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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帅     宗明天下txt下载     宗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99章 李案的终结

    “赵知府?”听到二儿子李行校的话,李九成提起头来看向这队人,从头看到尾,也发现了原苏州知府赵岩的身影。他愣了愣,问身旁一个看热闹的人道:“这位大哥,这是做什么的?”

    “这些人都是这次苏州的案子的人犯。朝廷上已经定罪,判处流放的这就送他们去流放的地方。”那人说道。

    “平时被判处流放的人犯,不都是凑够了至少上千人才流放吗,怎么这次才这么点儿人就要流放?”李九成不解。他作为警察,也负责过将人犯送到码头统一流放的差事,知道以往的惯例。

    “这次和过去不同。这次的案子据说圣上很看重,底下也就不敢耽搁,立马将他们送过去。而且据说福建那边也有了不少要流放的人犯,正好一块流放过去。”那人又道。

    “多谢大哥。”李九成道了一声谢,想了想,带着两个儿子跟上了这队人马。

    “爹,你这是要干嘛?”李行检不解的问道。但李九成并不答话,一直跟到码头上,见到警察押着人犯站在一艘很大的船旁,但并未上船,好像是在等待什么,略一犹豫,咬咬牙上前对一个警察说道:“这位大人。这些人中有一名人犯是小的的老相识,小的想要与他说几句话。”

    见这警察犹豫,他忙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塞到他手里说道:“这点儿钱请大人与诸位警察兄弟喝茶。”

    ‘横竖还有二刻钟船才会开,不到最后一刻钟船上的人也不会让人犯上船,这些人犯也都是已经审问过、定了罪名的,说几句话也没什么,何况还有银子赚。’这警察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就对李九成说道:“只有一刻钟啊,过了一刻钟可不成!”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一刻钟就够了。”李九成连声道谢。

    这警察走过去将赵岩带到李九成身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赵岩的手铐脚镣,随即退开几步让他们说话。但几个警察还是分别站在了不同方位,堵住了他们逃走的所有路线。

    “赵大人。”李九成没有在意这几个京城的警察做出的防备,对赵岩叫道。

    “李九成?你,你被无罪释放了?”赵岩抬起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李九成,有些惊讶的出言道。

    “是,大人,小的被无罪释放了。”

    “不对!”赵岩忽然说道:“你早就被锦衣卫收买了,是不是!”

    李九成这个层次的小人物,无罪释放并不稀奇,他也不在意,但他忽然注意到李九成身上竟然一点儿伤都没有。即使他被抓了以后马上招供,也少不得挨一顿打;后来送到京城的锦衣卫衙门,至少也会被打一顿,绝不可能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这才几日,他的伤也不可能养好了。

    “原来如此,”赵岩又想到了更多当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过了正旦那一日,我就吩咐你去找李家的麻烦,让李家连年都过不好,但你借口染风寒没有答应;我被抓那一日,问你城中的恶霸少了几个,你说他们开了路引来京城玩了。哈哈,他们是被锦衣卫带到了京城吧。”

    “大人猜的不错。早在抓人那一日前,甚至在年前,锦衣卫的校尉就找到了小人。小人一看他们亮出锦衣卫的腰牌,当时就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倒竹筒子似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当时锦衣卫的校尉倒没有难为小人,反而让小人重新回衙门做事,而且嘱咐小人如果又发现什么,或者又想起来什么,都和他们说,可以算作戴罪立功。“

    “小人听了这话,回到衙门里,拼了命搜集有关大人您要李家投献产业,还有与当地的地痞恶霸勾结陷害李家的证据。也不单单是小人一个人这样做。又好几个警察都被锦衣卫拿走,后来又放回来了。只不过当时已经封衙,也没什么差事,如果不特别在意的人注意不到。”

    “过了年,小人琢磨着因为还有其他被锦衣卫放回来的警察,再搜集恐怕也搜集不到新鲜证据了,就将搜集到的送到了锦衣卫衙门。负责此事的锦衣卫千户还夸小的做得好,凭这些可以免罪了。”

    “小人当然不想仅仅被免罪。我们家世代在苏州府当衙役,前几年才改成警察,仇家不少,要是少了这身官皮,好歹就让人整的倾家荡产。所以小人就又琢磨立功,好能保住官位,至少保住警察的身份。锦衣卫的千户就让小人提前按照他的心思写好了供词,又将供词背的滚瓜烂熟,无论谁来问都不会被问倒。凭借这个,小人不仅无罪,反而算是有功之人,保住了官位。”

    “既然已经知道朝廷正在查此案,为了不增加罪过,小人当然就不敢再整治李家了;那几个忽然失踪的地痞恶霸,也确实是被锦衣卫校尉带到了京城。”李九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好,你真是有才。”赵岩狞笑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提拔你为队正。前任知府说的真是不错,你这么油滑,不能提拔。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他的话!”

    赵岩骂了几句,又道:“你既然不仅无罪反而有功,今日来见我这个罪人做什么!”

    “赵大人,好歹小人当初也是由你提拔为队正的,既然遇到了,不过来为大人您送行说不过去。”即使赵岩骂了他几句,他也神色不变的说道:“而且赵大人此去蒲藩,路途遥远,路上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又拿出一些碎银子,塞到他手里道:“这些银子给大人您,路上贿赂贿赂看押的人,让自己过得好点儿。”

    赵岩伸手就要将碎银子扔了,但只听李九成说道:“大人,您虽然为官的年头不短了,但也没攒下什么钱,妻儿跟您一起流放到蒲藩,也没有银钱傍身。要是大人您死在路上,她们就彻底没了依靠。为了妻儿,您最好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平安到达蒲藩。”

    赵岩慢慢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的手,看了一眼手里的碎银子,对李九成说道:“你真是一个人才,将来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多谢大人吉言。”李九成笑道。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赵岩正要再说什么,忽然那警察走过来,吆喝道:”时候到了!“

    赵岩听了这话,也来不及多说话,只最后说了一句:“不过我有预感,咱们将来还会再见面的。”

    “大人在蒲藩立下功劳,重新回到中原,也是有的。”李九成一愣,说道。

    听了这话,赵岩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跟着警察上了船。

第1400章 点评与《古文尚书》

    “这个叫做李九成的人,有意思。”允笑道。

    “爹,儿子对此很不解。”文圻出言问道:“这个叫做李九成的人,既然提前已经向锦衣卫坦白犯下之事,又并未告诉赵岩,虽然这是忠于大明之举,但在民间之人看来,因赵岩提拔他为队正对他有恩,他这样做对赵岩是忘恩负义。既然他已经做下了忘恩负义的事情,为何还要去码头为赵岩送行?”

    “当然是李九成虽然因为害怕锦衣卫,也残存有忠君爱国之心不敢不招供,但仍然对赵岩怀有愧疚之意,所以去码头送行,又送他银钱。”文垣说道。

    此时他们几人是在乾清宫。李案彻底了结后,允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想着自己的长子已经十二岁了,次子与三子也都十岁了,还是要抓紧教育,下了朝将奏折批答完毕后,把已经年满七岁的前五个儿子都叫到乾清宫,一边随意谈论朝中发生的事情,一边教导自己的儿子。秦松来向他奏报遣送流放的人犯,想起李九成在码头为赵岩送行之事,就顺嘴说了一句。

    听了文垣的话,允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又问文道:“文,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爹,儿子想的与二弟一样,只是觉得或许不是这么简单。”文想了想,说道。

    允又问了文坤与文,他们二人的回答与文都差不多。允笑道:“你们两个真是会省事,照抄你们大哥的话。不过也罢,父亲也不问你们了。”

    “依父亲看来,李九成为赵岩送行的缘故有二。其一,他确实心中略有些愧疚。其二,就是他有别的心思了。”

    “他终究是赵岩提拔的,不管他自己心中是否有对赵岩的感激,可大家都觉得他应该感激赵岩。被锦衣卫拿了招供这没什么,但如果遇到赵岩被流放不去送行,显得太凉薄了些。万一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以后的上司也不会愿意再提拔他。”

    “他是苏州人,在京城为赵岩送行,如何能够传到苏州?”文圻问道。

    “他自己宣传一番不就成了?而且京城的码头上也有苏州的商船,他也可以装作无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要有心,消息定能传到苏州的。”允笑道。

    “这人这么有心机,不是好人。爹爹把他罢黜了吧,不许他继续为官。”文垣道。

    “不是好人?在朝堂上做官的,哪儿有没有心机之人?若是因为某人有心机就要罢黜他,那朝堂上恐怕会十不存一。况且这件事情是我偶然听到了,若是没有听到,又如何?”

    “恰恰相反,父亲还要助他一臂之力,让苏州的锦衣卫替他宣扬此事。”允又道。他一时起了戏谑之意。

    “文垣,你可要记住,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情,不要太过细究。尽量不要从心中所想的角度考量一个人,只要看他做了什么,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即可。”他又教导道。

    “是,父亲。儿子记住了。”文垣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答应道。

    “儿子记住了。”文他们四个也答应。

    允又与他们说了会儿话,又将票拟完毕的奏折都批答了,时候就到了午时。允与五个儿子吃了饭,对他们说道:“下午父亲有些事情,要出宫一次。你们回去歇息吧。不过记得要写作业,可不能忘了。尤其是你文,你今年已经入了大学堂读书,可要认真听诸位先生的教诲,不能落下某门功课。”

    “是,爹爹。”文忙答应道。

    允点点头,说道:“你们回去吧。”

    五个儿子行了一礼,就要退下。可文圻犹豫了一下,说道:“爹,您下午可是要去周王府里?”

    “确实去周王府。昨日你们五叔爷入宫,与我说了一会儿话,事情还没有说完。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就出宫去走走。怎么,你也想出宫?”

    “儿子当然想去周王府瞧瞧五叔爷。只是儿子问这句话不是为了儿子自己。”文圻笑道:“大姐前几日一直闹着说要去周王府,也不知为什么。儿子就替大姐问问,爹爹您要去周王府,就带着大姐一起去吧。”

    “敏儿?她闹着要去周王府?做什么?”允很不理解。

    文垣与文圻、文垠三兄弟都摇头。

    “罢了,反正是去五叔家里,也没什么,就带她去转一圈。”允觉得应该没什么,就答应了。

    中午歇过中觉,允派人去坤宁宫接敏儿。敏儿这一个多月表现的很乖巧,去的又是宗亲家里,熙瑶也就答应了,让下人服侍她穿戴整齐后送到乾清宫。允等她到了,带着走过乾清门,坐着轿子来到东华门,换乘马车出皇城。

    “敏儿,你这么高兴,是因为已经足有两个月没出宫,憋闷坏了吧。今日已经是二月十五,可不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一路上敏儿都很兴奋,允因而调侃道。

    “爹你就会笑话女儿。”敏儿娇嗔道:“女儿这两个月在宫里连马都不许骑,那个什么自行车,也总是被改来改去的玩不了,好不容易出一次宫,爹你还笑话女儿。”

    “好好好,爹不笑话你。”允笑道。

    “而且周王府里还有相熟的小姐妹,能见到她当然也会高兴。”敏儿又道。

    “爹爹记得你与你五叔爷家的子凌没有非常要好吧,怎么见到她高兴?”允疑惑。虽然他自己不能去女子学堂,但敏儿与谁关系好与谁关系不好他也是很了解的,在他听到的汇报中,敏儿与有的女儿子凌的关系不算太好。

    敏儿没有答话,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人指的当然不是子凌。’

    允想不到她心里的话,自然不明白,正琢磨着是不是向他和熙瑶汇报的人懈怠了,嘱咐熙瑶惩罚她们,忽然从马车的小窗户一眼瞥见路边一间书铺,蓦然想起一事,吩咐道:“停车!”

    “爹,到周王府了?”敏儿问道。

    “没,爹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允说了一句,从马车上下来,又将敏儿抱下来,先让一名侍卫走进书铺看了一眼,之后拉着敏儿的手走了进去。

    书铺内此时有四五个客人,正分作两群分别看着不同的书,嘴里还不时议论几句,他们见到一个衣着不凡的贵公子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进来,都不由得瞧了一眼,尤其是多瞧了小姑娘几眼。但随即就因为被允的侍卫瞪了几眼就不敢再看。

    允对他们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双眼在书铺内扫视一圈,又等着书铺的东家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老先生,您可还记得我?”

    “您是年前那日的那个贵公子?”书铺的东家一眼就认出了他,忙走过来,正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低声说道:“公子,还请您移步后院。”

    允与侍卫对视一眼,问道:“老先生,您可是因为朋友的那本《今文尚书》还了回来,要感谢我,却又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感谢,所以让我跟你去后院?”

    “公子您说的不错。”老人脸上一红,说道。虽然朝堂上一口气抓了十多个偷梁换柱古籍的官儿,但为何偏偏早不抓,晚不抓,他才与这个贵公子说了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抓人,还是在正月里面?可见是这个贵公子从中出了力。他的朋友得到藏书后像个小孩子似的乐了半日,又想感谢允,只是因为找不到人才罢了。老人就想着若是允再来,替自己的朋友感谢一番。他年纪大了,总觉得在旁人面前对一个年轻人感谢不得劲,就要去后院。

    “若是如此,就不必了。我虽然不是当朝官员,但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知晓做人的道理。这是我应当做的,何况也不是您的书被替换了,不用感谢。”允说道。

    “贪墨老朽的朋友的书的人不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还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就做下这样的事情,可见还是公子您品德高尚。老朽的朋友也来不及赶来感谢,老朽就代他感谢公子。”老人说道。说着,他就要弯腰致谢。

    允忙命侍卫扶住他,又道:“老先生,我说了,不用您感谢,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您要是非要感谢我,就与您的朋友说,将家中藏有的古籍都拿出来,让编纂《大明大典》的人抄录一遍以作校对与收藏。”

    听了这话,这老人楞了一愣,随即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公子说的是。既然这些害群之马都被罢黜了,也能放心把古籍交给史馆了。”

    “老朽有一本世代相传的《古文尚书》,明日就去史馆,交给官员抄录,为大明之文化盛事做贡献。”

第1401章 格致监河南分监监正

    “《古文尚书》?好,好。老先生愿意将家传的《古文尚书》拿出来交给官员抄录,很好。”允笑道。

    《古文尚书》指的是用秦代统一文字前的各国奇形怪状的文字写的《尚书》文本,与秦代统一文字为小篆后流传下来的《尚书》有所不同,所以被称作《古文尚书》,汉代刘向编辑的则被称为《今文尚书》。《尚书》作为五经中的一部,十分重要,能多出一种《古文尚书》来校对当然是一件好事。

    “多谢赞誉。”老人说道。但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我怎么像是被朝中官员夸赞似的出言感谢?这个贵公子刚才说话的语气与神态太强了,比见过的三品官员还有官气。莫非他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还是一个已经袭爵、担任官职的贵公子?’

