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4章 文坻第二事——三浦友臻
“臣亳藩东先岛镇守千户三浦友臻,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浦友臻叩头说道。之后他又微微侧头对文坻行礼道:“下官见过皇七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再次叩头。
待他行完全部礼节后,允说道:“爱卿不必多礼,免礼平身。”
“多谢陛下。”三浦友臻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站在允身前一丈多外,低着头看着地板,表现的极为恭敬。
“父皇,臣带兵途径索科特拉岛被天方教徒伏击,幸得遇到三浦千户带领的船队,又得三浦千户劝说阿比西尼亚国派出舰队助战,这才能够击败天方教徒水师联军,大获全胜。”
“而且三浦千户带领探索船队从汉洲大陆向东航行,证明大地是圆的,功劳甚大,父皇应当重重奖赏他。”文坻起身说道。
“臣不敢当殿下谬赞。臣乃是陛下之臣,皇七子殿下乃是臣的上官,臣若是不知殿下正带兵与天方教徒交战也就罢了,既然知晓,岂能不出手相助?至于阿比西尼亚国派兵助战,此乃其国国君愿与大明,与殿下交好,并非是臣的功劳,臣不敢居功。”
“带领船队向东航行,证明大地是圆的,此事臣也不是为立功而做。臣从小就喜欢探索未知之土。虽然臣出生于日本关东,距离北方阿依努人之土地极远,但草民曾去阿依努人的两座岛屿探索,瞧瞧其与日本有何不同;臣也曾去永王殿下之封地,多年前还作为日本番国使者来过京城;臣还曾去过南洋。后来到了汉洲,也带领船队不断探索,先后发现山岛、东先岛,探索南汉洲大陆东海岸。”
“所以臣之所以带领船队向东航行,乃是因为臣天生喜欢探索未知之土,并未想过此事算作功劳,也不敢当殿下赞誉。”
“这话说的差了。”允这时出言道:“其一,既然爱卿在听闻皇七子正与天方教徒交战时带兵助战,爱卿又非皇七子之麾下将士,自然要重重奖赏爱卿,不然以后岂还会有人愿意为朝廷效力?”
“其二,华夏自古有一句话,论迹不论心。三浦爱卿不论带领船队向东航行是为何,都证明了大地乃是球体,对大明天文学研究极有帮助,朕更要奖赏。”
“不过,”允又道:“前者朕听皇七子说,在阿比西尼亚国时已经奖赏过爱卿了,所谓一罪不二罚、一功不二赏,既然他已经奖赏过,朕就不会再次奖赏;好在证明大地乃是球体之事皇七子并未奖赏,朕也能奖赏三浦爱卿。”
“爱卿听封。朕加爱卿正三品指挥使衔,初授昭勇将军,升授昭毅将军,加授昭武将军;加封东先男。朕再赏赐爱卿黄金五百两。”允说道。
“多谢陛下恩典。”三浦友臻马上跪下谢恩。
“父皇,汉洲大陆可不缺金银,缺的是粮食布匹等物什,赏赐他这些金银用处可不大,不如多多赏赐粮食布匹。”文坻道。
“汉洲大陆确实有许多金银,但三浦爱卿眼下却无许多金银。朕赏赐他金银,就是让他能在中原自由采买所需的物什,从中原运到汉洲。朕再下一道旨意告诉亳王,这一次三浦爱卿运到汉洲的物什都是朕赏给他的,不许亳王拿走一分一毫。”允笑道。
“臣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浦友臻又跪下说道。
“爱卿不必多礼,赶快起来。”允又笑道:“爱卿可还有其他想要的赏赐?只要朕能办到,一定答应。”
听到这话,三浦友臻脸上露出喜色,不过他一直低着头并未被陛下看到。他似乎挣扎了许久,出言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臣请求陛下,将默伽猎大陆最南端之土赏赐给臣。”
“默伽猎大陆最南端之土?”允面现诧异之色:“爱卿为何索要那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有何特殊之处?”
“启禀陛下,这片土地并无十分特殊之处。臣索要这片土地,乃是因为臣当初率领船队从默伽猎大陆西岸前往东岸时路过这里,曾上岸探索。但这片土地上的土人十分凶悍,见到臣等登陆马上进行攻击,臣折损了许多人手才逃回船上。当时臣与臣的属下都发誓早晚要将这些土人全部杀光。所以臣请求陛下将这片土地赏赐给臣。”
“还有这等事?”允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爱卿带领船队经过此地时还曾被当地的土人袭击?而且折损人手极多?”
“是,陛下。”三浦友臻答应一句。
“这样说来,你索要这片土地也情有可原,朕原本应当答应爱卿的请求。只是默伽猎大陆上的土人,应当是昆仑奴吧,朕与群臣谈论后认为昆仑奴不能算做人,只是一种动物,与野性难驯的动物还是不必太计较。所以爱卿还是不要索要这一处了。”允道。
“啊?”三浦友臻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将昆仑奴定为动物,惊讶之下他不小心叫出了声。不过他马上躬身请罪。
“若是朕初听闻此事恐怕比爱卿更加惊讶,所以爱卿不必请罪。”允道:“既然这个奖赏朕不能满足爱卿,爱卿还是另换一个奖赏。”
可三浦友臻为索取这片土地准备了许久,就是没有想到陛下会用这样一个借口拒绝,也没有预备另外想要的赏赐,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爱卿想不出旁的想要的赏赐了?那朕就为爱卿挑选一处。”允说道:“朕将男汉洲大陆东部沿海的部分土地赏赐给爱卿,爱卿可愿意?”
第1775章 文坻第三事——张碳的任命
一直到离开乾清宫的时候,三浦友臻仍然感觉不可思议。
他当然想要汉洲大陆的土地。汉洲大陆的土地肥沃,土著对他们敬若神明,想要征服十分容易,在他看来是远比默伽猎大陆更好的地方。
但正因为汉洲大陆太好,所以他不敢向陛下讨要。他向陛下讨要若是引起了陛下的警觉,到时候不仅新地方没要到,陛下查访一番再把东先岛收回去,那他只能切腹谢罪了。
但陛下竟然将南汉洲大陆的部分土地主动赏赐给他,不,赏赐给他们日本人或者说和人,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陛下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可不相信陛下这是为了和人好。
“而且陛下执意不愿将默伽猎大陆最南端之土赏赐给我,即使我反复解释这处土地之土人并非昆仑奴,而是长相类似于南洋土著的土人,却坚决不信也不答应赏赐给我,这到底是为何?”三浦友臻又自言自语道。
“罢了,不多想了。不论如何,获得南汉洲大陆的一片土地都是好事。我要赶快拿到那五百两黄金,买各种所需的货物,拿到陛下的旨意后就随同前往大明朝廷派往汉洲的船队赶回去。”他脸上浮现出高兴之色。五百两黄金在汉洲大陆不算什么,但在大明,即使是物价最贵的京城也足够二百户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了,东先岛现在一共只有不到一千个和人,五百两黄金换成布匹、瓦罐、锅碗瓢盆等常用之物,足够这一千和人数年所用。
‘还要回关东一趟。既然陛下有旨意这次不允许亳王殿下拿走我的东西,我要从相熟的人家多借几个钱,哪怕付一个月五厘的利息也好,一定要借到无钱可解的程度,装满几艘船运过去。明年从汉洲返回的时候路过横滨再还钱。’
‘人也要多拉几个。日本三岛人太多了,早已是地狭人稠,百姓日子过得很苦。但让他们都分散到南洋汉人的藩国中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属于和人的土地,要从国内多带一些人过去。一定要将和人的新大陆,建设成十分美丽的地方。’他又想着。
三浦友臻畅想着未来的时候,乾清宫内,文坻也在询问父亲:“爹,为何要将南汉洲大陆的部分土地赏赐给三浦友臻?”
允正要解释,可这时卢义已经再次走了进来,他遂对文坻说了一句“待接见过张碳后为父再向你解释”,转过头吩咐:“宣张碳觐见。”
听到父亲的话,文坻暂且停止询问,坐到一旁。但允却又说道:“文坻,你暂且出去,过一会儿等为父接见过张碳了,你再回来,为父与你解释为何会将南汉洲之土赏赐给三浦友臻。”
“啊?”文坻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即就想半开玩笑半表示不满的说几句话,但又见卢义在场,又不敢说,只能站起来答应一声,与卢义一起走出这间殿阁。见到文坻的表现,允轻笑了一下,不过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人身上穿着一件羊皮大衣没有穿官服,脸上的表情十分惶恐,又有些害怕,一走进屋子还没瞧见允就跪下说道:“罪民张碳,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跪九叩的大礼行完后马上又道:“罪民心知身犯十恶不赦之大罪,不敢请求陛下宽恕罪民,只求陛下不要牵连罪民的家人。”
在他刚刚三跪九叩完毕的时候,允一脸激动之色的想要叫他起来。他派遣张碳离开中原向西探索的时候才是建业二年,距今已有十七年之久,见到张碳,他就仿佛回到自己的青春。当时他还年轻,虽然做过些错事,不如现在成熟,但那毕竟是自己最青春飞扬的时候,回忆起来都是美好。至于张碳没有完全执行自己的命令,允也不十分在意,毕竟在派他出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成为废棋的准备,后来张碳能够送回许多有关印度的情报已是意外之喜,允也不会责怪他。
但见到他忽然又开始请罪,允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说道:“你有何罪?”
“罪民在阿比西尼亚国得到自由身后,不思继续完成陛下交给罪民的差事,反而在阿比西尼亚国定居下来,苟且偷生,乃是犯了十恶不赦中的谋叛大罪。罪民,”张碳声音颤抖的说道:“理应被处以凌迟之刑。”
张碳心中怕的要死。他当初莫名其妙被带到埃及就已经十分害怕了,虽然后来从妻子索菲亚口中得知之所以带着他们夫妻是因为他妻子献计夺取开罗城,但仍然怀疑文坻有其他目的。后来他们夫妻又被强制带回京城,张碳左思右想,觉得一定是皇七子殿下认为他犯了大罪,要带他回去受处置。他这样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最后觉得一定是自己犯了谋叛大罪,要被凌迟,甚至妻儿也不得保全。
在京城,他战战兢兢住了半个多月,一直没有人来捉拿他,他稍微放了心;可今日忽然有人来说陛下要宣召他。他顿时觉得陛下是要当面斥责他一番后再将他处以凌迟之刑,当时就差点哭出来;但又担心去得晚了连累妻儿,勉强同宣召他的侍卫赶来皇宫,接受陛下的召见。
“你说的倒也不错。”允道:“你确实算得上犯了谋叛之罪,将你处以凌迟也理所应当。皇七子在同朕说起你的时候,就说‘虽张碳与其妻对大军征伐埃及立有功劳,但功过不相抵,父皇仍然应当按照《大明律》处置他’。”
“不仅皇七子这样说,李继迁也这样说,说你功不抵罪,仍然应当受到处置。不过毕竟立下了功劳,可以留一个全尸,而且不牵连家人。”
“罪民自知罪无可恕,但请求陛下不要牵连罪民的家人。”张碳又连连叩头说道。
“朕也认为他们的话确有道理,按照皇七子或李继迁之意见处置你也未尝不可。但,”允站起来走到张碳身前,说道:“朕不会处置于你。朕不仅不会处置你,反而要奖赏你!”
“陛下!”张碳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允一眼,不过马上又低下头去。
“你的经历,朕也都听皇七子说起过了。正因为详细知晓了你的经历,朕决定不处置于你。”允在殿阁内边走边道:“建业八年,你离开印度,想要向西前往波斯。但当时因沙哈鲁等人互相征伐,波斯一片混乱,你带在身上的大明文书遗失,在战乱中被掠为奴仆,过了二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后来被卖给一位大食商人。”
“这个大食商人带着你兜兜转转,后来到了马达加斯加岛。在这里你的日子比在波斯时好些了,但仍备受屈辱。又过了一年,你被一位阿比西尼亚国的使者买走,带到阿比西尼亚国,这使者对你很好,你的日子才真正开始变好。后来你被免除奴仆身份成为百姓,就在阿比西尼亚国定居下来,又娶了两个妻妾,生了几个孩子,凭借自己的手艺过上了还不错的日子。”
“自从离开印度后,你先后是许多人的仆人,你的长相在当地又十分稀奇,想要逃走都难,如何还能继续完成朕交给你的差事?几年后虽然你成为自由之身,但你想要离开阿比西尼亚国也未必容易,免除你奴仆身份那一家愿意让你成为平民百姓,未必愿意让你离开阿比西尼亚国;后来你被这一国国君所知晓,身为唯一一个来自大明之人,他更不会允许你离开了。所以你一直身不由己,根本不能继续完成朕交给你的差事,朕如何能够处置于你?”
“陛下!多谢陛下凯恩!”张碳这时热泪盈眶的连连叩头。他本就因自己吓自己而十分害怕,来到这里又听到了文坻与李继迁对处置他的建议,更加害怕;但却不了峰回路转,陛下竟然认为他过去十年身不由己,不会处置与他,从大辈到大喜,这让张碳如何不激动?让他如何不对陛下感恩戴德?
见到他这幅模样,允脸上显露出满意的表情,但很快又收敛起来。允高声叫了几个小宦官进来,待张碳哭一阵,逐渐止住哭泣后吩咐他们:“扶张行人起来。”又对张碳道:“既然你无罪,那面见朕不需一直跪着,站起来回话;在你出使之前朕给了你行人之职,也应当称呼你为爱卿。”
“多谢陛下恩典。”张碳又行了一礼,站在允身前。
之后允问起他家中。张碳回答:“陛下,罪民,臣在阿比西尼亚国,也想寻找长相类似于大明子民之人为妻。但是那里不要说这样的女子,就算是这样的男人都少见,只在国都与最要紧的港口有几个南洋商人,即使带有女眷也不可能嫁给臣,臣只能迎娶当地人为妻。”
“爱卿可还想返回广西祖籍,认祖归宗?”允问道。
张碳脸上显现出挣扎之色,但最后还是说道:“臣不愿。臣的三个孩子与中原之人长相有所区别,若是返回祖籍,恐怕会受人歧视。况且臣在外漂泊十多年,也早已不习惯故乡的生活,宁愿继续生活在阿比西尼亚国。”他又行礼说道:“臣,草民请求陛下准许草民返回阿比西尼亚国。”
“这个先不说。”允先略过这个话题,又问起他曾经去过的这些地方的情形,张碳虽然想要陛下马上答应自己的请求,但按捺住心思,说起波斯、马达加斯加岛、巴士拉、马斯喀特、阿比西尼亚等地的情形。其中有些事情允两辈子也是头一次听说,听得兴趣盎然,不时发问。
他们这样说了好半天,允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张碳以为陛下不会再询问什么,琢磨再次向陛下请求允许他返回阿比西尼亚国。但他话还没出口,就听允放下茶杯又问道:“马达加斯加岛上的土人,真的不是昆仑奴长相?”
