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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来自江湖     水浒求生记txt下载     水浒求生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七一章 出卖,是出卖者的归宿

    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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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么?你说你是谁?”蔡府门子夸张的叫道:“大理寺的一个小小狱卒,居然开口要见当朝宰相?你敢是黄汤灌得自己有几两重都不晓得了?快滚,若再啰唣,叫你狱卒变囚徒!”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端的不是假话。蔡京府上的门子乃是各地太守都要给面子的存在,这个姓蒋的狱卒笑脸陪尽,连嘴巴都快说干了,反而换来对方的威胁,狱卒暗骂了一声,“干,还泼天富贵,老子差点连本钱都折了!”

    就在狱卒灰心丧气打退堂鼓时,蔡府门前慢慢驶来两顶官轿,这时一位保养得体的官人撩开轿帘,探出头问道:“老蔡,甚么人在此聒噪?”

    那个刚刚还在狱卒面前耀武扬威的门子,见了这位官人,哈巴狗一般的窜了过来,脸上堆满笑道:“一个失心疯的汉子,自称大理寺的狱卒,说是要见相公!”

    “大理寺的?”那官人若有所思道,忽然下令轿夫落轿,亲自走出官轿,朝那低头欲要开溜的狱卒望了一眼,招手道:“过来,你欲寻鲁公何事?”

    那狱卒原本只想着宋江许下的泼天富贵,也没把此事看成有多难,哪知此时真正见了眼前这位官人,腿肚子都在打转。毕竟此人是比大理寺卿都要尊贵的人物,可惜蒋姓狱卒没了退路,只好壮着胆子上前道:

    “昨夜大理寺发来一个重犯,便是河东招安的大盗宋江。他说有紧急机密要呈上蔡相公,小人心想蔡相乃国之柱石,涉及到他老人家的事情,小人无论如何要担待些,是以冒着天大的干系。特来带话!”

    那官人闻言笑了起来,回顾身后那顶轿子中跟出来的一个年轻后生,道:“瞧见没有,大理寺的一个狱卒就恁地会说话。你若再不长进些,便要连累我叫人耻笑!”

    “父亲大人说得是,孩儿铭记在心!”那后生作揖道。

    那官人呵呵一笑,复望向报讯的狱卒,居高临下道:“宋将军有甚么话要你带?”

    “小人回大学士的话。宋将军说,是他治军不严,身边出了奸细。还请蔡相公小心提防!”宋江嘱咐的是让此人跟老蔡带信,结果此人见了小蔡,便把嘱托全盘托出。若是别的权贵家倒也罢了,关键是这老蔡和小蔡之间有些龃龉,哪知这狱卒见了蔡攸的面便全然不顾了,不过,倒是有件事他还记在心上:

    “宋将军还说,事成之后,小人……小人可在蔡府领取一百两蒜头金……”

    “一百两蒜头金!你当你是金口玉言!?”蔡攸身后的后生怒了。敲竹杠都敲到他蔡家的门上了,真把蔡家的牌子当成了庙里的摆设?

    “行儿!”蔡攸回头望了儿子一眼,目含深意,蔡行见状。顿时就不敢说甚么了,只见蔡攸笑呵呵对那狱卒道:“宋将军在牢狱之中,望你多加照顾,宋将军许下的金子。你便随老蔡进去取去!但是,我若在京城中听到甚么风闻,你知道后果的!”

    “不敢。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小人今后就是个哑巴,此事上不敢告父母,下不敢告妻儿!”狱卒忙跪倒表态,他担着干系来此作甚,还不是为了一场富贵?看在这一百两金子在份上,就是拿刀逼他,他都舍不得往外面吐半分内情的。

    蔡攸满意的点点头,望着自己门子道:“老蔡,吩咐管家给他。记住,少一两,我唯你是问!”

    “一、一百两金子啊!大公子,这事小老儿做不了主啊!”老蔡苦着脸道,大公子和主人翁不和这是府内人人皆知的事情,到时候大公子要是不认账,他怎么面对主人的责问?

    “我父亲叫你作主了吗!还不赶紧去办!”蔡行虽然和蔡攸搬出蔡府了,但他是蔡家嫡长孙,在大父和爹爹之间,他肯定是站在蔡攸这边的。

    “是是,小老儿这就去办,去办!”老蔡没有办法,也不敢得罪这父子俩,都知道蔡京年事已高,将来蔡家早晚是蔡攸作主,眼下得罪了他爷俩,将来绝对是吃不完兜着走。

    蔡攸把袖子一甩,龙行虎步的进院去了,儿子蔡行紧跟其侧,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纳闷道:“父亲为何对宋江如此优容?这贼人也是大胆,明明向我家求救,却开口就让我家替他破财!”

    “一个要完的人,还跟他计较甚么?”蔡攸放慢脚步,道:“对个狱卒开出天价,你道意味甚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是为了收买此人替他报信罢?”蔡行回道。

    “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蔡攸笑了笑,见儿子一脸困惑的表情,给他解惑道:“宋江这是在试探我们蔡家对他的态度,所以才特意开出一个高价。我们若是不屑一顾,他就知道自己被我们抛弃了。所以这个钱不能省,那个狱卒,也不能让他觉得,我对宋江有怠慢之意!”

    “原来如此!”蔡行恍然大悟,望着父亲道:“一个贼人,居然有如此之深的城府,要不是父亲大人恰好碰上,这事只怕便弄拧了!”

    “所以我说,你大父是老糊涂了,派个狗眼守在门口,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蔡攸不屑道。

    蔡行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蔡京总是他的祖父,此番又是请安来的,这种时刻实在不大好接父亲的话。正尴尬间,想起一事不对,问道:“父亲既然不认可大父,为何在宋江之事上,替他遮掩?”

    蔡攸闻言哈哈大笑,道:“痴儿!你大父明明做得是对的,为父又为何要去拆台?他既然是在为蔡家广收羽翼,你好生想想,我姓甚么?你又姓甚么?”

    见儿子恍然大悟,蔡攸借事教子道:“你大父如今小事多糊涂,但大事还是把得稳的,其实门子回不回绝那狱卒。都无关大局。大理寺明日就要判决宋江一个刺配的徒刑,都是你大父争取下来的结果!”

    蔡行闻言,面露疑惑之色,道:“如今京东不时传来捷报,官家心情相当的不错。大父服侍官家这么些年,若真要保一个人,不至于最好的结果就只是刺配罢?”

    “不错,长进了!”蔡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拨道:“此番就是陛下要刻意周全你大父的面子,你大父也只会为宋江争取一个刺配的结果!”

    蔡行虽说生在官宦世家。到底是才初入官场,父亲和爷爷的手段他还看得不那么清楚,当即被蔡攸这番话绕进去了,“大父不是真心想替宋江开脱?”

    “何止不是真心,压根就是做戏给外人看的。你要知道,宋江身上那致命一刀,便是你大父捅上去的!不然怎么会如此之巧,正好在陛下放过宋江那个当口,彻底陷了宋江!”蔡攸话虽如此直白。但并没有贬低蔡京的意思,反而是带些欣赏的意味在其中。看得出来他只是嫌弃蔡京挡了他的路,但仍能很客观的观察蔡京的手段,此时既然是叫儿子见识官场的险恶。话也就没有藏着掖着。

    “大、大父为甚么要这么做!?”蔡行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宋江这个被童贯穿小鞋的对象,竟然也不得大父的欢喜。反而借着童贯整治宋江的东风,再悄然送上一脚。让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汝大父精明的时候,童贯也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官家才一时离不开汝大父!如今为父与你说的。你都要铭记在心,半字不可外传!”蔡攸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顿了顿,正色道:“广收羽翼,不是来个人便收入门下,你要事先知道他能不能为你所用,如果能,那又能做成甚么事情。宋江这个人心思太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加上屡屡克上的过往,实在不是个成为心腹的好材料!”

    “抛开宋江的为人不说,但凡只要这个人还拥有影响力,他手下那些个降兵叛将,就始终和咱们蔡家隔了一层。你大父是甚么人,能容忍宋江这个传话人的存在?他要的是对下面人的绝对掌控。所以,即使是你爹爹我,在真正大事上,也影响不了你大父身边的那些人!”

    蔡攸这些不传之秘,听得蔡行是膛目结舌,不停往回咽口水压惊,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即便是父子之情,一掺和到朝堂之上,居然变得如此复杂。

    “宋江想凭借手下的力量保持他在你大父面前的重要性,这便是他惹祸的根源。可怜此人犯了大忌而不自知,尚且指望你大父救他,哼,可笑可叹!”

    蔡行呆呆沉默半晌,努力消化着父亲给予的养料,过了好一阵子,才问道:“父亲,那大父到底是找到了谁,让他来出卖宋江?”

    蔡攸见说,呵呵一笑,道:“甚么都问我,你何时才能长进?这样罢,晚上回去,我把宋江手下主要头领的情报给你,你逐个自己分析罢,有了答案,再来找我!”

    蔡行忙不迭点头,父子俩相视一笑,携手入府给蔡家的参天大树蔡京问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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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将军,宋将军,醒醒,醒醒!”

    满面红光的狱卒叫醒了扛不住疲惫而昏睡过去的宋江,宋江一个激灵弹了起来,爬到囚柱之旁,急切问道:“蒋大哥,见到蔡相公了麽?”

    “见了哩,还要多谢宋将军送小人这场财喜。将来等将军脱了难,千万不要忘记了小人啊!”狱卒讨好宋江道。

    宋江是何等精明的人,看到狱卒一副满足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在蔡府得了好。当下松了一口久悬的淤气,整个人都仿佛被抽掉了骨头,软软瘫坐到干草堆上,脸上满是憧憬的神情。(未完待续。)

第八七二章 你是童贯派来杀俺的!?

    再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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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江,你胆大妄为,欺君罔上,勾结反贼,私放钦犯,此番依律免去你本身一切官职,判你脊杖三十,刺配远恶军州!”

    这场审判来得如此之急,是宋江之前远没有料到的。但好在昨夜已经有人秘密探监,提前告知了这一消息,是以眼下的宋江才能够如此镇定,脸上甚至不带一丝波澜。

    代表恩相前来的张干办说了,勾结梁山贼寇的事情惹得官家龙颜大怒,原本执意是要判个斩立决的。恩相担着天大的干系,死命替他宋江周旋,终于劝得官家回转,最终是定了个刺配的刑罚。

    而且去处鲁公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目的地舒州可不是甚么远恶军州,乃是淮南西路中的一处大州,鲁公连夜给知州写信要他照应宋江,且那州中的通判时文彬,又是宋江旧日上司,想必他宋江到了那里,一定能很舒心的。

    蔡京前前后后安排得这么细致了,又从官家手上救下他一条性命,况且罪名还并非诬告,他宋江此时还能说甚么?唯有选择认命。好在蔡京对自己如此上心,就是沉浮个三五年,将来终有复起的希望。

    脊杖的轻重,更让宋江直接体会到靠山对他的关怀,他是县城里押司出身,自然清楚,江湖上有不知有多少硬汉,在实打实的挨了官府一顿打后,再在路上赶上几百上千里的路程,不少人都熬不过这个残酷的过程,冤枉死在半路。而他自己这顿脊杖,打在身上软绵绵的。也就比挠痒痒要重那么一丢丢。

    恩相大人啊,恁的恩情,俺宋江是万死难报呐!

    过程走完了,就该离京了。懂事的宋江并没有怪罪蔡京这个时候没有露面,反而是十分配合的在两个公人的押解下,悄然离开了开封府这个伤心之地。

    不曾想。就在三人出了南熏门,继续往南前行走了二十来里地时,居然又遇上蔡府的张干办在此办酒送行,见此一幕,宋江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直抓着张干办的衣角,情不自禁的便往地上磕着头。

    因为戴枷的缘故,这个头无论也磕不下去,但望着发髻上沾满了木枷磕起尘土的宋江。张干办也动情了,当即拿出宰相府中的气派,居高临下的交待两个公人道:“宋将军别看眼下是落了难,但那也是我家相公相中的人才,尔等路上若有半分怠慢,下一次出京,就是你们俩的发配之路!”

    都是京城里厮混的人,谁不知道蔡京的权势?俩人顿时吓得点头如啄米。这张干办手段娴熟得紧,先来了一回大棒。接着便是甜枣了,一人丢了五十两马蹄银,两人欢喜得跟甚么似得,忙不迭在一旁伺候张干办和宋江喝酒。

    酒过三巡,宋江起身告辞,张干办又洒了几滴离别之泪。目送宋江而去。直等三人走远,张干办从暗处招来一个彪形大汉,沉声道:“人都认准了?”

    这大汉闻言答答道:“认准了!”

    只见这汉生得颇为奇特,两眼泛红不说,须发皆是黄色。看着便很怕人。

    “认准了便去罢!”张干办利索道。

    那黄须大汉点了点头,朝张干办拱拱手,沿着宋江走过的老路,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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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吃了张干办一番威吓,两个公人自然不敢像对待寻常犯人那样再对待宋江,一反常态,好似奴仆伺候主人般,一路上任凭宋江吩咐,是要歇便歇,要停便停,要行再行,伺候他简直比伺候亲爹还要尽心。好在宋江不是个不懂事的人,每每遇上酒肆之类,便请两人喝酒吃肉,加上一有空便刻意说起自己从前的威风往事,唬得这两个公人一愣一愣的,愈是在心中敬服宋江。这一路走来,简直堪称大宋司法押送史上的一段佳话。

    话说这一日,一行三人出了京西北路最东边的颍州,看看就要进入淮南西路的寿州,就在这两路交界之地,听来往路人说,前面有一处一眼望不到边的乱坟岗,很是险恶,常有各种凶恶的传说。宋江是个n进宫的老配军了,自然知道这种两不管地界的危险性,当即道:

    “之前走过的一段,都是人烟稠密的所在,倒也没见有甚么贼人。不过但凡这种两界之地,贼人最多,说不定这般大喇喇上去,就撞上了!依我看,俺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白天住店,等到四更之际,趁着月圆之时,悄没声的过去,二位看如何?”

    “宋将军是老江湖了,恁都如此说了,咱们就这么办罢!”两个公人也怕在路上无辜丢了性命,当即都表示赞同。

    说不走了便不走了,只见这三人就近找了处酒家,早早吃饱睡了,等到三更时分,三人悄悄起来,也没有惊动店中任何人,趁着黑便往前路赶去。

    这三人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摸黑赶路。出于信任,也是为了赶路方便,两个公人连宋江身上的枷都取了。这位毕竟是蔡相公信任的人,大人物们要救他脱离苦海,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说甚么也用不着半路脱逃这等低级的手段!

    “将军,等等!下午吃得太饱,出来时又不敢惊动店家,眼下实在是憋不住了,等小人先出个恭!”

    这人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便传来一阵解脱后的低吟声,宋江和另一个公人见状,都捏着鼻子往上风处躲。那出恭的公人看到两人移动的身影,赧颜道:“是有些臭,对不住、啊……”

    “叫甚!还不闭上你的鸟嘴,你这厮已经够恶心了,臭气恨不得随风飘三里,若再叫大点声。把蟊贼引来,你担待得起么!”陪着宋江的公人骂起同伴来。

    那边没有吱声,想必是还在全力办大事,这边宋江和另一个公人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等着,不想这一等便是半盏茶的工夫。宋江身边的公人不耐道:“你这厮到底拉屎还是****,也不看看这时甚么地方,由着性子磨蹭!”

    那边没有回话,倒是一直哼哼唧唧,这边公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提着水火棒便上前催促。哪知刚走近,话还没说完,只见蹲在地上出恭的同伴突然暴起,瞬间这公人只感觉喉间一痛。浑身的血液恨不得都要往外漏出一般。这公人一手捂喉,一手指着黑影咿咿呀呀,最终,不甘心的栽倒在地。

    如此大的动静,这边宋江要是再没有察觉到异常,那这几年的强人生涯就是白混了,只听他动起急智,作兴奋状。高声道:“对面是哪路的朋友,小可是山东梁山泊王伦大头领麾下。江南绿林盟主托塔天王晁盖大头领的过命朋友,不幸被奸人所害发配淮南,幸得好汉拔刀相救,如若不弃,还请留个名姓,小可和晁盖盟主必当厚报!”

    这正是宋江聪明之处。明明是不情愿甚至害怕,眼下却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面孔,这全都是为了消除对方心中的戒备心理,为后来留活口伏下一个伏笔。而他在“不经意间”又抬出晁盖的名头来,想必足够镇得住场子了。

    宋江话一说完。便下意识紧紧握着手上木枷,警惕的盯着两个公人横尸处,哪知,那个黑影反朝自己疾奔过来,宋江吃了一吓,心跳如鼓,暗暗叫苦道:“阿也,吓他不住!”

    “哥哥,是俺呐!”待那黑影奔近,沙哑的嗓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直又叫宋江吃了一惊。

    “燕顺兄弟?!你、你怎么会在此间?!”

    宋江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联想到自己无端遭人出卖,却始终摸不到头绪,再到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宋江忽然惶恐起来,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变得异常敏感,虽然他并不愿相信燕顺会背叛他,但是之前发生的种种诡异纠缠在一起,叫他早失方寸:“你、你……是童贯派来的?”

    “童贯?童贯派我来作甚?”燕顺是个糙人,对宋江这话只是感觉到莫名其妙,当下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颇为得意的对宋江道:“哥哥,幸得赚了这两个撮鸟,咱们这便走罢!”

