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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闯祸(中)二更继续求订阅!!

    不,并不是没有人能阻挡住那倭人的举动,至少在这二楼之上,就有两人能让他停下对少年的动作。其中一个,便是与他同桌的伙伴,那是一个明朝百姓打扮的男子,刚才就是他出言劝阻,才使倭人没有继续与杨震发生争吵的。

    不过这一回,此人却并没有任何劝说或阻拦的意思,自那倭人开口之后,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自顾在那喝酒吃菜,似乎对于倭人侮辱伤害自己同胞并不当回子事儿。所以即便眼下那少年要吃大亏,他也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

    但倭人的这一下依旧没能碰到少年。那少年已然被倭人凶狠的模样给吓住了,只是本能地闭起了双眼,两手在身前胡乱地拍打着,但他心里也知道一切已无可避免。不料,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甚至都没有任何东西加到他的身上,这让他大感意外。

    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少年壮着胆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那倭人的手被另一名年轻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却是这二楼之上第二个能阻止此事的人出手救了他,这人当然就是杨震了。

    刚才外间倭人与两名客人之间的争吵和辱骂之声自然惊动了杨震,于是他便也走出了雅间一看究竟。刚开始见只是寻常纷争,杨震自持身份倒也没有插手的意思,毕竟那两个食客太张扬了些,也该受些教训才是。

    不料那倭人打人之后越发的嚣张,甚至连对面是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少年都不顾,悍然动手袭击,就叫杨震感到恼火了。再加上他本就对倭人怀有难言的敌意,见状自然不能不出手。

    在旁人看来因为距离的关系根本没人能挡住倭人伤害少年的一抓,可对杨震来说却根本不是问题。只见他低头弓腰一个箭步就蹿到了两人之间,再一抬手,便抓住了全无防备的倭人的手腕。

    那倭人也吃了一惊,不料竟有人能挡下自己的一抓,便也有些失了神。但很快地,他就回过神来,并认出了对面这人就是刚才与自己产生矛盾的家伙,顿时怒气就更重了:好嘛,我刚才已经饶过了你,你现在居然还敢出头,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想着这个,倭人完全没有考虑眼前此人怎么能这么轻松就挡下自己的一招,便在又一次怒喝一声:“八嘎!”后,另一只手猛然挥出一拳,直朝杨震的太阳穴袭来,这一下若是击中了,对面之人不死也得重伤。

    这也是倭人在自己国内养成的习惯所致。他们当武士的向来不把寻常百姓当回事,有时一言不合,拔刀杀人也是常有,而杀人之后,他们最多只需要赔付些钱财而已,所以在他眼中,杀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可看他这举动,杨震却有些怒了。一个倭人,居然在大明京城如此嚣张,你当是在后世侵略中华之时吗?当即,双眉一挑,握紧倭人手腕的手突然一拉一送,便把全力袭来的倭人的势头彻底给破坏了,并借他的力量,将他重重地推出,撞在了身后的桌椅之上。

    此时,周围百姓早已被两人动手时的情况给吓得走避开去,所以倭人这一下并未能碰到任何其他人。而看到这个倭人如此嚣张,现在又吃了瘪,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顿起,纷纷大声为杨震喝起彩来。

    而这时候,那名大人才终于连滚带爬地来到少年身旁,满脸惊惧地道:“主子,他可有伤到你?让这等下作的东西冲撞了主子,是奴婢无能,奴婢该死……”幸好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杨震二人身上,他的话并未被人听去,不然必然惹来某些人的怀疑了。

    而少年此时却比大人要镇定得多了,此时满脸兴奋地看着杨震与那倭人对峙,很有些不满地冲他摆手道:“不要打扰朕……打扰我看戏,这可比在宫……家里看的戏文要精彩多了。”说着话,竟还有些眉飞色舞了起来。

    那大人见他完全没有受惊的意思,心下略安,这才恨恨地瞪向那名倭人,脑子里已想着待回去后怎么惩治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了。

    那倭人没料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招居然被杨震轻松破去,这才明白眼前的对手可不简单。若是换了他人,见占不到便宜,对方又是锦衣卫的人,此时必然会心生退意。但倭人有时脑子就是一根筋,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不管不顾,只想着达成目标,便在一声怒喝之后,再次合身扑上。

    这时,他那同伴才回过味来,赶紧站起身来想要喝止倭人。不想他才一起身,就见自己的同伴竟比前扑时的势头更快地给打横飞了回来,若非他躲避得快,只怕就被倭人给撞翻了。

    这一下,不光是他,就连二楼这些客人们,虽然一直紧盯着两人动作,也没能看个分明。众人只见倭人扑前,然后在与杨震一接触的瞬间,就被重新抛了回去。而因为倭人那矮小的身量,这一下就更显滑稽,直看得众人一阵起哄与喝彩,就是那边的少年,也不禁叫了一声好。

    别人或许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倭人却是心知肚明,这是杨震露了一手极高明的借力打力的搏击手段。在他扑上之时,已完全判断准了他的意图和方向,早早准备了招数,把他迅猛的一拳卸去力量,然后又借这一招反把他给抛了出去。

    很显然的,眼前这个家伙论拳脚功夫要远在自己之上!有了这个认识的倭人面色顿时就是一沉,心中的怒意就更大了。

    深知倭人性子的那名同伴一见这样子,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知道要坏。赶紧上前一步,欲要阻止他继续闹下去。可他终究慢了一步,因为那倭人突然朝后一退,已来到了他们吃饭的桌前,探手就从桌边取过了斜靠在桌边,与他身材几乎齐平的长长的倭刀,嘿地一声叫,刀已被他呛啷一声拔在了手里,随即双手紧握刀柄,摆出了一个进击的,举刀过顶的姿势。

    都说京城少有人敢带着刀剑等利器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但这倭人显然是另类,这当然因为他身为武士的习惯了。而大明又是一个有着极强包容性的国度,既然知道这些倭国武士一向刀不离身,后来也就没有强求让他们把刀留在家中了。

    现在,在和杨震动手吃了亏后,恼羞成怒的倭人终于忍耐不住,拔刀在手,要与杨震见真章了。而他那同伴一见这情形,原来上前欲阻止的动作便是一顿,他太了解自己这位朋友了,一旦抽刀在手,那就是天皇老子也休想阻拦他,若是强加阻挠,只怕自己都得搭进去。现在这情况,只有请对面的锦衣卫自求多福了。

    而楼上的百姓一见倭人都亮出了兵器,顿时大惊,有那胆小的已转身往楼下跑去,而一些心思快的,还想到了报官,急匆匆就冲出了酒楼。

    本来那名大人也想把少年带出这是非之地的,可他们所处的位置却不好,要想下楼就得从对峙的两人中间穿过,这冒的险可比留在原地还要大些,所以即便心头不安,依然留了下来。只是下意识地,他已把身子挡在了少年的前面,一旦真有什么意外,他就要用自己的身躯来保护少年。

    在场所有人里,当数杨震这个当事人是最轻松的。面对倭人拔刀在手后所散发出来的杀气,他嘴角一撇,竟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刚与对方交手两次,他可是看得很清楚,对方武艺远逊于自己,即便有刀,也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那倭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在持刀过顶,酝酿出了最强的战意后,便在一声叱喝之后,大步向前,同时双手猛然向下一挥,那倭刀就带着尖利的破空尖啸朝着杨震的面门劈砍而来。

    倭人无论拳脚功夫还是刀法,都极其精炼简单。取胜往往靠的就是一股子叫人畏惧的气势,所以他们相互间的对决总是在一个照面间就决了胜负生死。

    但这一回,当他遇上杨震时,这种套路明显就没了用处。面对这气势不小的一刀,杨震只一转脚步,身子一偏,就让过了一刀,同时趁着对方中门大开的时机,突出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胸口——不,因为倭人身量太矮,这一拳正中倭人的面门。

    倭人一刀落空,还吃了一拳,更是火冒三丈,大喝一声:“西内!”便身子一拧,借着腰劲将长长的倭刀化直劈为横砍,朝着杨震砍了过去。

    见他几次失手依然不依不饶,越砍越有劲儿,杨震的怒火便也随之而起。他本就因为刚才的事儿以及一直以来对倭国的看法而对其深有敌意,现在又被对方屡次冒犯逼迫,杀意就在不知觉中汹涌而起。

    这一回,杨震没有再做闪避,反而迎着来刀向前,就在刀砍到离他胸口尚有数寸距离时,倭人握刀的手便被他紧紧抓住了。而就在对方还有些吃惊于杨震是如何精确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杨震的手陡然发力,反向一拧一送,再是一划。

    “哧——”锋利雪亮的倭刀倒卷而进,切入了倭人自己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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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闯祸(下)三更求订

    钢刀入喉,鲜血喷溅!

    一切都来得那么迅速与突然,周围那些百姓都算是胆子比较大的,才敢在倭人动刀之后继续围观。可在看到这一幕后,几乎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有部分更是惊叫出声,随后便忙不迭转身要逃。毕竟一般的百姓有谁见过这种杀人场景呢?

    那倭人也没料到杨震下手竟会如此狠辣,这与他在来到明国之后所遇到的完全不同。只见他瞪着一双铜铃般圆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杨震,充满了疑惑的同时更带着极大的不甘。但这一刀已彻底切开了他的咽喉,鲜血一个劲地往外冒,同时已破坏了他的呼吸系统,他在捂着咽喉伤处嗬嗬地怪叫了两声后,便颓然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而看到他倒地身亡,那些百姓就更显得慌乱了:“杀……杀人了……”所有人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在众多慌乱的眼神和匆忙欲走的身影之中,那名显得有些臃肿的少年却并没有像一般同龄人见到鲜血和死亡时那般现出惊慌恐惧之色来,反而双目神采奕奕,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感兴趣。

    “主子,咱们赶紧走吧,不然官府一来可就麻烦了!”那成年人在旁劝说着。

    少年虽然心下兴奋异常,却也知道自己不能随意被人识破身份,便一点头,就要和那些百姓一道离开此地。

    不想这时,随那倭人同桌用饭的同伴猛地回过神来,大声喝道:“你们谁都不许走!”这一声喝颇有威严,顿时就让那些百姓的脚步为之一顿。

    只见他死死地盯着杨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倭国使节!本官乃是鸿胪寺司宾马越,你们谁也别想溜,不然便以此人的同谋论处!”这后面的话,却是对那些依然想走的百姓们所说的。

    鸿胪寺是负责接待各国使节的衙门,在京城的存在感一直不强,毕竟对百姓来说,他们的工作离自己实在太远了些。可就是在冷的衙门里的官员,也依然是官员,也是一般百姓所不敢得罪,并心怀畏惧的。所以他这一表露身份,并放出话来,顿时就喝阻了几乎所有人的动作。

    面对马越的责难,杨震却显得很是镇定:“这位大人说这话就叫人难以心服了,明明是这个倭人挑衅在先,拔刀在后,在下不过是出于自卫才与之交手,并不小心杀了他,怎么就要问罪呢?”说着,杨震的一双眼就满是敌意地看向了马越。这家伙既是京中官员,在那倭人如此嚣张且欺负一般百姓时为何不出来制止,这行为与后世那些叫着太君太君的汉奸有何区别?这个想法,让杨震对此人也充满了敌意。

    看过杨震刚才能轻易将一个如此强悍的倭人击杀的表现,又被其满是威胁的双眼一瞪,马越只觉背脊处一阵发凉,都生出冷汗来了。但再一看地上原来该由自己招呼的那名倭人,想到他的死必然要由自己来负责,他便把牙一咬,道:“这个,你只管与官府分说!反正既然你杀了人,这罪是逃不了的。还有你们,既然目击了整个过程,就别想这么走了,必须等官府到来!”

    杨震若要离开,只凭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马司宾自然是不可能阻拦得住的。但以他的性格,既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就断无一走了之的道理。何况他的身份也摆在这儿,又被这么多人看到了,更没有走的必要。于是杨震便是一声冷笑,拉过一张椅子来就坐了下来:“那咱们就等着吧,看官府什么时候来。”

    马越见他没有逃走的意思,心下才略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早已闻讯赶来,却混在一众食客中的酒楼掌柜:“你,赶紧去顺天府报案,就说有人杀了倭国使节!”

    那掌柜的正因为自家酒楼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满心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听到这位大人的吩咐,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但随后,他又想起此事可是杨震做下的,便又把将将要转过去的身子顿住,看向了后者。

    杨震知道这事已不可能善了,也不愿意连累这对自己向来恭敬有加的掌柜,便冲他略一点头,示意他照做。得到杨震的首肯,掌柜的才匆匆下楼,安排底下的伙计前往顺天衙门报案去了。

    而另一边,因为其他百姓都未能离开也无法独自脱身的少年此刻也面露苦色。一旦官府来人,他们的身份可就更容易被人揭穿了,他甚至都有些后悔今天来这儿了。

    “主子,待会儿由奴婢去与他们关说,咱们再走不迟。”眼见走不了,那成年人反倒镇定下来,安慰着身边的少年道。

    “也只有这样了。”少年悻悻地道。随后,又有些愤恨地瞪了马越一眼:“都是他非要阻拦,刚才那倭人敢对我无礼时,也没见他出面阻止哪。咱们朝廷里怎么会养了这么个东西!”

    “这……”成年人一时语塞,只能苦笑道:“他不过是个七品的司宾而已,无权无势,自然无法阻拦那倭人了。而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他身上的罪责必然不轻,自然是要尽量保住自己了。”

    “哼,这等无用之辈也是我大明的官员吗?真是叫人失望,亏得张师傅还一直教我说朝堂之上风气为先,为君正则臣正呢。”

    “主子,还请小声些说,这儿……”

    在身旁之人的提醒下,少年才猛然惊觉自己所处并非紫禁城,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赶紧住了嘴。不过他对杨震的观感倒是极好的:“这个锦衣卫倒是不错,不知叫什么名字,今后若得机会当要重用才是。”

    就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在等了一会儿,觉着现场气氛很是压抑的情况下,杨震突然站起身来,冲所有人都一抱拳道:“今日之事叫各位受惊了。在下锦衣卫百户杨震,此事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到时官府来人只请各位做个见证便可,绝不会连累到大家的。”

    马越见他突然起身,心里便是一紧,直到听他说话,才松了口气,但同时却在心下冷笑:“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莽夫,待到官府来人,你就知道事情有多重了。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般得意。”因为杨震杀了他所接待的外国使节,使他的前程几乎断绝,马越对杨震自然是恨之入骨,只想他一死相抵。

    百姓们在听了杨震这话后,则稍显安心了一些。他们中更有许多是知道杨震之名的,更是对他投来崇敬的目光,若非这事在法理上实在说不过去,又有当事官员在场,有人都要喝起彩来了。

    而那边的少年则是一怔,随即惊喜道:“原来他就是那个杨震哪,那个一人和数百名大汉搏斗的锦衣卫!嗯,他果然了得,能空手把一个持刀的凶徒杀死,真是个难得的勇士哪。”口里喃喃念叨着,他的一双眼睛更不时在杨震的面上身上转悠着,像是要把此人的模样彻底印进脑海之中。

    身旁的成年人此时也略感惊讶,今日自家主子偷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位被自己吹得神乎其神的锦衣卫百户的,不想这次他居然就以这么个姿态出现在了面前。这一刻,他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这时,酒楼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随后便见一列持矛带刀的兵卒在一名首领的带领下走上楼来。

    “嗯?”马越见此情形不觉一皱眉。这来的明显不是顺天府的人,那掌柜的到底是去哪儿报的案子。

    “这楼上出了什么事情,听说有人在此聚众殴斗……”那首领一脸神气地走上楼梯,刚开口,便一眼瞥见了地上的尸体,顿时神色一僵,话便止住了。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凝重与难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有人随意杀人,还有王法吗?”