“启禀陛下,当地人绝非昆仑奴。在臣看来,当地人类似南洋土人。不过,他们身上或许有昆仑奴血统。当地人有时也去默伽猎大陆上掠夺昆仑奴充作奴仆,就有人奸了昆仑奴女人生下孩子。不过这样的人极少。”张碳回答。
“这样,”允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起头来说道:“朕允许爱卿不留在中原,”但在张碳的脸色变得高兴后他又说道:“但朕又要交给爱卿一个差事,爱卿不能返回阿比西尼亚国。”
“陛下,臣年岁已至中年,担负不起出使许多番国的差事了。”张碳又马上跪下说道。他以为允要交给他的差事和十七年前一样。
“爱卿想哪里去了?”允笑道:“朕也知爱卿已经年过四旬,又已娶妻生子,无法再承担那样的差事。爱卿放心,朕派给爱卿的是一个好差事。担任一藩之王相,爱卿可愿意?”
“担任一藩之王相?”听到这句话,张碳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臣敢问陛下,可是要让臣做埃及之国,皇七子殿下的王相?”
“不,”允道:“是马达加斯加这一国的王相。朕要加封一位皇子至马达加斯加岛,统御当地百姓。当然,国号与封号不会是马达加斯加。爱卿可愿意?”
“启禀陛下,臣,愿意。”张碳沉默了许久之后,答应道。
第1776章 解释二三事
“爹,你和张碳说什么了,他脸色看起来不是很轻松。”文坻返回这间殿阁,坐在父亲身旁,出言询问道。
“为父给了他一个差事。”
“什么差事?”
“马达加斯加这一藩国的王相。当然,是右王相。”左管军右管民,左王相当然要任命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做。
“爹想要在马达加斯加岛上加封一位藩王?可这座岛值得加封一位藩王过去?”文坻问道。马达加斯加岛与中原的距离倒是和埃及差不多,但埃及多要紧,马达加斯加岛有什么,也值得加封一位藩王?
“现下马达加斯加岛当然不值什么,但将来可不好说。”允解释道:“马达加斯加岛位于新航路上的十分要紧之处,等一二百年之后新航路开通,就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为父预先加封一位藩王过去,等将来新航路开通后已经在当地站稳脚跟,也不必担心这个岛屿被拂人占去了。”
其实不仅马达加斯加岛,默伽猎大陆最南端,也就是后世的南非允也想封出去,南非可是比马达加斯加岛更加重要的地方,堪称新航路的咽喉之地。不过他才说了不许涉足默伽猎大陆,再将这一处封出去可就是自打自脸了,只能过后吩咐要被加封到马达加斯加岛的人派兵占据好望角。
“原来如此。父亲竟能谋划二百年后之事,儿子万不能及。”文坻又忙说道。
“少说这话。”允笑骂一句。
文坻又‘嘻嘻’笑了两声,又道:“册封一位藩王在马达加斯加岛确实应该,但张碳这人虽然曾在马达加斯加岛待过对当地十分了解,但未必可信吧?他会不会吃里扒外?”
听到这话,允心道:‘正是觉得他不可信,所以才编排了那一番话,说你和李继迁都提议重重的处置,吓得他连忙求饶,之后再告诉他不会处置他,让他感恩戴德,也不敢生别的心思。’
但嘴上说的却是别的话:“他可不可信取决于大明是否强大。若是大明足够强大,他就算想投靠别国吃里扒外,除了得到点儿机密消息,旁的也不敢做。若是惹怒了大明,他除非会上天入地,不然早晚都是一死,哪个国家也不敢保他。至于机密消息,马达加斯加岛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机密消息?所以不必担心他是否可信。”
“爹说的是。”文坻说了一句,又问道:“爹打算把谁封到马达加斯加岛去?”
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文坻,你问这个做什么?”
“爹,”文坻似乎没有听出来父亲语气中的不满之意,笑道:“儿子封地埃及在默伽猎大陆上,马达加斯加岛也在默伽猎大陆附近,虽然离着不近,但若是从中原向西航行,中间有一大段路是一样的,在亚丁湾一带才分开,可以互相协助。所以儿子才问要把谁封到马达加斯加岛去。”
“为父打算将你四哥加封过去。他今年十八岁,也该封藩了。”
“四哥?”文坻皱了一下眉头,正想说什么,见父亲注意到了自己的表情,改口道:“儿子与四哥往日的关系也就淡淡的,想要互相协助恐怕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了。”
‘就是要挑选与你关系不太好的兄弟。’允心道:‘挑选一个与你十分和睦的兄弟,让你把马达加斯加岛经营成殖民地么?马达加斯加岛地广人稀,又不会是重点发展之地,恐怕一百年内人口都多不了。人口太少连手工业都发展不起来,需要的货物只能从外地买进来;而距离马达加斯加岛相对较近的地方也就是阿比西尼亚国、印度、天方和埃及了。你在印度本就有一处采邑,若是再与阿比西尼亚国交好,形成一个在默伽猎大陆东部的强大势力也未可知。为父之所以在张碳面前提起你的名字,说你建议重重处置他,也有一分心思是不让马达加斯加岛之藩国与你交好。’
其实允担心的这些文坻现在未必能够想到,或者未必能够全部想到。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即使要防备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谁让你前些年不认真读书的?”允对文坻说道:“文坤最爱读书,你若是在皇城学堂也认真读书,怎会不与文坤关系好?这下坏了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们毕竟是亲兄弟,有事也好商量。”
“爹爹说的也是。”文坻仿佛真的被这句话劝服了,笑道:“四哥一向好说话,有事也好商量。”
说到这里,文坻仿佛又想起来什么,说道:“爹,儿子差点儿忘了,为何要赏赐三浦友臻南汉洲大陆的部分土地?给他默伽猎大陆最南端不好么?”
“为父是为了守住整个汉洲,使这个大陆至少是中原之民的土地,不会成为拂之土。”允指着地图说道:“为父封给三浦友臻的,是南汉洲大陆东海岸,位于赤道以南、南纬十度以北的地方。你看默伽猎大陆西海岸与南汉洲大陆东海岸的形状,能看出什么?”
“儿子看不出什么。”文坻说道。
“为父封给他的地方,是拂人沿着新航路南下,最可能来到的汉洲大陆之土。为了防止这片地方落在拂人手里,只能预先派人占了。可是这片土地又都是大片极其茂密的森林,开发十分不易,若是加封一位王爷过去他定然不愿意,为父也不愿汉人去吃这个苦。”
“所以干脆将这片土地交给和人。和人一直想单独占有一片土地,为父岂会不知?只是日本上千万百姓为父也想利用,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将这片土地交给他,他必定竭尽全力开发,即使几年后拂人就来到南汉洲大陆也不会被夺走,这就达到了为父的目的。”
“爹,儿子有一事不解。”文坻问道:“让日本人占据,与拂人占据有什么区别么?”
“有区别。”
“什么区别?”
“至少,日本人的长相,与汉人的区别更小一些,甚至没有区别。”说到这里,允闭上眼睛。真正的缘故,他根本没法与文坻说。
文坻看出父亲言不由衷,但明白父亲不愿意多说,横竖汉洲大陆的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也不追问,只是又道:“爹爹只给了他们赤道至南纬十度的地方,但他们未必会老老实实听从爹爹的话,瞧着南边的地方好又没人占,或许就私自占了。南汉洲本来就极少有船去,几年甚至十几年也未必能发现。等几十年后再发现,恐怕没办法让和人退出去。”
“所以为父马上要在南汉洲再加封两个藩王。”允指着南汉洲的另外一条大河,后世拉普拉塔河入海口处说道:“为父要将你三哥封到此处,”又指着后世里约热内卢附近说道:“为父要将你鲁王叔封到这里。和人占据的两处地方,东先岛与南汉洲东海岸,为父也会让他分别归属于两个藩王,让和人之力分散两地,无法聚集起来。”
“爹爹果然早有准备,儿子白担心了。”文坻赶忙说道。
“你能想到这一点,也很不错。”允说道。
文坻却想到另外一事。将鲁王朱肇辉加封到南汉洲后,传统中原汉地只剩下周王朱、蜀王朱椿、肃王朱与安王朱楹四位亲王。其中安王朱楹早就说了自己不就藩,宁愿在京城混吃等死;蜀王朱椿、肃王朱的封地就在边疆,肩负着部分边防职责,而且面对的是又打又拉的藏人,不会轻易撤藩;仅有的内地藩王只是周王。不知不觉间,中原的藩王竟然已经近乎消失,等到现下的周王朱、世子朱有炖去世后,找个借口将周王一脉封到海外,就彻底将中原的藩王去除了。
‘父王的心机,可真是深沉。’文坻心道。
“文坻,在琢磨什么?”他正想着,允忽然问道。
“儿子在想,大哥、三哥、四哥都有了封地,不知五哥、六哥会被封到哪里。”文坻道。
“你五哥也会被封到汉洲,不过是北汉洲。”允撇了一眼后世德克萨斯州一带,继续说道:“不过你六哥的封地为父还没有想好。”
“爹爹是不是早在儿子们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把我们的封地安排好了?”文坻又笑着问道。
“这可没有。只是当时大概想着哪些地方要分封藩王占据罢了,没有提前十几年安排好。”允笑道。
“即使只是想着哪些地方要分封藩王占据也不得了,儿子对爹爹的敬仰真是永无止境。”文坻笑道。
“你这孩子!”允又笑骂他一番。
这时时候已经不早,快到午时了,允桌子上也堆了不少奏折没有批答,他于是也不去后宫了,吩咐传膳要在乾清宫用膳。
文坻自然要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用膳。吃饭时他们父子二人又闲聊些趣事。因之前过年问屠戮之事显得不祥,所以允没问屠戮埃及当地人的详细经过;现下虽然未出正月,但毕竟已经开始上朝,允也就不忌讳了,问起屠开罗城的经过。这本也没什么,可文坻忽然又想起一人来,引起了第四件事。
第1777章 第四件事与李泰元求见
“臣,开城卫千户林喜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跪在允面前说道。
“爱卿平身。”允说了一句,又道:“你应当给皇七子戊王殿下行礼才是。”
“臣适才并未见到殿下,还请陛下赎罪。”壮汉又忙跪下说道:“臣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不必多礼,起来吧。”文坻说道。林喜是他藩国的臣子,所以即使当着允的面,他也可以让林喜免礼平身。
“你可知晓朕为何召见你?”允问道。
林喜疑惑的摇了摇头。他正在酒楼上和人喝酒说话,忽然一个人找到他,亮出自己的侍卫腰牌,说陛下要召见他让他跟自己走。林喜当时就惊呆了,浑浑噩噩的跟着侍卫来到这里,也一直没想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召见他。
“朕听闻,你十分痛恨天方教徒?”允说道。
“确实如此。”林喜老老实实的回答:“臣非常痛恨天方教徒,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天方教徒都杀光,之前在秦藩的时候,就因为两次杀天方教徒被秦王殿下处罚过。”
“后来臣被秦王殿下派给皇七子殿下,跟随攻打埃及。攻打埃及是臣最高兴的一段日子,因为可以随意杀天方教徒,行军路上见到天方教徒不顺眼就可以一刀杀了,也没人管;后来屠开罗城,臣也与属下的将士杀了不少。臣说话粗鄙,请皇上恕罪。”
“有这样的人物,应当早早的告诉为父才是。”允对文坻说道。
文坻也觉得莫名其妙。适才用午膳的时候,父亲问起屠戮开罗城的经过,文坻想起为夺取开罗城立下大功的林喜,就在允面前提了一句,而且因林喜痛恨天方教徒的名声很高,也就说了。却不想允得知林喜在京城后,竟然马上宣他觐见。‘不过是一个千户,父亲为何要召见他?有什么目的?就是因为痛恨天方教徒?’文坻不解的想着。
其实他猜的不错,允之所以召见,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因为林喜痛恨天方教徒而已。尤其是他查了查之前的奏折,发现林喜面对天方教徒打仗不要命,对他的印象更加深刻起来,就要宣来见一见。
允好生夸赞了林喜一番,又赏赐了他许多东西,不过并未提升他的官职。林喜虽然不知道陛下到底为何,但能得到赏赐总是好的,尤其是皇帝陛下亲自给的赏赐,足够他回去吹一年了,当即高兴的跪下谢恩。
不过说完这番话,允也没什么可多说得了,就要让他退下。可话未出口,文坻忽然说道:“林喜,孤记得你是日本人?”
“是,殿下,臣原本是日本人,伊吾之战前从日本来到大明,成为百夷卫将士,后来参加了伊吾之战。战后留在秦藩。”林喜道。
“日本人?怪不得。”允轻声嘀咕一句。这种非常极端的人,确实日本出产的概率更大一些。
不过,文坻忽然提起他是日本人做什么?允看向自己的儿子。
“爹,”文坻凑近父亲低声说道:“儿子刚刚想到一事。父亲将南汉洲大陆东海岸的部分土地赐给三浦友臻,是为了让和人替大明守住那片疆土。儿子也可用和人替儿子把守边疆啊。西埃半岛紧邻天方,即使奥斯曼国即将陷入混乱也或许会有天方教徒骚扰;但西埃半岛又紧邻苏伊士,放弃不得。正巧林喜十分痛恨天方教徒,儿子让他招募和人武士驻守西埃半岛,父亲觉得如何?”
“想法不错。”允笑道:“正好三岛上的和人太多,你招募一些也好。不过,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能不能将林喜彻底收服,让他愿意返回日本招募武士去埃及。”
“父亲瞧着儿子的手段吧。”文坻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过不管文坻想要怎么收服林喜,都不会在乾清宫里说,他也赞赏了林喜一番,也赏赐了些东西,就让他退下了。林喜虽然仍感觉疑惑,但赏赐不会是假的,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这时已经到了未时初,允要歇中觉,文坻行礼退下。允睡了半个时辰后起来,去前殿批答奏折。
今日是上朝头一天,前些日子除了十万火急之事允也不会批答折子,所以他桌子上的折子不少,允将这些折子批答完毕,又听完四辅官处置之事后,天已经快要黑下来。
允站起来伸伸懒腰,问卢义道:“文和文珞可回来了?”