    “走?去哪里?”宋江打量燕顺半天,从他的语气到动作,都不像是来谋害自己的,心中不由安心了许多。

    “当然是离了这是非之地啊,咱们再寻一处安乐窝,快活过下半辈子啊!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朝廷发配,我做兄弟的却独自快活?”燕顺高声嚷道。

    燕顺的这番话,直叫宋江心下有点感动,看来自己发配舒州,不止蔡京一个人关心,昔日的这帮老弟兄,到底也没有白交。宋江感慨片刻,也不答燕顺的话,只是向他打听道:“兄弟,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刺配的?”

    “还能怎么知道,姓闻的那厮说的呗!他说你被童贯构陷,天子盛怒之下便要办你,要不是蔡京力保,你已经身首异处了!干,你道气不气人,老子们为朝廷流了多少血,出了多少力,到头来却要发配你,老子还不反他娘的,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说到这里,燕顺情绪激动起来:

    “也不知是闻达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撮鸟使坏,还是童贯这厮从中作梗,他娘的这厮们居然沿路发下海捕文书要捉拿俺!也是晦气,俺一路从京东过来都没遇上事儿,偏偏前几天跟官府的一伙人干上,不小心受了点伤,我还一直担心童贯会派两个武艺高强的家伙来押解哥哥!幸得老天护佑,这两个倒是稀松平常!”

    “啊也,俺那好兄弟,你当真是糊涂啊!想作哥哥的这一路都得了蔡相公护佑,前去舒州也就一年半载的事儿,等熬过这风头,再复起便是,可你这么大弄……唉!”宋江闻之不由跌脚道。

    “一年半载一年半载,真等个一年半载,你当谁还记得你宋公明?不瞒哥哥说,俺离开之前,曾跟他们商量一起半路救你,结果呢!一个个都是如你这般说,压根就没一个人,肯跟我来劫你啊我的哥哥!”燕顺咬牙切齿道。

    宋江闻言一愣,旋即摇了摇头,落寞道:“他们没来最好!兄弟,你知不知道,俺这回,是栽在哪件事情上?”

    燕顺懵懂的摇了摇头,道:“闻达那厮又没有明说,只说是童贯构陷,俺哪里知道是甚么原因!”

    宋江“唉”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悠悠道:“便是在河东时,我吩咐你做下的那件事。不知为何被人侦悉了,如今便成了我的罪状!”

    乍然一听宋江这话,燕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半晌才道:“莫不是郑之瑞那厮的事儿?”

    宋江惨笑一声:“呵呵,他们说我勾结梁山贼寇……俺自从踏入绿林以来,哪天没有跟梁山作对?可惜啊,可笑呐,就为了还晁天王一个人情,我居然成了勾结梁山的贼人,兄弟你说,这个罪名,是有多讽刺!”

    “等等,等等……”宋江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燕顺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宋江一番感叹后,燕顺才捋顺宋江被问罪的原因,一脸尴尬道:“哥啊,似这般说来说去,好像只能是我去告密啊!因为那事从头到尾只经过了我的手啊!”

    燕顺的话,突然触动了宋江某根神经,对啊,若是梁山泊对自己下的手,燕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想王伦那厮最看不惯的就是燕顺这样的人,想他吃人肉、挖活人心脏做醒酒汤,简直甚么都来,王伦要是出手,搂草打兔子的事,不至于轻轻放过燕顺啊!

    看来,那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干的!

    “兄弟,你仔细想想,千万再好好仔细想想!这个事情,你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过?我指的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宋江急迫的问道。

    燕顺见宋江语气着急,便努力回想起来,可惜他是个榆木疙瘩,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宋江见状,从旁提醒道:“那你再想想,那次之后,有没有跟弟兄们一起喝醉过酒?”

    燕顺“啪”的一下,猛的拍了拍脑壳,言之凿凿的指着宋江道:“有,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哥哥你知道的,我这人是出了名的好酒量,等闲没人干得过我,可那次,有一个人请我喝酒,我还真就喝醉了!”

    一听这话,宋江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只见他极其失态的追问道:“说,快说,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第八七三章 其实,我原本是来保护你的

    “病尉迟孙立!”燕顺咬定这个名字,便不再松嘴。£∝UU小说,www.uu234.com

    宋江闻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怎么会是这个人!?

    他怀疑谁,也没有怀疑过孙立,因为此人一直是他颇为倚重的大将,比起董平这种独立性太强的人来说,孙立一直都能很好的完成自己下达的各种任务,而且还没有任何怨言怪话。谁能想到,他竟然成了此番告密嫌疑最大的人。

    “当时是甚么时候,你还记不记得?”宋江追问道,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孙立是在他宋江最惨的时候主动跟随的,似这样有情有义又会做人的人,他实在想不通他背叛的理由。

    “俺记得、记得,那时是刚到东京,咱们都在城外驻扎嘛,当时孙立……”

    燕顺话还没说完,宋江心中已经有了数了,当初大军驻扎在东京城外,被朝廷约束得很紧,寻常人物等闲不能入京,只有几个头领可以自由出入军营,这其中就有孙立。

    只是这厮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勾搭上了童贯呢!

    宋江痛心疾首的想道,当初孙立虽然在登州做提辖官,虽属于禁军范畴,但登州的太守是王师中这个从辽国投诚过来的汉人呐,此人虽算不上蔡京一系的人物,但是和梁中书的关系颇密,除此之外,也没听说他跟童贯有甚么瓜葛啊!

    “你准备前往此地救我之时,也跟他商量了?”宋江又问道。

    燕顺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没有找他,因为当时,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他……孙立战死了!?”宋江大吃一惊道。

    “不不不,就在我们得到你发配的消息之前。孙立已经火线提升,被调往东南担任兵马都监去了。当时我们都替他欢喜,毕竟他都能够荣升高位,哥哥你水涨船高,岂不是更加前程似锦!谁知道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燕顺咬牙切齿道。

    “这是童贯在酬功啊!呵呵,出卖我一个宋江。换来一个兵马都监的高位,值得啊!真是值得啊!想我宋江一辈子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栽在这个小人手上!”宋江忽然发狂一般的大笑起来。

    “童贯?不对啊,如果是童贯举荐他,当晚他怎么在闻达帐中畅饮了半宿?难道闻达这狗贼也是童贯的人!?怪不得老子怎么看他要多不顺眼便有多不顺眼呢!”燕顺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和闻达见面了,相互之间就有些不对付。这种感觉,或许起源于闻达亲兵的那十个耳光,但却并不尽然于此。

    “和闻达畅饮!?”宋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了。孙立出卖自己也罢了,童贯背后使坏也罢了,打击虽然不小,但这都对他宋江造成不了甚么致命的伤害。

    他唯一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就是:他的恩主出卖了他。

    “唉……”

    一声长叹在黑暗之中响起,木然的宋江和气愤的燕顺都陡然一惊,怎么还有一个人伏在此间!?

    “是谁?出来!有种便不要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燕顺紧握朴刀,朝那声音处吼道。

    “宋江。你知不知道,人太聪明了,并不一定是好事?”那人既然敢现出声音,便注定是来者不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便是张干办派来结果我的罢!”宋江强稳住心神,朝那人问道。

    “结果你?哼哼!”那人喉间发出一声颇为不屑的冷笑。“若真要结果你,用得着陪你走上几百里地去?”

    “陪了我上百里地?那还真是辛苦阁下了!”宋江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当他真正面临生死大劫之时,也算做到了“虎死不倒架”的派头了,“那你此刻现身。总不会是为追究我兄弟杀戮官差的罪过罢!”

    “宋将军说笑了!这两个死不死的,并不关我甚么事!我的职责,只是护送你安全抵达舒州牢城营!”

    那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但在宋江听来,这种惋惜好比猫吃老鼠之前的戏谑,让他感觉很是恶心。

    只不过,这里两个人打着机锋,燕顺却听得糊里糊涂,纳闷道:“你这汉子也是鸟怪,既然口口声声要保护俺哥哥,为何说话阴阳怪气的?!”

    “因为你的哥哥,他自己要找死,我也拦他不住。既然拦不住,我也只能送他一程了!”那人冷冷的声音中忽然带了一丝温度,“你就是山东道上的锦毛虎燕顺罢?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

    “久仰我的大名?”燕顺不是柴进、卢俊义这等天下闻名的人物,此时听说有人久仰他的大名,虽然感觉到怪异,但还是有些窃喜,当即道:“你认识我?”

    “眼下不就认识了?”那人道。

    “干,你识得我,我却不识得你,这叫甚么认识?你这厮到底想干甚么!”绕来绕去,燕顺这莽汉终于失去了耐心。

    “冷静,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宋江安抚了暴怒中的燕顺一句,才对那人道:“我怕是今日大限到了,只是我的这个兄弟,你能不能放过他!”

    “哥哥,求这厮作甚,小弟就算死了,也要保护你的周全!”燕顺嘶声叫道。

    “他是蔡相公府上豢养的高手,兄弟,别怪做哥哥的说话太白,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宋江一辈子耍惯了阴谋诡计,视任何人的性命如草芥一般,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关心起燕顺的生死来。

    “人死鸟朝天,怕他个鸟啊?要不是哥哥护佑,俺那清风山早叫王伦那厮赶绝了,此时把这条性命还给哥哥,也不枉了!”燕顺倒还真不怕死,其实他这种人才真正可怕,既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更不会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中,天生的一个煞星。

    “好好好。想不到你这恶贯满盈的强盗,倒还真对了我的胃口!你既然一心求死,我成全你便是!”那人忽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宋江见状忙道:“慢着!蔡相公既然恨不得我立刻消失,须连累不得旁人!”

    “他不正是你扯进来的?宋江,事到临头。你还好意思充好汉?这一切若不是因为你,会闹得如今这般地步?”那人极其不屑道:“原本你还有三五年的福可以享,我家主人也愿意锦衣玉食的养着你,你自己偏偏活腻歪了,非要求个甚么真相,现在知道真相了,怎么样,好受么?”

    “呵呵,蔡相公端的是好手段!到底不是高俅那种破落户能比的。一个林冲便搞得后患无穷,他却偏偏艺高人胆大,非要把我宋江当着傻子一般养着给人看,还怕我半路被人害了,累及他的名声。如果事情一切都按他的安排进行,只怕等世人都慢慢淡忘了我宋江之时,自然就是我无疾而终的大限到来!”宋江一脸的苦笑,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跪地求饶,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上。彻彻底底的输给了别人,这辈子还有甚么好遗憾和懊悔的呢?

    “也是,早死晚死,对你来说,只怕都一样,估计晚死还要痛苦些。那便早死罢。宋江,我这便来送你了!”

    那人说完,欺身而上,这厢燕顺早已暗暗戒备,此时见势不妙。抄起朴刀便挡在宋江跟前,只见黑暗中火星四溅,兵刃相撞的声音直叫宋江听得——泪流满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场厮杀的结果,也许在某个不确定的一刹那,燕顺就会身受重创,气绝而亡。于是,在这世上,他宋江就彻底的沦为了孤家寡人。

    “逃,哥哥快逃!”

    燕顺倒下了,在喊出最后一句遗言之时,嗓子已经被体内涌出的血液堵住,再也叫不出声来。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仍死命的抱住对手的大腿,为宋江的逃命,争夺宝贵的时间。

    “你这种人,生下来便是祸害人间的,此时死在我的刀下,也算是个归宿了!”那人说完,挥刀斩断了燕顺粗壮的手臂,同时下意识的往宋江这边瞧来。

    宋江没有动,因为他知道动也无用。仓皇逃窜后的小鸡除了丑态毕露意外,并不能改变被老鹰捕捉的事实。只不过宋江此时听到燕顺的低吟,心中不忍,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兄弟,你的名字?”

    “你吃饭的时候,会告诉粟米你的名字么?”那人反问了一句,直叫宋江听得莫名其妙,那人阴森一笑,道:“不过你不是我的食材,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听好了,我姓刘,双名世让!”

    “你……你甚么意思?!”原本以为看透生死便再也没有甚么事情会让人感觉可怕了,但刘世让这番话,再一次让宋江全身冰凉。

    “放心!你宋江的肉,豺狗都不稀吃,我自然没有兴趣。我只是好奇,惯吃人肉的人,他的肉,会是一番甚么滋味!”刘世让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但他此时谈论的仿佛是一件寻常之事一般,这才让人感觉可怕。

    “你既然如此好奇,为甚么不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尝尝?”宋江的嘴巴也是蛮厉害的,只是往常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我若自给自足了,你们这些恶人,叫谁来磨?”

    那人一脚踢开燕顺的尸首,缓缓朝宋江走来,宋江配合的闭上了双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生平经历过的无数片段,竟然全部在脑海中映现出来:东溪村市恩,清风山受辱,二龙山断义,河东卧底,东京被卖,一幕接着一幕,无比的清晰,也无比的深刻。

    刺骨的寒意已经抵近宋江的喉结,只见他咽了咽口水,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好似有话想说,刘世让体贴的停留了片刻,后来发现宋江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手上便准备送这一代枭雄上路。

    “咳咳,他们都是恶人,这的确不假。但我看你嗜肉鬼刘世让,也不是甚么好人罢?”

    这回却轮到蔡京的心腹高手刘世让震惊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藏在此处!?

    “是谁?出来!有种便不要藏头露尾,故弄玄虚!”不知为何,刘世让此时说的对白,竟然与刚才燕顺所言,出奇的一致。

    “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么?”来人笑呵呵的说道,“听不出来也就罢了,毕竟这许多年没打照面了!不过你这嗜肉的嗜好,好像还是没有改掉啊!看来天底下也只有蔡京养得起你!对了,说到这蔡京,听说他最爱吃一道名叫鹌鹑舌羹的菜式,是不是你撺掇的啊!”

    认识自己的人!?刘世让惊出一身冷汗来,认识自己还敢插手,而且语气轻松,这种时刻竟然还敢调侃自己,恐怕这厮本事还在自己之上呐!

    “既然你识得我的底细,还请行个方便。宋江、燕顺都不是好人,我杀他不损阴德,还请你不要插手!”既然没有把握拿下此人,刘世让决定试试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来救这黑宋江的?说不定我也是来杀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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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是岳父的尾七,江湖要去一趟媳妇娘家祭奠,估计当天是没时间更新了,这章先赶出来,就当是提前发明天的更新吧。(未完待续。)

第八七四章 绿林风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话分两头,势难兼顾。UU小说,www.uu234.com欲知宋江后事如何,后文自有分解。

    且说朝廷在京东路这场一面倒的大胜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光老谋深算的蔡京已经开始借机清洗投靠自己的军方势力,童贯也开始谋局了。

    “甚么!?老子的耳朵没聋罢?想咱们兄弟六个人,带着孩儿们不避生死解了这青州之围,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结局!?只能带一个指挥前去任上,这是开他娘的甚么玩笑?”

    江湖上人称烈绝大郎的赫连进明炸了毛,原本他就对朝廷的安置心存不满,如今上任连嫡系都只能限带五百人,这不是明摆着吃干抹净之后就想不认账!?

    之所以说是“安置”,那肯定就谈不上甚么好位置,几乎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都比不上。故而眼下他觉得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小小的河北清州巡检使,哪里能按住他那颗欲壑难填的虚荣心?是以公布消息的青州太守曾孝蕴前脚刚走,这位野惯了的烈绝大郎后脚便牢骚百出。

    听到老六的抱怨,六兄弟中排行老四的黑弑神王伯超望了一眼沉吟不语的老大和二哥,亦出言附和道:“两位哥哥,老六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想咱们为童枢密都拼了老命了,如何到头来还成不了他的人呢?这明摆着就是要撇开咱们,直接控制咱们从河东带出来的数万弟兄啊!”

    “就是!还真别欺负我们没读过书,这个分明叫做卸磨杀驴!老子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有甚么事没见过?哪知道这仕途比绿林还要险恶,咱们这些人跟朝廷的那些相公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他娘的吃斋念佛的老太婆!”老五鬼见愁来永儿也愤怒起来。也是,任谁遇上这种强占人家基业的龌蹉事,都不可能心平气和,更何况是这些脾气爆裂的积年悍匪了。

    “干!趁着弟兄们都在身边。咱们反他娘罢?”

    飞廉皇甫雄不愧其响亮名号,一开口就叫身旁五个兄弟大惊,哪怕是刚刚牢骚最盛的赫连进明,此时也不由用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望向这个鲁莽的三哥。

    还是铁城墙周兴为人最谨慎,第一反应便是跑到堂外探视一番,确认无人窃听后,这才转来,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大哥,便教训起和自己关系微妙的皇甫雄来:“你要是觉得你比梁山王伦还能。你便反!”

    谁知皇甫雄是个暴脾气,闻言反呛起来:“王伦有甚么能的?一路溃败不说,连个像样的决战都不敢打,就连田虎这厮都不如!罢了,远的暂且不说,就说近的!老子不刚刚还跺了他两个头领!你见他放了半个屁没?”

    历来小团体中,老三都是老二天然的制衡者,周兴见他半分不给自己面子,气得浑身发抖。正待与他分说,忽听身旁那个最不可能开骂的人已经骂开了:

    “你是猪脑子啊你!死在咱们手上的宫仪、王江是梁山的人麽?你我自己哄哄上头也就算了,现在关起门来只剩自己人了,你怎么还就当真了?反。反你娘个头!”

    之所以老三是老二的天然制衡者,是因为老大最喜欢扶持老三制衡老二。可这一回,老大却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老二的一边,一开口便把老三骂懵了。

    锦鳞蟒马园的反常。一下子把众人都镇住了,还是周兴反应最快,明白了马园的真正用意。得意的卖弄道:

    “宫仪、王江和燕顺都是一路货色,吃人肉吃上瘾的渣滓,想王伦那厮是个有洁癖的人,又如何看得上他俩?也怪这厮们没脑子,想浑水摸鱼打着梁山旗号捞点便宜,哪知却成了梁山的替死鬼!你们道大哥当初为何命大军缓行,就是为了彻底查清楚这两个到底是不是游魂野鬼!不然叫我们去跟王伦硬碰硬,你当老大跟宋江那般,卖友成瘾啊!”

