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二章 三名公子两处麻烦
六月初二日,刚过中午。北京城,棋盘街上。
此刻的天气依然极其炎热,明晃晃的日头晒得青石路都发了烫,路旁几棵树上的知了更是拼了命的鼓噪,叫人心中难安。
吕四明和格勒黑两人走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是换在之前早就要抱怨骂娘了,但今天的他们却显得甘之如饴,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精神饱满。好像他们这趟根本就不是在巡视街道,而将去参加一场盛宴般。
前天那次冲突,明显增强了这些向来被人看低三分的锦衣卫的自信心,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街上商户和百姓们看自己的眼神中已充满了敬意后,再走到街上的感觉就彻底与以往不同了。人终究要得到他人的认可,才会变得积极。
在不少怀着敬畏之意的目光注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棋盘街的中段,那儿开了数家绸缎商铺,是这条街里仅次于另一边的珠宝古玩店铺的高档所在。一直以来,这几家店铺都没遭遇过太多的问题,就是之前棋盘街上有不少污糟事情时,他们也能独善其身,所以经过此处时,两人显得很是放松。
可待他们走到挂着“衣锦罗”招牌的商铺跟前时,却听到里面传出了几声争吵声,随即便是一声痛呼传出,显然是有人被打了。这动静叫吕四明他们的脚步便是一顿,同时略有些惊讶地向店内张望进去。
这“衣锦罗”里卖的都是从南方江浙之地,或是四川等处运来的上等丝织品。在这个所有布匹绸缎都是人工用手纺织出来的年代,这种极上等的丝织品的价格自然也是寻常百姓所购买不起的。而既然是来“衣锦罗”买东西的,自然也是非富即贵之人了,一般也不会与这儿的掌柜伙计起什么冲突,毕竟有地位的人总也要顾下自己的颜面不是?
可今日事情却偏偏就有些奇怪,“衣锦罗”里就是发生了矛盾,而且已经动上了手。打人的,是一个穿着绸衫,手持摺扇的年轻公子,而在他身后,还站了两名膀大腰圆的随从。
另一边,还有一名与他打扮相仿佛的年轻公子正也满脸冷笑地看着这一切,在他身后,同样带着三名伴当,看着也不是善茬儿。
而被人打的,是店内一名小伙计,此刻他正捂着脸,满脸委屈地道:“何公子,你怎么还动手打人哪,小的不过是这么一说而已,您要不答应,咱们就再商量……”
“哼,本公子打的就是你这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何公子一边转了转右手手腕,似乎这一下打得叫他手疼的样子,口中却不依不饶地道:“我便告诉你了,这批轻罗纱本公子要全包了,你就开个价吧。”
“嘿,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说包圆就包圆吗?”另一名公子见他这么说话,顿时不再旁观,哼声看向身旁的掌柜的道:“祝掌柜,你就给个价吧,这批轻罗纱我买定了。”
这轻罗纱乃是产自江苏的一个新品种,极薄极轻,而且还颜色艳丽,正是眼下这个时节最被女子所喜的一种布料。不过因为是新出的,这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它这一尺,就足以抵别的丝绸半丈的价格了。
正因为这轻罗纱实在价格太高,即便是“衣锦罗”这样的店铺也就进了五匹而已。之前祝掌柜还担心要卖不不去呢,可没料到今天来的这两位公子居然先后都看上了轻罗纱,而且还都想要包圆,根本就不肯退让,这就叫祝掌柜和伙计感到为难了。
生意上门自然是好,可这种抢着买,而且自家又谁都不敢拒绝的情况,就不是祝掌柜他们乐意见到的了。这两位公子只看穿着打扮就不是等闲之辈,现在这口气一出就更显得他们是跋扈惯了的,这让祝掌柜如何取舍?
看着祝掌柜一脸的懊丧和为难,两名公子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来。两人几不可查地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店铺外面,随即又由那何公子道:“你要再这么拖拖拉拉的,小心本公子一怒之下点了你这间破铺子!”
他的声音刚落,就见外面走进了两条大汉,却是吕四明和格勒黑终于进来了。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如此威胁,吕四明就皱了皱眉头:“这是谁哪,真是好大的口气,竟敢说这样的话。你们可知道这一带是由咱们锦衣卫管着的吗?”
“锦衣卫,哈哈……”不想那何公子压根就不把这当回事,反而一声冷笑:“本公子要做的事情,别说什么锦衣卫,就是顺天府来人了也管不了。”
“啊……”祝掌柜一听他如此大口气,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赶紧拱手道:“这位公子还请高抬贵手,小老儿这就把轻罗纱卖与您……”
“怎的,你这是瞧不起本公子吗?”另一名公子顿时就恼了:“黄四儿,他要敢把东西卖了,你就给我把他的店铺砸了,我看谁敢逆了我的意思!”
“是!”他身后那名看着就孔武有力,如铁塔般壮实的伴当沉声答应,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只在祝掌柜的脸上一扫,就吓得后者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自己兄弟进来不但没把事情摆平,反而让事情显得更加难收拾了,这让吕四明大为气恼。在经过前日之事后,他的自信心已明显提升了一大截,便对那两名公子道:“你们若敢这么做,就别怪咱们把你们都给拿下了,交到衙门里处置!”
“哈……”他这话,换来的又是一声冷笑,何公子打开扇子扇了扇,然后用手指一点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本公子的身份吗,居然还拿衙门来吓唬我?”
“你是什么人?”这时,格勒黑才开口问道。他在进门后就觉察到这两名公子来路不凡,所以才一直没有开口。
“听仔细了,本公子是刑部比部司主事何奎的儿子,何忠勉,你们谁敢动我?”何公子提到自己父亲时,可着实有些得意。
“刑部官员的儿子……怪不得刚才有这么大口气……”吕四明心里陡然一紧,知道事情不好管了。
而这时,似乎是为了给他以更大的压力,另一名公子也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本公子是户部清吏司主事章天饶的儿子,章子凡!”
要是杨震在场,听两位公子如此自报家门,一定会鄙夷而笑。因为他们这行径,与后世那些叫嚷着“我爸是李刚”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坑爹货色。
不过,这两位一报身份,却叫吕四明他们两个和祝掌柜都有些傻眼了。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那儿,可不是能随便得罪的。而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两位公子的身份还差不多高低,就算祝掌柜想只选一个得罪,一时都做不了决定。
但这么一来,吕四明心里已渐渐回过味来。这哪里是什么两个富家子弟因为一时意气而起了冲突哪,这分明是两人合计好了要来此闹事了。不然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两位官家子弟就是同时来了这儿,看中了数量最少的轻罗纱。而且,这两位的父亲都是六部某司的主事,要说这俩没什么交情,那是鬼都不会信的。
但即便看出了问题,吕四明依然感到事情棘手而无法处置。既然这是对方有意而为,自然不会听人的劝说了。
事情难办,唯一能叫他们想到的就只有一个法子了——求助自家百户,看杨震能不能把此事给摆平了。好在吕四明看得出来这两位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时半会儿还不可能真放火打砸,便点了点头道:“既然两位都身份不凡,咱这种小角色自然不敢过问。二位还轻稍候片刻,等我把能做主的请来。”
“好,本公子就等着你。”何忠勉和章子凡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在听完匆匆赶回来的两人把事情经过一说后,杨震就不禁轻轻摇头:“这两个纨绔所用的手段也太低劣了些,这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嘛。”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既然出了事,他还是得出面摆平。于是杨震就叫上胡戈和刘黑子,再让格勒黑他们带路,直朝“衣锦罗”这边赶去。
可他们才走了没几步路,刚到一家叫“玉宝斋”的珠宝古董店铺跟前时,就见一人被生生地踹了出来,惨叫着从台阶上翻滚跌落。
“嗯?”所有人的脚步顿时就是一住,随即才看清楚,那被人踢出门来的居然正是“玉宝斋”的老板张玉宝,而把他踹出来的,却是一名华服公子。此刻,只见他正颐指气使地叉腰站立,指着脸上都擦出不少血道子,衣衫凌乱的张玉宝道:“姓张的你给我听明白了,这次你要么给我把珠子找来,要么就赔我双倍的定金,也就是五千三百两银子。不然,小心本公子把你拉去顺天府,定你个欺诈之罪!”
第二百十三章 扬威(四)
听那公子如此说话,张玉宝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和脸上的伤了,当即一骨碌从地上起来,只朝着那名公子连连打躬作揖求饶,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
即便是像“玉宝斋”这样专做古董珠宝生意的大商行,要他们赔出几千两银子那也是相当肉痛的,何况对方还把顺天府衙门给搬了出来,这就更叫张玉宝这个寻常商人感到害怕了。
只见他一面求饶,一面还为自己分辩道:“韩公子,小人确实是为您买到了东珠,只是不入您的法眼,您怎么就能一口咬定说小人这是在欺诈呢?小人只是个普通商人,就是在胆大妄为,也不敢骗到您头上来哪。而且,像您手头上的那颗珠子,真可算是价值连城了,又怎么可能只用区区两三千里银子就能拿到呢?”
听他如此说话,韩公子的脸色更是一沉,冷哼道:“既然你明知道要搞到好的东珠不易,为何当日不说。我当时可是说得很清楚的,我要的,是最好的东珠,不要劣等品质的东西。而你当时也是拍了胸脯保证过的,怎么今日却要反悔吗?”
“话是不错,可……可小人弄来的东珠那也是极上等的……”
“上等个屁,一颗还没小指头粗的破珠子就敢自认为东珠了?在本公子看来,没有龙眼大小的珠子都算个屁。”韩公子说着又抬起手来,就要朝张玉宝的面门上甩来。
不想这时,一只手却后发先至,挡住了他这一巴掌。随后,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韩公子是吧,你这是在刻意刁难人哪!真当没人能瞧出你的把戏吗?”
“嗯?”韩公子一双眼睛顿时露出怒色,瞪向面前的年轻人,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公子动手?”其实,就在他把张玉宝踢出门来时,就已一眼瞧见了对方,也猜出了他们身份,现在只是摆个姿态而已。
“好说,本官锦衣卫百户杨震,就是管着这一带的。”杨震继续擒住他的手道:“却不知你又是什么人。”
“听好了,本公子乃是顺天府尹韩重驰的公子,韩-光远!”同样的骄傲神情,同样“我爸是xx”的自报家门方式。
不过与吕四明他们听到何忠勉与章子凡的身份时的反应完全不同,杨震只是淡漠地一笑,摇了摇头:“原来只是一个纨绔而已,居然就敢到我棋盘街上闹事来了。看来,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哪。”
“你……你敢骂我?”听杨震称呼自己为纨绔,而且语气是如此的不屑,一直被人奉承惯了的韩-光远先是一怔,旋即就勃然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对本公子说话!”说着,左手握紧了拳头,就朝杨震的头上打来。
但他这点功夫又怎么可能沾得了杨震的边呢?只见杨震握着他右手略一用力往边上一带,他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然后手突然一放,韩公子就啊啊叫嚷着向地上栽了过去。却是被自己那全力挥出的一拳给带得彻底失去了平衡。
“砰!”这位华服公子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重重倒地,右边脸颊正撞在发烫的青石路面之上,顿时惹来他的一声惨嚎。只怕他这张还算俊朗的面容今后是很难再叫人满意了。
杨震这一手,顿时就吓住了张玉宝。张玉宝刚才见杨震出手搭救还满心欢喜呢,现在却是整个心都提了起来:“他居然就动手了,还打伤了韩公子?这下事情可就彻底闹大了……这韩公子可不是四海帮那种底层帮会哪,他受了伤,只怕韩知府一定不会饶过你……我们的。”一想到这回连自己都被带了进去,张玉宝的一张脸顿时就皱成了一团,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刚才告饶,不就是几千里银子吗,赔了不就是了?
但很显然的,此刻这儿的局面已不是由张玉宝说了算了——似乎他也从没有说了算过。就在韩公子大声痛呼之时,“玉宝斋”里闻声就冲出了四名高大健壮的汉子,一看到自家公子被人打倒,四人顿时就勃然变色。
韩-光远既然是来挑事儿的,自然不可能孤身而来。只是他自以为只要报了身份就没人敢招惹,所以在把张玉宝打出门去时就没叫人跟随。不想这一回却吃了大亏,都这会儿了,居然还倒在地上不断呼痛,却根本起不来身。
四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自家公子从地上搀扶起来。一看他这模样,几人的面色就更是发紧了。只见韩-光远右边脸颊不但因为重重着地而肿了起来,而且脸皮都被烫去了一大块——要知道这时正是下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青石板早被太阳照得差不多能在上面煎鸡蛋了,这脸挨上去还能有好的?——只怕是要彻底破相了。
这四人也是顺天府衙的公差,只是被指派着一直随侍在小公子身边而已。现在韩-光远竟被人伤成这样,四人的心顿时就揪紧了,回去后必然会被重罚,甚至被开革,关起来都大有可能!他们可是很清楚自家大人是如何宝贝这位独苗的。
顿时,对之后的畏惧就迅速转化成了对杨震的怒意。此刻,他们甚至都忽略了之前对杨震他们的了解,二话不说,便同时拔出了腰间暗藏的短刀,直朝杨震攻来:“小子,你这回死定了!”