“官家,六郎君和四姐儿酉时初就已经回来了,一并去了坤宁宫,这会儿应当和郎君、三郎君、大小姐说话呢。”卢义道。
“我就猜到他们一定会去坤宁宫。”允道:“敏儿没准还托了文给格致院的几个人传话或者送钱。”
“大小姐关心格致院,资助有些人研究,这也是好事。”卢义道。
“我也不是说这是坏事,只是她,都已经正月十八了,离着二月十五只有不到一个月,她不认真想想挑选何人为夫婿,还琢磨这些。哎!”允叹了口气。
这话卢义不敢接,只能沉默不语。允又嘀咕几句,命小宦官将桌子收拾一番,就要前往坤宁宫。
但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忽然跑进来,刚要附在卢义耳边说什么,见到允看向他,忙跪下说道:“陛下,东山男李泰元求见。”
“李泰元?他不是在苏州么?怎么来了京城?”允惊讶的说道。
“官家,李泰元忽然来到京城,多半与苏州民变之事有关。”卢义轻声说道。
“苏州民变?”允几乎已经将这件事给忘了,听到卢义提起才想起来。“难道苏州民变确实是李家处事不当造成的,所以他亲自来京城向朕请罪?”允想着。
“你让他明日下朝后来乾清宫。”允对小宦官吩咐道。
“是,陛下。”小宦官答应一声,退下传令。
第1778章 竟然有人在研究水火之力
吩咐了李家明日下朝后来见他,允起身离开乾清宫。不一会儿他来到坤宁宫,熙瑶迎出来笑着同他说了几句话,夫妻二人一起向殿内走去。可熙瑶刚要按照往常的惯例吩咐下人通传,让孩子们到门口迎接,允忽然说道:“不要让下人通传。我今日要偷偷听一听,他们平日里没有大人在的时候都聊什么。”
“怎么,夫君还打算偷听文垣说自己喜欢哪个女孩子不成?”熙瑶笑道:“文垣可腼腆的很,现下屋内一起闲聊的有敏儿、文垣、文圻、文垠、文珞、文珥和文,兄弟姐妹七个呢,文垣可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
“怎么,文垣还没和你说看上了哪个女孩子?”允问道。过年这段时间,百官与勋贵家的女眷都要入宫恭贺皇后、诸皇妃新年大吉,熙瑶就制造种种机会让文垣瞧见她心中的太子妃人选。
“还没呢。不过,”熙瑶语气有些失望:“按照妾对文垣的了解,他恐怕是一个都没看上。不仅妾的那几个人选都没看上,所有被他瞧见的女孩子他都没看上。”
“这可不是好事。虽然男子不像女子,成婚晚些也没什么,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太子二十来岁才娶正妃的先例。只不过,年纪相差大了,夫妻琴瑟和谐更难,能娶年岁差不多的妻子好一些。”允道。
“妾也这样认为,但奈何文垣都看不上。”熙瑶苦笑着说道。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殿内,靠近几个孩子说话的阁子。允住了口倾听他们在阁内说什么,熙瑶也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发出任何声音。
“文,你适才说曹先生与周先生、思先生,在研究为何人和世间万物最后都会落在地上,而天上的日月星辰为何不会落在地上?”只听敏儿问道。
“是,大姐。”文道。
“难道不是因为引力么?妹妹虽然对天文学研究的不深,但也听周先生提起过,地球有引力,所以世间万物都会掉下来。”文珞道。
“你往日虽然认真听周先生讲课,可今日肯定没听。这话今日也有人问了出来,但曹先生说地球既然对世间万物有引力,难道偏偏对日月星辰没有引力?世间万物因引力会落在地上,日月星辰为何不会因为引力落下?而且周先生与思先生观测星象,认为地球绕着太阳转,推断太阳对地球也有引力;但这话又讲不通,若是太阳对地球也有引力,为何地球不会落在太阳上?”文又道。
“确实很奇怪。”敏儿笑道:“听得我脑袋晕晕的。”
“不要说大姐,就算妹妹这样专门学习天文的听着都头晕。”文珞也笑着说道。
“你总比姐姐强,毕竟你专门学过。”敏儿又道。
“这倒也是,刚才六哥说计算式子的时候,虽然搞明白了为何要用某个式子需要认真听,但计算倒是难不到我。”文珞自夸道:“而且周先生一直夸我聪明,虽然代数学的不好,但学习几何与天文很有天分呢。”
“那姐姐就等着咱们家出一个大天文学家,开历朝历代的先例。”敏儿笑道。
文珞又笑了两声,说道:“别说这个了,听起来怪闷的,说说别的。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格致院,前两次都只去了几个地方,这次可跟在六哥身后差不多将整个格致院都转了一遍。”
“就没人看出你是女儿身?”文圻问道。
“父亲不会允许你转遍整个格致院,知道了会责罚你的。”文垣道。
“我年纪小,又生的小,装作一个小宦官没人看得出来。”文珞先回答文圻的问题,又对文垣道:“二哥,妹妹才不会在爹爹面前说转遍了整个格致院呢,只要你们都不说,爹爹怎会知晓?难道二哥你要告诉爹爹?”
“我岂会告诉父亲?不过你以后切不可做这些父亲不允许的事情,若是有下次,我一定告诉娘亲,让娘亲处罚你。”文垣道。
“好好好,妹妹下次不做爹爹不许之事了。”文珞没什么诚意的说了一句,继续说道:“格致院确实和大姐、三哥、六哥说的一样,做什么的都有,那些哥哥姐姐们说过的我就不多提了,竟然还有人研究如何把椅子做的更舒服的,当时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何把椅子做的更舒服,这难道不应当是外面商家研究的么?格致院怎会有人研究?”文垠道。
“所以才好笑啊!”文珞道。
“研究这些,他们当初是如何批下经费的?负责发放经费之人难道不审核一下么?”文垣道。
“他必定不是以‘研究如何把椅子做的更舒服’之名义申请经费,就算贪腐也不敢做的这么明显;定然是以其他名头申请到了钱,剩了点儿研究这个。”文解释道。
“这难道无人管么?”文垣又问道。
“这个应当管,但是,二哥,格致院与其他衙门不同,除了院使是,按照父亲的话说是行政官员,其他所有官儿包括院副都是技术官员,平日里以自己的研究为主,平日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睡就是研究,哪有心思检查别人是否在研究申请经费的项目?因为只有一个行政官员,院使整日也很忙碌,也没有时间检查。”文继续解释。
“若格致院是这样的体制,旁的也就罢了,杂事自有差役来办;但项目审核与经费发放谁来做?”
“临时安排。若是谁有新的项目要申请,就由院使临时安排三个官儿分别独自审核,三人都批准后院使根据三人准许的经费额度发放经费;若是有两人或三人不准,则将申请打回去;若是有一人不准,则再找第四个人来审核。平日也没那么多项目要审核,平均两三日大约有一个新的,也审核得过来。不过众人都不愿承担审核的差事,能推给旁人就推旁人,弟弟都代替思先生审核过几个项目了。”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若是其他衙门也能这样做就好了,只要主官是清正之人,就不必担心有贪腐之事。”文垣说着沉思起来,似乎在琢磨如何将这一套制度推广到其他衙门。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似乎又要提出监管滥用经费的问题。但这时敏儿插话了:“文垣,你的那些话等过一会儿再说,现下先听四妹妹说在格致院的见闻。”
听到敏儿说话,文垣将话咽了回去,不说什么了。文珞笑道:“可算有能管住二哥的了。”
她继续说去格致院的见闻。“除了研究如何把椅子做的更舒服的,还有研究改进打铁用具的,研究如何造出更白的纸张的,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项目了。对了大姐,我也专门去看了你资助的那几个研究项目。别的也就罢了,其中有一人研究的是用水火之力代替人力牛力,驱动机械。”
“这怎么可能呢!”她自己点评起来。“水火都是死物,人、牛、马等是活物,活物才有力量驱动机械,水火怎么可能让机械动起来。”
“这也说不准。”敏儿道:“我一开始也觉得这项研究十分不可思议,但听了那人的想法后就不这样觉得了。他说,自己之所以要研究用水火之力驱动机械,是因瞧见水烧开了后会把壶盖顶起来,所以认为水火也有力量,这才开始研究。”
“而且他还说,运用火力早有先例。为何在火铳管或炮管里塞进火药和弹丸,点燃火药后弹丸会飞出去?就是因为火也有力量,能将弹丸推出去。”
“这,”文珞当时只顾想着回来和大姐开玩笑了,没问那人研究水火之力的缘故是什么,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不过文垠十分聪明,马上想到敏儿这话中的漏洞,刚要出言,忽然听到阁子外面传来响声,厉声问道:“谁在外面?”
“不小心弄出声响来了。”听到文垠的喝声,从外面又传来这样一句嘀咕,随即门被推开,允和熙瑶走了进来。
见到是父母双亲,七个孩子赶忙站起来行礼。不过等行礼完毕后文珞道:“爹,娘,你们竟然在阁子外面偷听!”
“这确实是爹爹的不是,确实不应偷听别人说话。不过爹爹认为这次偷听很值得。若是没有偷听,岂能听到你在格致院的见闻?”允笑着对文珞道。
“爹,你不会处罚女儿吧。”文珞马上换成可怜巴巴的神情。
“不会。既然是偷听来的话,为父不会以此为依据处罚你们。不过,等下次你再出宫,回来后为父一定会询问跟着你一起出去的下人你到底去了哪里,若是去了没有准许之地,为父就会处罚你。”允笑道。
“多谢爹爹。”文珞说道。可虽然她这样说,但一点儿也不开心。
允没注意到女儿的表情,他对敏儿道:“敏儿,你资助的那些人中,有人在研究水火之力?”
“是,父亲。”敏儿道。
“他研究出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为父指的是半成品,半成品是什么样子?”允追问。
“这,”敏儿仔细想了想,说道:“样子很难形容,因为是由许多东西组成,而且他造的不同半成品也不一样。不过那人与女儿解释过他构想的这种用水火之力的机器原理。做一个密闭的机器,但其中一面是活动的。机器里放入许多水,用柴火或者煤炭在底部燃烧,让水热起来。水被烧热后大约是产生蒸汽吧,就能推动活动的那一面动。自然,这一面不可能被推着一直向前,总会缩回来,就在这一面上连接一个往复式的机械,就像磨盘那样。之后就能驱动其他机械了。”
‘竟然真的是!’允心里非常激动。他适才之所以会忽然弄出声响,就是因为听文珞提起水火之力时,忽然想起有一种动力在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被称作水火之力,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一些听得更清楚。听了敏儿对原理的解释,他发现与蒸汽机是一样的,虽然没有见到实物,但基本可以确定真的有人在研究蒸汽机!
这可是蒸汽机啊!堪称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听到有人在研究这个东西,他如何能不激动?
“爹,就算水烧开之后发出蒸汽,蒸汽也确实有力量,但一壶水被烧开后只能推动壶盖,这才是多大一点儿的力?想要拉动其他机械,这点儿力如何足够?为了能让水火之力拉动机械,比如打铁的炉子,要造多大的机器?”
“而且为了产生这点儿力,又要耗费多少水,多少木材煤炭,多少钢铁?恐怕换算成给牛吃的草料足够养活几百头牛了,根本不合算。”文垠说道。他并不赞同研究这种看起来并无用处的东西,注意到父亲似乎对水火之力很感兴趣,马上将自己的反驳之语抛出。
“就是,五哥说得对。爹爹,就算真有水火之力,但用起来也不合算,不值得让人去研究。”文珞也道。
不过文垣和文圻、文和文珥都没有说话。文垣和文圻被父亲教导的时间太久了,他们就没见到过父亲感兴趣的技艺有无用的,发觉父亲对水火之力感兴趣不忙说话;文和文珥倒是没有这样的感想,不过他们不敢在父亲面前说反驳之语。
但这对文和文珥未必不是好事。允听到儿女的反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马上将卢义叫进来,对他吩咐道:“明日下了朝,朕要去格致院,你去安排一下。李泰元让他下午再来乾清宫。”
“是,官家。”卢义不明白允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吩咐他明日要去格致院。但他也不会问,躬身答应一声,离开坤宁宫安排去了。
“爹,这个水火之力真的这么要紧,值得您亲自去格致院看一看?”等卢义出去了,文圻赶忙问道。
第1779章 格致院视察——惊讶的张学熙
“不好说。”允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忙平静一下心情,说道:“水火之力除烧水时水开后可顶起壶盖,与火铳、火炮点燃火药发射弹丸这两者外并无其他实证,能否用于驱动其他机械不好说。不过现下中原地多人少,许多藩国若是真有水火之力,用处极大。”
“而且也不单单去看这个研究。为父有段时日没去过格致院了,去瞧瞧各项研究可有进展,顺便看看水火之力的研究。”
在场几人都不相信允这番话,毕竟他刚才表现的太激动了,这番话明显是借口。不过嘛,他们当然不会拆穿。敏儿还连忙说道:“爹,明日可否让女儿一同去格致院?毕竟爹爹要顺便瞧瞧水火之力的研究,而女儿资助过那人。”
“可。”允答应道。他又想起什么,问道:“敏儿,这个研究水火之力的人名叫什么?”
“他叫做张学熙,今年二十三岁,上元县人。家境还算富裕,衣食无忧,又不是长子不需继承家业,就整日研究这些在旁人看来奇怪的东西。三年前来到格致院。”敏儿回答。听到她的回答,允点点头,没说什么。
“爹,女儿明日也要再去一次。”见父亲答应了大姐,文珞又道。
允迟疑了一下,但想到自己听见曹徵、思澄堂、周伟等人正在研究天体为何不会掉在地上,文珞又在跟随周伟学习天文,让她听听也好,就答应道:“好,你明日也一起去。”
“爹,儿子/女儿也想去。”见到文珞被准许了,其他几人也纷纷说道。
“文圻,你还有半个月就要去讲武堂读书了,蓝珍给你的兵书与史书都看完没有?”