    周兴这个马屁拍的马园很是舒服,只见他当下语气缓和了些,安抚道:“皇甫,别犯糊涂了!咱们当初瞎了眼去投田虎,如今没有随他葬身鱼腹,这命就算是捡回来的。如今朝廷对咱们的安排……也是怪我,当初犹豫了一下,军中只怕早有朝廷的眼线,将咱们的犹豫都密报上去了!唉,早知道如今队伍都要拱手让人,还不如当初坚定一些便好了,起码能给你们谋个好差事!”

    马园表面上也是对朝廷的安排不满,但其实,他心中已经很满意了。去河北担任团练使,虽及不上从前所谓的安抚使风光,但起码这个金饭碗要比在伪晋稳当得多。看得出来,享受与自己同等待遇的老二周兴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

    按说,老三和老四的团练副使也不错了,只比自己低了半格,好歹也算是一州之中的头面人物了,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随老五、老六瞎闹腾?这两个发发牢骚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巡检的差事,比起团练使来的确有点不太体面。马园就是顾虑到他们的感受,才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但他绝不能容忍手下人因为不满便要砸锅的举动。

    “大哥,常言道‘早知三天事,富贵一千年!’都过去了的事情,还说他作甚?那不还是因为大哥对弟兄们负责任吗?”

    童贯赎买的手段起了作用,老大和老二自然便开始一唱一和了,只听周兴继续道:“咱们又不想造反,无端带那许多人在身边作甚?说实话,咱们从河东带出来的这些人里面,甚么人都有,将来若惹出事端来,还不得咱们兜着?我看一个指挥就一个指挥,五百个人伺候你吃喝拉撒睡,难道还不够?我是觉得,童枢密还是很为咱们着想的!”

    “甚么叫为咱们着想?你没看先前投靠宋江的段仁、陈宣、苗成他们,芝麻大小的官,最少也是带着两千人上任,还有孔明、孔亮这两个窝囊废,竟然带五千人开赴京畿成了京军,凭什么!?孙立这厮最离谱,居然火线抽调了一万人随他前去上任!童枢密恁地对待我们,老子心里不服,还不如投了蔡京!”吃饱了的鱼儿难咬钩,饥肠辘辘的鱼儿却想另外觅食,只听烈绝大郎赫连进明忿忿道。

    “你去投蔡京啊,去啊!你要敢当出头鸟,童枢密第一个弄死你!没见宋江这厮便被发配出去了麽?蔡京不就是因为保不住宋江,才只好拿他那两个废物徒弟做样子给人看!”周兴冷笑一声。

    “那他凭什么不好好对咱们!?”赫连进明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好生对人也就罢了,还不让人另投他人,做人不能如此霸道罢?

    “在军队里面,童枢密手上是真不缺人,压根不像蔡相那般饥不择食,连宋江这等货色都当成宝贝。你看看西军那些老爷们,各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一有甚么好位置,童贯对他们可不吝惜。所以回头想想,咱们能有今天的位置,也算不错了。再晚点,换成虎翼山,多子山这些小山头,只怕更难看。所以我劝兄弟们一句,想混呢,就好好混,童枢密还是识人重人的。不想混呢,就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待着,也别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儿。咱们从前攒下的金银,富贵两辈子也够了。如今又有了官身,大伙就消停点,娶几房妻妾,咱们也过过好日子,要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四大寇已亡其三,绿林风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马园到底是做大哥的,看问题还是比其他几个人要透彻。

    几个人闻言,琢磨着马园说的也是正理,均是唉声叹气,一时间不由心都懒了,只听来永儿酸溜溜道:“我们拼命,别人好命!人家王庆靠着女人就能上位,咱们呐,也只能恁地厮混着罢!”

    王庆这个名字好似有种特殊魔力,瞬间让分赃不均心生龃龉的六兄弟枪口一致对外,只听王伯超皱眉道:

    “在江湖上稍微混过几天的人都知道,王伦这个人应当不是泥捏的啊!想当初梁山打遍天下黑白两道从无敌手,田虎、王庆、方腊谁没在他手上吃过苦头,高俅硬是连命都送了。堂堂朝廷陪都大名府也是说破便破,前段时日更是席卷京东一十六州!这样的人,岂是说怂便怂了的?”话到此处,王伯超的脸色变得神秘起来:

    “莫不是,就在这最后孤城登州,还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仗要打?”

    众人闻言都面露深思神色,却见周兴附和道:“说的是,我也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一路上,除了袭扰袭扰再袭扰,梁山泊压根就没有甚么像样的攻势。你说那王伦明明是个硬气的人,从来也不肯服软的人,会就这样认栽?亏得是咱们就要去河北上任了,不然哪……!”

    来永儿见说,兴奋得手舞足蹈,不禁打断了周兴:“咱们一起四十万大军,也就王庆这小白脸冲得最前面。想这家伙软饭吃多了,就不知道自己个儿姓甚么了!我看他这回,必得让石头蹦碎了牙去!”(未完待续。)

第八七五章 甚么?这仗就算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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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王相公……哎呀我的哥哥哟!咱们万万不能再恁般不要命的往前面赶了啊!”

    左谋认为王庆已经疯了。UU小说,www.uu234.com

    虽然,他不敢当着王庆的面这么说。但眼下的情况实在反常,当初还大彻大悟感悟人生,口口声声不争功不抢功的人,哪知眨个眼便如中邪一般,发疯也似的直往梁山泊的口袋里面钻,叫他如何能继续保持权相女婿帐前首席幕僚该有的风度?

    “哥啊!这四十万大军之中,又有谁不知道,眼前这池塘的水放干了,就剩下最后一滩浑水了,外面看着是风平浪静,可等咱们这冒冒失失的一脚踏下去,只怕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啊!还望哥哥三思则个!”

    “老弟,怎么着?几天急行军下来,骨头都颠散了罢?”王庆没事人一般,望着焦急的左谋,还能谈笑风生:

    “胆子大一点,步子再大一点,怕甚么?怕扯到蛋?!”说完王庆呵呵大笑起来,继而伸手点着左谋道:“吩咐下去,今晚都别给我睡死了,放着梁山泊这座最后的据点,我要三更点兵,夜袭蓬莱城!”

    王庆也不知是在说笑,还是压根不了解军中实际情况。这些天来,他麾下军士晚上又哪里敢睡死?都生怕一觉惊醒,看到的头一幕场景,便是持刀闯入的梁山虎狼。要不是这些人是王庆一手带出来的,出于对老长官的盲从盲信,换成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禁军惯例试试,估计这伙人老早便营啸了。

    左谋哭笑不得的望着王庆。想搜肠刮肚说点甚么来改变对方此时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却活生生被对方脸上自信的笑容给击退。

    他就是无法理解,王庆此时如何能这般笃定。连接梁山泊和登州的唯一水道北清河,老早已经给童贯的重兵封锁了,摆明了这登州将是梁山泊的最后绝地。都说赶狗入穷巷,不死也重伤。何况梁山泊从来不是前者,而是能够生吞活人的猛虎啊!

    王庆东征以来,那么清醒的一个人,怎么越靠海,越疯癫了呢!

    “哥哥。到了这个时候,就别嫌小弟多话。我知道咱们这么赶,无非是为了一个剿匪的头功,但是这种功劳,我劝你还是交给别人好了。咱们这副身板,是绝对扛不住梁山泊的濒死一击的!”左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把话说透,好歹主辅一场的情分。

    “你之前不也常说,木秀而林风必摧之吗?咱们抢这个头功。抢来没甚么用处不说,还得冒着把性命搭上的风险,不值当啊哥哥!”

    “老弟,话我却是讲过。但你说这个头功对我没用,那就错了!这样吧,我便跟你打个赌,今晚若是拿下蓬莱县。就算你输。但凡天亮还没成功,便是我输了!”却见王庆摆了摆手,道:“我输了。你要你要甚么我都依你,但是你要输了,却得陪着我出一趟远门,如何?”

    “甚么远门?!”左谋听得一头雾水。听这话,好像王庆这么冒险,看来还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内里居然是有布局的,只是王庆非要玩这种哑谜,他也实在没心思问,当即表态道:“想我这场前程都是你抬举的,我输给你万万次又算得了甚么?只要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还用甚么赌约不赌约的!我的哥哥,现在的关键,是咱们这三四万弟兄,那都是哥哥你的老底啊,就算给枢相做了女婿,手上没点本钱,将来会很被动的啊!”

    左谋一番话说得王庆倒是有些感动了,只见他朝左谋看了一眼,转身便拿出泰山写给他的私人密信,伸手递给对方,左谋狐疑的接来一看,见是童贯亲笔,忙道:“小弟不敢……”

    王庆却坐回交椅上,大大咧咧道:“看完再说!”

    左谋面呈感动神色,咬着嘴唇快速的将王庆家书看完。哪知看完之后,面上担忧之色却未减,反而劝道:“小弟也曾收到消息,登州外海有梁山船队日夜不停往来接送人员物资,梁山看着的确像是有撤退的打算。但青州北清河口已经被大军堵塞,梁山主力又能往何处退缩?如今被他们席卷的子女人口达百万之巨,区区沙门、鼍矶、牵牛、大竹、小竹列岛又如何能长久安置?以我之见,王伦此举必是轻敌之策,故意示弱引诱官军轻来,然后一举而破之,复反攻京东矣!相公,这个头功,咱们抢不得!”

    “抢得抢不得,抢抢便知道了!”

    王庆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望着只怕在心中暗骂自己乱泥扶不上墙的左谋,不禁暗道:“你当沙门列岛是王伦的绝路?才不过人家桥头堡而已!这次王伦拼了老本在京东抢了如此海量的子女财帛,还不是为他那个新起的炉灶打底子!”

    只因这绝密说出来就贱了,卖不出好价了,所以他才一直和左谋打着哑谜,毕竟,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他连老丈人都一直瞒着哩。

    左谋再三叹气,却终究熬不过王庆,只得含泪而出。等到半夜三更,左谋一个书生,居然全副武装,打扮得跟战兵一般,叫王庆看了,不禁为之绝倒:“你这是要上阵厮并怎地?”

    “如若险境,好歹也能替相公抵挡一二!”左谋板着脸道。

    听到这句话,王庆几乎就想告知他实情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干脆道:“出兵!”

    除了刘以敬、上官仪这两员大将率领万余人马守寨,剩下兵马在滕氏兄弟和胡春、程子明这四员猛将的带领下,开始悄悄前往蓬莱摸城。

    这一路上,数万弟兄不是肉颤,便是心跳加速,要么就是右眼皮乱跳,反正是甚么预兆最不吉利。便来甚么预兆,幸亏天黑,不然从整支队伍身上外溢的那种苦意,早把王庆给苦死了。不过从此处也可以看出,王庆平日待这些人还真是不错,起码大伙儿明知是去送死,还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选择了服从命令。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庆前锋终于是摸到了登州城下,只见眼下月黑风高的诡异气氛中。城墙下,城门前,乌压压的全都是人。唯独城上一片漆黑,连个火把都看不到,胡春、程子明正要命人攀城,谁知这时后方居然传来一阵骚动,顿时就把他们全暴露了。

    也不知是哪个失了魂的家伙,居然没看住待会用来逃命的工具,居然叫数匹受惊的战马在城外乱撞起来。守在城门下的滕戣大骂一声,干脆改潜伏为明攻,顿时间,轰隆隆的撞击城门的巨响。撕破了诡异了寂静。

    终于在这时,一直不见动静的城墙上,探出一个脑袋来,见状纳闷道:“大王自弃了城池。怎又折回来攻打?俺们开门便是!”

    这话果然不是骗人的,只见没过多久,城门竟自己从里面开了。滕戣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攻城,此时门自己开了,他反不敢进去了。在门口纠结了一阵,终是回头吩咐身边军士道:“若是进去让人家包了饺子,你们可千万不要慌乱,不然都得死在乱军之中!若真想活命,到时候大家伙儿一起疾呼,‘马勥、马劲是我哥哥’,我等便可保得性命!”

    众人见说,深以为然,都是煞有介事的点着头,便见这伙人小心翼翼的往城内摸去,直叫主动开门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这是官军入城了啊!当即扯着进城的队伍道:“没有埋伏,没有埋伏,城里都是没有跟梁山走的百姓!”

    滕戣连火线审问这几人的幻想都不抱,此时哪里肯信他?只是为给自己留条活路,也不敢把这几人怎么样,吩咐一小队人好生看住这几人后,装聋作哑的往城内摸去。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光景,城墙上终于竖起排排火把,只听滕戣激动的声音响彻天际:“天佑相公,登州光复!”

    城下,护在王庆身边的左谋犹如见鬼一般看着王庆,半晌才道:“相公,你……咱们跟梁山还没断?”

    王庆笑笑不答,只说了一句话:“你输了!”

    “输了输了输了!”左谋连连应承,道:“小弟输的是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叫弟兄们都别揣着了,入城罢!”王庆把手一挥。

    左谋一愣,忽然红光满面,道:“跟梁山硬碰硬咱们不是对手,可尾随袭杀还是做得来的。刚才百姓说梁山贼寇才走不久,不如咱们往海边追追,多少有些斩获交差!”

    “老弟啊,你真是……如今得城足矣,何必画蛇添足?去海边?真遇上断后的梁山精兵,随便冒出一个林冲还是鲁智深来,你说是打还是不打?打又打得过吗?”

    王庆的这番话,让羞愧不已的左谋终于明白了,原来对方一直是正常的,只是双方对于信息的掌控差距,让自己误以为王庆是在赌博。其实王庆要的只是能做文章的头功,要的便是这克复梁山所窃据的最后一座城池的头功,而从来不是,和王伦真正厮杀一场,

    “兄弟,你说咱们干下这头功一件,回头跟官家讨个甚么奖赏好呢?听说广南西路是个挺好的地方,你说我主动请求,出知邕州如何?”

    一听这话,左谋懵了,在他看来归入正常的王庆却又疯了,甚么广南西路好地方,那里远离京师好几千里,倒是常有往彼处发配犯人的惯例,哥哥这回又闹甚么筋?

    “哥啊,宋江这厮被枢相碾压,也才只到了淮南舒州而已,恁怎么一句话,就把自己发配到了广南邕州?!”

    这个问题,又问到王庆心中另一个隐秘之处,自打这个念头兴起,他从来也没有跟人提过,此时当然不肯草率的说出。

    左谋左等右等没等到王庆的答案,正待打破砂锅问到底,忽然猛省,惊醒道:“征讨大军还不曾跟王伦真正照面哩,贼军主力还在梁山岛和沙门岛上,咱们还指不定要在此驻扎多久,相公是不是想得远了些?”

    王庆脸上依旧是那一副讨打的笑容,可惜左谋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不然还真叫他唬住了,只见王庆此时仍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不远,一点都不远。这仗,已经打完了!”(未完待续。)

第八七六章 童贯打算收工了

    不知为何,历来官军征讨梁山,都喜欢把大本营设在郓州。…≦UU小说,www.uu234.com泼皮出身的高俅是这样,老于军事的童贯亦是如此。就连这回规模空前的战时会议,童贯和他的胜捷军也没有挪窝,而是把不少正在前线驻扎的将领紧急召回,以聆听他的教诲。

    西军大将刘仲武此次也在被征召的行列中,不过作为征讨军里威望与资历仅次于童贯的宿将,他从前线一赶到郓州,便享受到了童贯私宴相请的待遇。

    “枢相,恁这是……要走啊!?难道这仗,就算打完了?”听着童贯话里话外的意思,刘仲武捏着筷子的手不禁定住,当下出声问道。

    童贯呵呵一笑,望着惊讶的刘仲武,向下压了压手,道“子文呐,如今京东两路(东、西)全线光复,某家也该回京述职了!眼看枢密院积了一堆事,官家又着急接见我,我在此再耗下去,也没多少意思!”

    刘仲武机械的将筷子中一块鸭腿肉塞入嘴中,慢慢咀嚼起来,心里却开始琢磨起童贯的真实想法来。

    虽说,梁山泊窃据的最后一座城池已被收复,在外行人看来,眼下当然是朝廷大胜特胜,占尽了风头。但是,作为一个沙场老将,他深知眼下最多只是攻守易势而已,远远谈不上决定性的胜利。尽管朝廷收复了失地,但贼人的有生力量并没有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反而是有序的带着海量战利品撤退到近海岛屿之上,随时都可能对京东路再次发起袭扰。所以说,这仗最多才打了一半!

    童贯绝对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一点,可他身为主帅却在这个时候想要撂挑子回京,这叫甚么事儿?

    刘仲武可不是甚么需要在童贯面前战战兢兢的小人物,即便没有了高俅这个朝中奥援,他也是西军里响当当的一面招牌。也只仅次于种师道和刘法这两位当世名将。

    是以此时刘仲武心里有话,当下也不装着:“枢相,恁此时还走不得啊!虽说大军沿路颇有斩获,但对梁山泊而言却未曾伤及其筋骨。巨万贼兵盘踞济州梁山泊和登州之外的沙门列岛,随时皆有可能集结力量,对我收复之失地再加侵害。朝廷在山东的军马虽有四十余万,但若没有枢相这样德高望重的帅臣坐镇,到时候只怕会落到各自为战的窘迫境地,反遭梁山贼人各个击破。届时咱们辛辛苦苦得来的局面,只怕顷刻间。又将全部丧失掉啊!”