    “老先生愿意为编纂《大明大典》做贡献这真是好事,我决定襄助您五十两白银,以作鼓励。”允又道。一名侍卫随即从身上掏出五十枚银币,递给老人。

    “多谢公子。”老人本不想要,但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这没什么。”允摆摆手,又嘱咐道:“若是老先生的朋友还有人藏有这种历史久远的古籍,一定要拿出来为编纂《大明大典》这一文化盛事添砖加瓦。”

    “公子放心,老朽定然与所有认识的人中喜好藏书的说,让他们拿出家中珍藏的古籍。”老人不由得又道。

    允又与他说了几句话,鼓励老人的行为,这才转身离开书铺。

    “爹,就为了一本书,还不是买下,就掏了五十银元,您不是平日里总教导我们不可奢靡浪费么?”出了书铺,敏儿不解的问道。

    “这可不是浪费。这是为文化盛事添砖加瓦。”允纠正道:“这些古籍的传承可十分要紧,能多传承一点,就是一点。”

    “哦。”敏儿其实仍不明白,但也不再问,又道:“年前圻儿就是在这里买的送给垣儿的书?这家书铺看起来也不大,书也不多。”

    “你可不能拿咱们家的藏书室与这个书铺比较。史馆抄录的书籍,今日爹爹从史馆要一本,明日想看另一本书就又要来,慢慢的藏书室里的书就多了起来。在民间,这也算得上是一家大书铺了。”允道。

    “那民间的人能看到的书也太少了。”

    “书也不便宜,一般人当然看不了多少。不过等将来,天下每一个人,只要他愿意,都能看到无数书籍。”允想起后世,说道。

    一边说着,他们已经走回马车,重新坐进去继续赶往周王府。这个地方本来与周王府就不远,没几步就到了,马车停在周王府门前。

    允抱着敏儿下车,才走几步,朱与朱有就迎出来,行礼道:“见过陛下。”

    “都是一家人,五叔你还是长辈,这么多礼做什么?”允笑着答应一句,又让敏儿给他们行礼,携手走进正厅。

    坐在正厅内,几人寒暄几句,朱正要说正事,就听敏儿说道:“爹,女儿想在院子里面玩,叔爷,侄孙女想在叔爷家里的院子玩。”

    “哎呦,把敏儿你给忘了。”朱笑道:“你当然听不惯我们说话,出去玩吧。小陈,去把子凌叫来,与敏儿一起玩。”

    “你去玩吧。”允也笑道。

    “多谢爹爹,多谢叔爷。”敏儿笑着答应一声,跑出了屋子。几个宫女和周王府的侍女、宦官连忙跟上。

    “又一年不见,敏儿又长大了些。”朱看着敏儿的背影,说道:“她虽然才十二岁,但这个个头,比许多成年妇人还高了。”

    “这是当然的,民间妇人吃的不好,自然身量矮,咱们皇家不仅吃得饱,还吃得好,比普通百姓身量高才正常。不要说妇人,就是成年男人,也未必比咱们家的女儿高。”允说道。民间百姓农闲时候都舍不得吃饱饭,营养怎么可能足够?营养不够,当然也长不高。当然,总有那基因特殊的,吃得不好还个高,但这种情况毕竟少见。

    “说的也是,就算是子凌,没有敏儿这么高,但也比乡下的农户人家年龄相近的孩子高,站在一起再换上农户的衣服,人家肯定觉得已经十四五岁了。”朱说这话本来不是这意思,但允不接茬,他也没法说下去,只能就事论事。

    又议论几句,允问道:“五叔,您上次说的事情,还是宜早不宜迟。《大明大典》已经快要校对完毕了,若是等史馆校对完毕您再送来,就有些晚了。”

    “我也知晓,已经派侍卫赶回开封,督促他们尽快将书籍都送来。不过冬天运河冻住了,恐怕要慢些,又为了防止书籍破损,得一个月。”

    “一个月也成。三月中旬《大明大典》还校对不完。”允笑道。

    允下令编纂《大明大典》,作为宗室中著名文化人的朱当然十分赞同。他不仅将自己和朱有炖搜集的书都命人抄录一份送到京城,还在河南境内不断着人搜寻书籍。去年他又在河南省内搜到了一批没见过的书,命人抄录一份后原打算等开春河水解了冻送到京城,但听说《大明大典》快要编纂完毕后,派出侍卫赶回去督促将书籍抄本尽快送来。

    “其实五叔你不用等河水解冻的,有轨马车即使冬天也能用,用有轨马车送过来也好。”允又道。

    “是了,还有有轨马车。只是虽然马车已经修到河南有一年多了,但还总是想不到。”朱道。

    “慢慢习惯了就好。”允道。

    “对了,五叔,我又得了一种在大明从未见过的作物,也是从汉洲大陆发现的,送给五叔你。这种作物在河南估计长不了,但生出的果实很有意思,五叔你研究一番。”允想起朱还在开封开了一个‘格致监河南植物动物学分监’呢,就想起一种汉洲大陆的作物,要让他研究研究。

    “正好,官家,我也有有关研究作物之事要与官家说。”

第1402章 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

    “五叔,你有何事要与侄儿说?”允问道。

    “官家,六年冬日官家经过开封,与我说了更加仔细研究一番某些药材到底是何部分能够治病,且研究其为何能够治病后,我觉得官家说的很对。同一药材不同地方的药性或许截然不同,但许多庸医却不知晓,或者虽然知晓这个道理,但因经验不足不知那些药材不同地方的药性不同。古时医生传下来的医术,即使是那些被称为神医之人,其医书中也多有谬误。正好我之前编纂的《普济方》也有疏漏之处,趁此机会一起补齐,所以我就按照官家的吩咐,研究起来。”

    “可这么一研究,却发现无从着手。原本整块药材在药方里,到底怎么研究出它那一部分真正能治病?”

    “最简单的法子,当然是再有得了这种病的病人来就医以后,原本将这种药材整块开进药方,但这次只将药材的一小部分方进药方,让病人喝了药瞧瞧能否治好。这自然可以,因煎出来的药无用浪费的药材也不必多提,但若是药无用,病人因此耽误,晚一日甚至晚几日才能喝到对的药,最后没能治好怎么办?总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即使为了以后的所有病人都能用到对的药方,狠狠心将这些病人都当做试药的,可还有难以解决之问题。有的病,有的人不用治也能好,但有的人不治就死;有时候一个药方中的一种药材只用了一小部分,有的人喝了这样的药治不好,有的人却好了,万一这个好了的人是本来就不治也能好的,说明这个药材的这部分没药性;可若是这个好了的人本来不治也会死,说明这种药材的这部分虽然药性低一点儿,但还有。这是一个为难之处。”

    “更为难的,是本来,青壮男子与妇孺、与老幼,其身体就不同,青壮身体强健,医生用药往往会加大剂量,让他们尽快好了;老幼妇孺身体虚弱,为防他们承受不住,就得减小剂量。若是一个青壮吃了原本的药方煎的药,好了;妇孺吃了一种药材少了部分的药方煎的药,没好,到底是因为这种药材无药效,还是因为药方所有的药都减了剂量所致?”朱说道。

    他从前编纂了医书《普济方》,不过是将全国各地流传的种种药方,在河南当地的病人身上用过,治好了病后就收入其中,凑到了足够的药方就编成医书,可没有按照允的话这么研究过。这么研究了之后,才发现想要验证一个药方中的一种药材到底是哪一部分起作用,起了什么作用是这么困难。

    在他说话的时候,允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等朱说完了,允才温言说道:“五叔为了验证药方、验证药材,真是辛苦了。”

    “我也不算辛苦,是那些被我招来研究此事的医生辛苦,我也因此给他们的赏赐极厚;而且医者父母心,辛苦些倒也罢了,只是,若研究的毫无用处白辛苦一场,就十分不好了。”朱道。

    “敢请官家教我,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五叔,你就有十成之把握侄儿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允笑道。

    看到他的笑容,朱心中大安,也笑道:“原本没有把握,可见到了官家的这个笑容,就有把握了。”

    “若是官家并无解决这些问题的法子,此时必定不会对我笑出来;既然官家笑了出来,那就是有法子。”

    朱原本虽然向允问了这些问题,但确实不知道他能否解决。朱的想法其实是请允召见格致监诸人,吩咐他们想解决这些问题的法子。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格致监为官的也都是整个大明最喜好研究格致之学、也最聪明之人,与开封的河南一省医生相比更可能想出来。

    却不想允自己就想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法子,使得朱笑着回应他的话。

    “五叔,侄儿都被你揣摩透了。”允又笑着说了一句,道:“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那就是用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

    “官家,何为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朱问。

    “待侄儿细细解释。”

    允缓缓的说道:“其实京城格致监的一些人进行研究,也遇到了类似之问题。山石、矿产、树木之类的死物虽然不像药材这般药性多变,但想要研究出到底能做何用、何种配方用处最大也不容易。其中有一人,想出了一个法子。以火药的配比为例,预先准备好两份同样剂量的硝石、硫磺,只木炭的剂量不同,配成火药后检验其威力,威力更大的即是更好的木炭配比;如此反复试验,就能得到最好的火药配比。这人将这种法子称为对照。”

    “但后来有一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仍以火药配比为例,有时较小的剂量变化,做试验后显现的威力相差无几,极难分辨;若是做试验者心中有所偏向,哪怕只是略微有一点点偏向,以为较高的木炭剂量应当威力更大,在这种威力相差无几极难分辨的时候就会认为木炭剂量大的那一种配方更好,从而采用这种配方。所以他认为,查验结果之人应当不知晓两种火药采用的配比,得出试验结果,之后再告诉做试验之人,才能得到正最为正确的结果。这种法子被称之为单盲。”

    “火药这种东西,能够做十分明显的试验,只要有不偏不倚的人查看试验结果,最后一定能够得出最好的配比,只是中间浪费些硫磺、硝石与木炭罢了;可如同药方、药材这种东西,可没有办法像火药这样做试验,若是医生心中略微有所偏向,最后必定得出错误的结论,但偏又难以发现,不仅白白做了试验,反而会得到错误的药方,有害无利。所以验证药方、药材必须要用单盲法。”

    “至于何为大样本,就是验证一种药方,必须有极多的病人因这个药方治好了病才行。毕竟人的身体不同,五叔你适才也说了,‘有的病吧,有的人不用治也能好,但有的人不治就死’,用药方治好病的人太少,这种药方到底有无作用也不好说。所以要用大样本之法。当然,治病不比其他,病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这一法子有时候也不能苛求。”

    “官家,你适才解释了单盲,但双盲是何意?”允说到这里,停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朱以为他说完了,忙出言问道。

    “这个,就是侄儿自己琢磨的了。”允放下水杯,继续说道:“如同火药这种配方,硝石、硫磺与木炭是死物,不会说话,更不有什么想法;可人不同,人若是知晓了自己吃的药用的药方并不是必定能医好自己的药方,就会胡思乱想,这也会影响药的作用,所以也不能让病人知晓药方的变化。因之前说过了最好检查试验结果之人也不知药方的变化,病人也不知,所以叫做双盲。”

    “这几个法子结合到一起,就是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

    “不错,不错!”朱听完了允的话,马上出言赞道:“官家说的不错。这几个法子结合到一起,确实必定能够证实某个药方、某种药物是否有用。”

    但他随即又说道:“但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大样本就不必多说了,单是做到医生的单盲就很困难。医生开了药方,最后查验病情另找他人,这就是说至少两个医生治疗一个病人,查验病情那人还要比开药方的人医术更高明些。整个大明,除了那些游方近乎于乞丐,又医术极差之人,医生本就不多;若是这样做,能得到救治的百姓就更少了。”

    “何况我虽然召了许多名医在开封研究此事,许多药方也都是由他们交给普通医生去验证,为每个医馆增添医生,我也负担不起。若是在整个天下这样做,朝廷也负担不起。”

    朱虽然一下子听出了这个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非常好,但马上也意识到若使用这个方法,需要的投入的人力物力大大增加,时间也会大大延长,他一生也未必能够将《普济方》上的方子都验证完毕。

    “侄儿也知晓,所以捡着用得最多、得病之人最多的药方、药材用这种法子检验,其他的,还是先用过去的旧法子,或者仅仅采用对照这个法子,其他的先不用。”允回答道。不要说现在,就是后世,严格的使用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的成本也高得吓人,在中国试验每一种药物都要花数亿,在米国更是十多亿美元甚至数十亿美元。所以即使后世科技发达到了明代人想象不到的程度,有无数资金涌入医药行当,医生人数百倍、千倍于明代,而且都是经过至少七八年医学院培养的正规医生,每年经过临床三期、正式投向市场的药物也只有数百种。

    但放着好法子不用,似乎也不对。所以只能先捡着用处比较大的药方、药物这样检验,其他的慢慢来吧。‘只要这种方法得到推广被所有医生所知,早晚有一日会将所有的药方都检验完毕。’允想着。

第1403章 偷尸体

    允又与朱商议了几句如何用这个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朱一一记到本上。

    “这些问题算是解决了。虽然法子用起来十分复杂,但总算有了一个法子。有总比没有强。”朱又道。

    “这话说得对,有总比没有强。”允笑道。

    说完这话,他又继续说道:“侄儿为叔叔解决了一个问题,叔叔没问题要与侄儿说了吧?侄儿就说侄儿适才要让五叔研究的那种从汉洲大陆来的作物了。”

    “这种作物,生长于湿热之地,所以侄儿说河南应当无法生长。这种东西也不能入药,更不能食用,但其果实极有弹性,任意切割后仍旧如此,所以用处不小。侄儿想让五叔带回开封,研究其物性到底如何。虽然它不算药材也不算农作物,但也是地里长出来的,与五叔研究之事也能算作一类,所以让五叔研究一番。”

    允说的东西当然就是橡胶了。橡胶的用处之大从前说过也就不再多说,允对它非常重视。而他之所以在橡胶河南基本不可能生长的情况下还让朱研究物性,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其实是让开封的人知道世界上还有橡胶这么一种东西。

    现阶段来看,橡胶最大的用途是包裹在车轮上当做轮胎,而南方河网密布,民间用车的人其实不多;北方的人口虽然可能只有南方的三分之一,各类车辆却比南方只多不少;而开封作为北方数省的交通中心,做车的工匠肯定最多。他们知晓了世上还有一种叫做橡胶的东西,肯定会意识到它能做车轮上的轮胎,橡胶自然而然就得到推广。

    朱虽然更喜欢文学和医学,但从小也受过军事教育,很快明白了橡胶的重要意义,说道:“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不错。不过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在河南生长?”