“文垠,你也一样,二月初三就要与文圻一同去讲武堂读书,兵书与史书都看完没有?即使看完了,也再看一遍。”从今年起,允决定在所有儿子就封前让他们去讲武堂上二年学,学习一下用兵打仗的本事。文圻和文垠、文坤今年都要去讲武堂上学。
“文珥,为父听闻利奥诺尔因婚期将近,十分不安。你是她在大明除文坻外最熟悉之人,明日就去府邸陪伴利奥诺尔吧,下次为父再带你去格致院。”
允否决了三个孩子明日去格致院的想法,又对文垣和文说道:“明日你们也一起去格致院。”
“儿子知道了。”文忙答应一声;文垣不大愿意去格致院,但他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处,父亲一定会带他去,也躬身答应。
这时御厨将晚膳送来,允留文与文珥吃晚膳。晚膳后又一起说了会儿话,文与文珥告辞离去。这时也不早了,文垣等孩子回去歇息,熙瑶也先回了寝殿。
可敏儿正要和父亲告别一声也回自己寝殿,允却拉住她,又与她说了挑选夫婿之事。允能感觉到她十分不耐烦:这段日子不论父亲还是母亲,甚或是二娘,见到她十回有五回会说挑选夫婿成婚嫁人之事,敏儿早就对这个话题厌烦了。但她最后并未发作出来,轻轻答应几句。
第二日一早允下了朝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敏儿、文垣、文和文珞都已经在这儿等着了,允吩咐下人几句话,就要带着他们出宫前往格致院。
可这时卢义忽然凑上来说道:“官家,李泰元辰时正就入了宫,此时正在谨身殿等着。”
“不是让你告诉他下午再来么?”允语带责怪。
“官家,这并非是奴婢懈怠。奴婢昨晚上就派人与东山男说了,但他仍然今日一早入宫等候官家召见。”卢义马上说道。
“你亲自去告诉他,朕上午没空接见他,让他下午未时正再来。”允吩咐一句。
“是,官家。”卢义答应一声,亲自小跑着前往谨身殿传令去了。
“走,咱们去格致院。”允自己则对孩子们说道。
马车很快到了格致院。允虽然心急,想要尽快见到研究水火之力的张学熙,但也不能直奔这人的小院而去,在杨翥与曹徵的带领下转了一会儿后经过一个院子,瞧见敏儿的表情知晓到了张学熙的院子旁,正巧这时院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遂笑着问杨翥:“杨卿,这个院子里的人研究的是何物?”
“这个,”杨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陛下,此院中之人研究的是水火之力,也就是……”
但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允打断:“水火之力?朕昨日听皇六子说起过这个研究水火之力的,又得知这人还受了广陵的资助。朕对此倒是有些兴趣,毕竟现下大明地多人少,若是这人的研究真能有所得,对朝廷很有好处。”
听到陛下提起张学熙受过广陵公主的资助,杨翥松了口气。以他一人的精力,当然不可能注意到格致院每一个人都在研究什么,但张学熙的研究实在是太醒目了,毕竟院子里天天冒烟的研究并不多,很难不注意到。杨翥仔细观察了几次,又和曹徵等人商议过,认为他的研究没有前景,打算在他的研究经费用光后就将他赶出格致院。可没想到,这时广陵公主殿下忽然出手资助,他们顿时不敢做什么了,对他听之任之。但陛下今日巡视,若是觉得张学熙的研究没什么用,斥责他为何会允许这样的人留在格致院,他怎么说?难道将公主殿下供出来?只能老老实实挨骂。可现下陛下自己说起了张学熙受过广陵公主资助,斥责自己的时候也有个搪塞的余地。所以杨翥松了口气。
“若是张学熙之研究真能有所得,自然用处很大。”杨翥附和一句。
“既然如此,朕就进去瞧瞧。”允笑着说了一句,杨翥忙上前推开院门,带着众人走进去。
走进去后,最先映入允眼帘的,是堆放在院子里的许多柴火煤炭,以及七八缸水。寻常人家虽然过日子也要用到柴火、院中会有大水缸,但绝不会有这么多。他又扫了院子一圈,见到东南角处堆着许多破铜烂铁,大约是机器上坏掉的零件拆下来放在那边。
允正瞧着,杨翥已经走向发出声音的正中间的屋子。但没等他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量颇高、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这人身上的粗布衣服本就是深色布料做的,此时又被染的煤黑,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因脸上同样乌七八黑,也看不清长相和脸上的表情。但根据这人轻快的步伐,允认为他的心情很不错。
这人见到许多人在他院子里显得非常惊讶,愣了一下才问杨翥道:“院使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张学熙,不是我要做什么,是陛下、太子殿下、几位殿下要瞧瞧你的研究。”杨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皇帝等人站的位置,又道:“还不快对陛下与诸位殿下行礼!”
张学熙比刚才更加惊讶,完全没有料到皇帝、太子这样身份的人会来瞧他的研究;他直愣愣的看向允,被提醒了三次还没有回过神来,杨翥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行礼:“草民,张学熙,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诸位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张学熙一时都忘了面前皇帝与太子要磕几个头,只是不停的以头跄地。
“不必如此多礼,免礼平身。”允笑道。
“多谢陛下。”张学熙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来。
“你不必这么拘谨,朕只是来瞧一瞧你的研究如何。毕竟若是有所成果,用处极大,也值得朕亲自来瞧。”允见他仍然十分紧张,又笑着说道。
不过他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张学熙仍然非常紧张。都说京城官员多如狗,平常五六品的官员他也未必多在意,可有几个人见过皇帝?即使听说当今圣上很喜欢微服私访,也没多少人见过皇帝。再加上允做了十多年皇帝,威严越来越重,张学熙当然放松不下来。
允对自己的话没有作用也早有预料,又笑着说道:“使用水火之力的机器是在正屋里面么?朕要进去瞧瞧。”说着就向屋内走去。其他人跟在身后。
张学熙手足无措的让过众人,呆立在门口,无意识的盯着每一个走进屋子的人看。但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人,惊讶的问道:“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被他问话的人笑了笑,正要回答,可一名侍卫却说道:“大胆!竟敢如此对广陵公主殿下说话!还不跪下谢罪!”
“广陵公主殿下?你是广陵公主殿下?”张学熙吃惊的看向这人,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做非常失礼,忙低下头去,又下意识要按照侍卫的吩咐下跪。但他心里仍然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呐喊着两句话:‘她怎会是公主殿下!资助我之人竟然是公主殿下!’
第1780章 格致院视察——对张学熙的赏赐
张学熙之前确实不知道资助他的人的身份。他之前见过广陵公主两次,但她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认为他的研究若是有成果用处极大,所以愿意资助;后来托文送钱,文也都是让下人送,自己从未出面,所以张学熙一直不知道是一位公主在资助他。
“不知者不罪,虽然我确实是广陵公主,但你之前并不知晓我的身份,不必谢罪。”等张学熙站起来后,敏儿又笑着说道:“而且,你十分奇怪么?除了宗室,还有谁会资助你这样的研究?”
“我能猜到你,不,请殿下赎罪。我能猜到,资助之人的身份,不一般,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公主殿下!我一直以为是,哪家勋贵。”张学熙磕磕巴巴的说道。
“那现下你知晓了。”敏儿又笑着说了一句,走进屋子。张学熙又在屋门口呆立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被杨翥叫了一声才走进屋子。
这时允已经绕着屋内的机器转了两圈,将整个机器都认真观察过了。坦白的讲,这个玩意儿与他前世见过的模型差别很大,看起来笨重许多,造型也非常奇怪。但基本构造差不多:最下面是一个炉子,炉子上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类似于柜子的东西,一角有一个小烟囱。柜子的一面是用活塞制成的,上面连着一根杆子,杆子与一个轮子相连,看起来若是活塞被推动,杆子能让轮子转起来。
“这个东西,现在能让轮子转起来么?”允问道。
“陛下,可,可以。”
“那你试试看。”
“是,陛下。”张学熙答应一声,从屋外拿进来煤炭扔进下面的炉子,将柜子里的水换了新的,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整个机器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点燃炉子。
进入研究状态后,张学熙逐渐恢复正常,说话也不再磕磕巴巴了。他一边烧炉子,一边说道:“陛下,您来的正是时候!草民前几天刚刚算是研究有了成果,起码这么大的机器能够顺畅的动起来了。这台机器是我三天前造出来的,当天试了一下,能顺畅动起来,活塞能推动轮子转起来。前日和昨日又试了好几遍,也都能动。”
“不仅这样,昨天下午我在这个轮子上绑了一个三十斤的石块,这台机器也能让轮子带着石块转起来。不过后来我又绑了一个五十斤的石块,可这次不仅没能带着石块转起来,反而活塞和杆子被拉坏了。幸亏我及时关闭了炉子,不然机器没准会爆炸。”
“这东西还会爆炸!”杨翥惊讶的说道,同时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进屋的几个侍卫忙挡在允身前。
“若是操纵不好,或者机器的部件磨损太多,就可能发生爆炸。不过陛下放心,这台机器才造出来三天,还是全新的,刚才我又认真检查了一遍,不会发生爆炸。”张学熙又道。
“你!”听到这话,一名侍卫就想出言斥责张学熙,叱骂他竟然敢在陛下面前操纵这么危险的东西。但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允的眼神打断,不敢再说下去。不过允虽然阻止了侍卫叱骂张学熙,但仍然站在侍卫身后,从肩头伸出脑袋看向机器。
就在这时,他见到一面的活塞缓缓动了起来,推动杆子,杆子拉动轮子转了起来。
轮子转了几圈,这时柜子的一处忽然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好像水开了一样。见到这一幕,张学熙放缓了向里面放煤的速度,过了一会儿响声消失了。
“陛下,这就是这台使用‘水火之力’的机器的运转。如果陛下想看轮子带动重物,我就从外面拿来一块三十斤的石头绑在轮子上。”张学熙又道。
“不必了。”允笑着说道。
他现在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比昨天晚上听到有人研究这种机器时更加激动。虽然这玩意的功率比他前世见过的大小只有五分之一的实验室模型还小,应该也比不上瓦特改良的蒸汽机,但这可是全世界头一台蒸汽机,头一台可以使用的蒸汽机啊!
允强忍着激动之情,说道:“对于这台机器,你可还有改进的想法么?”
“还有。”张学熙说道:“最好将水柜分成两半,其中一半用来装水,另外一半充满水蒸气推动活塞。还有压力阀也要改进。不过我还没有想好如何改进。”
“压力阀是什么?”文问道。
“压力阀就是刚才‘呜呜’作响的那个东西。也不知道为何,反正一旦水柜里太热了,水蒸气太多,机器就容易爆炸。为了防止爆炸,我就在水柜上设了一个机巧的开关,若是水蒸气多到一定程度,开关就会自动打开,让水柜里的压力小些。因这好似天之压力,所以我起名为压力阀。”张学熙解释道。
“现下这台机器只能用来排水,给铁矿煤矿排水,用来做其他的都不合算。我家里是做生意的,还开过煤矿,后来朝廷下了禁令后就将矿给关了,但因为做过这些生意能估算出来不合算。不过等将来改进了,能拉动更重之物,用处会越来越多。”张学熙又顺嘴说道。
“好好好!”允终于忍不住了,笑着说道:“很好!这个机器非常好!”
“多谢陛下夸赞。”张学熙忙站起来说道。这时他从研究状态里出来了,意识到自己刚才面对陛下、太子说的话用词十分不恭敬,又害怕起来就要跪下。
但允一把抓住他,笑着说道:“爱卿跪下做什么?朕还没封赏爱卿呢。”
“还不快谢陛下隆恩。”杨翥忽然说道。他仍然不在意张学熙研究出的机器,也不理解陛下为何会这样激动,但陛下如此看重格致院的发明,还要赏赐发明者,对他也是好事,他当然要提醒张学熙。
张学熙这时听明白了允话中的含义,忙跪下说道:“草民谢陛下恩典。”
“杨卿,你这提醒的,朕不当场赏赐他都会心中愧疚。”允笑着同杨翥说了一句,转过头又对张学熙说道:“既然你谢了恩,朕当然要赏赐于你。”
“张学熙听旨,朕任命爱卿为格致院主簿,加爱卿正六品主事衔,初授承直郎,升授承德郎。朕再加封爱卿不更之爵,益禄三百石!”
“草民谢陛下隆恩!”张学熙大声说道。
他差点儿没激动的晕过去。要知道,他之前连不入流的官儿都不是,也不是吏员,更没有任何功名,就是一个老百姓,顶多因为在格致院做研究,地位比一般的普通老百姓略微高一些,约等于秀才,但也是没资格参加乡试、也通不过国子监入学考核的秀才。
但今日他竟然有了正六品官衔!要知道,就算是考取了举人,或者通过国子监的考核成为监生,一辈子在**品官儿打转的人有的是,至多只有两成能够成为六七品官儿;而成为六七品官儿的人能升到六品以上的也不到一半。也就是说,他此时已经超过了九成以上的官员,完全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而且,他这个官衔还是陛下亲口任命的!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从陛下的激动之情中看出陛下对他做的这台机器有多看中,将来若是再能改进机器,能有矿井抽水之外的用处,再被升官是必然的,就算是升到四品官也未必不可能。这可就是他,不,不要说他,他们全家都不敢想的地步了。
更不必说,他还得了世袭的爵位!武将得世袭爵位的很多,可文官能得世袭爵位的极少,解缙累死累活编纂《鉴文大典》十几年才得了一个子爵,更不必提其他文官了;拥有世袭爵位之人在文官中绝对是稀有的存在,一般仅三品以上官员才有。可他才正六品就得了不更之爵,虽然也才是等同于六品,但远比六品官儿珍贵。
得命正六品官职,被陛下亲口任命,又得了世袭爵位,得到这些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甚至都惹得杨翥嫉妒的赏赐,张学熙如何能够不激动?如何能够不高兴?他现在强撑着没有晕过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爱卿不必如此,若是以后爱卿能够改进这个机器,让他能有其他用处,朕还会封赏爱卿。”允又道。
“草民,多谢陛下。”张学熙又谢恩。
允见他这样激动,干脆命人火速赶回皇宫宣一位中书舍人来格致院,当场写了圣旨加盖大印,又放了张学熙三日的假让他把圣旨拿回去,让全家高兴高兴。张学熙又强自压着激动的心情,跪下接旨。
在允等人离开格致院后,张学熙拿着圣旨回了家。家人见到他这个时候回来有些奇怪,听到他说被陛下赏赐还不信,说他吹牛。但当他拿出圣旨后所有人都惊呆了,随后变得十分激动,生意也不做了,将全家人、全族人都叫来,祭拜祖宗,又热热闹闹的庆贺了三日。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第1781章 格致院视察——激动的文垣与谈论引力
奖赏过张学熙后,允又为发明的机器起名。起的名字当然是蒸汽机,这个名字十分贴切,允也想不出更好的来;至于张学熙的意见,别说他本就不敢说反对的话,就是他敢,这时都已经高兴傻了,也完全不知道辩驳,听到什么都叩头谢恩。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见到张学熙都这样了,允本还想再嘱咐他几句,但也只能改日再说,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他的院子。杨翥对差役吩咐几句,嘱咐他们注意小心保护蒸汽机,待会儿扶着张学熙回去,转过头也连忙跟上。
“爹,给他的封赏也太过了。”出了院子,文就说道:“一个只能拉动三四十斤重东西的机器,就又是提升官位又是赐予爵位,后来正式颁旨的时候好赏赐了许多财宝,太多了。”
“你这样以为?”允轻声说了一句,看向敏儿和文珞。文珞显然对于父亲如何封赏张学熙并不关心,脸上没什么表情;敏儿脸上却显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然不赞同文的话。他又看向文垣,但见到文垣的表情后却一怔,出言问道:“文垣,你对你六弟的话,觉得如何?”
