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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锦绣大明txt下载     锦绣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能胜天

    雨一直下。

    密集的雨点不断落进滔滔滚动的浦阳江中,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以往还算清澈的江水此刻早已浑浊不堪,那是水势变大后从上游带下的泥沙石块搅浑了水流。在水面之上,还有一些枯枝败叶和其他杂物载沉载浮着,一旦来到河道收紧处,流水湍急,一个浪头高起,就将这些都卷进了水底。

    河岸两边的气氛却很是热烈。

    在县衙一声令下后,数以千计的百姓扛着各种工具,带着干粮和饮水跟随着县令杨晨一道来到了江岸边上。灌沙袋,抬石块,每一个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挥汗如雨地在江堤边上努力着。

    这不光是因为受到了官府的命令,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所干的事情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几乎都遭受过浦阳江决堤之苦的诸暨百姓们实在不想再受同样的苦难了,那就用自己的汗水来抵御那无情的江水吧。

    而这时候,杨晨上一世所学得的本事也终于有了一个彻底施展的机会。在他的指挥下,一只只沙袋被放到了最需要它们的地方,一根根刚被削尖的木桩也被百姓们一一敲入可能被洪水突破的江堤薄弱处,再在它们的身后筑起用石头垒就的全新的防洪堤坝。

    “鹰扬,在这儿再垒一道沙袋!”杨晨指着一处河道拐弯处,大声朝不远处的蔡鹰扬吩咐道。虽只两日工夫,杨晨整个人看着却已瘦了一圈,声音更是嘶哑,那是长时间大声吆喝,指挥众人各处设防的结果。

    蔡鹰扬此刻也发挥出了他力大无穷的优点,大声答应后,便一手各扛两个一百来斤的沙袋健步如飞地朝着杨晨处赶了过去。受他鼓舞,一些百姓和县衙里的差役也都奋力抬起一袋袋沙石赶了过去,就在那儿再次筑起一道数尺高的堤坝。

    “大人,这么做当真有用吗?”在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后,王海忍不住看向杨晨问道。在他眼里,杨晨依然是江陵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实在无法想象他能有这个本事。

    杨晨一面继续在江堤上走动着,一面随口答道:“当然有用。若是水漫过江堤涌过来,受到这道临时堤坝一挡,势头便会大消,就威胁不到后面的良田了。”

    “原来如此。”王海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不过当杨晨再次下令时,他的动作比刚才可要坚决得多了。

    在江堤顶上,并未参与到这次修筑工作中来的杨震正在极目远眺。他的任务是监视江水动向,若是发现有大浪来袭,赶紧示警以让正在堤前增厚增高堤坝的百姓撤离。

    这是前日用三条人命换来的血的教训。因为没有想到江水会在尚未漫过江堤顶部时冲击修堤之人,大家几乎都是贴着堤坝干活的,有人甚至也如此刻杨震般站在尺许宽的坝顶之上。结果却因为一个大浪打来,不但将站在上面的三人给卷了去,还伤了不少人。

    受此教训后,杨晨便安排了目力最好的杨震负责望风。一旦势头不对赶紧把人都撤下。毕竟修建起来的堤坝若是损坏了还能重修,可人要是被卷走了,那就无法挽回了。也正因为有杨震的示警,此后两次大浪都没有再伤到人。

    此刻,站在坝顶的杨震目光又是一凝,心中已现警兆。他看到了远处又有一道足有江面宽的水流正在奔涌而来。只看其来势,虽然还有数里距离呢,却已让人心惊。他二话不说,当即回头喝道:“大浪来了,赶紧都下去避避风头!”说完,他自个儿也从坝顶一跃而下。

    那些百姓对他也已很是信任,之前就因为他的示警而让大家两次避过灭顶之灾。于是众人也不迟疑,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一窝蜂似地向堤下跑去。

    就在所有人都退到长堤之下,还没喘匀呼吸时,哗啦一声,一个大大的浪头就重重地拍在了堤坝的转折处。这次的浪头力量可比之前还强上许多,随着几下拍击之后,那处坝身竟现出了丝丝龟裂的纹路来。而后只见喀拉一下,那处堤坝便漏出了一个大洞来。

    本就离着坝顶不过两尺许的江水顿时就顺着那破洞淌进坝来,而受这内外冲击,那一段堤坝已有些支撑不住,不少细密的龟裂纹再次蔓延开来。

    “不好!”杨晨没料到这次的事情竟如此不堪,赶紧招呼道:“大家赶紧上,堵住缺口!不然多日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其实都不用他下令,眼看到江水冲破江堤,所有人都急了,有那性急的也不顾那浪潮尚未完全退却,便已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了堤前,使劲抬起石块沙袋等物就往不断灌进水来的破洞处堵去。

    “各位,赶紧在这一段处打桩,叠沙袋!”杨晨却已恢复了冷静,看着前方有一段堤坝已有些摇摇欲坠,赶紧让人在其后面再垒起一道堤来。如此,才能顶住洪水新一轮的攻击。

    也正是众人的反应得当,这一次洪水破坝的危机才最终只是有惊无险。但这么一弄,今日的工程却还是耽搁了不少。至少在天黑前,是无法修筑到既定的十里之外去了。

    好在,在临近黄昏时,已经下了快二十多天的大雨竟渐渐小了下去。这让杨晨的心里便是一宽。事实上他判断若雨势一直不小下去,只怕就是全县百姓依然全力抢修,也未必真能彻底保住江堤。但就目前渐弱的雨势来看,至少今夜大多数人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当天彻底暗下来后,除了早已安排下来守夜的数十人外,其他人都迈着沉重的脚步跟随着杨县令往城中走去。

    杨晨回头看看那些满面疲惫之色,但目光坚定,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还带着异样的尊崇之色的百姓,心里不禁感慨不已:“二郎,这就是我大明,我中华百姓了。他们永远是那么的善良、勤劳,即便遭遇再多的不公,只要当政者能给他们以温饱,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为这个国家卖命,不惜一切!”

    杨震也是一声叹息:“是啊,这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优点,但同时也是弱点。不然,我们今后的数百年又怎会被外族奴役呢?”

    前段日子杨震可没少听杨晨灌输的“后世历史”。在他眼中,无论是满清,还是后来的列强,那都是外族奴役中华。想到这一切将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他的心里就颇不是滋味儿:“大哥,大明的国祚应该不长了吧?”因为所说的话题太过惊世骇俗,杨震的声音明显小了些,只够两人自己听的。其实身后那些淳朴的百姓也不可能来偷听杨县令兄弟的对话,但为防万一,他还是格外小心。

    杨晨微微一愣,随即便是一声苦笑:“如今是万历三年,估摸着不过六十多年,大明就要亡于闯王李自成的手里了。然后就是吴三桂开关,满清铁骑席卷中原天下。不过到那时候,你我兄弟只怕早已……”毕竟这是在医疗卫生水平都不怎么样的明代,杨晨并不认为自己兄弟能活到八十多九十岁。

    杨震看了他一眼:“你我那时的确十有**已然不在这个世上。可我们的子孙呢?若真如历史记载般发展,他们就是不死在外族的刀弓之下,只怕也要苟且一生当个亡国奴了。还有这些勤勤恳恳的百姓们的后人,也将被异族奴役!”

    “这就是历史大势了,你我即便知道这样对全天下的百姓来说都是灾难,也无济于事。谁叫大明朝廷早以腐朽呢?”杨晨无奈地说道。

    “什么历史大势?历史不是由人所创造的吗?既然我们知道原来的历史对我们汉民族是多么的不公,你就没有想过去改变它吗?”杨震说话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改变历史?”杨晨再是一声苦笑:“你说来容易,可真要做成可实在太难太难了。其实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初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在经历过一些事后,想法却早已改变。我们只是小人物,真正能做的,只是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罢了。”

    “我却不这么看。”杨震吐出一口浊气道:“事在人为,只要我们认准了目标,就没有放弃的道理。我们现在不正与老天斗吗?要是照着大哥你的想法,这次大水我们也不用集全城百姓修堤自保了,只看老天会不会要我们的命就好了。历史大势固然难当,但难道我们就不能努力去改变些什么吗?”

    “这……”杨晨明显一怔。其实他也明白杨震所以这么说的背后目的,他还在想着找张居正复仇,因为张居正就属于原来历史的一部分。

    看他犹豫的模样,杨震突然摊手看天:“你看,就是我们的坚持,已斗赢了这贼老天。雨已经停了!”

    “啊!”杨晨悚然一惊,跟着他的动作也看向漆黑的天空,然后发现雨果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已停了。

    仿佛着天,也已知道不是诸暨满城百姓的对手,认输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福祸相连

    这场下了足足有二十多天的雨终于停了!

    当这一事实被县城百姓知道后,诸暨县城内外顿时一片欢腾。

    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你是无法理解他们有多开心和感到大松一口气的。眼看着城外的浦阳江水一日日满上来,眼看着那保护自己家园的堤坝一点点即将被水淹过,人们心中的焦虑与恐惧自然无法用言辞来表达。

    也只有跟随着杨县令不断加固加高堤坝的时候,百姓们的心才会略略从那不安的心绪中走出来。只是当来到江边,看到那比昨天又高了几分,离坝顶又近了几寸的水面时,百姓心中的恐惧心理却依然在蔓延。

    而现在,就当大家以为江堤即将被水彻底冲毁,家园即将不保的时候,这场该死的大雨终于停了。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确实不是常人所能领会到的。

    “终于不用每日都担惊受怕了。这十多天里,我可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哪。生怕什么时候一睁眼,发现自己是漂在水面上的。”

    “我家那窝猪崽总算是保住了,真是老天开眼哪。”

    “这贼老天,这次总算没有瞎得彻底,不然我们整个诸暨县都得遭殃。”

    “嘘!可不能再这么说了。要是让老天爷听了去,再来这么一出,咱们全都得完蛋!”

    ……

    满城百姓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贺着,诉说着。要不是汉民族百姓向来内敛而不善舞蹈,只怕此刻的诸暨县城里已经是载歌载舞一片了。

    但在这一片欢庆的场面里,杨家兄弟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轻松之色。因为他们知道,雨虽然停了,可对诸暨县城和浦阳江堤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浦阳江水流依然会保持一个湍急的流速几日时间,堤上的防御依然不能轻视。而且,这场大水即便没有破堤,可依然严重影响了满城百姓的生活,还有的是善后工作需要他们来处理呢。

    两人对视之后,杨晨突然展颜一笑:“不管如何,我们且先回去用了饭,洗个澡,然后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说雨停了总比继续下要好得多。”

    杨震点头答应,随后又提醒道:“也得提醒下堤上的巡视之人,叫他们不要放松了警惕,事情可还没完呢。”

    说话间,两人在数名衙差的跟随下回到了县衙。留守在那儿的蒋充和赵邦甫赶紧上来见礼,后者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恭喜大人,这真是天佑我县百姓哪。”

    “呵呵,同喜同喜。两位大人也都辛苦了,且回去歇息吧。今夜有本官在衙门里,就不劳二位了。”杨晨拱手道。

    之前几日里,杨晨一直留在堤上以防出现什么问题,两位佐贰便留在县衙里做着后勤工作,也着实感到有些辛苦了。现在听杨晨这么说,两人在略作推辞后,便也欣然接受。毕竟在他们看来,雨既然都停了,危险自然已经度过,他们也确实需要好生睡上一觉了。

    黑夜彻底笼罩了整座县城。习惯了每夜都有沙沙落雨声陪伴的人们一时听不到那叫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后,反而都有些不习惯了。

    杨震就有这样的感觉,他只在房中合衣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重新起身来到了院中。此刻无星无月,天地一片混沌,就像是一大块黑色的幕布将整个小县城给包裹了起来一般。

    不知是因为多日来的警惕让他的心绪一时难以平静,还是其他原因,杨震站在足没至膝的积水中竟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他总觉着似乎有危险正在一点点向自己迫近。

    “这是我疑心生暗鬼,还是真有什么是我所遗漏的?”杨震怔怔地站在院中,皱着眉头拼命地转着念头,想把让自己如此不安的根源给挖出来。

    突然,黑暗中突然闪过了一点红光,转眼就点亮了杨震心中的疑团:“常平仓!”一个之前一直被他们所重视,但因为这次大雨而逐渐淡忘的要紧所在,再次出现在了杨震的脑海之中。

    随后,杨震的面色就陡然大变。因为他发现那黑暗中的一点红光并不是来自自己的脑海,而是来自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远处的黑暗中有红光突起!而只是短短的一愣神间,那红光已彻底变成了一团直冲天穹的火光!

    “不好!”杨震一声惊叫,他已发现自己看到那火光所起的方位正是常平仓所在。换句话说,这火,很有可能就是起自刚被自己想起的常平仓。这个认识让他心下大急,一提气,便迈开大步向县衙大门冲去,同时口中喊了一声:“大哥,鹰扬,赶紧起来!常平仓那儿好像出事了。”喊完这句,他不再稍停,立刻加快速度向前飞奔。

    杨晨的房门应声而开。他也因为心中有事无法入眠,一听兄弟招呼,也是又惊又急,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已急步抢出门来。抬眼一看不远处处的天空,他的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雪白,二话不说便紧跟着杨震朝外跑去。

    而后是蔡鹰扬和庄横两个。他们正自睡得迷迷糊糊,一听外面的动静,也赶紧起身。来到外面一看杨晨都在向外跑,他们都来不及寻思到底出了什么事,便也撒丫子跟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整个县城也再次被惊动。许多刚入梦乡的百姓们纷纷惊醒,冲出门却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顿时一个个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着些什么了。

    杨震一路飞奔,却是心急如焚。其实照常理来看,既然大火已起,仓中粮食只怕是彻底毁了,他即便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可他依然没有一点慢下来的意思,因为除了那些粮食,他更担心仓里的人——阮通。

    这段日子里,杨震他们把所有精力都投放到了江堤之上,但并不等于他们就真完全忽略了常平仓。尤其是认为今年注定是个荒年的情况下,常平仓更是整个县城稳定的保障。所以杨震便把最值得信任的阮通派在了仓中看管。

    可现在,常平仓还是发生了大火,倘若是有人故意纵火,身在仓中的阮通岂不是……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闪过杨震的脑海,就让他再不敢有丝毫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常平仓离着县衙足有三四里的路程,可杨震硬是在后世来说五分钟时间就已冲到了常平仓前。果然,那冲天的大火来自于此。

    此刻,整座常平仓已彻底被烈焰包裹吞噬,只有噼里啪啦的火焰蒸腾之声,还有就是浓烈的黑烟滚滚向上,让人不敢靠近。

    住在附近的百姓此时也已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形,先都是一愣,随即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家赶紧救火哪!”

    经这一提醒,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转身跑回家去打水灭火,顿时仓前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仓外,还有几个惊惶失措,身上只着单衣,脸上沾满了黑灰的男子,正是看管仓库的老兵。杨震一见他们,就赶紧上前问道:“你们可见到阮五了吗?”说话间,双眼更是在人群中不断找着。

    几名老兵面面相觑,随即摇头“咱们发现起火就赶紧往外跑,压根就没留意里面还有没有人。”

    “对了,”其中一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阮五今天晚上留在了最里面,别是没及时出来吧。”

    “什么?”杨震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沉。他忍不住再次看向熊熊燃烧,已成一片火海的现场,心里不住安慰着自己:“即便他真是留在最里面,但他为人机灵,应该能及时出来的。”但看着周围没有阮五的身影,他又有些不那么确信要了,要是这火是人为的,对方会不会先控制了阮五再放这一把火呢?