    这就是刘仲武和种师道、刘法最大的不同,尽管大家意见不同,但刘仲武不会直来直去的顶撞童贯,言语多透着婉转。

    婉转通常代表着顾虑,而顾虑在某种意义上,与尊重相隔也不远了,起码有种师道、刘法做对比,刘仲武算是够尊重童贯了。

    果然此时童贯脸色如常,依旧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说实话坐到他这个位置。甚至连运筹帷幄都不需要自己费心了,唯一需要亲躬的,就是与人打交道了。刘仲武这个人有一个好,那就是没有武夫的通病:嚣张跋扈。而且这个人很有眼色。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战功多让给从朝中下来镀金的高俅了。

    故而,对失了后援的刘仲武,童贯主要以笼络为主,当下只见他笑了笑。对刘仲武用推心置腹的语气道:

    “不知子文知否,朝廷和高丽国谈妥了未来借道的可能后,官家便在金明池里。拿东京水军神卫、虎翼军仅有的三个指挥作底子,诏江、淮善水禁、厢军士卒入京组建新军,准备在两年内练成一支精兵。现在看来,这支精兵用于北地尚远,但要破梁山贼寇,非等他练成不可。在这五万人成军之前,某是不会扬短避长和梁山贼寇决战于水上的!”

    “除去水战,现下我军已将陆战演绎到了极致!赶得贼人是除了岛屿,陆地上再无据点可居,这就足够了!梁山贼人再想上岸攻州破府,就得尝尝坚城下填尸的滋味了!”

    刘仲武是个一点就通的人物,当即就品到了童贯的真实用意。原来对方不是没有认识到梁山匪患潜在的危害,而是想用守城来消耗梁山的有生力量,更可以借此消耗朝廷军中为数众多亟待解决的降兵,端的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果然童贯还是有想法的。

    但他亦是身上有货的人,瞬间指出童贯大略中的漏洞:“若是贼兵不取京东,而是绕到河北,又或者淮南,甚至我大宋的财税重地两浙路呢?我又如何守得过来?”

    童贯闻言笑了,抛出两句诗来:“东坡学士有两句诗写得好,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子文在前线怎么反而不闻,梁山在登州渡海撤兵都是冒险用的江船,又如何能远赴两浙作乱?再者,某把梁山泊围而不攻,防着就是这厮们没了记挂,反弃老巢而远遁。近来登、莱等处皆无王伦消息,某家估计此人就在梁山岛上无疑。他平日里尝以忠义自居,手底下的人,多少受了些蛊惑,若是此时弃主逃生,贼兵未战而先丧志矣!到时候,某再在淮南放上一支现成的水军,以逸待劳,半路伏击,梁山可破矣!”

    刘仲武也笑了,当即拍了童贯一句:“枢相高明!”拍完之后,却又道:“只是若有现成水军,咱们何不在登州渡海一击?贼人先前席卷京东,卷走不下千万钱粮,困守也能支应两年,难道他一天不下岛,咱们就一天陪他耗着?”

    童贯见说,摇头苦笑,“子文啊子文,你和高太尉相交莫逆,刘梦龙的遭遇你又岂能不晓?这位平日里虽然狂妄,但江南水军还真是无出其右者。连他都败于贼人之手,我的胜捷军若搭乘这厮们的海船渡海作战,不是正遂了贼人的诡计?”

    怪不得要在京师选练新兵,原来是对江南水军有些信不足啊!这就叫全指望他们肯定是靠不住的,但是拿来敲敲边鼓,倒算是物尽其用。刘仲武见状不由暗暗点头,心里对童贯的谨慎也颇为钦服。

    “至于梁山卷去巨量钱粮……”童贯得意一笑,道:“你一路进兵,最是直观,有没有发现各州户口异常?”

    刘仲武闻言,露出深思神色,沉吟片刻道:“枢相不说,末将还未曾上心。据我一路所见,起码各州佃户十之五六,都跟着贼人走了,如今整个京东的户口少了两成算是保守的,若说有三成,也不叫人意外!”

    “所以某家总说,西军里头,种师道老朽了,刘法性躁了些,还是子文最值得培养!”童贯露出很是满意的神情,言语间对刘仲武不惜褒奖。不过他话里这个“培养”,当然不是指培养才干,其意味不言而喻。

    刘仲武闻言,“矜持”的笑了笑,对童贯踩人扬己的有意拔高,既没有表现得感恩戴德,当然也没有拒人千里,完全是恰到好处。童贯倒是不以为意,继续交底道:

    “我大宋最不愁的是甚么?就是人!这些挣扎在饥饱之间的佃户要不跟王伦走,一遇灾年也是朝廷的祸根。梁山泊得了他们,自以为是壮大了声势,殊不知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王伦抢下再多的钱粮,也填不满他们的嘴。这些人为了口吃食,就敢反叛朝廷,若是日后梁山泊满足不了他们,王伦这个落第秀才,能预想得到将来会发生的后果吗?”

    “不能!”这个时候矜持的刘仲武倒是坚决了,“这些酸儒,平素只知道蛊惑人心,祸害纲纪,等他真摊上事时,又哪里能有甚么济世良策?将来除了望海兴叹,也只能垂泪自怜。只可惜,苦了这些投贼的百姓!如今正值春夏,若再使瘟疫流行,沙门岛复成鬼岛矣!”

    刘仲武话说得虽然坚决,但仍掩盖不住心中的惊悸,童贯原来是一直有意把人往梁山那边赶啊!怪不得比西军军纪还要差的降兵沿路烧杀抢掠,这位相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来还打了消耗贼寇的主意。这些梁山贼寇也是真蠢,人家敢下钩,他就敢咬饵。端的是善水者必溺于水,逞仁义者,必受仁义所累。

    “子文,人各有志,这些人自绝于朝廷,若还能有个好下场时,岂不叫天下人竞相效仿?”童贯的话颇有深意,特别是在说到朝廷二字时,微微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说从贼百姓的下场,却又有些别的甚么意味夹杂其中。

    “倒是末将妇人之仁了!”刘仲武到底品过味来,表态道:“梁山贼寇生乱必在半年之内!如此,枢相便更不能走了。恁这一走,京东诸军必失主心骨矣!”

    “某家走了,不是还有将军你麽?”童贯哈哈一笑,忽然站起身来,脸色一变,十分威严道:“刘仲武接旨!”

    刘仲武一愣,见童贯宝相庄严,慌忙跪倒在地,只见童贯颇为少见的亲自宣读起圣旨来:

    “卿世济忠贞,练达兵情,比年宣劳西陲,蔚为国家干城。不有懋赏,何以酬庸?特晋升为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泰宁军承宣使,节制登、莱、青、密、潍、淄、沂、袭庆府八州兵马,朝廷属有挞伐,卿受敕后,可赴青州与京东东路安抚使曾孝蕴,知登州刘豫等计议军事。所期深叶同舟之谊,相勖建不世之功,毋负朕之厚望!”(未完待续。)

第八七七章 童贯打算收工了(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刘仲武领旨谢恩!”

    刘仲武毕恭毕敬的从本朝最大牌的传旨太监手上接过圣旨,继而表情十分生动的望向童贯,此时虽是无声,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UU小说,www.uu234.com

    刘仲武心里比谁都明白,此番他能接过童贯的剿匪帅印,完全就是童贯的人情了。不然就算童贯在继任者的人选上不可能提谁天子便用谁,但凭对方现在的人望,要想坏掉一个人的前程,还是轻而易举的。

    果然,童贯可不大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当着刘仲武的面便揭开了谜底:“子文,这次某向天子奏报让你来接替剿贼大任,蒙官家信赖,万幸准了。在明日召集众将的会议上,某家就会宣布你的任命。虽然你只是节制京东八州兵马,但某会留下赵谭在郓州为你守护后路。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听你节制。总之,眼下这个局面,你要给我守好了。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刚刚还在兴奋劲头中没缓过神来的刘仲武,闻言嗫嚅半晌,望着童贯是欲言又止。而对面这位伯乐,却是始终保持着微笑。

    童贯之所以敢用刘仲武,不光只是想拉近和此人关系,而是同时也相信刘仲武的能力足以填补自己走后的空隙。此人在边军之中,属于靠实打实的功绩升上来的将才。此人在攀附高俅之前,便是西军有名的大将。而高俅这个奥援在他升迁之路上所起的作用,无非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似这样一员宿将,就连西夏的百战精兵在他面前都讨不了多少好去,遑论这内地小池塘里毫无底蕴的梁山贼寇!

    此人眼下虽然表现得很是犹豫,但童贯却知道他此时担心的是甚么,眼下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的望着对方。果然,最终刘仲武还是绷不住了。直直问了出来:“枢相回京,是自己走,还是……”

    童贯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刘仲武,道:“你当我欲逼你做无米之炊?放心罢,某家只带胜捷军还京!”

    胜捷军是童贯的亲兵,除了天子之外,普天之下又有谁敢打这支队伍的主意?刘仲武当然不曾作这种痴心妄想,在听说童贯会把麾下西军和京军皆留在战区后,便真正相信了童贯的诚意。此时哪还迟疑?当即底气十足的表态道:“末将必然替朝廷守住京东,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局面,绝不给枢相脸上抹黑!”

    开玩笑,有了童贯留下的十万本钱,再加上三十万降兵,打的又是以逸待劳的阵仗,他怕了比自家老九(大名鼎鼎的刘锜)才大不了几岁的王伦才怪!

    “好!说得好!如此,京东某便放心的托付给子文了!”童贯笑吟吟的扶起刘仲武,又着重嘱咐道:“子文只管放心大胆去做。万事有官家和我在背后与你撑腰。你也知道,朝廷此番大举使用降兵,不单单只是为了剿灭梁山贼寇,也是为了锻炼这支体量臃肿的队伍。将来你不要怕别人说甚么。棘手的刺头某已经给你悉数搬开了,居然该怎么办,我想你心中是有数的!”

    童贯的话再明白不过了,无非是要狗咬狗一嘴血。最后成功瘦身成一支可供朝廷安心驱使的武装力量。要说朝中大员们虽然平日里喜欢互相攻讧,但在对待招安降兵的态度上,还是出奇一致的。

    刘仲武当然不可能对此“国策”有甚么异议。在作出郑重承诺后,两人复在桌前重新坐好。只见这时童贯从怀中掏出厚厚一份名单来,在递给刘仲武的同时,轻描淡写道:“锜儿少年英雄,某家欲带在身边听用,还望子文割爱!”

    刘仲武接过名单,略略瞟了两眼,便意识到这薄薄几张纸的分量。这些都是童贯欲要提拔的中下层军官的名录,算是这场大胜之后需要消化的胜利果实罢。

    照说朝廷的枢密院便是童贯自己家开的,他亲自操作也不复杂,但是左手署名,右手盖章,自己关起门来玩,难免招惹物议。所以,他才想着从自己这里过一道手。刘仲武是一步一个台阶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如何不懂这些规则?当下也无二话,郑重的将名单收入怀中,同时道:

    “老九的功名,我这个做爹的,最不担心。可惜我那八个儿子,能有这老幺的一半出息,我就是死了,也无遗憾了!”

    这就是开条件了。童贯从来不怕下属提条件,笑呵呵的谈如家常般:“刘家老五少年成名,在子文看来,也不如锜儿麽?”

    刘仲武想起自己这八个儿子来,不由叹了口气,道:“锡儿守成有余,却无锜儿进取之心!”

    童贯呵呵一笑,道:“都说知子莫如父,你家千里驹便跟着你建功立业罢。刘家余下七个虎子调往赵谭帐前听用。至于老五,就让他跟着某家!”

    儿子们这么一动,做爹的就算彻底绑上了童贯的战车。但是为人父者,谁不肯为子女考虑?刘仲武慨然一叹,推金山倒玉柱的复又朝童贯拜下,童贯呵呵大笑,口中直道:“子文太过多礼了!”

    俩人经过这番“互动”,终于是心意相通,刘仲武再没有初见时的见外,开心见诚道:“梁山贼寇狗急跳墙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情,恩相在此关头着急回京,是不是西边战事又生枝节?”

    “又生枝节?”

    一提到西线战事,童贯脸色便冷了下来,冷晒一声后,说道:“能生枝节便好了!老种、刘法这两个人我看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心都懒了!两路大军靡费钱粮无数,就是不肯前进半尺,某家若再任由他们处置,横山何日才能平定!?”

    横山,在西军混过的人都知道,此处说是西夏国的命脉也不夸张。只有夺取了横山一线,叫西夏失去了最为关键的前沿阵地以及最为重要的兵源地,西夏便再也翻不起多大浪花来。

    听到这些只有对亲近人才会有的抱怨,刘仲武总算窥得一丝童贯的心迹:他为什么不愿留在京东?

    此公绝对不是甚么临阵胆怯、畏敌如虎,恰恰相反,而是梁山这种量级的小虾米,实在难入此公之眼。公允的讲,童贯一开始是下了一举解决掉梁山这个麻烦的决心的,哪知阴差阳错反把贼人都赶到海岛上去了。这样一来,苦耗下去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或许,这种灭贼之功,换一个人看来,绝对是天大的功劳。但于刚刚平定河东的童贯来说,除了无端惹人嫉恨,实际上的好处有限得紧。他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了,甚么样的封赏都激不起他的兴致。当然,除了当朝天子的老爹——神宗遗诏中那句“复燕云者王”。

    而,若想收复燕云,必然要对辽国用兵。而若想对契丹用兵,必须先按下西夏。而想按下西夏,必得横山而后安。别看眼跟前这王伦虽然在京东挺闹腾的,但在童贯眼中,无异于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稚嫩,纵连西夏之患的皮毛都及不上。

    如今朝廷经略西夏的两路兵马,分别由种师道和刘法率领,这两个都不是童贯夹袋里的人物,他若不亲自盯着,如何能放心?

    正好眼下梁山在京东的一连串溃败,让童贯体面的应付完这个他内心中实际不大愿意接的差事,这不恰好天降奇缘,正好就坡下驴。

    “老种、刘法若要有你一半心,横山早成朝廷的囊中之物了,我又何必如此烦恼?事赶事,一堆事。近来我那女婿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整日里吵吵着要去甚么邕州戍边,朝中有人已经开始推波助澜,想拿此事做文章了。唉,我是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啊!”

    望着刘仲武脸上显露出的醒悟神情,童贯叹了口气,用跟“自己人”说话的语气“抱怨”起来。

    王庆想要去邕州!?

    刘仲武闻言顿时吃惊不小,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消息!想这王庆除了是童贯的女婿之外,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刚被招安不久的巨寇。

    人若无造反野心,谁肯轻易落草?这王庆莫不是贼心不改,放着当朝权相女婿的福分不享,仍想干那诛九族的疯狂之事?

    若真是这般,那太可怕了!这个人,得生就一副怎么样的狂悖野性,才能驱使他去干这种舍福求祸的蠢事!

    唉,纵连自己都对王庆的意图都感觉有些怀疑,童贯显然不可能看不出来此事中所隐藏的杀机,不然光凭他和养女的父女私情,他断然是不会如此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王庆的小算盘,若是放在往常,童贯动动手指便能掐灭,如今却一反常态的抱怨起来,看来朝中推波助澜的人能量还不小,只怕连官家都有些被说动了。

    刘仲武突然醒悟,京东贼王伦就算蹦跶得再高,也迟滞不了童贯走向封王之路的坚定步伐,更何况还有个不识大体的便宜女婿突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添乱。

    也许,从朝廷收复登州那一刻开始,无论京东路的战事有没有结束,他童贯的心,便已经不在此处了。(未完待续。)

第八七八章 坚壁清野,天罗地网

    将京东这摊子琐碎事全权托付给刘仲武善后,童贯便感觉万事大吉后顾无忧了。∈♀UU小说,www.uu234.com故而在翌日郑重推出继任者后,他便带着他的胜捷军匆匆赶往京城去了。

    既然说到这里,顺便再多说一句。虽说咱们的童枢密老早便在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但此遭还是没逃过一句唤作“福兮祸所伏”的老话。此番在东京城里等着他的烦心事,一件不比一件小!比如随后不久发生在东京闹市街头、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朝廷禁军高级将领横死案,便和他脱不开关系。

    不过,凡事皆有主次之分,此事且容日后再表。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且说西军宿将刘仲武稳稳当当的从童贯手上,接过朝廷征讨军主帅职务后,便没有闲着。对着沙门列岛的海图冥思一夜之后,刘仲武趁着眼下人来得齐,翌日当着童贯的面,直将他剿贼八字方针提前公之于众,顿时得到了童贯的高度赞扬。甚至,童贯还当场指示与会的新任郓州太守蔡居厚、济州太守许几和朝廷留守大将赵谭,命其三人精诚合作,借鉴并贯彻刘仲武提出的八字方针,争取早日将梁山贼寇困死于水泊孤岛之上。

    看得出来,童贯并不是借机来拔高刘仲武的威望,毕竟以刘仲武的资历,并不需要这种形式上的拔高。而是刘仲武那举重若轻的八个字,真正打动了童贯,并得到他的高度认可。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刘仲武的第一把火,就得到了上司的鼎力支持,况且依照他的布置,同僚和底层士兵们都大有油水可捞。这种几乎叫人人欢喜的事儿,执行还成问题?所以在刘仲武还未抵达青州之前,这把火便在登州全境以及青、莱、潍部分临海的县域中,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奉刘承宣军令。即日起,登州各县百姓迁往内地州县安置!如有违令者,以通贼论处!”