“六弟的话?”文垣愣了一下,说道:“父亲,儿子适才在思索事情,并未听见六弟说了什么。”
“你并未听见文说了什么?你在思索什么?”允追问道。
“父亲,儿子若不是亲眼见到,绝不敢相信世间竟然真的有水火之力。”文垣说道:“往常有人说人乃是夺天地之造化而成,但在儿子看来,使用水火之力才是夺天地之造化。虽然张学熙造的这个机器只能拉动三四十斤的物什,但他自己也说了,还可改进,改进后就算只有两成提升,也能拉动五十斤以上的物什。”
“这还仅仅是这样一个小机器。若是造一个比这个机器大几十倍的大机器呢?就能拉动千斤以上的物什。”
“人力、牛力终究有所穷尽,虽然合数十人之力也能拉动千斤之物,但有的时候,有的地方,容纳不下数十人,也不能让数十人合力拉动,有些事情就没法做;但有了这个蒸汽机,这些事情就都能做了。”
“何况现下大明人少地多,许多田地因为人手不足不得不抛荒,城里的商户又不停从村子里招人,开出比种地能得的多得多的工钱来,诱使农户进城做伙计或工匠。爹,儿子不是反对发展工商,但毕竟农为本,还是应当保证有足够的农户种地,粮食不至于不够吃。”
“蒸汽机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种地上,毕竟乡下的农户手里也没多少闲钱,置办不起蒸汽机;但城里的各种厂子,若是能用上蒸汽机,就可以节省许多人力;既然有能够节省人力的蒸汽机,他们就不会再雇佣这许多农户进城做工,留在乡下种地的农户就会更多,这对朝廷是大有好处。”
“更何况,若是将来蒸汽机便宜了,乡下较为富裕的农户也能用得起,农夫驱使着蒸汽机耕作田地,一人便能够照顾数百亩甚至上千亩田,那就再也不必担心天底下无粮可吃了,不仅对于朝廷是大大的好事,对于百姓也是极好的事情。”
“只不过到了那时,因一人就能照顾这许多田地,恐怕土地兼并之事又会重演,失去土地的流民又会增多,让这些流民做什么也会是令朝廷头疼之事。最简单的处置法子自然是将他们都赶去藩国,毕竟藩国人口更少、地方更大,即使一人便能照顾数百亩田地人口也不足。只是若这样做,恐怕会枝强干弱。”文垣又联想到流民处置,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应该随意说出来,声音逐渐低了,而且又道:“儿子认为,父亲对于张学熙的赏赐极为妥当,蒸汽机这个发明完全值得这样的奖赏。”
允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文垣。一是因为他认识到了蒸汽机的巨大用处,二是他竟然能够联想到蒸汽机大行其道甚至被农户用于种地后,可能导致的结果。虽然实际上因为生产力的发展,工作岗位是越来越多而不是越来越少,但这一点就连历史上十八世纪欧洲许多杰出的政治家都没有想到,也不能强求文垣。
“好,你说的不错。”允笑道:“你这才是身为储君,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想到的东西。蒸汽机虽然现下用处不大,但将来改进后定然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对朝廷用处极大,为父都觉得给他的封赏低了,如果不是为了今后,他对蒸汽机再做出改进后的赏赐留出余地,为父会赐予他正五品的官位和爵位。”他没有继续点评文垣的倒数第二段话,而是又对杨翥吩咐道:“杨卿,以后张学熙研究蒸汽机,不论需要多少经费,都要给他。”
“是,陛下。”杨翥忙答应一声。
文垣脸上满是激动之意。自从他年纪稍长后,父亲就很少夸奖他,不仅没有夸奖,反而因为他处事不当,不像是储君的作为,批评过他几次;尤其皇城学堂打架那次,允虽然声音并不严厉,但话语中的失望是遮掩不了的。自那以后文垣就勤读历代史书,又将父亲的每一句对他说的话都记下来,认真效仿做一个合格的储君;但即使他这样努力,这二年也未得到过夸奖。文垣心中都有些灰心丧气了。
可今日父亲却夸赞他了,而且是在格致院,还有外人在场的情形下夸赞,文垣怎能不激动?实际上,文垣不是激动,而是非常激动,眼睛里甚至浮现出泪花。
“爹,二弟将女儿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敏儿这时笑道:“女儿与二弟想的一样,都认为蒸汽机用处极大,所以当初才会资助张学熙研究。不过女儿没有文垣想的这般透彻。”
“你当然不会如同文垣想的这般透彻。”允也笑着说道:“这并非说你不聪慧,为父认为你是孩子中最为聪慧的一个;文垣比你想的透彻,是因为父在教导他治国理政之事,而且他又关心百姓,时常在乡野、市井之间亲眼瞧瞧百姓生活如何,对民间比你了解更多。”
“父亲这话说的真好。”敏儿又笑道。
允和大女儿说笑几句,对文说道:“你可听明白了你二哥所言?”
“儿子明白了,蒸汽机确实用处极大,值得对张学熙这样重的封赏。”文忙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允担心文心生不满,又忙说道:“你毕竟年纪较小,又一门心思研究天文,对民生了解的不如你二哥多,有些事情想不到也是有的。”
“儿子知道了。”文表情舒展了些,又答应道。
允点点头,侧头问侍卫:“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陛下,已经将近午时了。”侍卫回答。
“已经将近午时。”允想了想,对杨翥与曹徵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朕也没空将剩下的院子一一看过;朕听闻曹卿你与周卿、思卿正在研究为何日月星辰能够悬挂于空中而不掉落到地上,你们就带着朕去曹卿的院子,再将周卿与思卿叫来,朕听听你们有何研究成果。”
刚才允与四位皇子皇女说话的时候,杨翥与曹徵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垂手侍立,不要说出言,就连身子都一动不动仿若雕像。这时他们听到陛下的吩咐,赶忙从雕像状态恢复到正常状态,答应一声,杨翥亲自去找周伟和思澄堂,曹徵带着一行人向他的院落而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曹徵的院落,周伟与思澄堂也已经到了,行过礼走进曹徵平日里做研究的正屋,待陛下与皇子皇女落座后也坐在一旁。
“曹卿,你先介绍一番你们现下的研究成果。”允说道。
“是。”曹徵答应一声,介绍起来。允听了一会儿,发觉他们的研究已经走上了岔路。虽然经过推断和天文学现象的验证,能够证明脚下的大地是一个球体,但他们的研究思路仍然按照华夏古代的浑天说,认为宇宙为类似于鸡蛋的样子,大地漂浮于其中,而且仍然认为地球与其他星球完全不同,能够认为太阳对地球也有引力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完全没想过其他星球,或许也能产生引力。
待曹徵介绍完了,允想了想,出言问道:“对于现下研究的矛盾之处,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这,”曹徵等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思澄堂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曾提出一种想法,认为或许是脚下之大地只对大地之上的万物有引力,对日月星辰并无引力,日月星辰运转是因另一种缘故。不过,此想法现下难以验证。”
“可还有其他想法?”允又问道。
曹徵与周伟都脸上泛红。不管思澄堂的想法是对是错,起码他有想法,他们连想法都没有。
第1782章 格致院视察——万有引力定律
允见曹徵与周伟这幅表情,就知道他们必定是想不出其他缘故,也不再追问,而是琢磨起来:‘到底要不要给他们些提醒?思澄堂、曹徵与周伟都是极其聪慧之人,得了朕的提醒,多半就能将那条非常要紧的定律发现。只是,如何巧妙给予提醒又不令他们怀疑?’
他又想了想,决定将一件已经得到证明、在天文学上极其重要的事情先告诉他们,旁的过一会儿再说。“曹卿,思卿,周卿,朕要告诉三位爱卿一件事情,或许对你们研究天文有帮助。去岁,已经有人证明,脚下之大地乃是球体。”
“脚下之大地乃是球体得到证明?”一瞬间,无数人惊呼出声,不仅仅是曹徵等三人。就连文垣、文和文珞都惊讶的看向允。只有敏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不惊讶。不过她见所有人都非常惊讶,也忙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但她之前的表情早已落在父亲眼里,允冲她微微一笑,敏儿也眨眨眼睛。
“爹,何人何时验证的脚下之大地乃是球体?为何儿子不知晓?”文垣问道。
“此事十分机密,整个大明知晓此事之人极少,朕暂时也不愿公开,你们切不可告诉旁人,就算是身旁最亲近之人也不能告诉,若是被朕知晓,定然不会轻饶了!”
允先厉声说了这段话,吓得曹徵等三人都赶忙站起来说绝不敢外传,就连文和文珞的表情都不大自然,这才继续说道:“是汉洲大陆有一伙人,从汉洲向东航行却到了默伽猎大陆,而默伽猎大陆应当在大明以西,从而证明脚下之大地乃是球体。戊王前往埃及的半路上碰到这伙人,得知此事;去岁腊月返回京城后他将此事告诉了朕。此事朕决定并不公开,所以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戊王朕也嘱咐他不要告诉旁人。”
“竟然验证了脚下之大地乃是球体。”曹徵喃喃的说了几遍,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兴奋。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臣多谢陛下将此事告诉臣等。得知此事,虽然对研究为何日月星辰不会落于地上无多大用处,但对其他研究用处极大。”
“臣多谢陛下将此事告诉臣等。”思澄堂和周伟也都回过神来,躬身行礼道。
可听到他们这话,允却一阵失望。验证脚下之大地乃是球体对研究引力用处极大,可他们竟然认为不大?允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想着:‘毕竟还是比不了牛顿啊。他们拥有远比牛顿更加优越的研究条件,远比牛顿更加充足的研究经费,虽然也研究出了微积分与运动三定律,却是三人分别研究出的。如今遇到更吃天赋的定律,就研究不出来了。’
允当然也知道他们三人进行天文学研究的时候,前置研究极少,不论日心说、还是行星运动三定律,都是他们辛苦研究出来的,而牛顿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但他总是希望自己麾下之人能够做得更好。
不过允很快调整了情绪。若被他们注意到自己失望,恐怕会惴惴不安,更难进行研究了。他又开始琢磨要如何给出第二条提醒,是今日或是再选其他日子给出提醒,让他们发现正确的研究方向,以求定律被发现。
可就在这时,文珞忽然说道:“若脚下之大地是球体,那岂不是与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一样了?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皆围绕太阳运转,地球也围绕太阳运转;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是球体,地球也是球体;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有小星辰环绕,地球也有月亮环绕。这样看来,地球和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是完全一样的。”
“地球岂会与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完全一样?”思澄堂也顾不得身份高低之别了,出言辩驳道:“地球上有世间万物,有人生存,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等岂有?”
“思先生如何知晓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上并无人与世间万物?难道千里眼能够观察到这五颗星辰的表面了?”
这番话顿时如同炸雷一般在思澄堂耳边响起。他喃喃自语道:“莫非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上也有人与世间万物?”
“难道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上也有人与世间万物?”文、周伟等人也议论起来:“这么说,人并非地球独有?这些星辰,不,星球上都生活有人?”
“或许此时五个星球上也有人研究出了类似于千里眼的东西,正观察地球与其他星球。”
“也不知他们是否证明了自己的星球乃是球体。”
“水星与火星上的人应当已经发现了吧?毕竟水火二星太小了,上面生活之人极容易发觉地面弯曲,验证所生活之地是球体;金星大小与地球相差无几,不好说;木土二星远比地球大,恐怕再过一百年,他们也未必能够发现。”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着。
见此情形,允不得不咳嗽一声,待众人都停止说话转头看向他后说道:“关于金木水火土五个星球上是否有人与世间万物之事稍后你们再议论。朕只想知晓,这对研究日月星辰为何不会落于大地是否有用处?”
“爹爹,三位先生,还有哥哥姐姐,”文珞说道:“若是地球与金木水火土五颗星辰一样,既然地球对世间万物有引力,那五颗星辰,五个星球应当对万物也有引力。太阳对星辰也有引力,既然都有引力,那莫非说,他们之所以不会落于大地,不,是不会落在太阳或任何一个星球上,是因为互相之间的引力牵制?”
她打了个比方:“就好像将许多圆球上用长线系在一起,将其中一个圆球握在手里,其他圆球就不会落在地上了。”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周伟适才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又道:“只是,为何会有引力?引力的大小又与什么有关?”
“会不会,引力是日月星辰自然而然产生的?”文说道:“就好像石头天生就坚硬,棉花天生就柔软,稻谷天生就能供人食用,引力也是日月星辰天生就有的?”
“至于引力大小,或许与日月星辰的大小有关?个头越大的日月星辰,引力就越大,个头越小的日月星辰,引力就越小?”
“引力天生就有?大小与星辰的大小有关?”思澄堂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地说道:“应当就是如此了。”
“可这也有解释不通之处。”周伟又道:“太阳极大,远比金木水火土五个星球与地球加在一起大得多,若是引力大小与星辰的大小有关,那所有六个星球都会落向太阳,而不是这样悬在天上。”
“远处不还有其他星辰?那些星辰虽看起来极小,但这是因为距离十分远的缘故,这些星辰或许体积很大。”思澄堂道。
“引力的大小除了与体积有关,与距离可有干系?”
“应当有干系,一颗星辰,一个星球总不会对相觑极远的两个星球引力一般大。”
“也就是说,引力大小不仅与体积有关,也与距离有关?”