    原来他们并非是接到酒楼掌柜报案才来的,却是之前那些逃出去的食客发现有人动刀而叫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

    这五成兵马司掌管的是京城地面上的治安事宜,与后世的公安或是城管有些类似,但却又不怎么管重大的刑事案件。所以此人在见到尸体后的反应就显得大了些。

    马越这时已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便亮明自己身份后,指着杨震道:“本官和在此的所有人都能作证,就是这人杀害的倭国使节,还请你们将他拿下,交与顺天府等衙门处置!”

    “这……”那名首领可是认得杨震这身衣裳的,要他动手拿一个锦衣卫,那不是开玩笑吗?顿时,他就有些犹豫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候,又是一阵喧闹声传来,随后噔噔噔地又上来了一群人,这回来的,就真是闻听有人命案而赶来的顺天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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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报应不爽 第四更!!

    荆展昆是这次带人赶到“食为天”处理人命官司的顺天府推官。当他得到这边的伙计报案,知道发生人命官司时,是觉着有些头疼的。毕竟这儿是北京城,一旦出了这种人命大案,势必牵扯太多,谁知道凶手和死者背后有没有什么大人物撑腰,到时顺天府衙门要处理案子可就得顶着不小压力了。

    可就在他打算将案子交到手底下的其他人处理,以使自己脱身时,突然想到了这案子是发生在棋盘街上的,这让他立刻就改变了决定。自家大人和棋盘街上的锦衣卫有所冲突之事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现在那儿出了这事儿,或许可以借机打击一下那儿锦衣卫的人,也算是讨好一下韩知府。

    所以此时,荆展昆兴冲冲地带了二三十名衙差赶到了“食为天”酒楼,而在看到死者是一个倭人后,他的脑仁又有些隐隐作痛了,死的若是一般人倒也罢了,死了个外国人,事情就一定不会只在顺天府的掌握之中。

    果然,一见他赶来,人群中一人便站出来向他一拱手道:“这位可是顺天府的大人?下官鸿胪寺司宾马越,我与这位倭国使节在此用饭时,却被这无礼之人所冒犯,他居然还杀了这位倭国使节,还请这位大人秉公而断,将他绳之以法。”马越在刚才就已打好了腹稿,一旦顺天府来人,便抢先告状,把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脑地推到杨震的身上。

    虽然这起事件目击者甚众,但马越却很了解所谓的民心,在此事上几乎所有百姓都只会选择明哲保身,而不可能挺身而出为杨震作证鸣不平的。毕竟杨震杀人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凡有人敢站出来为其说话,便很有可能被定为同谋,这世上可没有如此肯为他人着想的人。

    果然,在听到马越这番几近于诬陷的说话后,一众百姓虽然心下大感意外与不忿,却都三缄其口,并无一人敢站出来分说的。

    这一点就连杨震都觉着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料到这位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鸿胪寺官员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只几句话就颠倒黑白,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那边的少年见状眼中顿时闪过怒意来,一挺身就要站出来为杨震说话。这事可是因他而起,要不是杨震及时出手,只怕他就要被那倭人所伤了,所以无论从正义还是道义上来说,他都是那个最该站出来说明真相的人。

    可他身旁的成年人却早他一步制止了他:“主子你可不能上去说话哪,不然你的身份……”这一句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少年本已迈上的步子当时就停了下来,可脸上依然满是恨色:“可他就要被人冤枉了。”

    “主子还请宽心,待咱们回去后再想法救他不迟。他不过是个锦衣卫,为您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

    少年略一沉吟,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建议:“好,那等我回去后再救他吧。”

    面对如此冤枉,杨震自然不肯就范,便即把自己所以和那倭人动手之事给道了出来,但他把话说完后,却发现那前来断案的荆展昆居然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似乎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耳去,这就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了,便试探着问道:“荆大人觉着在下的话不可信吗?你若不信,大可向这些百姓问上一问,他们自然会给出证明的。”

    杨震这一番条理清晰的自辩倒是有些出乎马越的意料了。他本以为杨震只不过是个粗人而已,所以才会想出个先发制人的策略,以为一旦杨震愤怒心虚,只会使情况更糟,从而掌握全局。可现在看来,自己这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毕竟百姓虽然不会自发站出来为杨震说话,可被官府问到就不一样了。

    正当马越懊恼的时候,荆展昆的表现却叫他心中一喜。只听后者在杨震这番申辩后一声冷笑:“本官在顺天府任职多年,如何问案还不需要你一个凶犯来教!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带回府衙再作讯问!”

    他这一决定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马越也是深感奇怪的,这人怎的也和自己一样如此针对杨震?而那些百姓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所见说出来呢,一听这位推官大人的说话,顿时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不敢吱声了。

    在一阵呛啷声里,几名府衙差役抖起手中的铁链就朝杨震而来,看着他们如此举动,又瞧见荆推官脸上的那丝阴冷笑意后,杨震心里陡然就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这可是顺天府的人哪!

    前不久,他才刚刚和顺天府尹韩重驰起过矛盾,不但把他家公子给扣了,而且还敲诈了一大笔钱。现在,既然事情犯到了他们手中,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了。这真真叫作报应不爽了!

    刚才,当杨震报出自己的姓名身份时,荆展昆心里就已又惊又喜,想不到如此好事竟叫自己给撞上了。本以为可以给锦衣卫点麻烦,却不料此事居然就是那个和自家大人有着深仇的杨震做下的,这还不赶紧有仇报仇吗?

    而马越的那番话,就更使他的决定有了底气,当时就不听杨震的任何申辩,下令把人先带回府衙再说。而只要人进了顺天府,那做主的可就是他们了。

    虽然这几名公差在杨震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要是换了是在江陵时,他必然会出手把这几人全部击退,然后逍遥而去。但如今的他,却没有当初那般的无所顾忌了,在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名少年后,杨震坦然受缚。

    直到看着杨震被人反绑双手,头颈处缠上锁链,荆展昆才终于放下心来,冲马越一拱手道:“马大人请了,下官身负重任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几日里必然还会麻烦到马大人前来顺天府作证的。走,把尸体也一并带走。”

    转眼间,杀人者与被杀者都被顺天府的人给带离了酒楼,只留下一众心下既为杨震感到担忧与不平,又着实松了口气的百姓们在那儿面面相觑,长叹之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那边的少年,此时脸色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既因自己无法出手帮助杨震而感到懊恼,也为那两个如此颠倒黑白的官员的行径而感到愤怒。而杨震临走时投向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更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感到自己是个懦夫,竟眼睁睁看着帮自己的恩人被人冤枉而不能相救。

    “主子,咱们这就回去吧。”眼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成年人提议道。他这次可着实吃惊不少,只要今日不出什么问题,今后他是怎都不会再答应自家主子出来了。

    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有些魂不守舍地就与他下了楼去。而在楼下,顿时就站起了数名精干的汉子,一见他们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护着他们出了酒楼,转而向北边走去。

    这一群人走了一程后,便来到了京城里最大的禁区——皇宫大内紫禁城。不过这儿对他们来说,却是驾轻就熟的地方,只一亮腰牌,就顺利走进,然后从一旁的侧门直接进了最深的宫阙之中。

    这一长一少两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万历朱翊钧与他的随侍太监方琼了。之前因为方琼的一番演绎,叫万历对杨震他们起了兴趣,这才赶在今日偷偷溜出宫来。不想皇帝一时兴起想在酒楼里用饭,方琼作为一个奴才自然不敢阻拦,这才有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本来今日天子得以偷出宫去,还见到了一直想见见的杨震,确认他确实像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厉害是会很高兴的,但这么个结果,却叫万历大为愤怒,所以直到换回自己的服装后,少年天子的脸上依然满是阴郁之色。

    “方琼,你说朕该怎么想法子救那杨震?”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万历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个……”方琼顿时面露难色。他刚才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劝阻皇帝不要出头而已,至于到底该怎么帮杨震,他是完全没有准备的,自然说不出来了。

    好在万历也不怎么指望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问他之后,便自顾自地道:“要是朕请张师傅帮忙关说,你以为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哪!”方琼一听就急了,赶紧跪了下来道:“如此一来,陛下您偷出宫去一事必然隐瞒不住,到那时,奴婢几个受些处罚是小,陛下被娘娘和张阁老怪罪这事可就大了!”说着还连磕了几个头。

    万历一想也是,自己毕竟是偷溜出去的,实在见不得人,要是和张居正一说……想到那张方正而威严的脸庞,少年天子的身子就不禁打了个哆嗦。可即使如此,万历依然没有放弃帮杨震的想法,不过即使他是天子,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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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被捉之后(上)第五更

    最近在京城风头正健的锦衣卫百户杨震突然因杀人被顺天府逮捕入狱一事,在短时间里就被传得满城皆知。各方势力都将注意力投放到了这一件其实并不太大的治安事件上来,也各自动起了不同的脑筋。

    这其中,最先知道此事的当然就是同在棋盘街上的杨震那些下属兄弟。

    当“食为天”里发生打斗,倭人出刀从而引起混乱后不久,尚在街上巡视的胡戈便急急赶了过去。在他赶到楼前时,才得知那名倭人被人所杀,而杀人的居然正是他们的百户杨震,一时间,胡戈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照他们的职责,一旦出了这档子事儿,胡戈自该出面把凶徒拿下。但偏偏这次杀人的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此为难的情况叫他都不敢进酒楼去看个究竟。而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便陆续赶到,这下他就更做不了这个主了。

    而后,叫胡戈后悔不迭的事情就发生了,杨震被顺天府的人绑走,只看他们那严厉的态度,就可知道这回杨震去了顺天府必然有苦头吃。

    混在人群中看着杨震被顺天府的人带走,胡戈既悔且惊,只得回转小院,向其他人禀报此事。之前若他及时出面拿人,自然就可避免杨震落入他人之手了。

    而在胡戈将发生在酒楼里的事情这么一说后,莫冲等人也都傻了眼:“怎会如此的?百户只是上一趟街,巡查一番,怎么就杀了人,还被顺天府的人给带走了?”

    在一阵愣怔后,黄浜便神色大变:“不好,百户落在顺天府手上必然会被他们往重了定罪。咱们之前才刚刚得罪过府尹韩重驰,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

    他这一说,让其他人的神色变得更加严峻,尤其是胡戈更是哭丧着脸:“都怨我,要不是我一时犹豫,百户就不会落在他们手里了。我应该在第一时间出面把百户带回来的。”

    “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换了谁在那时候也会有所犹豫的。”黄浜忙安慰他道。因为杨震的出现,这几名原来感情有些淡薄的兄弟间倒是紧密了许多,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们也没有太过埋怨胡戈:“而且就是咱们带回了百户,此事也依然棘手,毕竟死的是倭国使节,朝廷一定会严查的。难道百户会因此亡命离开京城吗,最终还不是得落在别人手里?”

    “不错。就算是落在咱们锦衣卫自己人手里,百户的处境也未必会太好。”一向话不多的刘黑子也点头表示赞同。毕竟这段日子以来杨震的风头太盛,就是锦衣卫内的同僚,怕也有不少嫉妒他的人,一旦他落了难,必然有的是落井下石之辈。

    “哼,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莫冲打断了他们的分析道:“如今百户已被顺天府的人捉走了,咱们该想的是如何救他才是。”

    “不错,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成就,百户绝不能有事!”这是所有人的想法,但在说了这话后,几人又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了。有时候豪言壮语什么的好说,但具体落实到该怎么做上,却难了。

    他们这些人本就没什么权势,最近也是靠着杨震的带领才有了些起色,现在要想救人,可就太为难他们了。

    “要不咱们去顺天府要人?毕竟我们锦衣卫的人,他顺天府是无权捉拿的。”夏凯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看法。

    “就凭我们几个?只怕连顺天府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莫冲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如是说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这一回,胡戈是真的要哭了,眼圈都已红了。毕竟在他心里,总觉着是自己的犹豫不决害了杨震。

    “咱们虽然不够资格,但总有人够资格的。为今之计,只有向镇抚司那边求助了。”黄浜想出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走,咱们这就去镇抚司!”

    其实都不用黄浜他们前来报信求助,此事已然被镇抚司的人所知,并迅速呈报到了刘守有的跟前,这事也让他犯了难。

    “这杨震也着实是个惹事精,才刚消停没两日工夫,便又给我捅出了这么大个漏子来,居然还当众把个倭国的使节给杀了!”刘守有很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都督,此事据说另有内情。是那倭人挑衅在先,还想伤人,杨震这才出手对付的他。只是没想到那倭人竟如此不经打,居然被他夺刀而杀罢了。”事情经过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锦衣卫要查清楚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解释却依然难以叫刘守有感到满意,他依然哼道:“即使如此,他杀人也是事实,还被人当堂捉拿,你叫我如何处置?不救他吧,只怕会叫下面的兄弟不满,也可能惹冯公公不高兴,可救他吧,却又很是麻烦。我们与顺天府本就没多少交情,再加上之前那档子事儿,想从他们手里把人捞出来……难呐!”

    “都督何必如此为难?以属下之见,此事并不难为。杨震可是咱们锦衣卫的人,又不是寻常百姓,他顺天府哪来的权力拿着咱们的人不放。要管教我们的人,自有南镇抚司!”

    这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锦衣卫所以能在大明近二百年的历史上如此横行无忌,就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是官府所管不了的。但听了这话,刘守有却没有多少兴奋之情:“你道我们锦衣卫还是当初的锦衣卫吗?想从顺天府把人要出来可不容易哪。而且,他和韩重驰间还有那么深的矛盾,若他铁了心宁可得罪咱们也不肯交人,我也拿他没辙。”说这番话时,刘守有显得极其无力,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他看着如今的局面,总会心下不是滋味儿的。

    “那难道都督就打算不管他了?”

    “当然不是,人一定要救,但却不能由我们自己出面,求助一下冯公公吧。之前冯公公有意拉拢此人为他所用,这次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

    当刘守有在此事上感到为难时,锦衣卫内部其他人也各有想法。虽然有不少嫉妒杨震的人正在幸灾乐祸,但唐枫却是急在心里。

    只见他此刻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停地踱着步:“我该找他们救二郎吗?他们又肯为这么个小人物出手吗?还有,这么一来,是不是就会把二郎彻底拉进我们这些人当中,从而使他无法回头?”