    耀武扬威的降兵们一遍遍的在百姓们面前欢快的宣读起朝廷的军令,类似这种奉命扰民的任务几乎是他们发至内心最为拥护的,又能捞油水,又不用承担责任,简直不要太对他们的脾胃了!

    只是,他们是高兴了,可百姓却苦了。无缘无故被赶出家门,试问谁能愿意?面对此种乱政。遑论登州诸县的贫户了,各乡各村的乡绅大户们就差没有造反了。高压之下,纷纷联名,前去登州最高文官王庆王相公跟前哭告:

    “就连王伦占了登州都不曾恁般扰民,还给百姓放粮,怎地等朝廷收复了登州,却还要逼迫百姓背井离乡?知州相公一定要为治下百姓作主,不能由着太尉们胡来啊!”

    王庆这个临时太守(等刘豫到任交接)意外收得大户们凑上来的巨额孝敬,自然是要说两句“推心置腹”的话:

    “千万莫以为之前王伦没有抢劫你们。反还假模假式给你们开仓放粮,你们日后便安全了!他如今席卷了百万之众藏身于海岛之上,就算是躺在金山银山上,也有吃垮的一天。你们不走。早晚是他们眼中的肥肉,别到时候被点了天灯,才怨朝廷保护不力!”

    王庆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鉴于梁山泊一向硬挺的口碑。以及背井离乡即将带来的人财两失,大户们还是不肯轻易就范:

    “到时候,梁山真要来抢。俺们也认了,绝不怪罪朝廷!相公行行好,还请收了天兵,好歹放过俺们则个!若是孝敬不够,俺们再凑!”

    “胡闹!这是钱的事儿吗!?你们甘心被抢也就罢了,本官眼下也不跟你计较。但你们倾家荡产是小事,梁山贼寇得到补给却是大事,直接关系到朝廷剿贼大计之成败!别以为你们祖上出过几个知州、翰林就可以无所顾忌了,王伦是当今官家欲杀之而后快的头号钦犯,你说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坏官家的大事!?就是你们祖上那些相公们都还健在,你看他们敢不敢在这节骨眼上罔顾皇恩,忤逆圣意?”

    王庆是童贯的女婿,下乡去捞油水的又含其嫡系人马,你叫他大义炳然的站在百姓一边,倒成怪事了。

    不过,王庆这一惊一乍,大户们却是司空见惯了。既然开始便敢收钱,那就是有办事的能力。众人又是哀求,又是加“码”,终于从王庆嘴中漏出个折中的法子:

    “如此,本官便替你们担一回干系!你们这个家,搬还是要搬的,但不必远走他乡!各人回去将家眷细软都迁移到本州四座县城之内,到时候梁山贼人来了,自会有官军保护你们!”

    这其实就是刘仲武的本意,毕竟他是个纯粹的军人,只想打胜仗,并非一心要把百姓往死里逼。只是不知为何,命令到了下面就走样了,反倒成了各级官员捞好处的不二法门。王庆这个贼寇出身的朝廷新晋父母官,初次玩起这种套路来,竟也无师自通像模像样。

    有了这个变通,大户们倒是能松一口气了,可贫户可就惨了。人家有钱,在县城里自然也能过好日子,即便是仓库里的粮草全被官军以防止资寇的名义拉走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他们这些人的处境就尴尬了,因为一旦离了这个家,他们就甚么都没有了。官府描述的所谓前景就好像海市蜃楼,肯信这种虚无缥缈说法的实诚人,早已跟梁山泊跑光了。

    可惜,朝廷要想动真格做点甚么事,光凭一盘散沙的老百姓还真无力阻止。如今的登州四县,朝廷驻军生生超过十万人,人手多得足以深入到每个自然村。所以此番刘仲武的坚壁清野之策,施行得极为顺畅。除去刚开始时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登州境内早已是百里不闻人烟了。

    ……

    登州,蓬莱北,刀鱼故寨。

    “老太尉当真是了得,这才短短几天工夫,便叫这登州变作绝地!依我看,等梁山贼寇坐吃山空,再想来劫掠登州之时,只怕便要绝望了!”一个红衣黑甲的中下级军官,此时正陪着一个年轻后生,站在崖前观海。

    那后生见说,回头望向身边这壮实军汉,自嘲道:“这几天以来,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父帅的好话!”

    那军官也不尴尬,反而哈哈一笑,道:“瞧衙内这话说的!既是为国除贼,挨两句骂又算得了甚么?老太尉本是出自公心,对这些流言蜚语也未必便放在心上!只要平定了梁山匪患,将来这京东百姓头一个要感谢的,就是老太尉哩!”

    “夜叉啊夜叉,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你也不用劝我,即便将来京东的百姓都念父帅的好处,但在这登州,我刘家的恶名算是洗刷不掉了。唉,好在如今内地诸州都缺乏劳力,登州百姓内迁,想来日子也不会难过!”

    那后生说到后来,语气像是在喃喃自语。看得出来,他在坚壁清野的大方向上也是持赞同意见的,唯独在执行的细节上,颇有些不忍之色。

    被唤作“夜叉”的军官正待再劝几句,却见这后生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道:“咱们近来,收集到多少船只了?”

    “真是贼过如梳,老话说得一点不错!衙内,末将寻遍登州海岸,也只得来这十几艘渔船!”见后生皱起了眉头,夜叉又道:“不过要完成老太尉的密令,倒是足够了!”

    那后生“嗯”了一声,望着茫茫大海不再说话,夜叉在旁等了半晌,忍不住道:“衙内,毒药末将已经全部配好了!恰巧昨日带人寻船之时,还意外寻到两头病死的瘟畜,末将全都带了回来!常言道赶早不赶晚,不如就在今晚,末将便带人摸上沙门岛去,把这事给办了!”

    说来,刘仲武到底不是甚么只会守株待兔的庸将。说起他的密令,绝对是打蛇打七寸的要命招式。梁山泊虽然在京东席卷了无数钱粮上岛,一时半会倒不至于闹饥荒,但沙门列岛有个天大的劣势,就是淡水。

    这几个岛子可不比梁山泊,四周都是淡水。就算董平一伙人奉命回京途中故意在水泊边上脱裤撒尿,顶多也就恶心一下岛上的人而已。但沙门列岛就不同了,在短时间内涌入数百万人口,光凭岛上那有限的水源,本身便难以为继。若是再如董平那般,“污染”一下水源,那可是会要命的。

    “夜叉,那可是数百万条人命呐!”后生回头望了夜叉一眼,语气道不尽的沉重。

    “可他们活下来,就是数百万匪盗!京东、河北,甚至整个大宋,便永无宁日矣!”夜叉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见说一反刚才的笑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老太尉为国除贼,不惜身背骂名,皆因他深知此事绝非儿戏!若对这伙贼人心软半分,就是对大宋百姓心狠十分。倘若我等此时优柔寡断,行妇人之仁,等到将来这伙贼人反攻京东,但凡有个差池,老太尉的罪责就大了!衙内,你可要想清楚!”

    后生闻言,脸上肌肉不禁抽动起来,显是内心中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熬过半晌,只见他咬了咬牙,出言道:“我军现今布局未稳,各县城池修缮未毕,轻易逼得梁山贼寇狗急跳墙,未见得降兵便能守住城池。如此,我西军便难以出奇制胜,歼贼于野战之中了!许提辖,等等……再等等!”(未完待续。)

第八七九章 终于该我上场了罢!

    有史以来,只怕沙门列岛都没有像眼下这么热闹过。…≦UU小说,www.uu234.com

    能不热闹吗?

    以区区五十来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突然承载了将近三百万的人口基数,密度还要高出大宋最为繁盛的东京开封府好几倍,想冷清都不行。

    此时如果能从半空中俯瞰列岛,人们一定会惊奇的发现,突出海平面的十来座大岛上,但凡平整一点的土地,都被仿佛在一夜之间突然绽放的各色花朵全面覆盖。

    到底中、外那几座都城不曾白打,这就是梁山泊家底深厚的具体表现。毕竟梁山的军用行军大帐就算储备再齐全,也架不住此番创历史新高的投山人潮。于是乎历年来梁山所缴获的海量压仓布幔,全部被通臂猿候健手下那数以十万计的高丽女工涂油抹脂深加工,成为了眼下拖家带口的大宋移民们头上挡风遮雨的坚实屏障。

    好在眼下恰值初夏,气候不比深冬之时那般恶劣。油布之下虽然显得简陋,但总也能对付过去。更何况梁山泊的移民转移计划正在稳步进行之中,除去镇守梁山本岛(水四军张顺部、水五军欧鹏部)和经略倭国(阮氏三雄所部)的五支舰队,王伦将水军余下李俊、费保、呼延庆、成贵、危招德部都集中起来,专门用于沙门岛撤民。

    这五支舰队,加起来稳稳占据了梁山水军的半壁江山。总计有一百四十多艘千料之上的海船,大约十七、八万料的运力。如今正采取两班倒的方式(一班离岛时,另一班护岛),一刻也不肯浪费的穿行于黄海之间。

    首尾相接,十里不绝的庞大运转船队,直接点亮了逗留于岛上百姓们心头的希望,而梁山泊在细节处所表现出来的诚意也足以叫百姓们对未来充满信心。有好事者曾经私下里估算过,放着那些被制成帐篷的天价布帛不提。如今诸岛上每日里光消耗的粮食,就不下五万石,可也没见梁山将百姓碗中每顿干的给改弄成稀的。

    小处见大处。这世上谁肯在百姓身上用心,百姓们自然能感受得到。这压根不是装装样子,说两句悲天悯人的便宜话便能够与之相比的。所以别看此时列岛上百姓接近三百万之众,但是并不需要梁山泊耗费多少额外精力来维持秩序。相反,自从百姓们以百户为单位推举出各自的村正之后,被组织起来的百姓还能积极有效的协助梁山驻军,进行各种力所能及的工作。

    “高家老三,来来来!你带人去通知各村村正。大寨里来船了,叫他们组织壮丁前去码头卸货!”

    密州人徐靖站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里大声吆喝着,他佃户出身,当过学徒,做过雇工,见过世面,也认得朝廷。算是此番被梁山泊席卷京东的大潮中给掀出来的众多人物中的一位。当时老节度使徐京带兵逼降密州州城,得到消息的他在乡间打出投奔梁山的旗号,滚雪球般拉了一万多人。在顺势打破当地县城之后,便开始积极接洽徐京。最后,徐靖被梁山泊委以重任,全权负责密州投山百姓事务。

    “又去搬番邦的江水来吃呐?”被唤作高老三的男子这时多了一句嘴。

    “甚么叫番邦?”徐靖不乐意了。纠正道:“如今那片地方是俺们梁山泊当家作主,怎地还是你嘴巴里的番邦?”

    “这不是说习惯了麽!徐大哥莫介意,莫介意!”高老三笑嘻嘻的去了,哪知忽又被徐靖叫住。“李文镇上二狗子他爹不是昨日看大夫没看好吗?今天义诊处来了一位御前太医坐镇,你叫二狗子早点去排队!能给那昏君看病的大夫,多少有点斤两!”

    何止有些斤两。高老三一听是传说中的御医过来义诊,忙道:“俺爷这两日正好有些滑肠子,俺也要去排个队问问!”

    “拉个稀也要看御医?我看你真是闲的,人家是专门看疑难杂症的,你去耽误人家重病病人,怕嫌丢不够咱密州人的脸?”

    徐靖一席话,把高老三说得讪笑起来,徐靖挥手将他打发了,便准备去麾下各移民安置点走走,想看看还有甚么亟待解决的问题。徐靖心中清楚,在这个时候可不能给梁山大军裹乱,若是因为移民的琐事拖住了大军反攻的步伐,那他就成了罪人了。

    只不过还没走上两步,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徐靖回头一看,不由露出笑容来。原来找他的又是一个人物:郓州人何字威。此人和他“出身”相仿,也是在家乡拉了一批人投奔梁山。可自己和人家却比不得,也不知是不是这郓州离梁山泊太近,长期深受梁山影响的原因,这位跟梁山接上头时,身边居然已经聚集了四、五万人,算是他们这一批投奔梁山的义军首领里面最为牛气的一位。

    “老徐,走了!军师叫俺们去听宣哩!王伦哥哥有信带给俺们!”何字威隔着老远便高声叫道,听那动响,端的是人如其名。

    果然,小径周遭的百姓见说,皆是目露钦羡、敬畏的眼神望向何、徐二人,就连在帐篷间隙处玩耍的孩童,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唯有负责何字威安全的两个亲兵,无可奈何的对视了一眼。话说这位是义军领袖出身,个性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这都能理解。但你好歹粗中得有点细罢,大庭广众的,直接泄露山寨机密不说,甚至于向潜伏的刺客表明自己的刺杀价值,你说这叫他们的保卫工作该怎么搞嘛!

    徐靖的贴身护卫此时也像看稀罕物事一般望向何字威,继而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人群,生怕他们的保护对象无端受人连累了。好在梁山抚民早有经验,乡里乡亲的编在一起,单门独户来投的也集中在一起,充分调动了百姓的积极性,一般有甚么可疑人物,定然逃不过身边人的眼睛。

    所以从梁山泊接纳第一户投靠的百姓伊始,一直到目前为止,还从未发生过一起刺杀事件。

    显然老天爷还不打算叫梁山在沙门列岛上破这回例,就在两对亲兵如临大敌之际,一队巡逻的民兵正好途径此地,瞬时将围观百姓的吸引力转移了过去。如释重负的四人在百姓们“那是俺哥!”“那是俺儿!”的自豪叫喊声中,护着两位重要人物离开了现场。

    “刚刚才安定下来,便组织恁多民兵,上面应该是在为反攻作打算!”何字威目光从民兵身上收回,忽然有些感触道。

    何字威好像在从前便和梁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以徐靖倒是不敢轻视此人,见说道:“何大哥,梁山上恁多野战军,这些民兵能顶甚么用?再者说了,这一路上跟着咱们一起撤到这岛上的官军,甚么禁军,厢军,乡兵,土兵的,加起来怕不有十万人?要用人,直接整编这些人便是,上面还用另外召集民兵凑数?”

    “俺们梁山的兵,又不用开军饷,招多少人不是招?俺王伦哥哥真是天上的星宿,朝廷解决不了的难题,到了俺们梁山,那都不算个事儿!”何字威笑道。

    “朝廷倒是也想不发饷,可关键是手上拿不出土地来啊!也就是陕西六路跟夏贼拉锯的地方,俺听说那里土地要贱些,今儿打下来,明儿就分了,看来西军厉害也不是没缘故的!”徐靖虽然拉人的本事不如何字威,但是在见识上,却是要胜过对方不少,对方随便一句感慨,他便能顺着发挥。

    “你说对了,俺们哥哥有的是土地,何愁兵多!现如今蓼儿洼还在朝廷的包围之中,哥哥义薄云天,又岂能坐视?照俺说,这仗早晚要打。如今趁着人多征集些民兵,将来就是不派他们上阵,看守后方城池也能用上!王伦哥哥是秀才出身,最喜欢那啥……对了,叫未雨绸缪!何况朝廷都欺到俺们跟前来了,这仗若不吞掉他四十万大军,俺不信何!”

    何字威表现得好像很了解王伦的样子,见徐靖听得很认真,又道:“兄弟,童贯已经走了你知不知道?如今皇帝把京东的战事交给一个叫刘仲武的匹夫,听说也是西军出来的!”

    “西军,哼!俺只知道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这刘仲武你道是何许人也?搞了半天,其实就是跟高俅那厮打得火热的马屁精!”

    朝廷主帅换人的消息,徐靖还真不知道,看来这就是何字威人脉比自己深厚的表现了。但徐靖倒不觉气馁,毕竟路是靠一步一步踩出来的。人家在还没有上山之前就打好了底子,自己又有甚么好羡慕的呢?

    只是分析何字威带来的消息,看来梁山泊的轻敌之策果然起了作用,如今换了一个资历和威望远逊于童贯的地方军将领,这二、三十万田虎处得来的降兵,他能指挥得动吗?

    再者,朝廷当初是四十万大军进的京东,但是到了眼下,机动兵力还能剩下几成?十几二十座州城需要布防,八百里梁山水泊需要布防,八十余座县城也要兼顾,梁山泊分敌军势的阳谋又成功了!

    端的厉害!早闻梁山王伦最善谋定而后动,如今看来,确实不是吹出来的。突然之间,徐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又能重回故乡,带着乡亲们在实打实的在战场上,一起反抗朝廷暴政了!(未完待续。)

第八八零章 从龙心切的义军领袖

    感谢zhuweim0好汉的万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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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驻军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持刃擅闯!”

    有说有笑的何字威与徐靖突然被一员精悍小校拦住去路,只见此人目光如刀,手握剑柄,一丝不苟的模样直叫轻车熟路的何字威和徐靖不由一怔,均是颇感意外。

    “自己人,自己人!俺们不是奸细!”何字威能拉四、五万人上梁山,自然有他的本事,闻言也不怄气,反而抱拳上前,很是配合的从怀中掏出梁山泊给头领统一配发用来证明身份的金牌,和和气气的递与那小校。徐靖见状,忙掏出自己的金牌,也一并递上。

    小校验明无误,将金牌退还两人,复朝两人敬了个军礼,这两人作揖的作揖,抱拳的抱拳,手忙脚乱的还了礼。哪知此事并没完,那小校的目光却又落在后面四个护卫身上,询问道:“他们呢?”

    何字威的亲兵还好,毕竟出身于梁山守备军,倒是见惯了这种程度警戒措施,见状便准备掏牌了。可轮到徐靖的亲兵,就表现得很有些抵触了。此时见门卫居然查到他们身上,不禁委屈道:“我们才调走几天,娘家就不认人了?”