“会不会与引力大小有关的不是体积,而是重量?”周伟又道。
“重量?你为何猜测是重量?”有人问道。但这人问出这个问题后就沉思起来。
“太阳不仅体积比所有星辰都大得多,与地球之距离也小于其他许多星辰,若引力大小与体积和距离有关,则其他星辰无论如何无法阻止地球滑向太阳。唯有与重量有关,且太阳重量不似体积那般大,才有可能在其他星球的拉动下,地球维持于远离太阳之地。”周伟解释道。
“这也说得通。不过引力到底与体积有关还是与重量有关,还需继续进行观测与计算。”思澄堂道。
允看他们讨论的这么热烈,即喜且忧。喜的是他们竟然已经快要讨论出引力的计算公式了,只要以后认真观测,仔细收集各种观测数据,早晚能够总结出真正的计算公式;忧的是……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文珞又道:“周先生,曹先生,思先生,学生想到一事。”
“殿下请说。”抢在周伟说话前,曹徵说道。
“引力,是否并不仅仅日月星辰自然而然能产生,而是世间万物都能自然而然产生?”文珞道。
“引力,并不仅仅日月星辰自然而然能产生,而是世间万物都能自然而然产生。”曹徵喃喃的说着,可眼睛却越来越亮,最后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引力,世间万物都能自然而然产生。”
“引力世间万物都能自然而然产生?”文道:“那为何你我站在此处,却不会因引力牵引而靠近?”
“因为重量太轻或体积太小。”曹徵还未说话,文珞已经抢先回答:“以地球之重量或体积,尚且只有这点儿引力,人与人之间岂会有多少引力?”
“这么说,难道真的世间万物都能自然而然产生引力?可是,日月星辰竟然与世间万物都遵循一样之规律?”周伟道。思澄堂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日月星辰与世间万物不遵循一样之规律,除历代研究天文之人猜测,可有实证证明?”文珞扫视了在场之人一圈,当然在扫过自己父亲的时候极快的略过。“没有,无任何实证能够证明。既然没有证明,那就不能否认我的这个猜测,遵循一样之规律。”
“而且,”文珞又道:“我倒是有证据能证明日月星辰与世间万物都遵循一样之规律。我也曾观测星象,发觉天空中不仅有日月星辰,还有许多漂浮于其中之物,好似石块。现在想来,这些东西不是好似石块,而就是石块。他们既然也漂浮于空中,必定也有引力;既然天上的石块有引力,那地上的石块也必定有引力;地上的石块既然有引力,那与石块并存于世的其他万物,也应当有引力。”
文珞的话当然不是没有漏洞,若想辩驳自然还有可辩驳之处;但周伟与思澄堂都是醉心于天文学之人,孜孜追求的是得知日月星辰转动的真相。他们听到文珞之言后顿时呆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忽然跪倒在地向文珞行礼;曹徵愣了一下,也忙跪下。
“周先生与二位先生这是做什么?”文珞马上惊慌的说道。周伟是她的老师,思澄堂与曹徵虽然不是,但也指导过她学习,她也都以先生称之,三个先生一同跪下,也难怪她惊慌。允等人也惊讶地看向他们。
“臣多谢殿下。”周伟道:“殿下能够想出天地万物俱有引力,解臣等之惑,臣等研究天文学之人必定俱十分感激殿下,臣与曹院副、思主簿代他们感谢殿下。殿下足以为臣等之师。”
“明明先生是我之师,我如何还能是先生之师?”文珞忙道。
“韩昌黎《师说》有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殿下解了臣之惑,也就是臣之师。”周伟道。
文珞赶忙又出言反驳,同时让侍卫将周伟等人扶起来。他们三人的力气当然不如侍卫大,被扶着站起来,但仍然想要向文珞行礼。文珞好说歹说,才打消了他们对自己行礼的打算。
“曹卿,周卿,思卿,这样看来,你们认为文珞所言十分有道理了?”这时允说道。
“陛下,臣等认为四公主殿下所言十分有道理,应当是对的。”曹徵道。
“也就是说:天地万物中任何两物皆相互吸引,引力之大小随这两物的重量或体积增大而增大,减小而减小;随两物之间的距离增大而减小,减小而增大。”允说道。
“陛下总结的甚好!”曹徵忙道。他随即又道:“关于引力大小到底如何计算,到底与重量有关还是与体积有关,臣等必定认真钻研。”
“好。”允赞许他一句,继续说道:“虽然引力大小如何计算尚不知晓,但定律的基本内容已经有了。朕就为这个定律起一个名字:万有引力定律,如何?”
第1783章 格致院视察——为女儿高兴与长相
“万有引力定律?好名字。”曹徵马上赞道:“此名简洁易懂,哪怕是垂髫小儿,只要懂得引力之意也能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十分好。”
“哈哈,朕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甚好。”允笑道。
他笑了一阵,又正色说道:“曹卿,周卿,思卿,三位爱卿对发现这条定律也立下功劳,朕要奖赏你们。”
“曹徵听封。赐爱卿从二品布政使衔,初授中奉大夫,升授通奉大夫,加授正奉大夫,赏赐爱卿黄金百两。”
“思澄堂听封。赐爱卿正五品郎中衔,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封官大夫爵,益禄二百石。”
“周伟听封。赐爱卿正五品郎中衔,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爱卿身为文珞之师,朕对爱卿的赏赐就高一等,封公大夫爵,益禄三百石。”
“臣谢陛下隆恩。”周伟和思澄堂都赶忙磕头谢恩。其实他们对自己得赏都感觉受之有愧,毕竟最后的定律是文珞提出的,他们二人还有所质疑,直到公主殿下举出证据才接受定律。他们本想辞谢不受,但赏赐中又有封爵,能够传承子孙后代的封爵,他们就有些舍不得,犹豫片刻后再辞谢更不好,只得叩头谢恩。
但曹徵却说道:“陛下,臣求陛下收回对臣加从二品官衔之赏赐。”
“你为何要求朕收回赏赐?是觉得赏赐过重?若是因此,爱卿不必再求了,朕必定不会收回。”允道。
“陛下,此赏赐对臣来说确实有些重,但这并非臣请求陛下收回赏赐之缘故。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岂敢推辞?臣之所以辞谢,是为格致院着想。”
“若是臣加从二品官衔,因臣乃是副使,则杨院使也必定加从二品官衔;但按照当初设立格致院时定的品级,格致院仅是五品的衙门,院使本官仅为正五品。若是因加衔使得院使院副皆为从二品官,仅次于六部与各省布政使司平齐,则太过惹人注意了。”
“这对格致院并非好事。格致院本就是陛下当初力排众议设立,太过惹人注意,而且还是因为院使院副的官衔太高,恐怕会在朝野内外引起非议,弹劾格致院靡费粮饷的奏折会更多,格致院再要与其他衙门有所交流也会更加费力。所以为格致院着想,还请陛下免除对臣的加衔。”
“臣还有一个辞谢加衔的缘故。杨院使现下的加衔是正三品,但本官又只是正五品,因此离了格致院院使之位后难以安排差事,只能升到鸿胪寺、太仆寺、大理寺等衙门做正四品的少卿,上官才能压得住他;若是再加从二品官衔,除非他卸任格致院院使后直升为正三品的侍郎,否则根本无法安排官职,对他并非好事。”
“这,”允听了曹徵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格致院只是一个五品的衙门,院使加从二品官衔确实太引人侧目,不是好事;而且院使卸任后的官职也会令他头疼。曹徵是铁打的院副,这意味着以后历任院使,在曹徵退休之前都至少要加到与他平齐的官衔,若是真的升到从二品,确实没有办法安排。
但话已说出了口,当场收回又抹不开面子;曹徵虽然明白陛下的心思,但限于身份又不好说什么,场面差点儿僵在这里。
幸好有敏儿在。她听了曹徵的话,又瞧见父亲的表情,忙拉过文垣,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文垣马上说了几句话,解了允之围。允立刻就坡下驴,收回了自己对曹徵加衔的赏赐。
这时已是午时正,已经有些晚了,允又与杨翥、曹徵等人说了几句话,嘱咐他们认真研究万有引力定律,早日证明引力大小到底与体积有关还是重量有关,研究出计算公式,带着四个孩子匆匆离开格致院。
“爹,女儿觉得今日收获极大。”在马车上,文珞首先说道:“先是见到已经研制成功的蒸汽机,又见证了一条天文学定律被发现,这一天抵得上过去一年的收获了。”
“尤其那条天文学定律还是你发现的,收获就更大了。”敏儿笑道。
文珞脸红了红,但随即大声说道:“确实因为万有引力定律是妹妹自己发现的,妹妹觉得收获更大。”
“姐姐记得,前几日你还说周先生说你极有研究天文学之天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曹周思三位先生都没想出来,让你想到了,你的天赋还在三位先生之上。”敏儿又道。
听到这话,文珞脸上显现出得意的笑容,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但她随即又觉得这样太狂妄了,而且对周先生也不够尊敬,忙又道:“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万有引力定律,并非是我比三位先生更加聪明,而是因为我年纪幼小,想法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
“你就不必解释了。”敏儿再次说道:“你瞧爹爹,脸上的笑容都抑制不住了,为你高兴的。”
“爹爹,女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爹爹真的这么高兴?”文珞侧头看向父亲,果然见到父亲满脸都是笑容,饱含期待的说道。
“父亲确实为你高兴。”允笑着说道。实际上,从文珞说出‘世间万物都能自然而然产生引力’这句话后允就非常高兴。这可是万有引力定律,称之为全世界最重要的物理学定律也不为过,能够现在就研究出来,他怎会不高兴?尤其这个定律还是自己的女儿提出的,高兴又加了一倍,这就让他的笑容抑制不住了。
“你以后,必定会成为一个世界知名的天文学家,而且被永远铭记在史书上,不是以公主之身份,而是以万有引力定律的发明者之身份。”允又有些郑重地说道。
听到这话,敏儿和文垣都有些惊讶地看向文珞。不过文珞毕竟年纪还小,没有完全听出父亲话中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这太好了,除了公主列传,女儿还能被记入其他史书了。”允见她这幅反应,也笑了笑。
文珞又提起蒸汽机。“大姐,妹妹实在想不到,这个蒸汽机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大姐的眼光真好。”
“我也觉得自己眼光好。”敏儿笑着接了一句,随即又道:“不过当初我最看好的并不是张学熙的研究,而是另外一人的,给另外那人的资助也最多;谁想到那人却一直没能研究出什么,后来甚至放弃了;反而是张学熙的研究成了。”
“这就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文珞说道:“不过蒸汽机用处这样大,另外那人研究的东西就算成了也不会比蒸汽机更加有用,还是张学熙的研究成了更好。”
“而且,妹妹也更愿意张学熙的研究有成果,毕竟,他长的不错。妹妹也见了格致院不少人,张学熙是其中长相最好看之人。”
“你怎么关心起他的长相了?”文垣哭笑不得的说道。适才在允派人传中书舍人前来格致院当场书写圣旨盖印宣读的间隙,张学熙为了更加庄重特意换了身衣服,还洗了澡,所以他们都见到了张学熙的长相,确实不错。但是,话题为什么会拐向这里?
“只许男人看女人的长相,不许女人看男人了?”文珞哼了一声。
“四妹,你……”文垣就要劝说她。
“二哥,妹妹知道错了。”文珞马上说道:“妹妹只是见到长相好看之人,单纯欣赏而已,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以后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哈哈!”允笑道:“文珞,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怕你大姐,唯有你怕你二哥,也算是一件奇事。”
文珞忙说道:“二哥为人庄重,又是兄长,做妹妹的岂能不敬重?不仅是女儿一人,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敬重二哥。至于大姐,大姐平日里轻松随意,做妹妹的又岂会怕?是不是,大姐?”文珞最后问敏儿道。
但敏儿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听到文珞的问话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大姐,你在琢磨何事?”文珞不由得问道。刚才还在说笑,怎么忽然沉思起来?
“没什么,哦,你是说我轻松随意,做妹妹的又岂会怕?这是自然的,黑脸由二弟做了,做姐姐的也只能当红脸了。”敏儿笑道。
这时马车已经进入皇宫,来到乾清门。在这里即使允也要下马步行进入或由步撵抬着,他带着四个孩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向乾清宫,又吩咐早已在此等待的卢义传膳,自己要与四个孩子在乾清宫用膳。
午膳孩子们都吃的很香。他们不仅吃饭比平日里晚了小半个时辰,而且上午在格致院里转了一会儿,情绪又经历大起大落,比往常要饿,尤其是文珞吃了不少,又惹得敏儿取笑。
吃过午膳,允又待了一会儿,就要歇中觉。敏儿等人忙提出告辞。允正要答应,一眼扫到文,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让他们回去了。
第1784章 工业时代——捣毁机器运动
允歇了半个时辰的中觉,比往常晚了一刻钟起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想起今日一本折子都还没批答,让下人端来水洗了把脸,就要去前殿批答奏折。
可这时卢义上来说道:“官家,东山男李泰元与其子五大夫李孝行正在谨身殿等候,可要召见?”
“你不说,我都忘了。”允拍了拍脑袋。上午在格致院见到的蒸汽机与发现的万有引力定律太过重要,他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两样,都快把苏州民变之事给忘了。
“苏州诸官员对苏州民变之事的奏报可已经到了京城?”允又问道。
“官家,尚未。”卢义回答。
“也是,苏州离京城四百里,除非是六百里加急,不然现下确实到不了京。”允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道:“传李泰元与李孝行来后殿,我要接见他们。”
“是,官家。”卢义答应一声,转身退下。不一会儿,一老一中两个身穿品级官服的男人走进来,对允行礼道:“臣东山男李泰元/五大夫李孝行,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允披着外衣坐在罗汉床上,轻声说道。
“多谢陛下隆恩。”他们二人赶忙又道。
“离着建业十四年年底李家协助朝廷兵马平定叛乱、朕加封李卿为男爵,已经又过去四年有余,朕也有四年多没见过二位爱卿。孝行的伤可已经养好了?你们家的买卖现下做的如何?”
“启禀陛下,臣之子的伤早已养好,如今已经不碍了;臣族中的买卖,臣要向陛下请罪。”李泰元跪下说道:“臣族中应对不当,酿成民变,还请陛下治罪。”
“请陛下治罪。”李孝行也跪下说道。
“起来说话。”允本想先寒暄几句,也问问他家的买卖,但见他立刻请罪,也歇了寒暄的心思,直接问道:“怎么,难道真的如同苏州知府汤宗所言,是因你家盘剥百姓,百姓忍无可忍致使民变?”