这一切说来挺慢,其实只在短短几息工夫里就发生了。从杨震出手打倒韩-光远,到他那几名伴当杀向杨震,跟他前来的胡戈他们都只是呆呆地看着,随后才惊醒过来,纷纷拔出身上的配刀,喊着:“大胆!”上前增援。
但很显然地,杨震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救护。就在四人杀到跟前后,他已迅速出手。那四个寻常的差役根本连杨震是怎么动的手都没有看清楚,就已被他夺去短刀,扭断手腕,然后打倒在地了。
因为对方这次是明显冲着自己而来闹事的,而且还动上的家伙,杨震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一动上手,就把四人的腕骨给扭断了。
在将四人迅速处理之后,杨震的一双眼突然就定在了韩-光远的脸上。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杨震轻松打倒,对方又如此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韩-光远顿时就吓得面色一白,就连刚才的羞恼之意,以及右颊的疼痛感都察觉不出来了。
这一刻,他才猛地记起了前日传出的有关杨震的说法,说他以一敌数十,将四海帮那些亡命徒打得跪地求饶,最后靠着梁四海自断一臂才得以苟活。之前他对此只是嗤之以鼻,认为是有人夸大而已,可刚才看到杨震的动手后,这种想法便已彻底扭转了,原来此人确实厉害。
“你……你想怎样?我可警告你,你要真敢伤了我,我爹爹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被杨震这么看了一会儿后,韩-光远只觉得浑身发冷,即便如今正是夏日的午后,也依然让他产生了处于冰窖之中的寒意。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并再次抬出了父亲来,希望能有些作用。
不过这种软弱无力的威胁对杨震来说根本就是个笑话。只见他一点点靠近过去,用平静得都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道:“我是锦衣卫的百户,根本就轮不到他一个区区的顺天府尹来管。今日,是你先来我的地盘闹事,我整治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以为我会因为他就放过你吗?”
“我……”韩-光远被杨震如此压迫逼视着,心中就越发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向后挪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刚才早已不自觉地向后退了,此刻已退到了台阶之下,再退就要被绊倒了。他只得壮着胆子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把你那两个同伴都给我叫出来,然后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并保证今后不再来我棋盘街生事,我就准你们滚回去。”杨震眯着眼睛道。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要说杨震还不知道今日这两件事情是有所关联的,那就太不把他当个人物了。三名公子哥儿同时来棋盘街上倒不算意外,但他们三人同时在某家店里闹出事来,就不是意外,而是刻意而为了。
韩-光远此时早已被杨震的气势所慑,脑子都有些迟钝了。听他这么说话,第一反应居然就是一脸诧异地问道:“你……你怎知道何忠勉与章子凡是和我一起的?”好嘛,这下更是自动招认了一切,连那两位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杨震不屑地瞥了这位无能的纨绔子弟一眼:“你们这种手段也就欺负欺负老实的百姓,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说着,突然又把脸一沉:“怎么,你到底肯不肯把那两个给我叫出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把他们揪出来吗?”
“我……我这就去把他们叫来……”韩-光远这回是彻底被杨震给镇住了,当即点头道。随后就在杨震的注视下,向前跑去,很快就站在了“衣锦罗”前。
第二百十四章 扬威(五)
“衣锦罗”店内,何忠勉与章子凡正满心得意,满脸凶相地瞪着祝掌柜和其他几名伙计,直看得他们汗流浃背,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现在看来,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就等那些锦衣卫的上门受辱了。
这几位公子哥儿所以肯顶着日头来棋盘街干这事儿,一来是因为看不惯杨震的嚣张劲儿。他们之前也曾在棋盘街一带闹过不少事,还真没一个人敢放出那等话来,尤其是当四海帮的遭遇传出后,他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就更不服了,只想来此给杨震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
至于二来,却是因为被人指使。与他们向来玩在一起的某位大人家的公子之前也对杨震的气焰很有些看不上眼,便在一场赌斗赢了之后,让这几位公子哥儿来此闹一场以抵消赌输的筹码。
这才有了今日的事情,只看眼下的情况,显然他们是大占上风的,就是杨震他们最终也只能灰溜溜地滚出去。可就在他们得意地拿起茶碗,慢慢品着香茶滋味儿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店外传了进来:“忠勉,子凡,你们赶紧出来。”
“嗯?”两人一听就辨出了这是去另一家店里找事的韩-光远的声音,不过这语气却显得颇为压抑,就像是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一般。这让两人顿感惊讶,既是因为对方的语气,更因为他居然如此直接就把两人的关系给道破了,这接下去可就有些难做戏了。可韩-光远一向地位比他们要高些,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好满心疑惑地走了出去。
其实以祝掌柜的精明,或许一开始还看不出问题来,但到了此刻,若还瞧不出这是两位公子哥联着手在算计自己,那他这半辈子就算是白活了。但即便看破了,在面对势力更大的对手时,也无法说破,这才是祝掌柜真正为难的地方。要他们真像口中所说的那样,或许还有其他的转圜余地了。
现在,见突然有人将这两个惹不起的主儿叫了出去,祝掌柜几乎已经绝望的心顿时又有了些生气:“莫非杨百户当真有手段能叫他们离去吗?”即便有四海帮的前车之鉴,祝掌柜依旧不认为锦衣卫能拿这两位公子哥儿有什么办法。
何、章二人走出店门,就一眼看到了韩-光远那狼狈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即怒道:“光远,这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打伤了你?”
“我……”韩-光远满脸的羞惭,嗫嚅着却有些说不出口。但立刻就有人帮他给出了答案:“是我,锦衣卫百户杨震!”杨震说话间已迈步走了过来,而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看向那两名明显有些愣怔的公子哥道:“你们当真是胆子不小,居然敢闹到我棋盘街上来了。”
被他以如此态度与语气斥责,两名公子的神色陡然就变了,章子凡立刻回击道:“你才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伤韩家的公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杨震轻蔑一笑:“当然知道,他不过就是顺天府尹韩重驰的独子嘛,这又如何?难道他身上有官职或是功名吗?”
“啊……”两名公子听他突然转到了这上面,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就是一愣。不论是韩-光远还是他们两个,都是没有什么官职或功名在身的,不然也没这么有空到处生事了。之前他们倒在国子监里读过几个月的书,他们这一伙人也都是在那儿相互结交的,不过后来还是受不了那儿的约束辍了学业。今后,或许得要靠着各自的老子在官场上立上些功劳,他们才能谋取点好处了。
不过至少眼前,他们在京城还是相当风光的。这几年在京城四处招惹麻烦,却没人敢和他们对着干,这才造成了他们现在的风格和脾气。
杨震一见他们那模样,就知道几人都不可能有功名官职在身,心下就更为放松了。只见他冷笑一声:“既然你们只是普通的百姓,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此闹事,见我我这个朝廷官员,也依然如此托大。看来我确实要替你们的父母好好管教你们一二了。”说着,抬步就朝两人逼了过去。
“你……你敢!”章子凡被杨震的气势所慑,尽管口中依然强硬,脚步却已不觉向后退去了。
倒是何忠勉一向跋扈惯了,遇到这事不怕反怒,当时就叫了起来:“来人,都给我出来,把这个没规矩的小子给本公子拿下了好好教训一顿!”
“是!”他们那几名随从手下早已等在一旁,见自家公子受辱就已有冲上来的意思了,一听吩咐,当即二话不说,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兵器就朝杨震身上招呼过来。
“不要……”只有韩-光远在一见这情况后,急得跳脚大叫,想要阻止他们的“自残”行为。之前他就见识过杨震的可怕,现在这些人再动手,只怕会遭到更强大的反击。
但一切还是太晚了,当这几名恶奴仗着有主家撑腰而不把杨震这个锦衣卫百户放在眼里,悍然向他动手时,结果就已经注定。在所有人都未曾看清楚的情况下,五名分属两家的恶奴就在几声惨叫后倒在了地上,他们的手脚关节都有部分被杨震给打断了,而这,还是在他没有用刀的情况下。
“啊……你……”这一下手段,终于把两名目空一切的公子哥给震住了,两人指着杨震,满脸的惊恐之色,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韩-光远虽然早知道了是这么个下场,可再看这一场一面倒的战斗后,依然只觉一阵心惊肉跳。此刻,他实在是很后悔之前会答应下干这事儿,早知道对手如此强悍,他宁可被父亲关在家里读书,也不想在这儿受辱哪。
举手抬足间就轻松干倒五名大汉,杨震身上的杀意又重了几分。他上前一步,再次给两名公子哥施加压力:“现在,你们还有何话说?”
“你……你要是敢伤了我们,我们的父亲一定不会饶过你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到了这一步,两人能说的狠话也就只是抬自家父亲出来了。
但这话换来的却是杨震的一声冷笑:“你们觉着我这个锦衣卫会怕你们两个六部主事的父亲吗?实话告诉你们吧,别说他们只是文官,就是武职官员,他也管不到我们锦衣卫的头上。因为咱们锦衣卫根本就不在官场序列之中。来人,将他们三个给我押回去细细审问。”说着,杨震一指那三名明显有些迟钝的公子哥儿吩咐道。
其实杨震前面那几句话是说与自己下属听的,为的就是让他们不用担心会遭到这些公子哥的家人报复。锦衣卫实在是低调得太久了,久到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特殊性,他们可是直接隶属天子的亲军哪,以往只有他们欺负满朝官员的份儿,什么时候竟要被人欺负到头上,而且还不敢反击了?杨震这次就是要让人知道,至少他和手下这些锦衣卫,是不好惹的!
受他这几句话的鼓舞,胡戈他们顿时就来了勇气。即便心下依然有所犹豫,却还是大步向前,伸手扣住了三名公子哥的肩头道:“走吧几位,随咱们回去慢慢说话。”随后,也不待三人反抗或是分辩,就硬带着他们往回而去。
杨震则在原地略作停留,冲不少在旁看热闹,满脸惊讶之色百姓们一抱拳道:“叫各位受惊了。不过正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只要有人敢来,我就绝不会手软,就算他们是官宦子弟也是一般。”说着又朝满脸庆幸和忐忑的祝掌柜一点头,便扬长而去。
在他走后好一阵子,周围的百姓才回过神来,顿时一阵纷繁的议论就再次响了起来:
“这杨百户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居然连几位大人家的公子也敢打敢扣,他还真是个有担当的人哪。”
“哎,这回杨百户可能要遭。这些公子哥儿可不是那些四海帮的人能比的,只怕很快就有人要找上门来算账了。”
“我倒不觉得,他不是说了吗,锦衣卫根本不归人家管。”
“咳,你那是早些年的老黄历了,现在的锦衣卫,恐怕是什么人都惹不起喽。”
“那他今天……”
“所以说这次杨百户行事太过张扬,咱们棋盘街好不容易来了个真能管事的,看来这次又要换人了。”
……
虽然众人对杨震敢如此对抗权贵还是相当赞赏的,但多数人却对他的下场不太看好,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地唏嘘叹惋,觉着老人所说的刚不可久的说法还是相当在理的。
不过在这些人中,有几人却对杨震如此行为抱有赞赏的意思:“锦衣卫沉寂了好些年了,或许此人真能重新让它振作起来。看来,咱们也得帮着他做点什么了!”
在众人各有想法,议论纷纷的同时,那几名被杨震打倒的随从伴当终于艰难地从地上起身,相互搀扶着离开这儿,回去报信,显得极其的狼狈!
第二百十五章 各自反应
待杨震返回小院,就见莫冲与黄浜两个满脸凝重地迎了上来。但他不等二人开口,就抢先问道:“把他们都看住了吗?”他所指的自然是韩-光远三人了。
莫冲点头:“大人放心,咱们把他们安置在了东边的厢房里,还叫夏凯他们看着,一定走不了。”接着,他又犹豫了下,才大着胆子道:“但百户,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也鲁莽了些?”
“嗯?”杨震瞥了两名下属一眼,却未说话。可就这一眼,已让两人心中一凛,如今杨震在他们心中的威信可是极高的,自然会有所畏惧。但这时候,他们还是顾不得这些了,如实道:“百户,咱们把他们三个带到这儿是为的什么?他们三家都是官宦出身,只要知道了此事,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以属下愚见,还是把人给放了吧。”说完这话,莫冲又有些胆怯地看了杨震一眼。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杨震不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怒意,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欣然之色。因为他们能这么说,就表明他们是真把杨震当成自己人了,不然他们最该做的是撇清自己才是。
不过莫冲他们却依旧有些忐忑,满脸不安地半低着头,静等着杨震的训斥。杨震在沉吟了一下后,才说道:“你们能有此考虑,我很高兴。今后,若你们对我的布置有什么看法,也要像今日般直说出来,别藏着掖着,知道了吗?”
“……是,多谢百户的大度!”听他这么说话,两人才略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疙瘩却依然未解,不知杨震会不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见他们如此模样,杨震却是轻轻摇头:“你们的这一建议只适用于一般的官场中人,却不是我们锦衣卫该办的。我之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咱们锦衣卫压根就不受那几名官员的管辖,我们又何必惧怕他们呢?”