    “这,应当不能。在汉洲大陆它就长在湿热之地,比长沙等地还要湿热的地方,河南,这么靠北,恐怕不成。”允没敢把话说死。目前橡胶还没有在与河南差不多的地方种过,甚至京城都没种过,允虽然知道肯定长不活,但若是朱问他为何这么肯定,他也答不上来,只能这样说了。

    “汉洲大陆不成,中原未必不成。”朱反而信心满满的说道:“就是福建的作物我都在开封种活过,橡胶树未必不成。”

    “那也好。侄儿给五叔几份种子,五叔拿回去试一试。”允说了这话,又忍不住说道:“所谓橘生淮北则为枳,五叔还是不要抱多大期望。就是种活了,也不会与原本的橡胶一样。”

    这话只是很平常的劝说话语,可允说完后却见到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在一瞬间略有些变化,虽然马上就恢复正常,但也被允注意到了。

    “五叔,你适才想到什么了?”允问道。

    “没什么,一点儿小事而已。”朱回答。

    “小事?若真是小事,五叔你绝不会是这幅模样。”允原本没有多想,但听了他的回答反而多想起来:‘若真是小事,他肯定随口与我说了,而不是这番言语。’

    “罢了,此事就告诉官家。”朱叹了口气,说道:“官家,我研究医学。医学,可不仅只有开药方煎药让病人喝过以后治病,还有推拿、针灸、甚至切割肌肤祛除病灶,如同民间传说关羽刮骨疗毒。”

    “而不论是推拿、针灸、还是刮骨疗毒,都需要对人的身体有所了解。哎,真是误召匪类。我所召到开封的河南的医生中,就有这么一位十分擅长推拿、针灸,甚至切除过人身上长的瘤。我以为他也是神医,所以召到开封。”

    “却不想这人是一个道德极其败坏之人。他为了更好的知晓人身体如何,竟然半夜出去偷尸体来解剖,被我派去服侍这些医生的下人注意到,从而发觉。后来又从他的住处发现不少人骨和解剖身体后的绘画,证明他早已是一个惯犯了。”

    “得知此事后,当时我就大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连头发都不可毁伤,何况身体?这人如此枉顾人伦,真是罪大恶极。但此事若是传出去,因我已经将他召到开封,百姓或许会以为是我致使他做的,这样的事情也无可辩解,我又不敢将他突然处死。”

    “最后我不得不在将他收集来的骨头、牙齿悄悄处理干净后,又找了借口将他逐出周王府,又让人在他回乡的路上将他劫持,关在一处地方慢慢饿死。”朱说道。

    因传统观念影响,在此时偷盗尸体和不经过死者家属同意解剖尸体可是重罪,摊上一个就是永远流放边疆,这个医生收集了这么多骨头,又有这么多不同的人体绘画,肯定不知偷过、解剖过多少尸体了,早就是死罪了,朱这样处理并无问题。他只是觉得此事说出来并不光彩,所以不愿对允说。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就听允说道:“快!你快派人传令,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

    “官家,这是?”朱不解的抬起头来。

    “他如此罪大恶极,岂能让他这么一死了之?”允意识到自己适才说话的语气不大对,忙道:“这样罪大恶极之人,当然应当明正典刑,而非这样死去。”

    “其二,侄儿一向反对动用私行处置人,虽然此人该死,但也不能这样处死。”

    “其三,虽然这人罪大恶极,但他解剖身体得到的知识却还是有用的,应当让他的这些知识传承下来,这才对医学发展更有好处。”允略微偏了偏脑袋,让朱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说道。

    “官家说的不错,我不应动用私行将他处死;他解剖身体得来的知识也有用,应当传下去。”听了允的话,朱忙说道。

第1404章 医生的名字与伟大的豌豆

    “官家说的不错,我不应动用私行将他处死;他解剖身体得来的知识也有用,应当传下去。”听了允的话,朱忙说道。

    朱不知允是如何想的,以为是自己私自将一个并非王府下人的人处死触动了他的神经,所以忙不迭的出言。他随即命身旁一个小宦官将一名侍卫叫进来,吩咐这侍卫几句。侍卫忙退下敢去传令。

    允深吸了一口气。与朱想的相反,他对于大明出现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可以与安德列维萨里相提并论的医生可是欣喜不已。医学从本质上说研究的是什么?是研究人身体秘密的科学,就好像天体物理学是研究宇宙秘密的科学一样。既然是研究人体秘密的科学,不解剖人体,怎么能快速发展?

    但与这一时期的欧洲一样,由于伦理道德,解剖人体是违背道德甚至触犯法律的,允不能公开提倡,民间即使有这样做的人也不敢公开宣扬,允想要发现民间的人才也很困难。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他岂能容许这人死了?

    ‘也不知现在让朱派人去传令还来不来得及?若是来不及,可就太令人惋惜了。’允这么想着,又吩咐朱道:“你马上传令给留守开封的侍卫,让他们去搜检这名医生在老家的住处,看看有无有关解剖人体的东西或绘画。若是有,全部带到京城,一件也不能落下。”

    “是,官家。”朱又忙答应道。

    “对了这人叫做什么?”允吩咐完毕,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又问道。

    “官家,这人叫做竺弟周。”

    “竺弟周。”允轻声说了一遍,又吐了口气,又问了一个疑惑之处。“五叔,侄儿适才说的话,是如何让五叔你想到这个离经叛道的医生的?”在朱脸色发生变化前,他只是说了‘所谓橘生淮北则为枳,五叔还是不要抱多大期望。就是种活了,也不会与原本的橡胶一样’这句话,没有一个字与解剖或者人体有关吧?

    “官家,是这样的缘故。”朱解释道:“这个私自偷尸体解剖的人结合民间所流传的种种说法,提出一种想法。他认为动物之间也有远近亲疏之分,譬如民间因猫、虎有相似之处,传言猫是虎的先生,则猫虎之间更亲近些;又如狗与狼相近,又有十分类似于狼的狼狗,则狗狼之间更亲近些。”

    “这也罢了,毕竟从古至今一直有人这样认为;可这人又以为,植物之间也有这种关系,要研究不同种的植物之间到底那些植物互相之间更亲近,哪些疏远。”

    “怎么,现下的不同植物、不同动物之间还没有分类之法么?”允有些疑惑的问道。界门纲目科属种,这是他小学时候上自然课就学过的东西。东方与西方不同,自然不会是同样的分类名称,甚至因为较为落后分类有许多错误,但这个事情并没什么技术难度。竟然现在还没有分类之法?

    “官家,为动物、植物分类自然没什么难度,但这等费力却又并无好处之事谁会做?”朱道。

    ‘那就更要挽救这医生的性命了,绝不能让他死了!’听了这话,允没说什么,只是又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既然这个医生提出了这样想法,听到官家所说的橘生淮北则为枳这句话,我就忍不住想了起来这人提出的分类之法,就又想起了这医生。”朱见允没有说话,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允点点头。

    “这医生自然是道德败坏,不过他说的这个分类确实有用。”朱又道:“我也想过,同一类的药物,其药性应当也有相似之处,若是做出分类之法,对于鉴别药物药性也有好处。”

    “而且,我还有一十分有意思的想法。若虎真的是猫变得,狗真的是狼变得,那到底为何能发生变化?这倒是没什么用处,可我又有一引申的想法:天底下的人,是否最初都是完全一样的,只是慢慢地变得不同?现在京中就有色目人,是否色目人最初绝类中华之人?后来变成的那样?”

    “至于为何他们会与中华之民不同,我也有思量。大约是因周遭环境的变化与吃的不同。据说色目人所居之地要么十分寒冷,要么十分炎热,土地也不似中原肥沃,环境如何,自然影响长相;其二就是吃的不同。譬如适才我说敏儿,虽才十二岁,但个头已经比许多成年妇人还高了。从父亲即位为君至敏儿,不过传至第三代,就已经与普通百姓这般不同。若是不通婚,所居之环境又十分不同,没准也会变成不同的模样。”

    “这个,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想要研究出来,可不容易。谁知晓人在大地上生存了多少年了,色目人又是过了多久变得与大名百姓长相殊异?”允对朱的这个想法是很喜欢的,但对研究前景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根据他残存的记忆,这个问题似乎是直到西元19xx年才有了合理的解释。现在很多很多前置生物学成果都没有,凭着朱,想要研究出来决不可能。

    不过想法还是要鼓励的,而且似乎也能研究些别的。“五叔,侄儿以为,五叔还是不要从一开始就研究人,甚至不要研究动物,而是研究植物。”

    “作物?”

    “对,就是作物。虽然人与动物与作物截然不同,但都是天地所生,也有相似之处。五叔你研究研究某种作物的不同品种是如何产生的,或许就能触类旁通,猜到不同样的人是如何产生的。”

    “也好。就研究作物。依官家所说,研究什么作物?”

    “豌豆。”

    “豌豆?”

    “就是豌豆。”允十分肯定的说道。

    “那就研究豌豆。”朱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允说了,也就答应了。

    允听他答应,笑了笑。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大生物学家为何要使用豌豆,但用豌豆来研究是肯定没错的。

第1405章 友情

    “来人,上茶!”朱与允说了好一会儿,觉得口渴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又招呼下人。

    “说起来,有今日怎么不在府上?”说过了正事,允也放松了些,想起他。

    “他今日一早就出城,游栖霞山去了。今日都已经是二月十五,早就开春了,山上的花草又重新生长起来,踏青的人不少,有今日就去了。”朱回答。

    “可惜了,侄儿还有事要与他说呢。”允道。他是中午起了出宫来周王府的心思,朱可来不及将朱有找回来。

    “有就是个浪荡人,与他有什么事好说。”朱不以为意的说道。朱有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的评价不高,觉得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允与他说的也不会是什么正事,晚几日说也没什么。

    “侄儿就是想问问那几个或许是白莲教徒之人的情形。”允道。

    “这个,我到了京城后也问过他,又让自己的侍卫这几日做事的时候多注意,没发现过他们有异常的举动,也并未与陌生人来往。官家,是否想错了,他们并非是白莲教徒?”朱道。

    他和朱有对于那几个疑似白莲教徒的人当然十分注意,朱每次来京城头一个问的就是这几个人,朱有也时刻不松懈,不时提醒知晓内情的侍卫不要懈怠。但他们到朱有身边为侍卫已经两年多了,一直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之事。”

    “官家,当初你到底是凭何觉得他们是白莲教徒的?”朱又问道。

    “这个,一是他们无意中显露自己拜弥勒佛。你也知晓,自从宋代以来,这一教十分多变,又有佛教徒掺杂其中,拜佛教神佛的分支也不少,山东又以拜弥勒的白莲教分支最多,所以可疑;其二,是……”允编了几个理由。真正的理由他可没法与朱说。

    “这,虽然这几个事情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嫌疑大增,但还是有些牵强。”朱点评道。

    “侄儿也这样觉得。但对于白莲教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允道。

    “不过,好在最近又发现了一伙白莲教徒,想要追查他们也不必仅盯着这几个人。”他又说道。

    “又发现了一伙白莲教徒?可有确凿证据?”听到这话,朱忙追问道。

    “自然是有确凿证据。五叔,你应当也知晓最近的李案,这伙白莲教徒,就是在李案中查到的。”允随即大概说了说苏州丹家的事情,不过没有说此事是丹家的前媳妇李咏琳说的。

    “官家,不如极其小心的将锦衣卫安排到苏州,一举将丹家整个家族的人都抓起来,审问他们。以锦衣卫的本事,肯定能让几个人开口。之后依据口供追查其余的白莲教徒。”朱道。

    “这侄儿也想过,但觉得还是先派锦衣卫探查一番,若是没有结果,再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允说道。他这样决定,一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二来而是苏州商界刚刚经历也一场动荡,为了经济着想还是先放一放,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潜逃国外。

    “侄儿也想过了,再过几年,若是始终不能发现,就放他们几个回山东。看他们是愿意留在京城还是回去山东。不论他们怎么选择,若真是白莲教徒,之后的动作肯定会略微漏出马脚。”允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这也好。”朱叹了口气,说道。这意味着他的二儿子之后几年仍然会活在危险中,但他又不能反驳允的话,只能叹口气。

    他们又闲聊一阵,跟着允出宫的卢义就凑过来说道:“官家,已经酉时初了。”

    “五叔,已经酉时初了,侄儿也该回去了。”允站起来,说道。

    “冬日天黑的早,五叔也就不留你了。”朱笑道。

    “若是别人家,叔叔定然会留侄儿吃晚饭,五叔你这叔叔做的可不合格。”允一边向屋外走,一边笑着说道。

    “若是旁人家的侄儿,来看望叔叔,岂有空手而来的?”朱也笑着回应。

    “哈哈!”允大笑几声,迈过门槛走到屋外。

    “敏儿在哪里?”他又问一名宦官。

    “启禀陛下,大公主殿下正在小花园里玩。”这宦官回答。

    “官家要回宫了,还不将大公主请过来?”卢义道。

    “慢!时候还不算晚,朕走过去瞧瞧。”允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向周王府的小花园走过去。

    可他还没走到,就见到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欢笑着跑过来,见到允,二人分别行礼道:“爹爹/奴婢见过陛下!”

    “是你?”允一眼认出了另外那个小姑娘就是唐赛儿。

    “陛下。”唐赛儿又行礼道。

    允又来回扫视了敏儿与唐赛儿几眼,忽然说道:“唐赛儿,你可读过书?”

    “启禀陛下,奴婢读过书。”

    “都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入王府当差后读的。”

    “《千字文》读了多久了?”

    “去岁跟随县主殿下读《千字文》,今年已经学完。”

    “可你为何年前会去书铺买一本《千字文》?”

    听到这话,唐赛儿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允,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十分无礼的行为,马上又低下头去,说道:“奴婢请陛下恕罪!”

    允还没说话,就听敏儿说道:“哎呀,赛儿你不用这么请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父亲一向和蔼可亲,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怪罪你的。”

    “既然敏儿这么说了,即使爹爹本来有怪罪的心思也不会怪罪了。”允笑着说了一句,又对唐赛儿说道:“朕不会怪罪。你也不必在朕面前这么拘束,你是大明子民,朕虽然不敢说爱民如子,但对于你们的些许失礼也不会怪罪。”

    “多谢陛下。”唐赛儿忙道。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为何年前会去书铺买一本《千字文》?”