    心中的不安让杨震忍不住就想朝火场中冲去,阮通是他安排进仓里的,他不能不管其死活。但只向前冲了两步,杨震就感到了一阵燎人的热浪滚滚而来,脚步就是一顿。毕竟面对的可是冲天的大火,这可不是说笑的。

    就在杨震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口,一边突然有百姓惊叫出声:“那是什么?”他循声看去,正看到火场中有一个火球正在滚滚向外而来。在它即将出来时,更是突然加快了速度,呼地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直蹿而出。

    站在其前进路线上的百姓见状赶紧向旁边闪去,这才没有被火球伤到。也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看明白出来的是一个人,一个身上罩了几层棉被,从火场中逃生出来的人。

    在略作惊慌之后,百姓们才纷纷回过神来,赶紧把手边的水桶提了起来,就往那尚在燃烧的火焰上泼去。很快地,那人身上的火焰被水浇灭,他一抬头,杨震心中便是一喜: “阮五!你果然没事!”

    那人本已浑身脱力,毕竟从火场死里逃生,无论心理还是身理都会大感不适。现在一听杨震的招呼,才吃力地抬起头来,随后脸上便显出了惭愧、心虚、懊恼等诸多复杂的神情来。他自然是杨震最为关心的阮通了。

    “二郎……”好一会儿,阮通才定下神来,很是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好兄弟:“是我没用,居然让这仓库起了火。有负你和大人的信任哪……”

    “阮通你可别这么说。”直到这时候,杨晨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一见面,便安慰他道:“若是有人刻意纵火,你就算再小心也是会被他们找到机会的。”

    杨震上前一拍阮通的肩膀道:“大人说得不错,只要人没事就好。”说着用鼻子在空气里使劲抽动了几下,又一脸郑重地道:“的确是有人纵火。我能闻出其中的火油味道,这仓里可没有火油。”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祸不单行

    对自家兄弟的感觉,杨晨一向还是相当信任的。可在听他说出这事后,杨晨还是明显露出了惊讶之色:“二郎,你能肯定这是有人刻意纵火吗?”

    杨震又使劲抽了抽鼻子,然后郑重其事地一点头:“错不了,这气味还瞒不过我的鼻子。”

    杨晨闻言心下更是一沉。要是真有人纵火引起的这场灾难,事情可就更加棘手了。不过此刻他却没有工夫细琢磨这些,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想法把火灭了。所以在略一愣怔后,杨晨便开口大声招呼了起来:“各位乡里,还请赶紧大水灭火。都来听本官的指挥行事……”

    随着杨晨的指挥,刚才有些乱糟糟的,各自为战的救火行为终于变得有条不紊。有提着桶去附近人家院子里打水的,有将满桶水传递到仓库前来的,还有用其他物事扑打不断蔓延出来火势的……

    在救火的百姓越来越多,救火的配合越来越高明,再加上仓中存储之物渐渐都被烧毁,火焰已烧无可烧的情况下,这场大火终于被控制,并彻底扑灭。只是常平仓里所存放的数百石粮食,却也早已被这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另外,一些剩余的仓储物资也全被毁了,要不是之前为了修堤坝提出了多半,只怕这回的损失会更大。

    但即便如此,在一眼扫向依然蒸腾着浓烟的仓库,发现里面再不可能留下任何可用的粮食后,杨晨的心依然一阵阵的抽痛。那可是两万多斤粮食,那可是全县几年来的积储,可是今年可能遭遇大灾的保障哪。现在却已毁于一旦!

    杨震看着兄长那痛惜的模样,心里也大不是滋味,想要安慰几句,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力地一拍他的肩膀以为鼓励了。

    突然,杨震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那几名同样目光呆滞的人身上,惊讶道:“你们怎么也来了?不是叫你们留在堤上盯着的吗?”原来那几人赫然是以王海为首的县衙差役,本来他们应该守在堤坝上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参与到了这场救火行动中来了。

    王海此刻已是满身烟尘,满头油汗,正用衣袖擦着脸呢。被杨震这么一问,便随口道:“我们早在火起时就看到了。因为堤上还算安全,又怕城里众人没有发现,便赶紧赶了过来。”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不时还看向一边的阮通。

    杨震一下就猜出了他为何会弃江堤而来救火。他也是担心阮通的安危,毕竟他二人也是多年的好友,既然知道阮通在火场中有危险,做兄弟的又怎能不赶来看看,搭救他呢?

    虽然心里能够理解对方的行为,但杨震还是板着张脸斥道:“你们真是糊涂哪。这儿固然重要,可江堤那儿更关系着我们全县百姓的生死存亡,岂能因小失大?”

    “我……”王海脸上一红,其他几名随他而来救火的衙差也感到有些局促不安。他们跟着王海而来,也有各自的心思,比如担心堤坝出事,还不如跑来县城更安全些呢。

    杨晨此刻也走了过来,一见他们如此模样,便叹了一声:“二郎,你就不要再怪他们了,毕竟他们也是为了县衙办事嘛。要不是他们,这火还没这么容易灭呢。”说着又转向几人:“好了,现在火已灭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毕竟江堤那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别看雨停了,可江水一时半会儿可小不了。”

    “是!”几人心虚地答应一声,转身就朝城外走去。只是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此刻才想着回去,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于丁这段时日一直都待在江堤上,跟着杨县令和其他百姓一道筑堤防洪,看着也没什么两样。但只有他和自己的几名弟兄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保堤,而是破坏堤坝。

    在他们参与到本次修堤工程中来之前,便已收了郦家的一大笔银子,并受到指使,将在适当的时机把堤上几处要紧的位置扒开,从而放水灌城。

    可几天下来,于丁却有些颓丧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下手的机会。白天有成百上千的人在旁边来回走动自然是不必说了;即便到了夜里,杨县令也会安排人手值夜,而且还有不少是县衙里的差爷,这就让于丁和他那几名弟兄不敢轻举妄动了。

    要是他们强自动手破堤,一定会被这些本就担负着巡夜使命的公差给抓到。那时不但完不成任务,连自己都得搭进去。这样有赔无赚的买卖他于丁自然是不会干的。

    而今日,在眼看着雨水停歇后,于丁的心里就更加的焦急了。要是直到水势下去依然找不到机会破堤的话,只怕那到手的银子他只能还给郦家了,而且恐怕还会受到对方的刁难。

    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都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夜里却突然生出事端来。本来很是静谧的县城突然发生火灾,远远看去,他们便推算出那是储放粮食的常平仓。

    就在这些人对着远处的火光指指点点,猜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直盯着这里情况的王海突然面色一变,匆匆叫上几名衙差,就往城里跑去。他去得急,就连招呼都没有跟其他人打,直看得于丁他们大为惊讶,不知这火怎么就烧急了他。

    但只一怔间,于丁就发现这是自己的一个好机会。王海带走了所有的县衙公差,如此一来这儿的人就都只是寻常百姓了,那他要做手脚自然容易了许多。

    想到就做。于丁赶紧找到了那几名自己的弟兄,然后趁着堤上其他人都在远眺城里的火头时,悄然来到了一处江堤的关键点。

    “动手!”在他一声令下后,几人便挥起铁锤、铁锹就往堤坝处砸了过去。一阵砰响声中,那本就因为受到水流的不断冲刷而有些脆弱的堤坝就被他们敲破,一个大大的窟窿随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于丁不敢久留,又带了人直奔向下一个位置,再次故技重施下,又一个大洞出现在了堤上。而只要堤上出现一个窟窿,受水压的冲击,长堤就会迅速被水流冲散扩大,最终堤坝彻底被毁。

    于丁他们压根就没想到水会来得如此凶猛。才刚打开缺口想转身溜走,破堤而出的江水就一个浪头翻打上来,将这几名利欲熏心的家伙给埋葬进了浊流之中。而在将他们吞掉后,江水也没有半点停留,以更凶猛的姿态向前,彻底摧毁堤坝。

    那些聚集在堤坝前看着城中火头的百姓听到身后的异响回头时,便瞧见了让他们心胆俱裂的一幕——浑浊的浦阳江水如出笼的猛兽般突然咆哮着吞噬、咬碎了一直囚禁着它的堤坝,然后以更加凶猛的姿态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只一愣间,众人就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撒开两条腿就拼命地向着县城方向跑去。但人的两条腿又怎么能快过汹涌而来的洪水呢?只瞬息之间,落在后面的几人就被洪水卷住吞没。然后是前面的那几人,他们才奔出不过十多丈距离,身子也已彻底被洪水淹没……眨眼之间,整条江堤上已不见半个活口。

    此刻,王海他们刚刚想要回头赶往堤坝处。可他们才走了没几步路呢,身后的杨震已竖着耳朵面色大变地叫了起来:“不好,江堤那出事了!”

    “什么?这不可能。雨都已明明停了,水势怎么也不可能比白天更大,怎么可能出事呢?”杨晨当即摇头道。

    但很快地,不少人都听到了水流哗啦啦向着县城而来的声音,所有人的脸上也随之现出了惊恐之色。

    “轰,啪!”从上方奔流下来的洪水重重地拍在了诸暨县城的围墙之上,在被城墙一挡后,先是往后一卷,随即又被后面的流水一推,再次拍打在城墙之上。同时,城墙的一些缝隙处,以及城门底下的空隙迅速就被无孔不入的江水穿过,一股股浑浊的水流迅速地渗进了诸暨县城。

    此刻,即便杨晨再不愿相信,也只得承认自己一直带人苦苦坚守的浦阳江堤彻底完了。

    本就因为多日不停的大雨而有些内涝的县城各街道的水位很快就超过了常人的膝盖,县城周围更是被决堤的浦阳江彻底包围。

    诸暨县城只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就变作了一个矗立在江水包围之中的孤岛。

    “怎会这样?”看着情况突然变得如此恶劣,看着周围百姓一个个哭丧着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失措表情,杨晨在这一刻也彻底愣住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句老话。

    本以为常平仓的火灾已足够叫人头疼了,没想到紧随而来的却是更加可怕,更加让人难以招架的洪水之灾!他这个县令该如何带领全县百姓应对这一切呢?

    想到这儿,已经心神大乱的杨晨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兄弟杨震!

第一百七十章 抗灾(上)

    杨震看着面前不断涌来来的浑浊江水,以及四周张皇失措的百姓,脸阴沉的犹如头顶那爿漆黑的天空,他的心里此刻充满了愤怒与自责。

    他愤怒的,当然是干下这一切的郦家。都不用细想,他就认定了无论是火烧常平仓还是江堤的突然决口都与郦家脱不了干系,一定是他们在背后捣的鬼。他自责的是,自己还是小看了郦家的心狠手辣,他们居然真就敢把全县百姓的生死存亡抛到一边,只为了对付自己兄弟就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其实他早应该有所提防的,在发现雨势停歇后便该小心对方见无法借天威达成目的而狗急跳墙。可他当时却完全因喜悦而冲昏了头,居然就忘记了这一茬,致使一步错步步错,酿成眼下的苦果。

    眼底闪过一丝恨愤之意,杨震猛地转身就要往郦家大宅处而去。却正好被杨晨觉察到了什么,赶紧一把将他的手拉住:“二郎,你要去做什么?”两人毕竟是兄弟,只一个神情,杨晨便已有了隐隐的感觉。

    杨震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愤然道:“大哥,这次两起灾难都非天灾而是人为。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其实你我也心知肚明。难道我们就不能采取强硬的措施,将他们逮捕吗?”

    杨晨心里其实也是一般的愤怒,他实在想不到有人竟会歹毒到如此境地,根本不管这么做好导致多少人的伤亡。可他在开始的迷惘后,还是迅速镇定下来,死死拉住杨震道:“二郎,我们没有证据哪。现在县里已经遭逢大难,再不能生出更多乱子来了。此事只有等度过这一难再行追究!此刻我们要是对郦家出手,只会正中他们下怀,一场官司下来,正事都做不了了。”

    “这……”杨震也是一时愤怒才会情绪失控。此刻被兄长这么一提醒,再加上从丹田处涌出的一丝丝清凉气劲——那是清风诀的效用——将直冲脑门的火气抑制,他也不觉冷静了下来:“你说的不错,现在确实不是和他们撕破脸的时候。”

    “是啊,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安抚民心,尽量减少损失。”见他不再如刚才般暴躁,杨晨心下一宽,这才放开了手,然后回头道:“大家都赶紧回县衙,击鼓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必须尽快安定人心。”

    杨晨很清楚,即便江堤决口,对县城的威胁也不是太大,最严重不过是城内积水以及城外田地道路都被淹没而已,百姓只要待在家中却是安全的。可要是衙门反应不够快,城里势必发生骚乱,到那时情况可就不好控制了。

    众人答应一声,赶紧趟着水急急返回县衙,至于眼前这已被烧成断壁残垣的常平仓,却没有人再作理会了。经这次火烧水泡之后,即便里面还能留下点粮食也再不可用。

    然而这些急着赶回衙门安排善后事宜的众人都没有觉察到,在他们中间,有一人此刻面上正带着一丝放松而得意的微笑……

    “咚咚咚咚……”一直以来更多时候只是个摆设,即便响起也是百姓喊冤才会敲响的鸣冤鼓在这个夜里突然就由县衙里的人自己敲得震天响。

    在鼓声响起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县衙所有人都已聚齐在二堂之上。只是这回他们的装束却与往常大不相同,许多人都只穿着短衣短裤就赶了过来。

    杨晨此刻倒是一身官服官帽,神情极其严肃,在一众杂乱服色,神色也有些慌乱的手下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气势不凡。眼见人已到齐,杨晨这才开口:“各位,眼下的危难本官也不多说了。我等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民做主,还望各位与本官同心协力,一道帮助百姓度过此危局。”

    “大人但请吩咐。”以赵邦甫和蒋充为首的一干县衙官吏赶紧答应道。

    “好。”杨晨满意地一点头,便开始吩咐起来:“赵县丞,你率一些人手赶去东城,安抚那里的民心,告诉他们浦阳江虽然决堤,但还淹不进城里来。叫他们不要慌张,只要待在家中,便可保证无恙。另外,若是真有那屋子受淹严重的,你们可将他们接来县衙暂住。”

    “是!”赵邦甫忙抱拳领命,神色间颇为郑重。同时,他的心里也略有些感慨,对这个年轻的县令已服气了许多。虽然杨晨通过几次手段已彻底控制了县衙大权,甚至把他这个县丞给压得没有什么权力,但赵邦甫心里依然不觉得自己会比这个年轻县令差,尤其是看着他不断与宣郦两家做对,闹得不可开交时,赵邦甫更觉得杨晨实在太过年轻意气用事,实在不是当县令的适合人选。

    可在看到杨晨此刻临危不乱的表现后,赵邦甫原来的那些不满一轻视就在此刻烟消云散了。他已决定,只要过了这一关,今后自己一定尽心竭力辅佐杨晨,治理好这一县之地。

    杨晨可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已征服了赵邦甫,即便知道此刻他也没有心思去想太深。只见他再次开声:“蒋主簿,城西那一片可要交给你了,可莫要让本官失望哪。”说完,颇有深意地看向了下首站立的,面色有些尴尬带些古怪的蒋充。

    “嗯?”堂上不少知道县衙内情,以及自家大人、蒋主簿与郦家明争暗斗的人们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着实不料到杨晨在这个时候竟还会启用蒋充。

    其实不光是他们,蒋充自己也没料到杨晨会来这一着。听到杨晨的命令,他明显也是一怔:“怎么杨县令还敢用我?他不是明明知道我与郦家的关系,而这次的事情也……”

    就因这一愣,蒋充就没有如赵邦甫般立刻接令。杨晨双眼一眯,又叫了声:“蒋主簿?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想为全县百姓做点事情吗?”