    实际上,这两位正是在徐京手上派到徐靖身边的,此处又是原青云山所辖队伍扎下的营盘,正如他们言语中所称,娘家居然不认人了,岂能不委屈?

    “马六,你不识得我?我是你的排军!”

    被唤作马六的守军面露尴尬之色,又不敢明言,只是急忙给前任上司打着手势,只见他夸张的望天上仰了仰脖子,随即又偷偷指了指那小校。敬畏之色跃然于脸上。本来就感觉有些意外的徐靖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立刻察觉到今日架势有些不同,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自己的亲兵犯牛脾气。

    因为马六并没有否认与来者的关系,那小校也大概清楚了此人身份。对于山寨老兵,是要给予尊重的。但客气归客气,这小校仍是要求四人交出随身携带的兵器,并继续索要军牌。

    刚才还一股怨气的排军,在马六那几个示意的动作后,此时竟也没声了,要交出佩刀便解下佩刀。要验军牌便递上军牌。徐靖担心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生。

    “此处营盘少说也来过三五遭了,还是头一次遇上恁般严密的检查,都快赶上驻扎在沙滩上的野战军了!”总算是顺利过关之后,徐靖有些纳闷的说道。

    何字威见状,忽然有些神秘道:“老弟,你难道不知道吗?曹正曹大哥今日一早在北岛揪出两个奸细来,眼下徐老将军的营盘加强戒备,倒也好理解啊!”此人说话时有个显著特点,那就是总喜欢用亲密的称谓带上一两个有分量的人物。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只是奸细的缘故麽?”徐靖心里浮出一个问号来,就在他低头蹙眉之际,忽听何字威亲热道:“哥哥们,聊甚么哩?怎不进帐去坐!”

    沉浸于神思中的徐靖被动静惊醒。不由抬眼望去,原来他已经走到中军帐外不远处。只见六条大汉正聚在帐外,气氛神秘的讨论着甚么。

    徐靖倒是识得这几位,分别是临沂的武胡。齐州的孙列,沂州徐进,水鼓山刘大郎。以及贾进和开元寺的和尚刘文舜。

    除了这武僧刘文舜,剩下五位都是在家乡召集百姓投奔梁山泊的义军领袖,跟他和何字威倒可以说都是一路人。

    眼下这六人听到招呼,纷纷回头,见是他二人,都十分热情的打着招呼。何字威旧话重提,又问他们为何不进帐,众人却都不接话,唯独武僧刘文舜不掩满脸鄙夷的神色,道:“徐老将军又未至,现下里边坐着的都是朝廷的太尉们,俺们这些低贱之人,哪堪与其同席安坐!”

    原来如此!何字威见说哈哈一笑,道:“嗨,俺说大和尚!如今都是自己人了,偏你恁多讲究!”

    “食其禄,忠其事,这可不光是做和尚的本份罢!”当着众人的面,刘文舜仍是直来直去,毫不忌惮这些话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若要进去时,你两位且请罢!”

    和尚打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言语却把徐靖也带了进去,徐靖却是依旧笑呵呵的望着这和尚。虽说徐靖也是义军领袖出身,但要说他最觉亲近的,反而是这位性格直爽的大和尚。

    和他们这些被时势催出来、凡事都只能算得上半瓢水的义军领袖不同,此人自幼出家,拜得寺内一个高僧为师,练就了一身闻名齐州的好功夫。徐靖和他几番接触下来,感觉此人的品性,就和他的武艺一样,三个字:过得硬。

    “大和尚,恁这话可有点过了!俺们梁山替天行道,威震京东,人家说不定早便对朝廷失望透顶,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反正而已呢?佛家劝人向善,恁老哥怎么喜欢把人往恶处推呢?”何字威可不像徐靖,眼下也不知是不认同刘文舜的话,还是不喜欢这个人,总之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卯上了。

    刘文舜冷笑一声,却不再言语。同样出自齐州的孙列见现场气氛闹得有些僵,出来打圆场道:“放着朝廷数十万大军在对岸扎着,大家如今同坐一条船,俺看还是团结为上!哥哥们都少说两句,啊!”

    有孙列起头,这时徐靖也道:“看着天气热将起来,大家伙儿脾气也跟着起来了。赶明儿俺跟宋万哥哥要点绿豆,好生煮上一锅,大伙都来俺帐里清火啊!”

    没来由,话题竟被徐靖扯到喝绿豆汤上,众人不禁都放声大笑起来,甚至引得往来巡逻的军士侧目,算是半个绿林人物的刘大郎不禁有些面红耳赤,道:“老哥几个,好歹收敛些!人梁山出身绿林,却是大家气派,麾下喽啰比朝廷禁军还像禁军。反倒是咱们。弄得好像才从山上下来似的!”

    “你不正是山上下来的?”武胡接了一句,正道出刘大郎的来历。此人因官司所累,聚集了上百人反上水鼓山,应该算是绿林人物了,可因其落草不过半年光景,京东绿林又有梁山泊这个超级大磁铁存在,是以一直不温不火,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其名号,以至于处境颇为尴尬。

    好在此时众人也都听劝,听武胡笑侃了一句刘大郎之后。竟都收声不语起来。何字威立了一会,不大习惯眼下这种冷场的气氛,却又不大好意思独自进帐,遂主动道:“各位,刚才聊甚么哩,弄得那般神秘!”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只听贾进压低声音道:“老哥你不知道,今儿出了件怪事!”

    “甚么怪事?说说。说说!”何字威听他这么一说,旋即也是来了精神,忙凑上前问道。

    贾进见状,也不卖关子了。直道:“今日不是水军靠岸麽?原本此番轮到俺那盘子里的百姓登船了,可沙门寨二当家小李寨主亲自过来,通知俺这几日暂时不动。俺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毕竟这十来个岛子二百六七十万百姓。先送人家盘子里的也说不一定。可刚才俺们几个在这里一碰头,发现大家都没有接到提前组织百姓登船的命令,所以这事啊。它就怪了!”

    何字威见说,低头想了想,忽笑道:“俺们几个加起来,营盘里才有多少百姓?大头还不是宋万哥哥管着,说不定这回先送他管下的百姓呢?你们也知道,越往北,那几个岛子环境越恶劣,是该早些转移!”

    “话要恁地说,却也没错。可刘和尚便驻扎在军营里,他亲眼见到马家兄弟下令各营收拾行装,准备拔寨了!”孙列接言道,说完目视刘文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刘和尚虽懒得跟何字威多言,但也“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孙列的说法。

    “咦!?这是真要跟朝廷干了!”何字威惊呼道。

    “俺们几个刚才议论的便是这个!俺们大寨九成九是要跟朝廷干了!你想啊,朝廷这回顺风顺水的打下京东,眼下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咱们突然杀他个回马枪,包管这京东十数座州府,不日又是俺们梁山的天下!”和徐靖、徐京两人名讳读音相类的徐进,此时大为兴奋。

    “正是,只要夺得京东这处宝地,俺们西进可以势压东京开封府,北上可以经略河北,南下可以将淮南收入版图,到时候俺们梁山泊想不兴旺也不行!不说一举灭了这恶宋,打出个跟朝廷裂土对峙的局面,那还是绰绰有余的!”武胡也挥舞着拳头叫道。

    “早该如此了!这一路没命价的往海边撤走,俺早觉得憋得慌了!”刘大郎亦义愤填膺道。

    在场诸人几乎都抢着发言,在这近乎火热的气氛中,徐靖只觉一股热血在身体里涌动。作为一个对朝廷彻底失望的人,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带领百姓投奔梁山为了甚么?还不是希望那句“朝廷要是王秀才家开的便好”的诉苦之言幻化成真?没想到,如今离心中的理想已经如此之近了。

    “最可惜的是,咱们带上山寨的队伍,都被编为民户了!俺们现在只能是干看着,却出不上力,你说这叫俺怎么受得了?”徐进此时有些气恼,“俺虽比不得林教头、徐老节度,但若是能跟李二当家那后生般,带支偏师驰骋京东,好歹也算遂了俺的志愿!”

    徐进这句话,算是叫众人都有些感同身受。说实话,当初梁山将他们的起义队伍直接编为民户时,大家心里要说没有疙瘩,那是假话,毕竟立足的本钱没了。但随着时间越往后推,他们所见识到的梁山底蕴越深刻,这才慢慢想通了,人家不是借机吞并他们,而是压根看不上。

    其实理就是这么个理,人家在这京东放着二三十万虎狼之兵,还能对他们手下这些才放下锄头没两天的民壮青眼相加,那才是怪事!

    “如今民兵在各村又重新组织起来了,却变得跟朝廷的乡兵类似,只负责护卫村坊,虽归俺们管辖,但俺们也不可能再带他们出去打仗啊!王伦哥哥没打算让俺们带兵……莫不是打算让俺们以后改行当文官?”武胡摸着头,不由笑了起来。

    众人闻言一怔,继而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振奋。武胡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梁山泊解除大家的兵权,反而叫大家署理民政,谁能说没有这种意思在里面?想昏君手下那些贪官污吏都能做一县之主、一州之主的,他们又如何做不得?

    更何况梁山军的威风他们是见识过的,只要野战军下岛,还不赶得朝廷那些豆腐兵作鸟兽散?到时候蓼儿洼的哥哥们果断出手,来个前后夹击,京东路唾手可得也!

    打下来的地方大了,自然就得有人治理,如今种种预兆表明,他们获得重用的几率极大。

    有了想法就有了动力,有了动力就有了立场。众人此时哪里还在乎和朝廷降将坐在一起时的小小尴尬,纷纷昂首挺胸朝中军帐大踏步走去。

    为了早一刻知晓答案,他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未完待续。)

第八八一章 朝廷京东路武臣大点卯

    还别说,表现得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此时所展现出来的谈话氛围,竟也是大相径庭。UU小说,www.uu234.com帐外的义军领袖们可谓聊得火热,可帐内的起义将领们却是死气沉沉,万马齐喑。

    如果非要在这两拨人之间找出一个硬性的相同点的话,也许,这两路人马唯一类似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比梁山原班人马都要来得早。

    实际上,降将们要来得更早。

    过惯了集体生活的人,和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知道“规矩”二字。虽然这些“太尉”们早已经熬过了从军的初级阶段,在很多时候都拥有不讲规矩的特权,但是在此处,规矩仿佛又回到了这些高阶军官的身上。

    经过重新布置后的中军帐,此时满满当当的摆放着数十张交椅,但这群有着特殊身份的人,有意无意的,都选择了大帐内最为靠后的某个角落。

    这个角落,靠帐门近,能够第一时间跟来者照面。同时,也是在大会主持人就座之后,两两相距最远的地方。

    这种在复杂心态下所表现出来的举动,毫无意外的加重了后至者的不齿。开元寺武僧刘文舜一声冷哼,目不斜视绕道前去。身后七个头领有样学样,直把这些人当了空气。一直到落座,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转身跟这些先来者打招呼。即便是对刘文舜有些看法,又酷爱交际的何字威,竟也守住了这份难得的默契。

    被人不加掩饰的鄙视,自然引得降将们心中不忿,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隐忍不发,唯有前济州团练使黄安在心中暗骂:

    “在老子面前装甚么装!他娘的不过赶上了好时候,摇个旗帜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一呼百应,无所不能了?要不是打着梁山的旗号,你这厮们早两天谋反试试。包管到时候一个县城里的都头,都够镇压你八回的!”

    想归想,黄安却不打算去直接开罪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注定将来会比自己在梁山吃得开,而他身上叛将的标签也许一辈子也摘不掉。他完全没有必要给远离政治核心后的自己惹上额外的麻烦。

    连跟梁山泊渊源最深的黄安都作如是想,其他降将的想法就更现实了,当下一个个拿出官场上修炼出来的城府,以“忍”字为核心,拼命抵抗着鄙夷的侵袭。

    仿佛是延续了方才帐内帐外的两重天,眼下依旧是这边冷来那边热。义军领袖们依然在热烈的讨论着甚么,具体说些甚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能在气势上碾压这些昔日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便好。

    不过相比其他直接起事于梓乡的同伴,水鼓山上下来的刘大郎多少有点“好奇”,毕竟这些人曾是对他以及他的水鼓山有着致命威胁的天敌。同伴恨他们,顶多是恨这些人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尚不至于上升到威胁生命的程度。但是对于刘大郎来说,他们是曾经让人胆颤心惊昼夜难眠的存在,如果早几个月,就在这些人里面随便拉出一个来。便足以将水鼓山逼至生死绝境。

    可现在,这些人就乖乖的和自己坐在一个帐篷里,正用尽心机向周边申明自己的无害性。

    这种从身份到命运的巨大逆转,刘大郎开始有些晕乎乎了。只是干看着有些不过瘾,于是他起身来到人面最广的何字威身边坐下,感慨道:“朝廷在东京的守将只怕今儿在这都聚齐了罢?只是这些人谁都是谁,俺心里实在对不上号。哥哥给介绍介绍?”

    “用不上两月,只怕河北、京畿、淮南的软骨头都会在此聚首。你就这么一个个的认,认得过来吗?”刘文舜见说。不由冷笑一声。

    “和尚,你端的说谁!?”那厢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只见一个膀阔腰圆的军官起身喝问道。

    “还能说谁?说的便是那些连看家狗都不如的酒囊饭袋!”刘文舜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哐当”一声,只见那军官掀翻交椅,指着刘文舜道:“和尚!你要是想找茬,军爷陪你出去练两手,光在这里耍嘴皮算甚么?”

    刘文舜岂是认怂的人,见状甩开膀子便往降将堆里“杀”去,众人拉都拉他不住。唯见何字威坐在交椅上没事人一般,嘿嘿笑道:“这个知道是谁罢?”

    “是谁啊?好像很猛的样子?”刘大郎愣神道。

    “这个人,便是俺州里的团练使。手段倒是高强,偏偏这里……”何字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清醒!想那苗尚高是个甚么人?接了陈文昭陈知州的位置才几天,就弄得治下百姓人人称他作‘苗黑天’!你说就这么个贪官,犯的着拿命去保他?这家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当时城门被下面人打开后,他偏死命保着这贪官突围,结果叫霹雳火秦明哥哥撞上,一棒子将这苗黑天打死!结果这厮还要跟秦明哥哥拼命,你说他糊涂不糊涂!失手被擒之后,被黄信哥哥好一顿骂,也不知现在到底清醒没有!”

    “噢,对了,这厮唤作赛存孝姚刚!”何字威最后补充了一句。

    “原来他就是赛存孝啊!”刘大郎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号的,闻言不禁有些感慨。再往那边看时,眼神中也不全然只是鄙视。只见他突然起身,就要往那边赶去,何字威连忙扯住他,道:“大郎,你要作甚?”

    “去扯架啊!”刘大郎回头道。

    “扯甚么扯!人家明明有护主之实,刘和尚骂人家连狗都不如,这叫捍卫尊严,懂不懂!”何字威告诫道,“别去了,打不起来的!”

    刘大郎往那边一看,果然没有打起来,因为这两人正被十好几人给生生隔开了,只听其中一个中年发福的降将朝着两边劝道:

    “这位大师,出家人说话得留口德!甚么叫软骨头在此聚首?就拿我来说罢,刚认识王首领时,梁山泊也就千把人的寨子,说起来也有这么多年感情了。如今非要跟他刀兵相向血溅城头,才能换得恁高看一眼?若是非要跟治下百姓的意愿对着干,那恁就继续当我是软骨头罢!”

    “姚老弟,消停点罢!我好歹也在梁山脚下待了几年,你们都听老哥一句,这梁山军纪可是出了名的规行矩止!到时候你因这点事再受罚,不值当啊!”

    姚刚和刘文舜闻言,倒是没再多说甚么,只是互约时间场下切磋,众人都当事情就这么揭过去时。忽听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道:“谁的裤裆没兜住,漏出这厮来了?看把他能的!”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明显是冲着刚才劝架那人来的,不过劝架那位尚且未理会,却见一个神貌跟他依稀有些相似的军官发作了:“张金彪,你他娘的嘀嘀咕咕说甚么!嫌事不大,你硬往里凑是不是?”

    “我说甚么,又得跟你汇报?别忘了,老子现在不归你哥俩管了!”张金彪毫不示弱的上前一步。这时他身后又凑上一位军官,一副力挺同僚的神色。看样子,这三位有点积怨颇深的意味。

    “这两对,你要记着。劝架的两个是一母所生。老大叫做黄安,那是梁山泊的老关系了。当初晁保正图谋害俺哥哥时,这黄安便是帮凶。也是俺哥哥胸怀博大,遂使得这两人先后都上了梁山。这老二。叫做黄永,单州的军官,这次跟他哥子一起降的梁山!”

    “那两个凶恶的呢?兴仁府的张金彪、王登榜?这两个怎么跟黄家兄弟恁地大仇?”刘大郎早就猜到了这俩兄弟的身份。毕竟黄安劝人劝到最后,好似卖弄身份一般,他弟弟跟他长得又神貌相类,所以倒是不难猜到。他感兴趣的是,不同州府的小军官怎么敢跟团练使结下仇恨。

    何字威见说,一副你问道点子上了的表情,神秘道:“这两个货,原本是想反水投降朝廷的,结果梁横反而被童贯给砍了,生生断了这两人的退路!眼下之所以投奔梁山,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能指望他们有多主动?黄家兄弟不过一路上暂领了一下他们的部众,这两个就忌恨上了,一看就是准备在梁山上拉山头的架势!嘿嘿,等着吧,敢在梁山搞这些把戏,有他们好戏瞧的!”

    刘大郎一听,满脸全是匪夷所思的神色,半晌才道:“我怎么听说的,是他们和梁横决裂,主动投奔的哥哥?”