    “启禀陛下,奴婢虽然跟随县主殿下学了《千字文》,但县主殿下十分聪明,奴婢脑袋笨,县主殿下学会了可奴婢并未学会。所以就私下里买了一本《千字文》偷偷温习。”唐赛儿道。

    “不错。”允夸了一句,又道:“那,那一日你与三个少年说的诗文评选《诗选》,引述的话,是谁说的?”

    “是汝南王殿下说的。汝南王殿下有一次教导诸位小王子、县主,奴婢随侍,听到殿下这样说,就记住了。”

    “有还挺有见解的。”允侧头与朱说了那日唐赛儿说的话。

    “他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见解?”朱很惊讶。

    “五叔,你不能总用老观念看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五叔你都已经快一年没见过有了,就不许人家这一年勤读书?”允笑道。

    “看来我得好好考察考察他。”朱道。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敏儿与唐赛儿说道:“原来那一日文圻遇到的小姑娘是你?真是好巧。”

    “那一日买书的三位小公子中有一位是三殿下?”唐赛儿自己也非常惊讶。

    “那另外两位小公子,不会也是两位殿下吧。”她又道。

    “不是。年级较大的那个,是朝鲜世子,较小的那个,叫做于谦,他父亲正在学堂里做先生。”敏儿回答。

    “年纪较小的那个,真是古板。他的父亲也十分古板吧。”唐赛儿回想起来当日于谦说的话,对敏儿说道。

    “他父亲当然十分古板,你不知道,……”敏儿高兴的说起来。

    她们说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咳嗽声,唐赛儿回过神来,又对允和朱行礼,刚要请罪,就听允说道:“你不用请罪,敏儿与你高兴的聊天也没什么错的,只是现在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去了,只能打断你们闲聊。敏儿,跟父亲回去了。”

    “改日再来周王府,与你说话。”敏儿这样说了一句,走到允身旁,一起离开了周王府。

    站在府邸门前,朱侧头瞧了一眼也来送行的唐赛儿,嘴里轻声嘀咕一句:“可惜了,若你不是这个身份,必定能有富贵。只盼着你的父母不是白莲教徒。”

    ……

    ……

    “你与唐赛儿这么熟悉?”在返回的马车上,允问道:“记得这二年,只带着你来过周王府六次,你就与她这么好了?”

    “爹,女儿与赛儿一见如故,性情相投,所以十分要好。”敏儿又请求道:“爹,让赛儿入宫给女儿做伴读吧。”

    “这个,再过五年,再过五年就行。”允说道。

    “五年,五年后赛儿就十四岁了,还能在宫中待几年?而且五年后女儿也十七岁了。爹爹,让赛儿入宫给女儿做伴读吧。”她又请求道。

    “这个,”允看着她充满请求神色的大眼睛,差点儿就答应了,但还是狠心说道:“不成,等过几年。”

    “敏儿,这样你们许久才能见一面,不是更能证明你们的友情十分牢固?你想想你四姑的手帕交,不是就只见过三面,但感情极好,你四姑至今还记着。所谓友情,不在于相处过多长时间,而在于……”允见敏儿很不高兴,忙又道。

    他说了好一会儿,才将敏儿哄过来。敏儿说道:“敏儿一定会让与赛儿的友情永远不变。”

    ‘若她的父亲不是白莲教徒,敏儿又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允想着。

第1406章 接见——欧洲的书籍

    之后几日,朝中都没什么事情。虽然因为李案被处置的官员不多,但周礼派影响大减,连带着使许多官员都心中惴惴,也没心思搞什么事情。在这种情形下,工部一个微不足道的员外郎所上的,认为应当允许驿站民用,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东西奏折在朝中也没激起什么波澜,只有少数几个官员表达了反对意见,可允批准后也就没人为这件小事说话了。

    也就在这种死水微澜的情形中,允再次召见卡斯蒂利亚国的使者的消息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来自遥远西方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使者阿隆索德吉哈诺代替我国国王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吉哈诺见到允后先是说了这句话,随后略微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地对允行礼。

    “免礼平身。”吉哈诺是用蒙古话说的这句问候语,允不用翻译也能听明白,微微一晒,说道。

    充作翻译的克拉维约忙对吉哈诺翻译了这几个字,他又用蒙古话道了一声谢,才站起来。

    “朕听说,前几日有你们卡斯蒂利亚国的消息从西北传回来?”允也不废话,直接说正事。

    “大明皇帝陛下,确实有消息从中亚地区传到了大明的京城。这个消息是说,黑海-里海贸易公司的董事会得到我传过去的信息后,经过董事会讨论,决定暂缓伏尔加河-顿河运河的修建,先建造一条轨道。”

    “我不得不感谢陛下您的慷慨。正是您慷慨的允许了我使用大明国内仅仅允许政府使用的通讯工具,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个信息送到贸易公司手中。”吉哈诺又道。

    “这也没什么。”允淡淡的说道:“开通贸易,对大明与卡斯蒂利亚国都有好处,朕自然也知晓。”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听了克拉维约的翻译,吉哈诺小声嘀咕一句。他已经被克拉维约灌输了许多东方国家的统治者不太喜欢商业的知识,听到允这么说,觉得很意外,不由得小声嘀咕。

    “你们卡斯蒂利亚国的商人,若是愿意再走的远些,可以允许他们来到伊吾,但再远的地方,不得到允许不能去。当然,从海上来到宝安市舶司和上海市舶司不在其列。”

    “不过,在大明做生意与在他处做生意不同。朕知晓,敢千里迢迢甚至万里迢迢离开家乡做生意之人,都不会是什么本分人,杀人越货也是常事。不在大明境内,他们怎么做朕不会管,但在大明境内,若是这些商人不安分守己,持兵刃行凶,大明的地方官府绝不会坐视不理。”允说道。这个年代出远门做生意的,不论在陆地上还是海上,都拥有不弱的武力,成员也往往比较凶悍,一言不合拔刀砍人并不是故事。东方和天方的商人大多知道中原的政府管得比较宽,又被大明水师狠打一顿后,没敢在市舶司闹事;欧洲的商人估计不知道,他先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下手就不是不教而诛了。

    “陛下,如果有人不遵守大明的法律,大明政府可以按照法律对他们进行处置;如果有人拘捕,被打死也理所应当。”吉哈诺丝毫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实际上,吉哈诺反而对允的决定非常赞同。黑海-里海贸易公司的许多员工都来自威尼斯和热那亚,而这两个地方已经形成了极为成熟的商业体系,员工的分工十分明确,而且丝毫不敢不听公司的话,不会在大明境内做不理智的事情;反而那些不在公司内的私人商队,没有这么成熟,领头之人对属下的约束力也不强,容易触犯大明的忌讳。这些人如果都因为触犯大明的忌讳被砍了脑袋挂在木杆上,所有的生意都被贸易公司垄断,吉哈诺做梦都会笑醒的。

    允又说了几句,然后说道:“朕今日叫你前来,还有一事。”

    “请皇帝陛下吩咐。”

    “你所在的那个商业组织,朕不管它是pany(公司),还是corporation (企业,法人),亦或是其他什么,可以来到大明开放的市舶司做生意,但每次来到大明的市舶司,都必须携带至少六百本你们欧洲的书籍。什么书籍不论,但一定要是你们欧洲的书籍,不能重复,文字一定要是卡斯蒂利亚文或意大利文。当地的市舶司会按照公允价格收购。如果没有,朕不会允许在市舶司做生意。”允说起了今日召见他最主要的目的。

    实际上,由于此时在大明的语言中没有能够确切对应贸易公司的词汇,克拉维约对于如何翻译这个词费劲了脑筋,甚至想过干脆嘱咐吉哈诺不要在同允的话中提起这个词,只把自己当做卡斯蒂利亚国的代表。

    可吉哈诺不同意。为国家谋取利益很重要,但为自己谋取利益更加重要,他还想谈判,让大明的市舶司给与黑海-里海贸易公司优惠条件呢,即使知道这样的话题不会与皇帝陛下谈,但让皇帝陛下有个印象,以后接到市舶司的汇报不至于满头雾水。克拉维约当然知道他的想法不靠谱,完全是不了解大明国情做出的判断,可也无法劝说他放弃自己的想法,不得不用很复杂的词汇来翻译这个词。

    所以允其实并不清楚吉哈诺说的‘黑海-里海贸易公司’是什么,但结合上下文觉得是一个商业机构,干脆用英语这样说。

    “六百本欧洲的书籍?”吉哈诺对这个条件难以理解,而且他还有一个疑惑:“陛下,欧洲的书籍只有这么多,每次六百本,早晚会没有新的书籍能够卖给大明的市舶司。”

    “这你放心,朕也大略知晓欧洲有多少书,等这些书籍都来到大明后,朕自然会取消这个条件。还有一点,越是观点怪异、甚至被视作亵渎神灵的书越好,朕喜欢。”允道。

    “是,陛下,我会传信告诉公司的董事。董事们也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虽然这个条件很怪异,但也不是什么难以达到的条件,吉哈诺马上答应。

第1407章 接见——伯鲁入职格致监

    “是,陛下,我会传信告诉公司的董事。董事们也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吉哈诺马上答应。他对于允用并不在意的语气说起‘亵渎神灵’这四个字很不高兴。他虽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特别虔诚的信徒也没法出使异教徒国家,但仍很愤怒。

    可他也不敢做出生气的样子,只能强按怒气,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你们明国人虽然不信主,但也信宗教,明国人看了这些渎神的书,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允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大明百姓与欧洲人是不一样的。

    说完这件事,他与吉哈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允的目光看向站在吉哈诺身后的人,但对吉哈诺说道:“吉哈诺使者,你可以退下了。但副使伯鲁涅夫斯基先生,你留下,朕还有话对你吩咐。”

    “是,陛下。”吉哈诺丝毫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弯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这座宫殿。卡斯蒂利亚最近两百年一直在与摩尔人打仗,贵族也都粗野、勇武,或许还带着点儿狡诈,虽然表面上也在学北边和东边的邻居,但骨子里还是粗野的,对于面子一点儿都不在意;何况他对于伯鲁涅夫斯基被留下也有预料,很快离开了宫殿。

    不过在离开前,他对克拉维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好好为伯鲁涅夫斯基翻译,一定要让伯鲁涅夫斯基成功入职格致监。

    伯鲁涅夫斯基有些不安的站在殿内。他从走进大明的皇宫后,几乎一直处于呆滞状态,呆呆的看着大明皇宫内富丽堂皇的建筑,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他在来到大明前,虽然在佛罗伦萨小有名气,但算不上十分出名的艺术家,但此时欧洲艺术界和科学界正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老一代成名的人不愿意在冒着生命危险来东方,中生代又没有杰出的,吉哈诺只能矮个子里拔将军,招募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去东方。所以伯鲁涅夫斯基没有为欧洲真正有权势的人,比如教皇、神罗皇帝、威尼斯、热那亚和佛罗伦萨这三个共和国的行会会长做雕塑或设计建筑的资格,也就没有见过欧洲最奢华的建筑。既然连欧洲的奢华建筑都没见过,更不必提大明比欧洲更加富贵的建筑了。

    一直到走进这间宫殿内好一会儿,允已经与吉哈诺说起话来,他才反应过来,在心里暗道:‘我前几天对大明建筑的观察,看来有些肤浅了。普通百姓都是穷人,房屋当然会修建的简单,也难以讲究规格。皇宫中的这些建筑,都是非常符合几何学原理的。尤其是许多宫殿竟然仅仅依靠折射进来的阳光就能保证广阔的大殿的照明而不需要点燃蜡烛或灯,真的是神乎其技。’

    他正想着,听到身旁传来脚步声,微微侧头一看就见到曹徵走了进来,马上面露欣喜之色就要说话。好在曹徵看到了他的反应,忙示意他不要说话。

    “臣曹徵见过陛下。”曹徵行礼道。

    “爱卿免礼。”允道。

    “伯鲁涅夫斯基。”他又说道:“朕听闻,你想要入大明的格致监为官?可有此事?”

    “是,尊敬的皇帝陛下。”伯鲁涅夫斯基用非常不熟练的汉语说了这几个字后,改用卡斯蒂利亚语说道:“来到大明后,我才知道在世界上,会有一个国家这么重视无用的知识,聚集了很多人在京城,用国家的财政来负担。”

    “虽然我擅长的几何与建筑、雕塑是有用的知识,但也很为大明的这个做法感动,想要进入格致监进行研究,请皇帝陛下准许。”

    听到他的话,允先是轻笑了一声。建筑与雕塑在东方当然也是有用的,但根本不被认为是知识,主要应用于建筑、雕塑的几何学更不会有人总结为学问。伯鲁涅夫斯基这番话要是面对其他人,估计会被鄙视的。

    随即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问道:“你还擅长雕塑?”