    这话里,却包含着另一层深意,似乎是在征询蒋充肯否弃暗投明。蒋充被他这么一问,心中猛然涌出了多年未有的豪情。想当初,他也是怀着一腔为国为民的热情才踏上仕途的,那时他也曾想过以这一身学识和本领造福一地百姓。

    可结果,现实的残酷却终于消磨了他的壮志。最终他蒋充沦落成一个只能听从当地豪强意思办事的傀儡官员。即便他明知道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明白。

    可这一次郦家干出的事情,却也大大地超过了蒋充最后的底线。他们烧粮仓,掘长堤,固然能把杨晨置于绝地,可真正被戕害的,却还是诸暨县里的无辜百姓哪。他身为诸暨本地官员,又怎忍心自己的乡亲父老遭逢这等大难呢?

    “现在,是时候改换门庭,依着我的本心做些有利于全县百姓,对得起我自己良心的事情了!”主意一旦拿定,蒋充再无任何迟疑,当即踏前一步,一拱到底道:“下官领命,定竭力保全县中百姓的生命财产。”

    当他抬起头来,目光与杨晨相交时,杨晨已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他的心意。这让后者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欣然的笑意,也冲其一拱手道:“蒋主簿,此刻你我同舟共济,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蒋充郑重一点头,随即便点了些人手匆匆离开了县衙。

    “周典史,你往城北……”

    “是。”

    “杨震,你往城南……”杨晨一刻不停地作着安排,将县衙里的所有可用之人都派了出去。

    这一刻,终于体现出了之前大半年时间杨晨在县衙里苦心经营的成果。即便是遭遇如此变故,县衙上下依然能遵照他这个县令的指挥行事,而没有如以往般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目送众人匆匆而去,杨晨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无论是后悔还是埋怨都没有任何用处,只有面对和解决问题,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现在他已把该干的都干了,接下来,他只能祈祷,祈祷这老天不要再下雨了,不然县城即便不被不断上升的江水吞没,也必然因为百姓们的慌乱而乱作一团。

    “郦承纲……”杨晨眼中闪烁着愤恨的目光,看着外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天空,口中轻轻地说着话儿:“之前你之所为固然恶劣,但我或许还不会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你家如何。但今日,你所做的一切已太过分了。只要我杨晨还在诸暨县令的位置上,就一定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无论接下来有多艰难,我都要把你郦家连根拔起!”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即便知道张家是如何陷害自己入狱的,宣闯又在背后干了些什么,杨晨都没有如今日般感到愤怒。这一次,郦家的所作所为已彻底突破了他的底线,那么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就将是来自于他杨晨杨县令的全面反扑!

    此刻,阴郁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诸暨县城上方天空终于有一轮红日慢慢升起。

    阳光,总在风雨后才会显得格外明媚!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抗灾(下)

    当县衙方向传出阵阵鼓声时,郦承纲和郦承缙兄弟二人正站在宅子中最高的三层小楼的顶层远远眺望着城外。

    虽然因为此刻天色尚暗,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可郦承纲却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外,脸上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半晌后,他才回头看向自己兄弟:“这次的钱总算没有白花,于丁他们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郦承缙也附合似地一笑:“这回可够我们的杨县令喝一壶的。别的且不说他,光是江堤决口这一件事情,他这个当县令的责任就不小。”

    “决堤只是小事,他一个两榜出身的进士县令还扛得下来,毕竟我朝官员也分三六九等,像他这样的正途官员,便是闹出问题来也不会被朝廷怪责太多。但接下来城中缺粮,就不是他区区一个县令能解决得了了。一旦城中百姓,以及接下来可能进城的灾民断了炊,即便他杨晨在民间名声再好,也无济于事。”说着,郦承纲的脸上便闪过了阴狠的神色。

    这段时日里,他郦家着实被县衙欺得不善。自他懂事以来,郦家还从未在诸暨县里吃过这么大亏呢。正因咽不下这一口恶气,他才会不管全县百姓的安危,悍然命人掘堤倒灌县城。

    听他提起这点,郦承缙便有些不解,甚至带着一丝不安地道:“大哥,我只是有一点很是奇怪,那常平仓到底是谁帮我们烧了的?之前我也想过几种办法,但都难以成事,能干成这事的人,本领可着实不小哪。”事实与杨晨他们所想却有着出入,原来放火烧了常平仓的竟不是郦家的人。

    郦承纲此时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事确实有些奇怪,连我们都办不成的事情,竟叫别人办成了。但这事只对我们有利,我们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以杨晨的行事风格,自然会得罪其他人,总也有人按捺不住,想出手报复。”

    “大哥你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我总有些不安。现在县衙里的人已明确知道是我们在与他们为敌,要是他们把这两件事情都算到我们头上,我们岂不是代人受过?”郦承缙很有些不甘地道。

    “那又如何?他杨县令无凭无据的,难道还能因为怀疑我们而对我们不利不成?”郦承纲很是不屑地哼了声:“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县衙的人连眼前这关过着都难,更别提追究我们了。”

    “大哥……这话虽然不错,但我总觉得似乎是有人在算计利用我们与县衙间的矛盾……我们不可不作提防哪。”郦承缙还是略带不安地道。

    郦承纲听了,眉头再次略略一紧,但随之又是一松:“即便如此,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先把杨晨赶出去才是正经,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干了这事,又是不是在利用咱们,那得等今后再说了。”

    说着,他突然一顿,又用很是严肃的语调道:“叫人都准备好了,很快,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好,我会安排好一切的。”郦承缙见兄长是这么个态度,便也没有再坚持己见,点头后,匆匆下楼而去。

    此刻,天边已有一缕阳光从云层间穿过,照在郦承纲的脸上,显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叫人怎么都看不明白。

    幸好,诸暨百姓早已习惯了浦阳江闹灾的情况发生。虽然以往像这次般出现堤坝决塌还是很少见的,但他们依然能够慌而不乱,很及时地进行自救。

    而在县衙诸多人手分头安抚和救助之下,一些没来得及自救以及慌了神的百姓也得以摆脱危险。

    尤其是当头顶的太阳升起,向他们照射出万道光芒时,众百姓心中最大的担忧也随之消解。至少天不再下雨,那冲破堤坝后灌进城来的江水退去应该也不会太久。

    不过在安抚下人心之后,县衙里的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他们心中很明白,真正的考验和难题还未来呢。

    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灾对诸暨县城固然有些冲击,但影响终究有限。只要人们足够镇定,官府及时安抚,至少在眼前不会闹出太大乱子来。可对没有城墙保护的乡野间的百姓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完全是一场灭顶之灾。

    杨晨在中午确信城中已然无恙后,便登上了城头,向四下眺望起来。越看之下,他的心里就越是抽紧。往日通往各处的官道小道都已成为一片泽国,良田也罢,湖畈也好,此刻尽皆被连成一片的水域所吞没。现在朝外看去,目所能及的,就是白洋洋的一大片。

    “附近乡镇都已被这一场决堤而毁,那些百姓的家园只怕……”赵邦甫站在他的身后,用满是痛惜的声音缓声道。

    杨晨慢慢地头:“只不知那些百姓能否逃过这一劫?”说到这儿,他突然看向蒋充:“蒋主簿,现在我们能集出多少条船来?”

    “大人的意思是……要派人驾船营救百姓?”蒋充一下就猜到了杨晨问这话的意思。

    杨晨正色道:“不错。既然我们是县中官员,那么无论是县城里的百姓还是外面的百姓都是我们的子民,都当一视同仁。岂能不顾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受难百姓呢?”

    “下官这就去调派船只,我们诸暨县虽不如绍兴府城般河道纵横,船只密集,但找出几十条大小船只来应该还不是什么问题。”蒋充此刻已完全站在了杨晨这边,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拖延,赶紧回头下楼去准备了。

    倒是赵邦甫此刻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劝说杨晨什么。杨晨也看到了他的为难,便勉强一笑:“赵县丞可是想劝我莫要这么做?”

    “正是……非是下官不肯救助那些乡野间的百姓,但以如今城中情势来看,实在不适宜把他们接进县城里来。”赵邦甫很有些为难地道,同时目光瞥向城南,那儿正是被烧成废墟的常平仓所在的位置。

    杨晨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城中粮食明显不够,若是再让更多的百姓进入,只怕情况会更加的糟糕。而且,他们要面对的还有郦家的威胁,一旦百姓吃不饱饭而叫人有可趁之机,杨晨这个县令要面对的压力可就更大了。

    但杨晨依然不为所动,神色坚毅地道:“我知道赵县丞你这么说是为了我好,但眼看治下百姓遭此大难,我这个当县令的怎能不理?无论如何,我都要尽一切努力把人救出来。”

    看着杨晨那双坚定的眼睛,赵邦甫只得一叹,又一拱手道:“大人能有此见识,确非下官能比。只要大人吩咐下来,下官一定全力支持。”说着又是一阵迟疑道:“另外,下官家中尚有一千多斤的存粮,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下官愿意将它们全部捐出来。”

    杨晨感激地冲他一点头:“赵县丞有心了。本官代全县百姓多谢你的慷慨。”虽然他很清楚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对于对方的态度还是相当满意的。

    不过有一点杨晨并未说实话,他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不光光只是从救人的目的出发,更是为了掌握主动权。他相信一旦水势平稳下来,那些家园被毁的乡野百姓必然会来县城避难,到那时候,他们难道还能将这些难民拒之城外吗?

    既然横竖都将让他们入城,何不干脆些主动些呢?至少这么一来,那些难民必然会感激他这个县令,那今后若是在粮食或是其他生活条件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还能听从官府的安排呢。

    不过,杨晨还是将这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就在这日黄昏之后,就有不少被派去外面救援受难乡镇百姓的船只赶了回来,每只小船上都坐了五六人。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被运进城来的百姓就更多了起来,有人甚至是自己划着小舢板或是独木舟而来。

    待到次日中午时,诸暨县城里已凭空多出了近万人,而更叫正安顿着这些难民的衙差们感到心惊的是,人口数还在不断地向上增加着,只怕两三日后,这个本来只有三五万人口的小县城里就会人口翻倍了。

    这样一来,对整个县城的考验可就大了。本来就没有太多空闲的屋子能安顿外来之人,再加上城里还有不浅的积水使一些低洼处难以再住人,一些百姓都是凑活在一起度日,再多出这许多人来,光是他们的住宿就已是个不小的问题了。

    而更叫人头疼的还是食物的供给。当杨晨继续指挥下面的人为难民腾出更多屋子时,蒋充面带犹豫地赶了过来:“大人……这住处很快就不再是问题了。”

    “哦?”杨晨闻言一喜:“可是那些大户肯把自家的院落也腾出来了吗?”

    “这倒不是。”蒋充苦笑一声道:“而是很快官仓也能住人了。因为那儿留存的粮食只够全城人吃上三五天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 粮荒(上)

    “什么?”杨晨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而心却跟着拎了起来:“官仓里竟只有这么点粮食吗?”虽然他知道在除去常平仓的粮食后,官府手头确实没有太多可用之粮,却也没想到粮食竟短缺到如此境地。

    “本来官仓中的粮食也不是为救济灾民准备的哪,而是县里的公用粮食,根本不用准备太多。”蒋充苦着张脸道:“现在,却突然多了上万张嘴,便是再多粮食也架不住这么吃哪。这还是县城百姓还有余粮可用的前提下,若是再过上几日他们的粮食也吃光了,情况只会更糟。”

    “大人,我们必须尽快搞到粮食,不然……”赵邦甫也是一脸沉重地说道。

    “这一时之间却叫本官去哪搞来粮食?难道就真只能撑上三五日了吗?”

    “大人若想多撑几日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把每个难民的口粮减少些。还有,就是说动大户出粮救济。我诸暨县虽然不算富裕,但也有几十家大户,他们的仓中必然有不少存粮……”蒋充提议道。他到底是在县城多年的官员,对这儿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这也正是杨晨在此刻依然要拉拢他的原因所在,只要蒋充不跟着郦家干事,以他的资历和能力,是足以辅佐杨晨治理好县城的。

    杨晨略一沉吟,便点头道:“那这一切就都有劳蒋主簿你去与他们谈了。”

    不料,这回蒋充却没有接受任务,只见他果断摇头:“还请大人恕罪,只怕此事下官是做不到的。”

    “嗯?这却是为何?你不是在县中为官多年了吗,怎不能出面?”杨晨好奇道。

    “因为……在他们眼中,下官依然是郦家的人。”蒋聪老脸一红道:“只要郦家不出粮食,他们是肯定不会依着我的请求出粮的。”

    杨晨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明显诸暨县中那些大户都在看着宣郦两家的举动,要是以做粮食生意起家的郦家都不肯拿出粮食接济难民,那其他大户又凭什么这么做?何况蒋充又挂着郦家手下的牌子,就更不可能劝服他们了。

    叹了口气后,杨晨只得道:“那就由本官去与他们说话吧。这样吧,就把他们聚集到县衙里来,就一起向他们要粮吧。”

    “是,那下官这就派人去安排。”蒋充因为自己未能照杨晨的吩咐办事而很有些惭愧,当即就把这跑腿的任务给接在了手中。

    在他走后,赵邦甫突然道:“大人,这么做也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而已,却治不了本。我们县中粮食短缺的问题依然存在。”

    “这个我知道。”杨晨沉重地一点头:“除非能从郦家手中把粮食弄到手,不然光是那些寻常大户所存粮食,最多也只能为我们争取到三五日时间而已。不知赵县丞你对此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下官只是想了一个办法或许管用。”赵邦甫说着便是一顿。他因为这回的事情已对杨晨这个县令感到心服,所以不再如以往般来个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而是主动提出自己的见解:“只靠我们诸暨县自个儿,显然是不可能解决粮食问题了。我们得向府里求助。”

    “向绍兴府求助吗?”杨晨略一沉吟,便是眼睛一亮。他到底是没有当惯这个时代的官员,在遇到问题时居然完全忽略了可以向上级求助这一办法。直到手下人提醒,才欣然道:“不错。绍兴府可比我们小小的县城要富裕得多了。而且,他们还没有遭遇这样的情况,确实可以向知府衙门求助。”

    “不过……”赵邦甫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这么一来,大人你就免不了要受知府大人的斥责了。毕竟这次的事情……”

    杨晨对此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一挥手道:“只要能让县中百姓度过此劫,我受些斥责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如今县城已变作这般模样,我这个当县令可走不开。要不这样吧,此事就交给赵县丞你,你跑一趟绍兴府如何?”

    “我?”赵邦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安地道。

    “怎么?你担心我会叫你背这个黑锅吗?这个大可不必,我自会上书知府衙门请罪,你只管拿了去求粮便是。”

    见杨晨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赵邦甫连连摆手:“大人您误会了。我不是怕被上官责怪,而是这事实在不小,我一个县丞去求粮会不会太随便了些?若下官猜得不错的话,这次连日的大雨不但使我诸暨遭了灾,恐怕绍兴其他府县的情况也不会太好。只怕这次去府衙打秋风的人可不会少哪。”

    杨晨这才知道事情难办,不觉又皱起了眉头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很快地,他又有了决定:“还是照我的意思办为好,毕竟诸暨县城必须维持稳定。至于求粮,你只要能从府衙求来半月的粮食,再加上我们手头上的,或许就够了。”

    “啊?只这点真能应付眼前的局面吗?”