“大人你的考虑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咱们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处,只会得罪了那几位大人哪……虽然他们是奈何不了咱们,可谁知道他们身后有没有什么人是能对百户你不利的。”黄浜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杨震点头道:“这确实大有可能,但与咱们能从这三位公子爷身上得到的好处相比起来,却算不得什么了。”
“啊?我们还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两人明显一怔,他们实在想不出除了能出口恶气之外,还能在这三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杨震看着两人一脸懵然的样子,再次摇头道:“经过前次之事,你们怎么就还这么迟钝呢。既然之前四海帮来这儿闹事是受人指使的,你们觉得这三位就不会是被人当枪使了吗?我要从他们身上得到的第一点就是谁是幕后主使之人。”
“他们三个也会被人指使着来这儿闹事?”黄浜先是一愣,随即才略有些醒悟了过来:“不错,要是我真要去哪儿搞出些事情来,也绝不会亲自出马的。这三人必然是被人利用了。”
“所以我才会想到从他们身上把那个家伙给找出来,不然即便真把他们三家的问题解决了,后续依然麻烦不小。”杨震这才略有些满意地一笑,继续道:“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实打实的了。”
“什么好处?”
“你们就不觉得咱们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紧巴巴的吗?只靠着这条街上的一些油水,还有那点微薄的俸禄,我们能在京城过上好日子吗?难道你们还真指望我这个当百户的不断给你们钱吗?”杨震似笑非笑地道。
“百户的意思是……”两人已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惊讶之色。
“既然他们都送上门来了,我们不敲他们老子一笔就太说不过去了。”杨震嘿嘿一笑:“我记得早些年,咱们锦衣卫可没少做这等将官宦或富贵人家的子侄抓起来,然后敲他们一笔的勾当。而今日,甚至都不用劳动咱们各种安排,就能等着他们的家人送钱上门了。怎么样,这还不算是好处吗?”
杨震这一说法确实是锦衣卫以往经常做的,不过这却也要追溯到几十年前,锦衣卫还有些权势的时候了。莫冲他们虽然知道前辈们曾靠这个赚了不少钱,却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用同样的法子发财。
可在欣喜之余,他们依然心中有些担忧,不知这么干会不会惹出什么大事来。可既然杨震都拿定了主意,他们这几个当下属自然无法反对,只好勉强点头:“大人说得是,那咱们什么时候提审他们?”
“先不急,先晾他们一会儿,消磨了他们的锐气后,再问就容易了。来,大家且各自歇息,待天黑前再问他们。”杨震早有打算道。
“是!”两人答应一声,便随着杨震回了前面的堂屋歇息去了,只是他们依然有些担心,不知待会儿那三家的人来要人时,该怎么应对。
半个多时辰后,韩-光远家中。
惊悉自家独子居然被锦衣卫捉了去的韩夫人顿时就急得差点晕倒过去。她嫁到韩家这么多年,只生出了这么个儿子,自然一向宝贝得很,这才把他惯成如此模样。不想今日居然被锦衣卫的人给拿下了,她这个当娘的如何能不心急如焚哪。只见她当即就吩咐道:“韩贵,你赶紧去向老爷禀报此事,请他务必要想法救救咱们的孩子……”一想到自家孩子落入到穷凶极恶的锦衣卫手里,韩夫人这个当娘的心都要碎了。
在韩贵领命而去后,韩夫人又命人把那四名无能导致少爷被人捉去的家奴给押到了外面,进行责打。然后,她自己则立刻赶到了后院的佛堂,虔诚地向着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祈祷起来,只求自己孩儿能平安归来。
而随后不久,当韩重驰得知儿子落入锦衣卫手中后,也是又惊又怒:“真真是岂有此理,他锦衣卫有何道理竟敢把本官的儿子给抓了起来!”
“老爷……”那韩贵还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便小声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韩重驰听他把话说完,原来愤怒的脸色才是一敛:“这个不肖子,总是给我惹祸,这回终于是惹出大麻烦来了吧!”在喘了几口,平息了胸中怒意之后,韩知府才继续道:“韩贵,我谅他们也不敢把我韩某人的儿子怎么样。这样吧,你代本官出面,去跟那边的锦衣卫打声招呼,就说是本官的意思,只要他能把那不肖子平安交出来,本官就不追究此事。”
韩贵低声答应,但又满脸踌躇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嗯?你还有什么说的吗?”韩重驰皱着眉头不耐道。
“老爷您一定没有听说过关于那棋盘街上锦衣卫的事情吧?”
“本官去关心这些人做什么,自然不知道他们的事了。”韩重驰道。他日常事务就已够繁忙了,如何会去关心一些锦衣卫做了什么呢?
“这个……老爷,这些锦衣卫可不好惹,他们曾把四海帮的人都给打了,还逼得梁四海自断手臂才放他们离开。所以……”说着面露难色,言外之意是,自己一个下人,只怕根本无法从人家锦衣卫手里把人要出来。
韩重驰这才略有些慎重起来。之前四海帮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只不过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知道原来这事与抓自己的锦衣卫有关,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了。但在思索之后,他还是道:“即便如此,本官又不是那些江湖中人,难道他们还敢对我不敬?你赶紧去向他们要人,不过这语气上可以尽量软着些,他们要是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损了本官的名声,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吧。”
韩贵虽然心下依然不安,但这回再不敢违抗自家老爷的意思,心下忐忑地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章、何两家也乱了心神,两位父亲的反应也几乎与韩重驰一样,派了家中得力的管事前往棋盘街找杨震要人去了。
镇抚司。
刘守有在听完手底下人的禀报之后,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苦笑道:“这……事情还真是一件连着一件地来哪。这杨震也确实能给人带来问题,这才几日工夫,就又招惹上了三名官员的家属。”
“额,都督,这事其实也怪不得杨震,是那三名大少爷自己上门闹事才有这一出的。”
“哼,要不是他之前如此张扬,会有这种事情吗?好嘛,咱们锦衣卫低调了这么多年,倒是被他一下给重新打响了名头,真是有些本事哪。”刘守有说这话时,心里不知是喜是怒,或许两者都有吧。
“那都督以为在此事上咱们是否应该插手呢?”
“这是他自己闯出来的祸事,本都督为何要替他善后?既然他之前敢如此放话,就要承担不断找上门去的后果。我倒要瞧瞧,他这次还能如何应对。要是真因此叫咱们锦衣卫惹上了麻烦,我少不得要好好教训他!”刘守有没好气地道。
第二百十六章 敲诈勒索
天还没到傍晚,韩、章、何三家就已陆续派人前来要人了。其实这也在杨震的意料之中,毕竟是他们家的大少爷被锦衣卫扣了,不急不成哪。
虽然如今锦衣卫在京城式微,就连这些官宦人家的家丁奴仆都不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今天上门来,这三名各家的管事还是把姿态放得很低的,毕竟是有求于人嘛。
在报明自家身份后,韩贵他们便小心翼翼地道:“都是我家公子少不更事,这才冲撞了几位军爷。还望各位看在与我家老爷乃是同朝为官的份上高抬贵手,我家自不会忘了这份交情的。”
虽然他们已足够克制,但在言辞中却还是难免显出些居高临下的态度来,毕竟在他们心中依然并不把杨震他们太当回事,即便他们也听说过之前四海帮的遭遇。
杨震此刻却也显得极其真诚,听了他们的话后连连点头:“几位管家说的不错,毕竟我与三位大人都在京中为官,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是要讲些情分的。”就在那三人大松了口气,以为杨震就要这么容易把人放了时,他却又话锋一转:“所以,我把三位公子带来后可没有任何的打骂,只将他们软禁起来而已。若不然,且看四海帮那些人的下场。你们就回去叫三位大人放心吧。”
“啊……”只一怔后,韩贵终于明白过来,杨震这是在耍弄他们哪。顿时脸色就是一沉:“杨百户,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咱们都是诚心前来向您道歉,我家公子虽然做岔了,但要教训他们也自有我家大人动手,可不劳你们锦衣卫。”
“倘若他们是在别处,就是杀人抢劫,放火什么的都与我无关。但他们既然来我所管辖的棋盘街上闹事,那我就不能不理了。不然我凭的什么治理这儿,叫手下人信服呢?”杨震的回答却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
这一下,可把三名管事给气得不轻。一般他们与人交涉,借着背后自家老爷的名头那是一向无往不利的,不料今日却碰了钉子,当时三人的面色就有些不善了。但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自家少爷还在人手里呢,一旦翻脸受苦的只会是少爷,便只得按捺下怒气,继续好言相求。
在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软话后,杨震才淡淡地道:“其实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不过却要看看各位是否有认错的诚意了。”
这话已经很是明显,三名管事心下不禁大生鄙夷,原来说了半日却是要钱,这与勒索有什么分别?但主动权现在杨震手中,他们即便再不满,也只能低头挨宰。事实上,他们出发前,也确实有过这样的准备,所以三人就都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这儿有点银子,就当我家给锦衣卫各位赔罪了,还请杨百户莫要嫌少。”
杨震随手拿过那几张银票看了几眼,就又放回到了桌子上:“既然你们自己都知道这点银子实在太少,我又怎么可能满意呢?”
“什么?三百两银子你还嫌少?”韩贵再忍不住,顿时失声道。其他两家虽然只拿出了二百两,但也觉得杨震这么说实在太过贪得无厌,顿时也都恼了。
杨震嘿地一声冷笑:“原来你们三家的大少爷竟是如此之贱,竟只值得两三百两银子吗?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每家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把他们给买下来了,你们以为如何?”
“你……”几名管事全没料到杨震竟是如此态度,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好了。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难缠的对手,但像杨震这样软硬不吃的主儿,却是极其少见的。
但此时人在对方手里,他们便再是不满也只能忍耐。好半天后,才按下怒意道:“那依着杨百户的意思,想要回我家公子得交出多少银子来换呢?”话说到这个地步,已无须遮掩,直接实话实话吧。
杨震展开五指在三人面前一伸,韩贵虽然觉得有些肉痛,却还是点头道:“五百两就五百两,只要你肯放人……”
“谁说我要五百两了?我要的是五千两!”杨震的脸上闪着一丝冷笑道:“你们家的公子都是宝贝疙瘩,怎能卖那么贱呢?”
“五千两?你这是明抢!这是敲诈勒索!”几位管事这回真是被惊到了,即便是官宦人家,五千两银子也不是笔小数字哪。或许对地方官来说,五千两银子并不是太难弄到手,可京官,就不同了。
“即便我真是敲诈勒索又如何?我可从没有主动去抓你们家的公子,都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这怪得了谁。”杨震哂笑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嫌贵不给银子,我应该也会看在几位大人的面上不为难他们。不过,我手下几名弟兄会不会对三位公子无礼,那可就说不准了。”
这一回,三名管事是彻底没脾气了。人家已经把道儿都划了出来,而且态度又是如此的坚决,根本不怕得罪自家老爷,他们这些当管家的还能怎样?他们以往所以能把许多事情都摆平了,只因为对方看在他们的主人身份上,现在杨震根本不把韩重驰他们当回子事,他们自然无能为力。
“好,既然你一定不肯通融,咱们就没法谈了。不过,你一定要保证我家公子的安全,不然……”
“行了,只要你们把钱带来,我自然会如约放人的。”杨震却根本不给他们威胁自己的机会,出言打断道:“三位请慢走,不送!”
“哼!”韩贵他们带着满心的懊恼与怒气,气咻咻地走了。而看着他们离开,杨震手底下那些兄弟顿时就赶了过来。他们早在外面听明白了杨震他们的对话,当真是又佩服又担心。
“百户,你真觉得能从他们身上敲出这么多银子来?五千两……三家合在一起可是一万五千两哪,这……”夏凯满脸的难以置信,同时还带着神往之色。对他们这些锦衣卫来说,能有个几百两银子已是一大笔横财了,而成千上万两,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杨震轻松一笑:“这些当官的都家底厚实,几千两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我料定他们必然会就范。”
“那可真是发财了。”几人感慨道,虽然他们觉着这次银子到手大头必然被杨震拿走,但只要漏点出来,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同时他们又想到,怪不得杨震刚来就能拿出几百两银子这么大手笔,原来他有的是发财的办法,只是他们这些人不知道而已。
但在高兴之余,还是有人担忧道:“百户,咱们这么做可就大大得罪了三名官员,他们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从而对咱们不利?”
“他们或许会怀恨,但想对付咱们,两个六部主事,一个顺天府尹还没那本事。”杨震不屑地一撇嘴道。随后,一看外面已黑下来的天色道:“走,咱们该去见见那三位大少爷了,看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来。”
“是!”见自家百户如此镇定,夏凯等人也是心下大安,刚起的忧虑就被抛到了一边,只剩下对发财的盼望了。
韩-光远三人此刻早没了之前的气焰,就跟三只斗败了的公鸡般颓丧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更满是忧惧之色。他们本以为杨震他们没有胆子把他们囚禁起来,刚才只是做做样子,很快就会放人。可现在都过了半天了,对方依然没有放人的意思,却让三人感觉到了不妙,显然事情比他们所想的要严重得多。
而更叫他们受不了的是,那些锦衣卫还不给他们准备任何的食物和饮水。这半天下来,他们肚子感到饥饿倒还能忍耐,可干渴的感觉却叫他们完难忍受。之前他们曾大着胆子叫过几次,可门外看守却理都不理这三名大少爷,这让他们心下更是惊慌,甚至产生出对方要活活把自己渴死饿死的错觉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三人立刻满怀希望地看向外面,却只见杨震神色平淡地走了进来。此刻身心都受到了不小摧残的三名少爷早没了之前的气度,见了杨震立刻认错:“杨百户,是我们一时糊涂得罪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咱们这一遭吧。”要不是还有些矜持,这几位说不定要跪下来相求了。
杨震也没想到这三位是如此的软弱,只饿了半天就这样了。他只得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你们又何必当初呢?不过你们放心,我还不至于真要了你们的命,现在我来是想问你们一点事情的,只要你们如实回答,吃的喝的自然少不了你们。”
“杨百户请问,咱们一定知无不言。”章子凡忙表态道,其他两人也在后面连连点头。
“很好。”杨震满意地一笑,这才缓慢地扫过三人,然后道:“今日之事你们一定也是受人指使的,那人到底是谁?”
