亮照亮了已入了夜的杭州城……

    额,不好意思。。。有点事情缠身,所以更新迟了点。。。。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三道难题之天地为证(下)

    夜色低垂,暑气渐消,热闹了一天的杭州城也终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虽然杭州城不像北京那样实行着严格的宵禁制度,可每到天黑之后,城里走动的人还是会骤减许多。如今这个时代毕竟不比后世,没有那么多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也只有那些一掷千金的主儿,才会流连于青楼赌馆之中,一般的寻常百姓还是早早地各自回家,在吃过饭后,只等上床安歇了。

    在所有人想来,今天也必然会是和以往一般普通的一晚,但在砰地一声炸响之后,却拉开了叫人目瞪口呆的神奇景象,让全城百姓直到几十年后,依然能清楚地记得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砰……”安静而低沉的黑夜因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砸向而大放光明,就如同天边起了一个炸雷一般。许多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头顶那爿漆黑的天穹看去,因为之前都不觉着今晚会有雷雨的样子。

    这一看,所有人的目光却再也挪不开了。

    那突然在空中炸开的,并不是什么天雷,而是一朵美丽夺目的烟火。在它升到最高处后,便轰然炸裂开来,绽放出万千金光,照亮了杭州城的上空。

    “这不年不节的,是哪家富户在放烟火哪?”有人很奇怪地犯起了嘀咕。虽然烟火早已传世,但因为其制造工艺复杂,却不是寻常人放得起的。就是年节时,百姓们也就放放鞭炮而已,少有人会花上数两银子来放一下这个烟花。

    但他们的疑惑才刚一起不久,就再没工夫去想这些原委了。因为在这一朵烟花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烟花不断被弹上了半空,在夜空中炸出朵朵绚丽多彩的花来,就是过年时,大家也几乎没见过这么多的烟花。

    就是身在酒肆之中,本想借机说出一些要紧话来的宋星楚也忍不住被那一大片的烟火给夺去了注意力,忍不住嘀咕道:“这是哪儿有什么喜事吗?”

    黄三水虽然情绪不高,却也饶有兴致地盯着外面的天空,目光都有些迷茫起来了。但随即,这两人的目光便是一凝,因为他们发现,在刚开始的一片烟火之后,再次于空中绽放的烟花却不再只是简单的花朵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个的字。

    与此同时,城中各处看到这一幕的识字百姓也下意识地念出了头顶那一个个硕大还放着光芒的,五颜六色的字体来:“杨……”

    “震……”

    “洛……”

    “悦……”

    “颍……”

    “永……”

    “结……”

    “同……”

    “心……”

    “天……”

    “地……”

    “为……”

    “证……”

    “杨震洛悦颍永结同心,天地为证!”身在自家后院闺房之中,从窗口看到这惊人一幕的洛悦颍在念出这几个字后,不觉整个人都痴了。

    而在她身后,小丫鬟览琴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攥着小姐的手,用颤抖的声音道:“小……小姐,杨公子他居然用这个办法来向你表达爱慕之意,来让满城百姓和这片天来见证他对你的一片真心,这实在是太感人了!呜呜……”说话间,小丫头竟不觉感动地哭了起来。

    确实,作为一个明朝几乎没见过什么浪漫招数的小姑娘而言,这等用烟花向自己的爱人,向全城之人表明自己心意的手段实在是太有创意和冲击力了。别说是览琴了,就是洛悦颍,也只觉着心脏迅速地跳动起来,眼角也有欣喜而幸福的泪水划出,只想这一刻自己心爱的人儿能在身旁,让自己可以依偎进他那温暖而宽厚的胸膛里去。

    虽然洛悦颍在知道父亲跟杨震提出的第三个要求后,就已经在一次又一次地猜测对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爱意,并让天地和城里百姓都知道这事儿。可当事情真个摆在眼前时,却还是让她激动万分,觉着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

    不过这清晰的感觉却告诉洛悦颍,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现实。杨震确实用了最叫人意外的手段表白了自己,向自己和父亲求亲。而今夜之后,只怕满城待嫁闺中的少女都要羡慕死自己了吧?