    “人呐,谁还不懂得给自己身上那点丑事,涂点脂抹点粉?”何字威摇头一笑。

    刘大郎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朝张、王二人望了过去,这时候场面又变了,变成众将官纷纷喝斥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虾米了,此时便听一人骂道:“张金彪、王登榜,你们他娘的眼里还有没有大小了!黄团练是甚么身份,你们又是甚么身份!啊!我看就是梁横在此,也不敢如此放肆!”

    “寇总管,恁眼里怕是最有大小的,鲁知府只怕在九泉之下,也要念你的好!”张金彪不硬不软的回了一句,今儿好似吃错了药,这分明是逮谁咬谁。

    “被那两货顶得说不出话来这人,叫做寇见喜,乃是袭庆府的兵马总管。前面说这姓鲁的太守,就是接了俺们国丈太守位置的鲁绍和。要说别的州府是下面人裹挟上面人开城投降,可咱们这位寇总管就是不一样,主动开门请降不说,还割了太守的脑袋,狠人呐!”何字威还真是江湖包打听,这几个人的情况竟叫他说得跟真相相差无几。

    “你说朝廷怎么尽是这种人!下起手来,连同僚也不放过?”刘大郎瞪大了眼睛。

    “人情味嘛,也是有的,看那边三位!”何字威又换了对象,继续高谈阔论道,“个儿高的那汉,乃是沂州兵马总管薛天兴,听说从前跟徐京老将军有些不为人知的交情。这当口徐老将军刚一起兵,他便命手下心腹将官温钦,哪,就是抱住王登榜的那位!温钦打开城门之前,薛天兴倒是事先告知了知州蒋园和兵马都监黄魁,要降一起降,要走可先走。这两人一看薛天兴都布置好了,实在坳不过他,只好撤走。哪知这两个时运不济,还是被青云山二当家的王子武给撞上活捉了!黄魁据说是一路都不肯投降,最后上岛了倒是降了!好像当时还向薛天兴举荐人才来着!一个乡兵的头头,也不知是不是那个!”

    刘大郎顺着何字威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其貌不扬的壮汉落入视野,刘大郎看了两眼,没有太大兴趣,收回目光道:“怪不得刘和尚瞧不上他们,当真是一触即降啊!”

    “这得要谢童贯啊!要是没他砍下梁横的人头,这些人活腻歪了来落草!一路上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也就是上了岛,只怕听说了高丽的消息,各个脸上才有了点人色!”何字威冷晒道。就在他话音刚刚落地之际,忽然从帐外闯进一人来,一见现场这种情况,兴奋大叫道:“卧槽全武行啊!”(未完待续。)

第八八二章 朝廷京东路武臣大点卯(二)

    但闻来人这一声喊,霎时间大帐内遽然安静下来,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定格。UU小说,www.uu234.com不光围殴张金彪的黄氏兄弟陡然收手、骑在王登榜身上饱以老拳的寇见喜被旧部雷英拉开(原袭庆府兵马都监),就连叫人打得鼻血长流的受害者张、王二人,竟也没有趁机还手,反而是和行凶者的下意识动作如出一辙,同是惊恐万分的望向帐门所在,生恐被梁山泊哪个大人物抓了现行。

    人都是有气场的,有时候气场的大小又直接可以和底气划上等号。只说发喊这位,身上就给人一种有恃无恐的莫大底气,搞得在场之人都不禁暗暗在下面打听他的身份。

    只可惜,就连与梁山泊渊源颇深的黄安,竟也识不得此人来历。

    “诸位怕是不识得此人罢?”

    何字威自矜一笑,压低了声音直给懵懂的同伴们解起惑来:“这位又是个有来历的,江湖上人称花刀孟福通的便是他!说实话啊,这位本身名头倒是一般,但贵在有个成名的老乡照拂他,你道这贵人是谁?嘿,便是咱们山寨步军副将白花蛇杨春哥哥!”

    “既然此人跟杨春哥哥是同乡,为何不早来相投大寨?非要一直挨到此时方才成行?”刘大郎心头有些纳闷。似他们这些义军领袖,出身都是一介布衣,就算对梁山有一万个想头,只苦无人引荐。就是他本人反上了水鼓山,可惜始终籍籍无名,以至于没脸自荐。这孟福通却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在山上有人,竟还一直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这种反常实在让他想不通。

    “谁知道呢?大概是想着宁为鸡头,不为牛尾罢!”何字威耸了耸肩,又道:“如今童贯兴兵灭了巨寇田虎。紧接着又大兵压境开赴京东,各地的大头巾里面若是有机灵的,肯定能猜到如今只有剿匪最能讨好官家。于是乎,河北屈指可数的那几座山头算是倒了血霉了,从前官军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如今却成了相公们升官发财的香饽饽,这日子还能好过?孟花刀估计是原地待不下去了,这才想起杨春哥哥的好处!你瞧,看他春风得意的模样,怕是已经得了谁的暗示!”

    “杨春哥哥虽是那天罡地煞榜上有名的星宿。可他仅是山寨步军的一员副将,又能如何提携孟福通?”刘大郎颇为不解道。

    “看一个人,你不能只看他本身,还要看到他的出身。你道杨春是从何处上的梁山?少华山!昔日少华山一脉眼下在大寨正是当红,寨主史大郎在高丽坐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不说,手下还管着一支嫡系人马,他那山寨从前的二当家神机军师朱武,到了梁山不退反升,逆势进入山寨中枢。此时全权负责沙门岛攻守事宜,总领近三百万军民!这是何等的权势?你说,背靠这株大树,他孟福通能没底气?”

    说话时。何字威的语气不自觉的透着钦慕,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钦而不慕。孟福通能搭上少华山一脉,他姓何的也不是无根之草。梁山泊酒店系统的头领操刀鬼曹正便是他的根子所在。

    要说起他的这位上线,那可是丝毫不让白花蛇的人物。杨春纵有少华山的背景,可跟这位哥哥一比。也就没那么显眼了。毕竟曹正身后站着的可是梁山军方魁首豹子头林冲,以及同是梁山元老的总探声息头领旱地忽律朱贵。

    “何大哥,直恁地了得!江湖上的秘闻,怕不都装在你那肚里?”众人初来乍到,对梁山所知,仅限于市井传言的水平,哪里有何字威所言这般权威?是以闻言皆出感慨。

    “都是山寨哥哥们抬爱,俺才能与闻其事,算不得甚么!”何字威谦虚的摇着头,回应道。

    “老何,你跟俺说句实话,咱们将来的去处,你是不是早便闻到风了?”武胡十分好奇的问道。

    “哪里哪里!俺若有幸事先知晓,也不陪大家打哑谜了!”何字威拱手败退。

    他这话有些含糊,其实单对他自己的去处,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底的,毕竟曹正肯举荐他进入山寨酒店系统,估计不会有多大难度。可是方才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出王伦哥哥似乎要将他们培养成亲民官儿,他内心又彷徨了。虽然那厢有曹正哥哥的抬举,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守,这种几乎要祖坟冒青烟才能实现的梦境,无疑对他更显诱惑。

    “何大哥,这三位又是谁?”刘大郎拍了拍何字威,问道。原来,在他发呆的空档里,孟福通身后又跟着进来三人,何字威定睛一看,发现只跟其中一人打过交道,另外两人却颇为陌生,遂道:

    “走前面那位,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只因此人腿脚颇速,故而人送绰号飞毛腿!对了,此人姓刘,名通,河北人氏!他后面那两个,说来俺也不认识,不过今番大寨从始至终只收了四位江湖出身的头领入伙,这两位,俺估计是黄蜂岭的大当家胡六和二当家阮八!”

    听到何字威连猜测带分析的一番话,刘大郎简直要五体投地了。就在这时,忽见降将堆里一人踢翻跟前交椅,怒目瞪向最后进来那两人,显是带着极大的恨意。站在那将官左近的薛天兴见状,担心这位一言不发又要动手,忙拉着黄魁一起拦住此人。

    顿时,数道眼神射向何字威,这次不光是刘大郎,连徐进、孙列等人都是下意识的望向何字威,指望他来解惑。何字威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带着谦虚,开言道:“这三人的恩怨,俺还真不知道。不过发火那人,乃是徐州团练使钱吉,而胡六、阮八落草的黄蜂岭就在徐州辖下。既然这一边是兵,那一边是贼,双方之间但有些龃龉,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

    好似要验证何字威的本事一般,只见这时来人主动对钱吉拱了拱手,好言好语道:“钱团练,咱们今日能在此相聚,到底也是一场缘分!恁也别怪俺们阻了你的前程,唐斌哥哥不是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恁就是顺顺利利的荣升了郑州兵马都监,谁又能保证真能比在俺们梁山还快活!是不是恁地说?钱兄,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忌恨俺们兄弟!”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钱吉却是很想上前给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狠狠来上两耳光。居然还有脸轻飘飘的说甚么塞翁失马,想他当日在徐州时,便已经走好了门路,不日就要去郑州接替陈翥遗下一年有余的空缺。哪知好死不死的,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遇上一向克制的梁山举兵造反!

    原本,面对咄咄逼人的梁山大军,他还想固守待援来着,哪知眼下京东各地都是自顾不暇,徐州城内的形势又是波谲云诡,各方势力都有些蠢蠢欲动,连守军军心都有些思变的趋势。钱吉见势不妙,跟太守俩人一合计,趁着梁山大军离州城还有段距离,索性带上嫡系押着府库金珠南下淮南借道返京。

    就在钱吉开始担忧丢失城池怎么跟朝廷交待的当口,这狗拿耗子的黄蜂岭贼人冒出来了,竟然还截住了他的去路,太守当场就给吓死了,这下子便彻底完了,城池丢了,太守死了,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路可走了,也只能落草了。

    眼下有当初临州的同僚给拦着,钱吉是动不了手了,不过就算能动手,他也要悠着点了,眼看离大会召开的时间越来越近,真闹起来难得收场。钱吉冷哼一声,气愤愤的寻了个空位坐了。

    胡六和阮八见他不理不睬,也没再强求,都说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阻人前程了!他俩也不至于幼稚到以为一两句话就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拿的是人家的身家性命来当投名状。不过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这一票他们还得干。

    为何?只因他们不比花刀孟福通,在梁山上有奥援,同样也不比飞毛腿刘通,此人是个跑单帮的,唯独他们两个拖家带口在黄蜂岭落草,这地儿离着梁山也就几百里,却一直不肯主动投效。此番形势逼人,才夺了太守车仗钱帛献与梁山唐斌部,他们怕的就是,梁山上有人要秋后算账。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营帐门口终于走入了一位正牌的梁山头领。沉默无语的青州守将袁超、方克昌一见来者,脸都羞红了,想他们也算是禁军里成名的老麻雀了,居然中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的计谋,轻兵冒进以至于兵败被擒,说出去好不丢脸。

    与尴尬的降将比,义军领袖们就表现得热情多了。对于这位沙门列岛二当家的,他们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虽说徐京是名义上的大当家,可几乎所有需要当家之人出面的事情,均是由这个年轻后生出面,是以在这种场合相见,大家都感觉很是亲切。

    “二当家的,俺跟恁打听个事儿,你可千万别骗俺们!”刘大郎凑了过去,笑呵呵的问道。

    “请问!”李懹表现得十分客气。

    “刘和尚说,岛上的队伍都开始收拾行装了,这回是不是要跟朝廷大开杀戒了?”刘大郎道。

    李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客为主道:“刘大哥,恁觉得这仗该不该打咧!”

    刘大郎嘿嘿一笑,抢白道:“当然要打!为何不打?”,只是刘大郎刚刚说完,便听现场一个声音道:“不能打!梁山此番若回师京东,无论此战胜败,梁山都败了!”

    听到此等怪谈反调,刘大郎十分纳闷是谁敢这么大胆子当众泼冷水,当即扭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叫他吃了一惊。原来,唱反调那人,竟然是一直站在黄魁身旁,其貌不扬的那条壮汉。(未完待续。)

第八八三章 一群想打的,遇上一群不想打的

    刘大郎不识得这壮汉,不代表李懹也不识得此人。UU小说,www.uu234.com

    作为梁山泊麾下新设分寨沙门寨名义上的二当家、实质意义上的大当家,没有人能比李懹更了解这几座岛上的实际情况了。就算是徐京也不例外,虽说这位老节度使是正儿八经由山寨任命的沙门寨寨主。

    眼下的李懹,处境若说是有点尴尬,那都算是给他留了面子。情况已经完全崩坏到,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江湖头号伯乐在此子身上坏了金身,看走了眼。

    当然了,王伦识人的“战例”太过辉煌,也太过恐怖。总算出这么一回两回的纰漏,只会让兄弟们有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哥哥这才像个正常人嘛!你想啊,随便拉一个人,只要被王伦看一眼,就能十拿九稳的判定出这人的未来,这种好似开了天眼的神技,有时候甚至连闻焕章这等敬鬼神而远之的饱学之士都不禁怀疑,吴用搞出的那个天罡地煞的传说……莫不是不全是胡言乱语!?

    话又说回来,大家会以宽容甚至“喜闻乐见”的方式看待老大偶尔的失误,但是到了李懹这里,人们便会不自觉变得严苛起来,“这后生不中”、“无非靠了关系”之类的断语,逐渐开始成为山寨头领们之间的共识。

    毕竟,人家攻城略地,他也攻城略地,人家无有不克,整个京东如同平趟。偏偏他打个残破的青州,折腾半天打不下来不说,反还搭上了朱贵潜伏在城中的一众内线,这又哪里有点名将胚子的影子?要不是有人罩着,换个其他人让朱贵吃这么大个闷亏,你看他能不能好过。

    就这样,背负一个庸将的名声,李懹上了沙门岛。梁山决定将二龙山和青云山两寨人马合二为一。组成新的列岛管理机构沙门寨,李懹也无惊无险的转任新寨二当家,毕竟活捉青州两员偏将的战绩,多多少少也能交待过去。

    不过,命令下来之后,徐京对待李懹的态度,又颇有些耐人寻味。自打这位老节度上了岛,除了原来青云山的旧部,其他事务基本是不过问也不表态,颇有点甩手掌柜的意味。完全是什么事情都丢给了这位最近饱受舆论折磨的二当家。

    如果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大当家关起门来“栽培”二当家,自家人也不会多说甚么。关键是现在列岛之上,外建制外单位的人多得不能再多了。这“外人”一多,徐京的这种反常举动就难以避免会引来争议。可老节度不知是出于甚么原因,不但对风言风语一概不予理会,反而是更加减少了露面的次数。于是便有风传,老节度使是在还情,还当初李懹叔父李助的人情。

    李懹现在一听到这种说法就想笑。若问徐京有没有还情的意思,有,当然有!但若简单的把这种安排看成是只为了还一份情,那就太幼稚了!

    要知道。梁山泊的甩手掌柜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当,那就是叔父王伦。其他人要想躲清闲,小心军法司办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过,然后让你永远清闲下去。似徐京这种还想再拼几年。为儿子日后发展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源的父亲,显然是得过谁的默认,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做这件正好自己内心也想要去做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谁,从最一开始,便没有给他施加额外的压力,哪怕后来山寨舆论普遍对他不利,也没见这个谁说过半句否定他的话。反而是很多细微处的安排,让李懹逐渐体会到,那个谁不光是把他当成一个子侄辈看待。他对自己分明是有其他期望的,这属于一个主公对下僚的殷切期望,比起圈养一个纨绔,要麻烦、费力得多。

    从前压根不觉得,“叔父”“叔父”的叫着,其实很多麻烦都不自觉的规避了。可现在,李懹明白了,自打多了这位叔父,自己本身已经占尽了优势,若是躺在家中享受这份优势带来的好处,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说三道四。

    但如果,他非要选择下场和其他人同台献艺,那对不起,你得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才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来证明自己不是个庸才。

    天下的路何其多也,可有人偏偏就喜欢挑难的路走,李懹就是其一。当他发现自己做不了被圈养的纨绔时,于是,他开始变得成熟,开始学着少说慎言,开始学着多看多听。

    “李大哥,若是有话,但讲无妨!真有道理,小弟亦会上报给王首领参考!”

    此时李懹身上所展现出的泰然,给人一种和实际年龄不符的沉稳。那壮汉见状,心中微动,就在准备开口之际,忽被身旁的黄魁提醒:“飞豹,莫要胡言!”

    到底是举荐自己之人,李飞豹对黄魁投去感激的眼神,并很有力度的点了点头请他放心,黄魁见状,脸上写满了无奈,便听李飞豹对李懹开口道,“敢问李头领,俺们这京东,如今有多少百姓?”

    李懹不是本地山东人,甚至其家乡隔着此地还有上千里远近,此时见问倒也没有慌着作答,而是扭头望向现场的降将们。可惜,这些武夫虽在京东各府为官,但压根与民政不沾边,哪里知道全路人口的具体数字?

    只是被李懹的眼神催逼不过,有人便凭感觉道:“五百万!”,这个数字一出来,又有人道:“少说也有八百万!”,后来还有人说是一千万的,就在众人争来争去没个头绪时,唯听一个淡定的声音道:“一百三十四万三千五百八十八户!”(出自宋史卷八十五志第三十八)

    这个数字一出来,顿时满场无声,大家都被这个有零有整的户口数给镇住了。再看说话那人,原来是济州的黄安。众人这才恍然,他黄家好歹也算是这京东路的大族了,黄家子弟对故土有所了解,也不是甚么稀罕事,是以当下也没人怀疑。这时只听黄安继续道:

    “这个数字,是当初官家刚刚登基没两年的时候,所作的一次统计。离现在也有十好几年了,若按平均一户六口人算,当年这京东东路和西路加起来就不下八百万人。眼下这十几年过去了,算上新生人口和逃户、黑户,以及被如今京东优渥环境所吸引来的河北、淮南和京畿的佃户,我估计,人口差不离在千万左右!”(再次说明一下,宋朝的人口统计是不计女性的,所以江湖只能用史书记载的户口数来估算当时实际人口)

    这黄安还真算有点道行的人物!李懹拍了拍巴掌,目光重新落到了李飞豹身上,想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却见李飞豹点了点头,道:“黄团练这个说法,小弟是信服的。就说俺们京东千万人口,跟着头领们上岛的有二百六七十万百姓,相当于四停来了一停!”