    “只要撑到三月下旬,我自有办法。”杨晨却不作半点犹豫地道。

    “那下官就尽力而为吧。”既然县令大人要的不多,赵邦甫就觉得肩头的压力小了许多,接下命令去绍兴也就不那么有负担了。

    杨晨看了看已然渐渐西斜的日头,又道:“那你就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带上本官的请罪书就上路去吧。”

    “是!”赵邦甫拱手领命。

    当杨晨为城中的粮食短缺问题而感到头疼不已的时候,作为他兄弟的杨震也一样感到头疼。只是他并不是因为粮食问题,而是为了追查常平仓失火的线索。

    杨震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与人交手,冲锋陷阵什么的都是他所擅长的,但安抚百姓,搞好后勤却非他所长了。所以当局面略稳,安置难民和协调城中百姓关系的工作成为第一要务后,杨震便自动请缨去调查常平仓的失火案。

    他所以这么做,除了自知在安顿百姓上帮不上忙外,更因为知道常平仓之事关系着诸暨县城能否稳定,只有尽快把线索找到,甚至抓住纵火者,才能避免出现新的问题。而且,他也清楚随着难民的不断涌入,常平仓这儿很快也会被人挤占,破坏现场,所以必须在此之前把事情看明白了。

    带了蔡鹰扬在已成为废墟的常平仓原址转了好几圈后,杨震的眉头就皱得更深,看着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事情果然大有蹊跷哪。”

    “二哥,你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蔡鹰扬心思可比不得杨震,跟着来也不过是帮着抬东西出把力气而已。此刻见杨震这个样子,他便好奇地问道。

    杨震点头道:“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之前的判断似乎是错了。这次的火灾,恐怕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蔡鹰扬自然知道他所说的之前判断指的是以为这场火是郦家的人所放,便不禁奇道:“你怎么瞧出来的?”

    “因为这火是从仓库里面烧起来的。”杨震说着,手便一指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焦黑成炭状的区域道:“这块所在是整片仓库范围里最黑的,显然是因为这儿烧得时间最长。这分明就是起火点所在了。”

    “啊?二哥你连这都能瞧出来?”蔡鹰扬满眼吃惊夹带着一些崇敬地道。

    “其实只要细心,就没什么能逃过我们观察的。你只是不懂一些知识而已,若学得久了,你也一样可以。”杨震随口说着。在一顿后,又继续道:“而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自从郦家与大哥之间已撕破脸后,只要是与他家有关的人,我们都不敢把他们放到常平仓这等重要所在,试问他们又怎么可能从里面放这把火呢?”

    “这个……会不会是他们偷偷溜进来?”蔡鹰扬猜测道。

    “不可能,其实只要准备得妥当,在外面点火和在这儿点火的效果是差不多的。而且,你可不要忘了,这仓库里还有人看守呢,他们为何要冒这个险?更别说一旦火起,总是外面放火更容易脱身了。”杨震很快就给出了这几个理由,但这也让他心里更感到迷惑了。

    要是真像他所推断的那样,这场火只怕就不是郦家的人安排的。那么问题就来了,还有什么人会干这等事情呢?

    人犯罪总有个目的性,尤其是这等纵火烧掉粮仓的罪行,必然是因为对方对县衙不满所致。但杨震一时真想不出县城里还有谁会这么做,难道是宣家吗?同时,另一个困扰着他的问题是,那个纵火者又会是谁?是仓库里的那些看守吗?他们中有谁是与自己兄弟有仇的吗?

    想了好半天,杨震依然没有半点头绪。不过有一点杨震却已可以肯定,那就是如今的诸暨县城可绝不太平,他们想要度过眼下的困局,可不光光只有粮食和郦家两个问题而已,隐藏在暗处的另一些人或势力才是更叫人心惊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粮荒(下)

    直到黄昏之后,那些被县衙邀请的城中大户们才一个个姗姗来迟。只看他们面上那勉强露出的笑容,负责迎接他们的蒋充便知道他们是很不情愿来此的。

    这些人并不蠢,知道在这个时候县衙下帖请他们来一定是有求于他们,想从他们手里得些好处。而在眼下这个时候,人人都只想顾好自己,又怎么肯把自家的财产捐献出来呢?

    不过县衙的面子他们却还是不敢驳的。虽然得知郦家并未应邀而来,但他们深知自家与郦家之间的势力差得太远,可不敢有样学样地得罪衙门。何况,这次宣家可是派了二老爷宣卫森前来的,他们就更不敢不到了。

    在县衙的二堂里坐定后,十多名县城大户便小声地议论开了。其中一向心直口快的俞长丰俞员外就小心地问宣卫森道:“宣二爷,这次来衙门咱们是肯定得出点血了,不知您或是宣家大爷有什么想法?”

    宣卫森只是干巴巴地一笑:“俞员外这话说的,我这不也还不知道衙门想要咱们干什么呢,又怎么能有想法呢?”

    “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县衙找我们来无非为了两件事情而已,钱或是粮。”俞长丰撇了撇嘴道:“照这两日避入城里的难民数量看来,我们县里的粮食可着实支撑不了几日了。对吧,王老板?”说着他看向了斜对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

    这个王老板也和郦家一样是个贩粮的,在县城里开着两间粮米铺子。不过论起身家来,自然远比不得郦家了。他见俞长丰问得如此直接,就忍不住一声苦笑:“谁说不是呢?咱那两间铺子,三个仓库已经只剩不到半库粮食了。现在城外又被江水给浸漫了,想去外面进货都难哪。”

    “你看,就连王老板这个卖粮的都在愁这个,县衙管着那么多张嘴巴就更是困难了。所以我觉得今日县衙八成就是冲着向我们要粮食来的。”俞长丰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但他的这番推断,却只换来身边人一阵无语的苦笑,或是不屑的目光。这事儿在座所有人都能猜测出来,何必他俞员外说破呢?

    但他这番话却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是帮助了刚刚走到堂前的杨晨。他本来还在心中琢磨着怎么来一个开场白呢,一听俞长丰的话,便应声道:“这位员外所言不错,本官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想让各位为我县衙分忧的。”说话间,他已迈步进了堂来。

    众大户一见杨县令到了,不敢托大,赶紧纷纷站起来行礼:“见过大老爷。”

    杨晨却笑得很是温和,一边拱手回了半礼,一边口中客气道:“各位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是本官有求于你们,该是我向你们行礼才是。”

    “大人言重了。”几人讪讪地笑着,心里更是打起了鼓来。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杨晨身为县令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等下他们要是不能让他满意的话,这些位大户可未必能从容回去哪。

    在结束了这段与往常大不相同的见面礼后,杨晨便开门见山地道:“各位想必也能猜到今日本官请你们前来的目的。今年确是我诸暨县的多事之秋哪,短短时日里,就发生了这许多的灾祸——大雨,火灾和决堤。现在,城里又收纳了许多遭了灾的百姓,本官忝为一县县令,自然不能眼看着任何一名治下的百姓挨饿受冻了。所以便只能尽官府的所有来供给他们。

    “不过,眼下县城里的情况各位也是知道的,常平仓被毁,官仓里又没多少存粮,这么多口人可不是轻易能满足的。所以本官希望各位员外能帮助官府,帮助同县的乡里共渡难关。”

    听了他的这番话后,这些大户们都一个个面色古怪,却没有人搭腔。谁都知道这话难说,要是答应有些舍不得粮食,毕竟要给官府一个交代数字总不能太小。可要是不答应,就更不对了,谁知道这位现在看着还很和善的杨县令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哪。

    “怎么,各位都拿不定主意吗?”杨晨又追问了一句。

    这下,他们再无法装聋作哑了,一个人突然开腔:“大人是要咱们出粮?”正是最沉不住气的俞长丰。在得到杨晨肯定的答复后,他又忍不住道:“可大人您也该知道,要说粮食,咱们县里谁也比不过郦家,我们这么些家凑一块儿也拿不出多少粮食来哪。”

    “这个,本官自然省得。”杨晨没料到这位居然如此直接,但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得苦笑道:“但郦家最近却也拿不出多少粮食来,本官这才不得不求助各位哪。宣员外,你怎么说?”既然众人都不肯主动表态,第一个开口的又是这么个说法,他只好主动挑人问了。

    他所以挑选宣卫森,除了认为此人是这些大户中的首脑,只要他点头其他人都不得不跟随外,更因为相信以宣家的财大气粗一定不会太过小气。

    果然,杨晨的这一下是赌对了。在被他点名后,宣卫森便一咬牙道:“既然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宣家所以能有今日也靠的是诸暨乡亲父老的帮衬,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

    “好!”杨晨满意地笑道:“却不知宣员外肯认捐多少粮食呢?”

    “还请大人恕罪,我们宣家并不以贩粮为业,所以这粮食实在拿不出太多,只能给县衙捐上两千五百斤粮食。不过,我们还能捐出五千两白银,以帮助受灾的乡亲。”宣卫森道。这是他来之前,就与兄长宣卫鑫商量好的,所以倒也没有太多的犹豫。

    其实若是放在其他时候,五千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字,杨晨若是听了也会感到高兴。可现在却不是平常,在这个节骨眼上,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哪。但他也知道宣家的难处,至少对方肯拿出两千五百斤粮食已经带了一个好头了。便笑着拱手道:“都说宣家是我诸暨的大商家之首,果然所言非虚。如此,本官就代受灾百姓多谢你了。”

    “不敢当,这是草民一家该做的。”宣卫森忙谦虚地回礼道。

    既然宣家开了这么个好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虽然那些大户依然对拿出粮食来很是肉痛,但还是你八百斤,我一千斤,他五百斤地表了态度。这么一算下来,杨晨就从这些大户的手中弄到了一万五千多斤粮食,再加上近一万两银子的银子捐助。

    虽然这数字对眼下的局面来说依然远远不够,但杨晨心下还是有些感动的。他抱了抱拳道:“各位肯为县中百姓出钱出粮,本官一定铭记在心。而且各位大可放心,这些银钱粮食本官绝不会白要了你们。待这次水灾平息之后,官府一定会给各位做出补偿。”

    听他这么说来,那些大户心里还真有些惭愧了。在他们以为,官员总是高高在上的,即便有求于他们,也只是暂时的利用而已。既然他们都认捐了,自然不敢反悔,那杨县令就不必再如之前般低声下气。可现在看来,这位杨县令可与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这让其中几人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是不是能多捐出些粮食来,以帮助这位县令大人呢?

    郦家后院书房之中。

    郦承纲正似笑非笑地听着手底下人的禀报:“那些员外们已经出了县衙,看他们的样子,似乎确实认捐了不少粮食。”

    “是吗?”郦承纲很不屑地道:“他们能捐出多少粮食?一万还是两万?对眼下的县城里的百姓来说,这点粮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最多只能维持个五六天罢了。那这之后呢?”

    “这不是他杨县令没了其他办法吗?不然你叫他一个只知道读书的书生去哪变出粮食来?”那手下人凑趣地说道。

    “哼!我早说过了,这次一定要让他杨晨丢官。只要县城里断了粮,无论是灾民还是城里百姓必然会把帐都算到他的头上,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郦承纲满是得意地道。

    “可是大哥,我听说杨晨他有意派人往府里求粮。你说绍兴府衙那儿,会不会帮他解了这个困局?”郦承缙有些不安地问道。

    郦承纲很不以为然地一摇头:“要是没有这场大雨,他或许能成。但有了这场大雨,我们绍兴府哪儿不遭灾,府衙就算肯给粮食,怕也不会只给诸暨县衙一家。狼多肉少,你觉得能解决根本问题吗?”

    “那他要是在省里求-购粮食解此燃眉之急呢?”

    “这更不可能。因为多余出来的粮食都在我们的仓库里,别说他杨晨没多少银子了,就是有,也买不到粮食。”郦承纲阴阴一笑。自己几个月来的安排,眼见就要成功,如何能叫他不欢喜呢?

    郦承缙这才没有再说什么。但不知怎的,他总觉着这次有件事情被他们给忽略了,一种隐约的不安情绪在心间萦绕。但一时,他又想不出来。见大哥兴致正高,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丧气话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麻烦不断

    即便杨晨已竭尽所能地向县城大户要来了一批粮食,但城中缺粮的情况依然无法得到有效的改善。只因随着时间的推移,避进县城来的难民数量不断上升,同时原来城中百姓家中的存粮也越来越少,而城外的大水却还没有退却的意思,这使得原来还能自给自足的县城百姓也慌了神。

    如此一来,县城中那些还在开张的粮铺里的粮食顿时就成了所有百姓们眼中的肥肉,只短短两日工夫,那些粮铺的存粮也全部售罄。

    之前,县衙的粮食只需要供给难民,但在三月初四之后,一些本来家境就不是很好的百姓也开始来县衙分发粮食的摊子前拿取粮食。而后这风气就一发不可收拾,待初五之后,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来此领取免费的粮食,领粮的队伍顿时就排出了好几里地去。

    而如此一来的后果,便是衙门存粮的急剧消耗,本以为能撑到赵邦甫回来的存粮很快就只剩不到一半,眼看着就连两三日都耗不过去了。

    看着粮食不断减少,负责分发粮食的蒋充愁得连头发都要白了,要知道他才不过四十五岁年纪哪。此刻,他正满嘴燎泡,愁眉苦脸地对杨晨诉说着眼下的为难处:“大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不等赵县丞他回来,我们仓库里的粮食就要分发光了,到时百姓们就只能饿肚子了。”

    其实杨晨这两日也很不好过,脸上多了两个大黑眼圈不说,双眼更是布满了血丝,喉咙也是干干的,这都是强大的压力所导致的身体不适。见蒋充这么说话,他更是感到脑子一阵发疼:“本官知道事情难为,但还是让我们勉为其难吧。民以食为天,我们总不能让百姓们饿肚子吧?只要库里还有存粮,我们就得让百姓们吃饱。”

    “大人,下官并不是这个意思。”蒋充忙道:“可照此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下官愚见,咱们是否可以不分发粮食,而改为分粥?”

    “嗯?”杨晨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听他这建议,便是一愣:“这有何区别吗?”

    “这区别可大了去了。”蒋充一听他如此说话,便知道这是县令大人完全不懂如何应付灾民的表现了。便耐着心仔细解释道:“若是分米,则每人每日都会分去半斤左右,如此消耗极大。可要是换成了粥,因为里面搀了大量的水,一人一天不过三到五两粮食而已(此时的称重是十六两一斤,半斤八两,路人按),这可比直接发粮要省了许多。如此一来,我们倒是可以再多撑上两日,等着赵县丞他把粮食运来。”

    杨晨先是忍不住点头,觉着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随后又担心地道:“可如此一来,百姓们岂不是要饿肚子了吗?一碗粥可未必能让人吃饱哪。”

    “大人,现在已顾不上这些了。比起粮食告罄而叫人彻底饿肚子,这个只叫人吃个半饱的法子已经是最有利的了。只要赵县丞能从府衙那儿要来粮食,再撑过这段时日,我们的难题自然就解了。”蒋充忙再次劝说道。

    杨晨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面蒋充一定比自己要有经验得多,他也相信已经弃暗投明的蒋主簿也不会在这事上坑自己,便在犹豫一阵后点头应允:“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不过,在此之前,却须向百姓们把话都说明白了。”

    “啊?”蒋充本来刚松了口气,这时却又露出惊讶之色。在他想来,官府既然拿了主意,百姓们只管遵从便可,叫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做什么,正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嘛。但对上杨晨那双郑重其事的眼睛,他又不敢不从了。

    这段时日的争斗和相处下来,他对杨晨已有了清晰的认知。这是个性格还算平和的年轻人,但却也有自己的主张和底线。平时他一切都好说话,可一旦触犯到了他的底线,违背了他的主张,杨晨就一定不会轻饶。所以即便觉着杨晨这么做有些奇怪,蒋充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从初七开始,县衙跟前分发粮食的棚子就冒起了热腾腾的白气,发到百姓手中的再不是一小袋的白米,而换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虽然拿着粥是不用再自己想法做了,但百姓们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便有人很是不满地提出了疑问,而早有准备的蒋充便命专人在旁大声宣扬起了如今县城的难处,一时倒也安抚住了有些躁动的人心。

    但问题依然还是存在的,尤其是当吃了两天白粥后,百姓们更觉得肚子饿得难受,顿时一些传言和矛盾也终于爆发了出来。

    先是在难民中不知什么时候传开了一种说法,说是官府只是给他们这些避入城里的乡野百姓白粥,原来县城的百姓依然能分到白米。这个说法一经传出,许多难民就不为不满,所谓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样是诸暨县的百姓,凭什么我们要饿着肚子?