第二百十七章 名利双收
杨震这一问可颇有些技巧,并没有问他们是否受人指使,而是直接就认定了他们背后还有指使之人,使三人被他牵着鼻子走。
果然,三人同时现出惊讶之色,何忠勉更是忍不住道:“你……你怎知道我们是被人支使来的?”
杨震再次满意而笑,随后莫测高深地道:“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了。现在是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你们支使来我棋盘街上闹事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一时竟有些难以开口,显然是心中尚有些顾忌了。杨震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等着,不过一双眼睛却饱含威胁地在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在他的逼视之下,三人就有些坐不住了,何忠勉更是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几下身子,几次半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要论心机,论养气功夫,这三人自然远比不过杨震。在一阵沉默,感受到不断加强的压力之后,何忠勉终于道:“我们要是把实话说出来,你肯放我们走吗?”
“当然,我难懂还要养着你们三位大少爷不成?”杨震不见半点犹豫地道。
见他如此保证,三人终于有了决心,由韩-光远道:“我们是在一场赌斗中输给了任千石,才不得不答应他来棋盘街闹事的。当时,我们还跟他保证过,一定不会把事实说出来的……”说着,颇为惭愧地低下了头去。
“任千石,他是什么人?和你们一样都是官宦子弟吗?”杨震皱起了眉头。
“正是。他说你之前和四海帮是商量好了的,所以才有那档子事儿……就叫我们来这儿闹事把这个骗局给戳破了,也好叫其他人知道咱们的威风。”章子凡有些恨恨地说道:“没想到这分明是在坑咱们了!”
“一样的官宦子弟,那他为什么要如此与我过不去?”杨震却没有太过留意章子凡的抱怨,只想着对方的动机。之前四海帮,是因为有东厂的关系才来这儿闹事,那这个任千石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耍弄这三位公子哥儿,还是真与自己有什么过节?
一时想不明白,杨震只好再问了一句:“那这个任千石的父亲是什么人?”
“是刑部侍郎任知古。”何忠勉道。正因为他父亲是侍郎,比他们三人的父亲品阶都要高上不少,所以三人才会受其摆布。
“任知古……任知古……”杨震口中念念有词,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是什么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三位大少爷是被人利用了,而那个幕后之人,必然是这个与自己有所关联的任知古。
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杨震就不再久留,站起身来就要出门。这时,韩-光远他们却有些急了:“杨百户,你不是答应我们,只要我们把实话说出来就放我们走吗?”
杨震脚步略一停顿,回头笑道:“放心,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家人明天一来,我便会放你们离开的。”他确信,那三位官员在如今情况下,必然会妥协。
就像杨震所料想的那样,此刻韩重驰正来到自己的书房,将藏在其中的一处暗格打开,里面摆放了不少银票和其他财物。这是他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所积攒下来的财富,大概在五六万两银子上下。
其实要不是当了这个几乎没多少油水的顺天府尹,他韩重驰的身家应该更丰厚些的。可现在,却因为儿子的鲁莽,要使他再次减少五千两银子了。想到这儿,他拿着那些银票的手就有些颤抖了,这可都是冒着各种风险才攒下来的家当哪。
当韩贵孤身一人回来向他禀报了杨震的答复后,韩重驰当时就怒了:“这杨震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敲诈勒索到本官头上来了!他以为他是锦衣卫本官就真拿他没有办法了吗?”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咒骂。
但在发泄一通后,韩重驰又不得不接受事实,自己确实暂时拿杨震没有法子。毕竟对方是占了理的,要是将事情闹大了,不但自己要丢脸,而且还会被言官御史参上一本。而杨震,到时候大可否认有勒索银子的事情。如此倒是省了五千两,却很可能赔上自己的前程,这可大大地划不来了。
另外,他也想过去求助刘守有,或许瞧在同朝为官的面子上,刘守有会帮这忙。但如此一来,他韩知府可就欠了刘都督一个不小的人情。而在官场之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即便你今后帮了他,也难说这人情还清了没有。而且,他也不想与锦衣卫的人牵扯太多,毕竟身为文臣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所以在权衡再三之后,韩重驰不得不接受杨震的要求,拿五千两银子换回儿子。将五千两银子有些不舍地交到韩贵手上时,韩重驰心里已暗暗发狠:“一旦那个不肖子回来,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若他再不长进,说不得只能把他送回家乡好生管教了!”
“老爷是让小的连夜就去把少爷接回来?”捧着那五六张金额不一的银票,韩贵在心惊于自家老爷的阔绰之外,又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错,你这就去把光远给接回来。毕竟落在锦衣卫手中时间越久,就越叫人不安。”即便对儿子有再多不满,父子之情还是最重的,他也不放心让一向娇生惯养的儿子在锦衣卫手中遭罪。
“是,小的这就去把少爷接回来。”韩贵看出自家老爷有些急切,便赶忙点头应着,便欲转身离去。
“慢着。多叫上几个下人一道去,再带上顺天府的腰牌,不然小心巡夜的兵马将你们都给逮了去。”韩重驰叮嘱一声道。这时候就显出他韩知府的优越性来了,其他两位六部主事家的,只怕是无法在今夜将儿子接回家了。
对于韩贵连夜再来,还带来了银子,杨震显然觉得有些意外。好在因为今天小院里多了三位“客人”,杨震并没有放手底下人回去,所以倒也能应付自如。
看着一脸不忿的韩贵将那几张银票取出推到自己跟前,杨震不觉啧啧赞叹了起来:“看来韩知府确实是舐犊情深哪,这才几个时辰,就凑出了这么多银子来给儿子赎身了,真是叫人佩服哪。”
“杨百户,你就不必再说风凉话了,既然银子你已经收下,就还请照之前的约定将我家公子交还给我吧。”韩贵却根本无心与他扯淡,直接说道。
杨震对于他的无礼并不着恼,只是淡淡一笑:“既然韩知府急着要见宝贝儿子,我自然不能不识相了。格勒黑,去把韩公子带来吧。”
“嗳!”等在外面的格勒黑领了一声令,便转身去了东厢。不一会儿,就将一脸忐忑的韩-光远给带了过来。
韩-光远他们刚才吃了点东西,歪倒在椅子上半睡半醒呢,就被五大三粗的蒙古汉子格勒黑给惊醒,随后他还被带了出来。即便韩公子觉着杨震此时不会对自己怎样,依然心里有些打鼓。
直到看见自家管事韩贵后,韩-光远的心才放了下来,叫一声:“韩贵……”后眼中都有泪流出来了。这半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现在终于见到了家人,自然会忍不住情绪。
而韩贵在见到自家公子后,也是一阵放松,总算没出什么大问题,可以向老爷交差了。但随后,他又有些惊怒道:“杨百户,你不是说不会伤害我家公子分毫吗?怎的他的脸上却有伤?”原来他是发现了韩-光远面颊上的擦烫之伤,顿时又惊又怒。
杨震倒没想到有这一层,此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解释道:“韩公子身上的伤是在把他拿下之前所受,在把他带来这儿后,咱们可没有再对他动过手。你要不信的话,大可问问他自己。”
韩贵虽然心下愤怒,但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把公子安全地带回家去。于是便在一声冷哼之后,恭敬地冲韩-光远行了一礼道:“公子,咱们这就回家吧。”
不想这时,韩-光远已被杨震吓住,在没有他首肯的情况下,居然不敢自作主张,只把目光在杨震身上出溜。杨震一见,便是心下好笑,看来这位少爷还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呢。便一挥手道:“韩公子请便,还望你今后能机灵点,莫要再被人当枪使了。”
韩贵又恨恨地盯了一眼杨震,这才跟在韩-光远的身后离开了这座小院。
待到次日上午,其他两家的管事便再次登门前来。他们的应对也与韩家一样,即便心疼五千两银子的赎身费用,但为了几位少爷的人生安全,也只能从命了。
于是这一回,杨震不但再次在三名官宦子弟的身上打响了自己的名头,还从他家人身上得了一万五千两银子的好处,实实在在的名利双收!而接下来,就是该想着怎么分这笔意外之财了。
第二百十八章 警告
莫冲等人可比杨震更着紧眼前的这一笔钱。实事求是地说,他们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呢,说不眼红自然是假的。但他们更清楚,这些银子几乎都是靠着自家百户一个人弄来的,所以能从中小分一杯羹已经是最后的结果了。
杨震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他也能理解这些兄弟对钱财的渴望,毕竟这天下大多数人做事只为了这些阿堵物而已。他在略作思忖之后,便伸手把这些银票拿了起来,挑了几张后,又把大多数放回到了桌子上。
众人不知他有何打算,都一个个翘首紧张地盯着杨震,等待着他的安排。只见杨震淡淡一笑:“怎么,看到这点银子就把你们搞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持了吗?要是你们就这点心理素质,今后还怎么和我一起干大事?”
被他这么一调侃,几人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杨震摇了摇头:“你们哪……喏,这儿还有一万零五百两银子,正好给你们七人平分了,每人一千五百两,自己拿吧!”
“……”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呼,七名下属都愣愣地看着杨震,神色都显得有些木然了。杨震见他们如此模样,也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你们嫌钱分得少吗?”
“百户是要将这一万多两银子都分与我们?”黄浜此时才回过神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小心询问道。
在杨震确信地一点头后,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顿时,一阵欢呼就从他们的口中喷涌而出,随后,七人几乎同时单膝跪倒在了杨震跟前:“多谢百户厚赏!”
杨震这才知道刚才他们只是太过意外和兴奋了,才会有愣怔的表现。确实,作为一个底层的锦衣卫,他们就是干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上千两的银子,而今日,却轻轻松松得了每人一千五百两,这确实足以让人疯狂了。
看着他们的举动,杨震只是轻轻一笑,挥手道:“都起来吧,你们也不必如此失态。我早在之前就告诉过你们,只要肯跟着我干,好处总是少不了的。不过相应的,麻烦也必然不少。你们今日拿了这笔银子,以后可要用心听令行事了!”
“是!我等今后一定听从百户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违拗。若有违此言,天诛地灭!”众人在对视一眼后,很是郑重地发下如此誓言。此刻杨震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已无比高大,他就是此刻命他们去镇抚司闹事,这些下属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跟着杨震或许会因为得罪太多人而连这份差事都保不住,但现在他们已得到了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难道还会在意这份并不太有面子的差事吗?以前,他们只是浑浑噩噩的度日,无论面子里子都没有,现在杨震却什么都给了他们,试问他们又如何能不心服呢?
看着手底下人突然转变的精气神,杨震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已彻底征服了手下众人。今后,他就可以这些人为班底,真正打造出一支由自己控制的力量了。
这次的事情,给杨震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在棋盘街上,他杨百户的大名已然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无论是商是民,都对这个敢于和帮会份子和官宦子弟斗,而且还斗赢了的锦衣卫百户大为钦佩。就是在一般锦衣卫眼中,他这个新来的百户也大大提振了自家的威风,让一直憋屈的他们有了一点自信。
但与之相应的,杨震的如此举动也自然惹来了不少人的不满,比如一些言官之类的官员,就曾几次公开批评他的胆大妄为,说他的所作所为压根就不像是一个朝廷官员该做的事情。要不是他的身份还不够高,只怕此时就已有弹章上出现他杨震的大名了。
但饶是如此,杨震依然要面对不小的麻烦,其中最叫他头痛的,就是来自镇抚司方面的责难。这次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镇抚司就派人把他叫了过去,说是都督有事要与他说。
杨震心知这是刘守有终于看不下去他的任意妄为,才想要告诫一下自己。虽然心下不以为然,杨震还是急忙赶了过去,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区区的百户,可不敢在锦衣卫都督面前拿大。
而刚一进镇抚司大门,杨震便遇上了初来镇抚司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掌刑千户洪奎星。既然知道对方身份,杨震自然不敢托大,赶紧避让到一旁,抱拳施礼道:“属下锦衣卫百户杨震见过洪千户。”
洪奎星本来都已要迈出门去了,一听到他的身份,脚就又退了回来。而后转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杨震好半晌,沉声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在棋盘街上当差的杨震?”