    “启禀陛下,我虽然现在以设计、建造房屋为主,但也擅长雕塑。”伯鲁涅夫斯基十分简单的回答。

    但真实情况可不是这么简单。实际上,伯鲁涅夫斯基本来就是学雕塑的,21周岁接到的第一个活儿也是为育婴堂设计装饰。后来,西历14卡斯蒂利亚国1年,他参加为佛罗伦萨圣乔凡尼洗礼堂设计新的青铜大门的竞赛,最终却失败了,让自视甚高的他十分沮丧。也因此,他逐渐转向设计、建造房屋。他可以不断接到工作,本身的建筑思想也在逐渐形成,但毕竟尚未成熟,也不算太出名。正因此,在得知吉哈诺招募艺术家与科学家去东方后,他想要亲眼看一看东方的建筑是什么样子的,扩宽自己的建筑思想,就来了大明。

    “不错。”允笑道:“你既然即懂建筑,又懂雕塑,很好。正好御花园的亭子都有些老旧了,你设计几个欧洲样式的亭子,建造出来。若是朕瞧着好,就允许你为朕修建一座宫殿。”

    “感谢陛下给予我的工作。我会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伯鲁涅夫斯基高兴的说道。为一位皇帝服务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更不必提是为现在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的皇帝。伯鲁涅夫斯基激动的浑身颤动。

    允见他这样高兴,笑了笑没说什么,等他安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不过建筑、雕塑却不是格致监研究范围之内的事情,只有建筑、雕塑中所用到的数学道理才是。是以还要考教你的学问,可否够格入格致监。”

    “不过朕也不大懂这些,就将格致监监副曹徵叫来,由他考教于你。曹卿身为格致监监副,不仅你入职格致监是你的上司,也精通数学、天文,由他考教你正应当。”

    听到允这话,伯鲁涅夫斯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想要入格致监,就是曹徵推举的吧?现在又让曹徵考教他,摆明了就是走个过场。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不解。走过场这种事情在欧洲也是有的,但都是无法完全压住场子的人为了启用自己不合格的亲信拿来做障眼法的。大明的官制这一个多月他也了解了一下,格致监并不是重要的衙门,朝中做官的色目人也有,皇帝直接任命他应该毫无问题才对。

    他哪里知道,真正的考教并不是即将要进行的,早就已经结束了。允在起了让伯鲁涅夫斯基入格致监的心思后,就着人监视他。当初他在伊吾见过吉哈诺与克拉维约后,他知道几年后肯定还会有欧洲的使者来到大明,所以挑选了几个国子监的监生学习卡斯蒂利亚语、意大利语、拉丁语这三种语言。意大利此时是欧洲经济最强的地区,肯定会有意大利的使者前来,而拉丁语是欧洲不同国家教士、贵族的交流语言,都有必要学。经过两年的刻苦学习,这些人基本能听明白克拉维约的话,但说的还不好,所以今日还是让克拉维约来当翻译。

    其中有二人恰好是锦衣卫。允于是让这两人去监视伯鲁涅夫斯基,看看他平日里都做什么,推测他的品行。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允觉得他人品还不错,干不出藏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不公开的事情,更不可能是卡斯蒂利亚国派来的探子,已经决定允许他入职,今日只不过是走过场。

    而之所以走这个过场,则是允要考教他的学问。允虽然已经把前世高一及以上的数学知识、高二及以上的物理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仅凭初中数学、物理已经足以傲视这个年代所有人,亲自考教伯鲁涅夫斯基毫无问题。

    伯鲁涅夫斯基不明缘故,曹徵也一样不明缘故,就这么有些迷糊的谈论起数学知识来。

    听了一会儿,允摸清了伯鲁涅夫斯基的斤两,觉得收入格致监绝对是物有所值,咳嗽一声打断了‘考教’,叫曹徵过来问了几句话,出言道:“伯鲁涅夫斯基,你之才学足以入职格致监,朕这就命你为格致监主簿。”

    “感谢皇帝陛下。”伯鲁涅夫斯基行礼说道。

    “伯鲁,以后你既然成了大明之官员,就不能这样对陛下行礼了。你应当按照大明官员之做派,口称‘谢陛下恩典’,跪下三叩首。其他情形面对陛下之礼仪,以及拜见同僚之礼仪,也都要学起来。”曹徵道。

    “这个。”伯鲁涅夫斯基有些迟疑。他不愿意按照东方的礼节下跪。

    “罢了,”允说道:“你口中所言自然要与大明所有官员等同,但下跪之礼,行单膝跪礼便好。”

    “多谢陛下恩典。”伯鲁涅夫斯基犹豫了一下,单膝下跪说道。在欧洲文化中,某些情况是可以向君主单膝下跪的,双膝下跪是主独享,他这也不算是违背教义。

第1408章 接见——家属区

    “多谢陛下恩典。”伯鲁涅夫斯基犹豫了一下,单膝下跪说道。在欧洲文化中,某些情况是可以向君主单膝下跪的,双膝下跪是主独享,他这也不算是违背教义。

    允之所以这样宽容,当然是因为设立格致监的目的是研究科学,礼仪只是细枝末节。何况若是因为礼仪问题将某人拒之门外,这可不仅仅是拒了伯鲁涅夫斯基一个人,等于是将整个欧洲,甚至还有天方的科学家都拒之门外了。他还想着等格致监的名声传出去后将欧洲、天方的科学家都网罗到大明的格致监呢。

    议定了这件事情,伯鲁涅夫斯基入职格致监再无障碍,他按照曹徵的现场指点对允行礼,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圣旨,但允已经嘴上说了,所谓金口玉言不会反悔,伯鲁涅夫斯基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官员。

    现场都是大明的官员,说起话来也随便一些。允又问了几句格致监科研的进展,曹徵说道:“陛下,最近因臣受了陛下重赏,是以众位官员同僚都卯足了尽头做研究,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他随即说了说一些研究成果。

    可允有些失望。这些成果都算不上什么,完全不能放在他眼中。不过一时半会儿没有新的重大的发现也是常理,他很快就将心情调整过来。

    这时已经到了午时,允留他们二人与克拉维约在宫中用饭,不过自己没有一起吃,而是去了乾清宫将上午的奏折批答一番,与三位辅官一起吃午饭。

    正与三位辅官一边吃饭一边随口聊几句朝政,王喜走到允身旁,小声说道:“官家,按照官家的吩咐,御用监已经将自行车改造好了。”

    年前那一日先是敏儿玩了好一会儿自行车,允又骑着转了一圈后,发现了自行车的实用之处,命御用监的工匠按照自己的吩咐加以改进,不仅加装了手闸,后面还安了后座,驮二百斤的物件没问题,只要骑自行车的人骑得动。前面还装了一个框,也能放十几斤的东西。

    而且工匠还十分用心的琢磨了如何控制成本。在不影响性能的基础上,将能够替换成木头的部件都替换成木头了,钢也尽量换成熟铁。至于生锈问题,也顾不得了。御用监的工匠将自行车改造的完美无缺后马上告诉了本监的太监,御用监的白太监又告诉了王喜。

    “只是四轮马车尚未研究出来。”王喜继续说道。

    “这倒也正常,四轮马车不易研究。而且,能将自行车改好已经很不错了。你命御用监的人马上将一辆自行车送来,朕瞧瞧实物。”

    “是,官家。”王喜答应一声。

    很快自行车被送了来。允将碗里的饭吃完,出去看了几眼,又上去骑了一圈,觉得这正是自己心目当中的自行车,十分高兴,笑道:“不错,不错。王喜,你去传朕的口谕,赏赐两名工匠各一百两白银。”

    “下午宫里宫外可有什么事情?”他又问道。

    王喜一听,就知道允下午想出宫。他认真想了想,又拿出自己记事的本子看了看,说道:“陛下,今日下午无事。”

    “你安排一番,下午朕要出宫。去西城外,要带着这辆自行车。另外,你将文垣、文、文圻三个孩子都叫来,朕要带他们一起出宫。”顿了顿又道:“也叫文坤与文垠过来。”随即又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

    “官家,”王喜却没有马上去传口谕,而是说道:“官家,六郎与五郎同年所生,若仅仅召五郎出宫,而无六郎,恐怕会使得宸妃娘娘多想。”

    “是了,是我忘了。”允以手扶额。因为文与文垠的生日差了好几个月,文垠又是出生在大年初一,允总是下意识的认为文比文垠小一岁,其实他们二人按照这个年代的算法,是同岁。

    “也将文叫来。”

    王喜这才领命,传令去了。

    “因要过年,年后也有许多琐事,这些日子大多歇在坤宁宫,今晚就去延禧宫吧。”允又对自己说道。

    吩咐两个小宦官将自行车送到马车旁后,转身返回殿内,要去后殿歇息,不由得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还不算暖和,刚才吩咐事情的时候没注意,此时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上冷,赶忙回屋去暖一暖。

    刚走到门口,见到曹徵、伯鲁涅夫斯基与克拉维约三人走出来,忙对他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已经吃完了饭?”

    “臣等已经吃过了陛下赏赐的御宴,不敢在宫中久留,向陛下请辞。”曹徵出言道。

    允正要点头答应,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慢,朕还有一事要吩咐你。”说着慢慢走到另外一边。

    曹徵感觉很莫名其妙,但也不敢不听从允的话,跟了过去。允对他说了几句话,曹徵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情,大约是问了几句话,允又做了回答。之后曹徵弯腰行礼,接受了允的命令。

    “伯鲁涅夫斯基,克拉维约,下午你们也要与曹卿同去。朕还有事要让你们二人做。”

    “是,陛下。”克拉维约与伯鲁涅夫斯基当然也很不解,但也不敢不听命,伯鲁涅夫斯基似乎想要出言询问,但被克拉维约拉了一下就学着他的样子弯腰行礼。

    ……

    ……

    “爹,这才什么时辰,这时出宫太早了些。”即使已经坐到了马车上,文垠揉着惺忪的睡眼,还在嘟囔。

    “今日去的地方远,又有事情,若是出门晚了,想要在天黑前返回就很难了。虽然也不是天黑后宫门立即落锁,但还是亮着的时候就回去更好。”允也不以为意,解释道。

    文坤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文垠。他的母妃地位较低,纵使允尽量对自己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也不可能真的一碗水端平,皇后熙瑶与惠妃熙怡这一对姐妹的孩子当然最占便宜,见允的时候最多;其次是宸妃徐妙锦,再次是明妃叶抱琴与云妃李莎儿,再次是其他妃嫔的孩子。文坤就是其他妃嫔的孩子,见允的时候最少,距离产生疏远感,当着允的面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对文垠很羡慕。

    文垠自己却不自知,又小声嘟囔了几句,还是文圻凑到他身旁说了几句话,他才不说了。

    马车离了皇宫,一路向西行驶,过了好一会儿出了城池,到了城外;又行驶了一小会儿,来到一处有许多房屋的地方停下。

    允从车上下来,又将六个孩子都抱下来,指着面前的地方问他们道:“你们可知这里是何处?”

    文、文垠、文坤按照年龄从小到大先后摇头。他们因年岁小,又不是允的前几个孩子,今年之前很少受允的教导,出宫的时候也少,这还是头一次离开京城,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只能看出,这里似乎是一个小镇,只是镇中的民居样式有些怪异。三人中年级最大,已经开始在皇家学堂的小学堂上学的文坤还注意到,这里也不是什么交通便捷之地,有这么一个镇子很奇怪。

    文垣、文和文圻却没有马上答话。他们都曾经多次出宫,到城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边似乎来过,隐隐约约有点儿印象。

    但即使来过,也是很久之前了,这点儿印象十分模糊。想了好一会儿,文垣和文圻也没能想起来,只能同样摇头说道:“爹,儿子想不起来了。”

    只有文仍苦苦思索,并不出言。允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想不起来,正要说话,就见到空中飘来一阵黑色的烟雾,空气中似乎也有酸味,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叫道:“儿子想起来了,这里是钢铁厂的工人的住处!”

    “不错。”允赞许道:“这里确实是钢铁厂工人的住处。”

    梅山铁矿就在京城的西南,为了方便,钢铁厂当然也在这附近。为了方便工人们生活,但又要保证他们的健康,就在这个距离梅山钢铁厂大约有五六里的地方建了这么一大片工人住宅。因工人工作稳定,收入又不低,许多做生意的人就赶来专门做他们的生意,慢慢形成了一个镇子。

    “爹,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文圻不解的问道。若是视察,该去钢铁厂视察才对,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过一会儿还要去钢铁厂视察一番,不过现在就在这里。”允也不多解释,又检查一遍孩子们的衣服,带着他们向下面的钢铁厂工人住宅区走去。

第1409章 接见——托儿所

    “爹,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文圻不解的问道。若是视察,该去钢铁厂视察才对,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过一会儿还要去钢铁厂视察一番,不过现在就在这里。”允也不多解释,又检查一遍孩子们的衣服,带着他们向下面的钢铁厂工人住宅区的镇子走去。

    一边向镇子走着,允一边打量着它。这里与他一年前过来看的时候又变化很大。镇子中间的家属区面积有大了些,应当是工人又多了。靠近家属区的街巷上满是售卖各种商品的店铺,还有许多饭馆。饭馆倒都不大,但里面的桌子堆的满满的,从门口经过,能见到正擦拭桌椅的伙计,和正洗菜、剁肉的厨子。

    此时饭馆里没几个人,但各个商铺里的人倒是不少。这些人都是女人,间或夹杂几个没成年的男孩,叽叽喳喳的一边挑选货物一边说话。

    又走了几步,允带着六个孩子、十多个侍卫走到家属区的大院门口,一眼见到一个派出所。原本在钢铁厂国有的时候,为了管理方便,这个派出所归属于钢铁厂管辖。后来钢铁厂变成了部分‘皇有’、部分权贵所有后,派出所划归西城警察分署。但这个地方离着城池有些远,而且钢铁厂虽然不再是国有,钢铁厂的管理人员仍然是几个小警察惹不起的,实际上仍听厂里管事的话。因这里的居民以工人和家属为主互相之间都认识,又有厂子的纪律,很少闹出需要警察处理的事情,派出所的人都很清闲。

    他们此时就在所里打马吊牌,而且看着桌子上的筹码,玩了得有好一会儿了。一个警察喝水,侧头见到窗外站着几个人,忙放下手里的牌,又拍了拍其他人的肩膀。他们忙将衣服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年岁稍微大些,大约是所正的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钢铁厂的管事,来这里瞧瞧,看看工人们的住房条件如何。”允回答。

    所正一听就知道这是扯淡。厂里的管事,不论什么级别的他都认识,怎么会忽然又冒出一个?就算是新调来的也不可能,哪有人会带着好几个孩子来‘看看工人们的住房条件如何’?

    但所正却没有马上驳斥。这人身后跟着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似乎隐隐都在保护他,地位肯定低不了,他一个小小的所正可惹不起。若他要做什么坏事也就罢了,自己必须得管;但人家只是想要进家属区看看,他顶回去就有点儿不长眼了。

    “不知您姓甚名谁?小人眼拙,从未见过您。按照规矩,非钢铁厂人员和家属不得进入。”所正最后说道。

    “这好说。”允随即拿出一块腰牌给他看了看,所正马上大开中门,让这一串人进去了。

    “爹,适才你给那个所正看的是什么?”文圻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个钢铁厂的通行证而已。”允说道。他既然来视察家属区,怎么可能没有预备,提前要了一个工厂内通行的腰牌。

    家属区内倒是也没什么好看的,允转了两圈,又随意敲了敲墙确定应该没有偷工减料的情况,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几个孩子更是觉得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就要出去。

    这时偶然路过一个用篱笆隔开的小院子,允侧头一瞧,就觉得很奇怪。这个院子里竟然有十多个小孩,而且年岁看起来都差不多,都是不到三岁的婴儿。若说这家人生的孩子多还罢了,怎么可能一二年内生这么多孩子?十胞胎?孕妇的肚子还不撑破了。

    但要说是拐卖孩子也不可能。这里可是钢铁厂家属区,疯了在这儿拐卖孩子,而且还大摇大摆丝毫不做掩饰的放在院子里?