    一想到这儿,洛悦颍的俏脸上的笑容就更浓郁了几分。虽然她不是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子,但哪一个女人不希望得到心爱男人的宠爱与呵护,不希望自己是被心爱的男人视作珍宝的呢?

    现在,杨震用这种手段向天向地,向城中十万百姓传达了这么一个消息,任洛悦颍的性子再是淡然,也难免会激动,会欢喜,会想到立刻就嫁给他,成为他身边的幸福小新娘。

    而与此同时,同一院落之中的洛成章也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中的这一幕奇景。半晌之后,才念念有词地道:“这小子,还真是敢想敢干呢。这一回,我就是想反悔都不成了。今夜之后,满城百姓都会知道我女儿将嫁与杨震了,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在一叹之后,他又失笑地一摇头。其实早在杨震之前几次做成事情后,洛成章已经做出了将女儿嫁给他的决定,这最后的一个难题不过是考验一下对方的诚意而已。

    可没想到,杨震竟再次做出了惊人的举动来。这让洛成章感慨之余,又不觉也有些感动起来:“他对悦颍的感情确实是真挚的,我这个当爹的也确实没有必要再阻拦他们的婚事了。”

    一场两情相悦,却又拖了多年的婚事终于在这场前所未见的烟花盛宴中有了一个美好的结果。但是,这次浪漫的求婚仪式却又让许多后来的杭州,甚至是浙江年轻男子吃尽了苦头。

    当今后,有某位男子倾心少女,想与之共结连理时,对方都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你能不能也和那个杨震一样,让全城人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心意?”

    面对这个几乎九成九的普通人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男人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换来的自然是自己情人的埋怨与不满。而杨震这个被后来的女人视为情圣的家伙,之后也被男人们视作了公敌。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后话。不过至少目前,确实有一个人将杨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得全身发抖。这个人,自然就是看到这一幕的黄三水了。

    当看到那惊人的示爱烟火在空中绽放,引来周围的百姓阵阵惊叹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后,心丧若死,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经此一事,杭州城所有人都知道了杨震将与洛悦颍成就好事的的事实,别说洛成章本就无意阻止了,就是他有心反悔,在这等情况下,也只能彻底答应下这门亲事,并且一力促成婚事。因为在全城百姓看来,洛悦颍已经彻底是杨震的人了!

    “杨震!……”黄三水咬牙切齿地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他只有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叫自己放声呐喊出来:“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我黄三水一定不会与你干休……”虽然口中发着狠,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种事儿自己一个小小的漕帮后辈是怎么都不可能改变什么的。

    在静静地看着黄三水发泄了一通后,宋星楚才隐去了眼中的精芒,用颇为冷静的声音道:“黄老弟,这事儿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别处,可千万别说哪,不然只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和灾难。”

    黄三水此时已气急败坏,对方不劝还好,一劝之下更如火上浇油,哼声道:“我又不是朝廷命官,还怕他一个锦衣卫的什么镇抚不成?我总会想到法子来对付他的。”

    “你可不要忘了,这事可不光只是杨震一人而已,还有咱们的洛帮主呢。”宋星楚“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被他这么一说,黄三水的心才猛地一懔,刚才的怒火似乎也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般,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只是他眼中的恨意与怒火却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越发的阴沉起来。

    “其实这事也不是全无改变的余地了,不过……”说到这儿,宋星楚就突然一顿。

    黄三水就跟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对方的手:“宋前辈,我还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吗?”对杨震的嫉恨,对洛成章的怀恨,已让他忘却了一切。

    眼见时机成熟,宋星楚展颜一笑,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嘀咕了起来。半晌之后,黄三水似是突然惊醒一般,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不错,这确实是个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好办法。我想,只要事情成了,大小姐她一定不可能再被杨震抢走。为了她,我必须这么做。”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次的事情闹得有多轰动,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婚事就要办起来了。所以你若想改变这一切的话,就得赶紧做事了。”宋星楚再次“好心”提醒。

    而黄三水也当即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在变成事实之前办好这一切的!”