“正是属下!”杨震再次抱拳道。他如今可算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了,尤其在锦衣卫内部,更是大大的有名,所以被洪奎星一下叫破身份也属正常。
“听说你最近干了不少让人吃惊的事情哪,看来你的胆子确是极大的。”洪奎星说着不待杨震有任何反应又继续道:“别说本千户没有提醒过你,即便你现在声名不小,也莫要行差踏错,不然小心我锦衣卫的刑罚!本千户向来行事公事公办,可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说完这话,他也不待杨震回应,便已扭头离开。
目送这位冷面千户离开,杨震只轻轻一笑,并不把他的这点威胁太当回事。此人既然与东厂的宋雪桥走得很近,那就一定是冯保方面的人了,也就是自己的对头,他当然不可能对洪奎星有任何的忌惮或是敬意。如果洪千户真要找他的不是,那就斗一斗吧,他杨震还没怕过什么人呢。
一面想着这些,杨震已来到了刘守有的公房之前。这一回,倒不需要再等候了,一报上他的大名,就被准许进入。
在如常见过礼后,杨震便垂首而立,静候刘都督的训示。而刘守有这一回却沉默了好一阵,直到杨震都有些奇怪了,他才开口道:“杨震哪,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说你才好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属下所做都是棋盘街百户职责当为之事。若都督真觉着属下做错了,属下甘心受罚!”杨震的回答很是滴水不漏。
见他先表明自己没有做错,随后却又放低姿态,刘守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处置他才好了。其实他所说确实不错,既然是棋盘街上的锦衣卫百户,他自然有维护当地治安的责任。所以即便是刘守有这个锦衣卫都督,要想找个正当理由惩治他还是相当困难的。
“你呀……我也没说你做错了,又怎会罚你呢?”刘守有苦笑着一摇头:“而且就你这模样来看,本督若真惩罚了你,你也不会甘心的。”
“属下不敢。”杨震口里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意思。
刘守有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你最近所做的事情,已经大大地超出了许多人的底线?你以武力对付那些帮会份子倒也罢了,毕竟他们只是些没甚后台的小人物。但你对那三位大人的公子也是一般,还……那就太不应该了。你以为那几位大人身份不高就能任由你欺辱吗?你哪,还是太年轻了。”虽然花钱赎人一事三名官员极力隐瞒,但显然是瞒不过锦衣卫耳目的,只是此时刘守有不想提及而已。
杨震这回确实有些不明白了:“都督并不是责怪我的手段有问题,而是认为我找错的对象吗?”
“正是。”刘守有语重心长地道:“你可知道这天下间最好对付,但又最难对付的是什么人吗?”
杨震已猜到了答案,但却装傻般地一摇头:“卑职不知。”
“就是那些文官了。他们平时看着人畜无害,也没多少实力能反抗你我,但真要和他们为敌了,你就知道他们有多难对付了。”刘守有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你要对付的往往不是一两个文官,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别看他们平时也斗个你死我活的,可一旦有了外敌,他们便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像你这等莽撞的行为,就很容易使他们团结在一起。”
杨震确实未曾想过这些,听了这话,明显有些愣怔:“那卑职这次真捅了大篓子了?可要不是那几个公子哥儿找上门来,属下也不会……”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守有便一摆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然我早叫洪奎星来招呼你了。至于问题嘛,倒也不是太大,毕竟你只是个小小的百户,那些自持身份的文官大人们还没有无耻到和你一个小人物过不去。不过今后,你就得小心着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不然,别说那些人或许会想着对付你,就是本督,也不会轻饶了你!”
“是,卑职记下了。”杨震忙谦虚地点头应道。
第二百十九章 处境堪忧的唐枫
见杨震是如此态度,刘守有的脸上才现出满意的笑容:“本督知道你为人耿直,也深以当一个锦衣卫为荣,但无论做人做事都要掌握一个尺度,如此将来才能有所成就。你现在年纪尚轻,自然还不懂这些道理,但本督的一片苦心,还是希望你能明白。”
“多谢都督如此看重与栽培,属下今后定当尽心竭力听候差遣!”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杨震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表忠心了,不然只怕就要惹来刘守有的怒火了。
刘守有要的就是他的这一表示,此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点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锦衣卫虽然式微但自保总是没问题的,你只要按本份做事,本督就不会亏待了你。去吧。”
杨震忙抱拳直说自己受教,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督,卑职还想打听一事,不知唐千户现在何处,我想去看一看他。”
听他提到唐枫,刘守有的笑容便是一敛。但随即又释然道:“他在最南边的公房之中,想必现在就在那儿,你去找他便是。”
杨震假装没有发现对方的突然转变,再次谢过后,才退出房去。
杨震走后,一个模样俊美,身子单薄的年轻人便从刘守有身后的架子处转了出来。只见此人冲刘守有一点头道:“这个杨震确实有些门道,虽然年轻有为,却又深知进退,倒是个可以栽培之人。”
这时刘守有已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显然在此人面前他是不敢大剌剌坐着的。听对方这么说话,也深有同感地道:“我也这么看。我在他那年纪时,别说有他的胆色和本事了,就光是知进退这点,就远不如他哪。”
“哪个少年不轻狂吗?”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道:“不过我认为最叫我感到此人可用的原因,还在他对唐枫这个老上司的惦记。他明知你与唐枫有隙,却还能如此直接地提出此事,足见他是个念旧的人。一个念旧的人,自然极重感情,只要你能好好栽培他,他就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守有深以为然地点头称是,但同时心里却犯着些嘀咕,眼前这位一向心眼不大,今日怎的就对杨震如此刮目相看呢?照道理,杨震之前可少没和他们那边的人做对哪,难道只因为冯公公看重杨震的关系吗?
此时杨震可不知道走后刘守有还与人在对他品头论足,他已来到了最南边的那处显得最是逼仄,也最为炎热的公房跟前。一看这儿的环境,杨震便能猜想出唐枫眼下的处境是多么的不好了。
来到门前,他也不忙着进入,而是先站定了拱手道:“唐千户可在吗?属下杨震求见。”或许以前他在面对唐枫时还没有这么多的礼数,但今日在看出对方的处境后,他反倒要表现出一定的尊重来。
果然,听到他这招呼后,唐枫就有些惊喜地迎了出来,并笑着给了他肩窝一拳道:“杨二郎,你我只几日不见,却怎的多了这么多虚礼,这是生分了吗?”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杨震却能感受到对方还是很满意自己态度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以前拥有的东西并不会太在意,可一旦失去了,当别人再给与你时,却倍感珍惜。唐枫在这儿明显得不到尊重,而杨震这个老部下所展现出来的尊重之意更叫他感动。
杨震看了唐枫一眼,就发现他比之前明显要憔悴了许多,此刻虽然因为见着自己而满脸笑容,可依然难掩其眼神当中的落寞与不甘。想来也是,当初在湖广、浙江两省,唐枫可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而现在却被人束之高阁,再无任何表现的机会,甚至被人当成空气一般,是个人都难以忍受如此强烈的落差对比。
所以在进屋之后,杨震也没有问对方最近过得怎么样的愚蠢问题,只找些别的话题。唐枫如何看不出杨震的心思,便也心领神会地避过那些让人尴尬的话题,转而说到了杨震:“最近二郎你在锦衣卫中,乃至于北京城里可都是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哪。我这几日,就光听你的光辉事迹了,你现在已是诸多锦衣卫兄弟所佩服的大人物了。”
“千户这话就叫杨震汗颜了。在下不过是照着自己的本分办事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光辉事迹。而且两件事情处理下来,还得罪了不少人。这次来镇抚司,就是来受刘都督训诫的。”
“以锦衣卫如今在京城的处境,你能干出这两件事来,已算是大大提振了我们的士气了,怎能说不算呢?”唐枫叹了一声:“有时候我真是怀念曾经在浙江和湖广与你一起战斗的岁月哪,真恨不得现在依然如往常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杨震才从唐枫口中听到了他隐晦地对眼下局面的不满。但身为一个小小的百户,又是在周围可能有不少耳朵听着他们对话的情况下,他自然无法说什么安慰唐枫的话,只好陪着一声叹息。
唐枫毕竟不是个蠢人,一见杨震没有附和,便立刻觉察到了话里的问题,便转换了话题:“你能在此时想着来见见我这个老上司,我已很是满意了。如今除了每日与思忠还能在晚上聚聚之外,其他兄弟都是久不见面了。”
“啊?千户和魏兄、邓兄他们这段日子都未见过吗?”杨震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他和唐枫这些人虽然曾同舟共济,但毕竟不是铁杆分子,所以不见也属正常。但像魏长东和邓亭等一向是唐枫的心腹手下居然也不与他联络见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北京城如此之大,他们又散于各处,身上还有差事担着,岂是这么容易见面的?或许真要论起来,我这个当千户的反而是我们这些人里最轻松的了。”唐枫似是自嘲地一笑。
就在杨震依然觉着有些不对时,只见他突然伸出一指,在桌案上用茶水写了几个字:“钱监,无法一见。”
顿时,杨震就明白了唐枫他们所以无法联络的关键所在,就是因为钱思忠的存在。
白天,作为掌刑千户唐枫都得呆在镇抚司中,也就是在刘守有的眼皮底下,自然不可能和自己的老部下有什么交往,今日杨震得以前来一见已是极其难得了。而到了晚上,因为他又与钱思忠在一起,这位曾经的兄弟下属又已投到了刘守有那边,成了监视唐枫的存在,那他想在夜里与几名兄弟聚首都得提防着钱思忠这个眼线而无法成功。
想明白这些,杨震就更能理解对方眼下处境是如何之难,显然刘守有将他们调回京城可不光是为了架空唐枫,一定还有后续的手段。
“这确是有些可惜了,我还想着找一日将几位兄弟都叫到一起聚上一聚呢。”杨震口里说着话儿,手上却也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保重而字。
唐枫点了点头:“咱们既然都到了京城,总有机会的。你看,你今日不就登门来看我了吗?”说话间,已把桌上两人所写的字给不着痕迹地擦了去。
杨震苦笑一声:“其实属下前来也是有一点私心的,是有一事要向千户你打听一下。”
“哦,且说来听听。”
“前番有三名官宦子弟来我所管辖的棋盘街闹事被我所擒,此事想来千户应该有所耳闻了。”在看到对方点头后,杨震才继续道:“之后我曾问过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受人唆摆而来,而那个幕后之人叫作任千石,他有个父亲是刑部侍郎任知古。我并不记得曾得罪过这两人,但任知古这个名字又觉着有些熟悉,所以想请千户您帮着查查看……”话说到最后,他又是一声苦笑。以如今唐枫在镇抚司的处境来看,只怕是很难帮到自己了。
不想听了他这话后,唐枫却是一笑:“若是旁的什么,这回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这一点,我还真能给出答案。”
“哦?千户竟知道这个任家为何要与我过不去吗?”
“想来事情过了太久,而且那人又不怎么显眼,所以你已忘了他了。你可还记得在武昌举告一事吗?”
“当然。”杨震点头道。这是他进入锦衣卫的开端,他如何会忘呢?
“当时我们的目标是以胡霖为首的一众湖广官员,这其中就有一个叫任怀古的,乃是当时的武昌知府,最后他也被一并告了,丢了官。而就我所知,他就有个兄弟是在京为官的,想必就是这个任知古了。”
“任知古,任怀古……”杨震一念这两个名字,顿时也就明白了:“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会针对我呢。原来是要为几年前的那件事情报仇哪。”解开了心中疑团,杨震倒不怎么担心了,毕竟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出任家来。
在又和唐枫说了会儿话后,杨震便告辞离开,只是他的心里却多了一分心事,担心起唐枫他们接下来的遭遇来。
第二百二十章 东厂来人
坐在宽敞通风,并无骄阳照射的堂屋中,身前几案之上是几片切好的西瓜和其他消暑的水果,什么事儿都不用想不用做,这就是杨震眼下的生活。看似很是惬意,足以叫大多数人羡慕不已,但这却并非是他想要的生活。
自从之前两次冲突获得大胜之后,杨震之名已在京城中鹊起,这导致原来那些不怎么安分,总爱在棋盘街上闹事的家伙们也变得极其收敛,不再敢随意生事,这让杨震他们一时间竟没了可做之事。
除了每日里例行公事般的派人在棋盘街各处巡视一番,以及过上几日就向各商户收取一些费用外,就连莫冲他们也变得无所事事了。原来他们还能躲在屋子里耍钱玩,但杨震却明令禁止他们赌博,于是这些人整日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好在随后杨震又想到了办法,便把七人叫到院中,命他们按自己的意思习武强身,并教了他们一套后世的散打招数,这才让他们有事得以消磨时光。反倒是杨震自己,除了修习一下清风诀外,就只剩下阅读兄长交给他的那份笔记了。
但杨震却总耐不下性子来做这两件事情,因为他总觉得心下难安,总觉着情势紧迫。如果他接下来就此沉寂,恐怕很快就会被人所遗忘,毕竟这儿是北京城,每天都在发生着太多的故事,有太多人就像他之前般突然因某事崛起,但却又像流星般陨落。到那时,他就只能默默无闻地当这个看街的百户,别说想与张居正这样的大人物为敌了,就是想应付来自各方面的明枪暗箭都会很吃力。
可去过镇抚司后,杨震又深知近段时间自己不宜主动生事,所以即便知道有林天德、任知古这样的对头在暗中算计着自己,他也没法主动出击。这种左右为难的处境,让杨震即便如今身处还算阴凉的堂屋之中,身子依然不时感到阵阵燥热,只想大声吼叫几下,将心中的郁闷排遣出去。
但为了在下属面前树立自己无所畏惧的形象,杨震又不能把心中的不安表露出来。最终,杨震只能把喊叫换成长长的一声吁气,然后拿起一片西瓜,将不快发泄到了这片可怜的西瓜身上。
就在杨震啃食掉了三片瓜,想要去院中看看那几位兄弟练得怎么样时,一条身影突然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胡戈的声音随后传来:“百户,今日在‘食为天’酒楼上有人吃白食还闹事,被属下给拿住了。”
听他禀报的这种事情,杨震有些不满地一皱眉:“这种小事你就不必向我禀报了,让他把钱给了,教训一下便放了吧。”
“可……可那人在被属下拿住后,却说要见百户。”胡戈有些犹豫地道:“他说有机密之事需要与百户见面后谈。”
“嗯?”杨震略有些诧异地迟疑了一下,随后问道:“他可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吗?”