    允登时就想问问,但院内只有两个妇人,见他这个陌生的大老爷们带着这么多陌生的大老爷们在家属区转悠本来就心生警惕,自己问话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正思量,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随即就有工人走进家属区。

    曾经视察过钢铁厂的允一想,就知道这是上早班的工人下班了。钢铁厂是重体力劳动,而且对于时间要求的很严,干活的时候也很难抽空休息,天天从早干到晚非得累死不可;偏偏这和矿工又不同,需要熟练工,早在国有时就是分为早晚两班,变成部分皇有部分权贵有了也没改。

    允忙退了几步,让出道路。让这些工人过去。工人们对于允这一行人也很好奇,但一来不能停下来细看,二来刚下工很累想要回去休息,大家都只是看几眼,就又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着。

    允也不在意这些工人,仍在思考过一会儿怎么询问那两个妇人,还是稍微亮出一点儿身份,找一个工厂管事过来问问。可他正想着,忽然听身旁传来声音:“朱老爷?”

    “你是?”允抬起头,就见到一个一身工人打扮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在对自己说话,但他对这个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侧头看了一眼侍卫,也没人有印象,只能出言问道。

    “您老贵人多往事,自然不记得小人。两年前,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您与另外一个老爷去河沿庄,告诉我们新的种地的法子,还说愿意去江北开荒的每家每户送一头牛。当时您问老百姓话,小人答了一句,您就安排小人来这里做了钢铁厂的工人。”这人满脸堆笑的说道。

    “原来是你。”他这么一说,允也想了起来。当时他刚从西域返回没多久,要推广家庭农场,将农业生产从追求单位土地最高产量转变为追求单位个人最高产量,就挑中了河沿庄这么一个比较特殊的农庄做试点。当年这个农庄就得到了大丰收,平均每家每户打的粮食多了近一倍,轰动了整个京城乡下,大家纷纷来这个庄子大厅为何能够这么高产。家庭农场也得到推广。不过由于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离开家乡去外地开荒,每户人家耕种的土地增加不多,效果没有他预想的好。

    “你叫做?叫做?”允又要回想他的名字。

    “小人名叫杨凌。您老今日又来这里视察?”杨凌说道。

    听到这句话,允忽然又变得警惕起来。他记得当年在河沿庄的时候他没说过自己姓什么,这人怎么会知晓?他莫非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怎么知道的?允登时就想命侍卫把他抓起来审问一番。

    但这人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您老真是大忙人,上头的公公也肯重用您。不过,上头的公公又派您来家属院视察,莫非是哪里要新建一座钢铁厂,也要新建一个家属院?您提前来看看怎么安排?”

    ‘嗯?’允心中疑惑,套了他几句话,得知原来杨凌离开河沿庄来钢铁厂做工后,偶然得知河沿庄的地位不一般,很可能已经是皇庄后,忍不住回去问;陆灵风还想求他牵线搭桥把自己的一个儿子也送进钢铁厂做工,就告诉了他部分实情。杨凌又问允的身份,陆灵风就说是内官二十四衙门的人,姓朱,不过不是宦官。

    允听了这话,略微放下心来,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杨凌又拍了他几句马屁,忽然身子一踉跄,说道:“朱老爷,小人刚下工,有点儿累,就不陪着您老说话了。不过您老要是有什么事吩咐,叫一声,小人马上为您来办。”

    “正好现在我就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允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有许多婴儿的院子,对他说道:“你可知这家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婴孩?”

    “噢,这个啊。”杨凌不用看,仅凭允指的这个方向就知道是什么回事,说道:“朱老爷,一般人头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当然不明白。不过在我们这里也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钢铁厂虽然月钱多,但也累,愿意来这儿做工的都是穷苦人,还有人欠了一屁股债,想要尽快还债。家里的男人在工厂做工,女人也就想找点事儿做。”

    “可我们这里田地很差,种粮食不长,顶多种点儿蔬菜,没法在家种地。正好厂子里面也有女人能做的活计,就招了不少工人家的婆娘进去做活。”

    “因为做活挣的钱比在家里种地挣得还多,大家都愿意做活。可刚生了孩子的婆娘就犯了迷糊。出了月子后,在家奶孩子倒是能把孩子照顾好,但挣不到厂子里的钱;不在家奶孩子,也没人照顾孩子。因为工厂里给的工钱多,既想要工钱,又想照顾孩子的人还不少。

    “这时就有人说:你们把孩子都给我照顾,你们白天放心去上工。每个月给我多少多少钱,我也没细问。有的婆娘一想,觉得核算,就把自家的孩子给她照顾,每月给钱,自己去厂里做活。”杨凌解释道。

    ‘这是,托儿所?’允难以置信的看着这间院子:‘现在就已经有托儿所了?’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在他的鼓捣下,连日心说都出来了,大明发现了美洲大陆,来自卡斯蒂利亚的使者提前一百多年造访,出现托儿所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而且这里是钢铁厂的家属区,是最接近后世的地方,最先出现托儿所也正常。’他想着。

    “别的也就罢了,这家托儿所,给婴孩喂什么吃?”允又问道。

    “托儿所?”杨凌疑惑的重复一遍,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有些惊讶的说道:“别的地方也有过这样的事了?连名字都想出来了。”

    “你进去问问,喂孩子吃什么。”允看出他大概是不知道,又道。

    杨凌马上喊了一句“张家嫂子”,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笑着与正照顾十多个婴儿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又出来对允说道:“老爷,要是孩儿他娘一早把装了奶水的水壶和小孩一起给她,当然是喂孩儿他娘的奶,稍微热热喂给孩子吃;要是没奶,就自己做点儿米糊。”

    允又问了有关托儿所的几个问题,杨凌觉得有点儿烦:‘你有问题干嘛不一次都问了,非得让我来回来去的问,把张嫂子都问烦了,晚上还给他们家送点儿东西道个不是。要是你让我这么问来问去的没有报酬,我可就亏了。’但他饶是这么想,却也不敢违背允的话,即使不给他报酬。万一惹得允不高兴了一句话没准自己就不能在这里继续当工人了,他惹不起允。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从院里跑到院外,又从院外跑到院里。

第1410章 接见——税警

    允比较详细的问了问这个托儿所的情况。托儿所可是个新生事物,而且是不在他计划之内,但又必定会极大影响城市平民生活的新生事物,对他来说又很熟悉,不自觉地关心多了些。

    ‘看起来这个托儿所对婴孩照顾的还不错,一些人家就算照顾自家孩子都没有这么细致。不过或许因为都住在厂子的家属区,若是照顾的太差了面子抹不开,也有损自家的名声。在熟人社会,名声可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几个孩子都很好奇的看着两个女人和正在被照顾的婴孩。年纪稍大、出宫也较多的文垣、文和文圻三人对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比较了解,三个小的从来没见过民间百姓的生活,此时都很不理解。文垠就想问‘这些人家怎么不雇佣下人照顾自己的孩子’,不过被文圻阻止了。

    “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会不会让你媳妇去厂里做工,把孩子托给这户人家照顾?”允又问杨凌道。

    “当然,要是小人媳妇生了孩子后厂里再召女工,媳妇能招上,肯定去厂里做工。一个女工厂子里开五百文钱,活儿也不算重,跟白给是的;把孩子给张家嫂子照顾一个月才一百文,合算!”杨凌马上说道。他来了厂里做工,又过了‘实习期’后,在河沿庄顿时从无人要的懒汉变成香饽饽,许多人家宁愿少要点儿彩礼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去年成了婚,还没有孩子。

    ‘要不要过一会儿视察工厂的时候,与厂子的管事人说一说,出个章程规范托儿所?’允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除非完全吃大锅饭,不然还是不要上级机构管得好。

    看过了托儿所,他又在家属区内看了看,不过就没什么新鲜东西了,只不过是房子多了些,人多了些罢了。渐渐的,允心中略有些焦急:‘那几人怎么还没来?忘了朕的吩咐?’

    他正想着,忽然从外面又传来嘈杂之声,不由得精神一振:‘总算来了。’又转过头对杨凌说道:“你随我出去瞧瞧为何会有嘈杂之声。”

    杨凌不太乐意的跟上去。他才下工不久,还挺累的。但他见允带着孩子与护卫出去了,也只能跟上。不住的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这样的人物使唤人没有白使唤的,上次答了一句话就让我上这里当工人了,这次肯定赏赐也少不了。’

    允是怀着期待之情出来的,可出了家属区后却并未见到他想见到的人,而是十多个身穿一种藏青色警察服饰的人。这些人大多手里拿着棍棒,头上戴着类似于钢盔的帽子,一身藏青色的棉衣。有两个人大约是队正和队副,穿的棉衣倒是与手下的警察一样,但帽子是狗皮帽子,腰间还带着一把火枪。

    这些衣服与一般警察不同的人在挨家挨户的敲门,似乎在向店铺的东家要什么。店铺的东家大多一脸的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这些青衣警察的话,转过头似乎去取什么东西了。

    “这些青皮狗子又来了!”杨凌见到这一幕,骂了一句。但他随即想起面前的这位朱老爷虽然是内官衙门的人,但与这些青衣警察也都是为朝廷效力的,听到自己这样说恐怕不太高兴,忙又道:“老爷,小人刚才不小心把大家称呼他们的话说出来了,其实小人平时不这么这么叫他们的。”

    “这些人虽然收税,但也不向你们收税吧,为何这样不喜欢他们?”允问道。这些藏青色衣服的警察,就是多年前胥吏改革的时候,设立的税务警察,简称税警。

    税警署是一个很特殊的衙门。这个衙门的人手不多,不要说与巡警相比,若是去除文职人员,真正的警察就连刑警都比不过;但这个衙门的武力却远远超过巡警和刑警。巡警和刑警是不装备火器的,甚至连弓弩都没有,日常使用的就是警棍,虽然也有朴刀,但极少使用。

    可税警不同,税警是装备有火器、手弩的,全国只有税警和市警(市舶司的警察)装备有这些武器,近似于卫所。而且税警的训练也是按照卫所之制减半进行训练。允一直在琢磨是否要取消乡间的粮长,由税警征收农业税,甚至考虑过给税警装备更高级别的武器。现阶段,税警的主要职责就是征收城市中商户的税款,打击偷税漏税行为。虽然这里是个小镇子,能否由税警收税其实在两可之间,但你杨凌也不是商人,收税也收不到你头上,为什么不喜欢税警?

    “每次税警过来收税,店铺的东西都要涨价,说是被征过税了,亏钱了,得补回来,我们当然讨厌这些征税的税警。”杨凌道。

    “那你们那几天不买不就得了?”

    “要是一直没人买,那他们就会一直高价,最后还是得买。而且这帮人可比巡警横多了,一点儿情面都不讲,曾有厂里的管事来与他们说,少收点儿税,反正这里也是城外,按照规矩收不到这里。可他们一点脸面不给,非要说既然建了镇子,就归他们收税,而且税多少是朝廷定的,他们无权少收,就会打官腔!”杨凌说道。

    “好!”听了杨凌的话,允却理所当然的给了这个评语。大明是他们家的,税警积极收税,他当然高兴。尤其他瞅着这些税警对待商户虽然言辞也不客气,但也没有他从前见过的胥吏那般跋扈,只要过一会儿再问问商户征收的税额比朝廷定下的规矩是高还是一样,若是他们不私自加收,允回头就要表彰他们。即使他们加收了一些税,只要不过分,就冲这么勇于任事,允也不会处置。

第1411章 接见——自行车

    听到允叫了一声‘好’字,杨凌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但心里想着:‘你也不过是内官衙门的下人,税警多收了税也不会分给你,少收了税也不会少了你那份钱粮,叫什么好啊。’

    这十多个税警手里拿着警棍,从北向南依次收取商税。有几个路过允这一行人的时候侧头看了几眼,似乎在打量这带着六个孩子的一伙人是什么身份。不过他们打量了几眼就过去了,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镇子离着城里也够远的,走过来也挺费劲,应该向署里请求拨几匹马。”

    “算了吧。马比咱们都精贵,还想骑马过来?不如想着请求拨一辆拉货的马车,以后坐在马车上回来。”

    允站在派出所门口,一边看着他们收税,一边等着自己要等的人。杨凌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想回去休息,但又不敢说。他倒不是怕允不许,就算不许也不过是被呵斥几句,算不了什么;他是怕这一问,本来打算赏自己的东西不赏了。就跟在允后面等着。又过了一会儿,允要等的人才走过来。

    ……

    ……

    “属下见过公子。”曹徵与克拉维约对允行礼道。

    “属下见过公子。”伯鲁涅夫斯基用非常生硬的汉话模仿曹徵说道。

    “免礼。”允马上问道:“自行车推广的如何?钢铁厂的工人可愿意要?”

    “公子,不太理想。”曹徵回答道:“臣适才带着两个工匠在钢铁厂向厂里的小管事与工人介绍,他们对自行车都很感兴趣,有人看两位工匠骑了一圈,也要跃跃欲试上去骑一圈,虽然很快就摔了,但仍感觉很新奇。他们又听说前面的框和后面的架子都能放东西,而且后面的架子能放二百斤的东西后,更加感兴趣起来。”

    “可当他们听说这个东西的价钱后,纷纷摇头。臣问了问,有人道:‘这么个东西就要十贯钱,也太多了,一个月才三贯钱的饷。而且这东西与马车一样,用久了也会坏,不上算。’两个工匠说到最后,仍然只有一人出钱要了一辆自行车。”曹徵说道。

    允今日来到这里的原因有三,其一是带着孩子们来看看钢铁厂与家属区,瞧瞧钢铁厂‘私有’后有无变化,顺便也出宫散散心,与工人闲聊几句体察民情;其二是为了这自行车。

    年前自行车研制出来后,允马上想到可能会使用它的群体,就是钢铁厂的工人。因为钢铁厂的制度是最接近后世的工厂的,钢铁厂的工人的生活也是最接近后世工人的,或者说,是最接近后世的,也因此是最可能会使用自行车的人,就想着向他们推广自行车。但他身为皇帝,就算不透露身份,也不可能亲自推广自行车。正好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让曹徵与伯鲁涅夫斯基来到这里,就让曹徵带着两个研制自行车的工匠到钢铁厂去推广。却没想到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自行车的成本可还能降低些?”允转过头看向两个工匠。

    “公子,实在是不能低了。”其中一人说道:“能换成木头的地方都已经换成了木头,再换,就不好骑了;结构也没法再变了。除非是不必耐用。”

    “不成,一定要耐用。”允说道。本来价钱偏高老百姓就不愿意买,再不耐用,更没人要了。

    “罢了,看来是我想当然了。”允又问了几句,最后不得不承认:“现在自行车成本还是有些高,老百姓也没用过,心怀疑虑。推广自行车之事就此罢了。”

    “请,公子,恕我们二人之罪。”两个工匠忙道。

    “这也不是你们二人的过错,有什么罪好恕?”虽然想法错误,但允显然不会将这件事挂在心上,笑道:“这样也好,三轮车也要用到橡胶,现在橡胶也不算多,若是人人都要自行车,就没有多少橡胶能用在三轮车上面了。就算三轮车百姓也不愿意用,还有四轮马车,只要研究成功,朝廷必定需要许多,正好将橡胶省下来用在上面。”

    “多谢公子。”虽然允没有怪罪他们,但他们还是这样说道。

    允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话,让两个工匠退下,随即就要与曹徵和伯鲁涅夫斯基谈论今日他来到这里的第三件事。可他话还未出口,就听传来大声叫喊:“税警抢东西啦!”