    刘大郎和武胡等人听得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李飞豹到底想表达甚么意思,不过听他列举数据,证明跟随梁山上岛的百姓人数不少,大家心中倒是高兴,毕竟他们都是义军领袖,这两百多万百姓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四停来了一停,明显头领们的梁山泊很得人心。但小弟想说的是,梁山泊在京东的‘人和’之优势,随着这一停的离开,已经被抵消了大半。剩下来的人,就算心中依旧向着梁山,但他们更害怕朝廷,更依恋故土。梁山泊赖以生存的根本,随着这二百多万坚定信服梁山的百姓的离开,已经损失殆尽!”

    众人被这不同视角的看法说得是耳目一新,只听沂州前兵马总管薛天兴出言道:“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原来梁山泊在京东对上朝廷,可谓是占尽了人和。但关键是死心塌地跟随梁山的百姓已经都上岛了,如果我们要反攻京东的话,人和这一最大优势,可能再也用不上了!”

    “何止用不上了?如今京东的百姓简直就是山寨的包袱!多一人,则要管一人!多一城,则要管一城!管人一餐一顿还好说,难的是管他三、五个月。我们这次在京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撤下来三、四百万石粮草,现在看来,光这岛上的人都不够吃!虽说我们带不走的粮草都散发给了各地的百姓,但我是官军出身,知道他们的套路,我就不信朝廷能再把这些粮草留给咱们来抢!到时候打下一城,就多了一城的嘴巴,多了一城的肚皮,你拿甚么来填?吃饭这个东西不比别的,玩不得一丝虚假,你填不饱他们的肚子,是会死人的!”袭庆府兵马总管寇见喜也警告道。

    “一旦饿死了人,还是大规模的死人,梁山泊王首领这些年攒下的名头,可就全毁了!”李飞豹双目炯炯有神,带点警示的味道,直望着李懹道:“梁山若没了名声,便如大虫没了爪牙,其势危矣!所以,我是很不看好这次大军反攻京东的!”(未完待续。)

第八八四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霎时间,降将们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涵盖各种专业角度,将梁山泊反攻京东的行动钉死为自掘坟墓之举,顿时引得还指望在反攻中建功立业的义军领袖们集体不满,纷纷心生不忿直要教训这帮满口胡柴的胆小鬼,只听这时何字威怒道: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谁说没跟着俺们走的乡亲,就是铁了心的要跟俺梁山作对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背井离乡你当容易?你咋不说大伙儿就指着俺们打回去,解救他们呢!”

    “就是!居然还把乡亲们看成是包袱!我看你们这些朝廷出来的腌臜浊物,向来都是鱼肉百姓惯了,一个不小心便说了心里话!乡亲们怎么就是包袱了?乡亲们是俺们梁山立足天下的根本!没有全京东路乡亲们的拥护,你们他娘的这票狗官会在此间扯淡!?只怕正坐在官府里想着怎么榨俺们身上的油罢!”徐靖也是气恼不过,言语中不再留有情面,直接戳起对方的脊梁骨来。⊙頂UU小说,www.uu234.com

    “刚才那姓黄的不是说了,俺们京东有上千万百姓?只要王伦哥哥赶走这些豆腐兵,到时候振臂一呼,少说也能编成百万大军!届时北上河北,南下淮南,抢他娘的!何愁粮草不够养民养兵?”武胡也加入“战团”,说话时,挑衅的眼神一直不离李飞豹左右。

    有这三位好汉起头,梁山泊正牌头领李懹又没有明显要制止的意思,剩下的义军领袖们哪能放过机会,顿时祭出车轮战法,轮流大展嗓门。

    这一顿好骂,直叫场面陷入尴尬之中。降将们虽然立场和意见均与义军领袖相左,但他们并不想得罪这群即将得势之人。哪怕眼下对方都开骂了,众人却好“涵养”的装起了鹌鹑。

    李飞豹心知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如今害得身边之人挨骂,不说话是不行的,当即开言道:

    “几位大哥,几位大哥。请听小弟一言!小弟深知诸位乃是义军领袖,出身民间,所见所闻自然不虚。但小弟也并非‘何不肉糜’的乱讲,李某出身村坊教师,也实实在在的看到了有些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乐观!就说我那个庄上,但凡有点血气的,都跟着梁山走了。现如今留下的,不说都是胆小之辈,起码也是不愿意惹事的。在朝廷和梁山泊之间。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像这位哥哥刚刚所言,他们不一定敌视梁山,但你不能否认,他们绝对惧怕朝廷!”

    义军领袖们见李飞豹旧话重提,好不气恼,正待驳他,忽听此人连珠箭一般,不容众人质疑。又开言道:“也罢,咱们都是乡间出来的。你眼见为实,我亦眼见为实,实在争不出个长短来。且放下‘人和’不表,咱们来说天时地利。小弟虽出身乡野,早年间倒也曾读过几本兵书,对京东之势也有点个人的浅见。吾观童贯此番用兵。意在放纵。不然命两支偏师屯兵河北、淮南,配合中路南下齐州,北上徐州,京东拦腰而斩也!”

    “前番话已说白,即便我们梁山下死力再拿下京东。所得的必然也只是一片废墟而已。届时朝廷肯定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不会留给我们。待他坚壁清野后,咱们在整个京东就不可能得到有效的补给。我们如果再打,就是纯消耗,拼底子了!恕小弟孤陋寡闻,还从未听过,以一隅之地,跟整个国家打绝户仗,还能打赢的!”

    众人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这个李飞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可惜,官场上的成功者,都善于把握机会。降将们怎么会接不住李飞豹的助攻?只闻青州降将方克昌附和道:

    “贤弟所言甚是有理!为要没头没脑的耗下去,只会一厢情愿的拖垮梁山啊!”

    方克昌刚感慨完,青州同僚袁超默契接过话头:“攻不易攻,守不易守,这京东还要它作甚!?梁山王首领好不容易在海外打下一片基业来,咱们就别把精锐士卒和殷实家底都往这这无底洞里填了!不然,我这新近降人都禁不住要替王首领心疼!”

    “你!”

    “你们!!”

    脸红脖子粗的义军领袖们,死死等着对面的那帮降将,尽管他们很想从言语上驳倒对方,可他们哪里有对方那般能言善辩?怒火虽能转化为拳脚上的动力,但通常在言辞上只能帮倒忙。

    眼见义军领袖们这时竟然被降将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李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伙降将,没一个省油的灯!

    首先,他们说的话,不完全是歪理,单纯的从攻守之策上去理解,很多都是老成之言。别的不说,单就目前梁山泊的粮草储备,保障此次投山的百姓到明年秋收前不饿肚子,咬咬牙倒还能撑得住,但若再来一次此等规模,哪怕减半规模的超负荷支出,估摸着杜迁和蒋敬就要借绳子上吊了。

    但有理归有理,冠以这些人一个畏战的帽子,却是不会冤枉他们的!一个个此时说得口若悬河,慷慨激昂为什么?还不是对梁山没有信心,不愿跟朝廷死战?他们也不想想,万事都有把握,天下也没人会落草了。

    是以说到态度上,义军领袖们倒是比这些暮气沉沉之辈要显得朝气蓬勃得多,只可惜他们的短板十分明显,那就是除了往日在家乡颇具号召力,其他方面的能力均令人感觉堪忧。

    还有那四位出身绿林的头领,特别是黄蜂岭的胡六,阮八和花刀孟福通,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逍遥派,甚么江湖义气,甚么绿林前程,对他们来说,都抵不过自个儿逍遥快活。此时眼看义军派和降将派都快吵翻了,他们却一点参与讨论的**都没有,好像面前正上演着别家山寨的命运抉择。

    真替叔父……不,应该正式的称呼为王首领。一想起怎么安排这些新头领,李懹现在就是满头大包,哪里去找那许多合适的位置,安排这些大爷们?

    “就是王首领来了,小弟也会恁般讲!想我李飞豹原本是乡亲们选出来的教头,原本该带领乡勇护卫乡里,抵抗梁山大军!说来可笑可叹,反而李某手下庄兵都拖家带口的自发跟着梁山走了!小可当时便知,民心如此,梁山当兴!故而和众位大哥一样,慕名来投大寨!正因为对王首领抱着极大的希望,我才不忍见梁山泊在下了一连串的好棋之后,忽出臭子,自毁前程!”

    李飞豹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动情了,他此番投奔梁山还真是自发的,并非始于黄魁举荐。但黄魁随后的举荐对他又起了莫大的促进作用。不然,他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只有头领才能参加的会议的。

    “就知道你这厮们靠不住,但凡有点退路,都不肯拼命向前,偏还装得有情有义的模样,呸!恶心!”武僧刘文舜并不为李飞豹的言辞所动,他只知道,言退之人,岂有脸表忠?

    这时,何字威盯着刘和尚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竟朝这个不对付的家伙大叫了一声好,旋即瞪着降将们叫道:“没种就没种!扯你娘那许多作甚?把队伍交出来,老子带他们上阵去杀敌!”

    “甚么!?你说甚么!”

    这回轮到降将们炸锅了,交兵权啊!对武人来说无疑是断他们的手足,降将们此时都有点搞不准了,到底这话是是话赶话赶出来的,还是此人在代表“官方”发声,又或试探。

    “你说交队伍,老子就交?你算个甚么东西!”

    满脸血痂的张金彪和王登榜跳了出来,反应比其他降将都要激烈。说来滑稽,以他两个的官职,原本在各州相公们面前也就拍拍马屁的份儿。哪知托了梁横的福气,带着没有经受多少损失的兴仁府守军一发投入梁山泊的“怀抱”,结果堂堂袭庆府的兵马总管寇见喜,拉来的队伍都没他俩多,更别提黄安一路上净受这两个活宝的鸟气了!

    义军领袖们没有职业军官赖以生存的傍身武艺,但他们压根不缺胆气,只见何字威上前一步,道:“小子,你在问我?”

    “问的便是你这厮!怎地?你又算老几!”王登榜亦上前一步,逼问道。

    何字威忽然一声大笑,继而语带嘲讽道:“你大爷我,站在这里,正是因为不怕死!可你这厮,来到此间的原因,恰好与你大爷我相反!”

    何字威这句话,正好扎到张金彪和王登榜两人的心窝里,话说他们压根就不想落草当土匪,可怜梁横已经用他的性命给他俩指明了道路,要不是为了活命,谁肯在这荒岛上受罪?

    人在暴怒之后,行为不易受控制,何况张、王二人刚刚才干过一架,此时哪里还顾忌甚么?只想先在何字威身上出口恶气。

    面对气势汹汹紧逼而来的两个职业军官,何字威心里说没有一丝慌乱是假的,他哪会甚么像样的拳脚?可江湖上有句话,叫做“丢人不丢份,输人不输阵”!拼着此时给人打一顿,也不能落荒而逃,不然,他在梁山上便永无立足之地了!

    就在何字威拿定主意,不退反进之时,忽觉一股巨力从背后将他往后扯去,等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一个猛和尚已经挡在他的身前,直朝张金彪、王登榜扑去。

    霎时间,三人便扭打在一起,直将好好一个会场,搅得是天翻地覆。一言不发的李懹气得是脸都快绿了,有人是想借机给自己示威,夺兵权前先要掂量掂量后果吗?(未完待续。)

第八八五章 王者归来

    谁都没想到,意气之争一时间竟然演变成群殴,八个义军领袖全上场了,降将里面,张金彪、王登榜这两个是没跑了(本就是他们引起的)。↑UU小说,www.uu234.com脾气火爆的赛存孝姚刚此时也是甩开膀子加入战阵,是非对错且放一边,先打了再说。杀了太守来投的寇见喜也想趁机表达反对梁山释兵权的意思,但又怕自己赤膊上阵,将来失去了转圜的余地,于是乎麾下将领雷英便成了老上司意志的体现,替他上了场。

    不过李飞豹被卷入其中,却是冤枉得紧。人家反对杯酒释兵权那是因为手下有兵有权,可他一不是朝廷官员,二来手下的乡兵还被混编入薛天兴手下,想惹这个麻烦才怪!可因他刚才风头太盛,早被义军领袖们惦记上了,第一时间便在脸上挨了一拳。就连黄魁过来扯架,也受其连累挨了一记撩阴腿,直痛得这位前沂州兵马都监恨不能上天入地,顿时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加入了战团。

    “恩相,黄都监都跟人干上了,咱们就在这里看着,怕不好罢?”

    “怎么,你还怕黄魁吃亏?那伙人里面,也就那和尚是个狠角色,其他都是上来找打的,连街头卖艺的假把式都算不上!”好整以暇的薛天兴以其武人的专业眼光,鉴定起动手诸人的武艺来。

    温钦闻言,往场上望了两眼,虽然点头表示赞同,但犹豫片刻,还是道:“弟兄们抱团跟梁山示威哩!寇见喜都不计张、王的前嫌,把雷英放出来了,恩相没点表示,只怕惹人耻笑!不如末将替恁出面?”

    “胡闹!光脚的闹腾,你穿鞋的凑甚么热闹?咱们跟他们是一路人吗?天塌下来,徐老会说话的!”薛天兴抱着手道,温钦还想说点甚么,却被薛天兴伸手一指,顿时吸引了温钦注意。原来无独有偶,看客中不光只有他们窃窃私语,那厢正好也有兄弟两人正在为到底掺不掺和展开了一番对话。

    “兄长,咱们要不要上?”望着乱哄哄的现场,黄永低声问黄安道。

    “上甚么上?你也不想交权?”黄安眼睛一瞪,教训起跃跃欲试的兄弟来:“这厮们不知天高地厚,面前有墙你让他们撞去!咱们哪边都不站,要站也只站在说话算数的老朋友这边!梁山真要收兵权,俺们便交,梁山不收兵权,俺们便带着。兴仁府出来的井底之蛙还指望在这梁山开山立万,自成一派,嘿!多稀罕的事情!”

    “哥啊,话是恁地讲,但咱们没了兵权,在梁山就甚么也不是了啊!”黄永说出心中的担心道。

    黄安见说,勃然变色,“就算甚么都不是,也好过把黄家老小的性命全丢在京东!”

    要不是现场打成一团,黄安的咆哮绝对会成为全场的焦点。而现在,只吓蒙了胞弟而已。黄永从没见过兄长如此愤怒。黄安随后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些,道:

    “我这两年的行径,说好听了,是帮了梁山泊不少大忙的功臣。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捧着赵家的饭碗砸赵家锅灶的贰臣。我这样吃里扒外的人还指望能有甚么前程呢?若再上蹿下跳,无非自取其辱也!”

    黄永闻言,不由一阵心塞,想不到兄长心里竟如此明白,此时哪还有忤逆他的心情,正待相劝,却见黄安摆了摆手,道:“老二,我的事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丝毫关系。这些年来,梁山也没有私下找过你,所以你不存在我屁股上这些揩不净的屎。我已经跟那位写了亲笔信……我是到了尽头,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哥哥,恁这是甚么意思?”黄安的这番交待,顿时让黄永心头不安起来。

    可惜黄安不想再多说,只是基于这几年来对那个没有回信之人的信任,很笃定的嘱咐弟弟道:“记住,你跟这厮们不一样,别闹!”

    黄安说完,余光落到一旁冷静得可怕的李懹身上。照说这群人在这位“小衙内”面前打架,那是丝毫也没有给其留面子,此时就是上去大打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人不了解李懹,不代表黄安不知道,此人的身手绝对不差,更何况飞毛腿刘通和花刀孟福通已经表忠似的站到他的身后,只要此人一声令下,这两个绝对会卖他这个面子。

    可李懹没有,甚至压下了听到帐内动静而冲进来的卫兵。黄安就明白了,他应该已经看出某些人的用意,不过却没有如他们的意,在火以点着而没烧旺前打断他们的表演。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李懹应该就是在等人,对了,等朱武过来,让这伙人的逼宫之计,直接暴露在山寨高层眼前。

    这一招高啊,张金彪他们估计是想表明一下态度,再利用李懹的干涉来个见好就收,哪知对方压根不接招,最后却弄成了授人以柄!看来这回,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徐老猿的中军帐是怎么回事儿?连个护兵都没有?里面又搞甚么名堂?!老三,外面你接管了!老四,刀剑出鞘,带人随我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顿时叫黄安一惊,忙不迭的探出头去帐外查探,顿时一个无眉无须的大汉闯了进来,要不是黄安见机得快,两人差点没撞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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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求生记介绍:
我的心腹都在哪里!?
这是原本轨迹中梁山泊开山祖师王伦在垂死前所发出的最后哀嚎。
然而,皆因一场雷劫让历史偏离了既定的主线。
动荡的大宋时局,崩坏的伦理朝纲,觊觎的恶邻女真,霸蛮的强客欺主,内忧外患中是生存还是灭亡,留给白衣秀士王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且看一个现代国企小主管穿越宋朝,附身著名倒霉鬼王伦后的水浒求生之路。
水浒求生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求生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求生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