    在长时间的权衡思索之后,唐枫突然打定了主意:“这次要不能把他救出,杨二郎可就没有将来可言了。即使知道可能叫他卷入更深的争斗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虽然已拿定了主意,可现在唐枫却依然什么都不能做,毕竟眼下他可是被许多双眼睛和耳朵盯着呢。

    有人在为杨震的遭遇感到担心,想着如何帮他,自然也有人对此弹冠相庆,想着如何更进一步,彻底把杨震给除去了。如今身在东厂的宋雪桥便是后者。

    他本还因为之前两次算计都被杨震轻松化解而感到懊恼,同时又找不出新的计策来呢。骤然听到手底下人将此事报来,他还着实愣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狂喜:“真是天助我也!杨震,你这可是自寻死路了。我正愁找不到对付你的办法呢,这一转眼,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脑子快速运转之后,宋雪桥就把自己最亲信的属下周致给叫了过来:“向鹰现在可还留在京城吗?”

    周致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便是一震,但还是老实道:“虽然之前他犯了事,但因为有大人的庇护,所以一直都藏在京城。”

    “很好,你去和他招呼一声,就说他报答我的时候到了。”

    “是!却不知大人要他干什么?”

    “他会做什么?当然是要他做最擅长的事情了。”宋雪桥双眼一眯道。

    “是!”周致不敢多问,点头之后便欲离去。不想宋雪桥又叫住了他:“慢着,你在顺天府那边可有能用的人吗?尤其是有关监狱那方面的。”

    周致仔细想了下道:“属下确实认得这么个人,不过他与属下的交情不是太深,所以……”

    见他一副难开口的模样,宋雪桥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要多少钱都给他便是,这回我只要他帮我做两件事情。第一,查出新抓进牢里去的杨震所在;第二,想办法把向鹰给我送到杨震身边。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周致如何还不明白自家老大的心思,心里泛着凉气,面上却不敢有半分表露地抱拳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一切!”

    “去吧,记住,事成之后,手脚都干净点,别留下什么破绽和线索叫我头疼!”宋雪桥一摆手道。

    直到周致小心退下,宋雪桥的脸上依然挂着冷冽的笑容:“杨震,这次我看你还怎么活?安郎,很快我就能帮你完成心愿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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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被捉之后(下)第一更

    顺天府尹韩重驰最近的情绪极其低落与暴躁,底下人只要出了一点差错,必然会被他严厉训斥,同时他又对自己手上的工作提不起多少兴致来。

    可他终究领着朝廷的俸禄,顺天府又是大明京城所在,事情必然极多,即使他再有情绪,该做的事情照样是一件不能少。可看着那些琐碎的小事不断呈送而来,韩重驰的心情就变得更加恶劣了。

    韩重驰自二十九岁考中进士,自一地县令开始做起,经过不断努力,才攀到了今日地位,这也不过才五十来岁光景,在旁人看来,也算是不小的成就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当上这个顺天知府后,自己所遭遇的种种艰难困苦。

    这几年的顺天知府当下来,实在可称得上是煎熬了。在北京城这个权贵遍地的所在为官已大不易,为亲民的知府更是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即使是一件再简单明了的案子,你也得斟酌再三,考虑再三,才敢下决定。因为你不知道原被告双方身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背景,一旦判断出错,那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一般的顺天知府都当不长,像韩重驰这样能一当数年的更是少之又少。

    韩重驰本以为自己只要这么小心地把差事半好,再熬上个一年半载就有出头之日,而且自己与人为善在官场中广结善缘,总也能有个好名声。可谁料,一个早已没落的锦衣卫的百户就能跳出来打他的脸,这让他实在难以忍受。多年来在顺天知府任上所受的气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只是叫韩重驰感到悲哀的是,自己即便再生气,这气也只能往属下那些衙差属官身上撒,别说找锦衣卫的人麻烦了,就连一般的案子,他依然得像以往那般小心应付,因为他还想当这个官……

    “哎……”这是韩重驰今日不知第几次发出叹息之声了,看着手边依然堆叠起的高高的公文,他就只觉脑子一阵发疼。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事,抬头问身边伺候的书办道:“荆推官带人出去也有阵时候了,怎还不见他回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案,竟让他亲自出马?”

    荆展昆也算是韩知府的得力手下了,为人向来精细,这回突然不经请示就带了人匆匆而去,着实叫韩重驰有些不快,怎么这些手下都如此不尊重自己?

    那书办见他面色不善,只得赔笑道:“大人不必太过性急,听说荆大人是去的棋盘街那边,路程远了些,这才没有及时回来。”

    听到棋盘街三字,韩重驰的面色就更显得阴沉了,那里可着实算得上是他的伤心之地了。可随即,韩重驰的心里又是一动:“是那儿有人犯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有人当众杀人,荆大人才不敢怠慢,立刻赶了过去。”

    “嗯?”韩重驰这下就更是精神一振,心里已隐隐猜到了荆展昆此去的用意所在,刚才的一点不满早已消散了大半:“他一回来,便让他来见本官。”

    “是!”那书办赶紧答应一声,便欲出去吩咐人传此命令。

    不想他才刚走出屋子,就见荆展昆满脸兴奋地迈着大步急匆匆走了过来。便赶紧停住身子,行礼道:“见过荆大人,知府大人正在寻你呢。”

    “哦?莫非是大人他知道这事了?”荆展昆脚步略顿,这才冲那书办一点头,与之擦肩而过,直接进了韩重驰的公房。

    一见到韩重驰,荆展昆也不兜圈子,当即拱手道:“启禀大人,下官适才闻报有人在棋盘街上当众杀人,特赶去将凶徒杨震当场捉住,现已关进府衙大牢之中!”

    “唔,辛苦你了……”韩重驰一开始还像以往那般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声,但随后就惊觉事情有异,忍不住道:“你说什么?那被你捉来的凶犯是什么人?”

    荆展昆自然明白他为何有如此表现,便再次郑重道:“回大人,被下官带回来的凶犯乃是杨震,正是棋盘街上的锦衣卫百户!”说出这话后,他一双眼睛偷偷地瞄向身前的韩重驰,想看他作何反应。

    韩重驰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就难以掩饰地从他的眉梢眼角处不断蔓延开来,口中更是忍不住连道了三个好字。即便他再有城府,突然听闻自己一直怀恨在心,却又无力对付的家伙竟落进了自己手中,也难免一时情绪失控。

    好在韩重驰还算把持得住,在惊觉自己的失态后,便急忙定住了心神:“此案可是确切吗?那杨震当真是杀了人?可有人证?”只从他急切地抛出一连串问题,就可看出此时的他有多紧张能否确定杨震的罪名了。

    “千真万确,有诸多百姓见到了他杀人的一幕,人也是在凶案现场被下官拿来的。还有,鸿胪寺的马越马大人也在现场,可以为证。就他所说,被杀之人还是倭国的使节,这可比杀了其他人罪名更重!”荆展昆忙把事情的重点一一道出,以增强自家大人的信心。

    果然,在听了他这一说后,韩重驰的喜色就更重了几分:“这杨震还真是胆大妄为,目无法纪到了叫人惊讶的地步哪。居然敢在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做出如此事情来,还敢杀他国使节,试问这等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吗?此等人必须重判,才能以肃我大明之法令!”

    “大人所言极是!”虽然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想公报私仇的真实目的而已,但荆展昆却还是逢迎着点头道。

    韩重驰对下属的这一态度很是满意,一摸胡须道:“荆大人这事做得极好,待此案落定,本官必然会向朝廷着重举荐于你的。今日辛苦你了,且下去休息吧。”

    做这么多,说这么多,荆展昆的用意就在于此。此刻听到韩重驰的保证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掩盖不住的得意之色,赶紧弓身谢道:“多谢大人提拔看重之恩,下官必会尽心竭力帮大人将此案处置妥当!”他说到此案时,用的不是审断,而是处置,就是在给对方一个暗示了。

    韩重驰自然明了,微一点头:“本官相信你的能力。”

    待荆展昆离开后,韩重驰终于不必再掩饰自己心中的欢喜,一面笑着,一面口中喃喃地道:“杨震哪杨震,你也有今天!这才几日工夫,你就落到了我的手里,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了。本官倒要看看,这次你还能不能像之前那般嚣张!”

    在高兴了好一阵后,韩重驰的心里突然就转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杨震身份的特殊性。他可是锦衣卫,而不是一般的百姓,顺天府或许能断一般案子,可锦衣卫的人,他这个知府可未必有权审问和定罪了。

    这个认识,让韩重驰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般,顿时就冲去了他刚才的所有得意。但随即他又咬牙想着:“既然人都落在了我的手里,就断无把他交出去的可能,这不光是为了出气,更是为了严肃我大明的法纪!不然这京城还有什么权贵会遵纪守法呢?”

    在用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报私仇想法和行为做了背书之后,韩重驰便把心思转到了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存在的各种问题上。其中首先要应对的,自然就是来自锦衣卫镇抚司方面的压力了,想必他们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就会想法来找自己要人。

    “面对他们倒不是太难,只要本官一口咬定案子不一般,谅如今的锦衣卫也不敢真抢了人!不过他们也可能请托别人来向我施加压力,这就有些难办了。”韩重驰太清楚京城官场中那种复杂的关系网了,以往有不少犯了事的人就是借着重重关系网而脱罪的,要是自己硬是顶着各方压力而坚持定杨震之罪的话,只怕得罪的人就不光是一个过气的锦衣卫衙门,而是其他的当权者了。

    “不成,我不能如此被动地等着别人上门来,必须先下手为强!”韩重驰这一回可算是竭尽全力了,在一番搜肠刮肚的筹谋之后,一个借力打力的计策已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形:“就这么办!这一回,就是拼着彻底与锦衣卫撕破了脸,我也要将杨震彻底定下死罪,使其难以翻身!”想到这儿,他的眼中竟难得一见地露出丝丝杀意来。

    此时,莫冲刚壮着胆子来到镇抚司门前,他是来向这儿的大人们求助的。刘守有派出的人,则刚来到顺天府衙门前,他只不过是来做个试探。而在顺天府前的一处小酒馆里,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和周致小声地说着话儿,在接过他推到面前那张大面额的银票后,这汉子脸上便露出了谦卑的笑容来,连连点头,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因为杨震的入狱,一场各方明枪暗箭的争斗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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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牢狱内外(上)第二更

    因为京城里有东厂与锦衣卫的诏狱和刑部天牢的存在,顺天府地牢的“生意”一向不怎么好,即便有时确会关进一些作奸犯科之辈,也多是没什么身份地位的街头痞子与混混之流,这就导致在此做事的狱卒看守也没了油水可捞。而一旦没了油水,只靠那点微薄的俸银,这些狱卒自然也就没了什么干劲。

    可今日地牢之中的几名狱卒却一改从前的懒散模样,显得格外有精神,因为牢里来了一个不一般的人物。他们当然也听说过杨震在这段时日里所做下的事情,尤其是当这次的事情还与自家长官知府大人有关时,就更叫他们津津乐道了。

    当得知杨震被抓进牢里,几名狱卒都争相前来一睹这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家伙。只是在见到杨震模样后,他们却很是失望,以为他会是个虎背熊腰,胳膊上跑得马的猛汉呢,谁想一见只是个二十啷当岁,并不太起眼的年轻人。

    就在这几名狱卒凑到一块谈论着之前的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的时候,一声低沉却颇具威严的咳嗽声就从地牢入口处传了过来,这让他们当时就住了口,谄笑着迎了过去:“严头儿,你怎么想起来这腌臜地方了,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严头儿乃是地牢这儿的管事,所有狱卒都得听从他的指派,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自然权势不小。此刻只见他把手一招,一张满布横肉的脸上挤出些笑容来道:“那关进去的杨震可还老实吗?你们看着他好对付吗?”

    “到了咱们这牢里,他就是虎也得卧着,是龙也得趴着,自然老实了。”狱卒王二赶紧陪着笑说道:“他看也就二十来岁年纪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唔,那你们从其他牢里提几个人把他们关一起。记住,要找能打的,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严头儿说道。

    那几名狱卒如何不清楚他的意思,他们以往也没少干这等事情哪。但凡有那新来地牢,家人有吝啬不肯给些好处的,他们便会让其他关在牢里的人好好修理对方,直到那人明白过来,肯交出些银钱来上下打点。当然,即使这些人吃了亏拿出钱来,那也只不过几十上百文而已,根本就不够他们这些狱卒分的,更别提身份更高的严头儿了。

    一般能叫严头儿发这话的,都是家底丰厚之辈,表明一竹杠下去能敲出几两银子来。可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狱卒张三还是小心地道:“头儿,这杨震可是锦衣卫的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人哪?”

    严头儿把脸一沉,眼一瞪:“你懂得什么,这次叫你做事并不是要钱,而是给咱们大老爷出气。你们想,只要知府大人知道了这是咱们做的,他会不高兴吗?只要大人一高兴,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对对对,是小的愚笨,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张三这才回过味来,忙不迭地说道:“得嘞,头儿你就瞧好吧,咱们一定能把这位锦衣卫的爷给伺候舒服的。”说着便是一阵嘿嘿的得意笑声。

    “唔!”严头儿这才满意而去,只是那几名狱卒压根就没瞧见他在离开之时,眼中还闪过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此时,身在最里面天字号牢房里的杨震可不知道有人正在谋划算计自己,他正背靠着粗砺不平的土墙,闭目养神,想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呢。

    对于一时失手杀死那倭人之事,杨震即使被关进地牢的现在也不后悔,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就怀着对倭人的强烈仇恨。能让他在此时依然费心劳神的,是那两名被自己所救之人。只从那成年人几次奋不顾身地要救少年的举动来看,这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倒像是主仆。

    而那名少年无论是举止还是穿着,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子弟,应该出身不凡,不然也不会如此招摇地在酒楼里点下满满一桌子压根吃不完的酒菜了。

    虽然北京城里权贵多如狗,但杨震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像少年这般的权贵依然不多,怎么说也是个公侯王爷家里的公子哥。可要真是这样的人物,在被人袭击后,也该亮明身份,好使对方知难而退才是,可无论是少年还是那个仆人,却又都不敢表露自己的身份,那这一切就很值得玩味了。

    杨震嘴角微微上翘,想着自己可能救下了一个地位不低的人物家的公子,也就成了那家的恩人,想必对于今后自己的发展是大有好处的。

    其实直到现在,他依然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他有锦衣卫身份傍身,即使韩重驰再想报复,也得掂量着份量才是。再加上那被自己所救公子的家族势力,他深信自己很快就能出狱。

    就在杨震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乐观时,牢房之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让他忍不住有些疑惑:“怎么,这时候还有重要犯人要被关进来吗?”

    这地牢也和外面的客栈一样分着三六九等的。像杨震所关的这间位于最深处的牢房,就是地牢里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天字号牢房,一般只有是杀人重犯才能有这等待遇。而京城毕竟不同他处,杀人案子出得极少,所以有人被带来才叫杨震略感诧异。

    在杨震有些意外的目光投射下,数名狱卒带了三名五大三粗,一看就练了一身武艺,总在街上寻事挑衅,混混模样的汉子来到了牢房跟前。随后,其中一名狱卒就打开了沉重的牢门,对那三人道:“进去吧。”

    三名汉子也不吭声,便低头走进了牢房,只是杨震却从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瞧出了深深的恶意来。

    “我居然没想到他们还会来这一招!真是失策!”杨震见状就已猜到了他们的用意,这是要让三名大汉来教训自己了,想必是顺天府的人为了他们的长官才用的如此卑劣手段吧。

    “几位差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在狱卒重新锁好牢门之后,杨震赶紧开口说道:“这三位看着可不善哪,你们是想公报私仇吗?”