第五百五十章 意外收获

    当杭州全城百姓都被杨震这一手从所未见,别出心裁的求爱招式所惊动的当口,在烟花升起的高处,杨震也正满面欣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名身形瘦削,模样普通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祝先生果然是有大才的,在火药这一道上可比官府方面的人都要精通和厉害哪。”片刻之后,杨震才由衷地感叹道。

    被他点到的祝思元有些不知所措的连连摆手:“大人您太过奖了,小的只是照着您的吩咐做了自己的本分而已,实在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

    看着对方那小心翼翼,受宠若惊的模样,杨震心里也不觉大生感慨,这便是现如今大明境内这些匠人手艺人的悲哀了。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驱动下,在太祖时其实与读书人地位相差不大的匠户早已跌落到了最深的谷底,成为了被人鄙视的存在。倒是商人,随着手中的钱财越来越多,却早已从第四等的地位提到了与读书人平起平坐的位置。

    “祝先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你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本官向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杨震赶紧安抚地道。说话间,他就想起了之前自己找来祝思元的情况来。

    当日在接下洛成章最后的题目时,杨震便转过了不少念头,想着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在全杭州百姓的面前表露自己对洛悦颍的心意呢?他想到过后世被用滥了的,在城中商铺店家那儿打标语,或者是放孔明灯打上标语的招数。但这两种方式明显都与洛成章所提到的另一个要求——让老天来见证自己的真心——有些不符。

    于是在一番思忖之后,杨震就想到了以烟火示爱的办法。当绚烂的烟火把自己的心意炸出在空中时,势必会轰动全城,同时这也符合了洛成章的要求,真的是在以天为证了。

    不过这却也有个不小的困难,那就是烟火该怎么制造。若是放在后世,这种放烟火出字的把戏自然不难,可在几百年前的大明万历年间,杨震可就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虽然在金庸大师的《神雕侠侣》一书里,南宋末年的杨过都能用这一手为郭襄庆贺生辰,但杨震却清楚,这不过是小说家的畅想而已,要实现烟火在空中炸出字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成的。

    但这个法子却又实在太过诱人,为了给洛悦颍一份难忘的记忆,杨震便决定试上一试。好在他现在的身份着实不低,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把杭州城里精通烟花爆竹制作,以及精通火药等方面的人才都给找了来。

    而在听了他的讲述之后,这些匠人绝大部分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言别说做出这样的烟花来了,就是想,他们也想不出这等东西来。唯有这位甚至算不得匠户的祝思元,却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决定试上一试。事后杨震才知道,他也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希望能借此机会改变现状才硬着头皮上的。

    不过他敢冒这个险,也实在是因为有着不俗的本事。凭借着自身对火药的了解,再加上与生俱来的灵性和杨震提供的建议,祝思元还真就造出了这轰动整个杭州城的烟花来。

    今夜一试之下,更是让杨震大为满意,也让杨震对这个匠人生出了更大的兴趣来:“看来祝先生对火药一道还是颇为熟识的?照道理来说,你这手艺怎么的也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哪,怎么现在却……”

    祝思元被杨震问到了痛处先是一阵沉默。但禀性老实的他又不会说谎,只好支支吾吾地道:“小人……小人是逃人之后,故而这本事是不敢施展的。若不是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小的也不会来接这差事。”

    “逃人之后?”杨震目光一闪,一边挥手让身边手下退开,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祝思元:“还望祝先生把话说明白些。”

    不知是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还是被杨震的气势所慑,犹豫了一下后,祝思元便作出了详细的解释。原来,他家祖上确是匠户出身,还是京城里为神机营打造火器的高级工匠。

    但是在嘉靖年间,因为一个意外,他们所在的工房突然就起火爆炸了,还因此烧了许多重要的火器与资料。当时在那儿的不少工匠都受到了朝廷的问罪,有的甚至因此被杀。

    而祝思元的父亲却在这个时候带了他怀孕的母亲逃出了京城。自此,他们一家便隐姓埋名地流落在外,最终定居在了杭州城里。

    只是他的身份不可告人的缘故,虽然有着一身不错的制火器的本事,却也不怎么敢显露,再加上作为匠人的父亲又没了收入来源,最终家中彻底贫穷了下去,直到现在完全揭不开锅了,才冒险来应杨震的征召。