    ”税警抢东西?“听到这话,允马上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到一个身穿青色税警大衣的人挡在另一人身前,确实很像抢东西的样子;被他挡住那人不停的反复叫喊‘税警抢东西’这句话。这还罢了,更让允好奇的是,这人双手推着的,就是一辆自行车。

    “唯一卖出去的那一辆自行车就是被这人买走的?”允问道。

    “是,公子。”曹徵回答一句。

    他们这一问一答间,现场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许多工人听到叫喊,从家属区里面跑出来,要围住这个税警;其他税警见自己的同伴情形不妙,也赶忙过来支援。本来工人们就不喜欢税警,此刻听说他们要抢东西,当然不会客气,虽然还不敢出手打人,可嘴里说的就没有好话了;税警听了这些话当然也不高兴,张牙舞爪的挥舞着警棍。见此情形,派出所的巡警赶忙跑出来挤在两群人中间,防止他们打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允让六个孩子留在原地,待在巡警的努力下秩序略微恢复了些后,自己带着三四个侍卫走过去问道。

    三方人马都有人转过头看看向允,但没有人答话,似乎都在估量允是什么人。见此情形,跟在允后面的杨凌叫道:“内官监朱老爷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内官监?那不是宫里的衙门么?这人是个太监?”“你没见他下巴长着胡子,怎么可能是太监?”“那他怎么会是内官监的人?杨凌/这人乱喊的吧?”“杨凌虽然滑头,可也不敢随便乱喊。再说了,内宫的衙门就得全是公公了?不能有几个正常的男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还有工人把杨凌拉过去,询问允的身份。

    “启禀朱老爷,”过了一会儿,或许是相信了杨凌的话,或许是允的派头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推着自行车的那个人说道:“小人姓马,刚才在厂子里见到有人耍自行车,觉得这东西能骑还能装一二百斤的货,虽然价钱贵一点儿但小人觉得值,就买了一辆。刚才小人推着自行车要进自家门,这个税警忽然就冲过来,说要看看我的自行车。小人可不认识这个税警是谁,怎会愿意给他看?他就要抢,小人就只能大喊‘税警抢东西’,让工友过来帮忙了。”

    “还请朱老爷主持公道。”

    “我可没想抢!”那个税警马上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误以为我想抢。”

    “我又不认识你,凭啥给你看!”那人又道。

    税警一时语噻。他们税警因为肩负着收税的重任,平时见到的老百姓对他们无一不害怕,态度好的不得了,让他们膨胀起来。虽然由于严格的纪律约束不敢为非作歹,更不敢向原来的衙役学习,但面对百姓就略有些张狂。抢东西当然是不敢的,但只是借来看看,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不怕他们的人。

    允听过原委,马上呵斥道:“即使是借东西,也得人家同意才行;你们不经同意就要强‘借’,与抢何异!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对不住!”那警察可能是怕了允宫中的背景,虽然对他训斥自己不满,可也不敢不听,只能上前几步,行礼道:“对不住!”

    “罢了,我也不该那么喊,也得向你道歉。”姓马的工人觉得还是不要太过得罪衙门里的人为好,出言道。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工人们见事情解决,纷纷散去;这些税警似乎已经收完了税,将警棍别在腰里,又对允行了一礼,也要离去。

    “慢!”允却忽然问适才那个要‘借’自行车的人:“你适才要向那人借什么?”

    “启禀老爷,是他推着的,什么自行车。”

    “你要借自行车?为何?”

    “觉得那个东西很有意思,而且或许对我们有用。”那税警说道:“启禀老爷,我们税警整日在城里城外奔波收税,全凭两条腿走来走去,累得很,早就想找一个能让腿脚歇一歇的东西了。”

    “可骑马却不能。马匹这么贵,署里不可能为我们备马;马车在城里又不方便。”

    “刚才小人正与同事聊着呢,忽然就见到了这个自行车,还听到了那个人与工友的谈话,知道这个自行车能单人用来骑行,后架还能装东西,而且价钱似乎也不太贵,就起了瞧瞧的心思。若是合用,回去后就向署里请求,采买自行车用作代脚的东西。”

    这税警正要再说几句话,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想抢自行车,就听允说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第1412章 接见——建筑与雕塑

    (赠送书友五百字)

    税警正要再说几句话,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想抢自行车,就听允说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他一直觉得钢铁厂工人是最接近后世之人,却忽略了同样接近后世的一群人:警察,尤其是税警。

    大明的警察虽然是从三班衙役转化而来,但毕竟与衙役有所不同,有了些新鲜东西,承担了些新鲜职责;而在警察中,税警与原本衙役的差异做大。拖前世从事过财务工作的福,允对税务略有些了解,又参考irs的税警制度,制定了税警的培训标准和用人要求,特意要求税警不能挑选曾经读过书的人,但成为税警后必须努力识字。不仅如此,允还亲自对十几个京城及周边州府掌管税警署的通判进行培训,持续了好几个月,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想法后再去对普通税警进行培训。这一切,都让税警同样是非常贴近后世的一群人。同样可能对自行车感兴趣。

    而且税警还是做公的。自行车完全可以让警署出钱报销,反正税警署也出得起,收税的衙门没有小金库才稀奇。这些税警对自行车表现出兴趣就不足为奇了。

    想明白了这些,允一边暗自反省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疏忽,其他事情上是不是也出过类似疏漏?一边吩咐杨凌去将自行车借来,给这几个税警把玩,又让工匠教他们怎么骑。其中一人悟性很高,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学会了怎么骑。

    队正和队副也感兴趣起来。问了问价钱,当即说回去后向警署里申请购买,又问两个工匠是哪个衙门的。在允的示意下,他们自称是格致监的工匠,若是要买去格致监衙门找便好。

    在场的警察都记下来,又把玩了一会儿自行车,才转身离开这里。

    “不曾想自行车最后卖给了税警,真是奇妙之事。”曹徵不由得说了一句。不过他随即注意到允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想了想顿时明白了缘故,也就不再说这件事,转而又道:“陛下,您叫属下来此处,还有何事吩咐?”

    “是这样。”允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其他事情也出过灯下黑的问题,听到他的话,抬起头又走回家属区门口,站在一个视野开阔之地,对伯鲁涅夫斯基说道:“菲利普(他的名),你瞧着这些房屋,有何感想?”

    “这些房屋?”伯鲁涅夫斯基看着这些房屋,面露疑惑之色。他面前的房屋由红砖搭建,一栋挨着一栋,每一栋都是坐北朝南,延伸出去很长。仔细观察,可以看出每三五间房屋的屋顶是一整个大屋顶,中间垒墙分作不同房屋,给人居住。屋顶上还有一件阁楼,可以用来存放东西,或临时居住;每一间房屋前沿着道路都有一个小院子,用完全一样的矮篱笆围着,可以用来晾晒衣物,一家人也可以吃饭乘凉。不少院子里搭了棚架,种着丝瓜、南瓜之类的菜蔬,棚架上摆着桌椅。那在自家院里开托儿所的人家就把孩子们绑在小凳子上,放在棚架下。

    伯鲁涅夫斯基仔细看了这些房屋一会儿,才回答:“陛下,这些房屋,与我在街上见到的房屋样式不同。这些房屋更像是欧洲的建筑。但结构非常简单,也没有任何装饰。”

    克拉维约将伯鲁涅夫斯基的话翻译成汉话,其中将‘陛下’这个词翻译成‘公子’。“你说的不错,这些房屋就是从前欧洲式的建筑。”允说道:“这些房屋是当初要为钢铁厂的工人建造家属房的时候,为了尽量节约砖瓦,掌管工厂之人找了许多人设计,其中一个色目人设计的最省砖瓦,就采用了这人的法子。最后造出来,就是眼前这些房屋了。”

    听了允的话,伯鲁涅夫斯基点了点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曹徵听了这话却一愣,心道:‘这不是陛下您亲自吩咐建造的样式么?’

    “臣请问陛下,让臣观看这些房屋是为了什么?”伯鲁涅夫斯基又道。

    “菲利普,当初虽然采用了那个色目人的方案建造,但朕已经听哥泽来滋说起过,欧洲的建筑学又有了大发展。朕想让你看一看,这些房屋的设计是否有问题。”允看了一眼杨凌,见他站的较远听不到自己说话,低声说道。

    当初要为钢铁厂的工人建造家属房的时候,允从记忆深处挖出了长屋这种建筑,又找工匠设计,又测算用料,发现长屋最节省砖瓦,就采用了长屋的样式作为家属房的样式。可他对于这种略微超越了时代的房屋仍觉得心里没底,就叫伯鲁涅夫斯基过来瞧瞧,有无可改进之处。最近又有权贵投资的钢铁厂要投入使用,正打算招募工人,也要建造家属房,若现在的设计有问题当然要马上改正。

    伯鲁涅夫斯基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蹲下去,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允等人都好奇的看过去,见到他是在画几何图形。克拉维约完全看不明白,曹徵略微懂一点儿,也不是很懂;可允却一眼看明白了,不由得出言道:“你是在画透视图?”

    “陛下也懂直线透视结构原理?”伯鲁涅夫斯基有些惊奇的反问。

    “这个,略微懂一点儿,从钦天监的色目人那里了解过一点儿。不过主要是因为房屋的内部构造朕都明白,能看出这是透视图。你说什么?这应用了什么原理?”允问道。

    伯鲁涅夫斯基解释了一番,允对解释倒是半懂不懂,大约后世的解释与他不同,也可能是克拉维约的翻译水平不够。不过大概意思听明白了。

    伯鲁涅夫斯基在地上画了好一阵,又对允说道:“陛下,臣需要找一间房屋近距离看一看。”

    “杨凌,带着他去你家瞧一瞧。”允吩咐。

    杨凌老大不乐意。这人一看就是个色目人,而且头发还是棕色,是血统比较纯的色目人,他可不愿意一个色目人去自己家。但朱老爷又惹不起,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

    伯鲁涅夫斯基看了一会儿,回来对允说道:“陛下,这些房屋的设计没多大问题,只有一些小毛病,陛下命人将设计图给臣,两个小时之内臣就能修改完毕。”

    “好,明日你要去格致监上值,后日,后日一早朕命人将设计图给你送去。”允说道。

    “不过陛下,臣仍然觉得,这些房屋设计的太简陋了,最好增加一点儿装饰。哪怕在门上加一个小狮子雕像。”伯鲁涅夫斯基又道。

    “不用,你千万不要在设计图上加雕像。”本来就是为了省钱这样设计的,加了雕像增加成本。至于谁家自己想装饰一番,那就是自己花钱,不是工厂出钱了。

    说完这话,允又想起什么,对他说道:“菲利普,朕还有件事要吩咐你:你要雕刻一件人物塑像。”

    “人物塑像?不知陛下要雕刻多大的雕像?用什么材料雕刻?”伯鲁涅夫斯基问道。

    “等人大小。材料,就用石头。”

    “与人一般大的石头雕像?陛下,臣大约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来雕刻这座雕像。另外,请陛下让臣近距离观看这人几眼。”

    “时间可以长一些,但务必要精益求精,按照朕要求的姿态一丝一毫不能有错。而且,这人你无法亲眼观看,只能观看画像和听见过他的人描述。”允说道。他刚才听到雕像这个词,忽然想到了祖父朱元璋,并且不可遏制的涌现出为他雕刻一件雕像的念头,就摆放在皇宫的太庙里,代替画像接受子孙的瞻仰。

    而西方的艺术作品走的是写实路线,东方是写意路线,从艺术的角度不能区分高下,但雕刻人物,他还是觉得西方写实的雕像更好一些。正好伯鲁涅夫斯基也懂雕像,所以马上吩咐道。

    “等这个雕像雕刻好了,朕还要你给另外一人与朕本人雕刻雕像;朕还要你按照东方的油画给朕画一幅画像。”允又道。

    伯鲁涅夫斯基问明白了这个雕像是给谁雕刻,犹豫片刻后说道:“陛下,臣若是能亲眼看一看本人,能够确保雕刻的相像;但只能观看画像,臣没有把握。”他已经看过大明的画像了,觉得复原本人相貌的参考价值不大,听人描述又容易失真,决定诚实的说道。

    “这次与你一起来的人,可还有其他擅长雕刻的?”允问道。

    伯鲁涅夫斯基摇摇头。“启禀陛下,他们大多是研究天文学的,少数兼习数学,没有人擅长雕刻,也没有人擅长画人物像。”出名的雕刻师与画师在欧洲也很受追捧,名利都有,极少愿意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来东方的。

    “那,”允犹豫起来。他正想着,伯鲁涅夫斯基忽然又道:“陛下,不如您推迟几年,等下一次从欧洲来到大明的商团或使团抵达后,由一并前来的雕刻师与画师雕刻、画像。”

    “这次除你之外没有雕刻师货画师愿意来,下次也未必有。”

    “陛下,臣可以给欧洲最杰出的雕刻师与画师写信,邀请他们前来。”

    ‘你写信,他们就会愿意前来?’允心中疑惑。

    或许是猜到了允的疑惑,伯鲁涅夫斯基解释道:“陛下,这是为大明从前的皇帝与当今陛下雕刻与画像,谁若是完成必定名垂史册,记录在艺术史上,肯定有人动心要来。而且臣要写信的这两个人都是很在意名声的人,接到臣的信件后一定会跟随商团或使团来到大明。”