    “你废的什么话,给我好好待着!”张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咱们地牢里牢房紧张,把人暂时调来而已。走,咱们去外面转转,你们都给我老实些。”他说这话时,刻意给那三人打了个眼色,用意自然很明确了。

    待几名狱卒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过道尽头,那三名刚进来时不动声色的汉子就冲杨震嘿嘿地笑了起来:“听说你很有些本事,就连知府大人的公子也敢动?”

    面对他满是威胁的目光和神色,杨震却依然懒洋洋地倚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道:“几位看样子是在牢里待了有段日子了,怎么消息却还如此灵通呢?是那几位狱卒告诉你们的吧?”

    “你……”那三人没料到杨震不但不感到惊慌,反而挑衅地看着他们,顿时就有些怒了。其中一个将双拳骨节握得噼啪作响,冷笑道:“你小子头脑倒是清楚,可惜却依旧看不明白情势。这时候你还敢这么说话,只会遭更大的罪。”

    “是吗?”杨震不屑地一撇嘴,“就凭你们?来吧,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赶紧动手吧!”说着,他已唰地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

    三名大汉也是在街头摸爬滚打,经历过数十次殴斗练出来的人物,一见他起身,便低声喝着,同时冲前摆拳直朝杨震的头部、胸口等要害处袭来。他们在这牢里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深明在这等狭窄的空间里作战一定要主动出击,将对方逼入死角就能取胜的道理,所以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就在他们各自挥拳之后,就觉眼前一花,作为目标的杨震突然就从他们的面前消失了。这一来,三人全力攻出的拳头就只能徒劳无功地砸在虚空之中了。要知道,杨震此时可是手足都戴着镣铐的,能在如此行动不便的情况下依然展现鬼魅般的身法,自然叫人吃惊了。

    其中一人在一怔之后,就已回过神来,喝了一声:“他在后面!”便欲转身。但这一切都已太迟了些,杨震在矮身从三人联击的缝隙间穿出后,便已迅速出手,在手铐的铁链发出哗啦声里,杨震双手撮指成刀,迅速劈在他们的后颈处。

    三名大汉反应最快的也就半转过身子,就因要害处被袭而颓然倒地。直到他们昏倒,也无法相信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强到这个地步。

    这还是杨震不想和这等混混一般见识才只是将他们击昏了事,不然就是不杀他他们,也能叫这三人一生残疾,再做不得恶了。

    当张三几人在外等了好一阵,自以为已足够给杨震一个深刻教训而回来带人时,却看到了叫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杨震依然如之前般悠闲地靠在墙边,仿佛连动都没有动过,而那三名大汉却昏倒在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三几人不敢相信地大声问道。

    “哦?他们进来后就互相看不顺眼,所以就打了起来,最后就都被打昏了。”杨震如是回答。

    即使明知他是在说谎,几名狱卒也发不得火,只能开门将三个无用的大汉给拖了出来带走。在他们忙活这些时,杨震似笑非笑地对其中一人道:“对了,接下来要是再想往我这儿加人,记得找有些本事的来,别再弄些饭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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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牢狱内外(中)第三更

    虽然身在一点阳光都见不着的地牢之中,但当时间进入后半夜后,人体内的生物钟还是起了作用,几名狱卒早已昏昏欲睡,分别倚靠在各自的椅子上打起了盹来。

    不想他们才刚睡过去不久,入口处就传来了一阵拍门声。被惊醒的几人先是面露怒色:“这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是急着去投胎吗?”但随即,他们就从那极有规律的敲门声里听出是严头儿来了,这才赶紧换了一副面孔,屁颠屁颠地赶过去把门打开。

    门一开,他们果然就见到了严头儿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儿:“怎么这么迟才把门打开?都在里头睡觉是吧?”

    “小的不敢。小的们这不是巡视到了里面牢房里吗,所以才开门晚了些。”张三赶紧解释道。

    严头儿也不继续追究这一点,而是一面命后面的人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带过来,一面问道:“你们照我的意思办了吗?那小子怎么样了?”

    “这个……”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这事儿,三名狱卒的神色就是一僵,随后就露出了愤怒和羞愧的表情来。之前被杨震如此奚落,三名狱卒也不敢发作,因为他们深知能在举手投足间击倒三名大汉的杨震要对付他们也不会费太多工夫,最终只能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好不容易,他们才把这种无力感从自己的脑海中排遣出去,自家头儿又突然来了这么一问,自然心下忐忑而尴尬了。严头儿一看他们的模样,便知道了结果,哼了一声道:“叫你们办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真是叫人失望。”

    “头儿,实在是那杨震太棘手,明明镣铐齐全,咱们放进去的三个也是牢里最能打的,可结果……我们实在是尽力了。”王二赶紧为自己分辩道。

    “好啦!事情过去就这么算了,好在我还有后手。”严头儿似是大度,又似是不耐地一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说话,冲身后押解的手下道:“把这犯人带进去,关到天字号牢房里。”

    “是!”两名手下低声答应,便押着那名整个人都似乎被黑暗包裹的汉子朝着地牢入口处走去。

    听到严头儿这么说,张三他们顿时就产生了好奇心,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了好手对付杨震,便朝那名人犯看去。不想只看了他一眼,三人的心陡然就是一紧,因为他们只与那人森冷的目光一对上,就像是被人在心口扎了一刀,赶紧就避开目光,远远跟随着进了地牢。

    严头儿并没有随他们进入地牢,而是用颇有些深思的神情目送他们走进去:“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危险人物,希望我这牢里莫要生出大乱子才好。早知道如此,当时我就该向他们要价更高些的。”

    当几人再次来到杨震的牢房前时,他正靠墙假寐着。但突然,他紧闭的双眼就猛地睁开,目露精光地朝着牢房外的几人看去。虽然这时外面比之前人更多了些,但在他的眼里,却只有中间那个粗布衣衫的男子。

    这是一个无论模样还是身材都显得极其普通的男子,唯一有些不妥的,就是在他左边脸颊,从眼睛到下颌处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可当杨震的目光与之相对之后,便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了,因为他的目光里不带丝毫温度,就像是两把锥子一般,叫人望而生寒。

    “他们还真是听话,说了叫他们找个厉害点的人物来,就真找了这么个家伙来。”心里转着这个念头,杨震的身子已然绷紧。

    牢门打开,那汉子自觉走了进来,然后缓缓在杨震的对面坐了下来,用那双冷漠的眼睛开始上下打量起杨震来。刚才他与杨震四目相对的刹那,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威胁,这是只有同类人物才能感受到的感觉。

    而在这两人不动声色地互望之下,牢房内外的局面陡然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让张三他们忍不住打了个突。在打了个哈哈之后,张三才道:“几位,人已经入了牢房,咱们的差事就算成了,走吧。”

    “唔!”那押着汉子进来的几人这才从难言的压力中摆脱出来,赶紧点头,随着张三他们迅速退了出来,似乎只要多在那儿待上一会儿,都会有危险一般。

    在他们走后,牢房再次陷入了寂静。良久,那汉子才用同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杨震?”

    “正是,你叫什么?”杨震坐直了身子,再不像前番那般放松了,双眼满是警惕地盯着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此人无论是危险性还是本事,都不在自己之下,这是杨震见他后的第一反应。

    “向鹰。受人所托,前来取你性命。”这个叫向鹰的汉子出人意料的不做遮掩地就将自己的意图如实说出,然后坐着的身子略微向前一探,就如一只盯紧了猎物的虎豹般看向了杨震。

    杨震不敢有丝毫懈怠,也同样探身,目光炯炯地回望对方,身子已彻底绷直。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他就会在瞬间作出相应的回应。同时他的口中依然说着话:“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叫你来的吗?”

    “这个,你无需知道。因为若你死,知道了也无用。若我死,他还会在叫人来的。”向鹰在说出这话时,心里微微一动,以往自己可从未有过会被对手所杀的想法,这足以显示面前此人确实给了自己极大的威胁。

    杨震嘴角微微一翘,也不再追问,而是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放到了与向鹰的对峙当中。一时间,整个牢房里就弥漫开了一种叫人窒息的危险气息,但两个同样危险的人物,却并没有立刻动手。

    两人就像是两座塑像般一动不动地对峙着,高手对决,只在瞬息之间。谁也不敢放松,谁也不会轻易出手!

    虽然已入子时,但冯保却尚未就寝。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虽然不像首辅张居正那般日理万机,但也一样有着太多需要处理的事务,每日里“批红”到三更半夜更是家常便饭。

    所谓批红,起自成祖设立内阁之后,本来是天子的权力——当作为皇帝秘书的内阁成员将对各地奏疏以条陈的方式上报到皇帝这儿后,皇帝已朱笔写出自己的意见,再发放各部衙门处置。只是随着皇帝越来越懒,太监的权势日益增大,这批红之权就从皇帝手里转移到了司礼监的手上。

    冯保作为如今的司礼监一把手,自然需要处理这些事务,这也就导致了他无法再像以往般一直陪伴在万历左右。至于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至少对眼下满足了权力欲的冯公公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冯保在案后仔细看着条陈,作着批示,身前不远处,刘守有正垂手静静地等在那儿,显得很是乖巧。但其实,他的脑门处已满是细细的汗珠,背部更是被汗水彻底打湿了,因为他等在这儿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刘守有自然是因杨震一事而来见冯保的,毕竟杨震也是冯保本来想拉拢的人。但没想到,在他开口之后,冯保只应了声知道了,便自顾忙起了手头的工作,就像浑然忘了刘守有的存在一般。

    这一下,就搞得刘守有很尴尬了。你冯公公若是肯救人,自然好说;即使你有所疑虑,不肯出手,甚至是不叫刘守有插手这事,也只消暗示一下便可,刘守有绝不会有二话。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表示,就让刘守有变得进退两难了,毕竟在冯保示意他退下之前,他是不敢走的。

    直到案边其中一支儿臂粗细的蜡烛突然溅出一丝火星,才使得冯保略分了下神,抬头瞧见了刘守有。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满,这才道:“那杨震被关进牢里才不到两日光景吧?”

    见冯公公终于和自己说起这事了,刘守有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恭声答道:“回双林公的话,正是如此。”

    “你曾派人去过了顺天府,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提起此事,刘守有心头依然有火,但当着冯保的面却不敢表露,只是道:“他们说此案过于严重,不肯将人交给下官。”

    “你以为此案严重吗?”

    “这……”刘守有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冯保,却无法从对方平静的神色里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只得道:“虽然杨震是杀了一个倭国使节,但下官以为此事并没有严重到无法通融的地步。”既然他的来意是救杨震,只能这么说了。

    冯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就是个倭人吗,杀了也就杀了。可这才两日光景,我的想法就变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这……下官不知。”刘守有面色一紧,不知自己是否答错了。

    “这是两日里满朝官员,包括言官和其他堂官呈送上来的奏疏,居然都提到了杨震这起案子,你且看看吧。”冯保说着,便把一大叠的奏疏往前一推。

第二百三十二章 牢狱内外(下)第四更

    “下官不敢!”这是刘守有的第一反应。朝廷自有制度,这官员的奏疏只有天子、阁臣以及司礼监的太监才能翻看,他不过是个锦衣卫指挥使而已,如何敢看这个呢?要是被人知道,一个僭越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冯保倒也没想这么多,一听他这么说,便是淡淡一笑:“我叫你看自有我的道理,但看无妨。”

    见冯保这话是真的,而且还很坚持,刘守有便不再坚持不看,不然只怕会惹得冯公公不快。但他也只敢小心翼翼地从那叠奏疏的最上头拿过一本。一看奏本上的题目,刘守有的目光就是一缩,只见上头开宗明义就写着:“臣吏科给事中许刍请严办杨震疏”。

    再翻开里面的内容,就更是满纸直言要求诛杀胆敢杀害倭国使节的狂妄之徒杨震,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严肃纲纪国法,给天下人和其他藩国一个交代云云。最后,他还写了一句:“……臣闻清明之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我大明君明而臣直,岂可宽饶如此凶顽?故臣再请诛杀杨震以正视听,以明法纪!”直接点出了中心思想。

    既然冯保刚才已说朝中许多官员的意思是一致的,那刘守有看了这一份后就没有必要再去动其他的奏疏了。而即使是这一份奏疏,也让他感到了满满的敌意,他们这喊打喊杀的架势看着不像是冲杨震去的,而是冲着自己这个锦衣卫都督而来,这个认识叫他的心下更是发紧。

    冯保见他合上奏疏放回原处,才问道:“守有,你以为如何?”

    “这事确实太也棘手了些。杨震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这些朝臣何以会突然一致针对于他,这让下官很是不解哪。”即使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此刻刘守有也习惯了装傻充愣。

    冯保也不点破他的做法,依然平静地道:“这还不是最有趣的,更荒唐的是,他们就连倭国并非我大明藩国这一常识都不知道,就敢打着为倭人出头的口号来请诛杀杨震了。真是一群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哪。”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如今大明朝堂之上多是些只顾一己钻营的无能之辈,对于真正利国利民之事却并不甚了解。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些高分低能的无用之辈而已。但真要说他们无用却也不妥,至少在某些争斗方面,他们还是相当在行的,比如这次杨震事件一出,他们就敏锐地抓住了机会。

    “守有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何这些平时都没什么交集的朝臣这次会如此同心同德,在旁的事情上,也从未有过这等表现?”冯保冷笑连连,自问自答道:“因为他们这么做的目标并不是那个已收监入狱的杨震,而是我们。因为他们刚得到一个消息,声称我们锦衣卫和东厂会想法救他,这才让这些朝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跳蹿起来,众口一词!”

    大明王朝自太监的权势渐渐扩张之后,文官集团就与他们整日里斗个不休,极少有和平共处的时候。即使眼下因为张居正这个文官首领和冯保关系紧密而呈现的平和期里,一旦让文官们逮到机会他们也会做些叫冯保不痛快的事情。

    “这是怎么说的?下官才刚来求双林公,您也尚未给下官一个明确的答复呢,他们这是哪来的消息?”刘守有奇道。

    冯保道:“这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背地里挑唆了,让他们相信我们一定会竭尽力量去搭救杨震。至于这个人选嘛,你说说谁能在此事上获得最大的好处?”

    “这个……”刘守有略作思忖,便有了结论:“顺天府尹韩重驰!若杨震真被定罪,他不但能一雪前日之耻,而且因为人是顺天府抓的,功劳自然少不了。再加上趁此打击了咱们,真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哪。”

    “不错,就是此人了。看来前日杨震让他吃了苦头却说不出给他的打击还是不小哪,竟让一个之前颇为老实的官员也铤而走险了。”

    “都是下官管教无方,才使双林公面对如此局面。”刘守有赶紧请罪道。

    冯保一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谁也无法预料将来的。如今我们要想的,是该怎么妥善处置这件事情!”