    说完这番实情之后,祝思元怯怯地看着杨震,身子猛烈地抖动着,头更是垂得低低的,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杨震见了,只能是一声叹息:“你不要怕,这次你做得很好,又帮了本官的大忙,本官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真……真的?”祝思元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本官不但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定你的罪,还会给你一个正经的出身,让你今后的日子更好过起来。”说到这儿,他又突然一顿,盯着对方道:“听你适才话里的意思,你真正擅长的可不光是这火药或是制烟花的本事哪。”

    祝思元一愣,旋即又点了点头:“不……不错。小人的父亲在京城当工匠时,是领头做火枪的……虽然后来来到杭州后再不可能做这些了,可小人打小就听父亲说造火枪的事情,对此可比造烟火炮仗要熟悉得多了。”他毕竟不蠢,看出杨震有用自己的意思,就赶紧把自家所擅长的事情给如实道了出来。

    而在听他这么一说后,杨震的眼中更是闪过了几丝异样而兴奋的神色来:“你竟有这方面的本事吗?那是再好不过了,待过些日子,我要和你好好地说说火枪的事情。”

    “大人也懂这个?”祝思元有些诧然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杨震却先卖了个关子,但心里已暗暗欢喜起来,觉着自己说不定又在无意之中发掘了个可用之人。

    其实杨震早在去山西后就有了改进如今大明军用火器的想法了。

    虽然后世某些人为了贬低满清而刻意夸大了明朝火器的犀利程度,但事实上,这时候大明的火器依然只能算是战阵中的一个补充,却不可能真正独当一面。其实这也是可以想象的,若明朝的火器真强大到可以让几百年后的八国联军之类的都由衷叹服的话,李自成这样的泥腿子和八旗兵这样的蛮夷又怎么可能彻底颠覆这个王朝呢?

    而曾亲手拿着火器和蒙人在白登山下作过战的杨震,更清楚这个时代的火枪有多么落后,多数情况下它还不如弓弩来得顺手和有杀伤力呢。

    这时候的火枪不但射程极近,而且因为没有膛线的关系,弹丸根本就无法把握方向。若只是射近处的目标也就罢了,只要稍微飞出去远一点,弹丸就能偏出去许多,根本不存在瞄准这一说。

    另外,现在的这种需要从枪口灌入火药,再用铁棒舂实,再放入弹丸,然后再点火发射的火枪,在机动性上也是远远比不了弓弩的。往往它射上一枪的时间,都够弓手连射三箭了。

    正因为火枪有着如此之多的不足,杨震这个在后世军中枪法过人的神枪手才一直没有用过这东西作战。不过他的心里,却不时在考虑着如何改良火枪,来为将来作打算。

    如果大明的火器有了质的提升,能够又快又准地击中敌人,那未来无论是对上蒙古还是满族骑兵,大明都将占据绝对的优势了。

    只可惜,以杨震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插手进如此要紧的事务里去。这事一直都由军方把持,他一个锦衣卫大头目,怎么可能被他们认可,并参与到火器这等国之利器的研发中去呢?

    但今日,因为和洛悦颍的婚事,杨震居然遇到了这么个对火器有深厚了解的匠人,这让他的心不觉蠢蠢欲动起来。自己只要在家里暗中研发新型火器便是,若能成自然最好不过,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想不到自己这回竟有这么个意外收获,让杨震的嘴角再次绽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祝先生,今后你就跟了本官做事吧。本官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祝思元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赶紧一口答应了下来。而随着此人的出现,杨震又能为大明王朝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变化呢?

    至少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对杨震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也还是想法赶紧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娶进门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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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者,锦衣卫;绣者,绣春刀;且看穿越五百年来到大明万历初年的杨震如何走上巅峰,重振河山!锦绣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绣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绣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