“陛下,确实是臣族中应对不当,致使民变,臣也因此向陛下请罪;但实情并非如同汤知府所言。”李泰元道。
“实情到底如何,你细细道来。”允说。
“是,陛下。”李泰元又磕了个头,说起苏州民变的缘故。
“陛下也知,臣族中经营生丝、丝绸行当,过去既从丝户手中收购蚕茧缫丝,也买生丝织成绸缎。”
“但这些年来,臣族中的丝行却极少从农户手中购入生丝,多购入蚕茧,由自家的缫丝工场缫丝后供给纺织工场。陛下鼓励民间工商业发展,又曾言工场的生产效率比一家一户的小作坊要高、鼓励开办工场,所以臣从设立苏州产业园区起始,就在园区内设立缫丝工场与纺织工场。”
“原本这也不会引起百姓不满。缫丝工场与纺织工场虽然缫丝与编织绸缎的效率比一家一户要高些,但也高不了多少,而且工场要向机工开工钱,民间的丝户与纺织户只要卖出的价儿比自己缫丝或纺织花的本钱略高些就愿意卖,所以虽然因为工场开工致使市面上生丝和绸缎的价钱降低了,但他们也只是抱怨几句。尤其随着与拂国家商路的再次打通,许多拂商人来到西北的秦藩或者上沪市舶司,绸缎的销量比从前更大,价钱降低也不大。”
“但前年,臣族中经营的纺织工场中的一名机工发明了一种新的纺织机,编织绸缎的效率比过去提升了数倍,一名机工同样的时间能编织出来的绸缎比过去多了三倍有余;也不仅是绸缎,编织棉布的效率也有数倍提升。”
“既然效率提升这么多,工钱又不必增加,平均每匹绸缎和棉布的本钱就更低,也能卖的更加便宜,甚至低于纺织户编织绸缎、棉布的本钱,这就使得纺织户要么只能赔本卖,要么只能烂在手里。二年过去,许多纺织户都破了产,要么不得不转行,要么也进纺织工场做工,只有少数能够编织特殊花色的纺织户还在经营。所以纺织户们都十分痛恨纺织工场。”
“因纺织效率提升极大,所以对生丝的需求大增;但缫丝效率却没有提升,使得生丝的价格大涨。臣族中管着工场的人就对缫丝工场的机工说,谁能改进缫丝的机器或工艺,就重赏一千贯钱。受赏钱激励,机工们努力改进机器,提升工艺,竟然短短不到半年就改进了机器,使得不仅缫出来的丝质地比过去更好,产量也有所增加。”
“这样一来,生丝的价钱又落了下来;不仅如此,缫丝工场即使算上机工的工钱,平均到每一石生丝的本钱也比丝户要低,能够压低价钱出卖,这又让丝户们日子越来越艰难。尤其是入冬前最后一次缫丝后,嗯,几家开设缫丝工场的士绅,也有臣的族中,联手压低了丝价,使得许多丝户不仅没赚到钱反而赔了,不得不靠借贷度日。”
“前几日正月十五,有一家丝户因过年没钱,置办不了任何年货,这一天又被亲戚们嘲讽几句,一时想不开自尽了。听闻此事,丝户们不论是否与他熟悉都前来吊唁,在灵堂前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过年的窘迫,越说越生气。这时又有人火上浇油说缫丝工场的机器又被改进了,能产出的生丝更多,明年会比今年日子更难过。丝户们顿时群情激奋,有人提起去打砸缫丝工场,捣毁了害人的机器,顿时一呼百应,丝户们回家拿起榔头、木棍甚至擀面杖,就向缫丝工场所在的产业园区走去。”
“苏州的工匠户极多,丝户就有数千户,形成的人潮浩浩荡荡。见到这么多人聚集起来气势汹汹的,有人忙打听缘故。听闻是去打砸缫丝工场,破了产的纺织户也激动起来,几千上万人拿起东西也跟着去了产业园区。”
“产业园区即使是休沐日也有人看门,但看门的差人平日里吓唬吓唬小老百姓还成,面对少说上万、又气势汹汹的工匠岂敢阻拦?拿起自己的家当就跑的没影了。工匠们当然也不会与一个看门的人为难,几个力气大的踹开大门,就向缫丝工场、纺织工场跑去。”
“之后,园区内的缫丝工场、纺织工场被打砸,所有机器都被砸毁,储存的生丝、棉花、绸缎和布匹被焚烧殆尽。看守工场的人大多数逃走了,但有的想要阻拦,被工匠们乱棍打死,尸首被打得不成人形,家人都辨认不出来。”
“因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街上值守的警察害怕闹出大事,赶忙禀报了汤知府。汤知府也不敢怠慢,将在家休息的警察都叫来,又派人告知了苏州卫的李指挥使。李指挥使也马上集合数百将士,随时注意之后发生的事。”
“丝户与纺织户的工匠们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毁掉让他们生活变差的机器而已,让自己的日子能变得和从前一样,在毁掉机器后这一口气已经发泄出来,不再激动;又见到许多差役向园区跑来,似乎要抓人,心里害怕起来,四散奔逃跑回家。差役抓住了几个跑在最后的工匠,带回府衙。”
“因对这些被抓住的工匠进行审讯,又询问了城中一些商户,查清了事情的缘故。苏州城内的士绅对此十分愤怒,坚决要求严惩捣毁机器、焚烧生丝、棉花、绸缎与棉布的工匠;但城外乡下士绅却反对严惩,主张宽宥;汤知府最终决定宽宥工匠,不追究任何工匠的罪责,抓到的也放了,只是罚了纺织行会与丝业行会一笔钱,用于赔偿工场被焚毁之人的损失。”
“之后,臣与子赶来京城,请求面见陛下,当面解释此事的缘故。”李泰元最后说道。
第1785章 工业时代——工人的待遇
‘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的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因而使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发展。’
‘以前那种封建的或行会的工业经营方式已经不能满足随着新市场的出现而增加的需求了。工场手工业代替了这种经营方式。行会师傅被工业的中间等级排挤掉了;各种行业组织之间的分工随着各个作坊内部分工的出现而消失了。’
‘……,无产阶级经历了各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它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是和它的存在同时开始的。最初是单个的工人,然后是某一工厂的工人,然后是某一地方的某一劳动部门的工人,同直接剥削他们的单个资产者作斗争。他们不仅仅攻击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而且攻击生产工具本身;他们毁坏那些来竞争的外国商品,捣毁机器,烧毁工厂,力图恢复已经失去的中世纪工人的地位。’
听完李泰元的解释,允心中浮现出这样几段话。他又蓦然想起几年前他召练子宁回京,听他说起杭州的产业园区内已经出现的,一些经营刺绣的人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开设工场,同时公开一些原本传男不传女的家传手艺之事。
‘大明的手工业,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相当于新航路开辟后弗的工业水准。捣毁机器的行为已经出现,难道羊吃人也要发生了?不,羊吃人不至于发生。毕竟大明人少地多,羊吃人发生的时候不列颠虽然只有四百多万人,但领土更小只有英格兰加威尔士总共十五万平方公里,人口密度比大明更大;何况大明商人还有从蒙古人那里用铁锅、茶叶换便宜牛羊的法子,不至于羊吃人。’
允的思维发散性想着的时候,李泰元与李孝行惴惴不安的站在他身前。这次苏州民变闹出的动静不算大,只死了十来个人、损失的财货也不多,至少对于开设工场的士绅不算多,但不论李泰元,亦或是其他苏州经营工商业的士绅都非常重视。这是大明第一次发生打砸工场的事情,对此事的处置很可能会被以后的官府遵循,成为惯例;而汤宗的处置对他们来说太不利了,一旦成为最终判罚,岂不是以后只要工匠认为工场影响了他们的生活就能去打砸机器?他们还怎么赚钱?至于雇佣护卫保护工场,工匠一来就是数千人,得雇佣多少人保护?他们不得赔死;缫丝或纺织工场与其他工场也不一样,机工以女人为主,也不可能让机工来保护工场。为了自己的利益,士绅们一定不能让汤宗的处置成为最终判罚。
实际上,在此事刚刚发生,汤宗将士绅们都请到衙门里面商议如何善后的时候有些人就觉得不妙。汤宗这人是很有本事的,任是谁都要称赞一句,但他对于开设工场的士绅一直很有意见。汤宗坚信儒学,认为农为本,发展工商只不过是为了多收点儿工商税、减轻对小老百姓的盘剥,对于士绅们开设大工场赚许多钱早就不满,这次民变多半会倾向工匠。
城里的士绅在前往府衙前先开了个小会,决定府衙里李泰元不要说话,由其他人负责和汤知府交谈;若汤知府的处置对他们太不利,就由李泰元去京城求见陛下,请陛下处置。他们认为陛下鼓励发展工商,定然不会像汤宗一样偏袒工匠。李泰元本不愿担这件事,但其他几家都认为他曾经被陛下接见过,身上也有爵位,坚决要求他承担重任,他推脱不过只能答应。
事情的发展正如他们所想,汤宗极其偏袒工匠,城外以放债收租为生的士绅又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支持汤知府的处置,使得汤宗能够无视他们的意见,决定宽宥工匠。再三争辩无果的情形下,李泰元不得不赶来京城求见陛下。
过了好一会儿,李泰元不见陛下说话,只能乍着胆子问道:“陛下,臣敢问陛下,对此事如何看待。”
“李卿,你所说可都是实话?”允回过神来,出言问道。
“陛下当面,臣岂敢犯欺君之罪?若是适才有一句假话,臣愿受凌迟之刑。”李泰元跪下说道。李孝行也再次跪下。
“不必如此,二位爱卿赶快起来。”允待他们起来后,又问道:“你们对工场的机工,待遇如何?”
“待遇?”李泰元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给机工的工钱,逢年过节有没有给机工其他钱,机工们每天要上多长时间的工,伙食如何,等等。”允说道。
李泰元大概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说道:“陛下,臣族中开设的缫丝工场,对机工的工钱是按缫丝多少给,缫丝一合给二十钱,每月初一发工钱。三节(除夕、端午、中秋)各有一贯钱的赏赐,每月缫丝最多的机工也有一贯钱的奖赏。”
“上工就是从日出到日落,中午歇半个时辰吃饭休息;管中午一顿饭,糙米饭管饱,有炒青菜,还能喝荤汤。若是有机工生病了,帮着请大夫看病,不过只管第一天的药钱,之后要自己掏。家里若是有了什么急事要用钱,可以预支工钱,不计利息。……”李泰元说了许多,尽量把对机工能算作‘福利’的内容都说出来。
“一个机工一天能缫丝多少?”允问道。
“不熟练的机工大约是两合上下,熟练的两合半,有机工最多一天缫丝三合。”李泰元回答。
“可使用童工?也就是十五岁以下的人?”
“一般不用,除非是身强体壮的。缫丝虽然是坐着干活,但也不轻松,一般的小姑娘受不了,效率也比成年女工要低,不合算。不要说小姑娘,就算是成年女人,太瘦弱的也不要。”
“夏天天长,寅时天就亮了,戌时才黑,难道上工这么长时间?”允又问。
“不会。”李泰元忙道:“最早是卯时正上工。机工都是女人,在家还要做饭,太早她们来不了。”
“这也过了六个时辰。”允轻声说了一句,又自言自语道:“按一天缫丝两合算,就是四十个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钱,即使在苏州这样的地方,一个女人一个月挣这么多钱还管一顿饱饭,这个待遇,不能算低了。”
“是所有缫丝工场都是这样的待遇,还是仅仅你家的缫丝工场?”他又问道。
“所有都是。女人愿意抛头露面的本就不多,缫丝这个活计给男人干也不合适,还得是家在苏州城里的才会来干活,工钱给的少了没有人愿意来,只能给这么多。”李泰元道。
“果然,在资本主义真正的萌芽时期,资产阶级尚未将传统生产方式完全破坏掉的时候,为了从地主和传统手工业抢人,资本家不得不开出较高的工钱。等到传统的生产方式被完全破坏后,他们有了足够的廉价劳动力,才开始压低工钱,让工人们过得生不如死,直到工人联合起来发动罢工来提高待遇。与以后的工人相比,现在的工人算是很幸福的。”允又轻声自言自语道。
“苏州民变之事的详情朕已经知晓,心中已有决断。不过,你李家与此事有关,即使在朕面前不敢说谎话,朕也不敢依据你一面之词下定论。朕已经派人传信,要苏州府所有官员详细奏报民变的缘故,待看了苏州府官员的奏报后,朕再处置。”允抬起头说道。他才不会完全相信一个资本家的话。不管是资本家还是任何人,一旦与事情有关系,肯定会倾向于自己这一面描述事情经过,所谓客观描述完全是扯淡,他必须看看苏州官员的奏报。
“是,陛下。”李泰元与李孝行赶忙答应道。
“二位爱卿退下吧。”允吩咐道。李泰元与李孝行赶忙行礼退下。
离开乾清宫后,李孝行看了左右无人,对李泰元说道:“父亲,您看陛下最后会如何处置此事?”