“他没说,但属下看他的举止,似乎确实不像是那种会吃霸王餐的无赖之徒。”
“人带来了吗?”
“是的。他叫我要像对付平常那些小贼那样对付他,所以便把他暂时关进了旁边的小屋之中。”胡戈如实答道。
“唔,不错,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杨震点了点头,同时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这个以如此非常手段想见自己的家伙是什么来路,又怀着什么目的呢?
杨震很清楚为何那人要用这等办法来见自己,因为在他们这小院四周早布着不少东厂与镇抚司的眼线。即便这几日里杨震早已安分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这些眼线依然尽职尽责地盯着这儿,所以若那人真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找自己,确实得用些不一样的途径。被当成是寻常小贼拿进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震本就觉得这几日过得太也平淡了些,正愁没事可做呢,现在听说此事,顿时就来了兴致。但他更清楚外面的眼线还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要是自己这么急着去见一个小贼,说不定也会惹人耳目,便暂且忍耐,待天黑下来再说。
待到黄昏之后,天色已彻底暗下来,确信除非有自己的本事能在黑暗中视物,否则没人能准确掌握自己的行踪后,杨震才来到那间暂时充作囚禁室的小屋跟前,打开了门锁。
门才一开启,里面就传出了一声赞叹:“杨百户确实有勇有谋,思虑周密。居然直到天黑之后,才来见在下。”
杨震站在门前仔细打量着眼前此人,发现此人确实如胡戈所说的那样气度不一般,绝不是寻常的无赖可比,四十多岁年纪,即便被关了半日,依然双眼熠熠生辉,显得极其精明。
“阁下谬赞了,在下只是胆子比较小,不得不小心些而已。”听到对方的话后,杨震只是淡然地回应道。而后,才把脸一板:“你用这等手段混进我这儿,就是为了见我杨震。现在既然见着我了,就请表露身份吧。”
那人面对着杨震所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却似浑然不觉,反倒是轻松地呵呵一笑:“杨百户果然是个痛快之人,在下就是喜欢与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在下郑天楚,现为东厂四珰头。”
听到此人表露身份,杨震的心里陡然就是一紧,双眉更是猛地一扬,犹如两把利剑直刺而出。东厂一直可与他都不对付哪,这人既是东厂里地位不低的四珰头,那他的来意可就不那么单纯了。
“杨百户莫要惊慌,在下此来绝无恶意!”郑天楚一见杨震模样,就知道对方心思,赶紧解释道:“就像锦衣卫里也不全是杨百户的朋友一般,东厂里也不全是你的敌人哪。”
听他这么说来,且态度很是诚恳,杨震才稍微收敛住喷薄而出的戒心与杀意,但脸上依然不见半点表情:“你说你对我并无恶意,可有什么凭据吗?”
郑天楚一怔后,便是一声苦笑:“这个在下可就拿不出来了。总不能说我没有在见到杨百户后突然发难就证明我对你没有恶意吧?不过我想,倘若在下真有害你之心,也不会如实道出自己身份了。”
对他的这一解释,杨震倒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可不知道对方身份,郑天楚要是随便编造个身份,他也查不出来。既然能确信对方不是要害自己,他才略略放松道:“那就说说你的来意吧。”
“在下此来,一者是想看看杨百户,看你是否像传闻中的那么厉害。现在看来,确实不凡,至少从行事小心这一点上来说,就非常人所能比。”
面对郑天楚的夸赞,杨震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无半点情绪上的波动。他和官场中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清楚他们这种绕着弯儿说话,半天才能说到重点的方式,所以对于郑天楚开始时的话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而他这一表现,却更叫郑天楚心下感慨:“这杨震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如此沉着冷静,没有半点年轻人的浮躁与外露,确实不一般哪!”这个认识,让他不觉又高看了杨震几眼,便不再如之前般轻率,继续道:“这二来,在下是奉人之命想与杨百户交个朋友的,那接下来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交个朋友?”杨震自然明白这四个字背后所包含的意思,也就是联手和某人为敌了。而能叫一个东厂珰头出面来与自己相见并联合的,只怕要与之为敌的家伙的身份也是极高的,而就杨震所猜,那人的身份已然很明确了。
但他还是装作有些惊讶地道:“你们竟如此看得起我这么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吗?我现在除了一点能得罪人的恶名之外,可是什么都不没有哪。以郑兄的身份,想对付什么人不容易,居然还需要我吗?”
“哎,杨百户这话就太过妄自菲薄了,你所具备的本事和条件,就不是咱们能有的。”说着郑天楚突然郑重其事地道:“为了表达咱们的诚意,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在指使四海帮来给你添乱吗?”
“不是林天德吗?”杨震随口道。
“不,他也不过是受人指使而已。”郑天楚一副你果然不知道其中真相的模样,随后又压下了声音道:“至于指使他做这事的,却是我们东厂如今的红人宋雪桥!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捣的鬼。”
杨震之前就曾对这个印象比较深刻的家伙起过怀疑之心,不想事实还真是如此,这叫他也略怔了怔。而认为已经说动杨震的郑天楚继续又道:“而我这次前来见杨百户,就是希望能与你联手,我们一起对付宋雪桥!”说完一双眼睛定定地罩住杨震,只等他给出答案。
杨震虽然不清楚那宋雪桥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但既然对方真在算计着对付自己,那他就不能不做出回击,能得到郑天楚这个东厂中人的帮助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但随即,杨震又想到了什么,不但没有点头答应,反而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郑兄,你这话好像有些不尽不实哪。你若真想与我合作,还是该坦诚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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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阴谋与根由
听杨震这么说来,郑天楚明显有些一呆,随后很不高兴地一皱眉道:“杨百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此来都冒了不小的风险,又怎会有所隐藏呢?”
“是吗?”杨震呵呵一笑,而后面色一肃道:“那敢问郑兄一句,在东厂之中,阁下与那宋雪桥地位孰高孰低?”
郑天楚不假思索地道:“他现在都只是个副千户,自然远比不了我了。”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对付他还要拉上我这个外人呢?想必只要你郑四珰头要算计一个下属应该不会太难吧?”
“这……此人现在深得厂督信任,手底下更有不少想借他上位之人,即便我是四珰头,却也难奈他何!”郑天楚说这番话时,明显有些尴尬的意思。
但杨震却并未被他这一表现所蒙蔽,依然道:“即便如此,你暂时拿他没有办法,却不代表你背后之人对付不了他,我想那宋雪桥应该不是你们的真正目标,冯保才是吧!”说罢,一双眼便盯住了对方的眼睛,使其难以闪避。
郑天楚没料到杨震竟会说得如此直白,几乎不带半点躲闪的余地,顿时神色就是一紧。说实在的,除了少数几个大人物外,他还没遇到过如此锋芒毕露的人呢,这个年轻人再次叫他心生警惕。
可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郑天楚也不能不作回应,在沉默良久后,才道:“杨百户果然有一套,三言两语间就把我的底都摸了个干净。事已至此,我也就不隐瞒了,不错,我和我背后之人就是有这个想法,却不知阁下可有意与我们一起吗?”
杨震突然笑了起来:“我实在很奇怪,我杨震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而已,手底下也只有这七名兄弟,你们哪来的想法竟要把我拉进去呢?”
“因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有了解,知道你已与东厂结下不小的梁子,而且能力出众,正是我们希望得到的助力。而眼下,你的处境又不太妙,和我们联手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怎么样,你肯否答应?”
杨震一双眼睛闪烁不断,心里也迅疾地转着念头,半晌后突然抬起头来笑道:“这回怕是要叫郑兄失望了,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们这滩水实在太深,恕在下难以从命。”
“你……”郑天楚没料到杨震竟如此干脆就拒绝了自己,显得极为错愕,半晌都没能回过劲来。最后才语带威胁地道:“杨百户当真不肯与我们合作吗?要知道对我们这些每日都提心吊胆的人来说,只要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何况是一个知道了我们秘密的敌人,就更不会轻易放过了。”
“我杨震可不是被吓大的,阁下就省点力气吧。”杨震见他这么说话,神色也变得不那么友善了:“我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要的只是自保,实在不想搀和进大事件中。但要是有人真想对我不利,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他,我杨震也不是善类,小心别吃不掉我,反而崩了他的满嘴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杨震把身子一侧,让开道路来道:“天色已晚,郑兄还是请走吧。”
郑天楚或许还有满腹的话要说,但面对着杨震那坚定的眼神时,这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得哼了一声,一甩手道:“你一定会后悔的!”便从杨震身边擦过,向外走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震的双眼眯了起来,脸上的决绝之色已换作了冷笑,现在他已可以肯定,此人是在诓自己了。
这位郑天楚的话里实在留了太多破绽,让杨震一下就听出了他是想拉拢杨震对付冯保的,这就大有问题。试问一个整日里算计着高高在上的冯公公的人会如此不谨慎吗?他会在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第一次相见时就道明自己的真实立场吗?即便这是杨震“猜”出来的。
要他真是如此的蹩脚,只怕根本都活不到今日,刚生出想要与冯保为敌的心思,就被权倾天下的冯公公反手打死了。而郑天楚所以能完全无事地活到今天,就只能证明一点,他所说的都是假话。
至于郑天楚为什么要对杨震说这番假话,除了是有人在试探杨震的心思之外,就是有人想害他了,想借冯保的刀来杀他。一旦他真答应与郑天楚合作,那接下来他们必然会把一些事情交给他来做,到那时,陷阱就等着杨震踏进去了。
“哼,如此拙劣的演技,如此低劣的阴谋就想诱我上当,你们也太小瞧我杨震了吧。”杨震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同时心里也更生出警惕,显然在明枪之后,那些想要对付他的人已开始用暗箭伤人了。那今后他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才是,因为现在的他实在太过弱小,一旦中计,结果必然是满盘皆输。
不过今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杨震可以确信,郑天楚所提到的之前四海帮之事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是宋雪桥这一点不会有错。因为想要取信于人,总要说些实话的,只是他却有些猜不出宋雪桥为何会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成见和恨意。
“照道理,我即便与东厂有仇,他也不会因此就想着对付啊?还是说我曾经得罪了他而不自知呢?”杨震陷入了沉思,但有一点他却很肯定,自己或许现在还不敢招惹冯保这样的大人物,但只要有心,反击宋雪桥总会有机会的。
郑天楚从小院出来,在深夜的北京城里转了好几圈,确信没人跟踪自己后,才找准方向,迅速赶到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大宅之前。只见他也不上前叫门,轻巧地翻过并不甚高的围墙,就进了院内。
一进宅院,他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正等候在堂前。当时就让他一个激灵,赶紧上前行礼:“宋公子!”他面前的,赫然正是宋雪桥。
“事情办得怎么样,杨震他可上当了吗?”宋雪桥明显是在等着他回来禀报,一见到他,就急切地询问道。
郑天楚立刻面现愧色道:“在下无能,未能说服杨震……”
“什么?他竟拒绝了你吗?”宋雪桥明显也吃了一惊,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可是你在他面前现出了什么破绽,叫他看出了问题?”
“这……”郑天楚心里便是一紧,赶紧否认道:“在下可以保证绝无这样的可能,是他为人太过小心,不敢与厂督为敌,这才拒绝了我。”
宋雪桥很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但一时也不好拿这个下属发泄,便挥手道:“你且回去吧,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别人知道。”既然计谋不成,那就不再提他了。
“是。”郑天楚稍稍松了口气,要是宋雪桥硬咬着此事追问,还真可能被他看出问题来,那郑天楚可少不了要吃一顿排头了。
“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怪不得双林公一直瞧不上他呢。”在郑天楚走后,宋雪桥轻轻地啐了一口,随后又皱起了眉头:“这样都无法叫杨震中计,再想对付他可就有些为难了。”
在宋雪桥原来的计划中,是让杨震以为和反冯保的东厂内部势力有了勾结,然后先给他一些甜头,让他和东厂的人发生几次冲突,并获取胜利,然后在他完全信任郑天楚他们后,再叫杨震彻底得罪了冯保。
如此一来,杨震就是再得冯保的赏识,再有刘守有的看重,结果也已经注定,那就是死路一条。
可现在,计划在一开始就出了偏差,就让宋雪桥的全盘计划都泡了汤,只能徒呼奈何了:“杨震,即便如此,你一样躲不过我的算计,总有一日,我叫你死在我的手里,让你为自己以前所做的事情后悔!”
就在宋雪桥暗自发狠的时候,一个略显轻浮的脚步声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显得有些急躁的声音:“雪桥,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宋雪桥听到这声音,脸上的阴狠之气陡然便是一敛,换上了一副柔媚的笑意来。若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一个男子竟会露出如此女儿家的神态来。只见他笑意盈盈地转过身子,对身后那人道:“安郎你就放心吧,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那杨震没几天好日子了。”
“当真?”那人听他如此说来,脸上的阴郁之色才略略一敛。此时,要是杨震在场的话,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出现在宋雪桥身后,让他露出女儿家娇媚一面的,赫然正是曾经的杭州镇守太监安离的养子安继宗!