    “双林公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将杨震的有罪无罪变为与我们角力的战场,我们自然不能退缩了。人,我冯保是救定了!”冯保说着,眼中隐隐有精芒闪烁。

    就在刘守有心下一喜的时候,就听冯保继续道:“不过我也不能白白地救他,有些事情你得让他明白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是,下官明白。这两日里,下官便会让人与他说的。”刘守有忙道。锦衣卫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即使是刑部天牢,他要找人说话也很容易,更别说只是顺天府的地牢了。

    “好,那你就去征询他的意见吧。什么时候他肯答应了,什么时候我就想法子把他救出来。”说完这一句,冯保才示意刘守有可以离开。

    与此同时,在宋雪桥的卧室之内,两个身影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呻-吟声与喘息声久久不绝。终于随着一声高亢而满足的嘶吼,两条不断摩擦蠕动的身躯才在一僵之后彻底瘫软下来。

    宋雪桥和安继宗两个年轻男子随后又亲密地搂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谁也不会想到,宋雪桥这个人前清高得很的东厂千户,此刻竟在另一名男子的胯下承欢,作出一副小女儿状。

    半晌之后,宋雪桥才小声道:“安郎刚才可快活死我了,你实在是太好了。”

    安继宗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我也一样雪桥。”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他的眼底深处却依然带着一丝落寞。

    这点当然瞒不过宋雪桥这个枕边人,只见他略一沉默,便道:“你可还在怪我没能帮你把杨震除去吗?”在看到对方默认之后,他便轻轻一笑道:“本来这事儿我是打算成了之后再说与你知道,给你一个惊喜的。既然如此,我就现在就告诉你吧,想必杨震是活不过今夜了。”

    “当真?”果然在听到他这么一说后,安继宗顿时就面露喜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派人做的吗?”

    “那是当然,安郎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上过心?之前几次叫杨震躲了过去,这回他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了。”宋雪桥说着,便把杨震如何入狱,自己如何安排杀手进地牢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这个向鹰,乃是我能找到的最厉害的杀手,他一定能在今夜结果了杨震!”

    “这……实在是太好了!”安继宗得知一切后,果然大喜过望,眼中的忧虑与落寞顿时就一扫而光。

    看着他如此高兴,宋雪桥也满心欢喜,腻声道:“安郎,人家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又该如何报答于我呢?”

    “雪桥你如此为我,我无以为报,只有鞠躬尽瘁而已了。”说着,安继宗再次搂紧了宋雪桥,下身也挨了上去。霎时间,卧室之中再次发出了那种不堪入耳,不可描述的声音。

    身在顺天府地牢深处的杨震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居然会在朝堂上搅起这一番风雨来。他更不知道,有许多人都在算计着自己,他已身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

    可即便他现在知道这一切,也已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眼下的他,正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环境中。虽然他所面对的,只有一个敌人而已。

    向鹰和杨震两人各自相对而立,身子微微下伏,就像是两张拉满了弦的强弓般对峙着,也像两只相互搏斗前试探着的猛兽。他们保持眼下这个姿态已有好一阵了,两人的所有心力都已投放到了这一场对峙之中。

    若是有个狱卒在外瞧见他们的行为,一定会觉着奇怪,两人这么一动不动地到底在做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这种对峙比之你来我往的拼杀更加的凶险,只要一方稍露破绽,另一方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乃至于杀死对方。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两人的精力已消耗了大半,以往再热都不怎么出的汗水,此刻已完全浸湿了他们的衣衫。眼看着,两人就要到达各自的极限了。

    突然,紧盯着杨震一切举动的向鹰目光就是一缩,他看到杨震的身子陡然一颤,似乎已无法再支撑住那个蓄势待发的姿势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杨震手脚傻瓜还戴着镣铐,这自然就制约了他的体力和精力。长时间的消耗,终于让他率先败下阵来。

    高手对决,哪怕是小小的一点破绽都能决定生死。向鹰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一声低喝之后,他的身子就像是离弦之箭般直射向杨震,同时双手十指如钩,直抓向杨震的咽喉和心口两处要害!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两个可怜人 第五更

    向鹰技如其名,练得好一手的鹰爪功夫,此刻施展出来确如苍鹰搏兔,迅若奔雷。

    在以往与人交手的过程中,每当他竭尽全力施展此招时,必然能将敌人开喉破胸,格杀当场。所以今日他一招既出,也做好了将杨震杀死的准备。但随后的变故,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之前已露出好大破绽,势必难以抵挡他攻击的杨震就在他的双爪临身的瞬间,突然像是根被伐倒的树木般从中间折断,使他的这一夺命招数落了空。而在使出这一铁板桥的同时,杨震的身体居然还向前一蹿,竟与正全力前冲出爪的向鹰擦身而过。

    一招落空,向鹰脸色骤变,顿知要糟。高手过招,只要有一点算不到的,就是生死胜负的分别,更别提他接连错算了两点——既没想到那破绽竟是杨震刻意显出来的,更没想到杨震在躲过自己夺命招数之后还能转到自己身后,从而彻底占据主动权。

    事实上,一切都在杨震的算计之中。当他与向鹰以那种姿势对峙不久后,就知道身上的镣铐会成为自己的累赘。因为这些不但会影响自己的灵活性与速度,更会过多的消耗体力,而两人若是一直对峙着,时间越久,对他就越是不利。

    为此,杨震便决定将这一点劣势转为劣势,以此为契机卖出破绽,诱使对方来攻,从而一举奠定胜局。而为了使这一下更叫人信服,杨震可刻意等待了良久,直到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才卖出破绽来。

    果然,向鹰中了计,从而彻底落了下风。高手对决,比拼的除了自己的武艺修为之外,还比心志,比耐心,以及随机应变的临场反应。至少在最后一项上,杨震是要远远胜过眼前这名敌人的。

    向鹰惊觉情况不妙,赶紧停住身形便欲转身应对。但他才刚把身子一顿,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铁链的响动。就在化爪为拳,向后急攻,欲要逼退对方时,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竟套上了一根手指粗细的铁链,随后就觉喉头处一阵大力牵扯,竟拉得他朝后倒去。

    杨震在搏斗中的机变可是这个时代的武人所难以想象的。在这时的人想来,一个人所擅长的功夫就是他在对决里所施展的,应该不会突出奇招。但杨震偏偏最喜用奇招制敌。他身上的镣铐在这一次对决里再次发挥了大作用,他竟以手铐上的铁链为兵器,从而彻底制住了对此全无防备的向鹰。

    喉头一旦被铁链锁紧,向鹰刚提起的一口气便骤然而散,紧接着向后挥出的拳头便彻底软弱无力了。若是杨震此刻双臂用力一绞,当时就能取了向鹰的性命。

    他也知道自己已彻底败了,顿时双拳一松,双眼一闭,静等那一刻的到来。说实在的,自走上这条路后,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了。

    但杨震却再次叫他意外,想象中的绞杀并未发生,反倒是缠在他喉头的铁链突然就松了。在局面大优,可以取他性命的时刻,杨震居然松了劲。

    这个认识,让向鹰有些难以相信。他看得出来,杨震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可怎么这次却放过了他?向鹰在一顿之后,缓慢地转过身来,看向杨震:“为什么?”

    杨震此刻已退了数步,与之保持了一定距离。这才笑了下道:“因为我不想杀一个还算磊落的汉子。”

    “嗯?”向鹰略有些惊讶地看了杨震一眼。但随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自己正面挑战杨震,显出了一个高手该有的气度,才使对方没有对自己下杀手。这个认识让向鹰有种想笑的冲动,天知道他这么做只是觉着自己有必胜的把握而已。要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必然会选择一进来就猝然出手。

    杨震可不知道他这一想法,只是笑笑道:“而且你也不过是受人指使才来杀我的。杀你简单,却与我无益。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让你来杀我了吧?”

    沉默一阵后,向鹰还是摇头:“抱歉,请我杀你之人与我有恩,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不知怎的,面对杨震,即便对方是在牢里不知能否出得去,他也有种担心对方会出去报复的感觉。

    “他对你有何恩德,能叫你为他卖命杀人,暴露之后还如此保他?”

    “是他帮我脱了死罪,还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向鹰对此倒没有什么隐瞒:“包括家园、妻儿和钱财。而且杀你他也是付钱的,一笔丰厚的回报。”

    杨震点头,随后问道:“我应该不是他叫你杀的第一个人吧?之前你帮他杀过多少人?”

    向鹰皱了下眉头:“这个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有十几二十个人了吧。”

    “那你还觉着自己欠他?”杨震有些奇怪道:“你已经帮他杀了这么多人,即便欠他的,也早就还干净了。要知道你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最想除去,却又没本事除去的,所以如今是他在利用你,是他欠你的!”

    “唔?”向鹰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如今被杨震这么一说,心里还真就品出了一点味来。其实他早就厌倦了这样只能生活在暗处,以杀人为生的日子,只是觉着自己还欠着人情,才一直没有想过离开。

    杨震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道:“你或许觉着他还给了你回报,但你想过没有,当你帮他杀死那些人后,他所能得到的好处,是你得到回报的数十上百倍!”

    这是向鹰这种单纯的杀手和武夫怎么都不会去想的细节。而被杨震一言点破后,顿时就陷入了迷茫。

    “可他终究与我有恩……我……”心里一直秉持的某种思想还在使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杨震看着这位明显是被人当工具利用的高手,露出了同情之色:“看来你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人以恩情什么的所牵绊利用的可怜之人。”说着,话锋一转道:“若你真把道义看得很重,那我问你,刚才我可以杀你却没有动手算不算与你有恩?”

    “这……”向鹰瞬间就被杨震给问住了,真要这么说的话,手下留情确实也算是一种恩义了,这叫向鹰一时竟难以作出回应。

    当地牢里的战斗结束的同时,那间卧室里的“战斗”也已结束。

    两名男子此刻已精疲力竭,宋雪桥带着满足的笑容已沉沉睡去,而他身旁的安继宗,此刻却没有了之前的欢愉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欲呕的表情。

    每次与宋雪桥做这种事情时,他的心里都是羞愤而恶心的。他安公子一向喜欢的是女人,如今却要和一个男人在床榻之上做出如此之事,即便他依然是攻击的一方,也叫安继宗难以接受。

    但为了生存,他却不得不违心地不断与宋雪桥做这种事情。

    他还记得很清楚,自己见着宋雪桥,是在与义父安离一起被押解到京城后不久。当时已经背负上偷窃库银的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就是死路一条。即使安离是宫里的人,还和冯保有些交情,但一个彻底失败的人,在冯保这样的大人物眼中根本就没有半点留下来的价值。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宋雪桥见到了他,并一眼就相中了他。然后,在义父安离依然以盗银罪名被处死的时候,他却被宋雪桥救出了牢狱。

    安继宗本以为这次是逃出生天了,却没想到最终只是落入了一个让他更加难堪的处境之中——成为了宋雪桥的男人,或者说是面首。一个男人,竟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面首,这是安继宗以前怎么都想不到的,但事实还是发生了。

    而因为贪生怕死的缘故,安继宗还是接受了这个新身份。即使每次在做了那事之后,他都有恶心的感觉,甚至恨不能将身旁熟睡的宋雪桥杀死,但他因为留恋现在富足的生活而忍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是是拜杨震他们所赐。要不是他们,自己的义父就不会死,现在还是杭州的镇守太监,而自己也依然是那个逍遥快活的安大公子。将杨震他们杀死,为义父和自己报仇,已是安继宗能够说服自己继续服侍宋雪桥的唯一借口了。

    而当这次他知道这些仇家都来到京城后,安继宗就不断地请求宋雪桥出手铲除他们。

    而今夜,那个他最恨的杨震,应该就要死在宋雪桥的布置之下了。当想到这点,安继宗就只觉一阵快意,但随后而生的,又是一阵空虚和悲哀。

    安继宗其实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一个可怜的求生之人,为了生存,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而已。

    而在这一刻,当觉着仇已报了一半的时候,他再无法欺骗自己。两行浊泪在这一刻竟难以抑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流淌,他的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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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作为一个杀手,向鹰一直恪守着自己为人的准则——恩怨分明。正因如此,他这几年来才会一直为人卖命,一直做着杀人的勾当,而他的内心里,却以为这只是在报恩而已。

    而现在,当杨震一言道破他只是被人利用时,向应心底的某种坚持就出现了崩塌。而紧接着的一句我也对你有恩,更是叫向鹰陷入沉思,半晌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艰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如此模样,杨震就知道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便淡然一笑:“那人与你之恩你应该早就通过为他杀人而还尽了,即便你以为未曾还尽,也应该远不如我对你的不杀之情。所以此刻,你在他与我之间,应该选择站在我这边才是,不知向兄以为这话可还有些道理吗?”

    “这……”向鹰只是个粗人,正常的辩论都不会,更别提面对杨震这种诡辩之术了,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杨震眼见对方已被自己说动,心里便是一喜,就打铁趁热,继续道:“你既然如此恪守自己的准则,就不能厚此簿彼。我这儿的这份人情也无须你为我卖什么命,只需要告诉我是谁派你前来杀我,并从此离开那人便可。怎么样,只要你照做这两件事情,便能从此自由?”

    这个建议对向鹰的诱惑可着实不小。他早就厌倦了眼下这种刺杀目标,只能生活在阴影中的日子。而且杨震并没有反过来要他去杀雇主,这就让他的心里少了许多顾虑。

    在一番挣扎与权衡之后,向鹰终于抬头问道:“你当真只要我做这两件事情?”

    “不错,只要你办到了这两点,我们间的事情便一笔勾销。”杨震回答得很是干脆,至于他内心深处还有没有其他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向鹰却信了他的话,在略一犹豫后才道:“让我前来杀你的,是东厂的宋雪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一阵放松,终于不必再为此人做事了。

    “又是他……”杨震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同时心里犯起了嘀咕:“我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能使他几次三番地算计我?而这是出自他本人的目的,还是受人指派?”

    见杨震陷入沉思,向鹰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重新坐下,闭目休息。

    而在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后,杨震突然看着对方道:“向兄可曾考虑过你的将来?”

    “将来?”向鹰有些迷茫地说出这个词,随即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还真就从未想过这些。”是啊,一旦从宋雪桥的手下离开,他确实就不知该干什么了,难道真去做一个杀手吗?

    看出了他的茫然,杨震心下又是一喜,便道:“你有想过做出一番事业来吗?以向兄这一身武艺,想必总能有出头的那一天的。”

    “做什么事业?”

    “为国为民的事业!”杨震的回答很是宽泛,但接下来才是重点:“向兄你肯否与我联手为我大明天下做出番大事来呢?”这才是杨震之前饶而不杀,并用言语挤兑他离开宋雪桥的根本目的,他看得出此人并非大恶之徒,且又有一身了得的武艺,在自己身边缺少得力手下时若能得此人为臂助,自然能大有裨益。

    虽然眼下杨震身陷囹圄,但他却不认为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所以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加强自己实力的机会。而正因很是着紧此事,当他问出这问题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向鹰,静候他的回应。

    向鹰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并不傻,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他只是奇怪杨震怎么会有如此厚的脸皮。刚才还说了不会挟恩图报,转眼间却又在招揽自己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杨震又道:“放心,我不是以刚才对你的恩义来招揽你,而是以一个欣赏你本事的朋友的身份来邀请你。如今大明朝有着太多的不公事,你就不希望为那些受屈的可怜人出一点力吗?”