“对咱们与工匠各打五十大板吧。”李泰元道:“毕竟是成千上万人,不是要造反也不是要抗税,朝廷上不可能太过严厉的处置工匠的;陛下又鼓励发展工商,不会坐视开设工场的人损失。所以最后就是各大五十大板。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幸好咱们赶在苏州府的官员奏报此事经过的奏折到京城前见到了陛下,不然事情就糟了。苏州府那些文官和杂官,除了锦衣卫不受知府管,谁不受知府管?谁敢写的内容与知府不一样?众口一词的情形下陛下多半会偏向于汤宗。幸好咱们来的及时。”他又说道。
“幸好如此。但愿陛下不要太过偏袒工匠。”李孝行也叹道。
第1786章 工业时代——文垣的意见
第二天下午,因往来苏州的手诏和奏折动用了二百里加急,允收到了从苏州来的奏折。允将所有奏折都看了一遍,发现除锦衣卫之外的所有官员,不管是苏州府衙的,长洲县衙的,还是苏州警察署的,奏折上写的内容都大同小异,认为酿成民变都是开设工场的错,不应过重处置工匠,甚至不应处置工匠。
锦衣卫的奏折稍有不同。锦衣卫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包括为何会发生民变,民变的经过,大约有多少人参加民变,以及其中的领头人有多少,都是谁,等等,都详细的写在了奏折上。但没有对如何处置这件事提出任何意见。
将这些奏折都看过一遍后,允瞧着还未到酉时,将卢义叫来吩咐道:“你去将太子叫来后殿,再去会稽子府中传李氏父子入宫。”
“是,官家。”卢义答应一声,躬身退下。允拿起几份奏折,去后殿一边批答,一边等待文垣。
过了一会儿,文垣来到乾清宫,对允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
“快起来,坐在父亲身旁。最近理番院可忙碌?”允首先笑着问道。
“父亲,最近理番院并不忙碌。各番国的使者拜见父亲都是在正月初一,现下又没到他们离京的时候,理番院还算清闲。不过等小半个月后正月底二月初,番国使者们纷纷返回的时候,儿子就会忙碌一些。”文垣坐在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出言说道。
“既然这段日子不忙,除了好好休息,也要抽出时间,多和你鲁王叔还有文坻多亲近,尤其是你七弟文坻。你鲁王叔封到南汉洲大陆,不要说为父生前,就算是你这辈子多半除了运送货物、人口也不会与他再打交道,倒是不必十分在意;但是文坻就封的埃及十分要紧,你与他关系好些很重要。”允吩咐道。
“儿子知道了。”文垣答应一声,又鼓足勇气说道:“而且,儿子与七弟的感情一向不错。”
听到这话,允抬起头看了一眼。文垣与文坻关系不错他当然知道,但文垣竟然会说出这句话就令他十分惊讶了。‘文垣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同了。不过,这是好事,或许,他本就与文垠一样,适合为君,只不过被爱读书给遮掩住了。’他想着。
“你瞧瞧这些奏折,之后告诉父亲你的想法。”允回过神来,将苏州来的这一叠奏折递给文垣。
“是,父亲。”文垣接过奏折,见到是苏州来的,顿时了然。苏州发生民变之事允没有隐瞒,奏折又已经送到京城近三日,他当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不仅是他,京城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此事在朝堂上除了几个小官,却没有人公开议论。毕竟涉及产业园区,当今圣上又一向鼓励发展工商,圣上的心思如何不好把握,大家都在等着最后的圣旨。
文垣认真将所有奏折都翻阅一遍,锦衣卫的那本折子更是反复翻看,看完后低头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见到父亲正好批答完一本奏折,出言道:“父亲,儿子看完了这些奏折。”
“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允一边继续批答奏折,一边问道。
文垣抿了抿嘴唇,出言道:“父亲,儿子认为,打砸工场的工匠与开设工场之人都应重重处置。”
“嗯?为何如此?”允听到文垣的话顿了顿,放下笔看向他,神色略有些惊讶。
“父亲,您一向主张依据《大明律》治国,而非官员之好恶与品德,为此大力鼓励编写有关《大明律》内容的戏曲、话本,一直到现在每年还有数十个有关《大明律》条款的戏曲本子或话本被写出来,所以处置此事也应当依据《大明律》。”
“儿子记得《大明律》上有言,损坏旁人财货必须赔偿;打死人之人除非有其他条款可免罪或减罪的,比如‘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等情形外,一律判处死罪。丝户与纺织户的工匠不仅毁坏了许多机器,烧毁很多货物,还打死了十几个人,若是这样都不处置工匠,依据《大明律》治国之理念何在?以后还岂会有人在意《大明律》?”
“一定要让苏州府严查,将打死人的工匠都抓出来,判处死罪。不过,儿子觉得当时他们只是一时激愤,并非想要打死人,苏州府将死囚的折子报上来后父亲可以赦免他们,改为流放,但打死人的工匠必须被判处死罪。对于毁坏机器、烧毁货物之过错,计算工场的损失值多少钱,命行会赔付。自然,为免逼得工匠没饭吃,可以少算一些。”
“至于为何处置开设工场之人,原因自然是为了安抚工匠,而且也是敲打敲打他们,以后不要逼得工匠们都没饭吃。当然,不能用儿子说的作为理由,要以其他理由治罪。儿子这几年京城左近去过很多地方,中都凤阳府也转过,士绅哪有不违背《大明律》的?单说重利盘剥这一项,《大明律》规定年息不得超过借款总数,但民间月息低于一分就是做善事,年息就比借款总额多两成;还有其他一些违背《大明律》的做法,一查一个准。”
“就以这些过错为借口,重重处置他们!至于处置他们得来的钱,就用来救济日子过不下去的工匠,平息工匠的怒气。”
“至于鼓励工商,”文垣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但咬咬牙继续说道:“儿子以为,鼓励工商应当适度,即使工场生产各种货物是大势所趋,但也要注意工匠们的生计,不能将工匠们一下子逼得没有饭吃。即使他们不至于造反,但三天两头的闹民变,对朝廷也不是好事。”
“这是儿子的一点浅见,请父亲指正。”文垣最后说道,说完抬起头看向父亲。
第1787章 工业时代——工会
“好。”听完文垣的话,允笑着称赞道。虽然文垣的想法与他并不完全一样,但比前几年强多了。最令他高兴的是,文垣思考问题的思路完全是统治者思路,而不是书生的思路。此时的文垣,才配得上储君的位置。
“儿子不敢受父亲的称赞,所思所想定然还有不当之处。”文垣道。
“也说不上是不当之处。”允道:“对开设工场之人的处置,为父的想法也是这般,要敲打敲打他们,而且用《大明律》合理合法地敲打他们。”
虽然按照一本著作的话说,‘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资产阶级揭示了,在中世纪深受反动派称许的那种人力的野蛮使用,是以极端怠惰作为相应补充的。它第一个证明了,人的活动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它创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迹’,但允是一个封建帝国的统治者,他要考虑自己和子孙后代的统治维系,如果不是未来资本主义是大势所趋,他才不会鼓励工商业发展。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完全偏向资产阶级,平时鼓励工商发展是一回事,当他们引起的负面影响太大时敲打敲打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对工匠的处置,为父与你略有区别。”允又道:“杀人的工匠当然要判处死罪,为父也会赦免死罪改为流放;也会命行会赔钱。但为父还有一条,鼓励他们转型成为工场主或机工。”
“鼓励他们转型成为工场主或机工?”文垣不解的问道:“父亲,先不说他们是否愿意成为机工;即使他们想要成为工场主,又岂能想成为就能成为?土地的价钱,机器的价钱,大量原料的价钱,机工的工钱,都是开销,可不是普通工匠负担得起的。”
“这是当然。所以为父的意思是,让他们自愿合股,几家人合在一起,就用自家的院子作为场地,合股的几家人自己作为机工,开设小工场。这样就不必再出钱买地和给机工开工钱。”
允继续说道:“自然,因这几年工匠们挣不到钱,大多数人仅凭储蓄也买不起机器,所以,为父打算由朝廷,不,由钱庄总行会的钱庄借钱给他们,利息低一些,让他们能够开设小工场。这样一来,他们与大工场的差别只有大工场因进货时量大,能够压低价钱,小工场压低不了价钱。但他们自己做机工不用额外开工钱,自己为自己干活更有劲头,也能剩下一笔钱,还能支撑的下去。”
文垣听了这番话心里又生出别的疑惑,不过没有说出来,继续听父亲教导他。允继续说道:“第三,是促进机工组织工会。”
“工会,就是类似于行会的同一行当之人组建的机构。你也去过码头,应当知晓码头苦力,还是称为工人更好些,组建的行会。码头工人行会平素就由人带领与运货的商家谈价,多要酬劳,让所有加入行会的工人都能得好处。自然,工人们也要从自己的工钱中拿出一部分放到行会公中,除了给领头人的报酬,若是哪个工人生了病干不了活又没积蓄,也可从公中拿钱治病吃饭。为父构想中的工会就是类似于码头工人行会的机构。这样一来,机工们就能与工场主议价,得到更多的报酬;也能抬高工场的成本,让更多的工匠得到喘息。”
“可是,码头工人的行会之所以能组织起来,是因为码头工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大汉,可以凭借身强体壮排挤不加入行会的工人,谁敢少收钱接活就打,打得这人生活不能自理,这才能够与商家谈价。缫丝工场或纺织工场的机工都是女人,哪里能够做这样的事情?”文垣忍不住说道。
他对于码头工人行会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行会帮助工人得到更多的工钱,生病还帮着治病吃饭,对工人有好处;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这么多身强体壮的大汉不仅自己顿顿吃饱饭,家里人也能过得去,就不会闹事,对朝廷也有好处。但另一方面来说,行会对不加入行会的单个工人十分排挤,敢少收钱接活的更是打个半死,称得上是欺行霸市,他又十分厌恶。
“为父自然知晓码头工人行会做的恶事。”允当然知道这一点,全世界的工会最早都是重体力劳动者,比如码头工人、煤矿工人、建筑工人和钢铁厂工人组织起来的,码头工人欺行霸市,排挤甚至殴打单个不加入工会的工人;矿工和建筑工人、钢厂工人就是集体罢工争取更高的工钱,谁敢不听工会的话擅自上工就打,这都是常事。他们甚至和工场主的护卫打群架,西元十八、十九世纪工会运动闹出人命非常正常。西元1882年排华法案出台的重要原因,就是华人,以及日本人、朝鲜人等东方民族很少参加罢工,对工钱的要求又低,使得米国的中下层极其反感东方人,甚于反感黑墨。在排华法案出台前,就发生过很多针对华人或东方人的袭击,单个东方人离开本族聚集区,未必能活着回去。
但即使如此,允也赞同工会运动。面对有钱有势,还与有权的官儿勾结的工场主,单个工人是无助的,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工场主的压迫,只有团结起来才行。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工人们平时能够组织起来反抗压迫,虽然会影响社会稳定,但不会闹出多大事情,更不会影响政权稳固;等到他们忍无可忍的时候再起来反抗,那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而是血流漂杵、国破家亡,甚至神州倾覆。
所以,“虽然码头工人行会也做恶事,但在朕看来利大于弊。尤其行会对付单个工人也是为了行会内的工人着想,是为自己人着想,更不应苛责。”
第1788章 工业时代——法典
所以,“虽然码头工人行会也做恶事,但在朕看来利大于弊。尤其行会对付单个工人也是为了行会内的工人着想,是为自己人着想,更不应苛责。”
允继续说道:“至于缫丝工场和纺织工场的机工都是女人,做不到码头工人打压单个工人、工会难有用处之事,为父觉得你想的差了。女人同样可以阻拦其他女人上工,又不是阻拦男人。现下愿意做机工的女人不多,难道工场还敢将她们都开除了不成?只要有人组织,工会也能起到用处。”
说完这话,允看了一眼文垣,见文垣没有要出言的意思,继续说道:“第四,就是修改《大明律》。用修改这个词其实并不十分恰当,做法是将原本只有一本的《大明律》分成三部分,分别为《刑律》、《民律》和《商律》。《刑律》内容为惩处犯罪之行为的,至于何为犯罪,则是指犯十恶不赦之罪、杀人、伤人、偷盗、强抢等事。不过,若是偷盗,且偷盗的金额不多,可不认为是犯罪,不归《刑律》处置。具体何种做法算作犯罪,何种不算犯罪,《刑律》中会有确切条文。”
“《民律》则是处置犯罪之外的民间纠纷之律令,百姓所遇到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遵循《民律》判处。刑民两分后,民间不涉及犯罪的纠纷,不再判处刑罚,亦即不再处以打板子、珈号示众等处罚,仅仅需赔偿。至于《商律》,则是专门规定商户做生意所遵循之律令,以及商户之间发生纠纷时应当如何判处。”
说到最后这一条,将《大明律》一分为三的时候,允心里其实是很激动的。刑民不分是华夏古代法制的一个重要问题。一直到近代之前,民间纠纷都会判处刑罚,根据后世保存最完好、相关资料最多的《大清律例》规定,负债不偿者,“五两以上违三月笞一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两以上违三月笞二十,……百两以上违三月笞五十,……并追本利给主”。《唐律》也有规定:“诸负债违契不偿,一匹以上违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三十匹加二等,百匹又加三等,各令备偿”。
这样的做法当然很好保护了债权人的权益,但对于债务人来说就是噩梦了。二十板子就能打死一个人,就算衙役动手的时候不照死打,也是几天下不了床。在古代一个壮劳力每个月都有几天不能干活,这样持续几个月,就是家破的下场,对社会稳定是不利的。当然,允之所以要刑民两分,除了维护社会稳定,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会影响工商的发展。为了促进商业发展,维护社会稳定,正好借着这个时机刑民两分。
至于《商律》,当允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想起的是拿破仑的话语:‘我真正的光荣不在于打赢了四十多场战役,滑铁卢会抹去人们对这些战役的记忆;但有一样东西是不会被人忘却的,它将永垂不朽。’
允制定的《商律》当然不会有这么伟大,因为他要适应现在大明的商业发展程度与社会氛围,但作为代替《法国商法典》成为世界第一部专门商法的法典,也必定会永垂史册,后世不管哪国人,只要是研究法制史、商业史的人都要研究《商律》。
“爹,您可还有其他的处置?”允正想着,文垣出言问道。
“父亲没有其他处置了。”允回过神来,说道。
“既然如此,儿子要出言询问问题了。”文垣说道:“首先,是鼓励工匠转型成为工场主或机工。机工就不必提了,儿子主要是对工场主有些疑惑。父亲说让他们合股开设小工场,从钱庄借钱购买机器和原料,但是如何避免他们被重利盘剥?刚实行的时日上上下下都有人盯着,钱庄或许不敢违背朝廷的命令,但过些日子就未必了。”
“另外,就算他们都合股开设小工场,或者都要做机工,原本开设工场之人扩大规模能接受这么多机工,但工场生产的效率远在一家一户的工匠之上,绸缎、布匹的产量必定大增,增加的这么多绸缎和布匹,都卖给谁?如何能够卖的出去?这是儿子的头一个问题。”
“儿子的第二个问题,是有关工会的。儿子当然觉得工会很好,但如何将其组织起来?难道是在朝廷中专门设立一个衙门,指导各行当设立工会?儿子觉得这样做未必好。但不这样做,想要成立工会将十分缓慢。”
“儿子的第三个问题,是关于将《大明律》一分为三,分别设立《刑律》、《民律》与《商律》的。将刑民两分后,欠债之人不会再被打板子流放,能够避免百姓破家,有些好处;但若是某一家手里有钱,但就是欠债不还怎么处置?现下可以打板子甚至流放,他们害怕官府不敢不还;若是不能打板子了,如何处置?”
“另外,单独设立《商律》,儿子觉得没有必要。《商律》条文不会多,完全可以归入《民律》中,不必单独设立。”
“以上是儿子的疑惑,还请父亲解惑。”文垣道。
“不错。”允又先称赞了他几句。除了最后一个将《商律》归入《民律》的问题外,其他问题都很要紧,他本就想着若是文垣不问也要解释的,现在他也想到这几个问题问了出来,表明文垣的想法和他越来越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