    好在,发现有这苗头后,官府就已出面澄清,表示官府对所有百姓都是一视同仁的,无论是原来的县城居民还是避入城来的,全都一样,都只能分发白粥。为此,杨晨还以身作则,自己也留在施粥的棚子前,和所有人一样都每日只吃两碗粥。

    眼见县令大人都这么做了,而且难民们又确实看到县城百姓和自己一样都拿了碗来领粥,这不忿之气才终于消散。

    可杨晨他们还没来得及抒一口气呢,新的流言再次生出。这回,却是县城百姓中间所流传的了:要不是这些四野八乡的难民涌入县城,抢夺了本来属于他们的粮食,现在他们根本就不会饿肚子!

    人就是如此,在丰衣足食的时候,或许能做到与人为善,也乐得与他人分享,可一旦连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无法达到,心思就完全两样了。现在县城百姓一听这说法,便感同身受,顿时就对那些栖息在自家附近的难民产生了的浓厚的敌意。再加上有人还刻意将之前的流言与此相结合,说那些难民有了吃的还不知感恩,居然还对城里的百姓横挑鼻子竖挑眼,实在是一群白眼狼。

    这些说法,很快就成为了所有原来县城百姓们心中的共识,而这也让县城百姓与难民之间的敌意越来越深。

    这种敌对情绪的不断累加,导致的就是两方面百姓的不断摩擦与争吵,甚至有不少人因为一点小事而动起手来。若不是如今县城中百姓们因为吃不饱饭而没有太多的力气干架,只怕这矛盾就更深了。

    但即便如此,也让县衙众人感到头疼不已了。毕竟相打无好手,要是有个万一,某方把对方给打伤乃至打死了,这事情就更难处理了。所以县衙这几日里除了维持施粥棚这儿的秩序外,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到了阻止县城原居民和乡野间百姓的争斗中去。而在短短两日里,他们已经制止了五拨人的争斗,但随着双方的怨恨越来越深,纷争摩擦也就越发频繁,这让杨晨这个县令感到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十二日午后,城东一片空旷的街道之上,两拨各有二十多人的年轻人正对峙在一块儿。在这些人中,不少手里还提着些木棍或是柴刀,一副随时都要与对方拼命的架势。

    本来,这边曾是县城的一个市级,但这场大水一来,这儿的市级自然也就开不成了,再有这两拨人往这儿一戳,一般百姓更是连靠近都不赶,走路都是绕着走的。

    但在离此不远的拐角处,依然藏着十多名汉子,赫然正是县衙的那些捕快们。看着那两拨人对峙半晌后已开始指骂起来,眼瞅着就要动上手了,寿老四忍不住看了身边的杨震一眼:“二郎,我们还不上去吗?这要真打起来了,出了什么伤亡,咱们可要担上罪名哪。”

    原来就在这两拨人起了冲突,并挑选在城东这边群战前,县衙便已收到了风声。杨晨身为县令自然不会轻视这么大的事情,赶紧派了手底下的人赶来阻止。不料赶到这儿,看着双方还在说话,杨震却让众人暂时藏起来,静观其变。

    杨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口中答道:“再等等。这时候我们要是过去,这场自然是打不起来了,可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总有一日事情会越闹越大的。”

    “那你的意思是,就让他们打这一场吗?”

    “不!”杨震断然摇头:“冲突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使问题更加严重。我们要解决的,是把那些个挑唆起这场纷争的人给挖出来,从而杜绝问题的进一步恶化。”

    “啊?”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是一呆,有那机灵的便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而那迟钝些的,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蔡鹰扬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回了街面之上:“看,他们真打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幕后黑手(上)

    就在两天前,县城中的情况持续恶化时,杨震便与杨晨有过一番对话——

    “大哥,从之前常平仓被人纵火烧毁来看,县内除了郦家之外,还有一股隐藏的势力想把整个诸暨县给搞乱了。而这几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就更让我有这种感觉了,那些百姓们必然是受人挑唆,才会不断发生矛盾与摩擦的。”

    在觉察到常平仓起火一事另有玄机后,杨震便已如实告诉了杨晨。但在此事上,杨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杨晨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这段时日里总有人在背后捣鬼。可对方手段很是高明,县城里又有这么多人,根本就查不出那人身份哪。”

    杨震这些日子也没少下心思在此事上,也的确没有多大收获。但他可不是个会轻易气馁的人,见兄长感到为难,反而说道:“只要他们还有心把整个局面搅乱,就一定会露出破绽来。大哥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给揪出来的!”

    此刻,眼看着两拨人马就要纠缠在一起了,杨震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对身边众人道:“你们帮着看清楚了,待会把那几个带头冲得最凶的,还有落在最后,并未动手的人都给我带回县衙去。”

    “是!”众人小声应道,不过他们的眼中却充满了疑惑,把带头的人给拿下倒是最正常的做法,可要他们把落在后面,不敢动手的人也拿了,就有些奇怪了。但杨震早已在众人中树立了一定的威信,再加上他又是县令大人的兄弟,在魏班头不在的情况下,众人自然要以其马首是瞻了。

    前方两拨人很快就撞在了一起,顿时棍砸刀砍,打得好不热闹。而正像杨震所说的那样,两拨人的最后面,还真有那么两三个人口中吆喝得凶狠,可其实却连一步都没有往上冲,看着有人朝自己这儿过来,反而向后退去。

    在一片混乱的打斗中,打斗双方是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的。但这些落在有心人,比如杨震他们的眼中,就显得格外瞩目了。

    在已然分清楚这些人后,杨震便不再等候,把手一挥,喝道:“上!”便一马当先地向着打斗处冲了过去。那些差役也只略一顿,也紧随着他的脚步扑向了打斗的双方。同时,寿老四还发出一声大喝:“都给我助手!”

    两边人正你来我往地打得热闹,突然听到这一声大喊,随后又发现另一侧扑来十多名壮汉,顿时心中便是一懔,都以为是对方找来的帮手。可随即,他们就认出了这些大汉所穿正是公门装束,这下可就更惊了。

    之前县衙已经三令五申禁止县城百姓与乡野间人在如今这个时候私相殴斗了。现在他们还是以如此规模进行决斗,在看到衙门来人,自然是心下发虚。有那头脑灵活的,赶紧就想着脚底抹油。

    但杨震他们早已料到这些人会有如此反应,在冲上来时已散开了队形,将两拨人的去路都给堵了个正着。同时,杨震、蔡鹰扬、寿老四等几个武艺最高的,更是直接冲上,奔着那几个目标就杀了过去。

    没有太多的废话,蔡鹰扬一近那几名首脑人物的身,便是直接一拳捣出,将人打翻在地。

    杨震找的,却是那几名一直躲在人后,并未参与到战斗里来的人。看到他奔自己而来,那几人顿时眼神就是一慌,眼见走是走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挥动手中家伙迎击。

    但这几人又怎么是杨震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他们手中的家伙已被杨震切落在地,同时顺势拳打脚踢,便把这几人也都给放翻在地。

    虽然两边打斗的人加起来足有四十多人,远超过县衙来人,但在气势上,他们是完全处在了下风。心虚之下,自然无法与这些衙差抗衡了。而且,这些百姓其实都还是半饥不饱的状态,倒是差役们毕竟家底要比他们厚实,即便这时候依然能吃饱饭,这在气力上自然也就占了上风。

    在这两个有利因素的帮助下,十多名差役很快就把局面给彻底控制住了。不但把两边的为首之人给打翻在地,还把另一些竟敢反抗的家伙也给打倒。

    只短短一顿饭工夫,地上已趴满了人。直到这时候,那些人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个个面色发白,有人更是跪在地上磕头道:“各位差爷还请饶了我们这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娘的,还叫我们饶了你?刚才打我这一下时怎么不见你们不敢?”一名差役没好气地揉着自己的肩头,恨恨地盯着面前几人道。

    杨震却没有找这些被人利用的百姓麻烦,只是一摆手道:“你们都起来吧。如今我们诸暨县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各位都是诸暨县的百姓,更该和衷共济才是,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呢?”

    “都是他们不断挑衅与我们为难,我们忍不了了,才提出今日正面一战解决问题的。”一名脸上满是麻点的年轻人半是委屈,半是愤怒地说道。此人正是乡野避难进县城这一拨人中的首领。

    “放屁!明明是你们这些乡下人抢了我家兄弟的吃食,我才会与你们理论。你倒好,居然还恶人先告状了!”另一边的首领,一个还算壮实的小伙子立刻就反驳道,同时也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谁说我们的人抢了你兄弟的吃食?你这是含血喷人!我们金村的就是再穷,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难道我们就会随便冤枉人吗?分明就是你们敢做不敢认!”

    眼见两边人越说越是气愤,情绪再次有失控的可能,杨震才突然一声大喝:“都给我住嘴!”

    他这一声喝气势着实不小,顿时就吓住了两边已经又生出火气来的人。见双方终于安静下来,他才把语调一缓:“你们想过没有,今日这场纷争根本就是有人在刻意挑唆你们。”

    “啊?”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傻了眼了。这些百姓都是直性子的人,怎么会去想自己是不是被人挑唆和利用呢?

    杨震的目光从几名首脑身上移开后,突然就落在了此刻显得极其规矩,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四人身上:“你们以为我说的可对哪?”

    那四人感觉到杨震如有实质的目光,更是心里发虚,头垂得更低了,一副受惊后不知怎么回话的样子。但杨震的这一举动,却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不少人都顺着他看向了那四人,满脸的惊疑。

    “若我所料不错,你所说的被人抢了吃食的兄弟,就是这几位中的一个吧?”杨震一双眼睛在四人身上打着转儿,然后看着那名县城百姓首领道。

    那人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随后才反应过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差爷您说的不错,胡三儿说他刚弄来点大米,就被这些乡下人给抢走了。”说着一指其中那名有些单薄的男子道。

    杨震点头,又看向那麻脸汉子道:“你说是有人告诉你这些乡野百姓先挑衅的你们,那这个告诉你此事的,又是不是这四人中的一个呢?”

    “不错。就是薛康他和我说的。”那麻脸汉子说着便一指另一个黄脸年轻人道。

    杨震满意地一点头,随后又问了其他人一些事情。比如他为什么会参与本次争斗,是受了什么人的影响才决定这么干的,又有什么人总在他们面前说对方的坏话等等。

    而这些人的回答有八成都指向了那四个人,此时这四人已面无半点血色,身子更已不断发着抖,就像是突然得了疟疾,打起了摆子一般。

    到了这一刻,眼前这些百姓就是再蠢,也已经咂摸出滋味儿来了。今日这事,居然都是这四位给挑起来的,那他们就真如这位差爷所说的那样,是被人利用了。

    杨震看他们已对面前四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便又为敲定此事加上了最大的一块砝码:“各位你们发现没有,你们身上多少都带了点伤。毕竟这么多人纠缠着打在一起,总难免挂彩。可他们却不一样,除了被我拿下时的一点拳脚痕迹,身上可是半点伤都没有。”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忍不住就开始上下打量起四人来。这一看,他们的面色就很是不善了,四人果然没什么伤,那只代表了一件事情,他们刚才一直躲在身后明哲保身,并未参与到战斗里来。

    “好哇!胡三儿,咱们今日是被你说动了给你报仇来的,你倒好,居然不肯出力!”

    “薛康,你个混蛋!挑唆着我们动手,自己却躲在背后,你安的是什么心?”

    一时间,叫骂声就从这些人的口中不断冒了出来,要不是杨震他们在场,他们早就狠狠地教训这四个居心不良的家伙了。

    看着那四个已经簌簌发抖,什么话都不敢再说的家伙,杨震便是一声冷笑:“现在你们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吧?居然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还望差爷为我们做主哪。不知这四个混蛋到底安的是哪门子的心。”众人愤恨地说道。

    “这个,只有待把人押回衙门细问才能知道了。不过经此一事后,我希望各位能以和为贵,不要再生出事端来了。”杨震语重心长地对那几人说道。随后,一挥手,就带着那四人回衙而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幕后黑手(中)

    待杨震他们将这四人带回县衙,得到的消息的杨晨早已等待多时了。一见他们身上都没什么伤,他才略略安心,这才看向那四名身子骨单薄的嫌犯很有些怪异地道:“二郎,你们怎抓了这四人来?他们看着可不像是真能闹事的主儿啊。”

    杨震扫了那四名还在瑟瑟发抖的嫌犯一眼,才回答道:“大哥,我所以抓了他们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冲突中打得狠,而是因为他们才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

    杨晨略有些疑惑地看了杨震一眼,有些迟疑道:“他们是始作俑者?这话是怎么说的?”

    “大哥可还记得之前我曾提过总觉得最近县里有人在暗中挑事吗?甚至是焚烧常平仓这事也可能与这些幕后黑手是同一伙。他们就是这伙人了!”解释完这句后,杨震突然看向那四人:“你们要是不想受刑的,就把实情如实招来,不然……哼哼!”

    事实上,胡三儿和薛康他们早已被杨震的果断手段给吓得魂不附体了,现在又被人带到了县衙,这些人自然更不敢有所隐瞒,被杨震这么连吓带问后,薛康就颤抖着第一个说了实情。

    原来就在大水围城,城里的粮食一天天短缺,人却一天天多起来后,像他们这样要力气没力气,要身份没身份的人就只能半饥不饱地熬着了。但长此以往,薛康也忍受不住,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偷。

    县城里总还有些大户人家存储着不少粮米的,宣郦两家他们不敢招惹,但其他大户他们却还是敢偷上一偷的。结果,当薛康翻墙偷进俞长丰家中时,却被他家的下人给当场逮了个正着。

    薛康顿时就吓坏了,以为自己这回必然得被人打个半死,然后被投进大牢去。不想这回对方竟没有上来就臭揍自己一顿,反倒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些吃食。在让他吃饱喝足之后,才出来一个模样俊美的少年问他,可愿意为他们办事来换取粮食和钱财。

    对此,早已饿狠了的薛康当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赶紧询问对方要自己做什么。那人便告诉他,让他想法挑逗起县城百姓与避难入城的乡野百姓之间的矛盾,最好是能让他们大打出手。

    虽然觉着这么做实在太过阴损,但人要是饿极了却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所以薛康便一口答应下了此事,并从那少年那儿领到了一些白米与腊肉。

    接下来,薛康便在自己的同伴中间不断散播乡下人如何欺压自己和同伴的事情,终于引得一伙年轻气盛的人动了怒,从而有了今日之事。而他既然是挑唆此事的人,今天自然少不了要出面,可他也知道一打起来以自己的本事必然要吃大亏,这才躲到了背后。不料这一下反露出了马脚,被杨震给抓了个正着。

    有这第一个说实话的,剩下那几人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便也陆续招出了自己的遭遇,虽然他们并不像薛康般是去了俞长丰家里偷窃才被收买,但却也和俞长丰不无关系。有的是在接受他家的帮助时,被人说动的,也有因为自身本就是余家的佃户才不得不从命的。

    虽然各自的身份和原因各不相同,但所有的线索却都指向了俞长丰。这让杨晨大感惊讶与意外:“怎么是他?”虽然他已经接受了刚才杨震的推测,觉得这其中的确有人在背后捣鬼,可也没料到这个幕后黑手竟然是那个看着全无半点心机的大户。

    杨震见大哥如此模样也不禁奇怪地道:“大哥你认得这个叫俞长丰的吗?”