    这话确实有些打动了向鹰,但他依然有所犹豫:“你如今自身难保,居然还想招我为手下?”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区区小事还难不住我。或许过上几日,我就能从这牢狱之中脱身了。如何,你可愿意追随我做出番事业来吗?”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向鹰终于开口:“我会在京城多留一月左右,若你到时能出来,就来找我吧。”说着报了一个地址。他这么说的意思,自然是答应杨震的招揽了。

    若说向鹰学了一身过人的本领却得埋没在寻常农事之间,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现在杨震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自然会动心。而且与杨震的一番交锋下来,他对这个年轻人也心生佩服,确实起了归顺之意。当然,这一切都还要看杨震能否顺利脱罪了。

    而在明白他的意思后,杨震也是满心欢喜:“好,那我一定会在一个月内出来找你的,希望到时向兄不要反悔才好。”

    天很快就亮了,张三等几名狱卒带着满心的忐忑重新转了回来,他们虽然不知昨夜送进来的这位可怕的家伙会对杨震做什么,但隐约间还是猜测到了一些。其实他们也清楚要是杨震真出了什么状况自己只怕也罪责不小,但有严头儿的意思在这儿,他们也不敢违拗。

    所以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保佑,杨震并没有死在那人手中。

    似乎老天真听到了他们的祷告,在来到天字号大牢前时,他们一眼就瞧见了依然靠墙闭目而坐的杨震,看着他的模样,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是吧……”张三王二有些诧异地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担心地看向那名粗衣汉子,别是这位被杨震反杀了吧?

    但结果却更叫他们意外,这位仁兄也是一般的平静。似乎他来这儿只是为了休息而已,根本就没有这些狱卒所认为的事情发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不是来对付杨震的吗?怎么两人竟相安无事地过了半夜?”心里虽然满是疑惑,但几名狱卒却不敢多问,照着之前的安排开门请向鹰出来。

    向鹰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罪名而被关进来的,自然不可能在牢中逗留太久了。而在听到门开之后,他便站起身子,缓慢地钻了出去。这时,杨震突然睁开了眼睛道:“向兄出去后,还望一切小心。还有,你我之间的约定可不要忘了。”

    向鹰深深地看了一眼杨震,口中低沉地唔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其实此刻,他也生出了一丝担忧,不知宋雪桥在得知自己的背叛后会如何发作,看来离开这儿后,就得赶紧把妻儿先转移到他处安置了。

    目送他们离开,杨震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线:“宋雪桥吗?这只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反击,放心吧,接下来的回击将陆续有来!”

    直到午后,本来还满心得意的宋雪桥才得到了一个叫他无法相信与接受的消息,这是一脸见鬼模样的周致禀报与他的:“大人,刚从顺天府那儿得到消息,向鹰一早就离开了地牢,而杨震却还活着。”

    “什么?他竟没有能杀死杨震吗?”宋雪桥的第一反应是这让自己如何跟安郎交代?随后才想到了另一点:“你是说向鹰是自己离开的地牢,也就是说他也没有被杨震所杀?”

    “正是。”

    “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他们两个没有交手吗?”说出这话时,宋雪桥的心里就是一沉,随后便是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

    “或许是的。”周致看了宋雪桥一眼,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得到消息后,属下带人去了向鹰的住处想问个明白,不想……不想那儿早已人去屋空,他和他的家人都不见了。”说完,便低下了头,等待着上司的怒火。

    如果说刚才只是惊讶的话,听到这个消息的宋雪桥就完全是惊怒了。自他掌握了如今的权势后,还从未有过像今日般的失败,这让他如何能不愤怒?这次不但没能像自己所想般将杨震除去,反而连自己派去的杀手都背叛了自己,这种打击可不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宋雪桥所能够接受的。

    “废物!忘恩负义的混蛋!……”一连串的骂声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宋雪桥浑然忘了向鹰早把自己当初的恩情给还完了,反倒是他一直在利用对方,此刻他早已被失败感激得失去了理性。

    直到发泄了好一通后,宋雪桥才重新恢复镇定:“给我派人找,就是像应他躲到了地底下,也要给我找出来!还有,你再找人去牢里,这次务必要将杨震给我杀了!”

    “是。”周致赶紧答应道,随后就匆匆离去。能少受些责骂总是好的。

    他一去,房中就只剩下满心愤怒的宋雪桥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双面间谍?

    宋雪桥觉着还能再派人进牢里杀害杨震,杨震以为自己应该能在短时间里就从牢中进去,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总会有人相救的。可这两人如意算盘明显都没法打响,因为杨震杀死倭国使节一事此刻已不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而成为了一起几方势力角力的关键点。

    杨震是从前来探看他的陈寂口中知道的事情原委,后者自然是奉了刘守有之命而来,除了传递这一消息外,更要紧的便是说服杨震彻底背弃唐枫那伙人。

    虽然顺天府的人对杨震怀恨在心,依着他们的本心是不肯让人探视杨震的,但锦衣卫毕竟还有些势力和手段,这儿的牢狱看守还没胆大到阻拦陈寂,所以此刻,两人得以隔栏相对,说这话儿。

    “……所以眼下若要救你,都督就非得借助东厂乃至于冯公公的力量。你也应该清楚,若不是咱们真正的自己人,都督是不会尽如此大心力,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陈寂说着闭上嘴,只等杨震给出答案。

    杨震面上果然现出了纠结之色:“你的意思是,都督叫我反正,从此与唐千户他们一刀两断?”

    “不单如此,还需要你继续盯着他们,从而帮都督将藏在咱们中间怀有二心的家伙给寻出来。”陈寂如实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也没什么必要再隐藏目的,杨震若不答应,只怕是很难从牢里活着出去了。

    杨震陷入了沉默,他自然也明白对方所依仗的是什么。可要他就这样答应下此事,却有些犯难。他并不觉着自己只是虚与委蛇地答应刘守有,待出去后阳奉阴违会是个办法,若那样做,只怕自己死得更快。别以为自己有一身武艺就真个无所畏惧了,真要招惹上了这些手上权势熏天的家伙,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结果也必然只是一死。

    但要杨震就这么背弃唐枫,他又实在难以下这个决心。不说之前一起所经历的种种,就只因为他站在冯保的对立面这点,杨震就不希望与之为敌。于是杨震暂且先抛开了这个让他头疼的选择,突然改了话题道:“那么请问,你们知道东厂有人这次想置我于死地吗?既然那儿有人想弄死我,我凭的什么信你们?”

    “东厂有人要置你于死地?”陈寂明显没有料到杨震竟有此一事,便是一怔:“此话当真?那人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杨震嘿地一声冷笑,便把昨天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要不是我还算有些能耐,此刻你所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那想我死的可是宋雪桥,也是东厂的掌权人物,试问我怎能信你的话?所以……抱歉,恕我无法答允此事!”说到最后,杨震的神色已变得很是坦然。

    倒不是说他就这样放弃了自己,而是不觉着没有他们自己就不能出去。事实上,在他心里尚有最后一个希望,那就是当天那名被他所救的权贵人家的少年。他记得很清楚,当日那少年看自己时的神色充满了欣赏与感激,只要他确实是有些权势人家的公子,必然会来救自己。

    既然尚有办法,他又何必违心地与冯保他们沆瀣一气呢?至于因此而可能得罪那些人,杨震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在听到杨震明确的拒绝后,陈寂显得有些吃惊,但随后,却并不像杨震所想的那样现出怒容,然后转身便走,反倒笑了起来:“杨百户还真是个有风骨的人呢,到了这一步依旧心念旧情。”

    “在下行事向来但求无愧于心,其他的并不在我考虑,倒要叫你失望了。”杨震冲陈寂一笑,心里却有些奇怪,对方怎么反倒有些高兴的模样?

    “杨百户果然是可信之人哪,唐千户果然没有看错了你!”陈寂突然说出的这一句话,顿时叫杨震有些愣怔了,他惊讶地盯着这张稍显木讷的脸道:“你……”后面的话却一时难以出口了。

    陈寂压低了声音道:“我与唐千户的想法是一样的,以为锦衣卫一向屈居在东厂之下不是个头,我们该做点什么了!”

    此人居然就是暗藏在锦衣卫中,时刻想着怎么颠覆眼下局面的人,也就是当初指使唐枫他们在武昌闹出一场大案来的群体之一。这一认识叫杨震既感惊讶,也有些后怕,要是自己意志稍不坚定,答应之前的要求,那只怕此人为了自保就只能想法铲除自己了。而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把自己不肯妥协的意思禀报到刘守有那儿。而现在,事情反倒变得对杨震有利了。

    似乎是瞧出了杨震的心思,陈寂歉然一笑:“我们毕竟身处弱势一方,不得不小心应对,刚才不曾直接说明身份,还望杨兄见谅。”

    对此,杨震除了苦笑一声,却也无法表露更多的情绪。从他们自身的安全考虑,这种试探是必须的,除了叫杨震心下略感不舒服外,至少如今看来是没什么损失的。

    不过既然对方都把话说开了,杨震便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道:“看来你们也是希望拉拢我的,那就说说你们有什么办法救我吧。”

    “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与朝中那些官员抗衡,所以现在还须借助刘守有和冯保的势力。”陈寂早有准备,说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表现出来的就是已成为刘守有安插在唐千户身边的眼线,至于你真实的身份,却还是咱们的人。”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就是一个双面间谍了。杨震忍不住一撇嘴,想不到短短时间里,自己还是趟进了其实他并不想搀和的这一淌浑水之中。但此刻自己的处境,让他根本没办法拒绝,不然就真的只能指望那名公子哥了。

    见杨震默不作声,陈寂只道他是在害怕一旦事败的结果,便安慰道:“你放心,至少在我们有足够实力之前,是不可能与刘守有公然为敌的、而且我们做这些事也有些年头了,刘守有依然找不出任何线索,你自然也不会有事。”

    虽然并不觉得他们这种阴谋诡计真能扳倒刘守有,乃至于和东厂抗衡,但此刻杨震只有点头道:“好吧,那我就答应你。”

    陈寂见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杨兄弟你一定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的。这不光是为了咱们自身的荣耀,更是为了大明天下的长治久安。”

    对于他的这种大话,杨震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每一个在暗地里做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的组织,往往都会抬出一个大义名分来,好使自己所做的事情更合理些。但事实却是,这些人不成功倒也罢了,一旦真成了事,最后的表现甚至还不如之前的敌人。因为他们已习惯了各种阴谋算计,即使最后不必再靠这些,也会依然用这些来处理事情。

    在陈寂走后,杨震的面色就变得很是严肃。他第一次迫切地觉着自己需要有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力量,这样才能在京城这种步步杀机和陷阱的地方安然过活,才能不成为几方势力角力的那个牺牲品。

    但现在,身在牢狱之中杨震,离这一目标实在还太远太远。

    皇宫大内。

    除了杨震之外,还有一人也对几方势力以杨震为角力点的事情很有些不满,这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万历小皇帝了。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在张居正每日的悉心教导之下,对于权谋之术已有了一定的了解,看着那些递到龙案之上的奏疏,他那张稚嫩的胖脸上满是阴云,一拍案面就斥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当这是什么!”

    一见天子动怒,身前伺候的一众内侍顿时就跪了一地。之前因为多嘴而触怒龙颜的王权这回算是学乖了,没有如以往般开口说话,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跪在那儿。

    而他们这一举动,也终于让天子察觉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身边可还有冯保的眼线呢,自己的真实心思绝不能叫他给知道了。

    于是万历就把话锋一转:“这些人,居然只想着自己那点小算盘,完全不考虑案子本身,真是叫朕失望。传朕的意思,此案就不劳顺天府的人审了,交给刑部的人处理吧。另,叫他们不要只听人的一面之词,一定要兼听则明!”

    “是,奴婢这就去给内阁传达陛下的意思。”王权忙答应一声。

    他可不知道,万历天子此时虽然不能明着偏袒杨震,却已帮了他一手。因为这几日里,他已知道杨震与顺天府韩重驰之间的矛盾,当然不可能再叫韩重驰审理此案了。同时,圣意里也明确表示了,叫刑部审案的人要兼听则明,那就杜绝了只听那个鸿胪寺司宾的一面之词的可能。

    虽然万历此时不可能直接出面为杨震说话,但这么一来,已帮了杨震不少。这一手看似公平的偏袒,已是小皇帝稚嫩的政治手腕的初现了。

    额,今天只有两更,明后天争取多更一章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首辅的意思

    在紫禁城气象万千,雕梁画栋的宫殿群落之中,却有着一处所在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这里的院落不但低矮,而且还很是残旧,更因背阳的关系,在这个夏末时节身处其中只叫人觉着一阵潮湿憋闷。

    但就是如此一处恶劣的居所,却是大明天下数以千计的官员们想尽办法要进来的地方,因为这儿就是代表着大明官员地位与权力巅峰的所在——内阁。

    在成祖朝草创内阁制度时,内阁成员都不过是五六品的京城小官而已,不但身份低微,而且因为只是作为天子的秘书一类的存在,权力也极其有限。故而当给他们在宫里造一处办公场所时,自然就显得很寒酸了。

    但前人怎都不会想到,在历经两百来年的改革变迁之后,内阁早已成为大明朝廷中地位最高,势力最大的存在。只是他们的办公场所,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仍旧未变,依然显得那么的残旧而低调。

    即使是如今天下真正的主宰者,内阁首辅张居正也依旧在这个狭小-逼仄的斗室之中处理日常政务,唯一有些特殊的,或许是他屋子的角落里摆着几盆解暑的冰块,身后还站着两名正为他轻轻打扇送风的内侍,以彰显他首辅的威仪。

    还有,眼下的情况也体现出了张阁老是多么的不一般,王权这个身负皇明而来的内侍在来到门前后竟不敢随意而入,而是停下脚步,弓身行礼道:“阁老,陛下有口谕要传与内阁。”

    正在翻看奏疏作着批示的张居正闻言抬起头来,对于王权的这一举动他是习以为常了,便淡淡地道:“你且进来说话吧。”

    “是。”得到张居正的许可后,才小心翼翼地提摆进了屋中,他就是在万历跟前,都没有如此举动的。好在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倒还不至于做出跪拜首辅这等算是丢皇家脸面的事情,但只从他的神态举止,以能看出他对张居正是有多么的敬畏了。

    “陛下叫你来传什么口谕?可是关系到那杨震一案的吗?”张居正随口问道,同时心中转起了念头来:“这个杨震别看地位不高,只是个锦衣卫百户,这次入狱却着实引来了各方的关注,此子可着实不凡哪。”

    就在杨震因杀倭人使节而被捕入狱的这段时间里,张居正已从不少人的口中听到对此事的不同看法了。其中多数人的意见是相当一致的,以为杨震此行为不但违反了国法纲纪,而且还是外交事件,应该明正典刑,以正视听。持这一想法的,自然就是那些被韩重驰挑起来的满朝官员们了。

    不过他们的看法其实并不能左右张阁老的决定,因为他无论大事小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与决定,不然他也不可能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日这位置了。倒是另两个人的意思,或许还能叫张居正有所考虑。

    一个就是张居正政治上的盟友,也是当今天下第二有权势的人,冯保。就在昨天夜间,冯保突然登门造访了张居正的宅邸,这是两人间很少有的走动,一般有什么正事,两人在内阁或是宫里就商量定了,压根就不需要留到私人的时间。

    所以对于冯保的突然到来,张居正还是很有些意外的。不过当冯保道明来意后,张居正便也就释然了,因为有些事情确实不怎么适合在人多眼杂的宫阙之内细说。

    冯保是来请张居正为杨震开脱几句的。在陈寂回去后,便把杨震肯为其所用的意思转达给了上面,然后很快冯保就知道了这点。既然如此,他就得帮杨震一把。可冯保也知道,如今舆论已起,自己若是强自出头为杨震说话,只会引来反效果,所以便想到了自己的这个盟友。

    若论对朝臣的影响,身为内阁首辅的张居正自然是最厉害的。或许现在满朝官员都在对杨震喊打喊杀,但只要张居正稍微透露一点心思出去,包管马上风向就会大变。所以若要帮杨震脱罪,走张居正的门路是最有效的,当然,除了他冯公公,这天下间也没人能走这门路。

    张居正虽说日理万机,但这种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自然还是清楚的。之前他并不觉得一个锦衣卫百户的生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便也没有理会百官的奏禀与弹劾,只放任自流。但冯保的到来,却叫他有些诧异了:“难道双林你是因为他们的言语间冒犯了你,才决定帮杨震脱罪的?”