而接下来两人的举动更是叫人吃惊,宋雪桥一把拉过对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道:“安郎你就相信我吧,用不了几日,我就会当着你的面把他百般凌辱,以报你当初之仇!”
安继宗则伸出一手将同是男儿身的宋雪桥搂在了怀里道:“我相信你,我的雪桥这么有本事,一定不会叫我失望的。”
在这个有些诡异的场景之中,一切谜底已然解开,宋雪桥所以几次三番对付杨震,正是为了替他的“爱人”安继宗报仇雪恨!
额,今天三更。。。。。下午和晚上还有各一更,敬请期待。。。。。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少年天子的烦恼
黄昏,紫禁城,乾清宫。
一个略显臃肿的少年正挺身坐在宽大的龙案之后,看着手中的一份奏疏,此人正是大明如今的主人,少年天子万历朱翊钧。
虽然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但从面相上看已显得颇为老成,尤其是当他把注意力都投放到手头的那些事关整个国家兴衰的奏疏上时,更是严肃认真,完全就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表情。
但在看完这一份奏疏后,万历却皱起了眉头,随后又胡乱拿起另外几份奏疏一一翻看,最终却都将它们丢回到了案上,眼中尽是不满和懊恼之色。
一旁伺候的太监王权见天子闹起了脾气,赶紧小意地上前劝道:“陛下可是乏了,若是乏了,就暂且把这些搁下歇息吧,您明天还要早朝呢。反正如今朝事都有张阁老看着,您可别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不想他这最后一句话却正戳中了万历心头的痛处,他当时就狠狠地剜了这个多嘴的奴才一眼:“谁说朕乏了,朕只是不想看这些满纸都是空话套话的玩意儿!你给朕退下吧,少在面前晃荡,看着心烦!”
“这……”王权乃是冯保在自己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而特意安排在天子身旁的心腹之人,这时见万历要把自己逐出去,心里就有些慌了,赶紧噗通跪倒:“奴才知错,是奴才多嘴,还请陛下息怒哪!”
“哼,朕就是因为知道你如此聒噪,才不让你在旁边伺候的,出去!”万历见对方居然不肯遵从自己的意思,更是来气,对一旁的其他太监道:“你们都聋了瞎了吗?还要朕亲自动手将他赶出去吗?”
这一句话可是不轻,霎时就让旁边那些宛如木雕泥塑般的太监们回过神来,当即有两个小太监走上前去,陪着笑对王权道:“王公公,你也别为难小的们了,还请暂且回去歇息吧。您放心,陛下这儿有咱们看护着呢,没什么事儿。要是您再不走,闹得陛下更不高兴,事情可不好办了。”
王权虽然有冯保这个干爹在背后撑腰,可在天子面前却没有自己干爹那么大的威信,一见万历真个动了怒,即使心里不甘,也不敢再啰嗦,当即磕了头道:“奴才知错,奴才这就回去反省。”说完,双膝着地地退到殿门口,才起身出去了,显得极其恭顺卑贱。
直到见他离开,万历阴沉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而那些太监们没有觉察到的是,天子此刻还有略松了口气的样子,似乎压在他身上的一块石头也跟着挪掉了。
不错,这个王权就是压在朱翊钧身上的一块石头,只因他是由冯保提拔和安排在万历身边的人。随着万历年纪一点点增长,他对皇权的理解也在渐渐增多,他已开始觉察到自己的处境已不像个天子了。
在外,有张居正张师傅主管着一切军政大事,虽然每日里万历都能批看到诸多奏疏,但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张居正看过之后才决定让他看到的。甚至他连对这些奏疏的决定权都没有,因为上面已经有了张师傅的亲笔批示,他能做的就是了解和答应张居正的决定。
至于在后宫,除了有母后李太后管着外,更有冯保这个曾经万历最亲近也最信任的大伴看着他。即便这一两年里因为冯保的权势越来越重而使得他无法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冯保依然会着人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地跟随在万历身边。一旦万历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冯保必然会第一时间得知,然后禀报到太后或是张阁老那儿,让这两个万历最感畏惧的人来教训他。
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倒也罢了,可在他当是天子后三年多时间里却是日日如此,在渐渐对权力有了一定认识的万历皇帝眼中,就已变得无法忍受了。
不过万历从小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和接受的教育都在明白地告诉他,如今的大明朝还少不了张师傅,因为他自己还太小,能力更是远远不足以治理一个国家。所以即便心中有时总会生出各种不满,却依然强行忍耐。
而今夜,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早前读史时被张师傅给教训了一顿的缘故,万历的脾气变得格外暴躁。在看到呈送上来的奏疏依然是如往常般的没有半点新意,且再又王权说错话刺激了他后,少年天子终于小小地爆发了一下。
而看到王权离开,感觉身旁没有了冯保眼线的盯梢,万历骤觉浑身就是一阵轻松。他并不知道,之所以有这种想法,除了对皇权的朦胧渴求外,更因为他这个年纪正在叛逆期,总被人管束着,压迫着,少年人总会想着反抗一下的。即便今日的这一举动或许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此刻他也豁出去了。
感到一阵轻松的万历突然把头转向了一旁的另一名太监:“今日就不看这些千篇一律的奏疏了,方琼,你总是能知道一些京城里发生的趣事儿,今天就说来听听。”
身为天子的万历虽然名义上是天下之主,可事实上却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宅男,因为明朝的臣子总将天子看得紧紧的,别说他尚未成年了,就是以后长大了,也未必有机会走出北京去。而与后世宅男所不同的是,他甚至连一个正常获取外面资讯的途径都没有,这时候可没有什么电脑、手机,就连报纸都没有。想知道紫禁城外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看那些似乎并不可信的奏疏外,就只有向身边的太监打听消息了。
方琼是万历身边知道外面新鲜事儿最多的一个太监,因为他人缘还算不错,和许多宫里负责外出采买的人都能说上话,所以知道的事情也多。本来他见天子动怒还有些畏缩,现在见万历有兴趣打听外面的事情,便赶紧笑着打叠起精神来回应道:“回陛下,最近这北京城里还真发生了几件事情,而且还都与一个人有关。”
“哦?却是什么事,和什么人有关?”万历顿时来了兴致,附和地问道。
因为平常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养成了万历听故事时总喜欢这么配合的个性,因为只有这样,双方交流互动着,才能让整个对话显得更有趣些。
“陛下应该知道棋盘街吧,之前奴才也提过几次的。”
“这个……是咱们外面不远处那条街吧?听说那儿挺热闹的,而且总有人喜欢在那儿生出事端来,就是五城兵马司那块都拿它没有办法。”
“陛下果然是好记性,就是那儿了,最近又出了两档子事情。一次是一个咱们京城里还算小有名气的帮会去那儿要钱,结果被守那儿的锦衣卫给打得讨饶,听说那帮会的头儿还受了重伤。另一回,是三个官员的儿子也去棋盘街找事儿,差点把人家店铺都给砸了。可结果,他们又被守那儿的锦衣卫给拦住了,三个少爷,更被锦衣卫给带走了,让他们那当官的老爹好一阵着急……”
方琼在把事情做了个大概讲述之后,才又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杨震他们是怎么和上百名敌人——明显在传过几次后,之前的事情已变得很是夸张——交手,如何压得那些家伙彻底不敢反抗的精彩故事给道了一遍。
这方琼因为总要跟天子说外面的故事的缘故,如今已练得一副好口才,即便是再无趣的事情,被他一说都会显得精彩纷呈,更别说这两件事情本就挺有故事性了,这就更让万历听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了。
“好!这杨震真是好样的,就该让那些不遵法纪的家伙知道知道厉害!”在听完后,万历更是拍案赞赏道:“朕还真是想不到哪,锦衣卫里还有这等有骨气的人物。可惜哪,他只是个一百户,若不然,朕真想亲眼见见他。”
方琼见天子高兴,就顺着他的意思道:“陛下您也不必感到灰心,以奴才的一点浅薄之见,这个杨震能有这么大能力,以后必然会大有出息。或许过上几年,陛下你就能亲自接见他了。到那时,他要是知道了这回事儿,一定会对陛下生出知遇之恩,今后还不得为陛下,为我大明效死哪。”
被他这么一说,万历的兴致就更高了:“不错,有这等人为锦衣卫,朕今后一定要重用他!”可没高兴一会儿,他又撇了撇嘴:“但真要等见他,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不成,朕现在就想见见他!”
“啊?这可不易办哪。他只是个锦衣卫百户,根本就没有资格入宫来见驾。”方琼一听天子这话,顿时心里就是一紧,赶紧劝道。
“谁说把他宣进宫来见了,那有什么意思?”万历突然一笑道:“朕要出去见他,看这个敢和几百人斗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好嘛,转眼间,杨震的对手数量又翻了十倍上去。
但此刻,殿中诸人的注意力已不可能放在人数上,他们完全被万历的这个想法给惊到了——天子居然想要偷偷溜出宫去!
今日第二更。。。。。天没黑,所以算是下午。。。。。晚上第三更。。。。。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危机临头
杨震可不知道以往种下之因,会成今日之恶果,而今日才种之因,却可能带来另一种叫他完全难以预料的结果。此时的他,正琢磨着如何回击那个明显在算计着自己的宋雪桥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想要对付宋雪桥,杨震自然得要先摸清这人的底,从而再想办法通过对方的破绽来予以回击。但这一查,却叫杨震略感震惊,同时既定的报复计划也随之搁浅。
因为从锦衣卫方面获得的消息显示,这个宋雪桥确确实实是东厂如今最得冯保欢心的红人,而且为人极其阴毒而低调,几乎不怎么在外招摇。此人不但不贪财好色,而且连其他嗜好都没有听说过,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更是深得冯保的赏识,想要对付这么个几乎没有什么破绽的人,唯一的法子或许就只有刺杀了。
杨震虽然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些信心的,若铁了心一定要杀宋雪桥,应该有个七八成的胜算,但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北京城。这儿汇聚了整个大明朝各行各业中最顶尖的人才,包括刑侦推理的高手,也必然多在刑部、锦衣卫等处供职,他若真强行刺杀,就极可能被人查出。
他是想报复,却没想用赌上自己一切的代价回击宋雪桥,所以最终这个想法只能不了了之,静待今后另寻机会。
如此一来,之后几日里杨震的日子又变得单调而平淡,每日里只需派手下人在棋盘街上巡查一番,便算是交了差。而因为有之前那些人的覆辙在前,这棋盘街上的人也变得很是安分,别说聚众殴斗之类的恶性-事件了,就连小偷小摸,或是吃霸王餐的也几乎没有,一时这棋盘街竟从原来京城里最混乱的一条街变成了最太平的一条街。而这一切,只在杨震来到这儿任职后不到一个月工夫,就完成了彻底的转变。
这个转变,不然让杨震在锦衣卫中的口碑极高,在百姓中有了不小的声望,就是在一般的京城官员眼里,他也成了一个能干的手下,被人在背后交口称赞。要不是他已是锦衣卫里的百户,像五城兵马司一类的衙门都想要把他挖到自家衙门里当差了。
杨震此时看着是一切顺利,就没什么事是他所不能解决的。但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个危机已然慢慢地逼近了他。
今年的夏天确实热得叫人难以抵挡,但这炎夏来得迅猛,却也去得极快。都说七月流火,天气就会渐渐转凉,可这才刚进入到六月下旬,气候却已让人觉着凉快了许多,尤其是一场酣畅的大雨之后,气温更是宜人,都叫人感觉着像是提前进入到了秋天一般。
天气既然凉了下来,因为炎热的天气而在自家屋子里猫了一个多月的百姓们便再次活跃起来。棋盘街本就是京城百姓最喜欢逛玩的地方,加上杨震最近治理有方,更是多了一层传奇色彩,引来了更多百姓。
如此一来,街上的商户们可就高兴了。毕竟百姓来这儿逛上一圈总会消费些东西的,即便像珠宝、锦缎这样的高档产品一般百姓买不起,那些卖吃食,卖小玩意儿的商户还是小小地发了笔财。而街上的三四家酒楼,这一天更是彻底的爆满,到底是应了句古话——民以食为天。
在得知街上今日是如此光景后,一直待在小院里自顾修习清风诀的杨震也静极思动,这回没有让手底下的兄弟出去巡视,而是换上服装后亲自出马,与他同行的,是本就今日当值的胡戈。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圈,让杨震既感欣慰,又觉着有些无趣。就像手底下兄弟所禀报的那样,这棋盘街已变得极其太平,几乎都看不到什么纠纷,即便有,走近一看,却也只是买卖双方在讨价还价而已。
“呵欠……”杨震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身边满满的都是干劲和骄傲的胡戈道:“怎么,这种情况你还能保持这么充足的干劲吗?”