    “之前县衙请大户来捐献粮食时,他便是其中之一。”杨晨便把当日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杨震听完后,便嘿地一笑:“这人倒也有些心机。这便是他高明的地方了,只要他表现得如此实在,就没有人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大哥,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拿住了他。”毕竟今天这事很快就会被人传播出去,一旦让俞长丰这个做贼心虚的家伙知道县衙把自己安排的人给找出来了,他必然会想要溜走。

    杨晨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便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好,二郎,你这就赶紧带人去把人给抓回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杨震不再啰嗦,答应一声后,便点了蔡鹰扬等人出衙门而去。至于薛康等四人,随即就被投进了大牢之中,他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这必然的结果。

    此时,衙门之外还排着长长的队伍,诸多百姓尚在等着喝粥呢。见杨震他们进而复出,便一个个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知今日的县衙到底出了什么大事,竟搞得如此忙碌。

    杨震本想就这么离开,但转念一想,就又有了一个念头,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声道:“各位乡亲且听在下一言!”在将百姓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他才继续道:“我知道各位最近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憋屈,都觉得是有人欺负了自己,拿了自己该得的东西。但今日,我却要说一句,这一切都是错的,你们是被人利用了。”

    “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怎么就被人利用了?”……

    一时间,那些正百无聊赖地等着排队的百姓顿时就如炸开的油锅般沸腾了起来,纷纷叫嚷着问道。

    杨震道:“各位可知道你们这么闹除了让更多的人受伤外,对谁的伤害更大吗?是杨县令!一旦我们诸暨县出了这么大的灾祸,又闹出如此大的乱子,被朝廷怪罪的只会是杨县令!而这,正是某些想要对付杨县令的别有用心之徒最希望瞧见的。”

    这话倒很容易懂,众百姓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有那心思活泛的,更是犯起了嘀咕:这个最想整倒杨县令的人会是谁呢?只怕人们的第一反应,就直指郦家了。毕竟前段时日杨县令对郦家的打击可是人人都瞧在眼中的。

    杨震的目的就在于此,这时也不点破,只是朝那些似乎明白过来的百姓们略一点头,便急匆匆而去。

    他这一走,百姓们就更议论开了:“莫非这次真是郦家的人从中作梗?”

    “我看着八成都像,要换了是我,县令大人如此针对,我也得借机出一口恶气。”

    “这郦家实在太霸道了。之前只是欺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现在倒好,连我们的县令大人都不放过了。”

    “哼,这有什么奇怪的?要说起来,他们郦家什么时候把我们诸暨县的大人们放在眼里过?这回我们杨县令肯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出头,他们自然要想法子对付他了。”

    “哎,要是杨大人真因这事……咱们诸暨百姓可是错过了一个好官哪。”

    “咱们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一定要帮助大人!”

    “不错,咱们要帮杨大人,再不能受人挑唆了!”

    很快地,这些排队在县衙外的百姓们就达成了共识。刚才还有些压抑的气氛,这时候陡然就是一松。

    寿老四他们隐约已经听到了身后不断传来的对话声,不禁对杨震竖起了大拇指来:“二郎这手玩得漂亮,不但帮了大人一把,还顺势让郦家成了替罪羊。”

    杨震却是一声冷笑:“我以为他们也不能算是替罪羊。或许一开始郦承纲想不到用这一招,但在俞长丰给他做了示范后,他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其实这就叫欲加之罪了,但在寿老四这些本身就有立场的人看来,却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推断。

    很快地,众人已杀到了俞长丰的宅子跟前,这余家虽然有些家产,可和宣郦两家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的,所以宅子也不算大,门脸就更小了。

    杨震他们也不客气,当即就上前擂起门来。半晌,才见一个半大的门僮出来,满脸不高兴地道:“这是什么人哪,竟如此心急。”

    杨震哼了一声:“我们是县衙的。你家老爷案发了!”说罢,一把就将已目瞪口呆的门僮推到一旁,率人长驱直入,冲进了余家。

    余家里面尚有不少家丁奴仆,一见县衙公人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冲进来,顿时就不晓得该怎么做了。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要为主家出头的,可他们更清楚官府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而且看眼前情况似乎余家要出大事,他们自然就更不敢动了。

    只这么一呆愣间,杨震他们已从这些人中间穿过,来到了正前方的大堂之上,杨震这才亮明来意:“俞长丰在哪儿,叫他赶紧出来受绑!”

    一见他们果然是来拿人的,余家的家丁就更加慌乱了,他们可不比宣郦两家,眼见官府找上门来,自然不敢放肆。立刻,就有管事的急匆匆地往后院跑去,显然是去通知自家老爷出事了。

    杨震也任由他们去报信,他早已安排了人守在后门,倒也不怕俞长丰眼见情况不妙偷跑。

    但很快地,事情还是出现了叫杨震有些措手不及的变故。在那名管事进去禀报后不久,一声惊恐的尖叫就从后宅方向传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幕后黑手(下)

    杨震站在沾满鲜血的桌案旁,满脸玩味地看着伏尸桌上的俞长丰,在他身旁,则是那几名满是震惊之色的县衙差役。

    就在听到后宅传来的惊叫后,他们就疾步赶了过去,正瞧到了这有些惨烈的一幕,身为嫌犯的俞长丰居然就死在了房中,双眼圆睁,充满了怨毒与不信的神色,死不瞑目。

    在房门外,那名进来发现尸体的余家管事更是吓得站都站不稳,胯下更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被这突然的凶杀案给吓得失禁了。至于其他的下人们,此时也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震弯腰仔细看了看俞长丰的尸体,很快就找到了置他于死地的伤口,正在咽喉要害处,被一刀切开了大动脉,怪不得在尸体旁边会喷溅出许多血液来。仔细端详了那伤口好一阵后,杨震不禁闭了闭眼睛,他总觉得这伤口看着有些熟悉,似乎自己以前也曾遇到过同样手法的杀人案。

    “二郎,瞧出什么端倪来了吗?”寿老四见他站直了身子,就忙询问道。对于在这时候发生的命案,他也感到了明显的惊讶和畏惧。心里不住地想着,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向平静的诸暨县城这半年多来总是发生大案。

    杨震沉吟了一下,这才回答道:“行凶者是老手,一刀就切断了俞长丰的气管和咽喉,使他连惨叫都没法发出来。所以,直到刚才我们要拿人,下人进来禀报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么一来,线索可就断了……”旁边的差役很有些丧气地说道。确实,他们本以为能通过抓住俞长丰来逼问出之前挑唆百姓到底是谁主使,从而化解眼下的乱局。可现在俞长丰一死,事情想来就难以再追查了。

    不想杨震却并不这么看,他略一冷笑:“他这一死,倒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本来,我就觉得他一个本分的诸暨商人哪来的胆子干这种事情,现在看来,一定是杀害他的凶手在利用他了。”

    “可即便知道这点也无济于事啊……他都死了,还有谁知道那利用他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什么人?”寿老四满是疑惑地道。

    杨震摇了摇头:“你们怎么就这么不仔细呢,之前我们不是曾掌握了另一个线索吗?”说着,走出了房门,看向那些余家下人道:“你们谁知道前些日子和俞长丰在一起的俊美少年公子的身份?他现在又在哪儿?”

    那些下人见他走出来,都是一个激灵,直到听他询问此事,才略微放松了些,赶紧有人回答道:“回差爷的话,那公子是什么身份小的确实不知,只听我家老爷称呼他为许公子。今日一早,我们还在院子里见过他,可午后,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随后,其他一些下人也都作了相似的回答,这让杨震得以确信这个许公子是在今日突然失踪的。这个结果,更让杨震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这事的真相都要着落到那个许公子的身上了。”

    “难道说……我家老爷是被这个许公子给谋害的?”有几名余家下人看出了杨震的心思,忍不住惊道:“我家老爷对他向来很是恭敬,他为何要害我家老爷!”

    杨震可没工夫跟这些人解释自己的推断,当即转头对身后的几名兄弟道:“我们仔细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来。我就不信他俞长丰和人勾结干出这等事情竟会连什么马脚都不露。”

    “好!”几名衙差答应一声,又转看向那些余家下人:“你们带我们去俞长丰向日里经常出入的屋子里看看,不得有任何隐瞒,不然……”

    虽然这威胁的话并未说完,但其威力却是不小。那些下人也早被自家老爷的死给吓得胆战心惊了,官府既然要他们帮忙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当时,就带了众衙差在后院的书房、卧室,以及花房等处搜查了起来。

    这一下,更是闹得整个余家鸡飞狗跳,俞长丰的三房妻妾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家男人已经死于非命,一个个都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地求着前来查看的衙差们为自家老爷讨还公道,直闹得他们一个头两个头大。

    直到杨震一板脸孔,叫人把她们都带到前院安置后,众人才得以完全放开手脚。可在搜查了几处卧室和书房后,却依然一无所获。无论是什么书信笔记,又或是其他可能指向某人的东西,他们一点都没有找出来,这便让人感到很是失望了。

    “这俞长丰可实在太仔细了些,竟真连一点破绽都不给我们留哪。”衙差们看着已然被翻找得乱作一团的屋子,满心的失落。

    在他们想来,今日不但领不到什么功劳,反而要承受更大压力了。不但疑犯没有被人拿住,反倒出了这么件人命官司。一旦县令大人感受到了压力,势必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这其中,也就只有杨震依然把全部心力放在查找线索上。越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杨震就越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同时他也越发确信,只要仔细找,总能找出线索来的。毕竟对方是在中午前后才杀了俞长丰而逃的,肯定来不及把所有的线索全部抹去。

    在查看过书房和卧室都没有任何发现后,杨震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听说是俞长丰每日都会来转上一会儿的花房之上。

    这是一间以松木搭建,大概五六丈方圆的房子,里面种着不少花木,外面的外墙上还爬满了各种植物的藤蔓,显得极有情趣。

    其实刚才,就有人在这屋子里看过一遍,但除了那些花木外,实在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只能退了出去。杨震再来,等候在那的下人便只得再次解释道:“这儿的花木都是我家老爷亲手所种,他就这点爱好,喜欢种点花花草草的。”

    “我且问你,你家老爷在此种花可需要人服侍帮助吗?”

    “这个却是不需要的。老爷他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干这事,而且还不愿意让人见到了,所以每次他来花房,我们这些下人都得到别处去。”

    “哦?”杨震眼睛一亮,这事太过古怪,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他朝那下人一摆手,便走进了花房。

    花房里面的情况确与之前那来搜查过的衙差所说那样,除了一些诸如月季、兰花等植物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地上还有着一层厚厚的黄泥,显然里面应该还有些等待着发芽的花木种子。只可惜那亲手将它们埋进土里的人,却已不可能再看到种子发芽成长了。

    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黄泥和花草,杨震的眉头突然一皱。隐约间,他总觉得其中一块泥地要比他处高上一寸左右。虽然这点高低差对一般人来说根本感觉不出来,毕竟这是泥地嘛,怎么可能与平地里一样高低呢?但杨震却还是敏锐地抓到了这点差异,缓慢地蹲下身去。

    虽然这一片略略高起的地方也铺着黄泥,上面也有些草木,但杨震却看出了其中的问题。与别处的花草相比,这里的花草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似乎有些缺少营养的样子。

    “这底下有问题!”产生这个念头后,杨震便不再犹豫,当即拿起一旁的锄头,几下就将面前这块的黄泥连带着上面的花草给扒拉到了一边。一旦将这些上层的遮掩去除,暴露在杨震眼前的,就是一块略高于地面的铁板,上面还带着一个充当把手的铁环。

    “果然是这儿!”杨震的嘴边勾起一丝笑容,同时回头叫了一声:“大家都过来!这儿有发现!”

    那些在房中找不到任何线索的衙差此刻正在院子里四下翻找呢,听到杨震的招呼,当即就赶了过来。一见这情形,两名曾来花房搜查过的衙差脸上顿时就是一红,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感到羞愧。

    但杨震这时候可没空责怪他们,当即就适宜来人帮自己把那铁板拉起,露出了下方一个黑洞洞的穴口。

    “我先下去,然后你们再跟着下来。”杨震交代了这一句后,便腾身跳进了洞穴之中,同时右手已握紧了一把匕首,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

    但底下却无半点声息,也并不太高,只有一人来高而已。虽然洞中很是昏暗,但却根本难不住杨震,他的目力足以在黑暗中视物如常。刚一落地,杨震便发现原来紧挨着入口处还藏着一架短梯,只要在上面一拉连着的绳索,梯子便能架起在洞口处。

    但随着目光向洞中其他地方扫视时,杨震的目光就是一凝,神色顿时也严峻了起来,因为一幅似曾相识的景象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靠墙的一面上,摆着一个不小的佛龛,上面供奉着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以及一块神主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无生老母!

    幕后黑手的身份,在这一刻终于被杨震找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内忧外患(上)

    两年之前,杨震就在江陵县姚家的密室之中见过同样的佛像与神主牌,那一次凭着这个发现让姚长松一家不得翻身。没料到今日时隔两年后,杨震居然又一次在诸暨县俞长丰家的密室之中看到了这些佛像与神主牌位。

    白莲教,这个叫大明朝廷头疼了两百年,也叫杨震一直难以找到其行踪的神秘势力,竟就在不经意间再次被杨震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杨震终于把所有事情都给想明白了。怪不得他们会挑唆城中两方面人的矛盾,因为白莲教一向就以制造天下大乱为目的;怪不得他看俞长丰的尸体伤口会觉得似曾相识,因为在杭州齐铁柱家里死去的白莲教徒的尸体上的致命伤口几乎与之完全一样;同时,他也终于能猜到究竟是什么人放火烧的常平仓了,也应该是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白莲教徒!

    但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白莲教所为,可对于破解这一局面,依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当他们将俞长丰灭口之后,再想找他们恐怕是很难了。

    杨震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上面的一些差役也已跳了下来。当他们点起火折子,照亮整个空间,看清楚面前的一切时,也都露出了惊讶之色:“这是……”

    他们毕竟只是小县城里的衙差,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白莲教的具体情况,更别提见识这些东西了。见他们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佛像与牌位,杨震低沉着道:“这是白莲教徒用来供奉自家信仰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俞长丰就是白莲教发展出来的信徒!”

    “什么?”这下,众衙差终于变了脸色。他们或许没有见识过白莲教,但却是知道这白莲教对朝廷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得知自家治下居然藏着白莲教徒,顿时一个个都紧张起来:“怎么会这样?转眼间,俞长丰这个商人怎么就成了白莲教匪?”