    那些官员对身为阉人却窃据高位的冯保一直都有看法,这次逮到了机会,虽然锦衣卫与冯保依然有些距离,却也不管不顾地将他给捎带上了。但张居正却不认为冯保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会因为那些官员毫无威胁的叫骂而做出如此决定。

    果然,就听冯保道:“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那杨震我还有用。不知太岳兄可还记得万历初年在武昌的那场官场之变吗?此事是隐藏在锦衣卫里的人所主导,或许还有朝中对你我不满之徒在背后推波助澜。而这个杨震,就是帮我将他们找出来的关键所在。”

    “原来如此。”张居正这才恍然,后面这点才是冯保肯如此出面的关键所在。其实他对那些在算计自己的家伙也是挺有兴趣的,便含糊地答应了冯保,会在适当的时候发声帮助杨震的。

    而另一个能影响到张居正的,则是一名道士,一名已过六旬的老道士。

    当张居正已经成为天下事实上的主宰者,权力熏天时,他所求的就已不再是眼前的富贵荣华,而成了如何延年益寿,能使自己尽可能久地掌握这让人欲罢不能的权势。

    而当今这个时代说起延年益寿来,自然首推修道炼丹的道教了。尤其是来自道门正宗,为天下人所共知的江西龙虎山的张家道人,更值得人信赖,张居正这些日子里就将来京城云游的张道人接到了府上,也好日日垂询。

    而这位张道人,赫然正是与杨震有过一段交往,还送了他一本《清风诀》内功心法的那名云游老道。在与张居正相处的这段时日里,张老道知道了杨震也来到了京城,并做出了不小的事来,对此他是乐见其成的。

    但随后杨震因杀人入狱,张老道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于是在一次跟张阁老谈论完修身即修心的道家理论之后,老道就以一个得道高人的身份向其提出杨震此人将来必对大明大有帮助,希望张居正能搭救一把的意思。

    虽然张居正对张老道一向恭敬有加,但对于他所提出的这件事情,却没能果断答应。在他看来,公是公私是私,没有必要为私人交情而乱了国法。而且,张居正信的只是修身养性那一套,对于道家所谓的过去未来的因果之说,却不怎么当回事。不过这好歹也是自己方外之友的一个请求,张居正还是放在了心里。

    有这两人的请求在前,张居正已颇为意动,现在天子又突然来传这么一道口谕,这让张居正不得不为杨震开口说话了。别看他对万历一向严厉,但在许多事情上,他还是在尽量维护一个天子的威严的。

    “臣领旨!”在王权把万历的意思转述之后,张居正便拱手应道。随后,他才问了一句:“王公公,你之前曾提及天子有私自出宫之举,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万历小皇帝自以为之前偷溜出宫的行为并不为人所知,但事实上早就被冯保张居正他们看在眼里了。只是因为两人不想得罪天子太甚,才没有追究而已。

    王权略一想,便道:“是七月初三。”

    “杨震也是那日闯的祸吧?”张居正又问了一句。

    “这……”王权仔细算了算,却还是有些茫然:“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应该就是同一日了。看来陛下出宫是看到了那一幕了,所以才会突然对此事产生了兴趣,而且还为杨震说话。”张居正淡淡一笑。事实上,早在几日之前, 他就有了如此推断,今日不过是说出来而已,不然那些奏疏怎会出现在万历面前?这不过是一种试探而已。

    见王权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张居正也不多说什么,只一摆手道:“你且去吧。烦请你转告陛下,此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请他放心便是。”

    “是。”王权这才从怔忡间走出来,恭敬施礼后,又像来时那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秦纲。”待其走后,张居正叫过了自己的心腹:“我说你记:天子旨意,查杨震杀倭人一案案情复杂非顺天府所能断也,着即交付刑部衙门处理。另,将内阁的意思也加上去,让刑部官员一定要秉公而断,不可受他人议论之影响。”

    作为中书舍人的秦纲有着一手不俗的文笔功夫,张居正说完这些,他已用正规的骈文方式写就了一篇公文。在交于首辅大人看过无误后,便用上印,明发出去。

    杨震一案再起转折!

    第一更,今天努力做到三更!!!!

    最后说下,系统还是太敏感,我一句正常的话他硬是当违禁词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君臣论案 第二更

    这道要将杨震一案交由刑部审理的旨意一出,顿时引来议论一片。官员们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冯保通过自身的能量让小皇帝传出的这一道圣旨,为的就是保杨震。毕竟这种案子还没有大到要由刑部来审理的地步。

    但随着内阁的意思出-台,这种愤愤难平的议论声就顿时消散了。或许官员们感对冯保甚至是天子直言相抗表达不满,可对如今大权在握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意思,却是没人敢说三道四的。

    于是本案很快就定下将由刑部衙门审理,而本还关押在顺天府地牢里的杨震顺理成章也被人带到了刑部天牢看押,这级别明显就高了不少。要知道作为大明朝最高的司法机构,能被这儿关押的犯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或是无恶不作的凶顽之徒,或是图谋不轨的胆大之人,当然更多的则是官场斗争的失败者。可以说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论地位名气都要比杨震这个锦衣卫百户要大得多。

    只是这对杨震来说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人押着走进黢黑一片,只能听到几声沉缓呼吸的牢狱通道里时,他的心里更觉迷茫:“难道这就是冯保他们帮助我的第一步?可以他们的权势来说,救我出去不是可以用更简单明了的方式吗?比如直接给顺天府压力。”

    好在杨震也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即便眼下局面有些诡异,他依然从容接受,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可事情却又有些让他意外了,在他被转移到刑部天牢之后,就好像被人所遗忘了一般,没有人再找人对付他是不假,可也再没人来看望过他,更别提审理他的案子了。而这一等,竟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夏末直到过了中秋佳节。

    对此,杨震自然充满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竟有如此变故。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刑部在迫于外界压力之下不得以才想出的办法,为的就是把时间拖过去,让此事不再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然后再审理就容易多了。

    这正是刑部在遇上一般棘手案件时所惯用的手段。只要推说如今衙门里其他公务繁忙,此案又有些问题需要仔细查证,就能拖上几个月时间。待到事情的热度过去,他们便好或公正,或有所偏颇地审案了。

    对于他们这一手段,像张居正、冯保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毕竟杨震只是个小角色,还无法叫他们总是为其操心,所以对于刑部这一举动,便也默认了。他们其实早就给刑部衙门打了招呼,案子只会往轻了断,这一点无论是外间之人还是身在狱中的杨震却是不知道的。

    照着刑部那些大人们的意思,此案该拖个两三个月,直到秋天过去,再悄悄地审理了。可他们的如意算盘也终究没能打响,因为一个他们无法违抗的人开了口,询问了杨震的案子。此人便是当今天子万历小皇帝了。

    之前万历明发旨意,并得到内阁的支持后,便也就安下了心来,觉着有这招呼,杨震应该能安然脱身。同时他也能理解刑部审理此案的难处,便一直忍着没有发问。可直到一个多月后,他依然没有收到关于此案的任何呈报,皇帝就有些忍不住了,便在这日朝会上主动问了此事。

    “刘尚书,此案已过去近两月了,为何还不曾听说刑部有任何审理的结果哪?”万历年纪虽然尚小,但在张居正的指导下已有了一些帝王气度,说这几句话时倒也像模像样。

    刑部尚书刘自强被天子点名问到此事,心下就是一紧。他一直以为之前所谓的旨意是冯保假托圣意而出,却不料天子竟会对此上心,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实是此案过于蹊跷且人命关天,我刑部不得不慎重以待。这段时日里一直都在搜寻证据线索。故而才延误了审案时间。”

    “哦?却不知刘尚书如今可收获到了哪些证据线索哪?对此案又有什么看法,觉着那杨震是有罪还是无罪哪?”在万历所说的话里,着重把音调放到了无罪二字之上。

    “这……”刘自强明显有些为难了,心里不禁埋怨起天子来。你若是真有心为杨震脱罪,就不该当着群臣的面问起此事,这下本来已经渐渐被人遗忘的案子又将被人所关注,我们刑部再想为杨震开脱都有些难做了。

    果然,他们这一对话,立刻就让不少官员回忆起了还有这么档事情。那些之前只是人云亦云,只因身份才对杨震喊打喊杀的人也就罢了,但与此案有着切身关系的鸿胪寺卿丁长远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鸿胪寺就因为此事可是被倭国使节烦了好一阵的。而且杨震如此行为,就像是在打他们鸿胪寺上下的脸一般,现在还不定其之罪,他自然不服。

    于是在刘自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话的时候,丁长远走了出来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丁卿请说。”万历这项记人的本事还是不小的,即便像鸿胪寺卿这种寻常朝会都只是站在人堆里的臣子,也能准确地叫出姓名来。

    “臣以为此案着实恶劣,不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伤人命,而且杀的还是他国使节,这实在有损我大明之威仪。故臣以为刑部该断的是那人犯杨震该当以何罪论处,论多重的罪,而不是有罪无罪。还请陛下明鉴。”

    “你……”万历没想到自己的圣意不但没人领会,反而被人如此驳斥,心头顿时就来了气。他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自然不可能真像个政坛老手般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顿时就急了。不过,他对于张居正还是有所顾忌的,所以在发作之前,忍不住看了身前不远处的张阁老一眼。

    此时的张居正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看见的模样。这明显是要将这难题抛给小皇帝自己处理的意思了。

    张居正正怀着这个心思,他觉着此案可大可小,无论怎么断对朝廷都没什么损害,倒是可以借此测试一下小皇帝的本事,所以便索性听之任之,看万历如何应对了。

    见张师傅默认由自己处置此事,万历的胆气便壮了几分,当即道:“丁卿此言,朕怕是难以认同的。虽说这杀人确实是犯了我大明律法,但却也要看场合而定,不然只怕在边疆为国守土的将士们都要被认为是凶犯了。”

    丁长远没想到天子竟会如此当面驳斥自己,也是一怔。不过他身为前朝老臣——其实这满殿臣子还真没几个不是前朝隆庆年间留下来的——对少年天子倒是没多少敬畏之心,此刻便也硬顶着道:“陛下此言恕臣难以接受。这等在京城杀伤人命的凶犯岂能与为国守边的忠勇将士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不想万历早有准备,当即就回道:“边关将士杀敌是为了保我大明江山之安定,那杨震杀倭人,其实也是一般。”一顿之后,他才继续道:“朕早已得到确切的消息,当日是那倭人欺我大明百姓在先,杨震身为当地锦衣卫百户自该出手制止。而他还仗着自己是他国使节的身份拔刀欲伤人,杨震这才无奈下手重了些,将其格毙当场。诸卿以为此等行为就不能与守边将士相提并论吗?”这最后一句,却是问的其他臣子了。

    丁长远可不知道当日酒楼之中事情的完整经过,听到万历这个亲身经历者如此说来,还真有些反驳不出了。而其他官员,眼见天子这次是坚定地站在杨震这边,即使不清楚他的用意,这种可能触怒天子的事情他们还是不会做的。于是殿上便是一静。

    眼见丁长远被自己驳斥得无言以对,万历更是大受鼓舞,再接再厉道:“倒是你鸿胪寺下面的官员叫人颇为不齿。那个叫马越的司宾在那倭人于我国土之上欺凌我大明子民时不但不加以呵斥阻拦,听之任之,反而在事发之后反咬一口,将真正为国除奸的忠义之士定为犯人。此等行径,就是你们鸿胪寺的待客之道吗?”

    被天子如此训斥,即便是丁长远也吃不消,顿时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臣知罪,臣委实不知此案竟还有此隐情。臣回衙后必当仔细严查,若当真有此事,定严惩马越。”

    这时候的大明虽然国力已大不如前,但该有的大国气度依然还在。任何一个胆敢欺辱挑衅的外国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将被大明臣民以最有力的方式还击回去,毕竟这不是后世那个被无数西方列强所瓜分的“我大清”。

    而万历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如此表态,自然更长了国家之志气,臣子自然也就服气。顿时,原来还有些对此事不满的官员们,在家国大义面前,只能躬身称陛下英明。

    这是万历自继位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叫群臣叹服,看着跟前一片弯腰弓背的人影,一种不一样的激动情绪就在小皇帝的心里涌了出来,让他的胖脸也显得有些激动而发红了。

    今日第二更,晚上努力做到三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若书友想救杨震出狱,赶紧投点推荐什么的……钦此!!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审案(上) 第三更

    在当今天子于朝堂之上力挺杨震杀倭一案之后不到三日,刑部终于开审此案。因为这一下,他们已没有借口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因为长期被羁押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杨震被带到外面时,着实还有些受不了那炽烈的阳光,忍不住抬起手来遮挡了一下。好半天后,眼睛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才发现自己已随人来到了刑部大堂跟前。

    就像前文所说的那样,大明朝的各处衙门基本上格局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使是六部之一的刑部,看着也与州县衙门很像,只是占地更大,建筑看着也更恢宏一些而已。

    除此之外,叫杨震略有兴趣的,则是矗立在堂外的一尊独角怪兽,那是一只看着与寻常衙门外的石狮有几分相似,但却又有不同的怪物,尤其是它头顶处高高翘起的那根独角,更显得诡异。

    此兽名叫獬豸,又叫任法兽,乃是代表着公正的古代神兽,是象征着司法公正的存在。据说此兽能懂人言人心,一旦有忠奸双方在其面前争辩,它便会站在善的一方将恶者以角刺死。

    刑部作为大明最高的司法机关,在其大堂之前立上此兽其意不言自明,为的就是一个公正而已。

    杨震来这个时代已有两三年了,自然知道有这一说,但却还是第一次见这獬豸,所以此刻便多欣赏了几眼这造型特别的怪兽。

    不过他这与寻常人犯全然不同的举动却惹来了有心之人的猜测。其实对寻常大明官民来说,杨震杀死一个倭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罪过,再加上有天子的帮衬,就使更多人觉着他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了。现在,杨震把注意力投放到代表着司法公正的獬豸身上,就仿佛在暗示刑部各官员,可要公正地审理我的案子哪!