“百户你不觉着最近咱们走在街上那些百姓看咱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之意吗?只要被他们这么看着,我就特别来劲!”胡戈一面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一面回答道。而当他与某位正好没有生意的商人打个照面时,对方还会相当有礼地向他抱拳施礼,这让胡戈本就挺起的胸膛更高了几分。
见他如此言行,杨震不觉失笑,看来这位兄弟是个极需要他人赞扬和肯定的主儿。怪不得最近就数胡戈做事最积极呢,原来杨震只道他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现在看来,分明是他在享受这种被人敬仰的感觉了。
不过杨震可就没有手下这么高的觉悟了,这种先得有些枯燥乏味的巡逻工作他确实不怎么适应。眼看时辰已过正午,他便跟胡戈说了声,叫他一人继续在街上巡视加显摆,而杨大百户自己则拐进了“食为天”酒楼的大门,还是先祭祭五脏庙吧。
虽然因为今天客人要比往常多上不少而使得整座酒楼里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可一看到一身公服的杨震进来,掌柜的还是丢下手头的事情,巴结地笑着迎了上来:“哟,这不是杨百户吗,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要是想吃饭的话,让人给小店打声招呼,小店自然会送酒菜上门去的,何劳您大驾呢?”
这话说得确是恭敬到了极点,杨震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掌柜的你这话也太客气了,对你们酒楼来说,哪的客人不一样,你怎好厚此簿彼呢?对了,我走到这儿略感饥饿,你们这儿可还有清静的雅间吗?”
“有有有……别人或许未必有,但杨百户您来了,就一定有,小店一直有个雅间是专为各位锦衣卫大人们准备下的。”掌柜的说着,便亲自引了杨震往二楼走去。
虽然口中说着叫掌柜的不要对客人厚此簿彼,可真到了被人区别对待时,杨震却还是欣然接受了。毕竟,这是他该得的,是他身份的体现。
而这一举动,也迅速引起了周围食客的注意。毕竟今日这酒楼里实在是人满为患,许多人都得拼桌,甚至是得暂且等待,直到空出桌子来才能用饭。而杨震这一来,就被掌柜的给引上了二楼雅间,多少总会让人觉得意外。一时间,议论声就在楼上楼下响了起来——
“这人是什么来头,好大的面子,咱们兄弟都得在这角落里窝着,他刚一进门就能进雅间?”
“兄弟别说这些胡话,小心祸从口出。这身衣裳你不认得的吗?锦衣卫哪,看那老板的模样,还是管着棋盘街的锦衣卫,你没听说过前些日子的事情吗?”
“哦……原来是他们,怪不得。”……
相似的对话在人群中不断响起,待大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议论之声便也就轻了下去。毕竟大家都是寻常百姓,可不敢招惹锦衣卫,更别提是最近在京城风头正劲的棋盘街的锦衣卫了。
而将众人的议论声尽收于耳的杨震,则不免面露自矜之色,看来这一回自己在京城算是打出了名头,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
但这好心情却被一声陌生而又熟识的叫嚷所打破:“八嘎!你们明人实在是太欺负人啦!”
自来到这个时代后,杨震还从未听到过后世最叫人来气的叫骂呢,这是倭国最具有标志性的叫骂了。杨震前世就最为痛恨这个国家,那自然是拜从小观看爱国战争片所致,后来当了无法无天的雇佣军,他也没少和倭国的人交手,甚至还曾杀过倭人呢。
不想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杨震居然又一次遇到了这些讨人厌的家伙。他皱起眉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随后脸上就有了一丝笑容,那是鄙夷的蔑笑。
眼前这个嗓门还算不小的倭国人,居然只有后世一米三到一米四的样子,现在因为愤怒而从座位上跳下后,更只比本就不低的桌子高出一头而已,显得尤其的滑稽而可笑。
杨震并不知道,这时候的倭人普遍都只有这点身高,直到后来倭国明治维新之后,引入了西方人的“优良基因”,倭人的身材才渐渐高大了起来。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后世的那些倭人,实际上已不是纯种的倭人,而是与西方人杂处之后的改良品种了。
那倭人感受到了杨震的轻视之意,心中更是恼火,一双牛眼紧紧盯着杨震,同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随时后有可能要上前与杨震开战一般。
幸好他身旁的同伴瞧出了杨震的身份,赶紧劝慰了几句,又冲杨震歉意地一点头,才避免了这场可能存在的纠纷。
一旁的掌柜的也明显感受到了双方的火气,也着实紧张了一番。直到杨震转回头来,他才松了口气,也不提那倭人之事,笑着将杨震引进了里面用屏风隔出来的雅间,并很快下去叫人张罗酒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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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路人不是彻底的粉嫩新作者,但因为中间隔了几年没有再写作,所以在这次开新书时显得和新人也没有什么差别,新书期间的成绩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但即便如此,因为一直有书友在看,我也就一直默默地写,相信只要故事还算好看就一定能出些成绩的。而这四个月来,确实也有不少书友对本书表示了不小的支持,尤其是带雨梨花1957,更是让路人很是感激。
现在,就是因为各位的支持,让路人终于走上了一条上架的“不归路”,在此自然是要感谢各位的捧场,并希望各位能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路人的,虽然这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但码字终究不易,而且能上架靠这个赚点小钱也是对作者自身的肯定。
最后,感谢一下我的责编胡子兄,正是因为他的指导帮助,才让《锦绣大明》这本开始其实并不顺的小众历史类小说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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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闯祸(上)求首订啊啊!!
虽然眼下的大明王朝已开始走了下坡路,在张居正去世之后更将日薄西山,直至彻底无法挽救。但在它周边的诸多小国依然以其藩属国的身份年年前来朝贡,比如高丽、琉球、安西等国,都会派出使臣前来,当然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用廉价的土特产来换取十倍百倍的好处。
而倭国,也赫然在这个行列之中。虽然即使是现在,在大明的东南沿海依然有少量的小股倭寇不时骚扰,但大气的朝廷却依然准许这些总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倭人以使者的身份前来朝贡贸易。
不过因为关闭海禁的关系,大明朝廷内部可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倭国使节都不是他们的天皇派遣而来,而是由各地的大名所委派,目的也与其他国家没有两样。所以真论起来,倭国使节可比他国之人更多,在北京城里就有不少长期逗留的。毕竟如今的倭国内部,正处于大名互相攻伐的战国乱世,织田信长等人物的“光辉”历史导致了太多人流离失所,还不如留在平静富裕的大明国呢。
已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三年许的杨震多少对如今明朝与倭国的关系有所了解,所以对于身边突然冒出个倭人来也并不觉得太过奇怪。只是因为前世记忆的关系,他对倭人有本能的厌恶之情,即便已进了雅间,上好的酒菜更是不断地送到面前,他依然不那么开怀。
“娘的,我这算什么?愤青附体了吗?如今可不是后世,倭人到了我大明的土地上可没什么地位可言,我为什么要与这种下作的东西置气?”杨震端起酒杯猛灌了口酒,想要打消自己心头的不快。可几杯酒下去,不但没能让他的心境变得平和些,反倒更躁动了些。
此时,因为刚过中午,酒楼的生意一直都很是不错,无论楼上楼下都被客人坐得满满当当的。而一些晚到了些的客人还在不断地走进酒楼,通过各种法子想要找副好一些的位置。
这其中,就有一名中年人带了个十多岁的胖大少年也在和二楼的几位客人打着商量,想让他们能让出座来。
显然,这位中年人身家极丰,在对方有些不情愿的时候,取出了一张银票,那客人一见对方这架势,顿时饭也不吃了,当即就把座位给腾了出来。那可是十两的官票哪,吃一顿饭花费不过一二两银子就顶了天了,能赚上这一笔何乐不为呢?于是,这一大一小两位客人就占得了这处还显宽敞,位置也算不错的座头。
酒楼里跑堂的小二一个个都是眼明心亮的主儿,一见这两位的豪绰,顿时就上了心。在他们落座后,就赶紧巴结地凑了上去,一面麻利地将桌上的剩菜空盘全部撤下,一面给两位客人上了茶水,又询问起他们的要求来。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那中年人并没有开口,却由少年发问道。
这虽然有些叫小二觉得奇怪,毕竟如今可是讲究长幼有序的年代,哪个孩子敢当着大人的面抢先发话?可既然对方大人都不吱声,小二也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回道:“小店虽然在京城声名不显,但只要报得上名来的菜肴是全都有的。尤其最擅长的,就是一道全鸭宴,无论是哪的客人只要尝了这一桌子鸭子,必然会竖起大拇指的。”
“那就把你们拿手的菜都上一遍吧。”少年想都不想,当即道。
“啊……”小二刚才这么说也只是卖弄一下而已,想来这才两名客人,怎可能点什么全鸭宴呢?可不料这孩子还真是口气不小,于是他便把眼睛往大人身上瞟,意思是这儿做主的可是您老哪。
不想那大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就点头道:“照意思去准备吧。”
“好嘞!”见客人都点头了,小二当然不可能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当时就拖长了腔调,向楼下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这还是他暗地里扣了一些,不然只会更多,但这已足够惹来二楼其他食客的注意了。
因为这位可是大主顾,“食为天”酒楼当然要小心伺候,在保证了杨震的菜肴供给及时之外,便尽可着他们先上菜。不一会儿工夫,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已堆满了各式佳肴,光是叫人看着都要流口水了,何况那热气腾腾的菜上来后还不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直往二楼所有人的鼻子里冲。
其他食客见此情形,便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来这儿摆阔来了,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却也只是摇摇头,小声说句败家玩意儿也就过去了。可偏偏在二楼就有一位无论脾气还是心情都是极差,现在既看到对方被酒楼如此刻意巴结,又被他们那些美味佳肴所衬托得自己跟前的几碟小菜就和猪食一般,顿时就忍不了了,当即就从座位上跳下,连蹦带蹿地来到两人的桌前喝道:“八嘎,你们这是在嘲笑我吗?”正是刚才与杨震险些起了冲突的倭人了。
倭人是一个极其奇怪而矛盾的种族,他们残忍时,连禽兽都不如,但真要碰上强者,那你就是当着他的面把他一家老小杀得干净,强上了他的老婆和女儿,他也会温驯得跟绵羊一般。他们有着极强的忍耐能力,不然也不会琢磨出忍者这一可怕的杀手职业,但同时又极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儿而与人拔刀相向,生死相搏。
眼前两名与他全不相干的客人的举动,却不知是哪儿挑拨到了这位倭人敏感的神经,让他勃然而怒,愤而站出来辱骂。
那少年明显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被人如此大声呵斥,顿时就傻了眼,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了。而那中年人在听到骂声后也是一怔,随即一张脸就涨得通红,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那倭人:“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陛……鄙人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周围食客一听这人连对骂时都还用如此书生气的自称,顿时为之失笑。但他们也看得出来,能说出后半句的人,必然有一定的身份,说不定自身还有什么官职。再加上本来就对这两人如此招摇的做派心下有些不满,所以即使他们面对的是倭人,也没人挺身帮他们说话。
那倭人在大明也待了有些年头了,口语自然过得去,一听他们这态度和说话,顿时就更加恼怒了。他本就因为酒楼里的安排有所不满,刚才又与杨震起了冲突被同伴劝住后满心怒火无处发泄,现在又被人如此责骂,顿时就再忍不住。大喝一声:“巴嘎雅鹿!”后,便握拳朝着那大人扑了过去。
别看这倭人身量不高,但却长得很是壮实,在倭国本土,他也是可以不用干活的特权阶层——武士的干活。所以与人斗殴自然是拿手好戏,根本都不需要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但他对面那人明显就不是这方面的人了。别看他刚才还显得气势汹汹的,可一看到倭人迎面扑来,就立刻着了慌,一面慌忙朝旁边闪避,一面喊道:“你做什么?这儿可是大明都城,天子脚下,你竟敢撒野!”
那倭人被他狼狈地躲过第一下攻击却也不慌,反而瞧出对方根本就不懂武艺,更是心下笃定,口中大大咧咧地道:“我的是倭国人,不是你们大明的人,你们大明不能把我怎么样!”说话间,便又是一声暴喝,两拳连环击出,彻底封死了那人的所有退路。
别说那人根本连架都没有打过了,就是一般的地痞流氓,遇上这位武士阶层的倭人也必然得吃大亏。果然,那人在后退闪避的过程中一个不慎撞到了桌子,身子便是一僵,于是倭人的两只大拳就实打实地砸在了他并不雄壮的身躯之上。
那人连挨数拳,当即就是一声惨叫,几乎倒在地上。而直到此时,那刚才明显被吓到了的少年才回过神来。见他被人打得如此狼狈,顿时就恼了,叱了一声,就拿起桌子上的两只装满了菜肴的盆就往倭人脸上砸去。别看他明显未曾经历过这种冲突,但明显在策略上是正确的,毕竟这种敌强我弱的战斗,还是得用些工具的。
不过他终究能力太小,那菜盘才砸到倭人面门前,就被他迅速用手给挡了开去。而这,还挑起了倭人的怒火。这种有着野兽性格的族群,一旦红了眼是根本不会理会自己所面对的是孩子还是女人的,当即一声狞笑,便张开右手向那少年抓去。
一旦要被他抓住,这少年必然得吃上不小的苦头。直到这时,周围的百姓才惊觉情况不妙,赶紧叫嚷着上前劝解,毕竟那边可是个孩子哪。
而那边被倭人打倒的大人一见他抓向孩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在一声尖利得不像男子能发出来的:“住手!”的叫声同时,便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疼痛而奋然扑了上去。
但无论是他还是其他食客,此时再出手显然已慢了半拍,眼看那少年就要被倭人抓住,而等待他的,必然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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