    “这个中缘由,咱们暂时是无法得知的。”杨震皱了皱眉头,继续道:“但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尽快做,那就是把这儿所发生的事情尽量隐瞒住,同时禀报县令大人。”确实,白莲教就是太平时节都是个禁忌的话题,更别提这个时候的诸暨了。

    众人都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当即点头。然后留下两人继续守着这间花房,其他人则赶回了县衙,将今日的发现禀报杨晨。

    在听完杨震的叙述之后,杨晨也不禁面色一紧:“之前二郎你说县城有白莲教徒存在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让你给说着了。”

    “光是有白莲教徒倒算不得什么,当初江陵不一样有吗,还不是没出什么事情。但今日诸暨的事情,却不简单哪,看来他们是早打算在这儿干点什么了。”杨震也是一脸的郑重其事:“要是我猜得不错,常平仓突然失火也该是他们的手笔。只是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我们的注意力又被郦承纲他们给吸引了,这才让他们屡次得手。”

    “也就是说……”杨晨顿时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当日看守常平仓的那些人中就有白莲教的奸细?”

    杨震点头:“正是。之前我们一直都提防着郦家,更怕他们会给咱们来一招釜底抽薪而毁了常平仓,所以但凡与郦家有关系的都被大哥你调出了仓库。但没料到前门驱狼,后门却进了只恶虎,却给白莲教抓住了机会。”

    杨晨神情更加难看了些,他身为诸暨县令,本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已免不了要被上司斥责了,现在还闹出白莲教放火烧了常平仓的事情来,一旦被知府衙门,或者更上面的人给知道了,只怕罪责可就大了。

    杨震也明白兄长在担心什么,便出言安慰道:“大哥还请放宽心,事情未必就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要咱们能把那些白莲教徒给找出来,未必就不能戴罪立功!”

    “找出白莲教徒?这却谈何容易?”杨晨叹了一声:“之前你在县中多番打探,都没能找到他们的任何踪迹,如今城中情况更乱又怎么可能找到呢?”

    “不,我却认为眼下倒是个好机会。”杨震却有不同的看法:“其一,如今城外已是汪洋一片,一般百姓都不可能出去,所以几乎能够肯定白莲教徒应该还在城中。其二,这次他们突然下手杀了俞长丰,明显是已然知道了我们开始怀疑他了。那说明他们此次逃离是很匆忙且被动的,不然也不会留下那个密室被我发现他们的秘密了。所以这回我们要找出他们,一定比之前要容易些。”

    杨晨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些道理,精神便为之一振:“那依你看来,我们该怎么布置才能找到那些白莲教徒呢?”

    杨震也不客气,当即道出了自己的意见:“第一,派人封锁四门和水门,防止他们找机会偷溜出城。第二,县里以送粮的名义去往各家各户,登记人口,寻找他们的下落。”

    “用拉网排查的手段吗?”杨晨也是有后世经验的人,自然知道杨震的这个法子的出处。后世在追查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时,往往会挨家挨户地寻找线索,只是那时候的通讯和侦查手段都要远远高于眼下,找人要更容易些。

    杨震无奈地一笑:“这是眼下最容易办的事情了。而且,如今城中百姓都缺粮食,只要咱们以送粮的名义前往,他们也不会拒绝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有一点你可考虑到了吗?”杨晨苦笑道:“我们手中已无多少粮食,赵邦甫他又迟迟未归,根本就没粮食用来施展这一招哪。”

    杨震面容一僵,这才想起如今县衙的情况,忍不住一声叹:“这却有些麻烦了。余家的事情虽然暂时被我们按住了,但一定瞒不了太久。一旦消息传出,叫那些白莲教的知道了他们身份败露,必然会想方设法逃出城去……”

    杨晨苦笑一声:“眼下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粮食能早些运来了。无论是赵县丞从绍兴府要来的粮食,还是……”

    此刻,杨家兄弟正在盼望着赶紧归来的赵邦甫才刚刚登上返回诸暨县的航船。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在绍兴府逗留了这么多天,而更让他感到有些难堪的是,就是等了这么多日子,从府衙那儿得到的粮食也不过区区两万多斤而已。也不知这点粮食够县里那些百姓支撑几日的。

    前几日,他才一来绍兴,就发现还有诸如新昌、上虞、嵊县等府衙下属的县衙也有人赶来求粮。这一下,这些人就只能在知府大人面前争夺那有数的救灾粮食了。毕竟,就连绍兴府辖下的山阴和会稽两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那府里能拿出来的粮食就更少了些。

    当众人得知诸暨县不但堤坝垮塌,连常平仓都被烧了后,那些竞争对手们更是好一阵的冷嘲热讽,都说如此无能的县令和下属,实在应该被罢官免职。至于诸暨县百姓眼下的处境,在这些官员眼中自然是看不见的,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好在赵邦甫已是多年的官吏了,无论是在绍兴府中的人脉,还是脸皮,都还能支撑得住,这才没有彻底被那几个县的官员给打压下去。这时,他才发现杨县令派自己来此求粮是多么的英明,要是换了杨晨来此,只怕根本难以从知府衙门那儿求得一粒粮食。

    但即便如此,绍兴知府沈千源也发了话了:“本官肯从仓中提出粮食支援诸暨县,为的只是不叫治下百姓受苦,却不是为了维护那杨晨。他身为一县县令,却使治下出现如此多的灾祸,实在是罪不可恕。一俟本次水灾过去,本官必会向巡抚衙门及朝廷如实禀报此事。若是他在接下来的救灾事宜中再出什么差错,那就更是罪上加罪,且叫他好自为之吧!”

    只这一番话,就明显宣判了杨晨这个县令是当到头了。要知道,一般官场上是很少有上司会如此直言指责并弹劾下属的——当然若是有仇就另当别论了——而一旦身为上司的知府这么说这么做了,那除非那位下属县令立下什么天大的功劳,又或是在上面有足够强大的靠山,否则必然难逃被罢官的下场。

    在确认这一信息后,赵邦甫心中竟很有些复杂了。其实若是当初的他,是很乐于见到这么个结果的,毕竟他也一直在觊觎着县令这个位置,只因他是举人出身,才一直不得升迁而已。对于杨晨这个突然而来的年轻县令,他之前自然是一百个不服。

    可今日,他却有了另一番感触,觉着杨县令因此而被罢官实在是太冤枉了些。以诸暨县里复杂的情况,已经没有一个官员能比他做得更好了。他要因此而罢官,只怕诸暨县被宣郦两家把持一切的情况将会持续下去。

    “希望老天开眼,莫让杨县令这样的好官真个被罢了官。希望我所带去的这点粮食,真能帮他度过此难!”看着船只不断向前,赵邦甫的心里不觉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内忧外患(下)

    赵邦甫带着粮食终于赶回了诸暨县城。只是当得知他从绍兴府衙要来的粮食只有不过区区两万斤时,县衙里的一众人等都现出了失望之色。

    还是杨晨最快恢复过来,对满脸疲惫与惭愧之色的赵邦甫道:“赵县丞一路辛苦了,且先回去歇息吧。”虽然他也觉得有些失望,但却知道这已是赵邦甫能做到的极限了,换了他自己去也未必能做到更好,又为何要责怪人呢?

    赵邦甫心下略有些感动,但此刻他却还不能离开,便轻声道:“大人,下官尚有下情禀报。”

    “哦?却是何事,且说来听听。”杨晨随口问道。

    “这个……”赵邦甫看了看周围的同僚下属,面露为难之色。

    那些人见状就知道赵县丞是要单独与县令说话了,便不再久留,各自说着有事而告辞出去。直到众人都退出二堂,杨晨才略有些好奇地问道:“却是什么事能叫赵县丞你如此重视,非要屏退左右才能说?”

    “大人见谅,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哪。”赵县丞说着一顿,用更加严肃的语气道:“大人,你在给知府大人的上书中把江堤坍塌和常平仓被焚都写了进去,但却并未提及此二事很有可能都是有人刻意而为。知府大人一看之下大为恼火,已为是大人办事不力才有此等灾祸。故而,他让下官转告大人,等此次事了,他必酌情向巡抚衙门和朝廷奏明前事,只怕……”说到最后,他便是一声叹息。

    杨晨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沉。其实在上书时,他就有过这样的判断,只没料到对方竟如此直接而已。见他显得有些担忧,赵邦甫又忍不住埋怨道:“大人,你之前的上书实在太过实在了。其实大可将话说得模糊一些,还有即便真要提到这两件事情也应当点出此事有人在背后捣鬼才是。可大人你却……哎!”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显然很为杨晨的判断不值。

    但杨晨此时已从刚才的忧虑中走了出来,闻言只一摇头:“我虽然能用些春秋笔法来遮掩过失,但你以为府衙那儿就查不出事情的原委了吗?所以何必多此一举,反叫人看轻了呢?至于说明江堤与常平仓是被人蓄意毁坏一事,在没有捉到人犯之前,这些说法也没甚用处,知府大人也不会采纳的。反之要是我们能抓到那些人犯,不说也能有个交代。而且,即便如此,要是知府大人真不肯通融,也会认定他们是我治下百姓而定我个教化不力的罪名。”

    “嗯?”赵邦甫惊讶地看着杨晨,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县令居然能把官场上的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甚至比自己看得还清楚。仔细想来,事情确实如此,至少在没有捉住那些毁烧仓的犯人之前,杨晨怎么说都是处于不利位置的。这让他再次对杨晨刮目相看,忍不住拱手道:“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太过急切了。只不知这几日来,对这两事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杨晨微微一笑:“本来事情看着是没有机会了,但赵县丞你及时回来,却让此事有了新的转机。”说着便把之前杨震发现俞长丰是白莲教徒和准备排查全县百姓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赵邦甫听得满脸惊讶,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没几日,县里竟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更叫他感到心惊的,则是原来一直为朝廷所打击的白莲教徒居然就在自己身边。他和俞长丰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却没料到这个看着几乎没有任何心机的商人竟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好一阵后,赵邦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县城此刻的缺粮难题之上:“大人,这么做对粮食的消耗可是不小哪。下官只从绍兴府要来不过两万斤粮,看着只够分发到全县百姓手里的。一旦如此做了,那接下来县衙又无粮可用了。虽然现在外面的大水已退却,可城中无粮难保百姓不满哪。”

    “如今官仓中尚有一些粮食,只要熬粥还能撑上一段时日。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赵县丞你就无须担心了。”杨晨在此刻还卖了一个关子。

    见杨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赵邦甫才不再劝。其实之前他就有一个疑问了,为何县令大人会觉得只要从府衙要来些粮食,撑到三月下旬就有转机。而现在,又是同样的说辞,这实在太叫人好奇了。可他也看得出来,这是杨晨最后的底牌,是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的。

    想明白这点,赵邦甫便也不再坚持,朝杨晨再一抱拳,便退了出去。

    有了这两万斤粮食打底,杨震的计划终于得以实施。从次日开始,县衙中的公差衙役们就成为了大明朝的送温暖小队,将粮食送往城中各处,交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百姓手中。

    当百姓们满怀期待地看着衙役手中的粮食时,却被告知要先点齐家中人数,根据人口给粮。对此,这些百姓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反对。他们可不知道县衙的真正用意是寻找可能存在的白莲教徒,只以为县衙是为了更公平清楚地将粮食发放到每个人手中而已。

    于是每日里,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得到粮食,对杨知县感恩戴德,同时也有数百户人家被排除出可能窝藏白莲教徒的嫌疑。只是这么一来,县衙粮仓好不容易才囤积起来的粮食又很快浅了下去,在进入三月二十日后,粮食更又一次所剩无几,但此次行动的效果却一点都没有呈现出来。

    “哈哈,杨晨这小子还真是异想天开哪。居然把粮食一一分与百姓,如此一来,只怕县衙马上就要无粮可分了吧?”在得知这段日子县衙的举动后,郦承纲忍不住呵呵嘲笑了起来。

    他确实有大资本嘲笑县衙此刻的穷困潦倒。要知道就在他们郦家的几处仓库里,现在还囤积着数十万斤粮食没有动呢。他一直都在等着一个时机,一旦县衙粮食告罄,就是他出手的时候。

    到那时,他就可以以高价将粮食卖与县城里的百姓。原来他从徐同舟手上买粮时,每一斤粮食不过三四文而已,但这次他就是开出每斤三四十文的价格,也不会有人反对的,甚至可以要价更高。

    那要是没钱的人又该怎么办呢?郦承纲也早已有了对策,让他们用房用地用田来抵。他相信只要城中短时间里得不到足够的粮食,他就能通过手上这些粮食赚到成本的十倍以上的钱财。至于可能用粮食换来的田地,就更多了。

    正因觉得自己这如意算盘已彻底打响,所以在嘲笑杨晨时,郦承纲也显得格外开怀,笑得两只眼睛都已见不着了。

    一旁的郦承缙也陪着笑了几声,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道:“大哥,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说!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心情舒畅之下,郦承纲就显得很是大度了。事实上,自从江堤决口一事成功之后,他就日日都在笑,心情也没一日不好的。

    见他都这么说了,郦承缙也不好再隐藏自己的想法,说道:“要是县衙已囤积居奇的罪名对付我们,却该如何是好?要知道一旦我们真这么干了,那分明就是与县衙为敌了,那杨县令会任我们做这些吗?还有,要是百姓受人鼓动而攻击我们,抢夺粮食,只怕事情也不会对付哪。”

    郦承纲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个变化,闻言便是一愣。但随即又很不以为然地一摆手道:“你这就太过杞人忧天了。我们自己的粮食该怎么卖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县衙还能因此就定我的罪不成?大明律中可从没有这么一条。何况,我们郦家可不是别的商人,能叫他这么给吓倒了。

    “至于那些百姓,就更不必担心了。他们还没这胆量敢和我们郦家做对。我又不是不给他们粮食,只要他们能拿出银子、地契和田契来,自然能吃饱饭。他们又何必冒着犯罪的风险来对付咱们呢?”

    见他如此说话,郦承缙知道此时的兄长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大胜冲昏了头脑,是怎么都不会听信自己的劝解了,便只得一声叹息,不再多言。但他的心里,对于接下来的情况依然满是担忧,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有些勉强了。

    郦承纲瞧出了他的心思,脸上笑容这才一敛:“老三哪,你就莫要再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我们郦家在诸暨也不是一代两代了,岂是那些草民和区区一个新任的县令能斗得过的?放心,这回我必然能把之前失去的连本带利都拿回来!”

    见兄长神色已变,郦承缙知道再劝只会让他不满,便只得勉强一笑点头应承:“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太过小心了。”

    “这才像话嘛。你和老二都准备一下,我估摸着这两日里就该我们出手了。”郦承纲这才重新恢复笑容,吩咐道。

    就在杨晨他们以为敌人只有白莲教徒时,一场新的危机已再次出现!