    在堂外站不多久,就听里面传出将人犯杨震押上堂来的传召之声。杨震于是迈着着坚定的步伐,在两名刑部衙差的看守下走了进去。说实在的,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杨震倒也上过好几次公堂,但像今日般是以一个被告罪犯的身份出现在公堂之上,这还是第一次。

    在来到堂前站定之后,杨震就眯着眼睛朝前看去,一下就瞧见了坐在前方长案之后,身着绯色官服,一脸严肃的主审官员。而在他下方一点的侧面,则还有两名书办模样的人,面前小案之上摆着笔墨纸砚,看来是负责记录审案过程的。再下面,就是手持水火棍的刑部衙役了。除了这位主审官的官阶比之前所见的要高些外,倒也与杨震以前所见并无两样。

    负责此次主审的自然不是尚书刘自强,不然这规格就太高了些,当然也不能派一般的主事之类的小官来审,毕竟这案子影响颇大,刑部可不敢让人说闲话。所以今日主审的,是侍郎任知古。这位任侍郎,自然就是之前唆摆几名公子哥儿前往棋盘街闹事的真正幕后主使之人了。

    对于接下这次案子,任知古其实还是挺矛盾的。一方面自他本心来说,自然是希望将杨震定罪的,能亲手把害自己兄弟的人入罪总是件快意的事情。但同时他也清楚,以目前的舆论环境和上头的压力,只怕要强自定杨震的罪会很难,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前程来换取杨震的性命,所以即便到了审案之时,他依然有些左右为难。

    而左右为难的任大人在看到杨震进大堂后不但不像其他人犯般跪下行礼,反而大剌剌地往那一站,四下里寻摸起来,就跟进了饭店找座位一般,顿时心里腾地就生出怒意来,想将他定罪的心思就重了几分。

    怒意一起,任大人便不再顾虑太多,当即一拍跟前的惊堂木喝道:“堂前何人,报上名来,为何见了本官不跪?”伴随着他这一声喝,两旁的衙差也同时以棍点地,叱喝起威武来,顿时堂上肃杀一片。

    要是换了一个犯人,别说是见到这场面了,就是进入刑部衙门大堂也得吓得战战兢兢的。但杨震显然不是常人可比,见此情形也只是将四下里扫视的目光收回,回望向高高在上的曾大人,一拱手道:“在下杨震,忝为锦衣卫百户。因有官职在身,为了朝廷的体面,故而无法下跪行礼,还望这位大人见谅。”

    “唔……”任知古这才想到杨震可不是寻常犯人,他还有官位在身,一时竟有些怔忡了。其实一般犯了事的官员只要不是位置特别高的,在这个时候也会老老实实地跪地听审,毕竟沦落到这时候,他们的官位十有**是保不住了,又何必非要硬与主审官相抗呢?任知古也是因为这一向以来的潜规则,而忽略了杨震是官这一特征。

    但既然杨震摆明了不肯跪,又有道理在身,任知古只好不再坚持。但这么一来,在气势上,他这个主审便未审先弱了三分。

    心下有些恼恨的任大人在愣怔后便又将惊堂木一拍:“人犯杨震本官问你,你在六月三十日于京城‘食为天’酒楼中因口角而杀死倭人使节木下太郎,你可认罪?”说着一双眼睛就紧盯向杨震,以给他最大的压力。

    但他这点心思明显是白用了,对于这种目光,杨震是根本不会当回事的。他继续一抱拳道:“不错,当日在‘食为天’我确实和一名倭人交了手,还将他错手杀死了。”

    包括任知古在内,在场诸人都是一愣,从来人犯都要先抵赖一番,然后在主审官员的步步逼迫下才肯吐露实情。可怎么今日这被告却如此实在,他这一问,就把实情给道了出来?

    就在众人感到奇怪的时候,杨震继续道:“但在下只承认杀了他,却不能承认我犯了法,我没罪!”

    “嗯?”任知古又是一愣,但随即便一拍惊堂木怒道:“真真是岂有此理,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竟还敢自称无罪?你道我大明律法是假的不成?”

    面对着主审官员的怒火,杨震不慌不忙地一笑:“在下虽然不曾读大明律,但常识还是懂得的。若是为了自保与救人,将行凶的恶人失手杀死怎都算不得是罪过吧?不知对我大明律应该很是熟悉的大人你又怎么看呢?”

    其实这一点早在朝堂之上就已被万历拿出来驳斥过丁长远了,任知古当时在场也是听过的。却不料这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居然也拿出这话来堵自己之口,这让他既感难以反驳,又有些恼怒,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好在任大人另有话说,倒不至于因此就彻底陷入被动,便把脸一虎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你随意杀伤人命的理由,毕竟人命关天。”

    “若在下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杀他自然有些罪过,但我乃是棋盘街上的锦衣卫百户,职责就是管治当地治安,既然他在那儿生事还想伤人,在下自然不能不管!”杨震这段日子来在牢中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早已对可能遇到的情况作了各种推测,并想出了应对的说法,此刻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眼看着任知古被自己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愣,杨震又趁势道:“此事前后一切,当日在‘食为天’用饭的食客以及酒楼中的伙计掌柜等都瞧在眼中。若大人不信,大可找人来问便是。”

    “这事就不劳你来教本官了。”没好气地瞪了杨震一眼,任知古只得亮出杀手锏:“即便如此,你以官员身份杀死倭国使节,使朝廷难以对倭国相关之人有所交代,也是一项重罪!”说着又吩咐一声,让人将证人传唤上堂。

    不一会工夫,一名青袍小官就走上堂来。杨震朝他仔细一瞧,便认出了此人正是当日在酒楼里强留自己的鸿胪寺司宾马越。但叫杨震略感意外的是,这才一个多月而已,这位马司宾仿佛已老了有十几二十岁一般,就好像这两个月的牢是他在代杨震坐一般。

    他可不知道,这些两月以来,马越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倭国使节是在他身边被杀的,他的责任自然极大。而随着案子不断发酵改变,他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成了汉奸,这折磨可就大了。

    而更叫马越感到绝望的是,就在前两日,天子都在朝堂上指名道姓地说他有错,这让这位一直有着上进心的小官彻底绝望,知道自己的仕途即将到头。

    而他今日这一切,都是拜面前的杨震所赐,所以当在此刻见到杨震时,马越的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恨不能将其烧成灰烬。

    在勉强压下心中怒火之后,马越才朝曾春先拱手施礼,道出自己的姓名与身份,然后静候对方的询问。

    任知古见他如此守礼,再与杨震一比,更觉得这个官员可爱多了。便和颜悦色地道:“马司宾,这起案子你也是当事之人,本官就不细说了。今日召你前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以为杨震杀死那倭人使节是出于自卫还是另有缘故?”

    马越心知自己的前程已然断绝,自然是恨杨震入骨。本以为想报仇都难了,可今日突然被叫来作为人证,又被问到这么个问题,顿时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用最肯定的声音道:“下官以为杨震他杀倭国使节并非出于什么自卫,他当时可以轻松将那倭人击倒却选择了夺刀杀人,可以说他完全是蓄意杀的人!”

    第三更如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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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审案(中)

    看到杨震在听了马越的话后微微簇起眉来,任知古便觉心中一阵快意:“别以为有人保你就不把我刑部衙门当回事,若真让我抓住了证据,一样能定你个杀人之罪!”

    但此刻的杨震也只是略觉不快而已,这样的情况他早就有所准备了,所以在马越把话说完后道:“大人,在下以为让这位马司宾做证人殊为不妥。他与那倭人本就大有干系,难免心中有所偏颇,对我可不公平哪。”

    “嗯?”杨震这说法在后世确实是常识,可放在四五百年前的明朝,就显得很是新鲜了,任知古先是一愣,随即便道:“杨震,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马司宾那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出来之人,怎会如此做呢?”这话分明就是在帮着马越了。

    娘的,老子跟你**律,你跟我讲道德,这算什么回事?杨震心下更觉不快,双眉一挑,便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若只是私人交情,在下倒也相信马司宾不至于如此对我。但要是此事还关系着他自身的前程呢?马司宾,想必此番倭人在你身旁被杀对你的损害不小吧?”只从对方的容貌气质变化,杨震已能推断出个大概来,便索性直言道。

    都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杨震这一句直刺中了马越心中最大的痛处,顿时就叫他变了颜色,忍不住就骂道:“杨震,你个害人不浅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大言惭惭,真不怕我国法森严吗?你杀人已是事实,竟还敢在刑部大堂之上如此放肆,真道我大明无人能治你之罪吗?”

    杨震要的就是这效果,当即朝任知古一拱手道:“大人,你这也瞧见了,这位马司宾一提当日之事便如此模样,显然是深恨在下的,他的证词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任知古见马越这般激动,也不觉皱起眉来。他确实想要入杨震之罪,但却得是叫人找不出什么问题和把柄来的情况下,不然他宁可放过这次机会,等今后再说。

    马越见任知古有被杨震这番话说动的意思,心下就更加焦急了,便赶紧道:“大人,此人胆大妄为在我京城天子脚下做出杀害他国使者之事来,这损害的可是我大明朝廷的脸面,实在是罪不容诛,还望大人莫要被他的巧言所蒙蔽了!”

    这马越也是真急了,却不知他这时候越是如此说话,就越印证了杨震之前对他的表述,此人是因私恨才如此指证,他的证词根本就立不足脚。

    若是寻常案子,只要主审官员有意定人之罪,即便证人有失偏颇也不是问题。但这个案子可不一般,甚至可说是朝野关注,还惊动了天子,只要有一点问题,任知古这个主审官就得背锅,所以马越越是这样,他的证词就越是难以被采纳。

    任知古看着已经激动得有些失控的马司宾,心里不觉一声叹息,看来今日想毕其功于一役的念头是得打消了,应该是定不了杨震的重罪了。不过好在他杀人的行为是怎么都逃不了的,或许他可以在此事上做做文章,即便不能定他什么大的罪名,将他的官职开革掉也是好的。

    上面的任大人还在打着盘算着,下面的杨震却显然不想让他得逞,已经开始反击了:“大人,对于在下杀死那倭人一事,我还另有话说。”

    “嗯?”任知古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除了说自己是自卫外还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杨震冷笑地看了马越一眼,既然你非要置我于死地,那也就怪不得我了!只见他以极其郑重的神色与语气说道:“在下以为这倭人并非什么他国使节,而不过是招摇撞骗之徒而已。”

    此言一出,不但任知古大感惊讶,就连一旁的马越也是一怔,他甚至连之前的愤怒都有些抛到了一旁,气道:“你说什么?你这胡言乱语居心何在?”之前的矛盾只是私人的前程,可杨震现在所说可就关系到鸿胪寺的整体声誉了,这不由得他不上心。

    “杨震你休得胡言,这种事情也是你能信口雌黄的吗?”任知古也不满地一皱眉头,拿起惊堂木就是一拍。

    “这论断非是在下胡编乱造,实在是有理可推的。”杨震却不慌不忙,振振有词地道:“诸位都道那倭人是倭国使节,却不知可有什么凭证吗?”

    “哼,那自然是有的,他随倭国大使平野大乡而来,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否了的?”马越赶紧道。

    “那敢问这位平野大使又是否持了他倭国皇帝的国书前来呢?”杨震继续问道。

    “那是自然。虽然本官因为官阶不够并未曾亲见此书,但就丁大人所言,那平野大使可是持国书而来的正经使者,这是作不得假的。”

    “哈哈,是吗?”杨震忍不住一声冷笑,随即又大摇其头,就像是看弱智一般看着马越,却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他这举动,搞得马越心中不觉紧张了起来,似乎对方真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些倭国使节有问题一般。但多年的官场生涯又让他心生警惕,觉着这或许只是杨震的虚张声势而已,根本不必太过担心。

    就在马越纠结的时候,上面的任知古帮他问了出来:“杨震,此等外交之事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百户所能置喙的。你今敢在我大堂之上直言那倭国使节大有问题,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不然,本官必会定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面对如此威胁,杨震根本没有半点惊慌的意思,继续笑了片刻后,才冲马越一摇头,似是感叹地道:“可惜可叹哪,原来我大明朝中所谓的涉外官员竟是如此的无知可笑。从你说这来使是带有倭国皇帝之国书就能证明他们的身份不实了。”

    “这是为何?”任知古忍不住问道。

    “因为如今时候,这倭国内部正打得不可开交,他们的皇帝——对了,在那儿应该叫作天皇才是——他们的天皇不但毫无威信可言,甚至连自保都难。试问,一个连自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皇帝他会有心派使者来我大明朝觐吗?”杨震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牢里的这两个来月时间里,杨震除了思索如何从自身方面脱罪外,也想到了从倭人方面入手。而这一想,还真叫他给想到了。

    在之前于诸暨和兄长谈说天下历史大势时,杨晨曾提到过几十年后中倭间的那场大战。当时,杨晨还不无可惜地说过,要是大明如今能趁着倭国尚处在大名割据的战国时代而出兵征伐,必然能将整个岛国都征服了。那样的话,不但能避免几十年后的那一场大战,或许连几百年后的接连灾难都能从根子上给除去了。

    这一事,当时的杨晨不过是有感而发,杨震也只是听过就算,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前些日子杨震于狱中思索如何为自己辩解,才想到这一点,觉着或许是个机会,便于今日说了出来。

    大明自郑和七下西洋之后,便彻底关闭了海禁,更不派使臣出使他国,即便是一海之隔的倭国,也只见他们来人,而不见大明派人过去。如此一来,朝廷自然就不知倭国内部的实际情况了。

    尤其是在当初使东南各省遭了大难的倭寇之乱平息之后,朝廷对倭国更是冷淡,就更不可能关心他们那儿究竟是治是乱。而一些在倭国内部混不下去的人,便钻了这么个空子,伪造国书来到大明混吃混合,还用极其廉价的一些所谓的朝觐之物从朝廷换取数十上百倍的赏赐。

    而眼下,这种情况已是愈演愈烈,一些倭人甚至还打起了使者的幌子在北京等地久住。待在这儿不但不必像在倭国那样时常有性命之忧,还由大明朝廷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自然是更不想回去了。

    “此话当真?”任知古见杨震说得如此肯定,心下也是一惊。要是事情真是如此,朝廷的面子必然丢得不小,那些鸿胪寺负责接待的官员的处境只怕就更不妙了。

    “如此大事在下可不敢信口开河。”杨震正色道:“若你们不信的话,大可将倭人使者严加审讯,他们必然会将实情道出的。所以,这次在下所杀不过是一名伪称是使者的他国招摇撞骗之徒,不敢说是什么功劳,但绝对不是什么罪过。”杨震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马越一眼,这次是将他们鸿胪寺整个给得罪了。

    而马越在听了杨震这话后,却连愤怒都表达不出来了。事实上,他们在接待这些所谓的倭国使节时也曾从他们的言谈举止里瞧出过些问题,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都以小国来使不懂礼仪的借口给忽略了过去。

    但今日,被杨震如此点破后,那些往日的猜疑就彻底成为了破绽,证明了他所言是正确。这让马越大为受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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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大明介绍:
锦者,锦衣卫;绣者,绣春刀;且看穿越五百年来到大明万历初年的杨震如何走上巅峰,重振河山!锦绣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绣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绣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