    “好。那朕就等二三年。”允说道。

    “你要写信邀请的这两人都是谁?雕刻水准如何,在欧洲可有名气?”他又问道。

    “陛下,臣要写信邀请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臣的朋友,名叫多纳泰罗,也是佛罗伦萨人。他年纪比较轻,今年只有二十一岁。但他很有想象力,创作出的作品非常好,能让人感觉到雕像似乎是有生命力的。虽然他的技艺还不太纯熟,但臣相信,他以后一定能够成为意大利,甚至整个欧洲最杰出的雕刻家。”

    “另外一人,”伯鲁涅夫斯基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另外一人名叫吉尔贝蒂,佩拉戈人,居住在佛罗伦萨,今年二十九岁,已经是很有名气的雕刻师,在意大利已经是最杰出的雕刻师之一。”

    “他们二人,一定可以将大明先帝,与陛下您的雕像雕刻的很好。”

    “既然你着力推荐,朕就等几年,等到这两个人从欧洲来到大明后,再进行雕刻。不过你先为朕画一幅画像。大后日下午,你申时入宫,为朕画像。”允说道。必须祖父的雕像雕刻完毕后才能雕他自己的,这是孝道;不过画像就没有这样的限制了。

    “是,陛下。”伯鲁涅夫斯基答应道。

    此事商定完毕,允就没什么事情要与他们说了,吩咐他们三人回去,自己则带着六个儿子又向钢铁厂赶去。文坤、文垠与文都没去过钢铁厂,这次让他们见识见识。当然,车间太危险了,是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伯鲁涅夫斯基等三人又对允行了一礼,带他坐上马车后才也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向城内驶去。

    不一会儿马车入了城,曹徵说道:“此时也不早了,也不必去格致监衙门了。伯鲁,我让马车把你送回番馆去。”又说道:“现下你既然已经被陛下准许入格致监,也就是大明官员。我回头为你申请一套公租房,不要再住在番馆了,来往不方便。”

    “多谢。”伯鲁涅夫斯基到了一声谢。

    不一会儿马车将他送到番馆。他下了车走进卡斯蒂利亚使团的院子,一眼看见吉哈诺,同他打了个招呼,又说道:“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有两封信要送到佛罗伦萨,邀请两个人下次跟随使团一起来大明。”

    “这是好事啊!”吉哈诺听了伯鲁涅夫斯基的介绍,马上惊喜的说道:“大明的皇帝对于欧洲的艺术也感兴趣?这真的是太好了。我一定将信送到。”

    “这也算得上好事,但是,你不觉得,这样一来,欧洲的人才都被吸引到了大明,会影响本土的科学、艺术发展么?”在回来的路上,伯鲁涅夫斯基反复思索,觉得东西方之间交流对艺术和科学的发展有好处,但年轻的人才都被吸引到东方后,或许对欧洲的发展会产生不利影响。

    “管这么多做什么?大明又不可能派人去欧洲把他们绑来,都是自愿的,有什么问题?”吉哈诺笑道:“而且他们自己能够挣到比在欧洲多几倍的钱,大明的皇帝也会因为对欧洲的艺术、科学感兴趣而对欧洲生有好感,更加了解欧洲,对双方做生意也有好处。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有什么不能的?”

    “至于影响欧洲艺术与科学的发展,没了这些人才,还会涌现出新的人才,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这些人回到欧洲后,由于增加了对大明艺术、科学的了解,反而可能会促进欧洲的发展。”

    “你说的也对。但愿,他们学习了大明的艺术、科学后,还愿意返回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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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3章 托他人之口

    “……,钢铁与粮食乃是国之根本,只要百姓有粮食吃,就不至于造反;只要国家有钢铁,就能炼制种种武器,武装军队,击败蛮夷。……,自然,父亲不是说其他的就不重要,只是这两样最要紧。要知道,你们曾祖在位之时,就连朝廷官员的俸禄都是发给粮食,粮必定能够当钱用,但钱未必一定能换来粮食。”一边走着,允还一边教导着自己的儿子们。

    “妹妹见过皇兄。”他正说着,忽然听到从前方传来这样一句话,抬起头一看,见是昀芷,笑道:“原来是四妹妹。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四姑。”文垣等孩子也赶忙行礼。

    韵芷笑着答应一句,没有回答允的问题,而是又道:“皇兄,他们年纪还小呢,不用这么着急教导他们。”

    “他们可不小了,文都十二岁了,当年为兄十二岁的时候,都已经被父亲延请大儒入学堂读书了;文垣和文圻也十岁了,只有文坤、文垠和文年纪小些,不过为兄也不会强要他们听懂,只是觉得听听也好。”允先回答几句,又问道:“天都黑了,你不在自己的宫殿歇息,来乾清宫做什么?要是想来蹭饭,应当去坤宁宫。”

    “妹妹是有事情要请皇兄指点。”昀芷答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几个小孩。

    允会意,对文垣等人说道:“天已经黑了,你们先回去吧,回想一下今日的见闻,写成文字,明日晚膳前给父亲。老六文留下。”

    “是,父亲。”众人齐声答应,文偷偷瞟了一眼文,与弟弟们一道退下。

    他又吩咐下人将文带到后殿,这才对昀芷道:“你有何事?”

    “皇兄,今日下午二姐入宫来看妹妹,又拿出几件首饰,说是李咏琳给妹妹的。之前她说过要将自家的产业送给妹妹,妹妹来问皇兄,皇兄说思量一番再告诉妹妹。现下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皇兄可作出了决定?”昀芷道。

    之前李家最后能够在绝境中翻身,李咏琳求见昀芷的作用极大,这让他们家彻底明白了稳定的靠山的重要性,即使只是隐隐约约在身后,即使一般情况下不会出手帮忙,对他们家的好处也是巨大的,与官场上收买来的人完全不同。所以在苏州府上下官员被锦衣卫抓起来大半的当日,李家家主李泰元就传信给李咏琳,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拉拢住与昀芷的关系。

    李咏琳自己也赞同父亲的指示。但问题在于,昀芷此时还没有成婚,住在宫里,之前是极特殊的情况许她入宫,现在她可进不去。李咏琳左思右想,只能将昀兰这条线先拢住,偶尔请求昀兰将东西送到昀芷手上。她很会说话,昀芷并未生气,但也觉得昀芷该自己做个决定如何对待李咏琳,就入宫来找昀芷。

    昀芷自己心里明白,她与李咏琳的关系不可能真的像民间女子那样,但仍然珍惜这段友情;而且李咏琳提出将自家的产业献给她也颇为诱人,即使她不太在意钱,一声令下能有许多工匠专门为她设计首饰也使得她颇为心动,就来乾清宫向允请教了。

    “这,”允大概了解了一番昀兰说了什么,又猜到了昀芷的心思,想了一会儿,最后说道:“罢了,李家的产业你不能要,但朕许你召集李家的工匠专门为你打造首饰。”有些事情靠禁,是禁绝不了的,一定的官商结合也无可奈何,即使他禁止昀兰与李家有任何联系,也会有其他商家上赶着来拍马屁,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多谢皇兄!”昀芷高兴的笑道。

    允又叮嘱她几句,昀芷一一记下。允见没什么要与她说的正事了,将文叫出来,要去用膳,又问昀芷去不去。

    “妹妹还要回去陪母亲,就不去了。”昀芷说道。

    “是了,你今年就要出嫁了,也该多陪陪母亲。”允说道:“你这就回去吧。”

    “是,皇兄。”昀芷答应一声,同时在心里说道:‘妙锦小嫂子与嫂子不同,每个月皇兄你去她的延禧宫的时候也不多,妹妹再一同去可就招人恨了。’

    允到了延禧宫,与妙锦说了会儿话,马上吩咐传膳。文用最快的速度将饭吃完了,要回去休息。下午他们走了很久,对允来说还好,对他们几个小孩子可怪累的,走路的时候不觉得,等一坐上马车,文觉得身上的筋肉无一不累,就想上床睡觉。允当然允许。

    “夫君,下午这是走了多远的路,瞧把儿累得。”妙锦不由得抱怨道。

    “还是锻炼的少。从明日起,罢了,从后日起,你督促他早些起床,多练一会儿武艺。”允却道。

    “儿还小呢。”

    “确实还小。但宗室子弟,生来就比普通百姓多一份责任,将来的担子也要重一些,一定要比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更强才行。”

    听到这话,妙锦也不能再说什么,又转移话题道:“夫君,今日妾的嫂子入宫,又与妾说起了三姐之事。三姐建业元年与二十二叔成婚,至今已有九年,但一直未曾有孕,不论是安王府里还是妾的娘家,都着急的不得了。”

    妙锦这段话的称呼看起来很奇怪,好像一家子**似的。不过这里的三姐指的是徐妙锦的亲三姐徐梦羽,二十二叔指的是允的二十二叔安王朱楹。其实按照这个时候的规矩,出嫁从夫,她应当都按照夫家的身份称呼,将自己的亲三姐称为二十二婶,她在宗室聚会时也确实这么称呼。只不过允对这些不在意,她在允面前就称呼为三姐。

    “为夫听说二十二叔也纳了几个小妾,并且许诺只要有人怀孕就升为侧妃,但也一直没有人怀上孩子。可见是二十二叔有毛病。”

    “不管是谁的问题,一直这样可不成。夫君,妾的想法是,让夫君派出太医院最精擅医术的太医去安王府为二十二叔瞧瞧,让二十二叔能有孩子。”妙锦说道。

    “这,二十二叔愿意么?”允迟疑的说道。

    “二十二叔心里也着急,只是不好说出来,必定是愿意的。”妙锦回答。实际上,朱楹私下里已经找过医生,试过一些偏方了,只是太医院毕竟关注的人较多,抹不开面子。若是允用其他理由让太医去给他看病,总算能掩耳盗铃,表面上能过得去。

    “那好,为夫就找个理由让太医院的太医给他瞧瞧。”允说道。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二十二叔与二十二婶毕竟年轻,比夫君还小,将来一定会有孩子的。没准就是身子虚,多锻炼就好了。”他又安慰道。他不记得朱楹历史上的结局是什么,毕竟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王爷不会有人关注。但应该不至于无后吧。

    听了允的话,妙锦感觉好受了一些,而且觉得允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二十二叔才二十五岁,三姐也才二十六岁,还年轻很,将来一定会有孩子的。’

    “不过妾的嫂子与妾说,若是二十二叔一直没有孩子,等妾再有儿子,就过继给二十二叔。”妙锦又道。

    “这个,这倒是个备选法子,只是怎么称呼二十二叔与二十二婶?”允笑道。

    “夫君你这,真是讨厌。”妙锦本来还很为自己的三姐担心,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莫非夫君说的不对?”允又道。这事担心也没用,何况他谈及将儿子过继给兀自宗室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而且朱楹还年轻,就算真的没孩子现在谈论过继也为时尚早,不如这么插科打诨过去。

    妙锦又笑着锤了允几下。“夫君,你真是,让妾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先吃饭,边吃边想,吃完了再说。现在天凉,饭凉的快,尽快吃完最好。”允又道。

    “算了不说了。不过夫君,妾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文都十二岁了,是否应当加封了?”妙锦忽然又道。

    允盯着她看了几眼。‘这是她自己要问的,还是别人要问的,只是托她的口?’

    年前的时候熙瑶就问过一次,当时让允滑过去了,但熙瑶不可能不想着这件事,自己和亲妹妹熙怡再问也不合适,找到妙锦帮忙也正常;抱琴是文的亲生母亲,对这件事很着急也有可能托人帮忙。

    而且这也有可能是妙锦自己想问。虽然秦憨王朱与晋恭王朱、原燕王朱棣、周王朱都是过了十岁才加封,但那是刚刚开国的特殊情况,之后的皇子都是几岁就加封,允这样做和朱元璋的做法差别太大,不能不引人多想。妙锦自己也有儿子,想问也正常。

    甚至还有可能,是后宫这些有儿子的妃嫔联合起来询问,熙瑶问过了妙锦问,妙锦问过了没准抱琴还要问。

    可允面对可能整个后宫妃嫔联合起来的情况,仍然不愿意现在就透露自己的目的,只是说道:“还没有成年,不必着急。不过你说的话提醒了为夫,年前的时候说要加封敏儿、文琳与文珞,可过年这么忙,就忘了,等明日为夫召集礼部官员,加封她们。”

    面对允明目张胆的对皇子与皇女差别待遇,妙锦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一声。虽然对皇子与皇女差别待遇,但皇子之间除了太子待遇都一样,她可不愿问的多了引得允不高兴。

    “还有一事,为夫要吩咐你。”允这时已经吃完了饭,又对她吩咐道:“年前为夫下旨训斥苏王之事,你也应当知晓。”

    “妾知晓。”妙锦回答。这么重大的事情,与她家还有关系,她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为夫要你给增寿写一封信。”允说道:“为夫也知晓,他虽然是苏藩左相,但苏藩乃是高煦一手创建,他也无法完全约束高煦做什么。但他们在南洋积攒国力不易,还是不要轻易耗费掉的好。适当出兵慑服周围的番国也就罢了,想要灭一国,对国力消耗太大,未必划算。”

    “而且为夫对南洋也有整体的谋算,除了为夫曾经与他们谈及过的番国,其余的不要轻动,恐怕会打乱为夫的整个谋划。”

    “三来,为夫将来还有一个大目标要对付,需要苏藩的助力。苏藩这样消耗国力,将来无法助力,不仅对大明不是好事,对他苏藩也不是好事。”

    “其四,……”

    “你在信中,把这些话都对他写明,他可以斟酌着与高煦说。”允最后说道。

    他在对高煦下的圣旨措辞严厉,担心高煦生出愤懑的想法,之后很快写了一封信着人送过去,安抚他。但有些话他也没法直接与高煦说,就托妙锦之口告诉增寿,再由增寿提醒高煦。而且徐晖祖经常与徐增寿通信,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妾知晓了。”妙锦忙答应道。

    第二日一早妙锦把信写好,着人送去魏国公府;允则在下了朝之后,对太医院的太医说朱楹有了脑晕的症状,派了几个太医去安王府瞧病。

    结果朱楹当日下午就入了宫。“官家,我也知晓官家是关心我,或许也是我之妻说了什么,但现下真的不用这样做。”他虽然私下里找过医生,但毕竟要脸,太医院太显眼了。

    “也好,二十二叔你还年轻,用不到这么着急。依侄儿看,你多半是锻炼的少,身体略差些。正好,侄儿要派人去南洋巡视,二十二叔你就顺便走一遭。”

    “这,”朱楹犹豫了一下,觉得去南洋走一遭也好,而且在外治这种病也不必担心脸面问题,于是躬身答应:“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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