第一百八十章 趁火打劫

    都说人生不如意者十有**,这一回杨震算是领教到这一说法的现实了。在县衙花费了大量人力,还动用了这许多粮食对县城百姓进行排查之下,依然无法寻找到白莲教徒的踪迹。他们似乎早已离开了诸暨县,又或是另有隐秘的藏匿地点是容易被人忽略掉的。

    眼见仓中粮食所余不多,依然没有任何收获,杨晨也只得暂时停止了这一行动。虽然那些衙役们口中都没有怪责杨震的意思,但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中,杨震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衙门上下对他的失望。这让杨震的心情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这时,只有阮通和王海两个往日的好兄弟依然坚定地站在杨震这边,不断地劝慰与鼓励着他:“二郎你不必灰心,你之前的判断也没有错,换了任何一人都会这么干的。只是你遇到的对手太过狡猾,藏得深而已。”

    对此,杨震倒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他可不是个会轻易气馁的人,他所以略感不快,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连累了兄长,让县城的处境更加危险而已。毕竟他已经从杨晨处得知了绍兴知府沈千源的原话了,知道若不能让诸暨县百姓重回轨道,只怕杨晨的县令是要当不下去了。

    “你们的心意我知道,我不会因此而感到丧气的。”杨震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这才颇为感激地看着两人道:“事情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我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退缩的。”

    见他这么说话,阮通二人才总算放下心来。

    于是,一切又重回之前的状态,县衙依然每日为百姓们分发稀粥度日,看着完全就像是在熬日子一般。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县衙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或许当仓中粮食告罄,等候他们的将是一场大灾难。

    但很快地,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却让县衙众人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就在二十三日一早,之前早已关门歇业,表示已无一粒粮食可售的郦家四处粮米铺子突然就重新开了张。但挂在店门口正当中的价格牌上却写得很是分明,这次的大米每斤价格都要四十五文,概不还价,概不赊欠!

    一时间,整座诸暨县城的百姓都聚集到了这些粮店门前,指指点点议论不休,有人甚至直接就与店中的老板伙计争论起来:“你们这粮价也定得太高了,以往一斤米只在六七文,即便是青黄不接时,也没上过十五文的。这回一下价格就翻了三倍往上,分明就是抢大伙的钱财了,实在是不当人子。”

    那些伙计早已得了吩咐,一旦听到旁人这么说话,便皮笑肉不笑地回了过去:“咱们也是打开门做生意,可没有勉强要各位买下我们这高价粮食的意思。这些大米可是我们家东主好容易才从别处辛苦买来的,这价格自然要比往日要贵上些。你们若是嫌贵的,大可不买嘛。反正我们的价格和大米都在这儿,是肯定不会改的了。”

    一见这些人竟如此强硬,百姓们除了小声议论或是咒骂几句之外,还真拿他们没了办法。确实,他们只是给出个价格,买不买还是百姓自己的事情。

    但是,民以食为天。在县衙供给的稀粥越来越薄,吃下去比不吃更让人觉得肚饿的情况下,这些百姓只要还有些钱财,即便知道郦家这是趁火打劫,却也只能忍着气去买粮食了。

    而一旦有第一个花大价钱买高价粮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么做……很快地,一些家在县城,还有些钱财的百姓们就不再去县衙领粥,而是在四家郦家的粮店门前排起了长龙来。

    眼看如此情形,那些避难到县城来的百姓可就眼红了。圣人都说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呢,现在县城百姓能买到粮食,可他们没钱却该如何是好?

    那些粮店似乎早有准备,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出来,若是想买粮却没有钱的也不是不成,那就需要用房子、土地来进行抵押了。

    只要那些乡野百姓肯答应出让房子和土地,折成银钱,并带着他们去县衙办了相关证明,粮店就能给他们提供等价的粮食。

    当家园和食物摆在人们面前,即便这些百姓心中有再多的不愿,为了生存下去,却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了。

    当杨晨他们得知郦家开始出售高价粮时,众人便已感到一阵愤怒。而当郦家接受百姓把田地房屋变卖折算成银钱买粮的消息传来后,众人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兼并土地了。

    这其中,要数蒋充的脸色最是阴沉:“之前就知道他们曾购进了不少粮食,却没料到竟用在了巧取豪夺上面,实在是卑鄙之至!”因为他本是郦家的人,这时候必须第一个表明态度。

    杨晨也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紧,不过他考虑的却比蒋充更深,什么借机发财的,这不过是表象罢了。郦家这么做的真正意图,还是为了对付他这个县令。

    当官府无法为百姓提供生活保障,而郦家却可以提供高价粮食时,一些百姓固然会在心里大骂郦承纲他们是奸商,但更多的人,却会把矛头指向他这个诸暨县令。正因为他这个做县令的无作为,不能提供足够多的粮食给百姓们,百姓才不得不典当家产去购买那高价粮食。

    或许一开始,百姓还会因为是从郦家手中购买的粮食,也是郦家买下的他们的产业而只是仇视郦家。可等过些日子,他们真正无家可归,无田可种,只能附庸于郦家门下当一个佃农时,百姓们的怒火就会发泄到杨晨这个县令的头上。如此一来,无论他之前做过多少好事,在百姓心目中就依然是一个无能的地方官。

    而这种民意是很容易被上面的官员所觉察到的,郦家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就能借这民意把杨晨从县令的位置上赶下去。至于郦家在此事上能获得多少好处,似乎都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的手段!”杨震也明显想通了这点,面色也变得极其阴沉:“大哥,此事咱们绝不能放任其继续下去,必须想出个解决的办法出来。不然一旦事情进一步恶化,别说你现在就已被知府大人所恶,就是没有那回事,只怕也难以再保住县令的官职哪。”

    杨晨闻言便是一声苦笑:“我自然知道事情紧急。但如今郦家是占着理字的,即便我是县令,也不能强行让人不卖粮食吧。若真这么干了,只怕更会惹来物议与百姓的不满,到那时只会更加不堪。”

    大明朝的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还是有一定安全保障的。至少官府就不能勉强他们强卖或是不卖东西。别说杨晨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了,就算是浙江巡抚,面对这样的情况,最多也就只能是劝说一番,希望对方能有所觉悟。

    当然,换了一般情况下,这些商人既然还需要和官府打交道,就不会真把事情做绝了,总会听从官府的安排。但这回,郦家却是铁了心要对付杨晨,所以压根就不可能被他这个县令所劝服。

    见兄长在此刻竟如此消沉,杨震心里更不是滋味。要不是他之前提议把赵邦甫运来的粮食都送给百姓,事情或许还没有这么糟糕,至少县衙还能支撑一些时日。但现在,县衙却连与郦家打粮食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都二十三日了,怎的蔡叔他们还没有回来?”从来没有哪一刻,杨震如此怀念一个人。

    但既然之前布置的后手迟迟不到,郦家的总攻又已开始,若再拖上几日,事情就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杨震就决定冒险了。

    只见他突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凶光,上前一步对依然满脸颓唐的杨晨说道:“事到如今,大哥,我们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嗯?你还有什么法子吗?”杨晨看着兄弟充满杀意的眼神,心里也猛打了个突,隐约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杨震轻轻点头:“一切都是他们逼我们的。既然郦承纲他们敢做初一,那就别怪咱们做十五了!大哥……”

    随着杨震的一番话说下来,只听得杨晨面色大变,几次想要摇头否决这一办法,但最终眼前的危局却还是叫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同一时间,在离诸暨县城还有百里左右水路的江面之上,被杨震所记挂的蔡鹰扬之父兄蔡克文和蔡飞扬,以及久未曾露面的县衙班头魏勇正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这只大船的旁边还跟随着十多艘同样的大船,每艘船上都装载着满满的麻袋,里面所装正是诸暨县最需要的粮食。

    他们脸上满是急切之色,前两日,刚从运河拐进钱塘江后不久,他们就已知道了浙江这段时日发生了大水,其中尤以绍兴府的水患最为严重。

    想到自己的家园此刻正遭受大水的侵袭,想到之前就存在的粮食问题,这艘船上的几人都恨不能立刻就出现在诸暨城外。

    “杨大人,还请再等上一两日,我们很快就能把你需要的粮食带来了!”蔡克文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抬眼看向南边,诸暨县城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一章 非常手段

    蔡克文记得很清楚,就在今年正月他携长子蔡飞扬向杨县令拜年的时候,杨晨便交托给他一件极其机密却又要紧的事情——前往湖广收购粮食,以解诸暨县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粮荒。

    当时蔡克文还很是奇怪,不知县令为何会提出这么个理由,还肯把县衙银库中的所有银两以及他们兄弟自己的私产近三万多两银子都交给了他。可在回到浙江,知道这回所发生的水灾后,他就不得不佩服杨县令的远见和未雨绸缪了。

    而更叫蔡克文佩服的还是杨晨把事情都安排得极其周到。不但帮他们给漕帮写了信,让他们得以最快地来回于湖广与浙江之间,而且还通过锦衣卫的关系得以从湖广以比较低廉的价格购进了大量的粮食。

    虽然如今湖广已成为了大明最重要的粮食产区,更有湖光熟天下足的美誉,但其实在眼下这个青黄难接的时候想用低价买进大量粮食却还是相当困难的。可有了当地的锦衣卫出面说合生意,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名义上这次北上购粮以蔡克文为首,可事实上这些日子下来,他都没有花什么心思,只是出个面走一趟罢了。因为一切事务都已被安排妥当,甚至给他们提供免费船只的漕帮这回还拿出了两万两银子来帮他们多买了不少粮食。

    回头看着满江载着大量粮食的船只,以及身后面色沉着,不断指挥着船只借风力加速前行的漕帮好手,蔡克文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没想到杨大人在官场和江湖中竟有如此大的势力,看来之前我还担心他与宣郦两家交恶会带来严重后果的想法完全是杞人忧天了。”同时,他的心里已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和两个儿子紧紧跟随在杨大人的身边,这才有出头的一天。

    至于他身旁的魏勇,此刻的心情就更激动了。他也见识了原来杨家兄弟竟有如此大的势力,而自己身为杨震和杨晨的属下,看来今后一定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说不定今次之后,他就能摆脱原来低下且危险的锦衣卫密探的身份,成为杨震身边的得力下属了。这让他比蔡克文更急切地想立刻回到诸暨。

    不过,这些船上的人可不知道,此时他们以为可以当成大靠山的杨家兄弟正面临着一个大危机。一旦眼前的问题不能完满解决,杨晨的县令之位必然不保。

    在一夜的思索权衡之后,发现自己确实已没有转圜余地的杨晨终于下了决心,采纳兄弟提出的建议,以非常手段对付郦家。

    但在最后下达命令之前,杨晨还是很慎重地找来了杨震,正色道:“二郎,你坦白告诉我,此事当真能成吗?不会叫人抓住什么把柄吧?”

    “大哥只管放心,知道这事的都是咱们县衙里的自己兄弟,如今的县衙早与郦家势不两立,怎会反过来帮他们呢?至于把柄,一旦事成,大家都有好处,就不存在什么把柄了。”杨震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这次你把县衙所有能用的人都带去,务必要将局面彻底控制住!”杨晨咬牙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杨震却摇头道:“不,这次不是由我带人前去,而是由大哥你亲自带人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完全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杨晨猛地一怔,但随即就明白了杨震的意思,这次自己确实不该再继续坐镇县衙,而是该主动出击了:“好,那且待我换上官服,然后我们一道前往郦家问罪!”

    杨震这才笑着点头:“大哥,也该叫他们知道知道诸暨县里到底是什么人说了算了!”

    盏茶时间后,杨晨便换上了七品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出现在了大堂之上。那些县衙里的衙役书吏全被叫到了当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家大人,不知他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何会如此郑重其事。

    只有寥寥几个心思灵活的人,比如蒋充与赵邦甫,才隐约猜到了什么:“看来,知道已无回旋余地的杨大人是打算破釜沉舟,与郦家公开一战了!”只是他们依然想不通,杨晨究竟凭的什么名义来对付在诸暨树大根深的郦家。

    杨震坐在大堂正前方,背后是一片红日出海图,头上更悬有正大光明的匾额。俯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县衙僚属,他的心中不觉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气,但同时,又不觉生出了几分紧张来。

    自从他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后,从未真正努力去与人争斗过,即便之前对付宣闯,那也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但这一回,他不但要亲自出头,而且还是以一个栽赃嫁祸的手段来对付郦家,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但一想到郦家以往所做的一切,以及这次为了对付自己而悍然掘开江堤,致使无数百姓家园被毁,流离失所,他心中的一点惭愧之意也就渐渐消散了:“是你们郦家不仁在先,就别怪我用非常手段以毒攻毒了!”

    随着杨晨一声轻咳,下方众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知道他要发话了。杨晨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口中说着:“各位想必也知道如今诸暨县城里的局面有多么艰难。而那郦家,身为县城大户,世受恩泽,此刻却不但不思回报,反而趁火打劫,谋求私利,实在叫人齿冷!

    “之前,本官还想过以县衙的名义出头恳请他们看在同乡的份上莫要把事情做绝。但昨天发现的一件大事,却叫本官改变了主意。各位可知是何事吗?”

    众人都是一脸的懵然,全不知道自家大人得到了什么消息。但一些与郦家过从甚密的书吏心中却盘算开了,他们也知道处于眼下境况的杨大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但他们却不认为杨晨有胆量以郦家囤积居奇的罪名来对付他们。今日大张旗鼓地将众人都聚集在大堂之上,一副要形式讨伐郦家的架势,却不知他究竟有何凭仗。

    杨晨似乎是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眼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声音也蓦地高了起来:“原来郦家这么做,为的就是搅乱我诸暨县的治安,引发民变。而他们所以会有此目的,只因他们乃是隐藏在我县中的白莲教匪!”

    “啊……”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都满脸惊讶地看着杨晨,有人甚至都惊叫出声,那些与郦家关系密切的书吏更是脸色唰地变白,显然是受惊不小,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不等他们作出进一步的反应,杨晨已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想不到这白莲邪教竟如此阴险,早早就在我县中埋下伏子。本官忝为诸暨县令,断不能容这等妖人继续为祸,故而本官决定——”说着,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用充满杀意的目光从那几名心神不定的书吏面前扫过,这才一字一顿地道:“即刻出发,捉拿郦承纲及其所有党羽!各位可愿跟随本官一同前往哪?”

    他的话音一落,以杨震为首的数十名县衙差役捕快就已齐声答应道:“我等愿跟随大人为朝廷,为百姓除此大恶!”

    直到他们表完了态,一些中立的县衙吏员才回过神来,也纷纷表明自己与郦家势不两立的态度。不过,他们的回答参差不齐,论气势却远远不如刚才那些差役们了。

    最后,就只剩下七八名或本就是郦家人,或是靠着郦家的抬举才当上的六房书吏们。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们也已无路可退,你要是不表这个态,只怕就会被其他人视作郦家的同党。而郦家现在已被杨晨定成了最敏感的白莲教徒,他们又哪有胆量与其绑在一块呢?在略作犹豫之后,几人也一一开口:“我等听凭大人指挥,一定不敢有私。”

    “好!本官看得出来,各位都是公忠体国,为国为民的好官吏。”杨晨见此情状,心下更是大定,随即拔高了声音道:“那诸位听令!事不宜迟,你们这就随本官一起直奔郦家,捉拿郦家上下一干人犯。”说完最后一个犯字,杨晨便已从长案后绕了出来,也不稍停,就已直接出了大堂。

    众人见他如此果决,心里就更有底了,赶紧随在杨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向衙门外面走去。

    就在这日的上午,当百姓们还在纠结于是否该把自己的田地抵押给郦家以换取粮食度日,或是等待在县衙门口,准备再获取一餐稀粥的时候,县衙里突然就走出了一大队人来,当先一人赫然就是他们的县令杨晨。

    “这是……”很快地,这古怪的一幕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百姓们在那交头接耳,想知道县令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但他们又没有胆子上前询问,最终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们只得远远随在了县衙众人的身后,很快地,这队伍就聚集起了五六百人。

    不过一刻时间,众人终于知道了县令大人他们的确切目标,因为队伍已停在了全县百姓无人不知的郦家大院跟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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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大明介绍:
锦者,锦衣卫;绣者,绣春刀;且看穿越五百年来到大明万历初年的杨震如何走上巅峰,重振河山!锦绣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绣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绣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